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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朵     继女荣华txt下载     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十一章 老臣的价值

    顾韶告退之后,馨纤命小宫女撤去残茶,自己则捧了盏温热的沉香饮奉与卫皇后,不解道:“娘娘怎么现在就同顾韶透露口风了?如今肃王还未抵达帝都,万一顾韶忌惮您,对肃王手下留情可怎么办?”

    卫皇后轻笑了一声,说道:“要按他自己,他现在当然是要留着肃王,好给苏家希望,完了再用苏家牵制咱们不过,你觉得陛下会听他的么?”

    皇后语气中带进了些许讽刺,“本来陛下这些日子就够疑神疑鬼的了,连阿虚这个打小跟着他的嫡亲表弟,都被猜忌得离了心,你以为顾韶之所以到现在都得到陛下的信任与重用,是什么缘故?无非一来是因为他是先帝所遗;二来,他懂得该顺着陛下时顺着陛下罢了!”

    “陛下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帝位!”

    “这回顾韶之所以要对肃襄二王下手,除了怕夜长梦多之外,其实未尝没有借此事巩固帝宠的打算!”

    “也就是说,这回的事情若是办妥了。那么顾韶不但可以得到陛下最大的信任与倚重,甚至还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引导陛下走上正轨,成全他那个扶持陛下做一代明君的愿望!”

    皇后端起沉香饮浅浅呷了口,放下之后,方继续道,“但如果他办砸了让陛下大失所望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倘若陛下知道他是故意放肃王一马的,你说陛下会怎么想他?”

    馨纤笑道:“咱们那位聪明的陛下,当然是觉得连顾韶也不可信任了!不过奴婢斗胆说句实话:陛下他在先帝尚在之时,虽然算不得多么精明能干,然而表现也还是可以的!否则先帝再宠他,又怎么可能坚持立他为储?怎么到了现在糊涂成这样子?满朝文武,这个也不相信那个也不相信的,难为他将来打算靠朱芹一个人帮忙,来治理这偌大国家吗?”

    “做事跟做人本来就是两回事!”卫皇后语气平淡,“陛下虽然资质平庸,但先帝何等英明?先帝呕心沥血教了他那么多年,懂得处置几件政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先帝威望太重,对他又过于宠溺,你想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陛下乃先帝的心肝,除了代国大长公主这等不惧先帝的贵人外,谁敢跟陛下玩心眼?如此上下齐心协力,甚至有人私下里悄悄帮他拾遗补缺,他做事一帆风顺也是理所当然。”

    “可先帝去后,陛下登基,没了先帝给他压阵,这上上下下的人,该起心思的也就起了陛下也没了能如先帝那样让他信任与依赖的庇护者,难免慌了手脚!”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所以你瞧着吧,顾韶这回离开之后,一定会悄悄的追查,看本宫到底有什么底气代太子拉拢他,但他是绝对不会对陛下透露一星半点的!”

    皇后徐徐叹道,“毕竟,不仅仅是陛下现在不信任大部分的朝臣,顾韶现在也不信任陛下呀!”

    就端化帝最近的表现来看,他要知道刚刚放出来的皇后,就打着做太后的主意了,谁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到时候必然把局势弄得更加复杂。

    而顾韶为了保下这位皇帝,现在已经处于双拳难敌四手的艰苦环境里了,哪肯让端化帝再拖后腿?

    当然卫皇后之所以跟他透露那些口风,可不只是为了给这位宰相添堵的。

    “顾韶已经对肃王下了手,为了不让陛下怀疑他,他也必须干掉肃王!”皇后抬起手,打量着新染过的指甲,因着殿宇宽广幽深,即使此刻点了灯,依然显得有些昏暗。

    长年养尊处优,母仪天下的女子尽管过几年就可以做祖母了,一双手依然洁白无暇,在绛底绣银凰裙摆的衬托下,犹如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而指尖点点的艳丽,仿佛未曾干涸的鲜血。

    掌下的绛色裙摆,便如同风干之后的血渍。

    这一幕望去,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残忍感,映得皇后原本雍容华贵的笑容,竟有些妖冶。

    她缓声道,“但若肃王身死,苏家必然陷入不利的处境!”

    “而陛下对肃王忌惮已久,肯定也会要求趁胜追击,干掉苏家!”

    “如此没人牵制咱们,顾韶当然不放心!”

    “到底他只是外臣,手再长,想在这宫闱里有所作为还是不够的而眼下从太皇太后到太后再到本宫,谁愿意看到陛下继续在位?”

    皇后说到这儿笑了笑,“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奴婢想着,他会不会去找帮手?”馨纤沉思了一回,不确定道,“毕竟顾韶他自己位高权重,只是族中近年一直没有出色的后辈,洪州顾氏已有衰落之相。不过即使他后继有人,洪州顾的底蕴比咱们凤州卫也差远了!他想靠宰相以及顾命大臣这双重身份对付咱们可是不够的!”

    “尤其咱们那位陛下肯不肯听他的还不好说呢!”

    “是以奴婢觉得,他多半还是要找帮手的。”

    “西凉沈,东胡刘,宋氏旁支,这三家与咱们一样同为阀阅之后,底蕴深厚,但因为早些年的一些缘故,却是刚刚开始入世既威胁不到陛下跟顾韶,又正需要顾韶的提拔,拉拢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不过,也只是可能!”

    “毕竟奴婢也吃不准,他们敢不敢跟端木老夫人翻脸?”

    西凉沈、东胡刘还有宋氏旁支之所以会跟燕侯府绑一块,除了因为端木老夫人的缘故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他们远离中枢太久,急需上升。

    而当时的燕侯府还是国公府,显赫非常,帝宠深厚,是非常理想的金大腿。

    可现在嘛……

    从国公降为侯,且至今没有升回去不说,连宋宜笑这个燕侯发妻,诰封都还含糊着,足见简虚白的圣眷即使不说已然不在,也是大不如前了!

    这时候位高权重的顾韶伸出橄榄枝去,从那几家本身的利益来看,确实有接下的价值。

    当然也只是有而已,他们会不会抛弃端木老夫人与燕侯府,转投顾韶,也真是不好说。

    毕竟锦绣堂最后的两位嫡女,简虚白的嫡亲祖母燕国太夫人虽然是那个时代名门中的异类与笑话,端木老夫人却是非常合格的锦绣堂大小姐。

    甚至可以说,端木老夫人才是真正的阀阅嫡女。

    她蛰伏了二十年之久,岂容盟友轻易背叛而不付出沉痛代价?

    何况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端化帝的帝位其实不那么稳固了。

    沈刘宋三家,并不是走投无路只能选顾韶那么他们被顾韶说服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问题就在这儿!”卫皇后微微一笑,“沈刘那边未必一定要选顾韶,但顾韶能指望的帮手,却必定是他们!而且,由于燕侯府已经与陛下离心,顾韶即使是抱着引端木老夫人与燕侯府对沈刘那边猜忌的打算,也会尝试策反的!”

    馨纤奇道:“可是娘娘,这么做的话,端木老夫人跟燕侯府,必然会恨上顾韶问题是,即使没有这回事,他们也不会对顾韶有什么好感吧?”

    那么卫皇后此举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没有好感跟起杀心是两回事。”卫皇后摇头道,“尤其顾韶名满天下,没有相当的利害关系的话,正常人都不会动他,顶多打发他回家养老!但若他去挖了端木老夫人的墙角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那位老夫人出身尊贵,偏偏命苦,不但她自己命苦,连她的亲妹妹、外甥都是频遭不测,所以别看她这会还端着温和优雅老夫人的架子那是她城府深藏得住,实际上心里不知道积压了多少愤恨委屈与仇怨呢!”

    “顾韶倘若不直接跟她作对也还罢了,若敢直接惹上她,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顾韶的难为端木老夫人这些年来忍气吞声得还不够吗?!”

    馨纤似懂非懂道:“娘娘是要借端木老夫人之手铲除顾韶吗?”

    “什么话!”卫皇后啼笑皆非的轻斥道,“顾韶虽然死心眼的非要护着陛下不可,然而他到底也是太子之师,这两年对本宫与太子也没少搭手,本宫要他死做什么?本宫留下他还来不及呢!”

    她叹道,“你想,这人名气很大,自己也很爱惜这样的名声其实他就是自己不爱惜,为了家族也得维护好这份名望,毕竟没有出色后人的洪州顾,接下来也只能靠吃老本过日子了。总之,先帝专门起复他,又留他辅佐陛下,最后陛下登基不几年就没了!你说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告老还乡!”

    尽管顾韶为了一展抱负,这些年来一直都很注意身体,可见他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

    但作为辅政大臣,本朝的顶梁柱假如他要保的皇帝终究没有保住的话,那么不管是为了姿态,还是为了自尊心,顾韶都会请辞。

    不过卫皇后并不希望他走人,“太子尚且年幼,本宫虽然会些勾心斗角,论到这治国的本事,可也不敢说有多么在行!难得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哪能让他退居林下呢?”

    其实皇后真正的盘算没说出来:不只顾韶忌惮卫家,她作为并不非常亲近娘家的卫氏女,也担心卫家会借幼主临朝的便利,架空年少的太子,让自己母子做傀儡!

    毕竟外人眼里的卫溪软弱无能,但卫皇后这个卫溪的亲生女儿,可是知道自己娘家亲爹的真面目的。

    她这个里里外外都认为非常合格的皇后,就是卫溪一手教出来的。

    而卫皇后没有为卫家生、为卫家死、为卫家奉献一辈子的觉悟,她最上心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那么,跟娘家里应外合,图谋帝位的同时,自然也要把顾韶这个足以制衡娘家的老臣抓紧不放了!

    “借端木老夫人与燕侯府的威胁,虽然未必一准可以留下顾韶,但总也有个切口了。”卫皇后眯起眼,说道,“好歹给太子做了这些年的老师,本宫不信他对太子全然无情!”

    馨纤犹豫了一会,到底问了出来:“那……娘娘的意思,是不拉拢燕侯府了吗?据说苏家这两日可是在想方设法的同燕侯府接触呢!”

第五百十二章 差点被忘记的圣寿节

    “燕侯府是肯定要笼络的。”卫皇后闻言摇头道,“哪怕不为了端木老夫人手里的牌,为了太皇太后,也不能跟他们太疏远!”

    毕竟这回卫苏两家之所以迫不及待要对端化帝动手,起因就是太皇太后给了他们密旨,要换个皇帝。

    太皇太后现在是皇室中辈分最高、地位最尊的长辈,有她出面首肯易帝,即使朝野怀疑端化帝的倒台有内情,总也不容易出乱子了人家嫡亲祖母都没意见呢,可见新君上台不至于太丧心病狂,即使有内情,说不得也是为了端化帝“为尊者讳”,故此换个更明智的。

    这点无论是对于新君,还是对于新君的支持者来讲,都是很重要的。

    因为哪怕是不在乎名声的人,也得掂量一下这位长者的认可,能给他们省掉多少安抚人心的功夫。

    而谁都知道太皇太后疼爱简虚白,卫皇后自然不可能在自己儿子坐上帝位之前,冷淡燕侯府。

    但馨纤此刻难免就担心了:“如此的话,万一顾韶事败之后,拖咱们下水怎么办?”

    到时候端木老夫人跟燕侯府知道了卫皇后的算计,哪能不对卫皇后心生厌恶?

    “他不会的。”不过卫皇后不在意的说道,“倘若最后登基的是太子,他何必拆自己学生的台?这样不但名声不好听,对洪州顾也不是什么好事!倘若最后是苏家赢了,你觉得咱们还用得着在乎这么点恩怨吗?”

    馨纤想想也是,定了定神,又问:“那目前既然还是要笼络好燕侯府的,咱们总不能落在了苏家之后,可要请二小姐进宫,听一听您的叮嘱?”

    她说的二小姐,自然就是卫银练。

    “银练虽然同宋弟妹关系还不错,但宋弟妹可不是小恩小惠可以收买的。”卫皇后思忖了一阵却摇头,“在眼下这种大事面前,她是不可能顾念区区闺阁交情的!所以让银练自去跟宋弟妹示好就是,本宫这儿没什么好叮嘱她的!反正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些话。”

    馨纤觉得皇后似乎对笼络燕侯府不抱太大希望,不禁讶然:“娘娘可是觉得燕侯府会倒向肃王?可是不提交情的话,咱们这边能给燕侯府的,未必不如肃王那边啊!”

    “但谁叫肃王妃是晋国皇姑的亲生女儿?!”卫皇后神情凝重的说道,“先帝当初这么安排,无非是为了补偿肃王。可兜兜转转的,眼下却是要给肃王帮上大忙了你想太皇太后当初正是为了代国,才与陛下渐行渐远的。如今太皇太后的亲生骨肉中,只有晋国皇姑一位在世了!太皇太后不希望陛下继续做皇帝,会不替唯一在世的亲生女儿考虑吗?!”

    “您是说,太皇太后也支持肃王?!”馨纤惊道,“那太皇太后还要给咱们这边密旨做什么?!”

    卫皇后沉吟了会,说道:“本宫也不敢说能够完全揣测出太皇太后的想法,但本宫可以断定,燕侯夫妇在太子与肃王中间,很难不偏向后者,毕竟你想晋国皇姑这会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不行了阿虚他到底曾是晋国皇姑之子,宋弟妹呢早年也没少受晋国皇姑的恩惠!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且不提,单说当初庶人崔见怜之事,要不是晋国皇姑,她哪有那么好过关?!”

    “从她那个丫鬟芝琴的事情里可以看出来,宋弟妹这个人,小恩小惠或者打动不了她,但大恩大德她却是不会忘记的!”

    “晋国皇姑当初明知道她谋划之举,却爱屋及乌的将她保了下来,这份回护之意,等若是救命之恩了!”

    “宋弟妹当初能为个小丫鬟坑崔见怜,如今念及此节倾向肃王也不无可能哪!”

    皇后叹了口气,“所以这些日子本宫思来想去,都觉得若没意外的话,燕侯府多半是不肯向着太子的了!”

    不过卫皇后说是这么说,可没有就此认输的意思。

    她思索了会,继续道,“好在顾韶‘帮忙’及时,苏家现在的注意力,大抵放在了肃王那边,本宫倒也不是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馨纤听到这儿,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做手脚,却疑惑道:“太皇太后这回改主意改得好生突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救走了庶人陆鹤浩,那陆鹤浩又凭什么让太皇太后许诺他也可以角逐帝位!”

    “陆鹤浩也许有什么底牌,但咱们最大的对手肯定还是苏家。”卫皇后冷静的说道,“陆鹤浩底子太薄了,除非皇室无人,否则他就算登上帝位也不可能坐稳太皇太后给他的承诺,看似珍贵,其实也不过是空口白牙的一句话罢了!”

    不过卫皇后也承认不可忽略这一点,“盯牢了苏家的同时也注意追查一下他!”

    皇后可不希望卫苏两家掐得死去活来两败俱伤之后,被一直藏起来的陆鹤浩跳出来拣便宜!

    卫苏两家的盘算,端化帝自是不知。

    他这会全副精神都放在了肃王的行踪上面在襄王遇刺的那天,肃王已经收拾东西,带着肃王妃动身起程了。

    中间襄王遇刺之后,朝议下来的结果,是让他立刻返回帝都,上朝自辩!

    这种情况下,本来肃王应该先撇下肃王妃,单人快马,以求尽快抵达帝都的。

    但太皇太后跟苏太后在朝会中途,命心腹内侍从后宫传了话,说是既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刺杀襄王的凶手,乃肃王所遣。

    那么万一肃王也在真凶的目标范畴之内,趁他脱离大部队,加快脚程赶路的时候下毒手,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众目睽睽之下,端化帝只好同意,不催着肃王赶路,让他打着仪仗,带着王妃,浩浩荡荡回帝都如此一来,速度可想而知!

    快马数日可达的路程,现在没有半个来月是不要指望了。

    走到今天,距离帝都也还有小半路程!

    不过端化帝虽然怨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从中作梗,但肃王到底是一天比一天离帝都近了这么想着,本就焦灼的心情也就冷静了下来。

    但这日朱芹又提醒了他一件事情:“马上就是圣寿节了,如今先帝之孝已满,陛下您瞧着,今年是不是给太皇太后好好的热闹一下?”

    端化帝现在最烦的就是太皇太后尤其眼下他正急着干掉肃王呢,这眼节骨上分出心思精力去给太皇太后过寿,真是想想就觉得不高兴!

    所以闻言脸色就阴沉下来了,吓得朱芹哆哆嗦嗦的站在底下,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端化帝虽然巴不得这个嫡亲祖母快点死,到底还没全被怨恨冲昏了头脑,沉默了一阵之后,没精打采的吩咐:“正是这个理儿!不过朕这两日精神不济,这事你交代底下人去办吧!反正先帝在的时候,年年都会给她大肆庆贺,比着前例办就是了。”

    朱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皇帝说是说让底下人办,但以前显嘉帝的时候,圣寿节不是显嘉帝亲自盯着的,就是苏太后亲自主持的从来没有说喊个内廷总管来吩咐一声就不过问的。

    那还是太皇太后的儿子媳妇,端化帝又隔了一辈,于情于理都应该更加殷勤才是。

    但这些话朱芹不敢跟端化帝说,领命之后,趁下午顾韶进宫来跟皇帝禀告事情时,悄悄的拉了他求助。

    顾韶听完经过之后,叹息了好一会,最后道:“我去与陛下说一说吧!只是陛下是否听得进去,可就不好说了!”

    之后他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好说歹说,几乎是老泪纵横了,总算让端化帝答应亲自主持这次寿宴只是为了表示对太皇太后的尊敬与重视,端化帝在照抄前朝之例时,免不了要去清熙殿跟太皇太后请示一些地方。

    每次他去的时候,无论顾韶还是朱芹,莫不是心惊胆战。

    好在太皇太后大概是太厌恶端化帝了,皇帝去了两回,她都没露面,只让玉果出来转达:“太皇太后说左右只是一个寿辰,年年都过,没什么稀奇的,所以让陛下看着安排就是。”

    玉果虽然因为端化帝上次强行把太皇太后送回铭仁宫的事情,对端化帝起了不小的恶感,但她到底只是女官,在皇帝面前,自然不敢摆什么脸色,转达完太皇太后的原话之后,少不得再讲几句软和话,安抚一下皇帝的不开心。

    所以端化帝的铭仁宫之行,倒也算太平他去了两趟都没见到太皇太后,自我感觉姿态已经做足,也就不再去了。

    毕竟本来就只是做样子,又不是真心想孝敬太皇太后。

    本来顾韶最开始提议召肃襄二王返回帝都,借口之一就是圣寿节将近,让二王回来也能给祖母祝个寿。

    但因为中间君臣为了庶人陆鹤浩之事争议良久,召回肃襄二王之事拖了一拖才通过,如今襄王遇刺赶不得路,肃王“为了防止遇刺”也是缓缓而行,算算日子,这次圣寿节,二王却是一个也赶不上了!

    不过这二王赶不上归赶不上,十一月初八转眼就到,圣寿节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庆贺。

    而这样的局势之下,寿宴上面发生意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五百十三章 惊天秘闻!

    圣寿节虽然是二十年来朝堂上下都不敢忘记的日子,但因为每年一办,老实说对于大部分参与者来说,也真如太皇太后自己说的那样,没什么稀奇的了。

    无非是打扮好了,进宫去道个贺,吃个饭除了新晋官员及家眷会比较激动比较惶恐外,真正的贵胄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节令与场合。

    但今年到底不大一样。

    倒不是肃襄二王的事情而是今年大家都知道端化帝之前跟太皇太后闹翻了!

    虽然说这回的寿宴,还号称是端化帝亲自主持操办的,但谁不知道皇帝这会别说衷心祝嫡亲祖母寿比南山了,他不在心里咒这祖母早下黄泉就不错了!

    所以摆在大家面前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寿宴上要怎么表现?

    太皇太后即使被端化帝恨上了,到底身份辈份放在那里,圣寿节上她又是主角,怎么也不该冷落她的;可太热络了吧,万一端化帝看到或者知道之后,把这家子记下来怎么办?

    毕竟端化帝近来留给大家的印象,可算不得宽厚啊……

    各家操心这问题的时候,宋宜笑倒是悠闲自在得很:端化帝之前跟简虚白说,等她生了儿子,再复她诰封,也就是说她现在还只是简宋氏,按规矩可是没资格入宫给太皇太后道贺的。

    所以这天她就留府里看孩子兼安胎了。

    其实如果宋宜笑诰封还在,因为她身孕尚且不足三个月,简虚白为了万全起见,说不定也会给她告假不进宫的问题是,自己不去,跟不能去,是两种心情好吗?

    “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过到了陛下跟前,你可千万不能流露出一星半点!”宋宜笑帮他穿戴时这样劝他,“万一叫陛下察觉到,咱们全家说不得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等简虚白沉着脸出门后,她才察觉到自己好像一个不小心又习惯性的挑拨了……

    唉,这种事情果然是习惯成自然呐!

    宋宜笑有点失笑的摇了摇头,招了三个孩子到跟前检查功课陆茁儿跟宋轩一切如常,简清越却还有点记恨,嘟着个嘴,站在姨母跟义兄后面,只拿眼角瞥着母亲。

    “就打了你几下,还跟为娘记起仇来了!”宋宜笑见状,说她道,“也不想想为娘难道是平白无辜给你规矩的吗?”

    简清越性.子活泼,但还没被惯出骄横之气来,也承认自己那天拿墨汁抹宋轩不对,却委屈道:“但打我一两下也可以了呀!为什么要打到十下!”

    “好吧,这是为娘不对,为娘跟你认错。”宋宜笑也不想女儿同自己有隔阂,见她这么说,也让步道,“要不要为娘也让你打几下?”

    “这个就不用了!”简清越闻言展颜道,“爹爹说,女孩儿家要大度娘虽然多打了我,我可不会打回来!”

    “你爹说的对,咱们朝平往后一定要做个大度的女孩儿!”宋宜笑目光闪了闪,笑眯眯的招手让她走到跟前,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不过呢,大度也要分人,有的人啊,你对他大度,他没准以为你好欺负当然朝平现在还不用想太多,记着娘这话就好了!”

    她只是希望女儿落落大方,可不希望女儿将来大度到容忍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那种!

    简清越不知道母亲的心思,似懂非懂的应下。

    宋宜笑安抚好了女儿,转问宋轩跟陆茁儿近来的功课与生活,宋轩年纪虽小,却已经初显大家族的教养底蕴,一板一眼,小大人似的回答了,陆茁儿却是沉默如旧,只偶尔点头跟摇头。

    “茁儿想哥哥吗?”宋宜笑一直很挂心这个妹妹的情况,看到她至今没有明显好转,心里很是难过,按捺住这种情绪,微笑着问,“过两日姐姐带你去看哥哥好不好?”

    她这里哄着孩子,皇城中,暗流汹涌的圣寿节宴上,却正炸开了锅!

    原因是开宴之后不久,太皇太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举樽,场面话还没说两句,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进来庶人陆鹤浩!

    十一月的帝都,已经是天寒地冻了。

    虽然说寿宴所在的殿堂里,必然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但殿门这么一大开,岁末的风雪夹杂着凌厉的寒气卷入之后,由于开宴未久,尚未完全沉醉进佳肴美酒与丝竹歌舞中的宾客们,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变故。

    在看清来者是陆鹤浩之后,大家惊讶之余,却也没生出什么警惕之心只道他是来认错的。

    因为在绝大部分不知就里的人眼里,端化帝一直在试图保下这个弟弟,而太皇太后则因为陆鹤浩主谋了亲生女儿代国大长公主的死,对这个亲孙子恨之入骨。

    “莫非陛下舍不得同胞兄弟在帝陵蹉跎,趁今日这个机会,放他进宫来与太皇太后赔罪,指望太皇太后念在在场之人的面上,给庶人陆鹤浩说几句好话?”很多人如是想着,“哪怕太皇太后只是却不过面子说几句场面话,陛下总也有理由请朝堂诸公手下留情了!”

    而部分人,比如说苏太后跟卫皇后,则双双一皱眉,以为这一幕是太皇太后的安排,目的是现在就要向端化帝发难了!

    “难道太皇太后属意太子为新君?否则我儿尚未抵达帝都,太皇太后怎么就动手了?!”苏太后皱眉是这么想的,“该死的,现在要怎么办?!”

    “难道太皇太后果真属意肃王为新君?否则肃王尚未伏诛,太皇太后怎么就动手了?!”却不知道卫皇后也是心头一沉,“该死的,现在要怎么办?!”

    这两位又惊又怒的朝太皇太后看去,希望可以找到为自己这边翻身的机会,未想她们这么一转头,却见太皇太后也正又惊又怒的跌坐座上,死死的盯住了正一步步走进殿来的庶人陆鹤浩太后跟皇后身份尊贵,又都是太皇太后的晚辈,座位自然距离太皇太后最近,所以她们可以很清晰的,从太皇太后的瞳孔深处,看到分明的暴怒,以及,一丝此刻已经无法掩饰的,恐惧!

    苏太后与卫皇后双双愕然:恐惧?!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恐惧庶人陆鹤浩?!

    只是未等她们多想,底下的庶人陆鹤浩已经走完了丹墀下三分之一的路程,他也不再往前走了,规规矩矩的撩袍跪下:“孙儿恭祝皇祖母寿辰如意!”

    “哀家不想看到他!!!”太皇太后几乎是哆哆嗦嗦的把酒樽放回案上,跟着就厉声呵斥左右,“谁准他进来的?!快点与哀家将他堵了嘴赶出去今儿守门的人是谁?!简直反了天了,没有哀家准许,这庶人如何可以出现在这里!!!”

    大家都以为这样的日子里,好歹是亲孙子,太皇太后多多少少会给庶人陆鹤浩一点面子的。

    毕竟陆鹤浩看起来是专门过来给她磕头拜寿的不是?

    却没想到太皇太后的态度如此激烈,惊愕之余,大家都下意识的屏息凝神,连丝竹声都不自觉的停了!

    片刻功夫就安静下来的广殿中,只有几名内侍快步穿行的脚步声急促响起是领了太皇太后之命,上前赶人。

    然而他们尚未赶到陆鹤浩之前,陆鹤浩却已结束了叩首,直起身。

    他依然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只是眸光转动之间,看向殿中之人,包括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皇后这三位时,却都含了一丝戏谑之意,快速扬声道:“皇祖母且慢!孙儿今日冒死前来,除了要为皇祖母拜寿外,也是要揭发一件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皇室丑闻!”

    “闭嘴!!!”上首的太皇太后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混账东西!还不快点动手,还要让他继续败兴下去吗?!”

    只是太皇太后的尖叫与催促,到底快不过陆鹤浩的恣意狂笑:“皇祖母又何必继续为陛下遮掩?!毕竟他侮辱先帝宠妃也还罢了,连庆王都生了下来,还堂而皇之的记在先帝名下,以先帝遗腹子的名义封了王爵这样不忠不孝不义不伦之徒,皇祖母明明已经知晓,却始终闭口不言,却叫九泉之下的先帝,如何瞑目?!!”

    最后一句,陆鹤浩几乎是呐喊出来的他才喊完,就被一群内侍七手八脚的按住,堵上嘴!

    殿中跟着此起彼伏的“哐啷”声,为了庆贺太皇太后寿辰,专门从库房中取出来的上好瓷具、金樽、银爵、玉盘,在此刻皆被呆若木鸡的众人,纷纷打碎在地!

    大开的殿门中,岁末的风雪依旧不断卷入。

    吹过满殿木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皇后头一个如梦初醒,跳起来喝道:“都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皇祖母的话吗?还不快点把这个混账东西拉下去陛下为了他这个同胞兄弟,花了多少心思!他恩将仇报不说,竟将暖母妃跟庆王这对无辜的母子也扯下水……”

    话才说到这儿,忽听“咚”的一声众人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却见正是被卫皇后提到的暖太妃,她手里还捏着一副牙箸,裙上翻着一只玉碗以及一滩汤汁,整个人晕倒在座上,不省人事!

    看到这一幕,原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陆鹤浩之语的人,目光都微妙起来:如果陆鹤浩纯粹胡言,暖太妃此刻应该气得死去活来,出声辩驳或斥责陆鹤浩吧?

    何以会一声不吭的直接晕倒?

    乌桓女子的体质,有这么娇弱?

    还是,做贼心虚,故而无话可说,惊恐之下,所以晕倒?!

    察觉到众人的想法,卫皇后如坠冰窖!

    但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退缩太子有继位优势,皆因为他是端化帝之子!

    一旦端化帝被扣实了奸.乱庶母还生下儿子记在亡父名下的罪名,那么他很有可能会直接被废去帝位!

    到时候太子就是废帝之子!

    如此他登基的难度可想而知!

    皇后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暖母妃素来静默温驯,不擅争执,乍遭如此歹毒的污蔑,也难怪被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晕倒了!来人,快扶暖母妃入内歇息。”

    又扫了眼暖太妃身后,正被乳母抱在怀里哄的庆王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这位王爷没有跟他的兄弟侄子们一块去招待大臣们的前殿,却随生母在为女眷们设席的这边庆王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急得要去弄醒暖太妃。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六弟看来很是担心暖母妃,也一块下去吧,免得他待会哭闹起来!”

    “慢着!”面沉似水的苏太后,不紧不慢打断了她的话,“今儿这样的场合,庶人陆鹤浩竟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来,皇后你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却也忒天真了!这可不是清者自清的时候,得必须辟谣的!否则却是置圣誉于何地?!依哀家之见,莫如还是让庆王与陛下滴血认亲,也好安定人心母后,您以为如何?”

第五百十四章 端木嵩,你好狠!

    太皇太后简直恨不得昏死过去!

    她这会根本就听不到苏太后的“请示”,心里只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一个名字:“端木嵩!端木嵩!端木嵩你好狠!!!”

    端木嵩,是端木老夫人的闺名锦绣堂到老夫人这一代再无男嗣,姐妹两个的父母为了自我安慰,为女儿皆起了男性化的名字。

    老夫人单名嵩,字维岳;燕国太夫人单名崇,字维极。

    然而随着姐妹俩个先后出阁,锦绣堂的没落,世代的变迁,经过从“王妃”到“端木老夫人”的岁月后,现在已经基本没什么人记得她们的名字了。

    即使是与她们同辈的太皇太后,也只在此刻,才记起那个少年时候被她唤过“维岳姐姐”的女伴,曾经是那个时候最典范的望族之女,楷模的程度,比之苏少菱有过之而无不及!

    端木崇她,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曾经得到过她的帮助,却食言了对她承诺的显嘉帝,以及太皇太后即使出于补偿,对简虚白频繁加恩,却又如何平息她心中的愤恨与不甘?!

    “但简平愉那老贼已死!”太皇太后能够理解端木老夫人的心情,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体谅她,可太皇太后想不通的是,“连带温氏那个贱婢的血脉,包括晋国的亲生骨肉夷犹,都死在了你手里即使迟了二十年,可终究还是交给你任意处置了不是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吾儿显嘉?!”

    公认的明君显嘉,拖着病体将大睿治理得海清河晏的显嘉,被认为唯一污点就是屠戮手足的显嘉,从今往后,该会被世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

    太皇太后想到往事历历;想到惠宗一朝时,自己母子在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淫.威之下战战兢兢的日子;想到小儿子为了谋取帝位苦苦的挣扎与算计;想到显嘉驾崩前半年,跪在自己面前一边痛哭一边诉说无法易储的无奈与悲哀显嘉帝为了显嘉一朝,为了她这个生母以及晋国、代国两个同胞姐妹的尊荣,曾经付出过多少代价,太皇太后再清楚没有!

    可现在,辛辛苦苦为自己挣得一世英名的显嘉帝……

    太皇太后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身子轻了起来,轻飘飘了会之后,她整个人一阵剧烈晕眩,随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太后出声询问之后,殿中之人纷纷看向了太皇太后,却见太皇太后僵坐片刻,跟着软绵绵倒了下来,都是大吃一惊!

    “母后,皇祖母这个样子了,咱们还理那庶人什么有的没的?!”卫皇后见状却是大喜过望皇后从来没有把庆王跟端化帝联系起来过,但她知道,庶人陆鹤浩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揭发端化帝那样的事情,除非他是真的不想活,而且是不想好好的死了,否则,他一定有这么说的底气!

    皇后母子的前途,与端化帝紧密联系,哪怕陆鹤浩真有可能是不想活,而且不想好好的死了,皇后又如何敢赌?!

    是以赶紧一边上前扶住了太皇太后,一边说道,“快着人请太医来给皇祖母看诊是正经啊!”

    卫皇后这么一说,她的母亲田氏也赶紧帮女儿说话:“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被庶人陆鹤浩这么一番乱七八糟的话一气,可别出事才好!臣妇也觉得得赶紧请太医!”

    “正因为母后被气成这个样子,才要把事情弄清楚!”苏太后见她们母女不敢继续,心头越发笃定,冷冷一笑,站起身来,环视着殿中形形**的目光,大声说道,“毕竟庶人陆鹤浩所言,非但涉及陛下,涉及庆王,涉及暖太妃,更涉及到了先帝!哀家福薄,侍奉先帝数十年,终究未能随他而去,然而夫妻一场,哀家作为未亡之人,其他事情都可以不管不问,惟独关系先帝的事情,拼着粉身碎骨,哀家也要护好了先帝的身后之名!!!”

    她是显嘉帝的结发之妻,又素来受显嘉帝敬重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乃是合情合理。

    哪怕卫皇后,也不好直接否决,只好继续拿太皇太后的晕倒做幌子,说道:“母后之言有理,只是庶人陆鹤浩就在这儿,已经被人拿住了,又跑不掉咱们现在先顾着皇祖母成么?到底皇祖母偌大年纪,今儿个又是她老人家的寿辰,弄成这个样子,待会媳妇真不知道要怎么跟陛下交代才是!”

    皇后说这番话时,神情之间惶急之色溢于言表瞧着像是为太皇太后的凤体担忧,但实际上,她却是真的急了!

    只是她越急,苏太后越有把握,闻言轻责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糊涂了!咱们这会正好娘儿俩个,又不是腾不出手来!你且去顾你们皇祖母就是!”

    说到这里抬了抬下巴,目光冰冷的看向底下还被按着的陆鹤浩,“至于这个不孝的东西,自有母后来问你且放心,若他乃是恩将仇报,污蔑了皇帝,纵然这回皇帝还要给他求情,母后啊绝对不会放过他!”

    卫皇后怎么肯走?!

    她已经感到很不妙了,如果接下来自己还不在场的话,岂不是十死无生?!

    但她刚才的所作所为,此刻定然是说不出来不去照顾太皇太后的话的好在皇后素有急智,此刻心念电转,总算想到一个说辞:“母后!方才皇祖母曾呵斥过守殿之人不力,才让庶人陆鹤浩闯了进来!可见陆鹤浩他并非奉诏前来!这么着,他除了气晕皇祖母之外,是不是也有其他歹意?如今这殿里可都不是寻常人,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就是要继续盘问陆鹤浩,是不是也着人把他拖下去,搜一搜身什么的,免得被他伤到?即使他没本事冲上丹墀来,伤着了其他人也是不好的到底今儿是皇祖母的好日子!”

    这地方是铭仁宫,内侍当然也是太皇太后的人。

    从太皇太后刚才的反应来看,显然也是不希望端化帝落实奸.乱庶母这个罪名的。

    所以庶人陆鹤浩一旦被拖下去,离开此刻殿中之人的视线的话,即使太皇太后现在昏迷着,卫皇后想要他死并不难。

    只要陆鹤浩死了,卫皇后完全可以说,陆鹤浩乃是畏罪自.尽!

    接着再设法让庆王“意外”,落个尸骨无存,那就是彻底的死无对证了!

    不过苏太后自不可能让卫皇后如愿以偿太后冷冰冰的笑了笑:“兹事体大,哀家可没耐心等他下去被搜好了身再上来回话!”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断然吩咐,“与哀家折断他的手与脚,只留一张嘴回话就是!手脚都断了,哀家倒要看看,他还怎么个心存歹意法!”

    卫皇后脸色顿变:她知道苏太后这么做,可不仅仅是为了防止自己杀人灭口,更是借这个机会,断绝陆鹤浩继位的可能!

    毕竟,当初太皇太后给他们的密旨上,可是明确说了,太皇太后允陆鹤浩也有登基的资格!

    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然而终究是有的。

    尤其陆鹤浩眼下揭开的这张底牌,倘若是事实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借机把之前的种种谋逆的举动,都洗白成为了给显嘉帝讨个公道的孝心!

    如此端化帝身败名裂,太子必受生身之父牵制肃王从名份上属于显嘉帝的侄子,按照情理,新君不立“一片孝心”的陆鹤浩立谁?!

    但苏太后现在光明正大的把陆鹤浩弄残废,到时候大臣们会接受一个残废的新君吗?!

    “母后!”卫皇后此刻恨不得将陆鹤浩千刀万剐但为了大局,她却不得不出言阻拦,“您可别忘记,这儿是铭仁宫,今天是皇祖母的好日子!在这儿直接动私刑,受刑的还是皇祖母的亲孙子,不妥吧?”

    “那就让人按着他,只把堵住嘴的东西拿出来。”苏太后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搞死端化帝,能顺手杜绝陆鹤浩的继位可能是最好,不行的话反正是针对端化帝优先,闻言也不跟媳妇争,挑眉道,“这样皇后总满意了吧?”

    说到这儿,见太医小跑着进殿行礼,太后唇角浮现起分明的冷笑,“太医总算来了!皇后方才那么担心母后,这会可得赶紧陪母后入内诊治才是至于这里,你且放心,一切有哀家在呢!”

    “哀家还没死,太后就迫不及待要当家了吗?!”谁知太后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虚弱却满含威严的声音她一惊,回头看去,却见太皇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醒了过来,此刻虽然人还没什么力气的靠躺在座上,但眼神已恢复清明,正冷冷的望着自己!

    “母后您误会了!”苏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不会与太皇太后争执,何况今天这一出,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根本瞒不住的。

    她这个时候还站着,索性对太皇太后福了福,方解释道,“媳妇哪儿是想当家?若非您方才失去了知觉,媳妇求您做主还来不及呢!”

    说着“扑通”一声,当众跪下,放声大哭道,“求母后念在先帝乃是您老人家亲生骨肉的份上,千万为他讨个公道!莫使先帝身后之名受辱啊!”

    卫皇后知道太皇太后本来这两年身体就不是很好,今天这么一晕,即使及时强撑着醒了过来,能主持大局多久也不好说,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毫不犹豫的也跪下了,哭道:“皇祖母,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其他事儿都是小事,拖一拖也没有什么的!惟独您的凤体,万万容不得疏忽咱们这些人可都指望您了啊!”

    太皇太后用悲凉的目光扫过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晚辈,她先是看儿媳妇,再看孙媳妇,末了又盯住了儿媳妇好半晌后,殿中已经被太后跟皇后哭得鸦雀无声了,太皇太后才疲倦之极的合上眼,用很轻很轻很轻的声音,道:“兹事体大,哀家也不敢独自做主,让朝廷……以及宗室,共议吧!”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太皇太后陡然间老了三十年,似乎一刹那就步入了行将就木。

    端木嵩,你满意了吗?!

    不同于太皇太后此刻的绝望,苏太后与卫皇后却皆是战意满满的领命:“谨遵懿旨!”

    两位出身相若的母亲同时望向对方,眸子里是同样的决绝与斗志。

第五百十五章 朱芹之死(上)

    其实太皇太后就是不说让朝廷与宗室来共议,前殿那边也已经接到风声了庶人陆鹤浩那番骇人听闻的话才说出来,殿中就有机灵的小内侍,偷溜出去,狂奔到前头寻朱芹禀告。

    朱芹闻讯之后,与卫皇后是一个念头: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总之都不能冒险!

    何况也未必是冒险呢?

    毕竟显嘉帝驾崩之后的那段日子,庶人陆鹤浩伴驾时间是最长的!

    那时候端化帝由于悲痛过度,很有数日精神恍惚,而顾韶担心新君年轻,镇不住场面,故此派了庶人陆鹤浩盯牢了皇帝,以为皇帝拾遗补漏。

    朱芹记得,那会庶人陆鹤浩,经常找借口让自己离开去跑腿……

    而那个时候,包括一向精明的卫皇后在内,谁会怀疑端化帝唯一的同胞兄弟呢?

    且显嘉帝忽然大行,整个行宫都乱作一团。

    陆鹤浩支使朱芹去做的事情,也不无道理,譬如说让他打着端化帝的名义,频繁去探望太皇太后与苏太后这做法连顾韶知道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称赞陆鹤浩此举替端化帝刷了不少孝顺的印象,正体现了天家兄弟之情。

    所以朱芹根本不敢赌!

    他定了定神,先称赞了小内侍,许诺回头会厚赏他之后,匆匆唤了自己的心腹过来:“你去禁卫那边着一队可靠之人,带上兵刃弓弩,立刻去铭仁宫!”

    心腹惊讶道:“铭仁宫?可是这会那边……”

    那边现在可是聚拢了整个大睿最拔尖的贵妇贵女们啊!

    禁卫这会挟刀带弓的闯进去,会引起的后果可想而知!

    朱芹冷冷看了他一眼:“进去之后,不要管内中是什么情形,不要理会任何人的呵斥与阻止,哪怕是太皇太后务必杀了庶人陆鹤浩、暖太妃还有庆王!”

    “并将他们的尸首带走!”

    “挫骨扬灰!”

    他声音一低,语速却微微加快,“告诉带队的禁卫,理由是陛下这边听说,庶人陆鹤浩擅闯宫闱,意图行刺太皇太后!他们急于护卫太皇太后与今日入宫赴宴的贵人们,是以失手误伤暖太妃母子!”

    心腹虽然不知道庶人陆鹤浩这会在铭仁宫里揭发的内幕是何等可怖,但只听这番吩咐,也不禁打个哆嗦,颤声道:“那公公您……?!”

    别管这个决定有没有端化帝首肯,单凭禁卫闯进铭仁宫杀人这点,事后朱芹必定难逃一死!

    甚至连好好的去死都是奢望!

    “咱家深沐皇恩,这是应该的。”朱芹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说道,“你去做了这件事,待会咱家会向陛下推荐你接替咱家”

    摆手止住心腹急切想要表忠心的话,“往后好生服侍陛下,谨记自己的本份,事情紧急,多余的话咱家也不说了,速速去办!”

    片刻后,朱芹若无其事的回到宴席上,端化帝正心不在焉的欣赏着殿下的歌舞,察觉到他回来伺候,放下酒樽,随口道:“方才那小内侍说了什么事?怎么去了这么久?”

    “陛下,切记,谨防庶人陆鹤浩!”朱芹靠近御案,借着为他斟酒的动作,轻声说道,“遇事多向顾相问计,那是先帝专门留给您的老臣,又后继无人,所求无非是青史留名,必不会害了您去!其他的,哪怕是皇后娘娘,您都不可全信……算了,奴婢卑贱之躯,这些事情实不该奴婢插嘴,您还是听顾相的罢!”

    端化帝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莫非方才小内侍来说了陆鹤浩的事情?他怎么了?不是说他遇刺之后被人掳走,一直没找到吗?”

    虽然说庶人陆鹤浩遇刺的事情,因为跟着发生的襄王遇刺之事更加轰动,所以根本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但皇帝这里也还是得到禀告的。

    甚至连这件事情乃卫苏两下私下所为,皇帝也知道只是皇帝这边不知道太皇太后私下给了两家的密旨,只道卫家派人去刺杀陆鹤浩一家,乃是出于皇后的授意,为要报先前的一箭之仇;

    而苏家这么做,则被怀疑他们与陆鹤浩有什么勾结,需要杀人灭口。

    因为端化帝已经在对付肃王跟苏家了,且陆鹤浩下落不明之后,一来没有确切的证据指证苏家,二来也是怕肃王正在返回帝都的途中,这眼节骨上他外家被问罪的话,说不得苏家散在帝都之外的势力,就要趁机散播谣言,质疑端化帝让肃王回去帝都的用心,破坏顾韶的布局。

    所以皇帝跟顾韶商议之后,决定先按兵不动,待解决了肃王之后,再跟这些人算总账!

    此刻听朱芹让自己小心陆鹤浩,端化帝还以为是有了陆鹤浩的消息,并没有听出心腹内侍语气中的诀别之意,微微皱了眉头,“可是陆鹤浩的行踪发现了?他在哪里?”

    “陛下,奴婢的同乡朱春阳,做事还算勤勉,对陛下也忠心,若奴婢不能再侍奉您了,您不妨让他跟着您。”朱芹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将已经斟好酒的酒壶拿起来,放回案上,轻声道,“当然,奴婢愚钝,看人也未必准陛下还是同顾相商议之后再决定罢!”

    朱春阳就是朱芹方才吩咐过的心腹。

    端化帝再迟钝,听他推荐继任者,也感到不对了,不禁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朱芹,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虽然寿宴上已经有些渐入佳境了,但皇帝始终是最瞩目的中心。

    朱芹作为端化帝跟前最得倚重的大太监,方才忽然离开了一阵子,回来之后便与皇帝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大家不敢明着瞻望天颜,但眼角都留意着了。

    此刻端化帝这一问虽然不能说大声,但附近的席上都注意到,一时间原本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人均住了口,下意识的望向丹墀之上!

    顾韶地位最高,离得也最近,忙给朱芹使个眼色,示意他安抚好皇帝,别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什么不妥的举动来。

    只是素来与他配合的朱芹,这会却没功夫理他算了算时间,朱春阳动作如果迅速的话,此刻禁卫应该已经进入铭仁宫了!

    庶人陆鹤浩是在宫闱里长大的,他的野心曝露之后,皇帝曾下命将他这些年来的成长经历狠狠的查个彻底,作为端化帝的近侍,朱芹非常清楚的知道,陆鹤浩虽然也算文武双全,但因为一贯的养尊处优,崔太后生前也舍不得小儿子太受苦,所以武功只是平平。

    至于说暖太妃母子就更不要讲了,不过是弱质女流与学步未久的稚子罢了!

    训练有素还带了兵刃弓弩的禁卫要杀这三人,易如反掌!

    朱芹忽然之间放松下来:那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迎着端化帝惊诧的目光,朱芹直起身,深深看了眼自己自幼服侍的主子之后,他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冲向最近的侍卫,抢出其腰间仪刀,砍向端化帝!

    显嘉帝亲自给儿子选的心腹内侍,竟然会在圣寿节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弑君!!!

    这一幕连顾韶都惊得呆愣当场!

    索性殿中侍卫不是吃干饭的,尤其是仪刀的主人,几乎是一愣之后,立刻下意识的抬起刀鞘,狠狠砸在朱芹背上!

    朱芹被砸了个踉跄,原本朝端化帝肩头砍去的一刀,便“理所当然”的砍到了一旁的食案上,“砰”的一声大响,哪怕是位置比较远、真正沉浸在宴饮与丝竹歌舞中的宾客们,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或惊讶或迷惑的望过来!

    待见朱芹持刀再次砍向端化帝,不禁惊呼声一片!

    “护驾!!!”顾韶到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腾的站起,动作之剧烈,将面前摆满美味佳肴的食案都带翻在地,水晶盆碧玉碗等等器物摔了满地他却丝毫顾不得,一面奋不顾身的扑上丹墀,试图救护端化帝,一面厉声提醒众人,“快快护驾!!!”

    众人如梦初醒,一时间殿中大乱!

    就在这样的混乱中间,铭仁宫的内侍挽着拂尘走进来,一句“太皇太后口谕”尚未说完,已被殿中情形惊得噤了声!

    而此刻,铭仁宫外不远处的宫道上,一群禁军打扮的侍卫,正用脚下尸体身上的衣料,擦拭着长刀上的血渍。

    “五哥,这可是宫闱之内!”这行人里年岁最幼的侍卫,一边擦刀,一边用略带惶恐的语气,低声向身侧之人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是不是要造反了?”

    “造反?!”那“五哥”冷冷一笑,扬起刀来,指了指满地死尸,狭长明亮的刀光即使在风雪中依然犀利冰冷,犹如直面而来的冰锥般锋芒刺骨,语气轻蔑,“真正造反的是这些人以及他们幕后的主子才对!不说今儿是什么日子,单说铭仁宫里住的是谁?太皇太后!那可是陛下的嫡亲祖母,先帝爷在时也要恭恭敬敬,晨昏定省的老祖宗!居然有人在太皇太后寿辰之日,携带兵刃意图冲击铭仁宫,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他拍了拍那年幼侍卫的肩,安然说道,“你不必惊慌,且去铭仁宫宫门前通报此事,请太皇太后定夺!”

    又唤过一人,“你去前殿,寻到咱们的人,让他告诉裘大人还有燕侯,将有人意图谋害太皇太后之事,告知他们,请他们趁着满朝文武都在的光景,为太皇太后,讨个公道!”

    一阵急风卷过,漫天雪花四散,似朱芹不惜陪上自己,却依然空空落落的用心。

第五百十六章 朱芹之死(下)

    世事难料,说的就是这一年的圣寿节。

    无论是庶人陆鹤浩忽然出现在铭仁宫红,揭发端化帝的不伦之举;还是朱芹闻讯之后的忠心,试图用自己的性命与名誉,助端化帝度过眼下难关的果断;又或者是,“五哥”这行人突如其来的截杀。

    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甚至连他们幕后的主子,都没能料到这一切的发生。

    “五哥”这行人,自然是太皇太后的心腹。

    太皇太后出生于乱世之中,亲眼看着年轻的大睿在烽烟与血中定鼎、成长,又经历了惠宗皇帝时的宠妃谋储,前朝显嘉时的二王夺位,以及本朝的勾心斗角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靠着嫡亲祖母这个身份,就可以阻止端化帝对自己下毒手。

    尽管知道端化帝眼下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铲除肃王跟苏家上面,暂时应该无力对自己下手,但久经争斗的太皇太后,还是谨慎的动用了“五哥”这张底牌。

    这段时间,她一直将这行人安排在铭仁宫附近。

    哪怕是自己寿辰、满帝都贵妇贵女进宫来给她拜寿这样的日子,都让“五哥”他们保持警惕,以避免自己被端化帝先下手为强干掉的情况。

    不过为了防止误会的情况出现,太皇太后同“五哥”有约定,寻常出入,他们不必理会。毕竟太皇太后也不是白在铭仁宫住了二十来年,那么多伺候的心腹成日里围在左右,想靠区区数名宫人刺杀她,基本没可能!

    这也是庶人陆鹤浩之前可以从他们眼皮底下进入铭仁宫的缘故,因为陆鹤浩是被两名内侍引导进去的,“五哥”他们可不知道这位曾经的皇子今日进宫竟然会掀起滔天巨浪,见他们人数、打扮都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也就没管。

    但!

    内侍朱春阳奉朱芹之命,派了一队忠诚于端化帝的禁卫,火速赶往铭仁宫,试图将庶人陆鹤浩、暖太妃母子全部杀人灭口,且毁尸灭迹时,却倒了大霉!

    不明就里的“五哥”,只道皇帝终于按捺不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自己的主子太皇太后下毒手了!

    “五哥”想都没想就命手下突施袭击,砍瓜切菜似的,把毫无防备的一群同僚砍死在雪中!

    杀完人之后,他按照太皇太后之前的叮嘱,一面派人给太皇太后报信,一面派人通知与太皇太后亲近的臣子们,跟着也没闲下来除了留下数人收拾残局外,其他人都被打发到宫外散布消息,制造舆论,免得端化帝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加派人手干掉太皇太后!

    半晌后,太皇太后辗转从玉果口中知道这消息时,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她虽然一点都不在乎端化帝了,可她非常非常在乎显嘉啊!

    这么打显嘉脸的事情,别管最后结果如何,如今被“五哥”这么一闹,注定要天下皆知了原本还对于封口抱着一线指望的太皇太后,上吊的心都有了!

    玉果也觉得手足无措,她伺候了太皇太后二十来年,算是非常有经验、宫里最见多识广的姑姑了,可也从来没处理过眼下这样的局势,所以明知道太皇太后这会虚弱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请示:“娘娘,现在咱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太皇太后派了内侍去前殿之后,就借口身子不适,退回后殿了苏太后跟卫皇后作势要跟进来伺候,被她干脆拒绝此刻殿中刚刚挥退太医,只有主仆二人,太皇太后喘息了几声,合上眼,叹道,“除了听天由命,任那几家斗去,还能怎么办?!”

    玉果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力,心头不禁凛然!

    而这时候,差点把殿顶都闹翻的前头,终于在顾韶的主持下,勉强恢复了秩序。

    “朱芹,你是陛下跟前的老人,当年还是先帝亲自指给陛下的!”秩序才恢复,顾韶便命人将朱芹押到殿中,当众审问缘故,“这些年来,陛下待你不薄!你何以要弑君?!”

    这时候铭仁宫的内侍虽然在殿里已经站了一会了,但因为来的不巧,才进门就赶着朱芹当众刺杀端化帝,大家忙着惊讶跟救驾都来不及呢,谁有功夫注意他?

    而他虽然是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但在顾韶这种三朝元老的重臣面前,到底是不敢放肆抢话的,顾韶注意力都放在端化帝跟朱芹身上,殿宇又广阔,却没注意到他,自然也不会主动询问他过来的缘故所以根本不知道铭仁宫里发生了什么的顾韶,此刻是真心气急败坏的质问朱芹。

    当然这也是朱芹的目的,他方才被制服的过程中,很是挨了几下狠的,这会便有些奄奄一息的笑了笑,说道:“陛下待奴婢确实不薄,然而谁叫奴婢早有旧主呢?旧主恩深,奴婢不可不报!”

    殿中之人听了这话都觉得惊疑不定,顾韶则是品出不对来,正要说话,未想朱芹却先一步一昂首,但见他双颊肌肉抽动数下顾韶惊道:“快卸了他颔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朱芹嘴角落下一溜黑血,眼中渐渐失去神采,他用最后的力气望向丹墀之上:年轻的皇帝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下来,那眉宇间满是惊愕与狐疑,却没有憎恨与愤怒,显然是察觉到他忽然的背叛必有内情了。

    这一生的经历电光火石般划过眼前,幼年时的贫寒;才入宫时的艰辛;被显嘉帝选为太子贴身内侍时的惊喜与感激;陪伴太子成长中的历历往事;太子登基之后,八方来贺的踌躇志满;近来时局艰辛中的主仆相依……

    朱芹艰难的对着皇帝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陛下,愿您早日铲除种种忧患,真正大权在握,乾纲独断!

    “砰!”

    内廷总管的尸体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摔落在地,丹墀上端化帝的心,也似受到了猛然一击!

    皇帝扶着御案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死死盯着阶下尚且温热的躯体,努力不去回想往事,用仅存的理智,顺着朱芹死前的话语,开声道:“服侍了朕二十来年的内侍,竟然另有旧主!这旧主,是谁?!”

    原本就鸦雀无声的殿中,在瞬间变得静可闻针。

    朱芹伺候端化帝已经有二十年了,那时候,显嘉帝刚刚登基,大睿的后宫,理所当然由显嘉帝的元后苏太后掌管最有可能、最有机会、最有嫌疑,从那时候就在端化帝身边埋下钉子的,除了苏太后,或者说苏家,还能是谁?!

    但这只是端化帝此刻发出质问的目的。

    实际上,大家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朱芹当真是苏家埋在端化帝身侧的暗子,他有多少机会谋害端化帝不行,为什么要选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夺了侍卫的仪刀去砍皇帝?

    趁着给皇帝斟酒的时候下点毒,都比这法子有脑子吧?

    这哪是意图弑君?

    这根本就是巴不得他所言的那个所谓的“旧主”死得太慢!

    “难道陛下已经迫不及待要对太后跟苏家下手,甚至到了等不及肃王抵达帝都的程度了吗?”众人如是想到,“竟不惜在太皇太后的寿辰上,舍弃心腹内侍,以栽赃陷害?!”

    一时间他们对端化帝都有些心冷:朱芹好歹是跟了端化帝二十年的老人了,即使主仆有别,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皇帝说做弃子就做弃子,对近身侍者尚且如此,那么他们这些跟皇帝还没亲密到朝夕相处的臣子,在皇帝眼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这些人默不作声,顾韶则因为吃不准朱芹不及告诉自己的内情是什么,还在斟酌接话的措辞,诡异的静默片刻后,顾韶终于拿定了主意,抬头道:“陛下,今儿这事十分的古怪,依臣之见……”

    谁想话没说完,殿后忽然转出一名内侍,一出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禀告:“铭仁宫急报:太皇太后遇刺!!!”

    “什么?!”殿中闻言惊呼一片,所有人,包括顾韶在内,看端化帝的眼神都变了:知道皇帝跟太皇太后之间已经撕破脸,祖孙两个这会只怕都巴不得对方早点死!

    但!

    今天可是圣寿节啊!

    对于诸臣来讲,太皇太后在自己的寿辰之日死在孙儿的谋害之下其实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今天他们的妻女可全都在铭仁宫中端化帝择了这么个日子对嫡亲祖母下手,谁知道会不会误伤或者牵累到他们的家眷?!

    “太皇太后现在怎么样了?!”关键时刻,还是顾韶沉得住气,尽管骤然佝偻下来的身形,足见他此刻心中也绝对不平静,但他还是逡巡四周,以严厉的目光阻止众人的窃窃私语之后,沉声询问,“可传太医?其余女眷是否安好?”

    却听那内侍道:“所幸宫中侍卫警觉,及时出手,将一行刺客尽皆毙命于宫前,未曾惊扰了太皇太后与诸位贵人们的雅兴!”

    顾韶:“…………”

    皇帝:“………………”

    众人:“……………………!!!”

    那内侍看着满殿恨不得吃了他的目光,嘴角抽了抽:“五哥”他们不知道铭仁宫里发生的事情,所以也不知道太皇太后之前派了人过来跟这边讲庶人陆鹤浩的揭发了“五哥”派的侍卫到了这边之后,找到这个内侍,这内侍自然也是太皇太后的人。

    两人本来打算按照“五哥”的叮嘱,先把消息悄悄传达给裘漱霞以及简虚白,让这两位大臣当众质问端化帝,为什么今儿这样的日子里,会有全副武装的禁卫气势汹汹直扑铭仁宫?!

    然而他们来的不巧,正赶着朱芹弑君,殿中乱七八糟的闹成一团,裘漱霞跟简虚白身份都不低,座位靠前,都随顾韶一块儿忙着救驾呢,怎么可能好好的坐在位子上等什么人来悄悄递消息?

    这么着,侍卫跟内侍商量了下,都觉得既然皇帝已经明着要杀太皇太后了,若不尽早揭露这个昏君的丧心病狂,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招数等着太皇太后?!

    为了这位老主人,内侍所以决定,舍出自己一条命,来个先声夺人把事情闹大,好让端化帝没法掩人耳目!

    此刻他正要继续诉说太皇太后今日所遭到的“不公”的对待,未想靠近大殿正门处,一名眼熟的同僚却愕然出声道:“蔡公公,您说什么?太皇太后遇刺?!这么说那庶人陆鹤浩突入宫闱,果然是阴谋了?!”

    这内侍是日常伺候太皇太后的,虽然奉命过来传话,但听到主子遇刺,那当然顾不上身上的差使,先打听主子那边的情况了!

    “庶人陆鹤浩?”这下傻子也醒悟过来,今日铭仁宫那边的热闹,必定不逊色于此地了!

    顾韶脸色铁青:“还请两位内监,从头说来铭仁宫那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第五百十七章 鸦雀无声!

    待铭仁宫的内侍三言两语讲完经过之后,殿中顿时群情哗然现在他们不怀疑端化帝要在这个日子对太皇太后下毒手了,他们怀疑太皇太后才是今日一切事情的主使!

    毕竟“前往铭仁宫行刺”的一干人,既然能被太皇太后的心腹统统弄死在宫门之前,连铭仁宫的大门都未能踏入,可见太皇太后对自己安全的上心程度,以及上心能力。

    如此想来,倘若没有太皇太后的暗中许可,庶人陆鹤浩哪来的本事,在今儿这样的日子,公然出现在铭仁宫中,当众揭发端化帝?

    “庶人陆鹤浩一直觊觎帝位,即使陛下一再对他手下留情,此人却丝毫不念君恩!”片刻后,卫溪神情凝重的起身,大声说道,“闻说不久前,他曾遇刺,发妻与幼子皆遇难,独他逃出生天,无踪而去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他在宫中尚有余孽相助,故意以‘遇刺’作为幌子,潜逃隐匿,只待今日,闯入铭仁宫,当众污蔑陛下,以作报复!”

    他可还指望端化帝把帝位传给自己外孙呢,哪能让皇帝现在就身败名裂?

    此刻自是顾不上这么做会不会得罪太皇太后,赶紧出来给端化帝辩解:至于说端化帝是否清白,卫溪跟朱芹是一个想法,庶人陆鹤浩又不是坏了脑子,这种事情滴血认亲下就能见分晓,如果是凭空污蔑,陆鹤浩至于回宫城来受死吗?!

    只是卫溪支持的是太子,支持肃王的人,自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裘漱霞想都没想就站了出来:“兹事体大,涉及先帝,不可不查!”

    “混账!”何文琼一挑眉,厉声呵斥,“庶人陆鹤浩何等狼子野心,朝野皆知!今日乃太皇太后寿辰,被此等忤逆不孝之徒闯入宫闱,扰乱寿宴,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还要因他的满口胡言,猜疑陛下与庆王殿下,是什么居心?!”

    “正因为此事现在已然传开,满朝文武的妻女都亲耳听闻了,难道还指望封口?”裘漱霞在显嘉朝夺储那会,就是肃王一派的先锋主力,朝堂争执次次有他,多少回舌战群儒都不落下风,此刻自以为是在给自己姑母太皇太后做配合,战意越发盎然,立刻犀利还击,“如此若不叫陛下与庆王殿下滴血认亲,传了出去,却叫天下人怎么看陛下?怎么看庆王殿下?到时候连先帝的一世英名也要受到牵累,何尚书你也是前朝过来的老臣了,竟连这样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这一把年纪莫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裘漱霞话说得不客气,何文琼却顾不得同他计较,环顾四周,扬声说道:“庶人陆鹤浩乃是先帝第三子,先帝驾崩前后,早已成亲,搬离宫闱!而暖太妃却乃先帝妃嫔,素在后宫!试问陆鹤浩若是知义守礼之人,如何会晓得暖太妃母子之事?可见其立身不正!如此之人,其言如何可信?!若为其片面之词令陛下与庆王殿下受辱,不仅荒唐透顶,在座诸人,亦将成千古笑柄!且他日地下,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那庶人陆鹤浩,说的可不是其他事!而是庆王殿下并非先帝血脉!”裘漱霞森然一笑,说道,“无论此事是真是假,若不查个水落石出,那才是咱们都没脸去见先帝!!!”

    这件事情本来就对端化帝非常不利,何文琼的口才也不是特别好的那种,觉得吵他不过,下意识的转向自己一直以来抱的大腿:“顾相,您看呢?”

    到这时候,众人才醒悟过来端化帝的依仗、显嘉帝留下来的靠山顾韶,在听完内侍之言后,迄今不曾发表只字片语!

    殿中的视线,一时俱向顾韶望去。

    但顾韶现在却在看着端化帝。

    原本嘈杂的殿内,突兀的安静下来。

    半晌后,端化帝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去,去铭仁宫,将庶人陆鹤浩,以及暖太妃母子召来!”

    皇帝顿了顿,又道,“也请皇祖母,与母后,一同前来!”

    这架势不问可知,是打算滴血认亲了正如当初简虚白受到猜疑,与暖太妃有染时所言一样,这是最快、最彻底、最干脆洗白自己的方法。

    唯一的问题是,皇帝得是真的清白的!

    卫溪与何文琼交换了个眼色眼中都有些惊疑不定,他们方才之所以否认庶人陆鹤浩之言,原因就是怕这事儿是真的,那么到时候皇帝的下场不问可知!

    但现在端化帝自己提出来证明清白皇帝做过什么事,按说皇帝自己心里清楚,难道庆王并非皇帝骨血,陆鹤浩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这么想之后,两人却未曾松了口气,而是越发的紧张了:现在包括顾韶跟端化帝在内,这殿里的人,大抵都认为今日所有的风波,都出自太皇太后之手!

    而照着大家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太皇太后连先帝显嘉的身后名都不顾了,可见是打定主意,要置端化帝于死地那么滴血认亲这么简单的证明皇帝受了污蔑的法子,太皇太后怎么会考虑不到呢?

    卫溪跟何文琼同时想到:“太皇太后必有后手!”

    要命的是,今天这场变故过于突兀尤其是卫家,卫家接过太皇太后的密旨,以为太皇太后既然将改朝换代的事情交代给了卫苏两家,那么太皇太后自己必然不会有太大的举动了。

    所以此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卫溪难免感到一头雾水,一时间丝毫揣测不出太皇太后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算计?!

    只是片刻后,卫溪发现,自己根本用不着揣测太皇太后的谋划了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化帝的血,与庆王的血,毫无阻碍的融合到了一起!

    这结果出来之后,最惊讶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端化帝自己!

    正如卫溪跟何文琼他们之前想的那样,端化帝既然主动要求当众滴血认亲,那当然是有底气的!

    暖太妃虽然美貌无双,但端化帝素来敬重显嘉帝,而且他本身也不是贪图美色之徒对这个庶母,端化帝一直都是按着规矩来,从来没有任何逾越!

    他就是连句调戏的话都没跟暖太妃说过呢,又怎么可能同她生下来一个儿子,还赖在了显嘉帝名下封了庆王?!

    “这盆水虽然是顾相与卫尚书亲自去打来的,不过兹事体大,还是慎重些的好!”死一样寂静的殿中,苏太后缓缓开口,“芳余!”

    太后惯用的大宫女芳余心领神会的拔下鬓边银簪,踏前一步,当众划破自己的手背!

    鲜血滴落,却与端化帝以及庆王之血泾渭分明显然这盆水,是没有问题的!

    “皇帝?”苏太后抬起头,看着面色如雪的端化帝,眼中却没有多少喜悦与得意,反是满满的悲哀:太后这样,也不全是演戏,她跟显嘉帝是少年夫妻,一路彼此扶持走过来,除了立储这件事之外,可以说显嘉帝什么事都顺着她的。

    所以此刻确认了庆王并非显嘉帝之子后,苏太后固然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肃王而欢喜,却也为九泉之下的丈夫感到心酸,“先帝生前,最爱最重的就是你,为了你,先帝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这些……朝堂诸公,也都看在眼里!你为什么……”

    苏太后举袖掩面,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语气并不激烈,措辞也不刻薄,只是流露出来的那种深沉的哀伤与愤懑,却叫众人看向端化帝的目光,都透露出了分明的厌恶与不屑。

    哪怕端化帝现在还是皇帝,但,聚(you)之乱,放在哪里,都是叫人不齿的!

    到底人不是畜生。

    “朕没有……”端化帝望着面前的水盆,只觉得如坠冰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连暖太妃的手都没有拉过一下,庆王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儿子?!

    不必看,也能感受到此刻四周的眼光。

    年轻的皇帝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他的嫡亲祖母与嫡母都坐在距离他只有数臂的地方;他的辅政大臣也只侍立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稍远一些是服侍他的宫人与保护他的侍卫;丹墀之下,则全是他的臣子。

    可这些人,此刻却都只是沉默,竟无一人出言为他辩驳!

    皇帝脑中空白了片刻,才下意识道,“朕从来没有对暖母妃……”

    “陛下,庆王的生母,真的是暖太妃吗?”底下卫溪等不希望端化帝身败名裂的臣子,其实并不是不想替皇帝开脱,只是事实俱在,又是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这还怎么洗白?

    这会见皇帝的反应不似作伪,才抱着万一的希望提醒,“若庶人陆鹤浩早先趁陛下不曾防备他的时候,使什么掉包计……没准是陛下从前临幸妃嫔时的子嗣?”

    这种可能性其实是非常渺茫的,因为暖太妃乃是在皇宫里生产的,由于当时太皇太后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对这个显嘉帝去后才诞生的“孙子”格外重视,苏太后为了不落话柄也是极尽主母之责暖太妃在徽仪宫偏殿生产时,苏太后可是亲自坐镇的!

    庶人陆鹤浩哪来的本事,在这位嫡母面前,玩什么掉包计?!

    何况暖太妃生产前后,端化帝的后宫中,也从来没有哪个妃嫔传出过孕讯!

    即使有,她们何必要拿亲儿子去帮陆鹤浩坑端化帝?毕竟大睿从前雍抄来的后宫制度,没孩子的妃嫔,基本不会有好下场的!

    至于说苏太后趁这个机会换个孩子坑端化帝这个就更不可能了,毕竟暖太妃现在还在。

    卫溪话音才落,苏太后一使眼色,就有人将暖太妃架到水盆前,当众划破她手腕,滴血入盆,继而又将还在号哭的庆王拉了过来,再次割破其指。

    母子两个的血,才入盆就融合到了一起。

    这下,卫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尽了力。

    半晌后,殿中的目光聚集在两个人身上,等他们发话:太皇太后,以及,顾韶。

第五百十八章 惴惴不安的燕侯府

    昏黄的灯火下,雪花飞舞。

    小孩子家精神不济,用过晚饭之后,不过在堂下的锦毡上追逐打闹了一会,俱露出乏色,没多久就上来向宋宜笑告退,跟着各自的乳母丫鬟回院子里安置去了。

    此刻宽阔且陈设华美的堂上,只得宋宜笑与苔锦、铃铛,虽然做针线之余,偶尔也能闲聊上几句,但到底人少,很容易听到窗外簌簌的雪落声不期然的就透出几许清冷寂寞来。

    “算算时间,侯爷该回府了?”铃铛绣好了一朵山茶花,觉得有点困了,瞥一眼屋角铜漏,道,“要不奴婢去厨房那边瞧瞧,看他们熬了醒酒汤不曾吧?”

    其实这种跑腿的差使,是不需要她亲自去做的外头廊下守了好几个小丫鬟,都是专门等吩咐的。

    不过铃铛陪主人做了这半晌针线,感到有点气闷,所以寻个理由出去走一走罢了。

    “也叫他们做几道小点心,宫宴年年都是那点花头,夫君早就吃腻了,回来之后没准还要垫点东西。”宋宜笑看出她心思,不过也没戳穿,边飞针走线,边道,“正好我也觉得有点饿了,叫他们给我热碗羊乳来喝!”

    铃铛笑道:“单喝羊乳只怕不够,要不要也配上一碟子糕点?就是上次厨娘做的那种,一碟子也才四个,一个不过拇指大小,也不怕积食。”

    “你们想吃什么也跟厨房说声,叫他们一起做了吧!”宋宜笑点了点头。

    见她没其他吩咐了,铃铛起身整了整衣裙,出门而去。

    只是主仆都没想到的是,半晌后,铃铛取了糕点羊乳回来,她们磨磨蹭蹭把东西都吃完了,简虚白却仍然不见踪影!

    “你去前院找余士恒,叫他打发几个人去宫门前迎一迎,别是夫君醉得厉害,骑不得马,所以到现在还没回来。”如今局势不比往年,丈夫入宫赴宴却迟迟不归,很难不让宋宜笑朝坏处想,针线也没心思做了,随手搁到旁边的笸箩里,掠了把鬓发吩咐,“也去附近其他人家问一问,他们家人这会可回来了?”

    铃铛依言去办了,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简虚白依然未归,余士恒却到了克绍堂前,请求当面禀告。

    宋宜笑闻言心头就是一沉,余士恒素来懂规矩,三更半夜的,如不是要紧事,怎么会要求亲自来后面见主母呢?

    她按捺住焦灼,暗自匀了匀气,才沉声吩咐:“让他进来!”

    “奶奶,属下亲自带人到了宫门前,然而宫门紧闭,门上的禁卫说,尚未接到宴散的消息,也还没有大人出宫。”余士恒显然也是觉得事情不妙,所以进门之后,看了眼苔锦跟铃铛都是主母的心腹,也不罗嗦了,行了个礼,跟着就直截了当道,“属下便留了马车跟两个人在宫门前候着侯爷,自己领人去附近几家,包括毅平伯府与昭德侯府,还有衡山王府、春弄园都打探了下,几家也说,他们家大人同样未归,也正要打发人去宫门前打探消息!”

    这下连提拔到宋宜笑跟前不到半年的苔锦,也本能的变了脸色!

    “你们先出去!”宋宜笑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丈夫不在府里,甚至可能在宫里出事了,自己若也乱了阵脚,却叫府里三个孩子怎么办?!

    她打发了苔锦跟铃铛,只留余士恒一个人在跟前时,才压低了嗓音问,“外祖母那边去问过没有?苏家呢?”

    “属下怕奶奶等得心急,所以先行回府禀告。”余士恒也低声回答,“在回来之前,属下已经打发了人去端木老夫人处只是属下忘记苏家了,还请奶奶责罚!”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所谓怕自己等得心急,其实是怕简虚白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燕侯府这点人手,他又不可能冲进宫里去救简虚白,还不如赶紧回府提醒主母,实在不行,好歹趁着燕侯府这边未被下手,将主母跟小主人先救出去!

    至于没跟苏家联系,那当然是余士恒到底只是个侍卫,没有主人允许,他怎么敢贸然搭上端化帝的眼中钉?!

    “现在不仅仅是夫君没有回来!”宋宜笑定了定神,说道,“其他人似乎也还在宫宴上徐表哥跟陆三哥这两家,还能说跟咱们府里关系素来不错,衡山王府且不论,春弄园是顾相所居,这几位统统也还在宫里,总不可能都是被陛下扣住了!”

    “但也有可能,是陛下扣下侯爷的举动,惹了群臣争议!”余士恒虽然算不得沉默寡言,但也不是多嘴的人,此刻出言跟主母争执,自是心中担忧,小声道,“以属下之见,为了奶奶与县主的安全,还请奶奶立刻携县主离府,避一避风头!”

    他透露,“侯爷早就让属下在城东悄悄买了一座宅子,记在别人名下,平常也有人住,都是可信之人!奶奶这会趁夜离府,去那边暂时住下,若侯爷平安归府,到时候再悄悄回来就是。万一……属下是说万一,县主还那么小。”

    余士恒的提议不无道理,现在没人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也许是虚惊一场,也许已经是兵戈相见若是前者,也还罢了;如若是后者,宋宜笑母女逃出生天,总比整个燕侯府被一锅端了好。

    只是宋宜笑想到他所说的万一,饶是平常素来有城府,此刻也有点晕眩:她跟简虚白成亲以来,虽然起初有过些磕磕绊绊,大体上都是恩恩爱爱的,夫妻之间感情自是深厚。

    本来以为端化帝现在卯足了劲儿要对付肃王,即使已经开始猜疑燕侯府了,这一时半刻也未必会对燕侯府下手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出门前还好好的,这会却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见到人了……

    她死死掐着掌心,眼中却依然无法抑制的蓄满了泪水。

    “奶奶,这事儿拖不得!”余士恒知道她的心情,却不得不催,他目光极明显的扫过主母尚未隆起的小腹,低声道,“拖一拖的话,万一就有人来了……”

    简虚白夫妇膝下现在虽然只有朝平县主简清越一个女儿,但宋宜笑现在怀的这个,说不准就是个男嗣呢?

    如此,只要保护好了她们母女俩,简虚白好歹可以留一脉传承下来,不至于就此绝户。

    这也是余士恒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你去孩子们的院子……”宋宜笑难过归难过,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忍住泪,颤抖着声音道,“他们方才已经去安置了,这会……”

    余士恒听她说“孩子们”,眉头微微一皱:他可只打算秘密送走宋宜笑跟简清越,顶多再加上苔锦、铃铛这两个近身侍奉宋宜笑的人,可没打算把陆茁儿跟宋轩也带上!

    毕竟这两孩子年纪都不大,带上之后,必定要分出人手照顾与保护,不啻是增加麻烦与曝露的几率何况这两孩子也不是简虚白夫妇的骨肉,信陵郡主陆茁儿乃衡山王亲生女儿,端化帝除非想把衡山王府也干掉,否则是不会动她的,顶多把她送回衡山王府去。

    至于宋轩,他亲爹现在声名不显,又是宋宜笑认下来的义子,若撇下来,倒是难免要吃亏了。

    但为了保证宋宜笑母女的平安,余士恒觉得还是不要多这个累赘的好究竟他是燕侯府的侍卫,有责任有义务为此刻生死不知的燕侯保住家小,这种时候可不是他由着本意发善心的时候!

    所以抬头打断了宋宜笑的话:“奶奶,咱们人手少,在城东的宅子也不大,只怕安置不了郡主跟宋公子!”

    “那俩孩子才这么点大,分两个侍卫抱着走也还罢了!”宋宜笑闻言自是大急,“怎么就腾不出手了?至于那边宅子地方不大,也没关系,就让三个孩子睡一个屋子便是,横竖他们都还小!”

    宋轩如果留下来,肯定没有好下场,这个义子虽然同宋宜笑的血缘疏远到可以说是陌生人了,到底在膝下养了这些日子,宋轩又一向懂事听话,即使在宋宜笑这个义母心目中,他不能跟亲生女儿简清越比,却也做不到把他丢下来的。

    至于陆茁儿就更不要讲了,虽然这妹妹留下来未必会有危险,但衡山王府那边对这位八郡主是个什么态度,早就让宋宜笑寒了心除非陆冠云长大到可以照顾妹妹的程度,否则宋宜笑根本不可能放心让妹妹回去王府!

    所以她急声说道,“何况这三更半夜的,把他们这么抛下不管,吓着他们怎么办?!”

    “奶奶。”余士恒语气平静,他抬起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决绝,淡淡道,“那边宅子真的很小,因为连锦熏跟孩子,属下也是腾不出手带过去的!”

    言下之意,他这回是连自己的妻子跟儿子,也做好了舍弃不顾的准备了!

    宋宜笑一下子失了声。

    主仆短暂的僵持之后,余士恒正要再劝,不想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宜笑与余士恒都是一惊,双双侧耳细听,忐忑于不知道是来了什么消息什么人?

    却听那脚步声到了廊下,与外头的苔锦、铃铛窃语片刻后,铃铛过来叩了门:“奶奶,奴婢有事禀告!”

    她语气有点郑重,但没有惶急,想来不会是太坏的消息。

    事实也正是如此铃铛进来后,说了一件出乎宋宜笑与余士恒意料的事情:“后门来了马车跟人,递了这块令牌进来,说是请奶奶跟三位小主人速速收拾离开!”

    令牌被余士恒接过,打量几眼之后,疑惑的呈到宋宜笑跟前。

    宋宜笑看着那块令牌,挑眉:“去将内室我妆台下面的那个紫檀木小匣取来!”

    铃铛忙块步进去拿了来,却见宋宜笑打开匣子,取出内中一块极相似的令牌,两块拼到一起之后,发出轻微的声响,竟是严丝合缝合好的令牌上,正是一个完整的古篆。

    “风”。

    江南宋,暗卫“随风”。

第五百十九章 归来

    “‘随风’?”宋宜笑望着手中令牌,怔道,“他们来做什么?”

    虽然说“随风”乃是她的娘家江南宋的底牌之一,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宋宜笑都不曾得到过他们的丝毫帮助所以眼下对方主动找上门来,宋宜笑自然心存疑虑。

    不过余士恒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奶奶方才不是不放心信陵郡主与宋小公子吗?不如就交给他们带走吧!毕竟宋小公子原也是宋氏血脉,信陵郡主呢又是衡山王爷的亲生女儿,那些人总不可能对他们不利。”

    至于说宋宜笑母女,余士恒是肯定不会同意跟着“随风”走的,一来他不信任陌生的“随风”,二来简虚白之前把妻女托付给他,他也自认有把握完成任务,做什么要交给别人去办?

    但宋宜笑同样不信任“随风”,所以也不同意把陆茁儿与宋轩交给他们,反而神情郑重道:“我与宋家的关系你们也知道,如今他们主动上门来提出帮忙,依我之见未必是善意,别是打着拿我们母女去换我那两个异母弟弟妹妹的主意!所以铃铛你暂去敷衍住他们,就说我跟朝平都睡了,这会起身收拾需要点功夫,让他们等一等余侍卫,咱们马上就走,细软都先不要了!”

    余士恒忙道:“细软不需要担心!”

    简虚白既然在城东预备了宅子做后路,又怎么可能不在宅子里备好往后用的细软金银?

    当下三人分头行动,因为宋宜笑态度坚决,余士恒也怕再僵持下去的话,被人瓮中捉鳖,只得无奈的同意把陆茁儿跟宋轩都带上。

    未想他们手忙脚乱的把三个孩子喊起来之后穿戴好,正要趁夜离府,一名小厮却飞奔过来禀告:“侯爷回来了!”

    “当真?!”宋宜笑又惊又喜,忙问,“是怎么回来的?!”

    “是骑马回来的。”那小厮虽然不知道主母跟小主人已经准备出去避风头了,但也知道由于今晚简虚白迟迟未归,府里气氛都很凝重,这才在得信之后立刻来报,此刻急声说道,“随行的还有毅平伯世子跟沈翰林、刘翰林等几位!”

    宋宜笑闻言,与余士恒交换了个眼色:看来他们今晚也没全猜错,今儿宫里一准是出事了!

    否则都这么晚了,徐惜誓他们也有家小,好容易出了宫,竟不先回去安置,都聚集到燕侯府来必是今日寿宴上发生了需要立刻商议的大事!

    “苔锦,你且带孩子们再去睡吧!”宋宜笑心想丈夫既然还有闲心带人回来议事,可见不管发生了什么,燕侯府应该暂时无忧,如此自然不必再急着带孩子们离府去避风头了,摸了摸简清越的小脑袋,温言安抚几句,留了大丫鬟下来善后,自己则与余士恒商议,“也不知道今晚晚归是个什么缘故,但夫君现在要招待客人,我不好去打扰,还请余侍卫去向你留在宫门前的属下打听一下,好来报我,免得我担心!”

    余士恒依言去了,半晌后再来克绍堂禀告,却道:“奶奶,属下手底下的人说,方才宫门忽然打开,今日入宫赴宴之人如往常一样鱼贯而出,只是所有人脸色都很沉重,俨然发生了大事但虽然宫门前聚集了不少去接的人,却没人在那儿议论什么。咱们侯爷也只同他们讲了句,自己骑马回府就好,让他们赶着马车跟在后头便是!”

    又说,“进府之后,侯爷立刻领着人去了书房,又叫人在四周看着不许靠近所以属下无能,却也不知道今儿个宫里发生了什么?”

    “那夫君有没有说咱们需要做什么吗?”宋宜笑沉吟着问。

    见余士恒摇头,抿了抿唇,“好了,我知道了。今儿个晚上也叫你操心了,既然此刻夫君没有额外叮嘱,可见是虚惊一场,你赶紧回去安置罢!也叫锦熏跟你们的孩子喘口气!”

    打发了余士恒,宋宜笑本来还想等一等的,然而到底有孕在身,熬了会熬不下去,只好宽衣解带,上榻安置。

    所以她到次日才知道端化帝竟是庆王生身之父的消息与昨晚赴宴之人一样,宋宜笑惊得目瞪口呆之余,连声问:“那陛下为什么还要答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庆王滴血认亲?!”

    虽然说端化帝不答应滴血认亲,难免被人猜疑他做贼心虚,但庶人陆鹤浩也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人,反而是被坐实了罔顾君恩、图谋篡位的罪人,端化帝抓住这一点,咬死了“不屑”因他一番话自证清白,文武百官难道还能冲上丹墀去,强按着皇帝让他滴血不成?!

    如此即使端化帝难逃议论,可庶人陆鹤浩也没拿出什么凭据来,到底也不能拿端化帝怎么样哪像现在,皇帝当着众人的面,证实了庆王是他亲儿子,这下别说顾韶了,显嘉帝复生都回天无力!

    虽然说历史上帝王家聚(you)之乱不在少数,但那些绿了亲爹的皇帝们,都是把帝位坐稳之后,才传扬出去的,而端化帝呢?竞争对手那么多那么强,没有这件事都有资格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再有了这么个把柄,他这皇帝要还做得下去,除非大睿太祖皇帝陛下活过来抹下脸皮替他拉偏架还差不多!

    “瞧陛下当时的样子,显然认为庆王不可能是他血脉的。”简虚白脸色非常难看,一部分是因为昨儿个到现在他一直没合过眼;一部分却是因为这件事情:他自幼生长宫闱,与皇室的关系一直都是不错的。

    尽管这两年渐渐晓得,自己的圣眷是有内情的,但先帝显嘉在世时,对他一直很好,舅甥之间总也有些真心情份在。

    所以哪怕此事对于燕侯府其实不算坏事,想到那个英明一世的皇舅,简虚白仍然觉得心气儿不顺那么厉害的先帝,怎么就挑了端化这么个继任者呢?

    事情过去一整夜了,简虚白心绪仍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嘿然说道,“我也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位陛下了!堂堂天子,先帝手把手教了多少年的人,被人设计到这地步都不自知他这哪是丢自己的脸,他丢的根本就是皇舅的脸!不但是为了庆王之事,更是叫以后的人都议论,说皇舅专心专意教了一辈子,竟就教了这么个东西!”

    怨不得简虚白这会语气激烈,之前,哪怕是在宋宜笑的逼问下,他作出了抉择,但实际上,他心里对端化帝还是怀着愧疚的。

    可这回皇帝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设计跟父亲的小妾生下孩子,简虚白多半会觉得这人乃是受害者,设计他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但端化帝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

    如卫皇后教导太子的那样,天子身系举国的社稷民生,如果天子自己尚且软弱,拿什么去庇护他的子民?!

    端化帝作为显嘉帝精心栽培多年的继任者,君临天下,却傻到这地步,这叫底下人怎么对他有信心?!

    宋宜笑看出丈夫动了真火,忙安抚道:“本来咱们也是希望帝座上换人的,他这么做了,等若是给咱们帮了忙,何必还要生气呢?”

    又执起壶,给他面前浅了一层的茶水添满。

    见丈夫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沫,呷了几口之后,神情舒缓了些,才问,“这事儿……昨天后来是怎么收场的?”

    “都这样了还收什么场?”简虚白闻言,才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有上冲之势,不过怕妻子担心,到底匀了匀气,叹息道,“当时殿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指着皇外祖母与顾相拿个主意。”

    而这两位,包括被认为是主谋的太皇太后,其实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

    所以被盯了问了半晌之后,竟都是一言不发!

    简虚白说到这里,露出复杂之色,“最后,倒是陛下自己开了口,让大家散了,说天色已然很晚,过了往常散宴的时辰了,若众人再不出宫,家中必然担忧。”

    本来皇帝失德到这种地步重点是这个皇帝的威望不足以压下群臣臣子们是不可能被这样轻易打发的,但顾韶跟太皇太后当时也是失魂落魄的,最终附议了端化帝,而除了几个性急的臣子当场表示了反对外,其他人都知道,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根本不可能大事化小。

    而且无论端化帝还是太皇太后、顾韶,都没给他们下封口令,可见包括端化帝自己在内,都知道这事不可能抵赖的。

    如此即使他们昨晚依言散去了,端化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要给出一个交代的,倒也确实没必要当场咄咄逼人毕竟这情况哪怕是端化帝的铁杆,也知道这位皇帝估计是不可能在帝位上坐下去了。

    那么他们哪能不斟酌一下新君的人选?!

    宋宜笑沉吟道:“昨儿个你带了徐表哥回来议事议了一晚上,不知道可有什么章程?”

    燕侯夫妇琢磨新君的时候,脸色煞白的卫皇后,正不顾宫人阻拦,强闯进宣明宫的寝殿:“陛下,事已至此,还请陛下给妾身母子一条生路!!!”

第五百二十章 退位与劝说

    这时候已经快午时了,然而幽深的寝殿内,重重帐幕兀自低垂。

    昏昏暗暗的锦幕后,皇帝的面容晦暝不清但卫皇后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是以等了等,不见皇帝回答,皇后再次开口:“昨晚宫宴之上,妾身之父与何尚书,都已再三阻止陛下与庆王滴血认亲!在这之前,亦有朱芹舍命为您善后,可是,您都没有理会!”

    “你是说,朕落到现在,全是咎由自取?”皇后话说到这份上,幕后的端化帝终于出声,他嗓音嘶哑,语气冰冷,“所以你希望朕现在怎么做?”

    卫皇后冷冷扫了眼左右:“都出去!”

    这些宫人都是显嘉帝生前为端化帝选的近侍,固然现在人人都知道端化帝不会有好下场了,他们却也不敢因为皇后一声呵斥就离开,闻言均深深低了头,踟躇不去。

    “退下罢!”待端化帝淡淡吩咐了一句,众人才行了一礼,鱼贯而出。

    “现在情况是这样的。”卫皇后看着殿门在自己身后关闭之后,定了定神,才开口讲述道,“朱芹所遣之人,虽然未能成功的为您杀人灭口,更不要讲毁尸灭迹,但因为朱芹也死了,所以弹劾您意图谋害皇祖母的人,也是死无对证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庆王!”

    说到这儿,皇后直起身,隔着锦幕与端化帝对视,目光之中满是决绝,“还请陛下下罪己诏!”

    这是应该的实际上,罪己诏也很难挽救端化帝的帝王之路了。

    所以卫皇后的要求还没结束,“并传位于太子,从此退居深宫,不问前朝之事!”

    “……”锦幕后,端化帝沉默。

    “陛下,这是目前对于咱们一家三口最好的选择!”察觉到皇帝的踌躇,卫皇后双眉一挑,尖锐的说道,“先帝生前威加海内,声名赫赫,而正如母后所言,谁都知道,先帝生前最是宠爱您!为了让您继位,不惜将唯一的嫡子过继给了肃惠王伯!而现在您却跟先帝驾崩之前伴驾最多的暖母妃生下庆王无论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满朝文武都已看到了结果,哪怕他们昨晚在皇祖母跟顾相的附议下,暂时放过了您!”

    “但现在一晚上已经过去,时辰已经近午!”

    “宫门外,已经簇拥了不少人,为要等待消息!”

    “过上一会,您若还没有个说法给他们,他们必然会拥进宫来要交代!”

    “妾身在这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陛下登基这两年以来在国中所建立的威望,已经不足以压下此事!”

    “如今更有苏家落井下石,那庶人陆鹤浩亦是蠢蠢欲动!”

    “还有皇祖母从中推波助澜陛下,您这个皇帝想再做下去,很难很难很难!”

    “而您若不抢在群臣逼宫之前,将帝位传与太子,那么太子必然受到您的牵累,登基几近无望!”

    “倘若新君不是太子,而是庶人陆鹤浩或者肃王的话,您也好,妾身也好,太子也罢,会是什么下场,陛下请想想!”

    “但如果您现在主动提出愿意用退位来进行忏悔,至少可以取得部分臣子的体谅,保全最后一份体面!”

    “到时候太子承位,您是太子的生身之父,理所当然的太上皇,太子难道还能不孝敬您?!”

    这会局势危急,卫皇后也坦白讲了,“您也不必担心太子登基之后,妾身或者卫家会对您做什么因为昨晚之事,您已经声名尽毁!即使做了太上皇,也不可能与太子争权,妾身与卫家,何必还要容不下您?妾身从来都不是心胸狭窄的嫉妒妇人,陛下与妾身夫妻一场,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就算陛下不信任妾身,请陛下想想:您现在只有太子一个男嗣!”

    “他若不能登基,会是什么下场?!”

    “难道您要看着自己的血脉从此断绝?!”

    皇后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时间紧急,望陛下速速决断!”

    差不多的时候,庶人陆鹤浩也正跪在清熙殿上,平静的阐述道:“……太子有卫家,肃王有苏家,此二家皆海内六阀之后,如今固然声势大不如前,却也是底蕴深不可测的望族!相比他们,孙儿固然什么都没有,但请皇祖母想:若太子或肃王登基,这天下,还会是陆氏的天下吗?!”

    陆鹤浩微微冷笑,“太子年未束发,肃王名义上是太子的叔父,实际上论年纪比太子才大了几岁?这两位不管天资如何,年纪却是他们最大的问题尤其肃王基本上是苏稚咏手把手教出来的,对苏家的感情可想而知!”

    “肃王妃顶着晋国皇姑的义女身份,从前在晋国大长公主府的闺阁里时,地位就非常尴尬!”

    “即使阿虚他们念在晋国皇姑的份上,给予她一定的支持,又如何与苏家比?”

    “从公论,一旦肃王登基,苏家必定一家独大,到时候肃王要么成为他们的傀儡,要么就是与他们做过一场!”

    “即使肃王最后能胜但皇祖母请算一算,自从显嘉朝争储以来,皇室、朝堂暗流不断,虽然在诸公的支撑下,不曾祸及黎民。然而终非长久之计!太祖皇帝陛下创业艰难,肃惠王伯、襄靖王伯两位伯父的牺牲,怎能轻忽?”

    “届时只怕肃王纵然可以大权独揽,这天下也说不得要百孔千疮,令先帝二十年心血化作乌有了!”

    “从私论,肃王妃乃晋国皇姑的掌上明珠,然而性情天真无邪,其实并不适合母仪天下!”

    “即使她与肃王的成亲,乃是两情相悦,但一来他们现在年纪还小,二来肃王至今不曾登基!”

    “苏家尚有一位苏六小姐不曾出阁,那是母后的嫡亲侄女试问母后她将来会不希望苏家再出一位高位妃子,乃至于,继后么?!”

    “即使母后不这么想,苏家呢?”

    “多年前他们就想方设法撺掇着母后与肃王夺储,难道仅仅是为了母后与肃王好?难道苏家一点回报都不要?!”

    陆鹤浩嘿然说道,“到那时候,肃王妃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晋国皇姑,又该如何自处?!”

    他满意的看到太皇太后的脸色越发阴沉太皇太后其实不是很在意肃王妃的死活,毕竟她的孙女跟外孙女也是很有几个的。

    肃王妃由于身世尴尬,出阁前几年,才在晋国大长公主的哄劝之下,开始参与宫宴,这中间除了场面上的交流外,太皇太后甚至从来没有私下里召见慰问过一回这个血缘上的外孙女。

    足见对肃王妃的疏远。

    但太皇太后不能不考虑晋国大长公主的心情她的亲生子女里,可就这么一位还活着了!

    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种怎么样的生不如死的。

    尤其太皇太后迄今已经送走了整整十位黑发人假如晋国大长公主也走在她前面的话,太皇太后觉得自己不如先一步去见大睿的列祖列宗算了!

    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如今的大局里,肃王妃似乎不算什么。

    但在太皇太后的考虑之中,这个外孙女却是不可忽略的重点!

    “再说太子。”陆鹤浩狠狠动摇了太皇太后支持肃王登基的打算之后,继续道,“太子承位的话,以皇后的为人,必然会设法挽留顾韶,好借其声望,制衡余人,以确保太子将来可以顺利亲政!”

    “如此皇后的娘家,与顾韶出身的洪州顾,倒是不愁前途了,可对于皇祖母您所关心的晚辈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不但没有好处,陆鹤浩微微冷笑着提醒太皇太后一件事,“之前因为宋卢氏参与了谋害代国皇姑,其膝下子女亦受牵累官卖为奴江南堂现在已经绝户了!而谁都知道,顾韶与江南堂上上代的家主宋婴宋纪南,相交莫逆!江南堂上代家主宋缘,一度被顾韶视作亲子!在宋缘去世之后,宋卢氏假借婆婆庞氏的名义,刺杀韦王妃之后,顾韶立刻入宫为其求情,就是个例子!”

    “当然顾韶即使惋惜老友后人,定然也没胆子报复您的!”

    “可是阿虚夫妇,会不会受到迁怒,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宋弟妹乃是江南堂嫡女,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一直对江南堂袖手旁观,仅仅却不过场面去了一回宋府,甚至一次都没过来跟您求情不说,连托阿虚请您手下留情的话都没讲过!”

    “弟妹这么做,固然是体恤您,也是因为她在宋家不曾受到善待,不愿意为这娘家的咎由自取叫您伤心。可是”

    “顾韶世家出身,最讲究同气连枝的,经此一事之后,对宋弟妹的印象可想而知!”

    “世人皆知阿虚宠爱妻女,当初曾为陛下欲杀宋弟妹忤逆陛下,焉知他日会不会因为宋弟妹,受顾韶之害?”

    虽然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顾韶又不是疯子他再跟宋婴关系好,宋家的悲剧到底不是宋宜笑造成的,宋家对宋宜笑也不好,宋宜笑不肯冒着得罪丈夫与太皇太后的风险替宋家说话,岂非理所当然?

    顾韶怎么会不理智到为此对上一个侯爵呢?

    但太皇太后也必须考虑到,如果有那么一天,顾韶权倾朝野了,而燕侯府却因为失去自己跟晋国大长公主的庇护,沦落成寻常贵胄,顾韶对付起来一点都不麻烦了,举手之劳能让心里痛快点,说不得哪天心血来潮,就替老友管教下不孝孙女了呢?

    而且太皇太后关心的晚辈也不只有简虚白,陆鹤浩又说,“还有裘表叔!”

    “表叔性情直爽,前朝争储那会,就没少得罪陛下的嫡系们!”

    “太子如今的年纪已经记事了,自幼耳濡目染,焉知对裘表叔是个什么想法?”

    “毕竟皇祖母您虽然对太子这个曾长孙一直十分宠爱,可太子跟您的接触到底不是特别多,又有卫皇后这个生身之母在旁边指点着,再加上卫家的撺掇,您觉得太子一准会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给裘家一条生路?!”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的听到此处,忽然开口:“你一个劲的说太子跟肃王登基不好,无非是为了推荐你自己!却不知道若哀家扶持你登基的话,于国于私,都有些什么好处?”

    陆鹤浩脸上微露笑色,目光却凝重起来: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他有没有资格,问鼎那独一无二的帝座!

第五百二十一章 立谁?

    “孙儿最大的长处,就是一无所有!”陆鹤浩定了定神,朗声说道,“于国于私,都是如此!”

    “于国,孙儿既不占长,亦不沾嫡,母族已毁于陛下之手,妻族也是日薄西山而且孙儿的发妻幼子,此刻均已不存!”

    “所以如果登基的是孙儿,哪怕不为本心,为着自己不会转头就被前朝后宫找借口废去,甚至直接死得不明不白,也必须效仿先帝,励精图治,振兴皇室,成就明君之名!”

    “毕竟这是唯一能够保证孙儿,可以在帝位上稳坐下去的资本!”

    “于私,孙儿之前为了隐藏目的,根本不敢公然交结大臣而且那个时候,又有几个大臣看得上孙儿?”

    “是以孙儿手下能称心腹的,也就一个袁雪沛勉强可算罢了!”

    “但袁雪沛膝骨尽碎,根本不好入仕,他又跟阿虚自**好,请皇祖母想,往后孙儿不重用阿虚,重用谁?”

    “当然皇祖母肯定也要为阿虚担心鸟尽弓藏的事情,但皇祖母莫要忘记,裘表叔的年岁也还未到真正衰老之际!”

    “裘表叔素与阿虚不睦。”

    “有这两位,正好做庙堂之上的制衡既然是制衡,孙儿当然不会轻易偏向任何一边,更不会轻易舍弃任何一边!”

    太皇太后听到这儿淡淡道:“裘漱霞以前之所以各种刁难阿虚,阿虚却拿他没法子,主要是因为先帝念及手足之情,给他这个表弟面子!而且他当时有苏家在后面。但现在,你的发妻幼子都死在卫苏两家之手,你若登基,于公于私,又怎么会放过那两家?如此裘漱霞不过是单打独斗,阿虚既有袁雪沛襄助,背后还有把你这回弄进宫来摆哀家一道的那位主儿裘漱霞拿什么跟阿虚斗?”

    她冷笑出声,“你当哀家三岁孩子,由得你随便哄么?!”

    “端木老夫人年事已高。”陆鹤浩闻言并不慌乱,冷静道,“这次为了将孙儿送进宫来,老夫人已经倾尽锦绣堂之所有!”

    “而这些年来,老夫人之所以能够令先帝与皇祖母您都投鼠忌器,无非除了锦绣堂之外,老夫人还与西凉沈、东胡刘过从甚密!”

    “皇祖母担心的是,阿虚即使无法再得到锦绣堂的遗泽,得到这两家的支持,也必然会声势大涨,从而令孙儿不放心?”

    陆鹤浩说到这儿却是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但皇祖母请想:孙儿发妻与幼子皆已不在人世若孙儿登基的话,这后宫岂能无主?!”

    “孙儿记得,西凉沈与东胡刘,这会可都有未嫁之女在帝都的!”

    “沈刘两家之所以由端木老夫人引荐,与阿虚亲善,说到底,也就是为了一个晋身之机!”

    “但阿虚到底不姓沈也不姓刘,甚至不姓端木!”

    “倘若能够通过他们的自家人直接与孙儿联络上,他们何乐而不为?”

    陆鹤浩看着神情冰冷的太皇太后,继续道,“届时这两家直接为孙儿所用,阿虚的势力自然不会过于庞大如此,孙儿又何必忌惮阿虚?”

    “这正是哀家无法信任你的缘故!”太皇太后冷笑出声,“你连结发之妻,亲生的嫡长子,都是说不要就不要了,如此心性,凉薄之极!叫哀家如何相信,你登基之后,会履行此刻的承诺,善待哀家所重视的晚辈们?!”

    太皇太后这番话出自真心:本来她得知陆鹤浩遇刺时,为了逃生,将发妻跟幼子用作屏障,为自己挡箭,就觉得心头发冷了,这会听陆鹤浩话里的意思,即使没有遇刺这回事,恐怕他也不会让司空衣菡跟陆承瑰活久,这样一个人,谁能信他?

    谁敢信他?

    “皇祖母只说孙儿抛妻弃子不妥,但也请皇祖母站在公允的角度上,为孙儿想一想!”陆鹤浩闻言,平静道,“首先司空衣菡的为人,皇祖母想必有所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孙儿忍着她让着她!老实讲,孙儿早就受够了!”

    “孙儿将她当作弃子,固然有失为夫之道,但亦有她自取死路的缘故!”

    “至于承瑰那孩子……”

    陆鹤浩提到亲生骨肉,到底流露出一抹复杂,顿了顿才道,“他本来就先天不足,之前一直好生将养着,本有一线生机。然而当初孙儿下狱,府中无人主持大局,司空衣菡只知胡闹撒泼,竟疏忽了他孙儿出狱之后,那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大夫告诉孙儿,那孩子是没机会长大了,往后活在这世上,也不过是痛苦而已!”

    他知道这样的解释,肯定没法说服太皇太后。

    毕竟哪怕陆承瑰活不过明天了,作为生身之父,竟在危急关头把亲生儿子拉出去做挡箭牌这样的举动,只要是正常人就不可能赞成。

    所以陆鹤浩没有在这里多费唇舌,略略讲了两句之后,便是话锋一转,反问道,“陛下在帝位上坐不了多久了,皇后、群臣、母后都不是省油的灯!皇祖母若不尽早决定,恐怕即使您辈份、身份最尊,接下来新君的选择里,也很难取得主动!”

    陆鹤浩仰起头,盯住太皇太后问,“却不知道孙儿是否可以知道,您的选择?”

    立太子跟肃王,都容易被外戚掌权,也无法满足太皇太后照顾简虚白等晚辈的私人愿望。

    立陆鹤浩,前期好控制,但这么个抛妻弃子起来面不改色还头头是道的人,一旦有了根基,委实可怖!

    其他可能承位的,蜀王年纪小,目前看来也不具备做皇帝的资质跟心态。

    而且他也没那根基上台之后,虽然不会出现强大的外戚,却很容易被群臣所掌控。

    襄王夫妇与简虚白之妻宋宜笑早年有过冲突,襄王也已出继,同样不在太皇太后的考虑之内。

    庆王则是死定了……

    立谁?

    太皇太后额上不自觉沁出了冷汗。

    似短暂又似漫长的沉默之后,她有些咬牙切齿的问:“端木嵩呢?她也是支持你登基吗?既然如此,这么紧要的时候,她为什么不亲自进宫来与哀家说?!”

    “这么紧要的时候,端木老夫人却依然闭门谢客。”差不多的时候,苏少歌也正在燕侯府后院中一所不起眼的小筑内侃侃而谈,“这绝非老夫人无心理会俗事的缘故,必是对府上的一番厚爱了!”

    坐在主位上的简虚白与宋宜笑交换了个眼色他们刚才正在讨论新君的问题,谁想没讲两句,门上就禀告说苏少歌亲自到访,知道这眼节骨上,这位还在守孝的苏二公子,必然也是为了新君人选而来,夫妇两个短暂的商议了下之后,决定开门迎客。

    毕竟不管是简虚白的意愿,还是宋珞嫣的暗示,都是倾向于肃王的。

    现在肃王的嫡亲表哥亲自登门,燕侯府于情于理都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苏少歌落座之后,略略寒暄,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不过贤伉俪想也知道,卫家也好,皇后也罢,绝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从昨晚开始,整个卫家至今未眠,都在到处奔走,以为太子铺路!想必宫中的皇后娘娘,亦不会闲着!”

    卫皇后能够想到说服端化帝,先声夺人下罪己诏且让位于太子,苏家这边又怎么想不到呢?

    苏少歌直言,“虽然说贤伉俪与皇后的私交一向不错,但到底亲不过陛下与太子之间的骨血之情!如今陛下落下恶名,以后即使做了太上皇,也不可能与太子争位如此皇后母子以及卫家,必然会好生奉养陛下,在很多非关原则的事情上,也必然会顺其意而行!”

    “虽然说陛下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皆是咎由自取。”

    “但贤伉俪必然也晓得,陛下自己是不会这么看的!”

    “他日若无人约束了,记恨前事,行报复之举试问有何人能阻?”

    话里的意思:如果太子眼下登基的话,燕侯府在其中没有出半分力,自然也沾不上光!

    如此等太皇太后、晋国大长公主这两位一合眼,甚至她们还没合眼,只要卫家消除了这两位的影响力,到时候如果端化帝要求干掉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人,新君为了息事宁人,选择牺牲掉燕侯府,也不无可能!

    至于庶人陆鹤浩苏少歌轻描淡写一句,“抛妻弃子之徒,不足与谋!”

    简虚白夫妇也没考虑过陆鹤浩,即使不提陆鹤浩这回对自己妻儿的凉薄之举,他们也对这位皇子没兴趣。

    一来他们跟陆鹤浩的关系,早先也只是平常来往罢了,而且照卫皇后那边提供的消息,陆鹤浩还是去岁天花之事的主谋,冲着这份私人恩怨,他们也不希望陆鹤浩做皇帝;二来陆鹤浩登基的几率本来就不大,哪怕他这回扳倒了端化帝,但背后无人,凭他一个二十岁出头,要才华没才华要名气没名气要势力没势力的皇子,想越过太子跟肃王上位,指望太渺茫了!

    燕侯府现在又不是走投无路,非要烧这冷灶,现放着前景大好的太子跟肃王可以选,做什么要挑他呢?

    不过宋宜笑还是问了句:“二公子可知道庶人陆鹤浩,昨晚是如何进入铭仁宫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一个字:拖!

    关于这个问题,现在宫内宫外,大抵都怀疑这事儿的主谋是太皇太后或者说这事肯定得到了太皇太后的许可。

    哪怕是苏太后与卫皇后这两位,昨晚亲眼目睹了太皇太后在看到陆鹤浩闯入席上时的惊恐的人,由于“五哥”一行人干掉“刺客”的举动,也对太皇太后心怀疑虑: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安全如此上心,连圣寿节当天都没有丝毫懈怠,可见铭仁宫似松实紧,根本不是好混进去的地方。

    若无太皇太后准许,已经被废为庶人且发往帝陵的陆鹤浩,又怎么可能昂首挺胸的走进铭仁宫,当众揭发端化帝的不伦之事?!

    不过此刻苏少歌闻言,却沉吟了会,才道:“此事在下也不知道,端木老夫人是否愿意告知二位,所以不敢逾越,还请二位能够见谅!”

    宋宜笑听了这话,微微蹙眉,用无奈的目光看向丈夫简虚白也苦笑了一声:苏少歌这话说是不肯说,实际上已经暗示他们,助陆鹤浩闯入宫廷,掀起眼前这场滔天风浪的幕后主使,不是太皇太后,而是端木老夫人!

    其实对太皇太后了解的人,冷静下来就知道破绽了:太皇太后再讨厌端化帝,也不至于说为了干掉这个孙子,赔上自己儿子显嘉帝的身后之名罢?

    毕竟太皇太后又不是没有别的方法换掉皇帝说起来,之前太皇太后忽然给卫苏两家密旨,恐怕就是因为庶人陆鹤浩离开帝都、前往帝陵时,托真阳大长公主转给太皇太后的那封信里,告诉了太皇太后这个秘密。

    所以卫苏两家接旨后,反复打听,都只知道太皇太后看完信之后震怒非常,要求尽快解决端化帝,至于信的内容,却是分毫不露!

    这样的皇室丑闻,太皇太后当然不会允许外传了!

    “恐怕庶人陆鹤浩之所以会遇刺,也是太皇太后的目的?”宋宜笑暗暗想道,“太皇太后直接给了卫苏两家密旨,催促他们速速行动这两家意外之余,哪能不设法弄清楚缘故?”

    而他们不可能去逼问太皇太后,那么查到与陆鹤浩有关时,又怎么可能不动手?

    太皇太后这是借刀杀人了不不不,不对,卫苏两家派人去抓陆鹤浩,主要的目的是要问口供,而不是直接杀人灭口。

    否则即使陆鹤浩狠得下心来,拿妻儿做挡箭牌,也未必能够支撑到端木老夫人派去接应他的人赶到。

    而太皇太后显然是不希望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

    宋宜笑心忖,“恐怕太皇太后也怀疑外祖母,是想借这个机会,逼外祖母出手?”

    暖太妃受孕的日期,早在当初端化帝怀疑庆王血脉时,就已经被反复确认过,乃是显嘉帝驾崩前后。

    最可能的就是显嘉帝驾崩后的那几日。

    就是端化帝最混乱最软弱,让顾韶都为之担心的那段日子。

    那会太皇太后跟苏太后都是痛不欲生,卫皇后呢又是即将临盆,正是后宫无主顾韶再怎么里里外外一把抓,到底管不到宫闱里去!

    但即使如此,以陆鹤浩的势力与根基,想在当时这么坑端化帝,指望也不大。

    因为他虽然可以打着为端化帝考虑的旗号,把端化帝的心腹朱芹时常支开,但端化帝当时即使还没正式登基,也不可能只有朱芹一个人伺候。

    朱芹走后,还有其他人侍奉端化帝左右的。

    只不过那些人未必如朱芹一样忠诚罢了!

    最重要的是,尽管端化帝当时情况很不好,但到底不是真的傻了他是不可能去暖太妃的住处的!

    所以只可能是暖太妃悄悄潜入了端化帝那会安置的地方,趁端化帝失去知觉的时候,孕育了子嗣。

    而暖太妃也不是没人伺候凭陆鹤浩自己,哪来的本事办成这事,还一直隐瞒到了现在?

    傻子都能想到,他背后肯定有人。

    所以太皇太后专门在下密旨给卫苏两家时,告诉他们,自己允了陆鹤浩也有继位的资格目的的就是为了借这两家之手,逼出陆鹤浩的幕后主谋!

    只不过太皇太后万没想到,这个幕后真凶虽然逼了出来,却不待她想到法子摆平,端木老夫人先下手为强,给了陆氏皇族一下狠的。

    宋宜笑在心里叹了口气:端木老夫人这一手,可以说是让显嘉与端化这父子两个都颜面扫地,顺带给了整个陆氏皇族一记响亮的耳光了!

    如此新君上台之后,真的会不计较吗?

    倒也难怪这位外祖母死活不肯搬来燕侯府住端木老夫人自己反正偌大年纪,享过福也受过苦,风风雨雨几十年下来,什么都看开了,根本不怕再有什么凄惨下场。

    只要火不烧到燕侯府这边,老夫人可以说是百无禁忌。

    如此她一直遮遮掩掩的,不肯跟燕侯府透露往事与她的谋划,大约也是希望把燕侯府从她做的事情里,撇得越清越好?

    “若陛下自己提出退位,让位于太子,只怕大部分臣子都会同意的。”这时候简虚白缓缓开口道,“因为陛下现在名份上的兄弟,仅庶人陆鹤浩、蜀王两位。”

    “陆鹤浩的指望很小,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背后本来就没有能比肩卫苏的支持,以及本人缺乏名望。更重要的是,他之所以现在是庶人,皆因满朝文武与陛下相持日久的结果!”

    当初朝堂上下可是顶着端化帝的反对,把这位曾经的梁王殿下削成平民,罚没家产,还要全家赶去帝陵守陵!

    尽管由于陆鹤浩的揭发非常成功,这些人可以辩解他们当时不知就里,不明白陆鹤浩为先帝伸张冤屈的苦心和孝心,但谁知道陆鹤浩能否体谅他们呢?

    万一不能的话,他们岂不是惨了?

    “而蜀王年岁太幼,性情似骄纵,课业也一直稀松平常,委实没有明君的样子!”

    “何况许太妃出身平常,许家甚至都没资格参与到争储这样的大事里除非顾相与皇外祖母忽然一致看中了蜀王,否则没人愿意顶着卫家的压力,提议蜀王承位的!”

    “最要命的是,肃王现在还在赶回帝都的路上!”

    “肃王是先帝亲自过继出去的,这点已经对他承位非常不利了。”

    “如今人还不在帝都陛下却肯定要尽快给天下个交代的,难为叫朝堂上下,叫整个宗室,放着就在帝都的先帝子嗣们不管,立尚未抵达帝都的肃王?”

    “纵观史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简虚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其实肃王殿下的心胸与才干,朝堂上下都清楚!现在难就难在一个名份上面: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恕我直言,肃王殿下登基的指望,非常渺茫!”

    又添了句,“尤其是,宫中陛下随时可能作出应对,而肃王殿下在接下来的两三天之内,都赶不到帝都的情况下!”

    “早先我们是打算待肃王抵达帝都之后再作应对的。”苏少歌露出一抹苦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方设法了!”

    没办法,端木老夫人虽然跟苏家纠缠颇深,但到底不是苏家的下属,苏家的目的是让肃王登基,端木老夫人的目的却是报复食言的显嘉帝两边勉强算是盟友,还是合作并不亲密无间的那种盟友,难免各自为政。

    在需求不同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指望端木老夫人事事都先考虑好苏家跟肃王的立场再动手的。

    毕竟苏家的布局,也从来不是以针对显嘉帝为目标。

    这种事情,只能是各凭手段。

    被牵累了,也怨不得盟友。

    所以苏少歌此刻虽然苦笑着,心里其实很平静作为见惯勾心斗角的望族子弟,对他来讲,算计人跟被算计,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生气的。

    当然受害者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是吗?

    “好在这事也不是全没转圜余地。”这会简虚白听出他语气中对端木老夫人委婉的埋怨,忙道,“因为陆鹤浩继位的指望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咱们大可以先将他做个幌子,推到前头去跟太子纠缠上几日,只要新君人选定不下来,拖个三五日,肃王殿下快马加鞭赶回帝都了,再将他踢开,换上肃王殿下便是!”

    说到这里又提醒苏少歌,“只是肃王殿下若换快马回帝都,这路程之上的安危……”

    “燕侯但请放心!”苏少歌郑重道,“青州苏虽然不复祖上声名,但平安带回肃王的把握还是有的!”

    苏太后可就这么一个亲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青州苏还掐个什么呀?

    说起来当初卫苏两家在抓陆鹤浩时之所以会失手,除了因为没料到锦绣堂的横插一手外,也是因为这两家的暗卫,有相当一部分精锐,被派去保护太子跟肃王了谁叫卫皇后跟苏太后,都只有一个儿子在世?

    所以不必简虚白讲,苏少歌也不可能轻忽了肃王的安全。

    这点简虚白也是心里清楚,得到苏少歌的承诺之后也不再追问了,只平静道:“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庶人陆鹤浩摆明了对帝位也是深怀觊觎之心,从此人逐渐表露的野心与城府来看,他应该不是那种异想天开之徒!”

    “而他的底牌,是什么?”

第五百二十三章 皇帝允诺

    宫廷内外紧锣密鼓商议新君人选的时候,后宫。

    陈设华美的宫室内,锦幕低垂,抽泣声细微却分明。

    “到现在前头还没有准信过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娘娘快不要哭了!”陪同入宫的心腹侍女拧着帕子,半跪在榻畔,小声说着劝慰的话,“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我巴不得就这么哭死了才好哪!”何修仪伏在隐囊上,双足乱蹬,将脚踏踢得“砰砰”作响,情绪激烈的低喊道,“总好过被送去行宫里受那起子腌奴才的欺侮,过得猪狗不如好!”

    怨不得她心生求死之念:昨儿个她们这些新人打扮整齐之后,欢欢喜喜的跟着皇后去贺太皇太后欢喜的缘故是因为她们都是官家之女的出身,家中母嫂大抵都有资格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的,虽然说这样的场合,主角必定是太皇太后,不可能由着她们互诉彼此近况,好歹也能偷闲说几句话不是?

    结果昨天家里人倒是见到了,谁想跟着就发生了陆鹤浩闯入殿中、揭发端化帝乃庆王生父之事!

    这已经是晴天霹雳了,偏偏之后传来的消息,道是皇帝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证明了陆鹤浩所言非虚!

    这下谁不知道端化帝前途无亮啊!

    本朝规矩,一旦皇帝出了事儿,无子的妃嫔就得去行宫等死!

    何修仪她们入宫才几天?

    满打满算到现在都不足三个月哪!

    这行宫可以说是去定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暖太妃的运气,到了行宫之后才发现有孕在身的!

    何况暖太妃这身孕来历业已被揭发,如今的下场比之在行宫等死还要惨呢!

    何修仪进宫前是兵部尚书何文琼的嫡亲孙女,自幼娇养大的千金小姐,进宫之后由于局势的缘故,深得端化帝宠爱哪怕是卫皇后复宠之后,自恃身份,也没有刁难过她。

    可以说在昨晚之前,她都没吃过苦头受过委屈。

    结果转眼之间就要被打落深渊,何修仪哪能不悲从中来?

    最要命的是,端化帝现在不是快要死掉,而是面临被废的危机如果他死掉,何修仪这些人好歹还能保全太妃、太嫔的身份,虽然这已经让何修仪感到无法接受了;但如果端化帝被废,不管他本身生与死,何修仪等人作为废帝的妃嫔,那处境跟地位简直不知道要怎么个尴尬法了!

    连带娘家都没脸!

    何修仪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若非心里还存着一丝渺茫的期盼,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去妆台上拿金剪绞了心口,一了百了算了!

    而何修仪在这批新人中间已经属于混得最好的了,像薛嫔、钟美人跟姜才人这三位,那是索性到现在都没承过宠。说是后宫妃嫔,进宫之后竟尽是战战兢兢过日子了,到现在还要陪着端化帝悲剧,那委屈与不甘更不必说!

    只是现在前朝后宫的贵人们自顾不暇,自是无人来管她们这些人的死活何况自古以来,深宫大内,什么时候断过哭声?

    “我怎么会这样命苦?”不过,也不是所有新人都像何修仪一样,除了哭就是准备寻死,薛嫔同陪自己入宫的侍女抱头大哭一场之后,却很快收了声,恨恨的说道,“在家里的时候,爹娘偏疼弟弟,视我可有可无!好容易赶上皇后失宠,我也没那野心问鼎中宫之位,只寻思着陛下尚在壮年,宫中内宠也不多,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往后封个太妃,我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了!谁想进宫到现在,陛下来了奇宝宫这么多趟,何氏跟田氏轮流承宠,我……我竟是个透明人!”

    “这些日子以来,这里里外外是这么嘲笑我的,当我不知道吗?”

    薛嫔越说越来气,“昨儿个陆鹤浩没闯到宴席上之前,娘跟祖母私下给我说的话当我听不出来她们竟觉得陛下一直不曾临幸我,乃是因为我不够贤淑体贴的缘故!也不想想那何修仪打从采选时就处处压了我们这些人一头,难道是靠她本身的才貌本事?!靠得还不是有个好娘家!薛家自己不争气,倒会来怪我!”

    本来薛嫔神似崔见怜,容貌俏丽是俏丽,性情上也是个爱掐尖要强的。

    偏偏薛家不像崔家那么惯女儿,反倒更重视男嗣。虽然说没有因此故意苛刻她,但薛嫔心思敏感,打小就存着这份心事在,故此当初端化帝下令采选时,薛嫔初初入选时,就在心里暗自发誓,定要进宫走出一条青云路,好扬眉吐气,叫家里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也是可以光耀门楣的!

    谁知志向很远大,现实很悲催端化帝根本对她视而不见!

    对于这种情况,薛嫔起初是不解,后来是惶恐,跟着心里却渐渐滋生出怨恨来了!

    薛家门楣不算高,薛嫔年纪也比崔见怜小了几岁这时候女孩儿差上四五岁,就俨然差了半辈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容貌举止与崔见怜乃是一类。

    而其他知道的人,比如说苏太后,又比如说何修仪,当然不会特意告诉她。

    是以薛嫔觉得自己容貌举止未必不如何修仪,家世虽然确实比不上,但比底下的田宝林钟美人姜才人之流也还要高上一些呢!

    皇帝凭什么次次把她当透明人儿,置她于备受嘲笑的困境?!

    这样的想法酝酿在薛嫔心中已非一两日,从前是敢怒不敢言,此刻悲愤到极点,忍不住冲口说道,“既然陛下从来对我都是视而不见,现在要不好了,皇后是他发妻、太子是他亲子,何修仪田宝林好歹伺候过他,这些人跟着他倒霉也还罢了,凭什么要扯上我?!”

    “主子快别这么说!”侍女被这话吓了一大跳,赶紧安抚,“这话万一传了出去,陛下与皇后娘娘怪罪起来,咱们怎么受得起?!”

    其实都不用帝后操心,这会住在正殿那儿的何修仪,也足够收拾薛嫔了!

    薛嫔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不过是愤懑太过才失了口,此刻就着侍女的劝解住了声但心里的情绪又怎么可能平复?

    当然她现在除了埋怨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能做什么的人,其实心里也不好过。

    宣明宫。

    寝殿。

    端化帝在经过激烈的思想争斗之后,终于颓然,同意了卫皇后的要求:“你出去叫人召集群臣,让太子也来,朕……朕这便下诏!”

    皇帝当然是不甘心的!

    他还年轻,登基迄今不足三年,心头大患肃王即将伏诛未想肃王尚未抵达帝都,他自己却先栽了!

    平生抱负还未施展,却已要将天下让于年幼的太子,换了谁能心平气和?

    如果当真是他贪图美色铸下大错,也还罢了。

    但端化帝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任何对暖太妃无礼的举动好吗?

    这是一个彻底的阴谋!

    然而他无力回天。

    “朕有个要求。”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端化帝看着卫皇后一瞬间绽开的笑容,还是忍不住道,“太子登基之后,务必查清陆鹤浩是如何算计朕的”

    “这是自然!”卫皇后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陛下请放心吧,妾身是绝对不会饶了陆鹤浩的!”

    皇帝虽然城府不深,却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皇后这话的敷衍?

    他的要求是查清楚自己被坑的真相,皇后的承诺却是干掉陆鹤浩听起来似乎是答应为皇帝出气,然而,卫皇后又怎么可能当真还端化帝一个清白?

    也不能说清白,毕竟庆王乃端化帝亲子,是当众证明的,端化帝怎么都清白不了了。

    只是倘若能够证明,端化帝本身没有侮辱生父小妾的意思,纯粹是被人坑了才会生下庆王如此尽管不足以让端化帝彻底洗白,却也可以为他挽回不少局势了!

    那样的话,端化帝即使做了太上皇,也不是没机会把权力从儿子手里夺回去,架空儿子了!

    卫皇后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皇后哪怕查清楚了陆鹤浩坑端化帝的详细经过,也会隐瞒到底,好让这个污点一直跟着端化帝,保证他们母子的地位的!

    只是端化帝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

    正如卫皇后所言,他的帝位是没可能保住了。

    新君是太子,好歹有父子之情在,而且声名狼狈的端化帝,往后也无法威胁到太子,如此好歹可以锦衣玉食的过余生;

    新君若是其他人,谁能容得下他?

    到时候,非但他跟皇后以及妃嫔们落不到好,连膝下的一子二女也很难活下来如此就是一支人都要断绝了!

    “你去吧!”端化帝按捺住复杂的心绪,在幕后长叹出声,“朕换身衣裳就去正殿!”

    卫皇后按捺住喜悦与激动,福了一福,正要告退,未想身后的重幕忽然被人撩起,一名内侍急步冲入,几乎是扑到地上的,带着哭腔禀告:“陛下、娘娘,出大事了!”

    “庶人陆鹤浩方才觐见完太皇太后,才出铭仁宫,便遭内侍刺杀那内侍,正是陛下跟前伺候的朱春阳!”

    “你说什么?!”帝后同时大惊失色!

第五百二十四章 行刺与朝会开始

    朱春阳是朱芹的同乡,甚至还是出了五服的同族兄弟。

    两人由于家贫,在幼年时双双被卖给了人牙子。

    经过几回转手之后方进了宫。

    共同的经历,稀薄的血缘,让两人理所当然处得不错。

    起初他们因为没有根基的缘故,在宫里颇过了一段苦日子。

    后来显嘉帝为年幼的端化帝选择近侍,看中了朱芹朱芹从此一步登天,成了东宫的红人。

    朱芹对显嘉帝父子感恩戴德的同时,也没忘记朱春阳,很快就找机会将他提拔到了手下,大力栽培。

    昨晚朱芹决心为端化帝去死之前,还跟端化帝推荐过朱春阳接替自己的位置只是后来端化帝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的结果太出人意料,端化帝震惊之余,彻夜未眠,却哪里顾得上召见这朱春阳?

    谁知这么一疏忽,竟又被坑了一把狠的!

    “公子遇刺的地方是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居处不远,回头还能看到二宫的大门,这地方昨儿个才死了一批刺客,今天怎么又有了呢?”虽然低垂的绣帐,遮蔽了众人望见榻上情景的目光,但从那似有还无的呼吸,也可以知晓陆鹤浩此刻情况恐怕是不太好的。

    尤其不远处的屏风上,似乎随意的搭了一件血迹斑驳的外袍,很好的向来者暗示了遇刺经过的惨烈与惊险。

    陆鹤浩的乳母,在他被贬为庶民时依然未肯离开的王氏,捂着帕子,跪在地上含悲带诉道,“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侍卫,按住那刺客之后,扒了面巾,认出来是陛下跟前的朱春阳公子还不肯相信,说陛下虽然对先帝大不敬,可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这会子刺杀公子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错上加错,叫朝堂上下对陛下越发失望罢了!”

    “后来好几个人说是朱春阳,公子才不得不信了!”

    现在他们在的地方是嘉木宫。

    这是十岁以上、成亲之前除了太子之外皇子们的居处,位于前朝与后宫之间。

    陆鹤浩打从成亲开府之后,就再没来过这儿了。

    现在住这里的只有一位蜀王。

    昨晚寿宴散了之后,卫皇后问过他在宫外没有合适的住处之前的梁王府已经在他失去爵位时被收回国库了,其他别院之类,也都被罚没便让人带了他回这儿安置,住得仍旧是他以前住的泽蕙殿。

    卫皇后这么做,当然不是怕陆鹤浩没地方过夜,而是担心陆鹤浩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帝后说不得就要被怀疑杀人泄愤!

    而让他住在宫闱里,好歹可以看着点儿,也免得陆鹤浩还有其他动作。

    只是今儿个一早,太皇太后那边就把陆鹤浩召了过去皇后一来自己也要去说服端化帝,二来也没合适的理由拦着嫡亲祖母见孙子,只好准了。

    本来以为昨天已经有一队“刺客”死在铭仁宫外,这才相隔一天,总不可能再次上演。

    谁知陆鹤浩,或者说陆鹤浩幕后之人,比卫皇后想得还要不要脸!

    不但又来了一次,动手的还是端化帝跟前的朱春阳!

    此刻皇后脸都青了,怒极反笑:“朱春阳在宣明宫地位不低,纵然当真要杀陆鹤浩,手底下多少小内侍、宫女,乃至于禁卫可以下令,还用得着亲自上阵?!”

    而且,“朱春阳贫家出身,进宫之后,虽然因朱芹之故,时常侍奉陛下跟前,然而到底根基浅薄,连些粗浅的拳脚也不会吧?陆鹤浩再不争气,也是皇室教养出来的,算得上能文能武朱春阳坏了脑子才会认为自己一个人,拿把匕首就刺杀得了陆鹤浩!栽赃陷害到这么明显的地步,这是当全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皇后你才过来,不明白事情经过也是难免。”相比卫皇后此刻的激动,先到一步的苏太后却是心平气和,她放下手里的茶碗,招了招手,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柔声说道,“许是宫人以讹传讹,竟叫你以为朱春阳带着匕首在身上,是想刺杀陆鹤浩了!”

    卫皇后闻言,不喜反惊,下意识的握了握拳,才道:“母后此话何意?这王氏方才,不也口口声声说着‘刺客’吗?”

    “是刺客不错。”苏太后温和道,“却不是去刺杀陆鹤浩的刺客,而是……”

    太后故意顿了顿,满意的看到皇后微怔之后,瞬变的脸色,才慢悠悠的说出结果,“而是想去铭仁宫,刺杀太皇太后的刺客!!!”

    “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陆鹤浩在太皇太后跟前回完了话,告退离开铭仁宫之后,出门不远,发现这朱春阳徘徊宫道之侧,行为举止非常可疑!是以上前盘问了几句哪知朱春阳忽然之间就取出匕首,刺向了陆鹤浩!”

    “这中间,朱春阳曾说过几句话,却与昨儿个死在铭仁宫附近的刺客们,以及朱芹,大有关系!”

    “好像皇后你才从皇帝那儿过来?”

    太后看着沉默不语的卫皇后,和颜悦色道,“却不知道,皇帝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自然是有的。”卫皇后冷冷道,“说起来朱芹服侍陛下也有二十年了!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另有主子!算算时间,从那时候就开始算计陛下的人,藏得也真是够深的!”

    说到这里瞥了眼太后,冷笑,“当然媳妇绝对没有责怪母后的意思虽然说那时候正值母后执掌六宫,不过这种事情么,也是防不胜防!母后您说是吧?”

    朱芹虽然是技差一筹,未能为端化帝彻底解决这场谋害,但他到底不是完全白死:凭他死之前的那番做派,卫皇后不说由此把火烧上苏家,也有理由跟苏家扯皮了!

    苏太后听着皇后转着弯的讥诮,脸色不变:“只可惜朱芹昨儿个当众嚼舌自.尽,竟是死无对证了!不然怎么也要彻查出他的底细来,好给你们出气!”

    微露笑色,“好在朱芹虽然死了,朱春阳今日却是活捉了下来朱春阳与朱芹既是同乡又是族亲,且自朱芹进入东宫起,跟脚也被调入东宫,可以说是朱芹的铁秆心腹!朱芹若是幕后别有他人指使,朱春阳多半亦然!到时候可不就知道朱芹的那个旧主是谁了吗?”

    “母后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卫皇后冷笑出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芹昨儿个所谓的意图弑君、所谓的谋害皇帝,实际上是忠心护主,如今太后所谓要找幕后主使,倒不如说是寻机把刺杀太皇太后的罪名扣到端化帝头上去!

    这怎么行呢?

    与暖太妃生下庆王这么一件事,已经要让端化帝身败名裂了。

    倘若再加上一件谋害嫡亲祖母的话,端化帝哪还有自己下台的余地?

    不能自己下台,那就是被废自己下台的皇帝,还有推荐继任者的可能,至于废帝,新君轮得着他说长道短?

    这对于太子登基自是非常不利,卫皇后如何能够容忍?

    当下冷冷道,“这朱春阳好歹也在宫里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昨儿个朱芹才谋害过陛下,今儿个他就揣着匕首在铭仁宫前徘徊,还主动攻击陆鹤浩,这不是分明怕咱们不注意到他吗?焉知是不是幕后真凶特意甩出来混淆视线的?”

    又扫了眼帐后的陆鹤浩,冷笑着说道,“还有这陆鹤浩……许是在宫闱里到底顾忌些吗?王氏居然好端端的!”

    这话显然就是暗指陆鹤浩之前拿妻儿挡箭的举动了。

    “不管怎么样,这事既然发生在宫闱里,终归是要弄清楚的!”苏太后笑容淡淡,“否则,咱们这些人往后怎么睡得安稳呢是吧?”

    她看着皇后,“算算时间,诸公现在都已经进宫了吧?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给他们交代?”

    卫皇后面无表情:“母后何必心急呢?待会,不就知道了?”

    她这么说时,暗暗捏紧了拳!

    在她刚刚说服端化帝传位太子之际,忽然发生朱春阳行刺之事,传到朝堂之上,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变数?

    此刻的朝堂上,确实正在剑拔弩张!

    因为百官入殿之后,端化帝才说了自己打算下罪己诏,且退位以示忏悔这两件事,裘漱霞忽然出列,道:“臣有一事不明!”

    端化帝看到他就觉得头皮一麻这是早先皇帝还没登基时,多少次朝堂争斗落下的阴影此刻裘漱霞出来,十成十是没有好话的。

    所以皇帝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有些木然的向其他人道:“朕传位太子之后,会前往帝陵,为先帝守陵以作赎罪,太子年幼,还望诸公多多扶持,使之效仿先帝……”

    “陛下既然至今不忘先帝之恩,当初却又为何会被暖太妃的美色所迷惑?”只是端化帝这回学聪明了,不去理会裘漱霞,裘漱霞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若是如此,陛下昨晚又何必同意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臣以为,陛下当初,可是受了算计?”

    端化帝下意识的住了口,原本木然的神情,渐渐变化起来,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按说裘漱霞是苏家铁秆,肃王的支持者也就是端化帝的敌人。

    敌人怎么可能帮端化帝说话呢?

    但此刻裘漱霞明明白白的说出“陛下可是受了算计”,又让端化帝迟疑了。

    毕竟,还不到三十岁的皇帝,自幼被灌输“将来要做个明君”的皇帝,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怎么肯放弃帝位,去做什么太上皇?

    即使知道除非他能再次证明庆王不是他的血脉,否则翻案指望渺茫,端化帝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不仅仅是因为利益,更因为他心里的那股子不甘!

    他那么尊崇显嘉帝,怎么可能去碰暖太妃?!

    偏偏滴血认亲的结果在那儿,叫他怎么都说不清楚!

    想到往后即使没人在他面前讲,心里也肯定认为他是个不孝子,显嘉帝对他这个庶长子那么好,自幼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为了把他扶上帝位,不惜将唯一的嫡子都过继了出去!

    而他却在显嘉帝才驾崩时,就把美貌绝伦的庶母给睡了这么大的冤屈,端化帝自己都奇怪,自己现在怎么还能平平静静的依照卫皇后的要求,在这儿给太子铺路?

    只是,想到太子,原本倾诉的冲动却立刻冷了下去。

    端化帝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且不说裘漱霞一准不怀好意,即使他是真心认为朕是被算计的,那又怎么样?庆王……”

    想到那个被自己当弟弟养了这两年的亲生儿子,端化帝心中没有半点怜惜,只觉得恶心与厌憎,他目光冷了冷,颓然暗叹,“事到如今,朕已经没什么前途了!且紧着太子吧!”

    所以没有作声,只看了眼底下的卫溪。

    卫溪会意的出列。

第五百二十五章 弑杀先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卫溪这样说道,“陛下现在已经提出退位,裘侍郎作为臣子,又是陛下的嫡亲表叔,如此咄咄逼人,过了吧?”

    “老夫只是不相信,先帝亲自教养出来的陛下,会是侮辱先帝妃嫔之人!”裘漱霞冷冷扫他一眼,“昨儿个事出突然,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将暖太妃以及庶人陆鹤浩都带过来问个清楚的好!”

    卫溪脸色阴沉起来:“如此不伦之事,合该速速决断,以免闹大,失了皇家体面,也叫朝廷的威信荡然无存!说起来先帝待裘侍郎也不薄,裘侍郎却丝毫不念及先帝声名,委实叫人齿冷!”

    “说起来卫尚书还是陛下的岳父!”论斗嘴,裘漱霞还没怯过谁,立刻反唇相讥,“怎么现在却巴不得把罪名扣死在陛下头上?噢,老夫知道了,毕竟陛下这回退位,推荐的继任者,可是太子殿下那是你们凤州卫的嫡亲外孙,年纪又尚幼,倒也难怪你这么心急火燎的巴不得陛下立刻去帝陵,顶好陛下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是不是?!”

    “太子殿下乃是朝廷正式册立的储君!”卫溪寒声说道,“陛下退位,太子登基,理所当然!裘侍郎若不满朝廷之律,大可以明言!何必扯上什么外戚不外戚,想当初先帝在时,对青州苏可是恩宠有加,那时候怎么没见裘侍郎进谏先帝?!”

    裘漱霞嘿然说道:“卫尚书不必岔开话题!”

    他环顾了下沉默的朝堂,朗声说道,“陛下乃先帝钦封的太子,在先帝驾崩之后,理所当然的登基为帝至今登基不足三年,却就要退位,怎么可以不把事情说清楚?!”

    卫溪冷声道:“陛下方才下达的两道诏书,已经说得非常清楚!裘侍郎莫忘记君臣有别,不要太过份了!”

    端化帝的罪己诏里确实提到他与暖太妃生下庆王的事情,毕竟他下这个诏书,原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又怎么可能避而不谈呢?

    当然即使是罪己诏,在这种事情上的措辞,肯定也是要做点处理的。

    所以这个说法是这样的,端化帝当时太悲痛于显嘉帝的驾崩,恍恍惚惚当中,被暖太妃刻意勾引,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临幸了这位庶母。

    而暖太妃为什么要勾引端化帝那当然是因为她不想待在行宫等死!

    实际上这个说辞虽然是端化帝跟卫皇后商议之后决定的,不过两人都觉得真相跟这说辞也差距不到哪里去。

    因为端化帝既然根本不记得有临幸过暖太妃,那么两人之所以能够生下来庆王,暖太妃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否则当初庆王才被怀疑乃简虚白的血脉时,暖太妃何以吓得花容失色?

    可见她心虚说起来也是帝后委实没想到,庆王竟是端化帝之子,所以在可能的奸.夫:简虚白、徐惜誓、陆鹤浩三人全部排除乃庆王生父的可能之后,凭着庆王与显嘉帝相似的容貌,夫妇两个都以为这孩子一准是显嘉帝的遗腹子,委屈了他们母子了。

    而暖太妃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怯生生的,早先被傅太妃欺负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候,玉山长公主都叹息过她的不争气。

    那么她儿子的身世受到质疑,她表现得慌张无措,也未必就是有问题,毕竟她本来就胆子小嘛!

    这么想着,帝后安抚了他们母子一阵之后,也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如今看来,暖太妃以前也没表现出来过对端化帝的倾慕,更没有做过什么对端化帝勾.引的举动,那么她愿意配合算计端化帝的人,与这位名义上的儿子生下庆王,除了惧怕前往行宫,存意借.种外,还能有什么缘故?

    ……现在大头罪名都被推到了暖太妃头上,纵然因为庆王的缘故,端化帝到底无法洗清自己,但他已经宣布要退位,还要去给显嘉帝守陵了,做臣子的再逼迫下去,也确实有点不好看了。

    只是大部分人才这么想着,裘漱霞却冷笑出声:“陛下方才下的两道诏书,老夫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生出疑惑”

    “诏书中已经说明经过!”卫溪才喝了一句,就被裘漱霞高声打断:“老夫真正的疑惑,不是陛下是怎么同暖太妃生下庆王的!而是,暖太妃怀上庆王的日子,正是先帝驾崩前后,诸位同僚可还记得吗?先帝驾崩之前虽然御体欠安,但依然可称突兀!”

    “突兀到了连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未能见到先帝最后一面!”

    “突兀到了辅政大臣,顾相也未能及时进宫,聆听先帝遗诏!”

    “只不过当时没人能想到,被先帝手把手带大的陛下,会作出不敬先帝的事情来!”

    裘漱霞说到这儿时,殿中之人都已明白了他的目的,丹墀上,端化帝猛然瞪大了眼睛!

    因为今日的朝会关系重大,皇帝特意穿戴了全套冕服。

    此刻二十四旒彩珠骤然相击,发出细碎的脆响是端化帝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不过这会没人注意到皇帝的失态,所有人,包括顾韶与卫溪在内,都骇然看着裘漱霞裘漱霞眼中得色愈深,口中的言辞却越发犀利,“所以现在老夫想知道,先帝,当真是大限到来,不及与太皇太后、皇太后诀别,不及叮嘱顾相,就驾崩的吗?!”

    “还是因为,先帝发现了一些不便对外人道的事情,所以,才会突兀驾崩?!”

    所谓发现了一些不便对外人道的事情,显然是指端化帝与暖太妃之事!

    假如端化帝根本不是被设计了才与暖太妃生下庆王,而是早就贪图暖太妃的美色,趁显嘉帝病重之际,与这庶母私.通,结果却被显嘉帝发现!

    那么也许是原本就没多久好活的显嘉帝震怒之下,一命呜乎!

    也许是显嘉帝对端化帝感到无比失望,决定易储端化帝情急之下,做了什么,导致这位先帝提前驾崩!

    不管是哪一种,端化帝都有导致显嘉帝提前驾崩的嫌疑,这等于是弑杀君父!!!

    虽然说自古以来天家骨肉情薄,踩着亲爹尸体上位的皇帝也不是没有,但还是那句话:做昏君也是要资格的!

    不是每个皇帝都能够搞得天怒人怨,还继续称孤道寡的高踞万人之上反正端化帝没这个本事!

    仅仅是与暖太妃生下庆王,他就保不住自己的帝位了,何况是再扣上一顶弑君的罪名?!

    “裘侍郎!”卫溪知道这个问题不给端化帝摘清楚的话,皇帝想自己退位,保留最后一份体面,那是不可能的!而太子登基也必定渺茫了,是以立刻厉喝着阻止裘漱霞还想说下去的话,“无凭无据,如此猜疑陛下,且挑唆皇家骨肉亲情,你可知罪?!”

    “自然是有凭据的!”哪知裘漱霞看着他,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悠然说道,“昨儿个回府之后,老夫就想到了这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把事情弄清楚,他日到了地下,哪来的脸面见先帝?当然,老夫也怕冤枉了陛下……”

    丹墀上,端化帝猛然想到一事,脸色瞬间苍白如雪!

    果然,裘漱霞陡然间拔高了声音,含悲带愤道,“是以老夫连夜命人去寻当初为先帝诊治的老院判!希望老院判能给老夫一句准话:先帝的驾崩,究竟,乃是天意,还是,人为?!可你们知道,老夫查到了什么吗?!”

    “老院判在数月之前不知所踪了!”

    “老夫得知此事,心中焉能不生疑惑?!”

    “但老夫这时候还不敢怀疑陛下可老夫手底下的人,竞夜查下来的结果,就在方才,老夫堪堪要进宫的关头,送到老夫手里,却是,老院判,乃是陛下的人带走的!”

    “陛下,臣现在请您,给臣,也给这朝堂上下,更是给九泉下的先帝,给大睿的列祖列宗,一个说法,可以么?!”

    端化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老院判,确实是他下令灭的口。

    但灭口的缘故,却是因为简虚白等三人滴血认亲的结果,导致庆王被认为确实属于显嘉帝的遗腹子。

    而向端化帝揭发此事的老院判,又被简虚白查出来,乃是简平愉早年布下来的暗子,端化帝又怎么可能饶得了他?

    可现在,端化帝把真相说出来,群臣,会相信吗?

    尤其是皇帝之前认为自己误解了异母弟弟跟庶母,生怕滴血认亲之事传扬出去后,将来坏了庆王的前途,也给皇室蒙羞,所以特意下令销毁了所有的证据,把整件事情尽最大可能的抹除权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现在他又拿什么证明那些亲手埋葬的真相?!

    “当初以为此事乃是简夷犹为了报复阿虚,故此指使那老院判出首,向朕揭发了此事!”瘫软在御座上的皇帝,虚弱的想到,“原来,这场揭发,打从一开始,就是朝着朕来的!!!”

    他是庆王的生身之父;庆王是在显嘉帝驾崩前后怀上的;显嘉帝驾崩得很是突然;给显嘉帝诊断的老院判在几个月之前,被他秘密.处死这几件事情连在一起,谁能不怀疑,显嘉帝的死,与他跟暖太妃的通.奸大有关系?!

    昨晚端化帝与庆王的血在盆中融为一体时,皇帝以为自己已经堕入了深渊。

    然而到此刻,皇帝才知道,现在才是真正的深渊!

    “裘侍郎,在陛下给你说法之前,也请侍郎给咱们一个说法!”卫溪与盟友们对望几眼,脸色俱沉了下来,不过,皇帝此刻已经失去了斗志,他们可不会就此认输!

    卫溪寒声说道,“陛下乃是天子!若要处置老院判,何必偷偷摸摸?既然陛下秘密.处置了此人,那么说明事关重大,而且必须保密却不知道,你是如何在一个晚上的时间之内,就查到了陛下头上?还是,你根本就是一直在盯着陛下的一举一动,时刻不忘记窥探帝踪?!”

    “不过你所言,暖太妃怀上庆王的时候,乃是先帝驾崩之际老夫也想到了一点:昨晚陛下爽快同意当众滴血认亲,显然是陛下自认清白的!否则如此不伦不义之事,即使陛下有心悔过,又何必在太皇太后的寿辰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落天家颜面?!”

    “正如你方才的追问一样,陛下,乃是在无意识中,与暖太妃发生了首尾而在这个时间附近,先帝,驾崩了!”

    “现在这件事情,在太皇太后的寿辰上,在肃王即将抵达帝都的前夕,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公布于众!”

    “以至于陛下自请退位不说,裘侍郎你更是咄咄逼人到了,意图将弑杀先帝的罪名,也归咎到陛下头上!”

    “试问你的目的如果成功了,会怎么样?”

    卫溪说到这儿,环顾了一圈四周,冷笑出声,“陛下必定身败名裂,见弃于朝野!”

    “如此太子又将何以自处?!”

    “庶人陆鹤浩与蜀王殿下,均非明君之相!”

    “你与你背后的青州苏,自然有机会扶持肃王登基!!!”

    卫苏之争,或者说,新君之争,终于彻底的掀开那层遮羞布,赤.裸.裸的摆上了台面!

    朝堂上,静可闻针。

    或者说,一触即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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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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