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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袁雪萼生产

    暖太妃在大睿的前朝后宫,其实一直都没多少存在感。

    主要是因为显嘉帝的自控力过于强大,对她始终不冷不热既然她左右不了帝王的想法与做法,那么即使容貌绝世,在大部分人眼里,也就是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宫嫔罢了,价值有限。

    到了端化朝,哪怕生下庆王,也是更不起眼了。

    除了中间因为端化帝怀疑庆王的血脉,私下折腾过一番外,里里外外都没把这位太妃放在心上哪怕是端化帝他们,在确认庆王属于先帝血脉后,恢复了对他们母子的待遇,也把他们抛到了脑后。

    只有卫皇后,至今保持着对她的监视与怀疑。

    “那边的人前两日才来禀告过,说是暖太妃一切如常。”馨纤蹙起眉,“也是奇怪!这位太妃瞧着怪老实的样子,除了抚养庆王外,就是偶然往徽仪宫正殿给太后娘娘请安,连同处一宫的蒋太妃、许太妃处,也是从来不踏的。当然那两位太妃也从来不去她那儿!”

    卫皇后沉吟道:“蒋、许两位太妃跟暖太妃来往不多,倒也不奇怪!毕竟她们虽然都是侍奉先帝的人,但即使是更年轻的许太妃,比暖太妃也长了十岁上,勉强可算两代人了。而且暖太妃还不是我中原人士,双方哪儿说得到一块去?不过,暖太妃私下里难道没有任何与人联络的做法吗?她近身的宫人可有盯好?”

    “暖太妃的心腹宫女里头,有一个就是咱们的人。”馨纤说道,“是上回暖太妃险死还生之后,就近侍奉她的人,除了那个琴叶之外,都被问了玩忽职守之罪,皆被发落出去,趁机补上的。那宫女说她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瞧不出暖太妃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甚至连她住的寝殿,也没有什么不能看不能碰的地方和东西。她趁自己当值时,翻了好多隐秘之处,发现都只是些金玉器物,事后查访,均是有记载的赏赐之物。”

    说到这儿,馨纤猜测道,“会不会她真的没有问题?毕竟这暖太妃当初在先帝跟前可不是很得脸,之前没了的傅太妃,成天把她追得满宫跑,她也只能忍着呢!如此哪有什么宫人瞧得上她,愿意为她卖命?就是她跟前那些所谓的心腹,除了琴叶之外,其他人都换了两三批了!那琴叶咱们可是一直着人看着的!说到底,暖太妃一个外族人,还是孤身进的宫,纵然有什么手段,这些日子咱们盯下来,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是外族人,孤身进宫不假,可你忘记她是谁送进宫来的了吗?”卫皇后摇头道,“那可是冀国公送进宫来的苏家没在她这儿埋什么后手,本宫绝对不信!”

    馨纤沉吟道:“但娘娘您不是说过,陛下曾让梁国公与庆王做过滴血认亲,证明庆王并非梁国公之子?”

    卫皇后现在被困在未央宫里哪都去不了,宫权也被收去交给了何修仪,无所事事之下,主仆两个不免经常说说话。

    所以馨纤虽然顶替诗婉的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两年的宫闱秘闻,却已听了个七七八八了。

    “那回滴血认亲,本宫又不在场!”卫皇后叹了口气,无奈道,“事后从陛下那儿旁敲侧击着,似乎梁国公当时十分的紧张而且,由于太皇太后头一次的时候,用了一对死囚母女的血,证明滴血认亲的水没有问题,那一次,陛下为了表示对太皇太后的信任,主动否决了这道验证!所以,梁国公与庆王之间的关系,本宫还是心存疑虑的。然而兹事体大,陛下这会又防备着本宫,所以本宫也不好贸然提出来,让他们再滴一回血。”

    馨纤颇为无语:“这陛下,怪道娘娘瞧他不上!这么紧要的事情,即使信任太皇太后,却哪里能掉以轻心?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太皇太后不会故意让先帝受辱,但那水跟盆又不是太皇太后亲自去弄的,必然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心腹,玉果姑姑去准备的吧?谁知道玉果姑姑有没有因为某些缘故,包庇梁国公?”

    她怀疑玉果也不是没缘故的,“玉果姑姑是太皇太后住入铭仁宫后,才侍奉太皇太后的,所以这会还算年轻!太皇太后在,便是陛下与娘娘您,见到这位姑姑,也要客气三分。可太皇太后都偌大年纪了,一旦……玉果姑姑没了靠山,即使陛下念在太皇太后的份上赏她脸面,又哪能同太皇太后在时比?这位姑姑想提前找个靠山,岂非理所当然?”

    “那是太皇太后跟前的要紧人,正如你所言,眼下本宫看到她也要客气三分,可不敢贸然查她什么!”卫皇后摇头道,“总之先盯紧了暖太妃吧,她要是有问题,迟早会露出马脚的!横竖现在咱们也不好做什么事,早先安插的人手,闲着也是闲着!”

    皇后同馨纤的谈话告一段落时,宫外,宋宜笑正匆匆上了马车,赶往昭德伯府。

    片刻前,昭德伯府送来消息,道是袁雪萼要生了!

    她作为袁雪萼一块长大的好友,又知昭德伯府没有长辈坐镇,自然要前往照拂。

    到半路上碰见蒋慕葶的马车,两人顾不上停车寒暄,一前一后急停在昭德伯府前,不待府中下人上前迎接,都已接了丫鬟递上的帷帽扣上,快步下车,边走边问:“你家夫人现在怎么样了?稳婆可过来?大夫备下不曾?”

    一路问一路往里走,下人却是一问三不知,道是后院才传出袁雪萼发动,他就被打发出来候着,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府里没个老人在实在是不行!”蒋慕葶听了这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这会也没心思去骂那下人蠢笨,不知道打听点详细再去门口候着只对宋宜笑道,“偏我也没有这类经验,待会可要劳烦善窈你了!”

    “你放心吧!”宋宜笑究竟已为人母,自要镇定得多,安慰她道,“袁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昭德伯府地方不大,所以说了这两句话,她们已经到了后院这会子大部分下人自然都簇拥在这里,好在并不显得很杂乱,人群中间陆冠伦的身影格外打眼,看到她们来,略显苍白的脸色,露出明显松口气的表情:“大嫂!弟妹!”

    “怎么样了?”蒋慕葶与宋宜笑无暇同他见礼,异口同声问。

    “早先定好的稳婆现在已经进去了。”陆冠伦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强笑道,“稳婆说要的东西也都备齐了,只是表妹的产期本来应该在下个月,这会却是提前了足足大半个月,我担心是因为她这两日过于忧虑的缘故……”

    蒋慕葶闻言,与宋宜笑对望一眼,神情都很是无奈:本来之前袁雪沛下狱,就让袁雪萼担心得挺着大肚子到处奔走了,这回袁雪沛放是了放了出来,爵位却没了!

    不但如此,小半个月前端化帝被迫答应群臣,要将梁国公与袁雪沛谋逆的事情,交与朝中公论。

    如此一来,袁雪沛还会不会受到其他惩罚,都不好说。

    作为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妹妹,袁雪萼哪能不为兄长的前途牵肠挂肚?

    而她现在已经有九个来月身孕了,本来也只是寻常大家闺秀的娇弱体质,这不一操心,哪能不早产?

    “都怪我!”蒋慕葶懊恼的自责道,“早知道会这样,夫君出狱那天,就让妹妹回去看看了!”

    袁雪沛出狱那天,简虚白、蒋慕英夫妇,都专门到博陵侯府探望兼帮忙,按说袁雪萼不会不出现。但袁雪萼却到今儿都没去兄嫂现在的住处瞧一眼,这当然不是她忽然不关心哥哥了,而是因为蒋慕葶体恤小姑子身孕日渐沉重,袁雪沛出狱之后又紧接着要搬家,怕人多手杂,磕着绊着,伤到了袁雪萼,所以提前派人给她打了招呼,劝她别去了。

    当然蒋慕葶这么做,其实也有点私心,她知道袁雪沛很重视唯一的胞妹,而袁雪萼呢,又是个比较绵软的性.子,若兄妹相见,必定是袁雪沛安慰袁雪萼居多。

    而当时袁雪沛才从狱中出来,即使有简虚白的关照,他在狱里没吃什么苦头,但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了那些天,做妻子的哪能不心疼?

    又怎么忍心他疲乏之时,还要为袁雪萼费心思呢?

    所以就借口为小姑子的身孕着想,让袁雪萼索性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去看望兄长哪知袁雪萼听是听了,但人没去,心却一直提着,到底还是间接受了影响。

    这会蒋慕葶又担心又后悔,连连道,“那天妹妹要是去见到了夫君,兄妹两个说说话儿,夫君好歹能够开导开导她!这下……这下……”

    她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也难怪,她跟袁雪沛的婚姻,是她主动居多,袁雪沛娶她,纵然不能说迫于形势,但也是有着种种考虑,不像她对袁雪沛,是纯粹的喜爱。

    虽然婚后夫妻相处不错,但蒋慕葶知道,袁雪沛对妹妹极为重视,如果这回袁雪萼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回头叫袁雪沛晓得自己做的手脚,说不得夫妻之间就要生出芥蒂来了!

    好在袁雪萼这一胎虽然未曾足月,也只差了半个月她生产虽然艰难,但当天半夜,到底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期间袁雪沛跟简虚白都因为见妻子迟迟不归,前来探望,所以纵然夜半不便归府,在昭德伯府的客房暂歇一夜,倒也没关系。

    次日一早,宋宜笑起身后,得知袁雪萼还在昏睡之中,尚未醒来,去看了看才落地的婴孩,就与陆冠伦先告辞回府了:“家里三个孩子都还小,既然袁姐姐这儿一切顺利,我也就先回去了!若接下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陆三哥再遣人给我送口信!”

    陆冠伦非常感激她昨日的帮忙昨天宋宜笑先是在产房外守着,她过来人的身份,很是宽慰了陆冠伦跟蒋慕葶;之后因为袁雪萼哭喊良久却始终生不下来,产房外的人都开始捏把冷汗了,宋宜笑索性直接进了产房作陪。

    这大半天忙里忙外的,宋宜笑自己也有孕在身,禁不起折腾,这会过去了一晚,脸上兀自带着疲色。

    所以陆冠伦自不会留她,千恩万谢了一番,亲自把她跟简虚白送到大门外,又目送良久,才转身回府。

    简虚白夫妇回到燕侯府后,宋宜笑强打精神,把三个孩子唤到跟前哄了会,见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跟丈夫昨晚一个都不在府里而惊惶,这才放心。

    打发了孩子们之后,正要回内室去补眠,铃铛却进来说了件事情:“奶奶,方才晋国大长公主府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都拗不过富阳侯的长跪不起,只得把他的要求禀告给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大长公主已经召见富阳侯了,只是结果如何,这会还不知道!”

    宋宜笑闻言,眉心不禁一拧!

第四百九十七章 晋国入宫

    虽然现在名份上已经不算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儿媳妇了,但宋宜笑对这个曾经的婆婆还是非常尊敬的,这会听说她召见姬紫浮,难免心下担忧:“二伯母这么长时间了都还起不得身,若再听说了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必然又要伤心耗神……大姐跟二嫂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没有拦住姬表哥的?”

    铃铛也觉得不公平:“前两日听人讲,陛下才罚了皇后娘娘那会,侯爷入宫觐见,出来之后也去过晋国大长公主府,那时候寿春伯夫人说话可是很不好听,几乎是直接把侯爷撵出府的!说起来侯爷还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亲生骨肉呢!寿春伯夫人尚且如此绝情!这会轮到姬侯爷,寿春伯夫人也好,清江郡主也罢,反倒是让了步!这分明就是故意轻看咱们府!”

    宋宜笑没理她这挑拨的话,只道:“派人打听着,但有消息立刻来报!”

    本来她是想亲自过去看看的,但想到那边现在肯定都在围着晋国大长公主转,自己去了也未必有机会到大长公主跟前问候,估计还要听一顿“你怎么也来了?快避着点儿,别叫娘看见你想起三弟来,触动伤怀”的话,还不如在家里听消息了。

    片刻后,去了前头的简虚白也回来跟她说这件事情:“虽然说陛下以前非常尊敬二伯母,但近来陛下变化很大,还会不会给二伯母面子也不好说,万一二伯母应了姬表哥之求,入宫说情却被驳回,恐怕于二伯母病体越发不利!”

    宋宜笑听了这话,知道丈夫也是不赞成姬紫浮去打扰晋国大长公主的,她心里虽然担心聂舞樱,然而眼下也不好说出来究竟晋国大长公主更重要便问:“那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简虚白叹道,“待会如果二伯母进宫,我也跟去宫里瞧瞧吧!即使陛下最终不允,我在场的话,兴许还能圆个场?”

    宋宜笑自不会阻拦,颔首道:“那你去吧,我跟孩子们在家里等你。”

    小半日时间后,晋国大长公主那边果然传了消息来,说大长公主决定前往宫中面圣。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众人意料,因为晋国大长公主就算不在乎外甥女襄王妃的性命,对于那位“义女”肃王妃,却是关心万分的。

    大长公主要么一直被瞒得死死的,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哪怕她这段时间一直躺在榻上静养,为了女儿,爬也要爬去宫里的。

    当然端化帝拒绝这位姑母要求的结果,也在大家预料之内:这可是涉及端化帝帝位是否稳固的大事,皇帝怎么可能妥协?

    许是因为跟晋国大长公主关系一直不错的缘故,端化帝没有像对太皇太后那样态度轻慢且无礼,反倒是选择了示弱的方式

    晋国大长公主才被人搀进殿,皇帝就赶紧亲自迎下丹墀去,“姑姑”长,“姑姑”短,狠狠的嘘寒问暖了一把,又嗔掐着时间一块进殿的简虚白:“姑姑有什么吩咐,你们不会代为来说一声?非要劳动姑姑亲自前来,朕瞧姑姑这样子,分明未曾大安!你们这些做晚辈的可也太不体恤了!”

    简虚白自是低头认错。

    晋国大长公主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年初那会,大长公主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因为养尊处优的缘故,望去仍然徐娘半老,颇有风韵,这会却是老态毕现,肌肤虽然还算白皙,却分明的松弛了。

    她精神尤其得差,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不少,在空阔的广殿上,若非离得近,都听不清楚:“不关阿虚的事儿,是我自己要来的。”

    说了这句话,她就有些吃不消的闭了闭眼。

    简虚白看得触目惊心,忙上前搀住她一侧手臂。

    端化帝也是连声关切,又要召太医前来为晋国大长公主诊断大长公主知道自己的情况,担心太医过来一把脉,劝自己回府静养,皇帝顺水推舟,自己可不就来不及说正事了吗?

    所以坚持不允,直截了当道:“我是听说了陛下欲召肃襄二王还朝的事情,特特来的……”

    “姑姑要给侄儿做主啊!”也不知道是谁私下指点的端化帝,还是皇帝自行领悟,闻言,皇帝二话不说,竟是直接跪在了晋国大长公主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道,“自从父皇驾崩之后,侄儿于灵前继位以来,不敢说能比父皇之英明神武,却也是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可谁知道……”

    皇帝跟终于见到亲人似的,一五一十的把最近自己遭遇的打击,除了崔见怜另有所爱之外,统统诉说了出来,泗涕横流的模样让晋国大长公主眼皮直跳,却也不好打断他,只得虚弱的安慰他:“陛下这些日子受委屈了!好在列祖列宗庇佑,到底……”

    晋国大长公主原是强撑着才起了身的,进宫这一番折腾,此刻已经很虚弱了。

    如今看出皇帝是想用先声夺人的方式,阻止自己开口,心中既失望,又为聂舞樱担忧,如此心气儿一泄,才说了这么两句话,脑中阵阵晕眩传来,忽然之间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这么一倒,简虚白吓得赶紧叫起还在卖力诉说委屈的端化帝:“陛下,二伯母晕过去了!”

    端化帝闻言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忙起身命人去传太医来两人合作将晋国大长公主抬到偏殿的榻上安置了,略懂医术的简虚白伸手替晋国大长公主一把脉,心头就是一沉!

    他竭力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对投来询问目光的端化帝道:“二伯母病体未愈……应该是进宫途中累着了!”

    “紫浮委实不懂事!”端化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本来想着,代国姑母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朕的嫡亲表弟,即使有些任性的举动,朕也该从轻发落的!但他明知道晋国姑母凤体欠安已有时日,却为区区谣言,如此折腾晋国姑母,委实不孝!”

    摆手打断简虚白想要说的话,“召肃襄二王返回帝都,乃是朝廷公议的结果!他一得知消息,就赶去纠缠晋国姑母,这不就是认为,朕与朝堂上下,都欲对肃襄二王不利?!无凭无据,如此猜疑朕与朝堂诸公,是什么用心!”

    “但召肃襄二王还都的旨意,刚刚发出去。”简虚白现在心里很乱,他牵挂晋国大长公主的安危,但也不忍姬紫浮这个表哥因此获罪其实他对聂舞樱这个妹妹也未必不怜惜,然而世事无法尽如人所愿此刻定了定神,提醒道,“若这会罚了姬表哥的话,恐怕肃襄二王心存疑虑,越发不敢前来帝都了!”

    虽然说,即使不惩罚姬紫浮,那二王也不会天真的以为此行无忧。

    但好歹是一层遮羞布。

    “先让太医看看姑姑的情形吧!”端化帝平静的说道,“姑姑是听了紫浮之言,才进宫来的,要如何处置紫浮,自然也要问过姑姑的意思。”

    简虚白知道皇帝这么说,亦是在暗示:倘若晋国大长公主能够缓过来,又为姬紫浮求情的话,那么这回皇帝就顺水推舟饶姬紫浮一命,也是还了晋国大长公主一个人情。接下来拒绝在肃襄二王的事情上让步,也有理由了,毕竟他好歹准了晋国大长公主一件事情不是吗?

    如果晋国大长公主就此有个好歹的话,那根本不需要皇帝去追究姬紫浮的责任了,晋国大长公主的子女们也不会放过姬紫浮的!

    已经出继的简虚白且不论,清江郡主跟寿春伯夫妇,岂肯善罢甘休?

    人家为亲娘出头理所当然,这道理讲到哪儿都不怕理亏肃襄二王难道还能拿这个说皇帝对他们不安好心吗?

    片刻后,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太医,边抹汗边给晋国大长公主进行了诊断,诊断结果自然是很不理想:“大长公主殿下毕竟也有这点岁数了,从年初时候因为简三公子一家的事情伤了神起,就落了病根!之后的静养,又三番两次受打扰!尤其简三公子遇难的准信传来之后……”

    太医最后道,“现在还是只能静养,徐徐图之!殿下这会的身子骨是用不了猛药的,还是以温补为主只是接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受刺激了!”

    “所以皇帝还要召回肃襄二王么?”接到消息,赶过来看女儿的太皇太后,闻言皱紧了眉,看向端化帝,沉声说道,“肃王妃,是晋国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端化帝没有看自己的祖母,只平静道:“朕当然会照顾表妹的,皇祖母何出此言?”

    他说的是表妹,而不是表弟媳,显然只以晋国大长公主之女的身份看聂舞樱,而不是以肃王之妻的身份这句话太皇太后倒是相信他会守诺,毕竟聂舞樱至今都是“生身父母不详”,背后根本没什么势力,威胁不到端化帝什么,端化帝犯不着拿她怎么样。

    但晋国大长公主又怎么忍心看到女儿做寡妇?

    只是端化帝却不想跟太皇太后多说什么了,扬声吩咐:“还不快扶太皇太后回铭仁宫安置?不知道太皇太后看到晋国姑姑这样,心里会多么难受么?”

    玉果闻之色变,皇帝这话,等于是以后都要把太皇太后软禁在铭仁宫了!

    自从干掉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后,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羞辱与对待?!

    “皇帝,你好自为之罢!”然而太皇太后并没有震怒,只冷冷扫了眼端化帝,又以目光止住简虚白想要出口的求情,淡淡道,“玉果,咱们走!”

    太皇太后离开后,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晋国大长公主,简虚白到底没忍住,低声道:“陛下,皇外祖母究竟是长辈……”

    “皇祖母一直视你如珠如宝,所以在你眼里,她是慈祥可亲、处处护着你的长辈。”端化帝转过身来,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复杂道,“但是阿虚,你要知道,她可不是这样对朕的所以朕不介意你为她说话,但你也不能要求朕,像你信任她一样,信任与尊敬她!明白么?”

    见简虚白闻言之后,分明的沉默下去,端化帝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你现在就觉得为难了么?实际上你早晚都是要选的,朕今儿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罢了阿虚,莫要再让朕失望了!!!”

    说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拂袖离开!

第四百九十八章 抉择

    “其实陛下说的没错,你早晚要选择的。”

    这天简虚白忙到很晚才回去:晋国大长公主即使被喂了药,也在宫里躺到临近傍晚才悠悠醒转。

    这段时间,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妇都赶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端化帝已经去御书房批折子了,偏殿里只有简虚白跟纪粟守着大长公主,此外就是两个原本在这边伺候的小宫人。

    清江郡主带头问了晋国大长公主的情况,之后自然是对姬紫浮的数落与不满,而简虚白也跟着挨了一顿说:“娘那气色,看着就是没好全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娘这会操不得心!怎么不在路上遇见了之后,劝说娘回去?除了五妹妹之外,娘向来最疼你,你就不能机灵点?!”

    这时候宋宜笑如果在的话,肯定要帮丈夫喊冤:“你们一个长女、一个次媳,都没拦住姬紫浮,还有脸怪我们过继出去的人不用心吗?”

    而简虚白一来不想跟清江郡主争论,二来他还沉浸在端化帝方才说的话里,所以只心不在焉的认了错。

    后来晋国大长公主醒了,众人自然要送她回府,总不可能在皇帝住的宣明宫过夜罢?

    回到晋国大长公主府之后,姬紫浮却还没离开,这时候大家看到他当然没好脸色,寿春伯夫人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但姬紫浮父母双双故世之后,最牵挂的当然是唯一的胞姐襄王妃,所以哪怕是厚着脸皮,也希望问清楚,晋国大长公主这回进宫的结果?

    这情况当然把清江郡主他们气得死去活来:“因为你的缘故,娘都这个样子了,你非但不觉得愧疚,反而还要盯着娘替你办事?!天下做外甥的要都跟你这样,还有天理吗?!”

    姬紫浮虽然来之前做好了不要脸的准备,也被这话堵得默默无声。

    本来事情到这儿,也能暂时消停下了。

    但寿春伯夫人想到婆婆这回弄成这副样子回来,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偏偏最近前朝后宫,都是风起云涌!

    虽然说寿春伯从不掺合这类事情,但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去找麻烦,就不会有麻烦的。有晋国大长公主在,等闲的麻烦都会主动避着他们走,一旦这座靠山倒了,他们哪里还有这样的便利?

    这个表弟委实坑人不浅!

    心头激愤之下,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不该说的:“何况你有什么脸面替襄王妃求情?襄王妃做南彰郡主的时候就嚣张跋扈,同代国姨母如出一辙!有道是恶有恶报……”

    话音未落,姬紫浮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下好了,寿春伯夫人失口时,清江郡主、寿春伯、简虚白都想劝阻的,毕竟襄王妃跟代国大长公主再嚣张跋扈,到底都是亲戚,现在一个处境危险一个已经死了,实在不适合这样刻薄的提到。

    但见姬紫浮动手,寿春伯二话不说撩袍就踹上去了:“畜生!还敢行凶!”

    姬紫浮的生母跟姐姐都是骄横的性情,他自己又是一路做纨绔上来的,谈不上歹毒阴险,但也绝对算不得好脾气,此刻如何肯就这么任寿春伯踹上?

    他想都没想就后退一步让开,跟着挥舞着拳头扑了上去表兄弟两个当即扭打成一团!

    清江郡主跟寿春伯夫人看得目瞪口呆,寿春伯夫人连失声痛哭都忘记了!

    最后到底是简虚白上前,费了好半晌功夫,方将两人分开这时候也顾不上责备谁了,因为地方就在晋国大长公主安置的庭院里,怕打扰到大长公主,清江郡主拦下还想不依不饶的寿春伯夫人,让简虚白赶紧把姬紫浮弄走!

    简虚白所以又把姬紫浮送回富阳侯府,富阳侯夫人苏少菱闻说丈夫归来,前来迎接,看到姬紫浮衣裳不整,神情暴戾,同行的简虚白脸色也很难看,自然也要询问。

    如此一番折腾,简虚白再回到自己府里时,都快宵禁了。

    他这天的心情可想而知!

    所以对于妻子的连声追问,直接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宋宜笑听完之后,倒是心平气和,说道,“陛下现在同太皇太后的关系,已经不是登基前或者才登基那会的祖孙和乐了!自从代国姨母出事之后,太皇太后坚持要为姨母讨个公道起,与陛下之间就存下了罅隙!今天陛下跟你说这个话,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太皇太后了,那么你当然要早点想想好,站在谁那边!”

    “总好过事到临头了,你还犹豫不决,岂不越发难受?”

    简虚白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宋宜笑横竖对端化帝没感情,反倒满满的恶意,选端化帝还是选太皇太后,于她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可对于简虚白来说,这无疑是个残酷的抉择。

    “我是建议选太皇太后的。”宋宜笑这么说时,伸手轻轻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平静道,“一来太皇太后与你有抚育之恩,这些年来,她老人家对你可谓是关怀备至,连带我与朝平,也是颇得恩泽!但太皇太后却从未提过这一点,更未要求过咱们的回报。相比之下,陛下虽然待你也好,但表兄偶尔的关心,如何能与太皇太后对你的悉心照料比?”

    她心里暗暗感激太皇太后的助攻,话也说得越发流畅了,“二来则是为了二伯母,无论二伯母是不是你的生母,但我知道,你是一直将她当作生母看待的。今儿个二伯母弄成那副样子,大姐跟二嫂说是怪姬表哥,可我倒觉得,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二伯母担心五妹妹吗?不然,二伯母自己也是知道自己身体的,又怎么会应姬表哥之请,硬撑着入宫面圣?”

    “其实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吧?二伯母既然能够坚持到宣明宫,何以没说两句话就倒下了?说到底,是看出了陛下的婉拒之意,心中失望,乱了心绪!”

    “如果你选择了陛下的话,就意味着要放弃这两位长辈你狠得下这心?”

    宋宜笑看着丈夫难看的脸色,叹道,“我这辈子在娘家,就没遇见过一个真心疼我、护我的长辈,所以老实说,对于你能有太皇太后与二伯母这两位长辈的爱护,我真的是非常羡慕的。所以我委实不忍心你辜负她们的期望!”

    “当然我也不是全没私心!”

    “我不想我的儿女,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受我当年受过的苦!”

    她微微垂了睫,望向不远处的地砖,冷静的话声里,有着隐忍的呜咽,“我自己有过两位继母,我亲娘也曾给人家当过继母,看过这三位之后,我不敢说全天下的继母都不是好人,但我也没办法放心的把我的孩子,交给其他任何人照顾了!”

    “我希望我可以活着看到孩子们长大,看到他们出阁的出阁,娶亲的娶亲。”

    “我还想做个慈祥的祖母,看到孙辈承欢我膝下!”

    宋宜笑侧过身去,抓住丈夫搁在几案上的手,直直的望进他眸子里,“所以,算我求你也好,逼你也好你选谁?”

    简虚白手足冰凉,望着她,半晌之后,才哑着嗓子道:“我说过,会护好你们母女的!”

    “其实我也不是让你对陛下怎么样。”尽管宋宜笑开口之前,有很大把握,丈夫会放弃端化帝,但真正听他这么说了之后,心中一块大石还是立刻落了下来,她转而安慰道,“陛下可是册有太子的!太子传闻聪慧非常,为人也谦和,其生母皇后娘娘又是个明事理的人陛下做了太上皇,太子难道还能不好好孝敬自家父皇吗?”

    “兹事体大,盯着陛下那个位子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简虚白虽然作出了选择,此刻心头自是很不好受,闻言没什么精神的说道,“还得从长计议,我明儿好好想想吧!”

    宋宜笑见状,体贴道:“你跑了一天,也累了吧?我给你揉揉额。”

    虽然说简虚白终于松口,不过宋宜笑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之前端化帝明明都已经有一路作死的趋势了,却忽然之间悬崖勒马,可见这位皇帝也未必没救了。

    希望他没救的宋宜笑,自然要防着他忽然大彻大悟,再次动摇自己丈夫坑他的决心!

    此外,她所谓“陛下不做皇帝了可以做太上皇”,其实也是虚话:如果太子登基,卫皇后做了皇太后,会放心让端化帝做太上皇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正常人愿意做傀儡,尤其是端化帝这种打小被当皇帝培养的人,他现在没经历过挫折,抗打击能力弱,又被各方落井下石,玩不过一干老谋深算的主儿,失去帝位的可能性是很大。

    但如果让他活着,还做着太上皇,谁知道有没有一天,端化帝忽然觉醒过来,从儿子手里把大权抢回去,清算旧账?!

    到那时候,凤州卫满门估计都逃不掉这么大的风险,即使卫皇后肯念结发之情,估计卫家都不答应!

    也就是说,只要太子登基,端化帝不管被安排了多么光鲜亮丽的身份,都肯定是活不长的。

    甚至,可能太子还没登基,他已经先有事情了不然太子怎么做皇帝?

    宋宜笑这番话不过是给简虚白找个自我安慰的理由罢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假如端化帝悲剧了,新君一定要是太子吗?

    宋宜笑觉得,自己跟卫皇后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与聂舞樱这小姑子的感情更好不过,考虑到长兴长公主同自己夫妇的纠葛的话……

    她想,自己需要好好考虑下,接下来该如何撺掇,噢不,是“建议”丈夫。

第四百九十九章 新君的候选人们

    宋宜笑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铭仁宫清熙殿上,太皇太后有着跟她同样的烦恼:“经过今儿那么一出之后,阿虚多半也会与皇帝离心了,如此除了顾韶跟何文琼外,基本就没什么紧要之人支持皇帝只是,该叫谁来做这个新君呢?”

    玉果一面拿着小玉锤给太皇太后捶着腿,一面不太放心道:“侯爷素来宅心仁厚,与陛下又是打小的交情,今儿虽然为您抱屈,但要说跟着就对陛下离心……”

    估计还得拖一拖吧?

    “你忘记阿虚媳妇了?”太皇太后却是微微一笑,“哀家这些日子以来,始终没要求阿虚站在哀家这边,除了不想为难自己带大的孩子外,也是为了给阿虚媳妇劝说阿虚站在哀家这边的理由哀家早就说过,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阿虚媳妇自然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哀家的用意?”

    玉果想到前事,握锤的手顿了顿,歉然道:“奴婢这脑子!倒是把宋奶奶给忘记了!”

    那位宋奶奶,确实不会放过这种进言的机会。

    “太子虽然聪慧,但年纪忒小了点。”太皇太后没在意这种小事,继续思索之前的问题,“其母卫氏倒是个懂事的,说句实话,许给皇帝真是委屈了按照卫氏为妇这些年来的做派,若做了太后的话,应该不至于压着儿子偏向娘家!”

    太皇太后虽然不喜欢端化帝,甚至认为卫皇后这个孙媳妇,比端化帝这亲孙子还可爱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在乎外戚专权!

    而卫皇后在这个问题上的表现,太皇太后还是赞许的。

    不过太皇太后对太子本身,不是特别满意。

    这主要是因为前两天苏太后过来时,专门提到了许太妃。

    当然苏太后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说许太妃,而是先前太子跟许太妃之子蜀王闹的纠纷这件事情发生时,太皇太后跟端化帝的关系,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而且卫皇后也专门去许太妃处赔礼,且让太子去皇子们居住的嘉木宫,向蜀王请了罪的。

    太皇太后听说了这个处理结果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当时太皇太后还没有废了端化帝的想法,自不希望蜀王因为这么件小事,同皇帝、太子闹僵,否则往后吃苦头的肯定还是蜀王。

    但在太皇太后想废了端化帝,改立新君的当口,苏太后提醒了这件事情后,太皇太后不免觉得,“固然蜀王为了只蚱蜢,跑去东宫找太子理论不对,可太子竟然动手打伤叔父,这性情……实在不是明君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拿一国之君的要求来看太子的话,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正当年少气盛的时候,被同龄小叔父找上门来找麻烦,气急之下动手,也是人之常情,因此责备太过的话,就太苛刻了。

    但从君主的标准而论,太子此举,让太皇太后很担心,“端化虽然不肖,做太子那会,屡次被代国刁难,也没有说还嘴或动手的!他立的这个储君,论资质,现在年纪还小,往后如何还不好讲,但这脾气,哀家瞧着,倒比端化还暴烈些!这会就能对自己亲叔父动上手,日后遇见其他不顺心的事情……”

    太皇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紧蹙的眉宇,显然说明她对太子其实不是很看好。

    “但肃襄二王都已经被过继出去了。”玉果听出这层意思,沉吟片刻之后,壮着胆子,小声道,“蜀王殿下与庆王殿下,年岁委实太幼了些……”

    她没提梁国公,因为她知道,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同意让梁国公登基的。

    太皇太后将来不弄死这个孙子就不错了……

    “蜀王为了个蚱蜢主动去东宫闹,单凭这点他就不合适!”太皇太后非常干脆的否决了蜀王,“这孩子委实被肃王还有先帝惯坏了,这辈子做个闲王还差不多,指望他挑起社稷这副担子来,却不太现实!何况他打小就是当闲王养的,什么时候学过治国之道?”

    至于庆王也不行,“庆王的血脉曾经被怀疑过,甚至阿虚三个都跟他做了滴血认亲!这件事情,帝后都知道。虽然说滴血认亲的结果是好的,但一旦他登基的话,帝后必然会把这事宣扬出去,好阻拦他继位一个被质疑过血脉的皇子,又才这么点大,如何服众?!”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顿了顿,露出一抹懊悔之色,“其实,太后虽然有私心,可说的也没错,最适合做新君的,还是她的亲生儿子,肃王!”

    玉果迟疑道:“可是这名份……而且太子到底是陛下的亲子!”

    大睿朝从来没有兄终弟及的先例,在太子活着的情况下,端化帝不管是以太上皇的名义退居后宫,还是莫名其妙的暴毙,理所当然登基的都是太子!

    因为太子是正式受册的储君现任皇帝一死,他成为新君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就是说,如果要依太皇太后此刻的属意,让肃王来做这个新君的话,端化帝要废,太子也不能留!

    即使太皇太后狠得下这个心,舍弃长孙跟曾长孙,其实还是很艰难:因为肃王已经出继了。

    梁国公谋朝篡位的阴谋被揭露,不让他登基的理由有,而蜀王跟庆王,在名份上,终究比肃襄二王,更有资格!

    太皇太后即使偏向于肃王,总不可能,把蜀王跟庆王这两孙子也干掉吧?

    如此皇室不乱了套才怪!

    “哀家知道!”太皇太后闻言,叹了口气,摆手道,“正因为如此,哀家才觉得头疼大睿现在虽然算得上国泰民安,但也禁不起频繁改朝换代的折腾!吾儿显嘉已经选错了一次,这一回,哀家委实不想选个废物或昏君上台了!”

    她有些悲戚的望向殿外,“毕竟,这场盛世太平,乃是吾儿显嘉拖着病体,熬了二十来年的成果!哀家岂能容他的不肖子孙糟蹋了去!!!”

    那位屠戮手足却不掩英明的帝王,不该被无能的继任者玷污了他的声名与荣耀!

    “陛下昨日对太皇太后的态度过于随意了!”此刻围绕帝位算计的,自然不只宋宜笑与太皇太后,次日一早,顾韶入宫求见,行过了礼,就急声进谏道,“臣知道陛下委屈,然而陛下莫忘记,成大事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太皇太后纵然对陛下有失公平,却对燕侯爱护有加!燕侯亲眼目睹太皇太后被强行送回铭仁宫,心中怎能不为太皇太后担忧?!”

    “这样不是正好吗?”但端化帝道,“太皇太后早已对朕存了杀意,当朕看不出来?即使朕是她的孙儿,难道就活该生死操纵于其手?这样的矛盾总有一天会爆发的,与其让阿虚一路装糊涂,到时候不知所措,还不如让他现在想清楚!”

    顾韶简直想吐血了:“陛下可有把握,燕侯一准站在您这边?”

    “朕是没有把握!”端化帝冷笑出声,目光如刀的盯住了丹墀下的老臣,寒声说道,“不过,即使朕昨日不曾让人强行把太皇太后送回铭仁宫,顾相难道就有把握,让阿虚往后一准站在朕这边?”

    “若陛下一直尊敬太皇太后,不落人口实,未必没有这个希望!”顾韶沉声说道,“否则陛下乃万金之躯,臣又怎敢再三劝说陛下,对燕侯宽大为怀?”

    假如简虚白是笼络不过来的人,顾韶吃饱了没事干,才会成天劝皇帝哄着点这个表弟呢!

    “也只是有希望而已。”只是端化帝叹了口气,“顾相觉得,太皇太后手段如何?”

    顾韶听皇帝这么问,微微一怔,却有些明白了果然端化帝继续道,“太皇太后的手段,可不只是端着长辈的架子跟朕发作!就在朕笼络阿虚的时候,你以为太皇太后她,什么都不做吗?现在盯着朕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朕甚至根本顾不上去注意,太皇太后这些日子私下里做了什么手脚?还有太后……”

    皇帝面上露出一抹萧索,“这偌大皇城之内,除了朱芹之外,朕竟无一人可信,无一人敢信,无一人能信!!!”

    “这种情况下,与其留着阿虚在朕跟前模棱两可,将来再如梁国公那样,于关键处关键时刻给朕一击,还不如现在就说清楚!”皇帝沉声道,“他若是选择了太皇太后,那么朕接下来好歹还能防备他些!他若是选择了朕,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朕从此当他是亲兄弟!必不负他!”

    这番话皇帝说得破釜沉舟,顾韶却听得全身发冷!

    他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涩声道:“陛下,正因为燕侯一直在犹豫,所以,咱们才要把他拉过来!咱们才有指望把他拉过来!您现在逼他,他……他十有八.九会选择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那边,陛下政务繁忙所以无暇关注,臣却是一直有注意的,太皇太后她从来没有逼过燕侯这就是太皇太后的手段啊!”

    比起迄今已经怒斥过好几次“朕待你不薄,你却这样回报朕”的端化帝,一直把简虚白一家子都当宝贝的太皇太后,哪怕是昨天那种当众被孙儿落面子的情况,都不忘记给简虚白使眼色,让他不要帮自己说话,免得惹恼皇帝即使没有宋宜笑在背后挑拨,简虚白多半也会选择后者!

    太皇太后用的是阳谋,她就是对简虚白好,各种好,而且自己从来不说自己对简虚白好,什么要求都不提,什么回报都不要,完了冷眼旁观自己的好,把皇帝对简虚白的好,全方面的比下去!

    这种情况下,端化帝所谓的不想留个态度暧昧的表弟在身边,免得成为梁国公第二,倒不如说是故意把简虚白逼到太皇太后那边去了!

    “陛下,臣求陛下,立刻赦免皇后娘娘!”顾韶看着双眉紧皱的端化帝,知道他还是有心结,极萧索的叹了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并收何修仪手中的六宫之权及凤印,归还中宫!”

    他握紧了手中象笏,“求陛下允臣所求!”

    “否则,臣将长跪不起算老臣求陛下了!!!”

    失去燕侯这一脉的支持,上头的两重长辈,太皇太后与苏太后,皆对端化帝虎视眈眈不怀好意,这种情况下,假如不将皇后及卫家拉到端化帝这边的话,即使是顾韶,也没把握保住端化帝了!

    毕竟他又不是神!

第五百章 皇后与太子

    端化帝最终同意了顾韶的请求。

    毕竟他再任性也知道,他眼下离不开顾韶的辅佐,所以顾韶摆出死谏的架势后,他还是妥协了。

    当然他妥协得很不甘心:“这样忍忍忍的日子,朕要过到什么时候?!”

    “陛下登基至今不足三年。”顾韶踉跄起身后,对于这个问题,先是叹了口气,才有些疲倦的回答,“先帝当年在申屠氏手底下的忍耐,何止三个三年?!”

    端化帝不赞成的反驳:“那是因为惠宗皇帝偏袒宠妃之故,但先帝素来英明……”

    说到这儿,皇帝自己沉默下去了,半晌才幽幽道,“说来说去,是朕远不如先帝的缘故。”

    “但陛下御体安康。”顾韶现在也不想昧着良心安慰他了,直截了当道,“忍一时之气,来日方长!”

    你又不是你那个成天担心自己死得早的爹,现在又还年轻,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忍一忍?!忍上几年,把威胁你帝位的人与事都铲除了,到时候你就是想随心所欲一点,当我愿意像老妈子似的成天进宫来给你磕头进谏吗?!

    皇帝揉了揉额,叹道:“朕知道了顾相且回去罢!朕让人去召太子过来。”

    虽然答应顾韶复卫皇后之尊荣,但端化帝当然不可能直接去未央宫放人,那样求助的意思也太明显了,所以从太子入手:遣人将太子召了来过问功课。

    太子的功课一直都是不错的,因为自幼得宠的缘故,他在父母面前胆子一向很大,并不畏缩。但这回卫皇后出事之后,端化帝对太子也生出了罅隙,颇有些日子没召见他了。

    这中间,东宫伺候的宫人,难免将一些有的没的话,传到太子耳中。

    所以现在太子到了宣明宫之后,虽然不能说一下子变得战战兢兢,却也明显拘束起来。

    高踞丹墀之上的端化帝,居高临下看得非常清楚,太子入殿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扬头朝自己递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而是遵着规矩,低头敛目,稳步至丹墀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问了安,待端化帝道“平身”,才略略站直,但目光依然微垂,并不敢抬头瞻仰天子的容颜。

    “吾儿近来如何?”端化帝瞧着,心里也有些难受,毕竟是他宠了十来年的嫡长子,如果不是忌惮这个儿子的生母与外家的话,他对这儿子本身是非常满意的,此刻见太子对自己恭敬却疏远的样子,唏嘘了下,才温言道,“朕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倒有几日不曾见到你了。”

    太子闻言,忙道:“劳父皇见问!儿臣近来一切都好,父皇日理万机,还请保重御体!”

    这话说出口之后,太子露出分明的懊恼之色,显然担心“保重御体”这四个字,会让皇帝怀疑自己意有所指,别有居心。

    端化帝在上面看了出来,回想显嘉朝争宠时,自己在显嘉帝面前,亦曾如此手足无措过,对儿子的怜爱又多了几分,放软了声音,道:“怎么还在下面站着?以前不都是到丹墀上,到朕的书案侧来说话的吗?上来吧!”

    太子听了这话之后,分明的一怔,随即露出欢喜之色,大声道:“谢父皇!”

    他从旁边绕行到丹墀上到底年纪小,以前也没被端化帝这样冷落过,所以看端化帝态度慈爱,太子也就渐渐的大了胆子,在御案侧站定后,就主动道:“父皇要考校儿臣功课吗?儿臣这些日子都没有懈怠学业的。”

    端化帝微笑道:“是么?那朕可要好好问问,若是答不出来,朕可是要罚你的!”

    这天他难得的搁下政务陪太子,先是考校了功课,又拿了几份不紧要的奏章给太子看,指点太子如何处置这类事情之后又留太子在宣明宫用了午膳,如此到了晌午后,父子两个终于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太子遂大着胆子试探道:“儿臣有些日子不见母后了,未知父皇可准儿臣去给母后请个安?”

    卫皇后被软禁之后,没有天子诏书,哪怕是太子这个亲生儿子,也不能进入未央宫探望的。

    太子其实不仅仅希望能够前去探望卫皇后,更希望自己的母后也能够恢复如常不过他到底是十二三岁的人了,自然晓得这事直接提出来的话,恐怕会招了端化帝不喜,非但不能帮到自己的母后,没准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所以此刻只提了请安,以观察端化帝的反应。

    但端化帝今天喊他过来,本来就是为了给卫皇后解禁,闻言略作思索,也就允了:“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太子又惊又喜,连声谢恩接下来在宣明宫里就有点待不下去了,频频的朝外看。

    端化帝看到这个情况,知道太子在父母之间,显然还是更依恋.母亲的,这也不奇怪,毕竟端化帝自己一直到显嘉帝驾崩前不久,都还在接受显嘉帝的耳提面命呢!哪有功夫成天带着太子?

    太子自幼跟着卫皇后的时间长,当然跟卫皇后更亲了。

    不过端化帝这会对卫皇后依然怀着警惕,出言允了太子现在就去未央宫后,立刻想到:“当年朕的生母曾劝朕弑君,朕因为与先帝感情更深,拒绝了!可太子却与皇后更好,若皇后让他在父母之间做选择,也不知道太子会怎么选?”

    这么想着,原本含笑目送太子离开的神情,就淡了下来。

    而太子兴冲冲的到了未央宫之后,与卫皇后说了这日的经历,末了欢喜道:“母后,儿臣今日一说要来给您请安,父皇就准了呢!看来父皇的气头上已经过去了,想来不用几日,您就可以出去走动了!”

    又冷笑,“之前太后弄进来的那些个人,尤其是那个何修仪,也该教训教训,免得她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母后您禁了足,就可以有机可趁!”

    其实何修仪她们进宫才这么点时间,即使是宠爱最盛的何修仪,眼下忙着捋清楚六宫之事都来不及,自然不可能刁难卫皇后,更不要讲现在就算计上太子但东宫的人手,都是太子才受册时,卫皇后挑的。

    这回卫皇后被禁足,最怕太子有个闪失,明里暗里,也对太子加强了保护与提点。

    这些人既然都是皇后的人,对于何修仪这五位新人,当然是不会有什么好感,甚至是带着敌意的。

    耳濡目染,太子对这几位年少的庶母,自然也是没有好声气。

    此刻卫皇后闻言,就不悦的呵斥:“怎么说话的?太后是你什么人?是你嫡祖母!你怎么可以直呼‘太后’二字?!至于何修仪她们,进宫乃是你父皇的意思,你有本事跟你父皇说去,学那起子嚼舌头的东西,记恨几个身不由己的小小妃嫔,这是什么器量!再这么不学好,本宫可要给你规矩了!”

    皇后虽然很高兴儿子站在自己这边,但她儿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她可不想养个小肚鸡肠的皇帝出来!

    索性太子很是孝顺,闻言忙道:“儿臣知罪!下次不敢了!”

    “你是太子。”卫皇后放缓了神色,语重心长的教导他,“现在是储君,将来是天子。所以你该有天子的器量你皇祖母即使为了你那肃王叔的缘故,对咱们未必怀有好心,但她一日是你皇祖母,你就该以对待祖母的方式对待她!因为她再不好,她也是长辈,应该受到你的尊敬!不要觉得这么做是受了委屈,这世间一切荣华富贵,都需要付出代价才可以承受!”

    “我大睿开国之君,太祖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的高祖父,当初披荆斩棘,建立大睿,那是一刀一枪,与雍末乱世中的群雄,硬生生拼杀出来的成就!这中间不但你的几位叔祖父、曾叔祖父战死沙场,连太祖皇帝陛下自己,也是几经生死,何其艰险?!”

    “再说你祖父,先帝显嘉,本如你一样,是原配嫡出的皇子,却因申屠氏与贞媛之乱,亦是忍辱负重,才有后来的盛世之治!”

    “相比先辈,吾儿现在的景况已经很好了。你皇祖母同母后一样,是大家出身!”

    “所以即使她对咱们怀着恶意,面上也一直是亲亲热热的,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咱们为难!”

    “如此,你在场面上尊敬她,难道不应该吗?毕竟她在场面上,也是很疼爱你的!”

    “这世上有多少人,蝇营狗苟一辈子,所求的不过是衣食无忧!”

    “而我儿生来富贵,将来甚至可为天下之主!”

    “又怎么可以连区区委屈都承受不了?!”

    皇后神情非常严厉,“天子与储君,都是身系天下社稷的,若你这个储君尚且脆弱无比,不堪一击,又如何庇护这天下千千万万的黎庶?!”

    太子跪地聆训,听到这儿,望了望四周,见没有生人在,方怯怯道:“可是儿臣听……听说,父皇他……”

    说到这儿欲言又止,显然端化帝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太子也是知道的。

    “所以母后举了你高祖父、你祖父的例子,却没举你父皇的例子。”卫皇后轻描淡写道,“你不要学你父皇。要学,就学你祖父!”

    她拍了拍自己身侧,“好啦,这事你记在心里就是,现在先不讲了!过来母后这儿坐,再跟母后说说,今日你父皇忽然召见你,又对你这样亲热,还许你来给母后请安……这是为什么?”

    端化帝不知道,自从太子六岁入学起,每次拜见了显嘉帝、太皇太后以及端化帝之后,皇后都会仔细询问经过,然后为儿子总结得失,指点他下次遇见类似的事情,该如何表现。

    从前讨人喜欢的钟陵郡王,现在令端化帝心有不忍的太子,原也不是天生的。

    皇后静静听着太子的分析与总结,一双凤眼,却渐渐眯了起来:“陛下这是有意饶过本宫了?如此突然,必有缘故……不知道太后那边是否已经接到这个消息?”

    卫皇后心道,青州苏,会怎么做呢?

    还有,那些沉寂在暗中的势力,比如说端木老夫人,比如说沈氏与刘氏……

    若说从前只是暗流汹涌,现在,帝位之畔,隐而未现的潜流,却可以说是澎湃了。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然而至尊之位近在咫尺,谁又肯放弃这人间极致的尊荣?

第五百零一章 我要这人情何用?

    苏太后这时候确实知道了端化帝主动与卫皇后缓解关系的事情,于是宫外的苏少歌叔侄也就知道了苏少歌只打听了下,端化帝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曾接受了顾韶的求见,就心里有数了:“陛下自己是没有这样的胸襟的,否则之前也不会那么急着纳新人入宫了,之所以肯这么做,必是顾韶力劝之下的结果!”

    苏伯凤平静道:“顾韶向来与皇后亲善,但皇后失势已有些时日,他一直都没干涉,偏偏选在此刻进言,只怕内中有什么缘故?”

    “自是如此。”苏少歌温和道,“姑姑的人方才除了送来这个消息外,还说了昨天发生的一件事情:昨天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入宫面圣,才见到陛下没多久就昏厥当场,太皇太后闻讯到场探望,后来却因为提到肃王妃,被陛下当着燕侯的面,强行送回铭仁宫!”

    “这么说,燕侯对陛下转了态度了?”苏伯凤眼睛一亮,他自从残疾之后,情绪一直不怎么高,年纪不大,却始终冷冷淡淡的,这会难得流露出明显的喜色,“如此端木老夫人那儿……”

    不止他喜出望外,向来稳重端庄的苏少歌,亦是口角含笑,颔首道:“不错!端木老夫人那儿,咱们可以考虑,登门拜访的事情了!”

    而这时候,端木老夫人在她所住的别院里,却正吩咐两个孙儿:“把门户看看好,从今日起,我卧病在榻,不能起身,也不见除了阿虚一家之外的人不管谁来,都这么回复!”

    陆鹤爱跟陆鹤羽虽然不是端木老夫人的亲孙子,却素来恭谨,闻言忙躬身应下。

    待他们二人告退出去后,屏风后,忽然闪出一道人影,只是面目依然隐藏在帐幕的阴影之下,看不分明,只听出是个老妇的嗓音:“主子,燕侯终于转了态度,您何以反而要闭门谢客?眼下其他人不讲,苏家必然是急于联络您的!”

    端木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

    那老妇微怔,随即道:“主子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您是锦绣堂大小姐出身,虽然在塞外跟帝陵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但底子搁那儿,看着朝平县主出阁总是没问题的。”

    “那也不过十年出点头的事情罢了!”端木老夫人淡淡道,“何况眼下除了为妹妹报仇之外,我其实也没其他牵挂了。既然如此,我还出什么风头?倒不如,给阿虚他们铺一铺路离邈现在还在辽州守孝,苏家见不到我,除了找阿虚夫妇,还能怎么办?这样,往后事成,那就是阿虚夫妇帮了他们,阿虚夫妇年轻,这份情份记在他们身上,才算是没有白费呢!”

    老妇闻言,沉吟道:“只是……以前因为种种缘故,咱们其实没有同燕侯那边透露多少底细,这会苏家找上门去,燕侯夫妇不知就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苏家哄了去?”

    海内六阀之间,一直是亦敌亦友的关系。

    毕竟海内就这么大,人口就这么多,他们想要谋求进一步的发展,未免有许多竞争的地方,从前的世代,在朝堂上的争斗,也从来没停息过;

    但作为最顶尖的一批士族,他们也是天然的同盟,尤其在面对皇权的时候。

    所以端木老夫人尽管有与苏家联手的意思了,她手底下的这老妇,对苏家却也不无防范。

    “苏少歌不是蠢人。”不过端木老夫人倒不担心,她摇了摇头,说道,“陛下难得没有犯糊涂,听了顾韶的建议,有与皇后重归于好的意思皇后也不蠢,凤州卫加上一个正式册立的太子,在眼下的局势里,其实占的优势并不大。倘若陛下这会倒了台,即使顾韶转而支持太子,也没有绝对把握,让卫家一准出位太后!”

    “毕竟皇后也是凤州卫之女,对于咱们这种人家的底蕴,比陛下可清楚多了!”

    “所以她眼下即使对陛下存了芥蒂,也一定会先助陛下稳定局势,然后再谋取扶持自己亲生儿子登基的事情的陛下再庸碌,到底是先帝钦立的储君上的位,名正言顺,大义名份所在!”

    “如果没有咱们的帮助,单凭苏家,除非他们想再打一遍天下,否则纵然勉强把肃王扶上帝位,这江山也太平不了!”

    端木老夫人究竟上了年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便觉得有些乏了,轻叹道,“是以苏家现在是不会算计阿虚他们的,毕竟肃王只要登了基,什么都好说;肃王如果无法登基,那就是什么都没得说!苏少歌不会这点眼力都没有,更不会这点器量都没有!”

    说到这儿,端木老夫人露出一抹惆怅来,“其实离邈资质未必在苏少歌之下,只可惜他终究只是锦绣堂的外孙,而不是孙儿当年也是我那爹爹看得太开,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锦绣堂绝嗣,那就绝了吧!否则按照娘跟我的打算,学顾韶那女儿,孩子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日后却怎么个改姓法呢?如此将锦绣堂延续下来,即使衰落,终究还能存在,简平愉那老东西,安敢那样欺侮我妹妹?!”

    贺楼独寒的身世虽然在常人看来颇为羞耻,但对于端木老夫人这个年纪跟阅历的人来看,比这更龌龊的事情她都见多了何况比起锦绣堂的延续,自己的名声算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端木老夫人再懊悔也不过是空想,是以只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燕侯府这边,简虚白夫妇浑然不知端木老夫人的苦心,却正听着芸姑的诊断结果:“奶奶身体素来康健,这一胎怀的也很稳固,只是近来奶奶有些多思劳神,现在没有什么问题,若再继续下去,只怕就要影响到孩子了。所以往后还请奶奶多往园子里走走,多跟朝平县主他们玩耍,总之就是笑口常开的好。”

    夫妇两个闻言,同时露出一个苦笑:眼下这局势,不能说恶劣非常吧,但想要笑口常开,却是真的有点难度了。

    不过究竟孩子紧要,宋宜笑也只得暂搁了继续撺掇丈夫同端化帝闹掰的心思,决定接下来先不要操心这些事情,免得将来孩子落地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再懊悔不及而简虚白担心之余,也决定接下来顺着点妻子,否则妻子一个心情郁结,届时孩子身子骨儿受了影响可怎么办?

    他亲爹简离邈,可不就是在胎里的时候,被简平愉这个歹毒的爹下药催产,提前落地,才导致到现在都药不离口吗?这还是端木老夫人在简离邈尚在襁褓里时,就把外甥接到膝下,以锦绣堂传下来的种种秘不示人的药方,精心调养的结果。

    要是寻常人家,这种情况能不能养大都不好说,更遑论娶妻生子,还熬到现在了!

    顾完自己家的事情后,宋宜笑又问起卓平安那侍妾的身孕:“算算日子,那孩子有五六个月了吧?不知道安胎安得怎么样了?”

    “早就没事儿了,不过是清江郡主不放心,故此喊了我在那边长住,不肯放人。”芸姑淡淡道,“毕竟那边除了我之外,清江郡主还专门去太医院要了两个擅长妇.婴的太医坐镇我在那儿这几个月,不过是闲着没事干而已!”

    其实宋宜笑虽然之前就传出孕讯,但清江郡主因为太在意卓家有后这件事情,却也舍不得把芸姑送回来的。

    这年头会女红之外手艺的女子向来稀少,毕竟时下都讲究传男不传女,惟恐女儿出阁之后,泄露了娘家的东西。女医就更少了,要教出个合格的大夫,时间精力不说,钱财上的投入也是不可少的。

    何况还得学的人有天份,不然学上一辈子也不过是看个头疼脑热罢了。

    太医医术再高明,出入闺阁,询问女眷病情,都不如女医方便,由此很多问题,也无法提前察觉清江郡主所以道贺时问过宋宜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情况后,就装了糊涂。

    她自是想着宋宜笑反正已经生过一个女儿了,第二胎总比第一胎更容易,何况宋宜笑这才两个月身孕,离生产还早,等这弟媳妇要生时,卓家的孙辈早已落地,到时候再把芸姑送回燕侯府也不迟。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端木老夫人今天一早忽然派了人到清江郡主府,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己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好不容易嫡亲外甥的嗣子媳妇有了身孕,偏偏外甥又不在帝都,非常担心年轻的夫妻俩照顾不过来,所以,希望清江郡主能够把芸姑还回去。

    端木老夫人是芸姑的旧主,她表了这个态,芸姑当然也不肯继续在清江郡主府里再留下去。

    如此郡主只能无奈的放人。

    老夫人忽然这么做,清江郡主只道是自己之前在宫里因为担心晋国大长公主的缘故,迁怒简虚白之事,叫端木老夫人不高兴了,是故用这个法子进行报复她为了卓平安的这个孩子,倒是愿意放下身段去给端木老夫人请罪,无奈去时却发现老夫人已经闭门谢客,这个罪根本请不了了!

    清江郡主遂只能暂时作罢。

    不过芸姑这会却跟简虚白夫妇说了老夫人此举的真正用意:“老夫人说,接下来只怕有大事发生。而老夫人暂时却不便出面,是以,令我回来,也能为侯爷与奶奶略尽绵薄之力!”

    顿了顿,“尤其是,宫禁里的一些手段……我曾有所涉猎!”

    简虚白夫妇闻言,目光都是一阵闪烁:他们哪儿听不出来,这是端木老夫人,怕他们俩被宫里的秘药给害了去?!

    别说简虚白了,连一心一意怂恿丈夫反了端化帝的宋宜笑,都是微微心惊:局势,竟然已经激烈到这种地步了吗?!

    虽然说勾心斗角里头,下毒乃是常见手段,但,简虚白目前好歹也是个侯爵,身后又有太皇太后、晋国大长公主、端木老夫人等等要人撑腰,他若死于毒杀,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朝堂上下的动荡可想而知这样事情的主谋,要么是孤注一掷,要么就是算无遗策,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狂风骤雨将至!!!

    三日后,端化帝因太子再三求情,“思及结发情义”,决定解除对卫皇后的软禁,且命何修仪将凤印归还皇后,复中宫之权!

    消息传出,前朝后宫,莫不哗然!

第五百零二章 襄王遇刺

    自入宫为妃以来,何修仪是第二次来未央宫。

    严格来讲,其实是第一次。

    因为上一次来的时候,卫皇后还在“卧病”。

    那时候端化帝急于打压皇后,扶持新人,所以根本没让新人们真正进入未央宫,到长乐殿上当面拜见皇后。

    而是让她们在未央宫的宫门外磕了三个头,就当成已经给卫皇后请过安敬过茶了。

    是以这还是她第一次以宫妃的身份拜见卫皇后她祖父是朝中大员,没进宫前,作为何家小姐,何修仪也没少参加宫宴,拜见后宫贵人们,对卫皇后倒不陌生。

    但这回不但是以宫妃的身份前来觐见,还有个叫她头皮发麻的差使,就是归还凤印何修仪不免觉得,脚步格外沉重。

    倒不是她舍不得凤印,虽然说这短短的时日,已经品尝到了权力的甘美,不过何修仪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眼下根本对抗不了卫皇后,若痴心妄想想留下凤印的话,不啻是自寻死路。

    这会战战兢兢,主要是怕卫皇后会拿她立威前段时间皇后失势,她被端化帝扶持起来以制衡皇后,可谓风光无二,连带宫外的娘家都一度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如今卫皇后终于翻了身,要扫除失势期间的颓唐与落魄之气,还有比她更好的开刀人选吗?

    何修仪低着头,双手捧着放了凤印的描金乌木漆盘,眼角无意中瞥见身后薛嫔臂上的飘带拂过,惶恐之余,又生出了一分委屈:她可从来没想过要跟卫皇后作对,可偏偏苏太后择中了她入宫侍奉端化帝,端化帝又格外抬举她,她有什么办法呢?

    早先她还为自己得宠感到高兴,哪怕明知道苏太后与端化帝之所以格外看重她,无非是因为她的祖父乃是何文琼的缘故。

    但这年纪的女子大抵都是有些虚荣心的,对比美貌不亚于自己,却连端化帝一个正眼都没得到的薛嫔,何修仪的入宫之路,在今日之前,也算是一帆风顺令人羡慕了。

    可现在,察觉到自己身后的薛嫔虽然也有些不安,但比自己可是镇定多了,何修仪不免有一种福祸难料的憋闷与无奈。

    正有些神思恍惚,方才进去通禀的宫人,终于走了出来,朝她们点了点下巴:“娘娘懿旨,宣修仪娘娘及诸位宫嫔入殿觐见!”

    五名新人不约而同的屏息了一瞬,才在何修仪打头的带领下,举步朝殿中走去!

    出乎她们意料的是,卫皇后的态度很是和蔼,非但没有给她们脸色看,连对何修仪也是笑容满面:“本宫这些日子卧病,辛苦你了!”

    那情真意切的样子,就仿佛卫皇后之前根本不是因故失宠,被软禁于未央宫,且夺了宫权,而是当真病得无法视事,这才着何修仪代为料理了几日宫务。

    新人们长松口气之余,离开时却依然惴惴,担心皇后今日不曾为难,乃是引而不发,说不定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手?

    只是接下来三两日过去了,卫皇后不但没有刁难她们,甚至连她们的份例都没有克扣一丝半点,中间还赏了她们一回东西论到日子的滋润,倒比之前还好了。

    “到底是陛下的结发之妻,卫氏之女,这器量果然非常人所能及。”新人们这才放下心来,私下窃窃,“看来皇后娘娘确实没有迁怒咱们的意思了!”

    “本宫迁怒她们做什么?”却不知道,这时候的未央宫里,卫皇后也在闲闲的说到这一点,“不过是几个被家族推进宫来试水的棋子罢了!若非陛下刻意抬举,跟摆设有什么两样?本宫同她们计较个什么劲儿啊?没见那何修仪,那天到本宫跟前呈上凤印时,吓得脸色都变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给她们威严看?好没意思的。”

    馨纤担忧道:“奴婢也不是说撺掇着您同那几个新晋妃嫔计较,只是娘娘‘卧病’了这些日子,那何修仪又代管了宫权,如今您才‘起身’,奴婢就怕有些眼皮子浅的东西,怠慢了您!”

    “本宫‘卧病’前前后后三个月都不到呢!若这样这宫城上下就把本宫给忘记了,岂能怪新晋升妃嫔?难道不是怪本宫自己不中用吗?”卫皇后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何况你忘记那何修仪是如何在短时间里炙手可热的?那会陛下要用她,现在陛下却要用本宫,所以,如果当真有人不识趣,妄想在这时候挑衅本宫的话……哪里用得着本宫自己出手?陛下必然是第一个为本宫出头!”

    她朝后靠了靠,道,“不必把时间浪费在那几个妃嫔身上了,说正经事吧!阿虚确认已经同陛下离心了?他跟陛下的情谊可不是一般的深厚,这才几天,怎么就做了决定?宋弟妹是如何说服他的?”

    馨纤道:“宋奶奶自个倒是未必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说服燕侯,不过,结合那两日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底下人揣测,她很有可能是抬出了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

    “难怪!”卫皇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阿虚对陛下的忠心,无非是因为早年相处积累下来的感情,不过这份感情到底是比不上太皇太后与晋国皇姑对他的抚育之情的。偏陛下跟前者撕破了脸,又拒绝了后者的求情……”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事先放一放!说梁国公吧!”

    “之前的朝议,因为陛下坚持要从轻处置梁国公,但群臣却坚持连从犯的博陵侯都被削了爵位,贬作平民,梁国公乃是主犯,下场却比从犯还要轻得多,如何服众?”馨纤沉吟道,“是以一直僵持不下!但现在陛下转了念头,想来这件事情也马上要有转机了。”

    因为不但端化帝在需要用到卫皇后跟卫家的情况下,不会再坚持保下梁国公,卫皇后也可以让自己的娘家,正式发起对梁国公的攻击要知道之前的朝议,卫溪、卫丕等皇后的血脉亲人,可是因为皇后被软禁,刻意低调,一直闭口不言的!

    现在卫皇后解禁,恢复如前,皇后的娘家人自然也不需要再有什么忌惮,可以开始对梁国公落井下石了。

    如此梁国公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短短三日,朝会上就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将梁国公合家贬为庶民,发往帝陵,为显嘉帝守墓,此外一切产业充公!

    而本来已经被削了爵位的袁雪沛,也被追加了一条罚没大半家产的惩罚。

    这个结果出来后,最悲痛欲绝的还不是梁国公,噢不,现在该称庶人陆鹤浩夫妇,而是司空家真阳大长公主为此甚至直接病倒在榻,让整个司空家都乱作一团!

    “真阳大长公主殿下虽然已经颇有些年纪了,但之前都还能进宫为庶人陆鹤浩推波助澜,可见是老当益壮!”馨纤闻讯之后,冷笑,“怎么现在说病就病了呢?这可真不是普通的巧合啊!”

    “不过是避风头罢了!”卫皇后对这位姑祖母的小心计并不当回事,平静的吩咐,“陆鹤浩虽然已经贬为庶人,又发往帝陵,然而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务必盯紧了他们!”

    当初就是因为疏忽大意,小觑了这个小叔子,当断不断,没有及时干掉他,反被他咬了一口,导致了这些日子的狼狈。

    同样的错误,卫皇后可不想犯第二次!

    馨纤颔首领命,又试探着问:“横竖只是一家子庶人,又打发去帝陵那边了,要不要索性……”她做了个凌厉的手势。

    “还是先不要了!”卫皇后尽管很想弄死陆鹤浩,不过沉思片刻,仍然摇头,“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任谁都会猜到咱们头上!陛下现在正用着咱们自不会计较,但心里肯定不高兴本宫就怕他一个不高兴,便沉不住气!到时候哪怕有顾相帮忙劝着,他也不管不顾的发作起来,本宫即使能过关,也少不得一阵灰头土脸!”

    除了不信任皇帝这个队友外,皇后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忌惮苏家,“算算日子,肃襄二王应该都已经接到圣旨,倘若他们不打算公然抗旨的话,接下来必然是返回帝都了!如今苏家只怕卯足了劲儿作殊死一搏,这眼节骨上,所有一切阻挡他们的人与事,譬如现在帮着陛下稳固帝位的本宫,都将面临他们无孔不入的攻讦,便让陆鹤浩先苟活数日,待解决了苏家这个麻烦之后,再同他算账不迟!”

    皇后一语成谶!

    五日后,西南快马星夜飞驰抵达帝都,急报朝廷:“襄王遇刺!”

    襄王遇刺的事情非常突兀,因为这回虽然是召肃襄二王回帝都,但实际上,不说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精力其实都放在了肃王那边。

    毕竟即使在显嘉朝夺储那会,襄王的势力,也是公认不如肃王的。

    而今年年中左右的时候,连他最大的支持者,代国大长公主夫妇都死在琼州了,即使还有些残存的部属,在朝中看来也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可以说是不足为惧。

    如果说端化帝不肯放过肃王的缘故,是因为肃王活着,必然会对皇帝造成威胁的话;那么端化帝不肯放过襄王,其实是出自对代国大长公主憎恨的迁怒了。

    但即使对襄王充满了迁怒,端化帝也知道,襄王现在其实没什么能力反抗自己。

    所以接到这个弟弟遇刺的结果后,皇帝怒极反笑:“遇刺?刺客是谁?有多少人?襄王伤势如何?是不是刚好伤得没法动身回帝都,却偏偏死不掉?!”

    端化帝都不知道怎么说襄王好了,以为自己是有青州苏支持的肃王吗?躲在藩地不来帝都,皇帝就拿他没办法了?!

    “襄王自是不足为虑。”赶过来询问经过的卫皇后,略听几句之后,提醒道,“现在得防着肃王也玩这一手才是!毕竟圣旨是下给这二王的,襄王可以在接了旨后才动身就遇刺,肃王为什么不可以?”

第五百零三章 风起

    卫皇后虽然提醒了端化帝,不过她可不怎么指望端化帝能够拿出什么好的对策来,是以跟着就说:“兹事体大,还是请顾相来商议吧!”

    端化帝虽然不如她精明,此刻却也听出她对自己的不信任,心里自是不喜不过,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精妙法子,只得沉着脸不作声,任凭卫皇后吩咐宫人去请顾韶了。

    不想顾韶还没请到,又有一名使者飞驰入皇城,急急禀告:“刺杀襄王之人已有线索,疑与肃王有关!”

    “什么?!”帝后闻言都是一惊,但卫皇后很快醒悟过来,眯了眯眼,说道,“陛下,如此大事,可不能拖拖拉拉!得赶紧召开朝会,与诸公商议才是!”

    她就知道顾韶不是省油的灯啊!

    什么襄王遇刺,这事儿若不是顾韶主谋,至少也是顾韶说服襄王配合演得一出戏!

    否则哪有这么巧的,才接到襄王遇刺的禀告,跟着矛头就对准了肃王?

    显然是有针对肃王的人算计了这一手!

    毕竟襄王的藩地远在西南,千里之外,这会他又是遇刺又是指向肃王,朝廷知道了该怎么办?

    当然是火速召肃王来帝都质问了!

    本来肃王的藩地距离帝都也是很远的,他即使不公然抗旨,拒绝回帝都,但找各种借口,拖延行程,朝廷这边除非跟他撕破脸,否则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现在好了,肃王有了谋害血脉上的亲兄、名份上的堂兄的嫌疑如此他任何的拖延回帝都,都将被视作做贼心虚!

    他要是回来,那就是虎兕入匣笼;

    他要是索性举旗造反,那朝廷正好堂堂正正的讨伐他!

    可以说,眼下肃王已经陷入了一个难解到近乎无解的危局除非襄王忽然倒戈投向他,主动解释之前弄错了,刺客其实不是肃王。

    不过卫皇后笃定,顾韶是不会给襄王做墙头草的机会的!

    肃王不但对端化帝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同样是卫皇后的心头大患,所以对于眼下的情形,皇后自是喜闻乐见,心念一转之后,忙对皇帝道,“毕竟襄王亦是先帝骨血,即使过继给了襄靖王叔,终究也是咱们的手足兄弟!他好端端的遭此大难,咱们怎么能不还他个公道?!”

    顾韶都把台子搭好了,怎么能不趁胜追击,在苏太后跟苏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敲死了肃王谋害兄弟的罪名?!

    其实敲不定也没关系,反正敲定了是让肃王回帝都来领罪,敲不定也是理所当然要肃王来帝都自辩肃王来也好,不来也罢,横竖没有好下场。

    皇帝忽然召开朝会,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员紧急进宫。

    燕侯府内,宋宜笑正斜靠在榻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做着针线,边看着三个孩子趴在宽大的几案上描红他们现在都没正式入学,要求也不高,描红的过程中,难免把文房四宝当玩具,嘻嘻哈哈的闹腾。

    此刻简清越就假装有不会的地方,靠到宋轩跟前向他请教。

    宋轩不疑有他,正低头奶声奶气的替她解释,谁知简清越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抹了把,末了哈哈大笑她靠过去之前偷偷在砚台里染了一手墨汁,这下糊了宋轩小半张脸,男孩儿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个清晰的墨汁手印,自然非常滑稽。

    不只简清越,旁边伺候的几个小丫鬟都忍不住悄悄背过了脸,肩头耸动。

    “朝平!”宋宜笑见状,自然要干涉,忙命人去打水来给义子洗脸,又呵斥女儿,“叫你描红,你做什么呢?看看你干得好事,把你哥哥脸上弄成什么样子还不快点同你哥哥道歉!”

    简清越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对宋轩福了福:“宋哥哥,对不住,把你弄成一只小花猫啦!”

    她这么说时,正对着宋轩,看着他脸上的墨痕,以及不明所以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嬉笑。

    宋轩虽然自己看不到脸上的情况,但从四周之人的反应上也能猜到,他倒不愧是宋珞石那边特意挑出来的孩子,并没有生气或委屈,反倒是笑了笑:“没事的,洗掉就好。”

    “朝平,你过来!”宋宜笑看到这个情况,却沉下脸,将手里的针线放到一边,把女儿喊到跟前后,就对铃铛道,“去拿戒尺来!”

    铃铛一怔,简清越也听出不对,慌忙敛了玩闹之色,道:“娘,我跟哥哥开玩笑呢!没有羞辱哥哥的意思!”

    “玩笑岂是这么开的?”宋宜笑寒着脸,斜睨一眼还站着没动的铃铛,“你是一个人拿不动戒尺,还是没听到?”

    “奴婢这就去!”本来铃铛因为宋宜笑现在就简清越一个孩子,平常也是千宠万爱,当心肝似的,而宋轩说到底只是认的义子,不过是小孩子嬉闹,宋轩也没哭闹,做做样子就差不多了,是以根本没打算去取戒尺,此刻看出宋宜笑真要教训女儿,才赶紧福了福去执行。

    片刻后她从隔壁拿了戒尺回来,小丫鬟也打好了水,宋宜笑抿着唇,亲手绞了帕子,替宋轩擦好了脸,又给女儿洗了手,命人把水盆跟帕子端出去了,方对女儿道:“把手伸出来!”

    “娘,我知道错了!”简清越这会已经噙了泪,央求道,“你不要打我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戏弄哥哥了!”

    宋轩也帮她求情:“娘,妹妹只是开玩笑,您不要怪她。我有时候也跟妹妹这样玩的。”

    宋宜笑并不理睬,握住简清越的小手,略略收了力,硬是打了十下手心才作罢她虽然控制了力道,但这年纪的小孩子手嫩,到底把掌心打得通红,痛得简清越眼泪汪汪,嘟着嘴满怀委屈的望着母亲。

    “知道错了么?”宋宜笑忍住心疼,把戒尺交给铃铛,沉着脸问。

    “……知道了。”简清越显然认为自己不该受到这么严厉的责罚,虽然在母亲的逼迫下认了错,但小脸上却写满了不服气。

    宋宜笑看了出来,正要继续教训她几句,不想外间有丫鬟匆匆而入,禀告道:“奶奶,富阳侯府那边遣了人来,说富阳侯夫人的身孕似乎有些……想请夫人您过去看看!”

    姬紫浮前不久刚刚因为求助晋国大长公主,与清江郡主、寿春伯夫妇都闹翻了,此刻自然没脸上门求助他的堂嫂卫银练,至今无所出,在这类事情上也是没经验的。

    眼下苏少菱身孕有异,还真只能找上燕侯府了。

    宋宜笑接到这个消息不敢怠慢,顾不得给女儿训话,交代铃铛看好了孩子们,自己忙进内室匆匆换了身衣裙,又请了芸姑一块登车然而紧赶慢赶到富阳侯府之后,被守在门口的下人三拐两绕引到了地方,帷幕重重的内室中,却不见苏少菱的身影,而是姬紫浮与苏少歌正襟危坐,看到她进来,同时起身相迎!

    “姬表哥这是何意?”宋宜笑看到这个情况,哪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不禁在门口停住脚,不再朝里走,沉声质问,“我信了你派去燕侯府的人,以为表嫂有什么不好,是以连自己孩子都不管了,急急领着人赶来,您却预备了这阵仗……是什么意思?”

    一面质问,宋宜笑一面寻思着:“这情况可真是奇怪!姬表哥怎么同苏二公子走一块了?这两位,之前不是分别支持襄王跟肃王的吗?难道襄王跟肃王要再次合作?可方才门上传来消息,分明说襄王遇刺,乃肃王所为,可见襄王多半投靠了陛下,这是要用帮着陛下对付肃王,换取自己活命呢!”

    西南今日传来的两道急报,并不属于保密的类别,所以报信的人从进皇城起,差不多是一路嚷到宣明宫的,如此自然是在很短时间内就传到了宫外。

    现在虽然不能说连市井中人都晓得了,但高门大户差不多已经都知道了此事宋宜笑方才看着孩子们做针线时,还想过苏家这下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这会心头不免沉吟,“难道苏家也打算抛弃肃王?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肃王本身资质虽然不错,但还不足以威胁陛下。真正的威胁其实是苏家,所以如果是肃王抛弃苏家还有可能,苏家是不可能抛弃肃王的。毕竟除非肃王登基,他们才有生机,否则换了谁做皇帝,都无法放心留着他们!”

    甚至即使是肃王登基,苏家都未必安全。

    毕竟古往今来,干掉自己外家的皇帝可不少现在的端化帝就是个例子呢,崔家甚至根本威胁不到这个皇帝。

    伴君如伴虎,自来如此。

    “弟妹亦是有孕在身,还请坐下说话!”姬紫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宋宜笑抬眼望去,却见他神情很是复杂,正对自己作着一个“请”的手势。

    宋宜笑只道他是为眼下的局势担忧,也没多想,略作思索之后,依言在客位上坐了,又对苏少歌颔首示意这才道:“我已经坐下来了,表哥是不是也该把这么做的缘故告诉我了?”

    “还是我来说吧!”姬紫浮沉吟了下,苏少歌却忽然开口,温温和和道,“其实事情很简单,陛下资质平庸,自登基以来,毫无建树,若非顾相等老臣支撑朝堂,只怕这天下早就乱了!原本我等还能期望,陛下年岁渐长之后,可以变得老成持重,以为社稷之托。谁知陛下这两年却是越发的喜怒无常……”

    这种当然是套话,因为在座的心里都清楚,他们不希望端化帝继续做皇帝,跟端化帝并非明君其实没有太大关系,最关键的就是端化帝在位,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以及安全。

    但三人还没熟到直接讨论造反,这种套话式的开场白,还是要有的。

    宋宜笑所以耐着性.子听完了苏少歌的这番长篇大论然后他总算说到了正题上:“兹事体大,且朝中诸公多有不理解,或者难下决断者,为江山社稷故,我觉着,咱们该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局势,你我何去何从!”

第五百零四章 密议(上)

    说完这番话后,见宋宜笑只静静喝茶,并不接话,苏少歌与姬紫浮交换了个眼色,顿了顿之后,才继续道:“襄王遇刺,刺客疑似肃王所使的事情,这会差不多人家都知道了。宋奶奶聪慧,必知此事不过是栽赃嫁祸,目的是为了铲除肃王而肃王一去,我苏家无论是束手待毙,还是殊死一击,陛下据正统之名,都可从容应对!”

    “如此,乾纲独断,于我等,自是覆灭之期!”

    “燕侯虽然与陛下乃骨血之亲,又有多年情谊在,但远者有卢家,近者有庶人陆鹤浩、袁雪沛,足见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念旧情的人!”

    苏少歌说到这儿,温和道,“未知,宋奶奶以为如何?”

    “这样的要紧事情,两位骗了我这妇道人家来这儿商议,想来无非是两个缘故:其一是事情紧急,拙夫此刻正在朝堂议事,你们等不到他归来;其二,你们已经被盯上,怕直接联络拙夫,为今上所觉,先下手为强。”宋宜笑呷了口茶水,将茶碗轻轻放到几上之后,抬眼挨个打量了他们一番,才慢悠悠的说道,“无论哪一种,可都是置我燕侯府于不利之地了啊!”

    “宋奶奶说笑了!”苏少歌瞥了眼姬紫浮,见他一脸心不在焉的盯着不远处的摆瓶,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继续自己上,道,“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

    “燕侯素来孝顺长辈,太皇太后目前的处境,连我们这些外人,看在眼里也都为之唏嘘不已,何况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过的燕侯呢?”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燕侯在忠孝之间选择了前者,然而宋奶奶真的有把握,今上会相信燕侯的忠心?要知道这可是关系整个燕侯府性命安危的大事,容不得半点侥幸!”

    “也就是说,即使今日我们不请宋奶奶前来,燕侯府的处境,依然令人堪忧!”

    “如此,又如何谈得上,置燕侯府于不利之地?”

    宋宜笑摇头道:“苏二公子既然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我也就直言了:之前拙夫入宫返家,曾与我私下说过,陛下明着讲,让他在太皇太后与陛下之间抉择!可见,陛下还是看重拙夫的!之所以这么讲,显然期望拙夫,在忠孝之间,选择前者!”

    苏少歌心想,这事如果真的有的话,纵然燕侯当真想如陛下所愿,只怕你哭着闹着,也非要燕侯选太皇太后不可!

    不过他知道,宋宜笑是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因为她还要拿燕侯府待价而沽呢,这会就表明态度,自己也是巴不得端化帝早点倒台,接下来还怎么讲条件,还怎么占据主动?

    苏少歌暗哂,说道:“这么说,燕侯是选择陛下了?如此倒真是咱们害了燕侯府,实在对不住宋奶奶要不,咱们现在就送您回去?好在今儿舍妹的确有些不适,宋奶奶出门之后,大可以说您今日过来,就是携芸姑看望舍妹,别无他事。料想如今朝中正为襄王遇刺之事忙碌,是顾不到这等小事的。”

    又看了眼姬紫浮,“妹夫治府素来严谨,断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闲言碎语流传出去!”

    宋宜笑闻言一皱眉,苏少歌这么做,显然是看出她在拿架子,以退为进,逼她表态了。

    “早就听说这苏二公子是苏家这一代的指望,之前没跟他起过什么冲突,倒一直觉得他温温和和好说话,不想谈起条件来,却是这样不容情。”她心里嘀咕了句,不过也没什么恼意,毕竟苏少歌也没义务一直让着她,何况谋逆讲究的是手段与结果,可不讲礼仪廉耻。

    如果苏少歌真是个表里如一的温文君子,宋宜笑方才都懒得坐下来谈了因为这种人根本不是改朝换代的料好吗?

    但让她现在服软,她可不甘心!

    当真甩手走人吧她也不放心!

    毕竟肃王面临的困境,眼下任谁都看得出来。

    宋宜笑即使还有卫皇后母子这个退路,然而如果现在坐看端化帝跟顾韶当真把肃王同苏家铲除掉了,那么即使卫皇后母子最后可以干掉端化帝跟顾韶,坐收渔翁之利,燕侯府从中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没有肃王及苏家牵制,凤州卫氏收拾皇帝以及顾韶,可未必需要燕侯府的帮助!

    虽然说迄今卫皇后对燕侯府都非常客气,但宋宜笑知道,这可不意味着卫皇后当真对自己夫妇多么的喜爱,说到底,一来是因为自己夫妇没有挡她的路;二来是因为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都是卫皇后一直以来争取的助力,而这两位长辈对简虚白非常宠爱与重视。

    所以他们夫妇跟皇后的友好关系,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利益上的。

    真正的情份实际上并不多。

    那么当卫皇后做了太后之后,她已经没什么要求着燕侯夫妇,也不需要利用他们刷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的好感了,如此她还继续对燕侯府客客气气做什么?

    当然以卫皇后的涵养,基本没可能一做太后就换一副面孔,然而燕侯府往后,只怕也只能泯然于众,成为帝都上下,众多贵胄中平淡无奇的一员了!

    这叫宋宜笑怎么可能甘心!?

    他们夫妇两个从显嘉朝争储,一路辛辛苦苦到现在,胜利的果实还没品尝出个滋味来呢,跟着就要一切作废沦落凡庸?!

    凭什么啊?!

    所以宋宜笑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肃王跟苏家倒台倒太快的!

    太子跟肃王哪个做新君,她现在还没确切的想好。

    但有一点她非常的确定那就是新君的登基,必须有燕侯府的出力!

    她可不想自己家白忙这么些年,最后一无所获!

    这会见苏少歌摆出赶人的架势,她心念一转,却当真站了起来:“既然来都来了,那我去看一看表嫂再走。”

    苏少歌见状,知道她是不肯低头了,借着喝茶的机会,对姬紫浮使个眼色,却见这妹夫还在发愣,只好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这下姬紫浮总算回了神,见宋宜笑已经要走到门边了,忙道:“弟妹怎么就要走了?”

    “是咱们考虑不周,未想到燕侯却是忠于陛下的。”苏少歌把手一摊,叹道,“那么当然不好再留宋奶奶了!”

    “阿虚忠于陛下?”姬紫浮闻言,脸色微变,冲口道,“那弟妹你怎么办?”

    他这话说出来之后才觉得不合适,但懊悔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装作是劝宋宜笑的样子,继续道,“弟妹你大概不知道,早先陛下为庶人崔见怜之故,可是逼着阿虚杀你的!之后因为种种缘故才改了主意,纵然如此,他已经动过这样的心思。日后时局平靖,即使他不想起来这件事情,也自有其他揣摩上意者会针对你!也不但你,还有你膝下的孩子们!所以弟妹你怎可掉以轻心?!”

    宋宜笑虽然知道端化帝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但因为简虚白的隐瞒,她并不晓得端化帝曾明确对自己表露过杀意,此刻半是惊讶、半是下台,顿时站住脚步,怔道:“陛下既然彻查了庶人崔见怜之死的真相,那么也该知道崔见怜自有取死之道,须怨不得我!如何还会对我动杀机?”

    “此事说来话长!”苏少歌趁机道,“还请宋奶奶坐下来听我细说这事儿打听可是不易,若非我那姑姑在显嘉朝到底做了二十来年皇后,差点都也被瞒过去了!”

    他这话既是圆场,也是委婉的向宋宜笑展示苏家的实力。

    宋宜笑心知肚明,不过也依言走回去坐下,皱眉道:“还请苏二公子赐教!”

    苏少歌当下将经过讲了一遍,末了道:“……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之前从轻发落庶人陆鹤浩,却直接夺了博陵侯之爵的缘故了!”

    “原来如此!”宋宜笑心如止水,面上却作出愤慨之色,“对待从龙功臣尚且如此刻薄寡恩,若这位继续在位,咱们这些人家,往后也还真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听出她话中的委婉表态,苏少歌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也幸亏这位陛下是这样刻薄寡恩的性.子,所以早年扶持他登基的一班老人,现在不是已经死在他手里了,就是被他寒了心!如今真正愿意为他鞠躬尽瘁的,满打满算,只怕已不足一掌之数!而这些人,说到底,大半也是念在了先帝的份上罢了!”

    宋宜笑当然晓得事情其实没有他说得这么轻松,有道是名正言顺,端化帝终究是正统象征,很多人不肯参与夺储啊谋逆之类的事情,但他们却会支持正统。

    不过他们现在刚刚开始讨论合作,当然不适合大谈此事的困难,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兴致都没了,还合作个什么?

    略作沉吟之后,她道:“但据我所知,帝都左近的禁军,都是心向陛下的。那何文琼,嫡亲孙女正在宫里做修仪,这些日子可是深得陛下欢心!其子何谦,下个月又将尚长兴长公主殿下,满门恩宠至此,又是陛下跟前的老人,他如何肯说陛下的不是?然而要在帝都做什么,似乎没有什么法子绕得过禁军吧?”

    想到长兴长公主是苏少歌的嫡亲表妹,宋宜笑又试探了句,“未知长兴长公主殿下与何家的婚事?”

    “那是帝后做的主。”苏少歌摇了摇头,“我姑姑也是在帝后的力劝之下,才答应了下来。”

    言外之意,这门婚事并非苏家暗中谋划,作为什么后手。

    见宋宜笑蹙眉,苏少歌又微微一笑,“不过,我等为什么要绕过禁军呢?”

    这话说出来之后,连姬紫浮都惊了一下:“难道那些禁军?!”

    难道何文琼并没有真正掌握禁军,实际上禁军依然听从苏家之命?!

第五百零五章 密议(中)

    不过宋宜笑怔过之后却并不相信:“先帝的时候,禁军倒一直是苏家掌着的,然而先帝驾崩前几年,就转由何文琼接手了!以先帝的英明,恐怕苏家想在里头做手脚,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禁军都依然掌握在手里吧?如此即使在关键的位置上还留了那么几个人却也未必一准可以决定大局!”

    若禁军一直在苏家手里,苏家还能忍到现在?

    早就暴毙掉端化帝一家三口,没准还要加个顾韶做搭头,扶持肃王登基了!

    苏少歌朝她笑了笑,温和道:“宋奶奶所言极是!当初何文琼接手禁军,乃是受了先帝的示意的,苏家自然不敢阻拦。如今的禁军,确确实实,基本都在何文琼控制之下!而我苏家虽然在其中留了些人手,大抵也就能通个风报个信,指望他们挽回大局,却是不可能的了。”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室中,见除了自己跟姬紫浮外,只宋宜笑与芸姑,方缓声道,“不过,苏家从来没想过要背上不臣的名声,所以宋奶奶也好,妹夫也罢,都可以放心!苏家是不会把两位拉到乱臣贼子那方去的!”

    宋宜笑沉吟道:“愿闻其详!”

    “其实最近遇刺的不仅仅是襄王。”苏少歌笑了笑,才继续道,“发往帝陵,为先帝守墓的庶人陆鹤浩,在昨日亦是猝然遇刺,虽然陆鹤浩本身侥幸生还,但至今不知下落!而且其发妻与幼子,皆不幸身故!”

    这消息姬紫浮也没有提前听说,闻言下意识道:“什么?”

    “庶人陆鹤浩吗?”宋宜笑则思索了会,才道,“这人……现在朝堂上下,差不多都忘记他了吧?”

    其实庶人陆鹤浩离开帝都也没几天,朝堂上下自然不会健忘到这地步。

    宋宜笑这么说的意思是,陆鹤浩已经被废为庶人,还被打发去帝陵这个人到这里已经可以说是废了,他遇刺不遇刺,于大局有什么关系?

    要搁平常,也许还有人关心下。

    现在大家都惦记着襄王遇刺这件事情,谁有闲功夫理会?

    “据我所知,庶人陆鹤浩离开帝都之前,曾通过岳家的真阳大长公主殿下,辗转送了一封信到铭仁宫。”苏少歌平静道,“交由太皇太后亲自过目!”

    宋宜笑与姬紫浮对望一眼,神情都慎重起来了:“未知太皇太后可曾看信?若看了信,可有什么话语?”

    “太皇太后看过信之后,一度怒不可遏!”苏少歌温和道,“否则,我今日又何必借妹妹的名义,请妹夫请了宋奶奶来此处?”

    “二公子这话的意思,是太皇太后,眼下也有废帝之意?”宋宜笑抿了抿唇,太皇太后会起废了皇帝的念头并不奇怪,这位老人乃惠宗皇帝陛下的原配发妻,即使在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得宠那会没少受折辱,但大体上她这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的。

    近二十年来尤其的尊贵,端化帝那样对待她,她受得了才怪毕竟太皇太后又不止一个孙儿,谁做皇帝,她不是太皇太后?

    不过,太皇太后同端化帝交恶的最大缘故,就是代国大长公主之死!

    而庶人陆鹤浩,却是代国大长公主之死的主谋按说太皇太后即使怨恨端化帝,但对庶人陆鹤浩的厌恶与憎恨,怎么也不该比端化帝低太多吧?

    难道这回陆鹤浩遇刺,也是太皇太后所为?

    否则太皇太后又怎么会同苏家联络,暗示他们着手对付端化帝?

    不过不管陆鹤浩遇刺是谁干的,宋宜笑都察觉到,苏少歌所言,陆鹤浩离开帝都之前,辗转交给太皇太后的那封信,内容一定非常紧要!

    因为虽然大家都知道太皇太后不会放过端化帝的,但太皇太后这段时间,除了偶尔呵斥端化帝外,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哪怕之前端化帝当众命人强行将她送回铭仁宫,可谓是落尽了这个嫡亲祖母的脸面,太皇太后回去之后,连东西都没砸一件怎么会忽然传话出来了呢?

    宋宜笑心念转了几转,忽然道,“却不知道,太皇太后的这道懿旨,是只告知了苏家,还是,也同其他人,比如说皇后娘娘那边提过?”

    她这么问当然是有缘故的:既然在座的三人,都清楚彼此与端化帝之间妥协的可能性很低,那么所谓甩手就走、所谓来去自由,不过是讨价还价的手段,要没特别大的意外,是不可能真正谈崩的。

    所以苏少歌即使没有应对何文琼所掌握的禁军的法子,宋宜笑也不可能当真起身离开。

    而且由于肃王的缘故,苏家即使不是出力最多的,以他们跟肃王的血脉关系,宋宜笑与姬紫浮这些人,在正式合作之后,也肯定要给予苏家必要的尊重。

    当然苏少歌为了争取主动权,透露他这边的种种优势与底蕴,也在情理之中。

    但就好像他刚才告诉宋宜笑,端化帝曾明言要简虚白杀妻这个消息,乃是苏太后探听之后传达出来的一样如果是为了显示苏家的实力,他应该继续讲述苏家的力量:在什么紧要处安插了人手啊,最近又打听到什么绝密的消息啦,拥有什么关键性的翻盘后手……诸如此类。

    苏少歌却忽然提到了太皇太后,这不免让宋宜笑怀疑,即使算计了端化帝,肃王依然还有强力的竞争对手而且这个竞争对手,也有争取到燕侯府支持的可能,所以苏少歌现在就提到太皇太后,看似要给宋宜笑讲解来龙去脉,实际上,却是在对宋宜笑进行暗示:

    你看,连太皇太后这种从开国到现在的老人都支持我们、支持肃王了,你们燕侯府,还不快点下注?

    果然苏少歌闻言,怔了一怔之后,露出一抹赞赏之色:“宋奶奶慧眼如炬!”

    他也不遮掩,直截了当道,“太皇太后这会非常震怒,希望在最短时间内废了今上所以不仅仅苏家卫家接到了太皇太后的密旨,甚至,连庶人陆鹤浩,都得到太皇太后的允诺,倘若此事是他达成的话,太皇太后允他也可以登基为新君!”

    宋宜笑与姬紫浮同时问:“庶人陆鹤浩给太皇太后的信,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苏少歌露出歉然之色,见他们脸上都露出不信的表情,把手一摊,“真的不知道!若知道,庶人陆鹤浩昨日又怎么会遇刺呢?”

    “刺客是你派的?”宋宜笑忙问,“这么说,待会咱们就能知道那信里的内容了?”

    她这话显然是委婉询问,苏少歌打算不打算把这秘密分享?

    “若能得知信中内容,自然要告诉两位的。”苏少歌爽快道,“不过,事情出了点意外卫家的人也动了手!两下里互相牵制之下,却被庶人陆鹤浩设法逃走了!”

    宋宜笑不相信:“这样紧要的事情,贵家一准出动‘黛锋’吧?卫家必然也是派出‘碧梧’!庶人陆鹤浩失势之后,下仆都没能留到几个,哪来的本事,从你们两家的精锐暗卫手里逃走?”

    “宋奶奶有所不知!”苏少歌摇了摇头,说道,“一来是因为陆鹤浩的狠辣决绝之处,远胜常人!实不相瞒,本来‘黛锋’与‘碧梧’对峙之际,见陆鹤浩夫妇欲抱幼子逃走,是打算射伤他的腿,阻止他离开的。然而他先扯了其妻司空氏挡箭,末后甚至从司空氏手中夺走幼子作为屏障……以至于暗卫们都惊住了,疏忽之下,被他逃远!”

    “如果仅仅如此,庶人陆鹤浩也不过是多挣扎片刻。”

    “问题是,还有个缘故造成了他的逃出生天:他并非真正的孤家寡人,却也是有人接应的!”

    苏少歌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接应之人乃是数十骑,皆蒙面裹发,只露双目,精悍非常!‘黛锋’与‘碧梧’联手,竟也只能看着他们救走庶人陆鹤浩,他们所遗的十数具尸体,到我方才出门前,都查不出任何线索!”

    宋宜笑听出他话里有话,皱眉道:“你怀疑谁?”

    “我觉得应该不是皇室的人。”苏少歌没有正面回答,“皇室要杀庶人陆鹤浩,无论懿旨还是圣旨都可以,大可以明着来,根本不必如此掩人耳目。”

    顿了顿,又道,“无论‘黛锋’还是‘碧梧’,虽然没有世人想象里的诡秘莫测,但论到身手,我敢说,即使皇宫禁卫,在同等人数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够稳胜他们!”

    宋宜笑知道他素来谦和,或者说,习惯表现得谦和,所以他说“未必能够稳胜”,其实可以理解成“绝对无法胜过”她曾在从辽州返回帝都时,目睹过宋氏旁支的世仆之剽悍,从中大致推测六阀嫡系的底蕴,那么令苏卫两家无功而返的那群骑士,战力必定惊人。

    惊人的战力,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

    最重要的是,苏少歌虽然没说,但无论宋宜笑还是姬紫浮,都知道他接到失败的消息后,肯定不会只派人去查那几具尸体,肯定也要派人去追查那些人的来历、庶人陆鹤浩的行踪等等。

    而现在苏少歌说没有任何线索,那么即使不是真的毫无头绪,至少线索也是少得可怜的。

    帝陵距离帝都不足百里,快马一天之内可以勉强打个来回。

    在这样勉强可以称为天子脚下的范围内,出现这么一伙人,并非皇室所遣,却叫苏家抓不着把柄苏少歌在怀疑谁,不问可知!

    宋宜笑沉默了会,才道:“西凉沈,东胡刘,还有宋氏旁支……你觉得是谁?还是,他们联手?”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苏少歌缓缓道:“宋奶奶,你似乎漏提了一个:锦绣端木!!!”

第五百零六章 密议(下)

    “这怎么可能?!”宋宜笑惊得差点打翻茶碗,她不知道锦绣堂现在还有多少东西在,所以并不怀疑端木老夫人有救走庶人陆鹤浩的能力,她怀疑的是,“外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严格说起来,庶人陆鹤浩同燕侯府也没有直接敌对过,问题是,崔见怜这件事情,是陆鹤浩揭发出来的。

    这事儿直接导致了端化帝逼简虚白杀妻如果陆鹤浩幕后之人,除了简平愉之外,还有一位隐藏至今的端木老夫人的话,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外孙跟外孙媳妇?

    毕竟端木老夫人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已经不在人世,哪怕简虚白的生母确实是晋国大长公主,而非仪水郡主,但至少是锦绣堂的血脉不是吗?

    退一步来讲,倘若端木老夫人对燕侯府怀着敌意的话,当年简虚白在乌桓中毒时,她冷眼旁观不就成了?何必还要救下简虚白?

    宋宜笑想到这儿,猛然记起一件事情当年端木老夫人刚刚返回帝都诊治时,对自己夫妇态度是很和蔼的,只是后来没多久,老夫人被苏太后请到宫里密谈了一回之后,对燕侯府顿时就转了态度!

    “难道这位外祖母,当真有什么缘故恨上我们?”宋宜笑再分析了下,简虚白从前所言,他所知道的他的身世,心头不禁一跳,“按说我们夫妇是没有做过什么足以让外祖母记恨上的事情的,如果有问题的话,恐怕,还是出在上一代上面吧?”

    她想到了前任婆婆晋国大长公主的喜好……

    如果简虚白当真是晋国大长公主与简离邈所出,那么,仪水郡主真的是难产身亡吗?

    或者仪水郡主真是难产身亡,但她难产身亡的缘故是什么?

    要知道端木老夫人流放之前,可是给女儿专门留了女医照料的锦绣堂藏有魏末雍初时神医季去病的真传,仪水郡主作为端木老夫人唯一活到成年的子嗣,端木老夫人怎么会不在这女儿的康健上下本钱?

    从宋宜笑所听到的关于这位郡主的消息里,没有仪水郡主体弱多病这类的消息。

    倒是简离邈,一直药不离手。

    而一直在锦绣堂女医们照料下长大的仪水郡主,照理来讲底子是非常好的,难产丧命的几率相对来说也比较低但她却在生产的时候死了!

    宋宜笑下意识的抓紧了袖子:是因为她知道了简虚白的存在,受到了刺激?

    还是与晋国大长公主有关?

    这不是宋宜笑把前任婆婆朝坏处想,实际上宋宜笑是很不希望晋国大长公主是这种人的,毕竟晋国大长公主待她真的不坏。

    然而简离旷的结发之妻小温氏,似乎就是被晋国大长公主逼迫下堂的吧?

    那时候晋国大长公主看中了简离旷,如果,她后来又看中了简离邈呢?

    小温氏能够嫁给简离旷,是因为她的姑姑温老夫人,是简平愉的真爱续弦,实际上温家的门楣是很低的。所以她丈夫被金枝玉叶瞧上之后,她无可奈何,只能收拾包袱回娘家。

    但仪水郡主不同,即使她的娘家城阳王府已经倒台,她到底是正经的宗室郡主。

    最重要的是,简离邈对这个表妹情深义重,在她去世后十几年当中,始终独居,连个通房丫鬟都没纳,遑论续弦。

    所以如果晋国大长公主想得到简离邈的话,估计硬来是行不通的。

    这种情况下,大长公主会不会考虑,让仪水郡主消失,以增加自己将简离邈收入囊中的几率?

    宋宜笑心念电转之间,苏少歌开口道:“端木老夫人的心事,我们苏家,也算是略有所知:当年燕国太夫人的遭遇,老实说,同为六阀,我们也是深感义愤的。只是内中情形十分复杂,在助端木老夫人报仇雪恨上面,我们也是有心无力!”

    说到这儿,瞥一眼宋宜笑,“对了,宋奶奶可知道这件事情?”

    宋宜笑听是听简虚白说过了,但此刻却不动声色道:“还请苏二公子为我解惑!”

    没准苏少歌说的又是一个版本呢?

    不过这回她倒是失望了苏少歌的说辞同简虚白的描述没什么两样,只加了几句:“其实先帝也十分厌恶简乐之,不过那时候先帝刚刚赐死了不少宗室,担心继续追究简乐之的话,会使朝堂上下,人人自危!这才劝端木老夫人稍安勿躁,当时端木老夫人说,简乐之奸诈非常,否则当年也不会将燕国太夫人哄得违背父母之命,非要嫁给他不可了!所以先帝给了他喘息之机,燕国太夫人之仇,多半是指望不了先帝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端木老夫人所料:先帝尚未斥退简乐之,简离旷尚了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生下简三公子。简离旷所以有了理由,以简三公子的名义,要求晋国大长公主干涉此事,不要让往事公布于众,免得简三公子长大之后,处境尴尬。”

    苏少歌说到这儿,微微一哂,“后来先帝曾暗中联络端木老夫人,表示愿意将简乐之私下交与老夫人处置。但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没有接受,只说事已至此,只望皇家能够善待燕侯。这也是太皇太后与先帝,对燕侯格外恩宠的缘故了!”

    宋宜笑皱了会眉,说道:“这些往事回头再讲吧!不过,你既然怀疑外祖母,那么若这事儿当真是外祖母所为显然外祖母对我们燕侯府也是没什么好感的,否则如此大事,怎会丝毫风声不透?与我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依我之见,端木老夫人倒未必对燕侯府有什么不喜。”苏少歌温和道,“毕竟燕侯可是端木老夫人唯一有血缘的孙辈了!实际上,宋奶奶不妨这样想:太皇太后如今急于废了今上,甚至连庶人陆鹤浩,也得到与太子、肃王同样的待遇。太子有卫家,肃王更不必说,那么,如果最后登基的,却是庶人陆鹤浩端木老夫人自己年事已高,又是女子,拥立之功要了也派不上多少用场,哪能不着落在燕侯府头上?”

    宋宜笑目光闪了闪:“锦绣堂一家,可应付得了卫苏两家?”

    她方才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即使她对端木老夫人手里的牌并不了解,也知道锦绣堂在绝嗣之后的保存程度,肯定是不如正常传承中的卫苏两家的。

    何况这些年来,朝堂四品以上的官员里,已经没了端木的姓氏。

    卫家跟苏家,却一直高官显宦不断……

    端木老夫人在帝位之争中也许非常有份量,可要说她能凭一己之力,将庶人陆鹤浩推上帝位,宋宜笑以为这个就不太可能了。

    她能看到的,那位老夫人没理由看不出来,何以会如此行险?

    “宋奶奶忘记您方才提到的西凉沈、东胡刘,还有江南宋氏的旁支了吗?”苏少歌则反问,“若这几家联手,即使卫苏亦结盟,也是非常头疼的!”

    “只是头疼而已!”宋宜笑摇头道,“锦绣堂已经绝嗣数十年;沈刘两家守墓三代,在高层的嫡系力量早已断层;宋氏旁支更不要讲!这几家联手,在地方上也许会让你们感到很棘手,但要论到这朝堂之上的争斗,慢说你们卫苏联手了,单独一家都足以占据绝对上风!所以我不觉得,外祖母派人救走庶人陆鹤浩姑且就算这事儿是外祖母所为吧乃是有意扶持陆鹤浩为帝!毕竟陆鹤浩在朝在野,别说威望了,名气都非常有限!”

    甚至他现在最广泛的名气,还是因为他图谋篡位之事泄露,引起了大家的议论。

    本来端木老夫人这些年来也是声名不显的,还要扶持这么个同样不具备明君条件的皇子上台,何其艰难?

    简直不可能嘛!

    “实际上我们之前是认为不太可能的。”苏少歌沉默了一会,说道,“但,我们没能抓到庶人陆鹤浩,所以,无从得知,他给太皇太后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事?”

    又说,“司空家那边也问过了,真阳大长公主殿下拿到的信是火漆所封,大长公主没有在不破坏火漆的情况下看信的法子,只能原样送与太皇太后,所以,真阳大长公主也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

    他缓声道,“我们担心,那封信里,是否有什么关键性的消息,会导致变故!”

    虽然说目前来看,端化帝倒台的话,最有继位优势的,就是太子跟肃王,相比之下,庶人陆鹤浩跟“优势”这两字根本不沾边!

    但像苏家这种历经数朝的望族,改朝换代的经验越丰富,对于各种细微之事的观察也越仔细。

    苏少歌绝对不会因为陆鹤浩目前的弱小,就自信的认为这人不是威胁。

    “如此看来,他今天哄了我过来,倒也不全是因为夫君这会在宫里参加朝会,而他则等不到夫君下朝。”宋宜笑微微眯了眼,心道,“恐怕也是觉得,我是切身被陆鹤浩坑过的人,对陆鹤浩敌意更重,自然也不希望陆鹤浩登基想通过我,去说服夫君与外祖母?”

    她心念转了转,开口道,“虽然现在无从得知庶人陆鹤浩给太皇太后的信里写了什么,但从太皇太后的反应来看,必然是陛下在什么地方惹了太皇太后震怒!所以,会不会是代国姨母之逝,其实并非陆鹤浩主使,而是完全出自陛下之手?”

    “还有导致我们二伯母卧榻至今的噩耗:三哥一家子在辽州遇难!”

    “是否也与陛下有关系?”

    苏少歌平静道;“都有可能,但也可能不是然而兹事体大,容不得意外,宋奶奶以为如何?”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在捉拿陆鹤浩无果的情况下,苏家也好,卫家也罢,肯定也会有所揣测。

    只是,揣测始终是揣测,是否猜中真相,只能靠运气。

    但谋朝篡位这种事情……

    纯靠运气肯定死得很惨。

    “既然卫家也参与其中,而现在襄王遇刺,肃王回与不回都是麻烦。”宋宜笑揉了揉额角,说道,“苏家却也记挂着针对陛下了,难道说,卫家已经与你们约好,等肃王抵达帝都之后,一块废了陛下,再计较谁做新君?”

    “卫家纵然肯这么说,我们苏家也未必肯这么信。”苏少歌笑了笑,“他们现在巴不得趁顾韶不知就里之际,借这位宰相之手,铲除了我们苏家还来不及!”

    顿了顿,他道,“不过我们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今日约见奶奶,只是为了日后考虑,眼下的局势嘛,请奶奶尽管看着就是!”

第五百零七章 朝堂争议

    既知苏家只是帝位角逐者之一,并非唯一的选择,而且苏少歌又明言不必燕侯府帮忙,宋宜笑自然不会上赶着自告奋勇,只道:“那就愿二公子心想事成了!若之后有什么吩咐,还请遣人告知一声!”

    没准苏家真的赢了呢?说句好听话也不要钱。

    苏少歌当然也晓得这是场面话,微笑道:“奶奶言重!往后少不得有相求之时,届时还望奶奶莫忘今日之诺!”

    宋宜笑笑道:“自然。”

    人家都说君子一诺千金,她又不是君子,只是女子而已所以今儿这承诺往后算数不算数,那可要看具体情况了!

    话说到这里,见苏少歌同姬紫浮都没旁的要讲了,她才告辞去看苏少菱。

    苏少菱当然是没什么事情的,但芸姑来都来了,仍然给她把了回脉,说了些安胎之策。

    妯娌两个现在处境相似,都是有孕在身,所以凑到一块不怕没话讲。

    正说着子嗣之事时,外间来报,说是大夫人来了。

    这大夫人就是卫银练她是姬紫浮夫妇的堂嫂,堂弟媳妇的身孕有了岔子,过来看望是应该的。

    不过眼下么,听说她来,无论苏少菱,还是宋宜笑,都有些心照不宣,怀疑她是替卫家打探消息来了。

    “表嫂来得好巧!”不过照面之后,两人面上都是分毫不露,皆是笑吟吟道,“我们才要说到你呢!”

    “听说少菱不大舒服?”卫银练也笑着颔首示意,进屋后尚未落座,先关心道,“可要紧吗?”

    苏少菱指了指宋宜笑:“可不是听说芸姑回到了燕侯府,所以才觉得不适的时候,先命人去请了。未想惊动弟妹,竟也赶了过来!这却是我的不是了,弟妹如今也是双身子,哪好叫她为我奔走?”

    “依我说,苏表嫂最是见外不过。”宋宜笑说道,“我这会又不是坐九望十快要生了,所以出不得门!都还没显怀呢,青天白日的,又是宽阔齐整的街道,乘车过来一回,哪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怕是苏表嫂腻了我在跟前,变着法子赶我走呢!”

    卫银练听她们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微笑道:“这话我可要替少菱喊冤了!他们回来的这些日子,统共才跟你见了几回?何况那几回都是有事情,也没怎么说上话哪儿就腻了?不过是她自己头次怀孕,小心翼翼惯了,看到你也有喜,代入进去罢了!”

    “所以说你们两个才是嫡亲妯娌呢!”宋宜笑笑道,“卫嫂子一来就帮苏嫂子说话,竟不疼我了!下回看到蒋姐姐,我是一定要告状的!”

    苏少菱掩口道:“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要找慕葶告状,等回头我可要找朝平告状了,叫她知道她的亲娘比她还小孩子气些呢!到时候,看弟妹羞也不羞?”

    三人说笑了一回,又讲了些养生之道,宋宜笑看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告辞回府。

    因为芸姑是端木老夫人给的,又是懂得医术的人才,所以在燕侯府地位很是特殊,不同于寻常仆妇。

    携她出入,若非简虚白亦要乘车,宋宜笑都是请她跟自己同乘的。

    此刻马车出了富阳侯府,宋宜笑把苔锦等人打发到车辕上去,压低了嗓子,就独自盘问芸姑:“苏二公子怀疑锦绣堂之事,是真是假?”

    然而芸姑只平静道:“我向来只管学医治病,其余万事不问。”

    宋宜笑怀疑她是不肯说,但也不好在车上逼问,只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如此回到燕侯府,简虚白却已经回来了,正皱着眉等待妻子:“只是一点小事,怎么就打朝平了?”

    “她跟你告状了?”宋宜笑边进内室更衣,边跟他讲,“三个孩子一块学描红,她不好好学也还罢了,却抹了满手墨,按到了轩儿脸上。我叫她与轩儿赔礼,她态度很是漫不经心,故此打了她几下。”

    简虚白究竟是向着亲生骨肉的,话语里就透出几分埋怨来:“这年纪的小孩子还不懂事,淘气也是有的。何况只是抹了轩儿满脸墨汁,洗掉也就是了,又不是弄伤弄痛了,需要这样郑重其事我问过轩儿,他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宋宜笑一面坐在妆台前拆掉珠环,一面说道:“轩儿家里现在不如咱们家,他又是个懂事早的,一个人住在咱们这里,怎么会同朝平计较?”

    “你怕他嘴上不说,心里记恨?”简虚白走过去,拿起玉梳替她梳发,挑眉道,“咱们平常对他跟对朝平也没什么区别,若就为这么点小事,他就要记恨,这么个义子不要也罢!”

    宋宜笑摇头道:“轩儿再好,到底只是义子,朝平才是咱们亲生的我岂会混淆?我只是不想养出个如长兴、崔见怜之流的女儿罢了!朝平现在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趁她还没定性之前给她教好了规矩,将来长大之后散漫惯了,再叫她学规矩可就难了!”

    说话间正好摘了一对耳坠子,随手扔进妆奁里,“自从先帝驾崩后,蒋太妃劝了玉山长公主殿下多少次?然而从蒋姐姐那边听到的消息,都说收效甚微。即使近来这位殿下似乎懂事了,但蒋姐姐也说,殿下心里并不高兴也难怪,先帝在时,对两位帝女向来宽容疼爱得很,今上登基之后,虽然没有故意苛刻,但却明显表露出不喜金枝玉叶过于张扬的。两位帝女因此被生母要求着,生生拧了性.子,哪能开怀呢?”

    她叹道,“我只是不希望朝平往后也这样痛苦,倒不如打小教好了她知道进退。往后咱们也能省心!”

    简虚白闻言这才露了霁色,但还是道:“这些到她开蒙之后教也不迟,如今孩童之间打打闹闹的,也正是他们天真烂漫时该有的嬉闹之乐。”

    “瞧你到这会才解颜。”宋宜笑拿手撑着下颔,从镜子里看他,笑,“朝平到底跟你告了多久的状?竟叫你给了我这许久脸色看?”

    “谁敢给你脸色看?”简虚白闻言,将玉梳梳到底之后拿开,伸手拨了拨她满青丝,笑道,“我可是跟朝平说了,有机会才帮她求一求情,让你往后不要轻易再打她至于成不成,可就要看情况了!这后宅是你当家,可不是我做主的地方,这是咱们早就说好了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为我还能食言吗?”

    夫妇两个同时想到新婚时候的约定,不禁双双莞尔。

    短暂的轻松之后,宋宜笑瞥了眼门口,示意丈夫去把房门关好,又放了半面帐子,拉了他入帐内低语:“方才富阳侯府遣人来说苏表嫂似有不适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托词吧?”简虚白点了下手,抓起妻子垂落榻上的一缕青丝把玩,似笑非笑道,“你在富阳侯府见着谁了?先说好了,若是苏稚咏在那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宋宜笑颇为无语的打了他一下,“再说苏家想托我带话,出面的不是苏二公子,还能是谁?苏表嫂如果没有出阁,兴许还有几分可能。但她那姐姐苏六小姐,心思可没她细腻,这样紧要的事情,换了我是苏二公子,我也不放心托付六小姐啊!那当然只能亲自出面了!”

    何况苏少歌以前没少帮过她,两人之间不能说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关系总是不坏的。当然以宋宜笑的为人,大事上面这样的交情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但在小事或者不大不小的事情上,她还是很愿意给苏少歌面子的。

    既然有这样的优势,苏少歌如果不利用那才是傻了。

    “他有什么话非要你带,不能直接说给我听?”简虚白哼了一声,不过也没当真生气,只道,“他跟姬表哥同你说了什么?”

    “姬表哥今儿个没说什么话。”宋宜笑沉吟道,“苏二公子说的事情,倒让我挺意外的!”

    说着将经过大致描述了一遍简虚白闻言也是非常惊讶:“外祖母才是庶人陆鹤浩的幕后主使?!这怎么可能!”

    庶人陆鹤浩的幕后主使,不是已经死掉的简平愉吗?!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瞧苏二公子的模样,却是很有把握。”宋宜笑头疼道,“说到底是咱们对于长辈们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我今儿听苏二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些往事,他知道的都比咱们多!你说爹跟外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个也不跟我们说,那个也不跟我们讲?如果是早已时过景迁,同咱们没什么关系的事情,我也不是非要窥探长辈阴私的人!可现在这些……”

    这些事情已经直接影响到他们对于大局的判断了啊!

    端木老夫人跟简离邈却还是这么遮遮掩掩,真的好吗?!

    “爹现在不在,爹要是在的话,我还能想想办法。”简虚白言外之意,是他也没信心从端木老夫人那里套话的,“现在去问外祖母,我估计外祖母要么不肯见面,要么就是一味的兜圈子不肯说!外祖母的口风你也晓得,她老人家铁了心不肯透露,咱们这点本事,哪儿套得出来?”

    宋宜笑提醒道:“你别只注意一位外祖母啊!还有太皇太后,庶人陆鹤浩那封信到底讲了什么,卫家苏家一块出手都无功而返呢!这么要紧的消息,你不进宫去同太皇太后探探口风么?”

    “现在可不是去清熙殿的好机会!”但简虚白闻言却立刻摇头,“你不知道今日朝会之上有多么激烈围绕襄王遇刺这件事情,整个朝堂都开了锅似的!吵得我回府路上都觉得耳畔兀自嘈杂不断!”

    “怎么会吵成这个样子?!”宋宜笑闻言非常惊讶,“苏家现在还在守孝,上不得朝。其他支持肃王的人,即使现在还能立足朝堂之上,也不至于公然支持肃王吧?”

    简虚白叹道:“是没什么人给肃王说话。”

    但还是吵得一塌糊涂因为,“他们争得是这回的事情由谁来主持!”

    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卫家推荐太子,顾相等人则提议何文琼!”

第五百零八章 当年情怀

    “看来苏家今儿托姬表哥哄了我去富阳侯府的时候,卫家人也没歇着!”宋宜笑闻言,露出了然之色,“他们有太子这个优势,哪能不借眼下的好时机用上?”

    太子今年尚未束发,再聪慧懂事,想主持调查一位王叔派人刺杀另一位王叔这么复杂的事情,也是力有不逮的。

    卫家急于把他推到前台,不问可知,是为了让他登基提前刷名望能力了。

    但太子的老师顾韶,却是要保端化帝的,他当然不会同意,所以推出了何文琼。

    顾韶之所以选择何文琼,其实也是委婉的敲打卫皇后了:何文琼的孙女何修仪乃九嫔之一,虽然入宫日子短,但将来未必没有生下皇子分宠的可能。

    他这是让卫皇后收敛点这也是顾韶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给了卫苏两家密旨,这两家现在正卯足了劲儿篡位,哪有功夫玩什么来日方长?

    “不过太子到底年纪小了点,而且卫家素来低调,眼下忽然开声,应者寥寥,大部分人还是支持顾相的。”简虚白皱着眉,说道,“陛下也倾向于顾相所以后来卫家又改了口,说何文琼一直都是主持兵部的,这种跟刑部搭边的事情他哪里做得来?还不如让顾相自己上。”

    宋宜笑问:“那后来呢?这事最终着落在谁头上了?”

    其实这件事情涉及到宗室,因为庶人陆鹤浩被贬之后,宗正令之位至今空悬,按照肃襄二王的身份,按说眼下应该端化帝亲自过问的。

    但一来早前天花之事中,端化帝流露过想早日铲除肃襄二王这两个心腹大患的念头,皇帝这会亲自坐镇,最后若肃襄二王悲剧掉了,难免被野史记个谋害手足、对先帝食言的污点;

    二来则是顾韶这个总策划人对端化帝的能力不信任……

    “自然是顾相。”简虚白此刻就说道,“其实我看顾相自己也是这个打算,这件事情落其他人手里他都不会放心,包括陛下!”

    宋宜笑思索了会,说道:“只怕这也是卫家的目的,毕竟卫家现在肯定也是巴不得肃王有个三长两短才好!现成顾相这把好刀在,不用白不用!”

    她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悄悄道,“那你说,咱们到底向着谁才好?”

    “太子与肃王各有优势也各有弊端。”简虚白这两日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了,闻言叹道,“原本我以为还有点时间,还可以慢慢考虑。谁知局势说变就变眼下竟是根本不容人多想了!”

    唏嘘了几句之后,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如果……如果我选肃王,你会不会反对?”

    “你是说长兴吗?”宋宜笑想到自己对晋国大长公主的怀疑,低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说道,“我确实对她有些担心,不过苏太后跟肃王瞧着都是明理之人,而且听说长兴这段时间以来的性情也改了不少这些年过去了,咱们的第二个孩子明年也会落地了,总不可能说她还惦记着你吧?”

    简虚白先调侃了一句:“这话说得仿佛这短短三五年光景,我就人老珠黄了似的!”

    继而正色道,“长兴这两年确实改了很多,比以往懂事了不少。不过老实说,她这种改变,很多时候也是不得不改是以一旦肃王登基,她会不会故态复萌,都不好说!咱们都是想好好儿过日子的人,若有个老是惦记着咱们家的在那儿打主意,也实在烦!”

    宋宜笑抬眼讶道:“但她是肃王的同胞姐姐!若咱们要站在肃王这边,总不可能动她吧?如此就不怕苏太后跟肃王在事成之后替她报仇吗?”

    简虚白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其实我选肃王,主要是为了二伯母。”

    他神情有些寂寥下来,“自从二伯母被抬回晋国大长公主府之后……换了几个太医都说情况不是太好。倘若局势拖上些时候再有如今这样的变化,二伯母好歹静养了些日子,但有噩耗,也还能指望她靠着从前的底子撑过去。但现在……”

    现在晋国大长公主的情况,哪儿受得了打击?

    一旦肃王悲剧,即使端化帝信守诺言,留下聂舞樱的性命,到时候聂舞樱到生母跟前一哭诉自己的命苦,估计晋国大长公主一急一痛之下,直接就交代掉了!

    “不过现在肃王的处境颇叫人担心。”宋宜笑对于丈夫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是早有预感,毕竟她说服简虚白抛弃端化帝的引子,就是太皇太后,而简虚白既然重视长辈,又如何会忽略被他喊了近二十年“娘”的人?

    宋宜笑本身在太子与肃王之间还在徘徊不定,眼下丈夫提出选肃王,又暗示会解决掉长兴公主这个隐患,她这会也不好说什么,只提醒道,“陛下登基已经两年多了,顾相一直没有对肃襄二王做什么,如今猝然发动,必是雷霆一击!肃王想过关,只怕会很艰难!”

    简虚白道:“你方才不是讲,苏稚咏说,这事儿苏家自会应付?既然如此,咱们瞧着就是了。我虽然不大喜欢苏稚咏,不过却也相信他不是信口雌黄的人。”

    说到这儿眯了眯眼,“毕竟是青州苏。”

    “毕竟是青州苏。”半晌前的富阳侯府内,姬紫浮却也在不无嘲讽的说苏少歌,“眼下这局势,说是要拉拢燕侯府,结果我巴巴的替你把人哄了过来,你转头一句‘宋奶奶看着就是’,倒仿佛专门请宋弟妹过来聊个天似的了!只是二哥既然如此能耐,又何必拉上我们这小小的富阳侯府呢?”

    苏少歌听了这话,并未动怒,只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一直看到姬紫浮下意识的皱了眉,他才淡淡道:“我本来没打算让宋奶奶就这么看着,是想请她帮忙的。”

    见姬紫浮张口要问,苏少歌冷笑了一声他惯常以温润谦和示人,难得露出冷色,便仿佛换了一副面孔一样,眼角眉梢都似凝结着霜雪的锋芒,“但看到你的表现后,我觉得宁可自己辛苦点,免得宋奶奶老是往这边跑,叫你起那些不该起的心思!”

    姬紫浮闻言色变,几欲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宋奶奶来之前,咱们说好的,彼此配合。”苏少歌稳稳的端着茶碗,当没看见他的震怒,只冷冷淡淡道,“结果宋奶奶到了之后,你就一个劲的盯着你不远处的摆瓶看一直到中间宋奶奶作势要走,若不是我踩了你一脚,只怕你还反应不过来吧?”

    他脸色沉了下去,“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当时那句话里的关心与急切?!你敢说你对宋奶奶没有亲戚之外的心思?!!”

    姬紫浮从来没想到自己的隐秘有朝一日会被人看破这个人还是他嫡亲大舅子其实自从代国大长公主一家流放琼州之后,娇生惯养的纨绔世子在品尝了种种艰辛之后,对于当年的那点念想,早就已经淡忘了。

    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虽然说当初迎娶苏少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但苏少菱才貌双全,性情温柔贞静,对他也很体贴,侍奉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亦十分用心这样一个正妻他也没什么好挑的,如今又即将为人父,夫妻之间哪能没有真感情呢?

    只是宋宜笑毕竟是头一个叫他生出别样心思的女子,哪怕是他表弟媳妇,在他心目中终究有些不同的。

    不在跟前也还罢了,姬紫浮现在已经是富阳侯爷,没了父母遮蔽风雨之后,偌大侯府上下,每天多少事情要他操心,他又期待着自己的头一个孩子,自不可能成天肖想宋宜笑。

    然而跟宋宜笑真正见了面,姬紫浮终究还是难免陷入到往昔的回忆里去其实他的回忆里也不仅仅只有宋宜笑,也有代国大长公主夫妇,有襄王妃,等等。

    毕竟当年在占春馆中为宋宜笑所救的那会,代国大长公主一脉,权势正炽,他还是无忧无虑的世子爷。

    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再怎么告诉自己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对于这段光阴,他终究是充满了眷念的。

    以至于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眷恋那段回不去的时光呢,还是眷恋着该喊“弟妹”的那个人?

    见姬紫浮脸色变幻,却不吭声,苏少歌寒声继续训斥道,“我妹妹许与你时,家父尚在,不提祖上辉煌,她那时候亦是国公嫡女,才貌品性,帝都上下都是公认的好!你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若非前朝之事,你也能娶到我妹妹?可怜她嫁给你之后,何尝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这两年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那么荒僻的琼州都打了个来回!”

    “如今有孕在身,即将为你姬氏延续子嗣你却还惦记着其他女子,这人还是你的表弟媳!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怎么对得起我妹妹!!!”

    姬紫浮被他骂得哑口无言,心里憋闷,却又无从分辩,只勉强道:“我素来很敬重少菱……”

    “那以后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苏少歌只是替妹妹抱屈,也不是真的想跟这妹夫撕破脸,见他服了软,亦放缓了语气,“燕侯夫妇素来恩爱,即使没有少菱,你那点念想也不过是水月镜花罢了!如今这局势,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到现在连自己孩子的面还没见上,怎能不集中精神在正经事情上?!须知道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只你一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富阳侯一脉就此断绝你可甘心?!”

    不过呵斥妹夫的时候,苏少歌却也不期然想起当年占春馆,夜入露浓阁书房时,替宋宜笑扑灭火焰,扶她回帐中的景象。

    作为扶风堂的嫡次子,因为上头长兄一早决定留在桑梓守着祖业,由他入朝延续青州苏氏的显赫与权势,所以苏少歌自幼受到了极为严格的教导。

    所有一切可能使他堕落、使他松弛的事物,都是教诲的重中之重。

    譬如说美色。

    他学得很好,从幼年起,就表现出了极强的自制力,以及专注的上进心。

    冀国公在世时曾经称赞他,说即使在阀阅鼎盛时期,各家英才玉树层不出穷的那个年代,他也属于最顶尖的佼佼者了。

    苏少歌嘴上不提,心中也一直以此为傲,成年之后,越发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每日入睡之前,必反复反省这一日以来自己所有的表现,加以改进。

    所以当那个晚上他察觉到自己对宋宜笑似有生出旖旎之念后,非常干脆的掐灭了。

    大业未成,他哪有风花雪月的资格?!

    今日察觉到妹夫竟然也对宋宜笑似怀绮思,苏少歌心疼妹妹之余,心头滋味难言,想到接下来的局势,才定了定神,“我再与你说一遍,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情!”

第五百零九章 母以子贵?

    虽然说苏少歌跟宋宜笑讲了,肃王眼下的困境不需要燕侯府帮忙。

    但简虚白既然作出了选择,夫妇两个自然也就行动了起来。

    由于襄王遇刺引起的风波闹得很大,简虚白这两天都要参与朝会,散了朝也被端化帝跟顾韶相继召去说了两回话其中有一回,自然是端化帝询问他的抉择如何。

    宋宜笑对此感到非常无语,就算简虚白到现在为止,对端化帝未必无情,但他现在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端化帝手底下呢,他会蠢到直接跟皇帝承认自己要背叛吗?

    “不过你虽然同陛下大大表了回忠心,陛下信不信你可就不好说了!”宋宜笑顺口挑拨道,“在这位陛下手底下做事儿可也真难!难为他现在还知道信任顾相,否则这朝堂上下,简直没办法当差了!”

    简虚白叹了口气,道;“先敷衍着吧!我这两日做事不大方便,你得空倒可以先跟沈刘两家那边透一透口风了。”

    “你确定他们可信?”宋宜笑皱眉道,“依着爹从前跟你讲的事情,那两家,包括宋家旁支,与外祖母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沈刘两家的人之所以跟咱们府里扯上关系,那还是外祖母从中穿针引线的呢!之前苏二公子可是说,庶人陆鹤浩,很有可能是被外祖母的人救走的!”

    简虚白正要回答,未想底下人却报了消息进来,说是宋珞嫣来看望侄子宋轩。

    “倒是巧!”他所以笑道,“也不是让你立刻跟他们竹筒倒豆子,不过外祖母也好,那些人也罢,别管到底打什么主意,横竖是不跟陛下一条心的!既然如此,何不借这机会,试试他们到底站在哪边?”

    宋宜笑想想也是,遂道:“那你先去前头吧,我进去换身衣裳,便去招呼我那族妹。”

    宋珞嫣说是来看侄子的,不过见到宋宜笑之后,开口就说起襄王遇刺之事:“真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才听到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可不是吗?”宋宜笑一面叫人奉茶,一面附和道,“襄王殿下的藩地,虽然不好跟帝都这边比,但近十几年来,也没听说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未想这会堂堂的王爷竟在那儿出了岔子!万幸襄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然这千里迢迢的,帝后也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皇后娘娘且不论,陛下说到底急得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陛下才不会真心担忧襄王殿下的安危呢!”宋珞嫣见四周已经清了场,将茶碗拿在手里转了转,也就不讳言了,“这回的事情,如今朝堂煞有介事的商议着,里里外外都说乃是肃王殿下所为!可姐姐聪慧,必知肃王殿下好端端的怎么会谋害襄王殿下呢?且不说肃王殿下跟襄王殿下没有仇怨,就算有仇怨,两位殿下就藩又不是天两天了,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拣着朝廷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下这个手这得傻到什么地步?!”

    宋宜笑叹道:“可不是吗?不过这种朝堂大事,咱们妇道人家也就是说说罢了。对了,你是来看轩儿的,我都忘记喊他过来了!”

    说着作势要扬声唤人进来,去着宋轩来见姑母。

    但宋珞嫣忙道:“见轩儿不急的,他在姐姐这儿,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今儿个过来,主要也是想跟姐姐说说话。不过是因为没有提前递帖子,怕打扰了姐姐,这才扯了轩儿做幌子罢了!”

    “你也真是的!咱们自家姐妹,要什么帖子不帖子?”宋宜笑意思意思的埋怨了几句,道,“对了,你去昭德伯府看过袁姐姐了吗?她那女儿这两日下来,眉眼必是长开了罢?不知道长得更像谁一些?我因为忙,那天看着孩子落了地,竟到现在都没空去看望。”

    宋珞嫣微笑道:“托姐姐的福,我去看了一回。那孩子眉眼秀美,瞧着很像袁姐姐呢!不过伺候的人说孩子的鼻子像极了昭德侯爷姐姐知道的,我并没有见过昭德侯爷,所以也不晓得是否如此。”

    她说“托姐姐的福”,也不全是客套话,因为袁雪萼等人同她来往,主要也是看在了宋宜笑的面子上。

    否则以她现在娘家夫家的地位,还不足够与袁雪萼等人平等交际。

    “是吗?等满月的时候我可要好好瞧瞧!”宋宜笑仿佛很感兴趣似的,围绕袁雪萼的女儿说了好半晌,又提到自己的女儿朝平县主简清越,“说起来朝平昨儿个才挨过揍,好好的叫他们描红,偏她淘气,竟把轩儿脸上糊了一团墨汁!喊她跟哥哥认错,她还不乐意!打了十下手心之后才长记性!”

    宋珞嫣闻言自然要帮简清越说话:“姐姐你这么做可是不疼人了!这孩子家打打闹闹本来就是寻常事情,何况朝平又没有真的伤到轩儿,她愿意糊轩儿墨汁,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跟轩儿亲近?换了路边不认识的孩子,朝平也还未必乐意跟人家一块玩呢!你这么一打,朝平往后都不敢跟轩儿开玩笑了,如此可不是兄妹之间都要生疏了吗?”

    又说,“这么着倒是我那哥哥的不是,偏把轩儿送与你做义子,倒害朝平挨了这么一顿!”

    “我原也没打算当真。”宋宜笑解释道,“只是喊她赔罪的时候她态度轻慢得很,这可不是做妹妹该有的样子!我哪能不管教?而且小孩子家记性差,过上两日她忘记了,自然又跟轩儿亲热起来了!那孩子虽然顽皮,倒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这点你放心!”

    宋珞嫣跟简清越没见过几回,自然不大清楚这位朝平县主的真实性情,不过她当然不会当面否认简清越的大方两人围绕这个话题又客套了半天,最后宋珞嫣终于忍不住了,把话题再次带到时局上来:“恕我直言,一旦肃王殿下因襄王殿下遇刺之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下一个倒台的必然是苏家!那之后,陛下帝位稳固,照着陛下这段时间以来的做派,恐怕这种风波,未必会止息!”

    “但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宋宜笑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天下。”

    她一定要装糊涂,宋珞嫣也没办法,只好自己露一露口风了:“天下是陆氏的天下,但陆氏现在并非只有陛下一位子孙!”

    “太子自有皇后与卫家操心,他们至今也没联络我们,可见是不在乎燕侯府的。”宋宜笑这才不回避了,蹙眉说道,“这种事情他们不提,我们总不好主动找上门去要帮忙罢?”

    人家没有公然造反之前,你就跑上门去要搭把手,人家要是做好了准备也还罢了,要是还没准备好,说不得要把你绑到皇帝面前表忠心,好多麻痹皇帝一会呢!

    当然宋宜笑这么讲,也是因为宋珞石之前说过看好卫皇后母子。

    “如今肃王尚未抵达帝都,皇后娘娘跟卫家惦记着这件事情,许是才无暇顾及燕侯府?”宋珞嫣目光闪了闪,说道,“毕竟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疼爱燕侯,皇后娘娘跟卫家,要做这样的大事,又怎么会不跟燕侯府打招呼呢?”

    “看来我族妹这些人的幕后主使,却是不属意皇后母子的?”宋宜笑心念一动,微微惊讶,暗道,“倒是奇怪,按说太子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呀!”

    她之所以这么判断,却是因为宋珞嫣嘴上替卫皇后母子说话,但那句“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疼爱燕侯”,却分明在提醒宋宜笑,卫皇后跟卫家之所以重视燕侯府,纯粹是因为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这两位疼爱简虚白的缘故。

    与简虚白本身的地位、能力、才干……没什么关系!

    那么,一旦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不在了,卫皇后与卫家,还会继续看重简虚白吗?

    而这两位现在的年纪可都不轻了,身体情况也不是很乐观,又能护燕侯府几年?

    简虚白夫妇可都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哪能为了这么几年功夫,放弃长远的考虑?

    宋宜笑沉吟了下,就试探道:“其实说到肃王殿下,我自己又有一件忧心的事情,只是连夫君跟前也不大敢讲:你知道我那个小姑子,闺名叫舞樱的五妹妹,现在的肃王妃,早在我才进门那会,就一直与我来往的,我看她跟看你一样,都与亲生妹妹一般无二!”

    “虽然说我相信陛下仁慈,念着二伯母的面子,不管最后肃王如何,她总是有一线生机的可这位五妹妹,我说句实话,却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很有点死心眼!她与肃王两情相悦,一旦肃王有个好歹,我真担心她想不开……”

    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但眼下夫君已经够烦的了,我也不好拿这事再叫他操心!也只能自己在这后宅里提心吊胆罢了!说起来也是咱们命苦,偏赶着现在这样云诡波谲的时候,连闺中情谊也没法保全!”

    “姐姐可千万要放宽了心!”宋珞嫣闻言忙关切道,“莫忘记自己现在可是双身子呢!”

    “芸姑之前也跟我说,务必不能太操心!”宋宜笑把手一摊,无奈道,“但你看看现在这情形,咱们在后宅里都一天到晚听到这个听到那个了,又不是木头人,哪能没点想法?”

    说着轻抚小腹,苦笑道,“只望这孩子能够坚强些,莫叫我这无用的亲娘带累了罢!”

    “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若姐姐都是无用,我这样的岂不成了柴禾,只能拿去点灶?”宋珞嫣正色道了句,目光在她小腹上掠过,到底吐露了些许口风,“不过姐姐也别太为肃王妃操心了,因为肃王殿下瞧着就是贵人,说不定他跟肃王妃日后都没什么事情呢?”

    宋宜笑心想自己还真是母以子贵之前多少次登门拜见端木老夫人,那位长辈可是滴水不漏!

    如今借着有孕在身,表示了下担心时局,又抬出芸姑的诊断结果,果然宋珞嫣就试图给自己吃定心丸,生怕自己当真劳心太过,损及胎儿了。

    她听出这语气,却是看好肃王的这可是奇怪了!

    难道救走庶人陆鹤浩的,不是端木老夫人的意思吗?!

    还是宋珞嫣他们幕后的主导者,不是端木老夫人?

第五百十章 诸事不顺

    宋宜笑满怀疑虑的送走了宋珞嫣,不是她不想再打听详细点了,只是宋珞嫣除了暗示肃王登基可能性比较大之外,其他都是守口如瓶宋宜笑现在跟她关系说远不远,说亲密无间又算不上,斟酌了一回,到底没有撕破脸逼问,唤了宋轩过来,说了些家常话之后,宋珞嫣也就告辞了。

    她离开后,宋宜笑把宋轩送回住处,命人请了简虚白回后院,同他讲了方才姐妹两个的谈话:“也真是巧了!你才说想选肃王的,我那族妹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也是看好肃王,只是缘故她却没讲。”

    这么说的时候,宋宜笑又想到,如果端木老夫人确实如苏少歌所言,是非常重视简虚白的话,那么老夫人会不会因为料到简虚白的选择,倒向肃王呢?

    “倘若庶人陆鹤浩当真是外祖母派人救走的,而且外祖母又支持肃王的话,那么外祖母之所以救走陆鹤浩,只怕未必是为了支持陆鹤浩夺位,而是另有打算。”简虚白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若是如此的话,我倒有些担心外祖母了……”

    宋宜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怕端木老夫人为了给燕侯府铺路,搭上自己。

    因为肃王现在具备登基的实力,但不具备登基的名份他是显嘉帝亲自过继出去的虽然说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轻易的碾压名份,但肃王的支持者如果有这样的力量的话,也不需要蛰伏至今了!

    倘若端木老夫人能够为肃王解决这个麻烦,功劳可想而知!

    而享受这份功劳的,多半就是燕侯府了。

    想到这儿,宋宜笑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但望不要是这样才好,否则叫咱们怎么能够安心领受?其实肃王登基之后,最得重用的肯定是苏家,咱们即使有五妹妹这层关系,然而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言外之意,即使端木老夫人立下天大的功劳,燕侯府横竖是越不过苏家去的,又何必太卖力呢?

    其实这也是宋宜笑一直在太子与肃王之间徘徊不定的缘故,这两位之所以有问鼎帝位的优势,靠的都是他们的外家。

    一个凤州卫,一个青州苏。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谁成为新君,首先沾光的,都肯定是他们的外家,然后才能轮到其他人家燕侯府是肯定拿不到第一的!

    哪怕卫皇后与娘家的关系,没有苏太后跟娘家那么亲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变成卫太后之后,会不偏心娘家。

    这无关她与娘家的感情,而是出于利弊的考虑:太子年纪比肃王还小,再聪慧再懂事,指望一个还没束发的孩子治理好偌大国家,摆平朝堂上下盘根错节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如果是太子登基的话,不是生母卫银绚垂帘听政,就是弄几个顾命大臣出来联合主政。

    在太子长到足够撑起这个国家之前,他只是个摆设。

    那么不管是太后垂帘还是大臣顾命,为了不让年幼的太子一直做摆设下去,朝堂制衡是非常重要的。

    否则谁能保证太子成长到可以亲政时,能够顺利亲政?

    卫家与皇后母子有血缘,这是天然的盟友。

    所以届时卫皇后必定会加恩娘家,以巩固母子两个的地位,也是借助卫家的力量,制衡朝堂诸臣其实历朝历代,凡幼主临朝,太后的娘家势力往往都会急剧膨胀,若赶着英主之时,小皇帝长大之后,少不得要与外家做过一场;

    如若是昏庸之君,那么不喜外戚专权的臣子们,只能盼望新主登基,或者是太后挂掉,这样一个外戚才可能衰落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主少国疑,做太后的没安全感,是以要拉拢助力?

    这年头正经人家的女子,一辈子能见到的男子,除了娘家人,也就是夫家人。

    而幼主登基,小皇帝自己不懂,其生母哪能不担心,宗室之中名高力壮者,会欺凌孤儿寡母,图谋篡位?

    所以当做太后的想要找靠山时,除了娘家还能找谁?

    一个两个太后也许会因为感情对娘家死心塌地,宁可委屈儿子,也要供着娘家,但总不可能所有幼主临朝的太后,都心甘情愿的帮着娘家挖儿子墙角吧?

    频频出现这种情况,岂是太后们的娘家太会给女儿洗脑,还不是利害关系造成的!

    因此不管卫皇后现在的许诺有多么动听多么诚恳,一旦太子坐上那个位置,除非皇后忽然变蠢,否则她都会这么做。

    换了宋宜笑,也是同样的选择。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燕侯府选择了太子,往后行功论赏时,也别想越过卫家。

    换了肃王,同样要屈居苏家之下真是想想就让人不甘心!

    宋宜笑有时候都会怨恨端化帝为什么就不能安份点、大度点、宽容点?

    否则燕侯府做什么还要再趟夺位这种混水?

    然而事已至此,再气恨端化帝也无济于事了。

    宋宜笑思索了一阵,又担心,“肃王与五妹妹虽然是两情相悦,但若肃王登基的话,五妹妹……她这两年若没有太大的长进,那心性可不是适合皇宫里的!”

    简虚白叹道:“这件事情等肃王登基成功了再考虑吧!他们到底是少年夫妻,肃王瞧着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总不至于对五妹妹太过绝情我已经命人前往辽州向爹请教种种疑惑,说来也真是不巧,偏偏爹现在不在帝都!”

    “诸事不顺啊!”宋宜笑也叹息,“这两天朝中怎么样?陛下跟顾相可有什么举动?”

    端化帝除了那天接到襄王遇刺的消息后,在卫皇后的建议下立刻召开朝会外,倒没什么动作了主要是因为顾韶的要求。

    顾韶之所以做这个要求,名义上是说:“襄王遇刺之事极大,为防肃王寻机不肯返回帝都,臣已命人在举国宣扬此事,如今上下皆是一片惶恐,若陛下在此时有什么举措,恐怕反而易被人所趁!”

    实际上是顾韶被端化帝之前的作死给吓着了,生怕这回好容易布下来的局,临了临了,端化帝又来个卖队友因此根本不求端化帝跟他有什么配合,只求这位皇帝千万别在眼节骨上添乱就好!

    所以这段时间皇帝虽然有点无所事事,顾韶自己却是很忙的,他是越忙心越累。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这三位单论身份,哪怕他是显嘉帝专门留下来的顾命大臣,也不可能说视而不见的。

    关键是这三位并不仅仅只有身份,都是要手段有手段,要人手有人手的苏卫两家的实力自不必说,即使是娘家已经只剩一个裘漱霞的太皇太后,瞧着像是没有明面上的人手了,但从大睿定鼎之前就是贵妇,到现在则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就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手底下没什么可用之人,顾韶会信吗?

    偏偏从这三位近日的举动来看,没有一个对端化帝抱着善意的。

    顾韶如今时间紧,像太皇太后跟苏太后这种明显不太可能劝过来的人,他也懒得浪费精力了。

    只去找了卫皇后:“太子乃陛下嫡长子,聪慧非常,将来迟早会负起大睿河山重任,还望娘娘善加教导,使太子能够成为如先帝那样的明君!”

    这话的意思,等于是许诺卫皇后,他会看好了皇帝,不让皇帝易储的。

    那么卫皇后也可以让娘家安份下来,别再偷偷摸摸的做那些有的没的事情,而是帮着端化帝稳固帝位是正经啊!

    能名媒正娶,何必私下里勾勾搭搭呢不是?

    卫皇后非常客气的谢了顾韶的好意,然后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教导太子,让他做个尊师重教的好储君的!

    言下之意:就算太子提前登基,总少不了你这个老师的好处,所以你也松松手,别再钻牛角尖的替现在这个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嘛!

    这话等于是委婉承认,皇后有让太子现在就取代端化帝的心思,甚至想用太子跟顾韶之间的师徒关系,拉拢顾韶倒戈顾韶听得心头一沉,倒不是觉得自己建议皇帝把卫皇后放出来,本意是为了替皇帝稳固帝位,未想倒是助长了皇后的野心,而是知道卫皇后为人谨慎,如果不是有相当的把握,此刻即使没把自己劝说的话听进去,必然也是跟自己虚与委蛇,而不是反过来试图策反自己!

    卫皇后这么做,恐怕是笃定没有自己的帮忙,甚至即使有自己帮着端化帝,她也有把握为太子谋得帝位!

    “皇后与卫家的自信从何而来?!”顾韶最终满怀忧虑的告退出未央宫,他觉得自己需要再看一遍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消息,毕竟卫皇后能够解除软禁是他的进谏,他能建议端化帝借助卫家之力,岂会不防着卫家黄雀在后吗?

    这点卫皇后未必料不到,却依然信心十足,顾韶觉得,可能有什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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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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