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旁支端倪
这时候的燕国公府,宋宜笑刚刚送走访客。
她回到内室卸妆,然而才坐下来,小丫鬟就拎着裙子跑进庭院禀告,说宋珞嫣在后门叩门,想进来跟宋宜笑说话。
“请她到小花厅里少坐,说我梳洗一下就过去。”宋宜笑看着铜镜吩咐,“珞嫣妹妹是我同族,又只她一个来,若打扮隆重,反倒显得见外了把这些钗环都拆掉,梳个堕马髻,随便插两支步摇也就是了!”
片刻后,忧心忡忡的宋珞嫣在小花厅里等到了她。
“姐姐,姐夫是不是还没回来?”宋珞嫣一看宋宜笑进来,忙起身相迎,宋宜笑摆手让她别多礼,这几句客套话说完,两人一块落了座,又遣散下人,她便劈头问,“我方才才出门,就听底下人来说了个消息,道是姐夫半晌之前就出宫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这儿,反倒去了清江郡主府!”
宋宜笑一皱眉,道:“然后呢?”
“然后,清江郡主没多久就乘车出了门,往宫里去了。”宋珞嫣道,“郡主在宫里逗留了也没有太久,便回到郡主府如今姐夫还在那边!”
“看来是你姐夫替我求情不顺利,所以转去求大姐帮忙。”宋宜笑闻言,吐了口气,有些苦笑的说道,“而大姐此行看来也是无功而返,不然你姐夫应该立刻回来报喜的。”
说到这儿,瞥了眼愁眉深锁的宋珞嫣,“你转回来正好,你不来,我也正准备派人将轩儿送回你那里。”
“姐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宋珞嫣听了这话,却是立刻怫然道,“我岂是为了接轩儿回去的吗?!何况干娘也是娘,这话还是姐姐自己说的呢!轩儿他亲娘不在帝都,正需要您这位义母悉心教导,我这个姑姑,偶尔接他过府小住,也还罢了,这样的关头把他接走,我们这一支都成什么了?!”
“你不要生气!”宋宜笑温言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凉薄之人!但也请你为轩儿想想:这孩子天资聪慧,将来必定能有所作为!若因为我被毁了,多么的可惜?本来我们江南宋早先是多么枝繁叶茂的大族,可现在呢?嫡支我就不说了,这一回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问题!就是旁支,这么些年下来,除了你们这一支外,我竟再没见到一个族人!”
“所以现在的宋氏,如何禁得起这样浪费子孙,还是资质好的子孙?”
“当初族兄信任我,才把轩儿送给我做义子。”
“只可惜我辜负了他的托付,已经觉得羞愧了,又哪能再拖累轩儿?”
“不瞒你说,也不仅仅轩儿,我等会也要把我妹妹送回衡山王府去的你们若肯念我的好,往后帮忙照顾些朝平也就是了!”
又说,“何况身为同族,我其实也没怎么帮过你们。”
“姐姐帮我们的还少吗?”宋珞嫣闻言,当下就落下泪来,凄然说道,“姐姐现在不肯居功,我也不仔细说了。只是姐姐也说了,咱们乃是同族,既然如此,守望互助,彼此提携,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姐姐遭遇为难,咱们作为同族若不管不问,还把轩儿接走,何啻是落井下石?这样的人家,再枝繁叶茂,早晚也是要散的!”
“如今宋氏人丁单薄,这人心再一散,纵然血脉仍存,江南宋,也不会再是江南宋了!”
姐妹两个就着要不要把宋轩送去宋珞嫣那儿这个问题,来来回回争执了好半晌,最后因为宋珞嫣态度坚决,宋宜笑到底只能作罢,只叹道:“我在宋家孤苦伶仃惯了,到今日才知道有族人的感觉!”
“也是纪南公去得太早,庞老夫人与宋卢氏这两代主母不贤的缘故。”宋珞嫣愤然说道,“否则以姐姐的出身,凭怎么样金尊玉贵都不过分,又怎么可能吃这许多苦?!”
“江南堂两代主母虽然不贤,但旁支尚且可期,总也可以告慰祖父的在天之灵了!”宋宜笑叹道,“现在不说这些,我跟你说正经的:这回连皇后娘娘尚且受了那么重的罚,你须知道皇后娘娘非但是陛下的结发之妻,这两年且极受陛下信重,单说太子殿下乃陛下膝下唯一在世的皇子这点,皇后娘娘尚且几同软禁,你说陛下怎么可能饶得了我?!”
她摆手止住宋珞嫣要说的话,“夫君乃陛下表弟,所以我想陛下即使恼了我,却未必会怎么迁怒他朝平应该也可以保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你现在不肯接轩儿走,回头来接也是一样的。”
宋珞嫣激动道:“这件事情,明明就是那崔见怜不对在前!依我说,那样歹毒的女子,当初就不该纳进东宫!崔太后与陛下识人不明,如何能怪姐姐?!”
“嘘!”宋宜笑忙竖起食指点住朱唇,轻责道,“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要说了!我正担心陛下因我迁怒你们哪!”
“我实在替姐姐觉得委屈!”宋珞嫣说着,眼泪簌簌落下来,“陛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宋宜笑拿帕子给她擦着脸,也哭道:“圣命难违,有什么办法呢?只盼望陛下宽宏大量,不要因我迁怒朝平,还有夫君以后的妻子,能够宽容大度,好好抚育朝平了!”
“……”宋珞嫣呜咽了一阵,似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只强笑道,“姐姐先不要这样伤心了!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没准……没准姐夫待会带回来的消息,只是陛下要罚您一阵呢?您看皇后娘娘,也只是被夺了宫权以及软禁而已!”
“你说的是,咱们现在哭确实太早了。”宋宜笑闻言也强笑道,“但望陛下高抬贵手才好!”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会,宋珞嫣这才离开。
她走之后,宋宜笑回房梳洗好了,眯眼想了阵,叫来铃铛,道:“你派人……”
才说了三个字,又转了主意,“算了,她方才虽然按捺住了,早晚会跟我说的,这会派人去盯梢倒是小家子气了!”
铃铛不明所以,诧异道:“夫人?”
“你派人给茁儿收拾下,看看不对劲的话,就送她回衡山王府去。”宋宜笑说到这里一皱眉,“怎么衡山王府到现在还没派人来接茁儿?”
“您忘记方才夏侧妃还打发人来问您安了?”铃铛提醒道,“夏侧妃派来的人话里话外说您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这不就是不想接郡主回去吗?奴婢前两日听那边的人讲,夏侧妃虽然比那边五少奶奶有才干,但到底年轻,又只是侧妃,镇不住场子。底下老仆都不是很服她呢,世子对她也只是面上尊敬,私下不大理会的。所以近来很有些焦头烂额,恐怕这会最希望夫人平安无事的就是夏侧妃了!”
毕竟夏侧妃的上位不是源自于宠爱,而是因为衡山王府需要一个能干的女主人。
所以她如果不够能干的话,下场可想而知!
本来打理王府上下就很吃力了,再把信陵郡主陆茁儿接回去,对夏侧妃眼下的处境来说,不啻是雪上加霜!
宋宜笑眉头紧锁,她能理解夏侧妃不希望陆茁儿回去,但:“衡山王爷呢?之前还听说他领着冠云进宫哭娘去得冤枉,怎么也没派人来接茁儿?!”
衡山王进宫时倒是记得带上韦梦盈所出的幼子,可同样是韦梦盈的亲生女儿,陆茁儿怎么就被这亲爹给忘记了?!
“这……”铃铛尴尬了会,勉强解释道,“也许夏侧妃说了什么理由,哄住了王爷?”
“衡山王爷若是这么好哄的人,夏侧妃也未必只是侧妃了!”宋宜笑冷笑了一声,心里却越发犯难了:衡山王府到现在都没来接陆茁儿,可见陆茁儿即使被送回去,也难免要受冷落!
她这个妹妹年纪既小,受了刺激之后又一直沉默寡言,哄了这一年多,也才肯主动喊声“姐姐”,若在王府吃了什么亏受了什么委屈,恐怕连告状都不会这叫她怎么放心让陆茁儿离开?
寻思了一会,宋宜笑揉了揉额,叹道,“算了,既然王府没来接,就让妹妹继续住下去吧!”
铃铛有些怯生生的道:“夫人,您会没事的。到底公爷都进宫去了呢,陛下向来很看重公爷!”
“夫君到现在都没回来,可见事情未必顺利。”宋宜笑不置可否的说。
“那你肯定也有办法应对!”铃铛本来也很惶恐,她当初转投宋宜笑,图的就是前途,现在宋宜笑瞧着要不好了,她自是担心万分,不过见宋宜笑不打算把妹妹送回衡山王府,心里倒是有了点底气,暗道,“这位夫人十足是韦王妃的亲生女儿,心眼再多没有!若她当真没把握过这关,哪怕知道八郡主回府后必受冷落,也肯定会把八郡主送回去的,毕竟受冷落总比跟着她倒霉的好!”
“如今话里话外一副过不下去了的样子,恐怕是在考验身边人的忠心呢!我可不能在这儿叫她抓到把柄!”
只是铃铛抖擞了精神,决定加倍表现却不知道宋宜笑虽然确实有底牌在手,但这个底牌,却着落在宋珞嫣那边。
此刻宋宜笑便在想:“宋珞嫣死活不肯接走轩儿,又口口声声替我抱不平,矛头若有意若无意的指向陛下……这用意……”
她似想到什么,眯起了眼。
第四百八十一章 顾韶的担心
这天简虚白到很晚才回来他离开清江郡主府之后,又去了晋国大长公主府,然而寿春伯夫人问明经过之后,也劝他想开点:“不是做嫂子的不肯帮你们!但娘这会的情况真的不是太好,你疼爱宋弟妹是好事,可也不能罔顾娘的性命吧?怎么说,娘也是你的生母,且养了你这么大。”
寿春伯夫人之所以把话说这么重,自然是希望绝了简虚白去晋国大长公主跟前求助的指望。
她这么做倒也不是存心跟宋宜笑过不去,一来是真的怕晋国大长公主病中受不住刺激,有个三长两短;二来却是因为前两日梁王下狱之事,担忧晋国大长公主插手此事,会惹恼端化帝。
“阿虚自己在陛下跟前的体面,已经很不小了!”看着小叔子离开的背影,寿春伯夫人为难的叹了口气,对出来的佳约道,“连他都求不了情,可见圣意已决!娘作为长辈,亲自出马,也许陛下会给娘一个面子,但心里肯定也会留下芥蒂的!若是陛下火头上也不肯给娘面子,你说娘怎么下台?”
又低声道,“陛下之所以尊重娘,无非是因为陛下为储那会,娘待他不薄!可是陛下眼下已然登基往后,只有娘求他,没有他求娘。娘早年攒下来的恩情,只出不进,越用越少,我倒不是说这份恩情不该给宋弟妹用,可是,这回连皇后娘娘都被软禁了,就算娘不惜代价,宋弟妹,保得下来么?”
既然不多的恩情也未必能保下宋宜笑,又何必浪费?
说到底,晋国大长公主又不是只有简虚白一个儿子,除了死掉的简夷犹父子,清江郡主、寿春伯以及远在北方的肃王妃,甚至嫁给贺楼独寒的裴幼蕊,都有权分润这位母亲的好处。
而为了一个宋宜笑,耗尽晋国大长公主与皇帝之间的感情,这对其他子女媳妇来说,当然是不公平的。
佳约抿唇了会,也是一叹:“就这样吧!不要告诉殿下了,且让殿下安心休养过这些日子再说!”
晋国大长公主这儿指望不上,简虚白最后一个能求助的只有顾韶。
顾韶倒是旁观者清,见面之后听完经过,想也不想抚须说道:“陛下都亲口说了不想为此追究你,可见还是念兄弟情份的,又怎么可能当真取我那贤侄孙女儿的性命?还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根本就是让你表个态,陛下再施恩赦免罢了!你听我的,回去之后别再出门,三天之后,去跟陛下说你考虑好了,愿意遵从圣命,我保证陛下定然会转嗔为喜!”
“顾相所言,我何尝没有想到?”但简虚白闻言只是苦笑,“然而世事难料,万一我这么说了,陛下只褒奖我忠心与他,怎么办?”
他不答应杀妻,还能跟端化帝磨;一旦答应了,那就基本没可能收回了!
事关结发之妻的性命,他哪敢冒险?
顾韶见状,叹了口气:“那么只能我明儿替你走一趟了!不过你不要抱太大指望,依我看陛下就是想让你表下忠心你也知道,梁王跟博陵侯的事情,委实让陛下大大伤了一回心!还有皇后也是!眼下陛下最需要的,就是忠诚。”
言下之意,简虚白如果答应端化帝杀妻,过关指望既大,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后患;但如果他坚持不肯杀妻,即使通过顾韶之类的帮忙,勉强过了这一关,从此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要一落千丈,大不如前了。
“你也是陛下争储时候过来的老人了,若为此事恶了陛下,委实划不来!”顾韶所以又劝了两句,“我那贤侄孙女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好好跟她说,想来她是不会怨你的毕竟你不为自己前途考虑,也为你们往后的子孙前途考虑不是?”
但简虚白只是笑了笑,仍旧请他次日帮忙进宫求情,又再三道了谢,这才告辞而去。
他走之后,顾韶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陛下太胡闹了!”这时候天色已晚,贺楼独寒自是不在,所以这番话他只能跟心腹老仆说,“短短数日之间,揪出梁王、博陵侯,又发现皇后也有事瞒着他,对于君上来说,亲近之人里出现这许多的背叛,确实足以震怒!但因此逼迫燕国公表忠心,却委实是糊涂了!”
老仆也叹了口气:“燕国公尽管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然而素重结发之妻,这件事之后,不管燕国夫人是生是死,燕国公都要同陛下生出罅隙了!庶人崔氏之死无足轻重,为此导致膀臂离心,委实是失策!”
“我担心的倒不是燕国公!”然而顾韶叹了口气,“燕国公究竟是陛下表弟,又是陛下看着长起来的。他再跟陛下有罅隙,也不至于背叛陛下。但,我那贤侄孙女,跟陛下可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他微微眯起眼,喃喃道,“肃王妃没出阁时,跟我那贤侄孙女可是时常来往的……”
宋宜笑根本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若知道端化帝有杀她之心,怎么可能乖乖就范?她在衡山王府寄人篱下长大,出阁不到半年,就敢弄死得宠的太子侧妃!
这样的心性,难道会因为端化帝是皇帝,就不反抗?!
“燕国夫人与肃王妃的交情不是秘密,陛下何尝不知?”老仆出言安慰他,“所以只给了燕国公三日时间,三日光景,燕国夫人哪里来得及联络肃王夫妇?”
“肃王夫妇是远在千里之外!”顾韶摇头道,“但你莫忘记,肃王一派,做主的从来不是肃王自己,而是苏家!苏少歌跟苏伯凤叔侄,现在可不就在帝都?”
而且,“江南堂虽然人丁凋敝,当年随沈家蛰居西凉的宋氏旁支,可是已经着手重回朝中了!他们甚至将一个子弟送与我那贤侄孙女做义子,可见双方来往之密切!你觉得这些人会坐视燕国公府倒台吗?”
老仆愕然道:“为什么不会?宋氏旁支与燕国夫人血脉已远,之所以将子弟送与燕国夫人做义子,无非是因为燕国夫人身份尊贵,存了攀附之念罢了!又不是当真对燕国夫人忠心耿耿!说起来宋氏旁支即使要对嫡支效忠,也应该效忠江南堂的宋四公子,而不是已经是简家妇的燕国夫人吧?”
“你觉得,若我那贤侄孙女,力劝燕国公暗中倒向肃王,有没有指望成功?”顾韶抚了把长须,温言问。
“这……”老仆认真的想了想,迟疑道,“老奴吃不准!毕竟以燕国公与陛下之间的感情,还有燕国公的为人,应该不会背叛陛下的。只是……世人皆知燕国公宠爱妻子,老奴却也不知道了!”
顾韶叹道:“你知道陛下这回为什么非要逼燕国公吗?博陵侯是因为燕国公的缘故,才同投到陛下麾下的,本身与陛下的私交也没什么好说的;皇后固然是陛下的结发之妻,但同陛下恩爱和谐,也不过这两年的事情;梁王说是陛下唯一的胞弟,实际上早些年的时候,一个月也未必有机会见到陛下一回!”
“所以这三个人的背叛,陛下虽然难过失望,到底没有发现燕国公隐瞒时来得震怒!”
“毕竟燕国公五岁入宫,因着养在太皇太后膝下的缘故,与陛下的相处时间,远胜梁王。陛下一直是拿他当亲弟弟宠的当初燕国公年幼无知时,陛下没少维护他!”
“他们表兄弟之间的感情,是日积月累出来的。”
“然而我那贤侄孙女谋害庶人崔氏时,嫁与燕国公才几天?”
“换了你是陛下,你会甘心?”
老仆无言以对。
本来按照此时的观念,做臣子的忠诚于君上理所当然,何况端化帝自认对简虚白不薄,却还是被宋宜笑比了下去,这叫皇帝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皇帝要简虚白杀妻,不仅仅是怨恨宋宜笑谋害崔见怜,更有一种觉得这个弟媳妇把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抢走了带坏了的恼怒。
“只是燕国公当初就在向陛下坦白与维护妻子之间选择了后者,陛下这会的逼迫又怎么可能成功?”顾韶嘿然道,“你看着吧,待会燕国公回去之后,同我那贤侄孙女说了这事,我那贤侄孙女少不得要想方设法,离间他与陛下了!”
“毕竟,宋氏旁支可是到现在都没把那宋轩接回去啊!”
“他们这一支的族人,早年跟的是西凉沈氏。”
“西凉沈,东胡刘,这两家虽然早在开国那会就守起了墓,可端木老夫人流放塞外那几年,可没少同他们来往!”
“那位老夫人嘴上不提,心里对先帝与陛下,可未必有什么好感!”
“之所以一直犹疑不定,无非是因为考虑到燕国公的选择罢了!”
“这些人……”即使顾韶,说到这儿,脸色也有点难看了,喃喃道,“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且个个老谋深算,谋划长远!”
最了解望族的莫过于望族本身。
洪州顾氏出身的顾韶,太清楚那两个守墓三代的望族,已被朝野淡忘的名头下,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积蓄了!
海内六阀中,凤州卫、江南宋以及锦绣端木,都是偏重文事的。
尤其卫宋两族,祖上文风昌盛,可以说只要数点青史上的文坛名家,就绝对绕不过这两族。
而青州苏、西凉沈与东胡刘,却更重武功这三族起家就是因为桑梓毗邻外患,是一刀一枪杀出了各自的根基的!
即使大睿开国初年,西凉沈与东胡刘就借口守孝,遣散麾下,解甲归田,但只观宋氏旁支的那些世仆,也知道他们从来没把族中根本搁下一日!
再加上,青州苏氏从开国以来在军中的影响力,即使顾韶自负才思敏捷深谋远虑,对于这种局面也不得不慎重行事了!
老仆劝道:“老爷何不与陛下陈说利害,劝说陛下收回成意?”
“只怕陛下现在即使懊悔了,事情也来不及了!”顾韶沉吟了一阵,却苦笑着摇头,“你以为那些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肯放过吗?”
而且,“我那贤侄孙女,可也不是多么大度的性.子!陛下亲口说了要杀她的话,你觉得即使陛下收回成意,她会放心?”
老仆想了想:“不如?”做了个凌厉的手势。
“我虽然不在乎为了先帝的托付赴汤蹈火。”顾韶抚了把长须,无奈道,“然而到底做不到把整个顾氏都搭上啊!”
简虚白为了保住这个妻子,可是连端化帝的面子都要驳的,要知道顾韶杀了宋宜笑,洪州顾氏不满门遭殃才怪!
他思忖半晌,叹道,“我这贤侄孙女是个明白人,她如今又有了女儿,自不会贸然行事,只要陛下把帝位坐稳,她就是不放心陛下,也定然不敢贸然动作所以她其实不算什么威胁,真正可虑的,终究还是……”
顾韶没说完,只将眉头皱得更紧。
第四百八十二章 回府
简虚白回到府里时天色已暮。
大部分下人都已经听说了卫皇后因为谋害庶人崔见怜受罚的事情,而自家主母亦牵涉其中主人进宫求情,却到即将宵禁才归,归来时虽然不至于垂头丧气,却也面无喜色,这情况看着实在不像顺利的样子。
所以伺候起来越发战战兢兢,惟恐哪儿出了闪失,被主人趁势发作。
“这么晚才回来,晚饭用过么?”宋宜笑正在内室做针线,见丈夫跨进来,忙把针插在绣绷上,起身相迎,“没用的话,我叫小厨房留了饭菜。”
“路上随便吃了些点心,倒也不觉得饿,先不必了。”简虚白轻笑着说道,“你怎么在做针线了?烛火不比天光,仔细眼睛。”
宋宜笑抿了抿唇:“朝平有了玩伴,比平常好哄了很多。今儿只给他们讲了两个故事,就心满意足去睡了。我要等你,横竖没事做,随便绣两针。”
又说,“你也晓得,我绣技还是不错的,做这么会针线,也没觉得累。”
简虚白“嗯”了一声,道:“不过晚上还是别动针了。”
说完这话,夫妻两个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宋宜笑定了定神,到底把正事问了出来:“陛下可是不打算赦免我?”
“陛下确实颇为震怒。”简虚白不想告诉妻子实话,毕竟今天才第一天,他还没有对求情绝望,现在跟妻子讲了,不过是多个人惊惶害怕,没准还会间接影响到孩子们所以只平静道,“不过具体怎么惩罚还没定下来,所以我方才去了一趟顾相那儿,请他明日帮忙入宫斡旋,他已经答应了。”
又说,“顾相德高望重,陛下怎么也会给他面子的。”
“纵然如此,却怕伤了你与陛下之间的兄弟情谊啊!”宋宜笑闻言,露出萧索之色,叹道,“说起来你是陛下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来,陛下对你素来照拂,连带我跟朝平,也没少得陛下恩惠!如今为了我犯下的错,叫陛下对你发怒,我……我……唉,当初你娶得不是我就好了!”
简虚白皱眉道:“你说这样丧气的话做什么?难为我是怕事的人么?何况你既知陛下看重我,又怎么笃定我保不下你?!”
宋宜笑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觉得这回的事情,算计太大了!真不知道幕后都有些什么人?”
“梁王背后目前查出来的只有我们那个死去的祖父。”简虚白也觉得妻子这回是遭了池鱼之殃,闻言叹道,“虽然陛下很怀疑苏家或者代国姨母、姨父有插手,然而目前查下来并没有这方面的线索当然,这些事情发生也没几天,也许过两日就有人熬不住刑招了。”
顿了顿,“总之我会护住你的。”
“今日谢表嫂她们过来探望,包括衡山王府的夏侧妃也遣了人来。”宋宜笑摇头道,“只是夏侧妃没有接茁儿回去的意思也还罢了,我那族妹竟也是死活不肯接轩儿走,实在不能不叫我起疑心!”
简虚白一皱眉:“你不说我都忘记两个孩子了!”
他平时对陆茁儿跟宋轩虽然也不坏,看到了都会抱抱逗逗,给简清越买什么小玩意时,从来不会忘记给这两孩子也带一份不过心里最重视的当然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宋宜笑谋害崔见怜的举动曝露时,他只顾惦记着妻子的安危,倒疏忽了这种情况下,这两孩子的家里人该把他们接走避祸这一点了。
此刻闻言,沉吟了会,道,“夏侧妃应该是怕照顾不来茁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把茁儿接回去?至于你族妹那边……是不是因为外祖母的缘故?”
宋珞嫣是沈边声的妻子,沈边声跟刘竞城之所以跟燕国公府搭上关系,乃是因为端木老夫人的穿针引线。
照简离邈从前对简虚白的解释,端木老夫人当初为了给燕国太夫人这个胞妹报仇,借着流放塞外的机会,与沈刘两家过从甚密,私下甚至谋划了什么不能给皇室知道的事情。
既然端木老夫人与沈刘两家有着这样密切的关系,宋珞嫣作为沈边声之妻,未得沈家家主准许,不敢为了宋轩一人之故,贸然破坏与燕国公府的感情,倒也无可厚非了。
但宋宜笑道:“她这两回来找我,代表的从来不是沈家,而是宋氏旁支。何况宋轩本是她娘家侄子,又不是沈家子弟!之前在辽州,我同宋珞石照面时,问过他们这一支的情况,人丁虽然比嫡支兴旺了不少,但老实讲也算不得多么茂盛宋珞石膝下说是有三子四女,然而嫡出的子嗣就两个,一个是长子,一个就是轩儿!你说他会舍得放弃轩儿么?”
正经人家对嫡庶之别看得是非常重的。
嫡子的份量,根本不是寻常庶子能比的,尤其宋轩年纪虽小,天资却不错,照宋珞石当时的暗示,他甚至是宋珞石膝下天赋最好的孩子了所以被选出来送给宋宜笑做义子,除了作为双方关系更进一步的枢纽,也是希望能为他锦上添花,毕竟有一个国公夫人的义母,以后出仕的道路可以更加平坦宽敞。
“你是说,宋氏旁支知道些什么?”简虚白捏了捏额角,道,“你等一下,我去沐浴更衣,咱们再来详说!”
他今天自从在宣明宫里听了端化帝的决定之后,就一直操心着妻子的生死这个大问题,对于其他事情……那是真没心思更没心情去管了。
现在听出宋宜笑话中之意,似乎关系着一个惊天阴谋,凛然之下,决定先借着沐浴更衣提一提神,免得疏忽了什么紧要之处,错过救下妻子的良机!
待他去浴房后,宋宜笑又拿起针线,在明亮的烛火下继续绣着一幅蝶恋花。
其实在看出宋珞嫣对自己陷入困境并不真正担心、甚至有借这个机会挑唆自己对端化帝生出怨恨之情时,她曾想过端化帝这个皇帝既然对自己感观很坏了,看他倒霉对自己来讲似乎也是件好事?
但只一瞬,她就把这个想法掐灭了。
改朝换代的风险实在太大,何况简虚白在端化朝的优势已经是很大了,即使再拥立一位新君,他又能得到什么更大的好处?爵位已经是臣子的顶级,官职也不低,他还这么年轻就好像衡山王府一样,现在的燕国公府要考虑的根本不是立下大功,反倒要开始考虑别功高震主了才是!
何况,她其实并不真正信任宋珞嫣跟宋珞石他们。
或者说宋宜笑对这兄妹俩的信任,还没达到愿意一头雾水就跟着他们造反的地步毕竟宋珞嫣兄妹到现在都没明着跟她摊过牌。
可见不仅仅宋宜笑防着他们,他们也没有完全信任宋宜笑。
“在辽州时,宋珞石曾与我说,之所以借着处置名下生意上的麻烦这个名义,亲自赶去辽州见我,主要是因为发现一个机会,想邀我一块参与。”宋宜笑回忆前事,不禁抿紧了唇,“那时候他说的大事,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当时宋珞石跟她说,他偶然得到一个绝密的消息,就是端化帝在韩姬下毒那件事情里,御体折损的程度,比对外宣布的更大所以这位皇帝看着好好儿的,其实跟显嘉帝一样不能长寿!
既然如此,太子的大腿就很值得抱了。
“我们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都差距太大,根本说不上话的。”那会宋珞石这样讲,“但族妹却早就与皇后娘娘亲善了,所以提前朝太子殿下靠拢的事情,离了族妹,我们可是办不成!”
彼时宋宜笑对于这番话其实有点半信半疑,因为这么大的消息,简虚白这个跟两朝皇帝关系都很亲密的燕国公都没听到过,一直蛰居西凉的宋珞石,是怎么晓得的?
宋珞石跟她解释消息来源,乃是:“宋卫两家祖上曾经世代通婚,西雍时候,因卫氏子弟之故,这份约定才作废。不过两族关系,到底比海内六阀中其余四家更亲近。所以卫家知道的一些消息,宋家也会晓得当然,具体是怎么晓得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话说得好听,还扯了祖上做幌子,实际上就是暗示,他在凤州卫内部有人。
宋宜笑对这个说辞也不是很相信,她因为身世的缘故,不太清楚望族的那一套,但也觉得,凤州卫的机密,不是那么好探听的。宋珞石只是宋氏旁支,未必有这能力。
不过考虑到宋珞石这一支的祖上,与西凉沈氏关系密切,如果是沈氏所为的话,倒也不无可能:早先谢依人曾经告诉过宋宜笑,大睿开国之前的乱世里,西北的失土,基本都是西凉沈与东胡刘收复的,但这两族不知道为什么,非但没有参与争夺天下,反而在驱除胡虏后,选择了解甲归田,三代守墓!
正常情况下,这两族多半不是自愿的。
那么从那时候留点后手,以备子孙起复,倒也不无可能?
当然宋宜笑肯接受宋珞石的这番说辞,主要还是因为,宋珞石只是希望她能够提供一些抱卫皇后跟太子的大腿的机会这对于宋宜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毕竟她本身同卫皇后关系着实不错。
既然要求不是什么紧要、为难的事情,宋宜笑也懒得追究宋珞石这番说辞里的破绽了。
现在回想起来,宋宜笑不免怀疑,宋氏旁支其实一早打得是改朝换代的主意!
甚至幕后还有沈氏,甚至刘氏的参与!
只不过,到现在,她还不能确定,他们支持的新君,是谁?
但她很不喜欢这种被算计被利用的感觉,何况仍旧在互相试探与利用期间的娘家族人,跟为了维护自己到处奔波的丈夫,傻子都知道选谁!
宋宜笑边做针线边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忽听回廊下一阵踢踏声,跟着房门被推开,沐浴好的简虚白回来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端化帝的误会
宋宜笑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屏风前的架子上取了条干净的帕子,过去替他绞干长发。
“宋珞石那一支人,我以前听爹提过几回。”简虚白斜坐在软榻上,方便妻子动作,微合了双目,说道,“他们是大睿定鼎之前,沈刘两家挥师北上,收复失土时,因故随军,跟着西凉沈一路戎马过去的。后来沈刘两家解甲归田,宣布守墓三代,他们也跟着在西凉待了下去。”
顿了顿,“这两年沈刘两家守墓期满,开始谋划重归朝堂……以这两家的底蕴,把主意直接打到拥立新君上面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两家,包括宋氏旁支……”
他沉吟了会才继续道,“当年都是太祖皇帝陛下着重打压和防范的,太祖皇帝陛下之后的惠宗皇帝陛下,尽管偏宠过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导致皇室动荡过好几年。但因为开国时的一班老臣尚在,惠宗皇帝陛下也不是刚愎自负之人,所以在位期间,也算是政通人和。”
经过雍末乱世检验的开国老臣,实力自不必说。
“惠宗皇帝之后就是皇舅。”
显嘉帝的能力就不需要多讲了。
“三代帝王,无一昏君。”
“这种情况下,沈刘两家,包括宋氏旁支在内,想在帝都,在皇室做点什么,按说是不太可能的。”
简虚白说到这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莫非……是卫家么?”
卫皇后被软禁,而且已经确定会失去宫权。苏太后又已经在着手采选官家女入宫,充实后宫,一旦太子乃端化帝唯一在世皇子这个优势失去之后,卫皇后母子的前途,可就要从无限光明,变成幽暗昏惑了!
说不得,就要把太皇太后跟显嘉帝的老路重走一遍!
运气不好的话,甚至未必能够笑到最后……
“但我那族兄才把轩儿送给我做义子时,皇后还与陛下恩爱和谐。”宋宜笑提醒他,“那时候我族兄跟我说,他得知陛下时日无多,故此急着与皇后母子搭上关系!”
这件事情她从辽州回来之后,私下里跟简虚白说过的。
不过简虚白设法去太医院打听了一回之后,认为纯属无稽之谈,还跟妻子说:“不知道族兄从哪听来这个消息的,又或者是怀着什么试探的心思!总之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否则传了出去,必定要生风波!”
到底端化帝继位不足三年,太子的年纪又还小,如果这时候传出端化帝活不长的消息,底下人会怎么想?
为了万全起见,简虚白后来还安排人手查了下宋珞石是从哪打听到这消息的当然这事他没跟妻子说,毕竟宋珞石到底是宋宜笑的族兄,又才把儿子送给宋宜笑做了义子,如果宋宜笑知道丈夫转过身就去调查他的话,难免脸上无光。
而简虚白的人给他的答复是,宋珞石收买了一名为端化帝诊治过的太医。
那太医把这消息卖了个很不菲的价格。
此刻简虚白沉默了会,把自己当初查宋珞石的事情讲了出来:“……我用的是爹给我的人,不过现在你也晓得,爹也未必不哄我。因为倘若宋氏旁支真的很早以前就开始谋划什么的话,必定绕不开沈刘两家,而照爹之前的说法,外祖母同沈刘两家关系匪浅。”
又说了所谓韩姬谋害端化帝的事情,其实主谋是卫皇后,“宋卢氏上殿面圣那回,揭发了此事,当时陛下亲口追问,皇后娘娘当殿招供,跪地伏罪!不过陛下因为皇舅生前没有追究皇后,也选择了原宥皇后。所以事后我们都没外传。”
其实这件事情之所以没有流传出来,也不仅仅是因为端化帝在这件事情上原谅了卫皇后。
也因为即使卫皇后没有借韩姬之手给端化帝下毒,端化帝当时终究采用了“卧榻”的方式,躲避入宫为显嘉帝侍疾虽然端化帝也是被麾下联手算计,不得不依从这个计谋;虽然当时的局势,在除了显嘉帝等少数人外看来,他进宫确实是十死无生的局面;虽然他最后到底冒着性命之忧踏入了宣明宫……
不过这件事情如果原原本本的传了出去,对皇帝的名声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当天在殿里听到这番经过的人,不必端化帝另外叮嘱,就自觉闭嘴了。
而简虚白那时候觉得这件事情同自己家横竖没关系,回来后也没跟妻子提。
现在三言两语说了经过,皱眉道,“陛下跟我们都是直到宋卢氏揭发时,才晓得韩姬原来是给皇后做了替罪羊!但皇后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自然清楚。”
那么卫皇后惧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且无法得到端化帝的原谅,早早的就存下心思想要提前做太后,也不无可能?
而凤州卫氏与西凉沈、东胡刘、江南宋的祖上都很有渊源,她在暗中把橄榄枝伸向沈刘两家以及宋氏旁支也不奇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那族兄之所以要跟我说,陛下恐享寿不永,恐怕也是为他们与卫家的私下接触做掩护了。”宋宜笑沉思了会,说道,“如此即使咱们发现了,也会认为,他们是想在太子尚未登基之前,讨好太子的外家。”
至于其他人发现了这一点,则多半会记到宋宜笑头上,因为她跟卫皇后关系很好,又收了宋珞石之子为义子,那么差遣娘家族人帮忙跑个腿,也无可厚非了。
如此,却将宋珞石他们真正的谋划掩饰起来。
宋宜笑现在无暇为自己被利用感到生气,她沉吟了会,问,“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我那族兄幕后之人,真是皇后,你……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简虚白合着眼,好半晌都没作声,良久才叹了口气:“明儿打发人去查一查,等有了确切结果再说吧!”
顿了顿,“好在我当年走了一趟乌桓,手里到底有几个自己人的。这回不要爹给我的人了,应该可以查到真相。”
他很明显的回避了这个问题,显然对于宋宜笑的疑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端化帝是他的嫡亲表哥,老实讲一直以来对他很不错的。
哪怕跟庆王滴血认亲这件事情,让表兄弟两个颇为尴尬了一阵,到底消磨不掉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感情。
简虚白是绝对不想看到端化帝父子相残的。
“夜深了,睡吧!”宋宜笑眯眼想了会,摸了摸他散在榻上的发,起身道,“明儿还有得忙。”
次日一早,简虚白起身之后,就悄悄遣了人去宫门前守着,好在顾韶面圣之后,立刻探听到准信。
辰末时分,顾韶乘轿至宫门前求见。
他本就地位不俗,这两日尤其的超然,所以未几,就获准入内。
“顾相也是来给燕国夫人求情的吗?”端化帝见到他进殿,没等他躬身行礼,就嗤笑着问,“看来阿虚为了保下他这妻子,还真是想尽办法!他昨儿个不但请了清江表姐过来,听说要不是寿春伯夫人拦着,他甚至还想打扰晋国皇姑!朕以前听人说,燕国夫人之母手段过人,前夫后夫均对其一往情深,至今遗泽衡山王府的七子。如今看来,这宋氏倒不愧是韦王妃的亲生女儿了!”
顾韶知道皇帝现在心中必定恼火非常,从容见礼后,先抚了把长须,才道:“回陛下的话:昨儿个燕国公确实到了臣那儿。不过倒没说请臣帮忙给燕国夫人求情,而是跟臣叹息,说知道陛下之所以给他三日时间,无非是因为陛下其实没有真正恼了他!不过是一番敲打罢了!”
端化帝闻言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顾韶看向不远处的朱芹,使了个眼色!
朱芹伺候端化帝已经十几年了,主仆两个可是说是一起长大的。
即使端化帝昨天才狠狠敲打过这位大内总管,但对他还是很信任的这点顾韶他们也默认了,所以很少会有暗示连朱芹也不能听的情况。
此刻皇帝沉吟了下,到底把包括朱芹在内一干人都遣退了,复问:“未知顾相有何要事禀告?”
“臣求陛下先赐臣言之无罪!”顾韶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郑重其事的一拱手,肃然说道,“否则臣不敢上禀!”
端化帝狐疑道:“顾相何必如此见外?朕许你言语无忌便是!”
他这么说时,心里就开始觉得有点忐忑了:因为上回顾韶向他求说了不罪时,跟着就同他讲了崔太后谋害梁王妃的事,这回……总感到有点不太妙啊?
果然,皇帝的预感实现了顾韶低着头,把整个脸都埋在了牙笏后,方说道:“臣要禀告陛下一件事情:就是庶人崔氏当年之所以会起意谋害燕国夫人主仆,并非为了琐事争执,而是因为,庶人崔氏……怀疑燕国夫人是自己的情敌!出于嫉恨之心,方下毒手!”
“你是说燕国夫人对朕……?!”端化帝目瞪口呆!
顾韶:“……!!!”
到底是老臣沉得住气,虽然无语了一瞬,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冷静道,“陛下,那时候,燕国夫人尚未仰瞻过天颜!”
他都不知道怎么说端化帝了……那时候宋宜笑才八岁而已!
八岁的小女孩子,会对见都没见过的太子殿下爱慕到招惹了崔见怜嫉恨的地步吗?!
不过说实话,这里端化帝其实是被显嘉帝留下来的人手坑了那些人倒是把事情真相查了个清楚,包括崔见怜其实根本不喜欢端化帝,人家到死真心爱着的都是另外个表哥陆冠伦。
无奈的是,查是查出来了,可谁都不敢跟端化帝说!
显嘉帝留给儿子的这班人,忠心都是有保证的,所以他们隐瞒此事,倒不是怕被端化帝灭了口。而是跟朱芹之前的进谏一样,怕事情闹大一来陆冠伦到底是衡山王的亲儿子,即使过继出去,衡山王也不可能说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了,而衡山王这一脉在宗室里地位一直不低;二来当时方方面面差不多都在盯着他们的彻查结果,这事要传了出去,端化帝的脸朝哪搁?
本来这位皇帝登基以来,大家嘴上不提,私下都觉得他跟先帝相去甚远了。再传出连他侧妃都瞧他不上……皇帝的威信、尊严,岂不是要荡然无存?
这些人于是合计了下,觉得反正皇帝主要想知道的是宋宜笑同崔见怜之间的纠纷经过,那么把崔见怜当初起意谋害宋宜笑的原因,说成是女学同窗时发生争执,导致崔见怜一怒之下下毒手,也不影响什么……吧……
而端化帝根本没想到他亲爹留下来的人,会用这样委婉的方式“进谏”,在不知道崔见怜心里另外有人的情况下,确认崔见怜死于卫皇后与宋宜笑联手算计之后,他当然以为这个表妹即使心肠毒了点,对自己却是真心的。
所以顾韶一说崔见怜把宋宜笑当情敌,端化帝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
他回过神来觉得这不可能后,再听顾韶的委婉否认,即使是皇帝,此刻也不禁面红耳赤,尴尬非常。
定了定神,才道:“顾相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裴幼蕊有喜
顾韶走出宫门时神情很是平静,瞧不出来喜怒,看到燕国公府的下人走过来,方站了站,微微颔首道:“告诉燕国公,事情成了!”
说着不待那下人欣喜道谢,已撩袍上轿。
回到春弄园后,老仆沏上茶水,看着他啜饮了一口,方不解道:“老爷就算不提昭德伯,也未必不能劝陛下收回成命,何以要引祸水东流?”
他方才是随顾韶进宫的,虽然顾韶入殿禀告时没带上他,但顾韶今日禀告的内容,他却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此刻出语询问。
“让陛下迁怒昭德伯,总比让陛下继续同燕国公置气的好。”顾韶把茶碗放到手边的矮几上,半眯了眼,叹道,“燕国公关心则乱,不肯向陛下表忠心,而陛下有言在前,即使因我劝说收回成意,从此他们表兄弟之间的罅隙也定要落下了!尤其燕国公背后,还有个心性果决的燕国夫人我上回也跟你说过了,一旦燕国公离弃陛下,端木老夫人的态度,必定随之转变!”
“到那时候,沈刘之力,连同锦绣堂遗泽,一起发力!”
“你以为凭我一个人,有把握斗得过这三族累世之谋吗?!”
“尤其卫苏两家,至少有一家会参与进去!”
“所以眼下笼络住燕国公,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他还忠心于陛下,端木老夫人就会投鼠忌器!”
“端木老夫人不肯行谋逆之举,沈刘两家,包括苏家在内,也不敢造次!”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牺牲昭德伯,告诉陛下,其实皇后跟燕国夫人,之所以会对庶人崔氏下毒手,完全是因为,她们知道了庶人崔氏从开始就背叛了陛下,这才要铲除她!”
“之所以当时没跟陛下说,主要是因为皇后的意思:那时候陛下正值争储的关键时期,若与衡山王府结怨,对陛下自是不利!”
“而到现在也只由我来跟陛下说这真相,则是因为皇后早先怕陛下伤心,叮嘱了燕国夫人不要透露此事,这回陛下不许燕国公为燕国夫人求情的事情叫皇后辗转知道,担心他们表兄弟存下罅隙,这才托了我去同陛下解释!”
“如此陛下尽管不可能完全原谅皇后与燕国夫人,但也能把怒火朝衡山王府,朝昭德伯去发作,到底不会再一个劲的盯着燕国公了!”
“虽然这么做对不住昭德伯……”
顾韶儒雅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冷酷,“然而如此局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事后补偿昭德伯一二了!”
老仆听到这儿,喃喃道:“端木老夫人竟然如此手段,一人就足以压下沈刘苏三家吗?”
“不只是手段。”顾韶淡然道,“更是因为,她一点都不在乎跟这三家玉石俱焚;但这三家,愿意跟她一个年事已高时日无多的老夫人,同归于尽么?!”
老仆不禁叹道:“难怪燕国公夫妇多次登门,请她搬去燕国公府,她都不肯了!”
“这样的老夫人是最可怕的。”顾韶半是调侃半是无奈的说道,“她有手段有城府,有人有钱,有底蕴有压箱底的牌偏偏没什么后顾之忧!所以不仅仅是沈刘苏三家不想惹她,先帝,我,也不想把她逼到极处!”
显嘉帝素有英明之名,端木老夫人做的事情怎么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只是他也没法子拿端木老夫人怎么样因为他虽然可以把端木老夫人弄死,再对锦绣堂进行大清洗,但,万一他清洗得不够彻底,留下隐患给他的子孙怎么办?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东雍的第二任皇帝,原本可以成为中兴之主的,就是因为想铲除阀阅世家,而且真的动手干掉了仅次于海内六阀的望族之一,帝都顾氏。
然后帝都顾氏族灭后不到两个月,这位皇帝忽然驾崩对外说法是暴病,但如顾韶这种世家子,却知道,那是因为帝都顾氏埋在皇宫里的暗子出手弑君,为主家报仇!
要知道那位皇帝并没有轻视世家的力量,在出手之前,以及出手之后,对自己的安全都是十分上心,甚至一个晚上换几个住处的。小心到这种程度,依然没能活过三个月!
显嘉帝自己再厉害,但他这种成天担心自己睡下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的人,怎么敢贸然跟望族结下死仇?何况本来也是他对不起端木老夫人。
所以显嘉帝只能装作不知道,利用简离邈跟简虚白父子,一步步软化端木老夫人的心。
外人只道显嘉帝因为简虚白是唯一在宫里长大的嫡甥,且长得酷似显嘉帝,所以最宠这个外甥。却不知道,显嘉帝这么做,除了确实喜欢简虚白之外,也是做给端木老夫人看的。
无论简虚白的生母是谁,他终究是简离邈之子,流淌着锦绣堂的血的。
端木老夫人的亲生骨肉都已不在人世,她一手带大的外甥,以及外甥的亲子,是她最重视的人,也是唯一能让她投鼠忌器的人了。
这些隐秘之事,顾韶以前也不知道。
还是显嘉帝托孤时,君臣单独密谈,才告知了他。
此刻顾韶回想起来,不禁叹息:“说到底,还是陛下资质不足!方使先帝行事之际,束手束脚,牵掣极多!”
倘若端化帝是显嘉帝那样的英主,显嘉帝还怕什么?
实际上顾韶都不敢奢望端化帝英明如先帝了,他现在只求,“只求陛下经过这一番磨砺之后,能够总结出一些教训来,不至于再出昏招吧!毕竟先帝虽然托我为他辅政,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手把手教就能教会他的何况我到底不是先帝,说话行事,很多地方都有所顾忌,陛下实在听不出来,我也没办法!”
老仆看他烦恼的样子,安慰道:“陛下还年轻,渐渐的定然会好的。惟今之计,还是尽快为陛下解决各样忧患的好!”
又想起来,“昭德伯之妻,是博陵侯之妹。博陵侯至今在狱中,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迁怒他?”
老仆这么讲,自然不是关心袁雪沛,主要是因为,“博陵侯与燕国公的交情,世人皆知!那位侯爷……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本来燕国夫人宋宜笑,就是一个会把燕国公朝端化帝敌对阵营拉的主儿了,再加上一个博陵侯,即使这回顾韶说服端化帝不再逼简虚白杀妻,这表兄弟两个还能一起玩吗?!
而且,“皇后娘娘原就是有成算的人,经此之事,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庶人崔氏另有所爱的事情,皇后是早就知道的,却一直没跟陛下说。”顾韶皱眉了一会才道,“皇后宁可把这个消息留给其他人告知陛下,又或者留到万不得已时用,可见暂时还不想同陛下撕破脸。何况陛下虽然已经下令充实后宫,现在新晋妃嫔都还没进宫呢,就算进了宫,能不能生下出色的皇子也不好说!也不想想先帝膝下六子,论天赋,也就肃王还算不错罢了,其他皇子,包括今上,不过是那么回事!陛下到现在才太子一子,太子算是很聪慧的了,谁能保证陛下以后的皇子也都个个出色?”
至于袁雪沛……
顾韶捏了会眉心,叹道,“这两天一件事连一件事,件件都那么愁人,你就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么?”
“倒也有。”老仆闻言笑了起来,“方才贺楼公子那边报来的消息,道是景敏县主有喜了!”
“你这老杀才!”饶是顾韶城府深沉,此刻也不禁喜笑颜开,笑骂道,“这么紧要的事情居然到现在才说!”
……顾韶欢喜自己外孙将为人父之际,宣明宫中,却是一片气氛肃杀!
朱芹的衣襟都已被冷汗打湿,但别说举袖去擦拭,却是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其实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韶离开后,他在殿外久久没得到传唤,感到不对劲,所以壮着胆子,到殿门外请了声安。
跟着端化帝倒是出声喊他进去了只是朱芹才跨过殿槛,就看到丹墀上的皇帝面无表情的瞪着他,那眼神,俨然随时可能扑下来活撕了他似的!
朱芹吓得当场就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跪到了现在。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梁王?”就在他已经跪得眼睛发花时,端化帝终于开口了,却是提都没提顾韶方才禀告的事情,只淡淡道,“按说他居心叵测,委实该杀!”
皇帝说到“该杀”二字时,没什么激动的意思,但熟悉他的朱芹,却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无尽寒意!
“难道顾相方才来说的事情,是又查到梁王做了什么丧心病狂之事吗?”朱芹暗自琢磨了一句,定了定神,正要出言,猛然想起端化帝前两日的敲打,本就汗水淋漓的额上,顿时又挂下来一路冷汗,有点哆嗦的磕头道:“奴、奴婢……奴婢乃卑贱之躯,不、不敢妄议宗室!”
他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自是看不到端化帝的神情。
只觉得过了千万年那么长时间之后,皇帝再次冷冷淡淡的开口:“不过他到底是朕唯一的胞弟,杀了他之后,他日朕到了地下,见到母后,却不好交代。”
朱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偏偏皇帝说到这儿顿了顿,他要是不接话的话,空荡荡的大殿里未免显得太冷清了。
所以他只能战战兢兢道:“陛下仁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端化帝没理会他的习惯性吹捧,仍旧继续道,“梁王与皇后极为不和,有他在,多多少少,能替朕盯着点皇后跟卫家!不至于让朕在这宫里住得寝食难安!”
刚刚因为回话,起了点身的朱芹,闻言差点整个人又趴回了地上!
“太后主持采选的事情,怎么样了?”端化帝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惊怖欲死的样子,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还有,皇祖母那边,可有空暇?若有,朕既然已有决断,也该禀告长辈,请皇祖母定夺才是!”
第四百八十五章 祖孙争议(上)
太皇太后听说端化帝要来向自己禀告事情,先是一皱眉,继而微微冷笑:“让他来好了!哀家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好忙的?连阿虚,昨儿个在宫道上徘徊了半晌,不也没敢过来找哀家?!皇帝把哀家逼到这样的地步,要来清熙殿,还要问过哀家的意思么?!”
玉果对小宫女道:“去告诉宣明宫来的人,太皇太后这会儿有空的。”
待小宫女福了福告退之后,她半跪下来,替太皇太后理了理裙裾上的褶皱,叹了口气,说道,“娘娘何必如此?陛下到底是您的亲孙儿。这些日子,陛下也是很不好过的,如今既然主动过来跟您禀告事情,可见陛下到底是孝敬您的!您何不给陛下个台阶下,祖孙从此重归于好,往后和和乐乐的,公爷也不至于左右为难。”
这样的话,也就她这样伺候了太皇太后数十年的老资格可以讲。
而且还是看着太皇太后这两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了,才敢讲。
只是太皇太后闻言,却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你到底是哀家住进这清熙殿之后,才来伺候哀家的,所以你不懂得你以为,哀家当年同申屠还有贞媛那两个贱人斗,为的是什么?!”
她凄然的笑了笑,泪水滴落在衣襟上,“可能所有的人,包括晋国跟代国,都认为哀家是咽不下一口气吧?毕竟哀家是惠宗皇帝的原配,所生子女里,肃惠、襄靖还有显嘉,都是太祖皇帝陛下都赞许非常的。说起来当年惠宗皇帝在太祖皇帝陛下的诸子里,其实不算顶出色,他能够承位,哀家给他生的这三个儿子,可没少出力!”
大睿开国时候下来的老人都知道,太祖皇帝最喜欢的晚辈,就是肃惠王跟襄靖王。
这两个孙儿战死之后,太祖皇帝那么强悍的人,竟难过到了整整一天吃不下饭的地步要知道那时候天下未平,太祖皇帝根本没有一时空暇,这种情况下,哀毁至此,可见心痛的程度!
而太祖皇帝的几个儿子战死沙场时,他也只是唏嘘了一阵而已!
“但其实哀家最初察觉到惠宗皇帝变心之后,根本没想到去争去斗因为哀家那时候只觉得万念俱灰!”
太皇太后望着不远处摆瓶里的花枝,低声说道,“哀家之所以决定要跟申屠还有贞媛那两个贱人拼个你死我活,是因为……因为陈国的死!”
玉果知道她说的陈国,是陈国大长公主其实这位大长公主,连长公主都没做成,是公主的时候,就故世了。
这个大长公主,还是端化帝登基之后,追封的。
史书的记载上,陈国大长公主的死因是一场风寒之后,由于金枝玉叶的娇贵体质,未能好转,所以年纪轻轻就香消玉陨玉果记得,陈国大长公主死时不到二十岁。
“陈国是因哀家的失势,在一次酒宴上,被她的异母姐姐谷国跟荆国联手戏弄与羞辱之后,到惠宗皇帝面前诉说委屈时,反被申屠贱妇颠倒黑白,令……”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十年,陈国大长公主也早就不在了,太皇太后说到这儿,依旧气息不稳,“令陈国反遭惠宗严词训斥,掩面而去!”
“回到她的公主府后,她又被驸马讥诮哀家那苦命的女儿,最终忍无可忍寻了短见!!!”
太皇太后说到这儿,已经是泪流满面,玉果吓得脸色苍白,暗悔自己方才不该那样劝说,竟勾起了太皇太后这样的伤心事。
正要出语宽慰,但太皇太后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却又冷静下来了,摆手道,“你不必惊慌!虽然哀家每次想到这件事情,都觉得心痛难忍,但到底这么多年过去,哀家到底不可能一直沉溺其中了!”
她顿了顿,没有解释为什么陈国大长公主被明文记载是病逝,只一字字道,“陈国死后,哀家悲痛万分,方醒悟过来,与其伤心于惠宗皇帝的变心,不如顾好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总好过陈国已去,哀家才懊悔没有能够保护好她!!!”
“但哀家究竟醒悟得太迟了!”
“所以哀家的亲生骨肉里,除了代国,包括先帝显嘉在内……”
“没有一个过得完美无缺的!”
“代国是唯一的例外。”
“往常哀家总以为,哀家在她身上,可以稍稍得些安慰。”
“可她也没有了!”
“你说,这叫哀家如何与端化那小儿,重归于好?!”
太皇太后流着泪说道,“当年肃惠跟襄靖战死沙场时,哀家简直恨不得跟着他们一块去了算了!后来大睿定鼎,天下初平,哀家受册为太子妃,在大典上看着儿女们前来朝贺,以为他们终究是有福的,不必似他们的兄长那样,经历种种艰难种种生死,使哀家这个做生母的,即使长居后方,也是昼夜不得安宁,时刻忧心什么时候下人夜叩院门,报来噩耗!”
“却不想……”
“哀家后半辈子所有的不择手段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勾心斗角,为的就是,让哀家的亲生骨肉,不再重蹈陈国的悲剧,可以随心所欲,用符合他们身份的高贵与恣意的方式,好好儿的活在哀家跟前!!!”
“为此哀家愿意做任何事!!!”
她举袖遮面,低声道,“玉果你可知道为什么你年岁不算太长,却能管着哀家这铭仁宫么?”
不必玉果回答,太皇太后已自己说了答案,“因为哀家看到从前的老人,就忍不住想到肃惠、想到陈国他们,哀家实在受不住!是以,搬到这清熙殿之后,把伺候的人,统统都换掉了!”
玉果跪在地上,亦是泪流满面,想到即将过来的端化帝,她无比担心,可此时此景,却什么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半晌后,端化帝入殿行礼时,重新梳洗过的太皇太后,却没给这个孙儿冷脸,反而平静的叫了起,又命赐座。
除了脸上没什么笑色外,竟是一切如常。
这情况看得玉果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太皇太后这是欲扬先抑,接下来忽然就发作起来了!
端化帝许是左右已经跟太皇太后撕破过一次脸,这会倒没什么惶恐忐忑的,落座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皇祖母,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朕已经查得差不多,再这么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来跟您商量,是不是该了结了?”
他以前在太皇太后面前一直自称“孙儿”的,自从闹翻后却就改口自称“朕”了,这回过来也没改口,可见不是为了要跟太皇太后和好的。
玉果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皱眉。
太皇太后也冷淡道:“你既然是皇帝,自己看着办就好,找哀家做什么?”
“其他人其他事也还罢了。”端化帝淡淡道,“不过代国皇姑到底是您的心肝宝贝,逼死她的真凶,难道皇祖母不打算亲自处置吗?”
又说,“当然了,那个宋卢氏,乃是宋弟妹的娘家继母,宋弟妹虽然不会管这继母的死活,但其子是江南堂目前唯一的男嗣,恐怕宋弟妹说不得就要求阿虚来打扰您了您要是觉得却不过面子,处置了他们之后,推到朕头上,朕是没有意见的。”
“这个就没必要了!”太皇太后冷冷的说道,“阿虚媳妇的为人哀家很清楚,她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
太皇太后眼中有些隐约的恼色,倒不是气恼端化帝的态度,而是端化帝故意提到宋宜笑这点,很有借此挑拨太皇太后跟简虚白关系的嫌疑。
“既然如此,那还请皇祖母示下!”端化帝呷了口茶水,平静的说道。
……祖孙两个冷冰冰的商议了好一会,又经过更加冷冰冰的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了这段时间一系列事情的处置结果:
首先崔家跟宋卢氏这种小角色,那肯定是不落好的。
两家都被查抄族没,十六岁以上无论男女一律处斩,十六岁以下官卖且不得赎身!
其中崔子玉跟宋卢氏因为是主要参与者,深为太皇太后所恨,所以他们没有斩刑那么好的待遇,而将被施以“梳洗”之刑。
这种刑罚在史书上也算是大名鼎鼎了,乃是将人绑在一张铁床上,泼以滚水,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下的刷去其皮肉,最后只剩白骨森然实际上皮肉尚未褪尽,受刑的人就已经死了。
但这期间的痛苦,也可想而知!
不过依照太皇太后对代国大长公主的疼爱,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无可厚非。
在这两家的处置上面,端化帝没有任何意见。
接着轮到的梁王,却让祖孙两个差点再次当殿撕破脸按照太皇太后的要求,既然梁王也在代国大长公主之死上有份,而且还是主谋,那么连从犯都处了“梳洗”,即使念在梁王乃是宗室的份上,给他一份体面,顶多也就是留个全尸罢了!
太皇太后是这么说的:“我儿代国乃金枝玉叶,又是梁王之姑,崔子玉跟宋卢氏的行为,是以下犯上,谋害宗室大长公主!而梁王不但犯了此罪,还要加一条逆伦弑亲,给他个全尸,已是哀家念在祖孙之情的份上!”
可端化帝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梁王乃朕之生母的幼子,朕之生母在世时,甚爱之!皇祖母既然偏疼代国皇姑,料想也该明白朕之生母偏疼梁王的心情!所以朕怎么能够杀他?若行此事,却叫朕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同生母交代?!”
“再者,所谓梁王乃宋卢氏与崔子玉幕后主使,不过是风言风语,可没有实际上的证据!”
“焉知是不是宋卢氏他们自知已无幸理,怨恨皇家,故意这么说,好让朕杀弟、皇祖母杀孙?咱们可不能中了这样的诡计!”
太皇太后被这话气得直哆嗦,颤声说道:“代国当初不过是撺掇着襄王跟你争位,梁王却是在你登基之后已经心怀叵测!你现在为梁王说起话来倒是一套又一套,当初却为什么不能对哀家的代国仁慈些?!”
“你怨哀家偏疼代国,现在自己偏疼梁王怎么不说了?!”
“但朕也打算宽恕宋弟妹。”端化帝来之前早有准备,闻言想也不想道,“皇祖母以为如何?!”
第四百八十六章 祖孙争议(下)
太皇太后被气得差点抓起茶碗砸到他脸上!
无怪她动怒:她要答应为宋宜笑放过梁王,等若是在端化帝手里输了一局;她要不答应简虚白虽然不至于说怨上她,但祖孙之间,到底也要存下隔阂了。
太皇太后自从住进这清熙殿以来,何曾被人这样戏弄过?!
一时间竟是怒极反笑:“显嘉教的好儿子!你有那个本事杀阿虚媳妇?!你倒是试试看!”
“这个就不劳皇祖母费心了!”端化帝听出她语气中的轻蔑,眸光沉了沉,才面无表情道,“总之梁王的处置还是朕来做主吧!毕竟皇祖母年纪也大了,精力必定大不如前。什么事情都请您操心,朕这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说着不待太皇太后出言,便自顾自的宣布,“梁王图谋不轨,贪赃枉法,按律当诛,但念在朕与他的生母的份上,贬为梁国公,罚俸三载!”
玉果听到这儿,等了等,又等了等,端化帝终于再次开口,却在说袁雪沛了,“博陵侯身有残疾,朕念其行动不便,无法出仕,登基以来,颇为照拂,每多加恩。其却不念天恩之浩荡,反而每有诡诈之行……”
说了一大堆罪行罪名之后,他眯起眼,淡声道,“到底是朕在东宫时的麾下,就夺了他的爵位了事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起了身,也不去看太皇太后怨毒的神情,轻笑了一声道,“既然商议好了,那朕就不打扰皇祖母颐养天年,告辞!”
向来只有身份平等,离开时才会讲“告辞”,像端化帝是太皇太后的孙儿,即使贵为天子,按照孝道,要走也该说“告退”的。
如今他这么做这么说,显然是根本不把太皇太后放眼里了。
出了清熙殿后,端化帝斜睨了眼身后战战兢兢的朱芹,忽然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朕今儿对太皇太后太过了?”
这会他是连“皇祖母”都不喊了朱芹不敢否认不敢承认,只低着头躬身说道:“奴婢想着,陛下……自有用意!”
“梁王是太皇太后的亲孙,朕何尝不也是太皇太后的亲孙?”端化帝广袖浩浩,行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冷笑出声,“太皇太后今日可为代国要求杀梁王,焉知心中不是也想为代国杀朕?!”
既然如此,他还对这位嫡亲祖母好声好气做什么?!
抓住机会把自己从前受的闲气都还回去还差不多!
只是端化帝不知道的是,此刻清熙殿上,太皇太后在他离开之后,却立刻敛了震怒之色,瞥了眼端化帝扔在几案上的茶水,一皱眉,用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吩咐玉果:“人已经走了,着他们把这儿收拾下吧!”
玉果应下,着了两个小宫女上前撤去残茶,自己则急速思索着劝慰太皇太后的话语然而太皇太后等那两小宫女弄好之后,命玉果之外的宫人都出去之后,却反而安慰的拍了拍她手背:“别担心!哀家并未真正动怒,伤不了身体的!”
“娘娘……”玉果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心里怀疑太皇太后是不是气过头了?
却听太皇太后微微冷笑道:“这皇帝,许是打量着哀家瞧不出来他的心思!”
“未知陛下今日举动,是何用意?”玉果还在发懵之中,闻言下意识的问。
太皇太后冷笑着说道:“自从上回顾韶赶过来平息了事情之后,皇帝再未踏足过哀家这儿,今日忽然前来,岂是善意?”
顿了顿,“无非就是想借着梁王犯的事,试探哀家是否对他们兄弟还存着祖孙之情罢了!”
玉果闻言惊道:“那娘娘为何还要坚持处死梁王殿下?!”
这话说了出来,又觉得不对这不是讲得好像太皇太后怕了端化帝一样吗?
虽然事实上太皇太后确实有点拗不过端化帝了,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未免太伤太皇太后的心了。
然而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只哂道:“你可知道,皇帝他做什么非要留下梁王的性命不说,甚至连他的爵位,也只降了一级?”
至于说后面那个罚俸三年,简直就是满满的敷衍与搪塞了且不说梁王之前从宋卢氏手里得到的财富,单说梁王的身份,还需要靠俸禄过日子吗?
“陛下这回……着实有些过了!”玉果如实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无论是谋害代国大长公主殿下以及驸马,还是谋逆,任何一件,都不该只这样轻轻揭过!尤其梁王殿下还是二者并犯,陛下他……他也真是……就算要念崔太后的面子,如此罔故国法……也不知道顾相会不会进谏?”
“你以为他力保梁王,还真是出于所谓的兄弟情深,以及惦记着生母?”太皇太后却冷笑了一声,眯眼说道,“他这是要留着梁王,与皇后那边斗呢!毕竟,皇后被软禁,又失了宫权,接下来新人进宫往后皇后母子,若是运气不好,怕是连哀家跟显嘉的路子都没机会走!”
“皇后也好,卫家也罢,都不是好欺负的!”
“咱们这位志大才疏的皇帝,磕磕绊绊到今日,总算醒悟过来,连梁王都可以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何况是皇后以及卫家?”
“只是为着太子乃是他膝下迄今独子的缘故,他现在不好动皇后。”
“所以必须给皇后留个麻烦这才是梁王得到从轻发落的缘故!”
太皇太后说到这儿,眉宇之间流露出一抹轻蔑,“之前梁王没曝露时,处处跟皇后作对,你道他是傻的么?”
玉果听得心惊胆战,说道:“娘娘的意思是,梁王殿下早就算到会有今日,这才故意装作与皇后娘娘为敌,好让陛下……让陛下这会子留下他?”
可如果这是梁王故意而为,那么梁王跟卫皇后,真是敌对关系吗?
还是他们都在装模作样,为要哄过端化帝?
这个念头才转过玉果脑海,只听太皇太后叹道:“哀家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在意的孩子也就剩了那么零星几个,又哪来的心思操心那么多事情?梁王与皇后到底是否私下勾结,哀家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皇帝显然也有这样的担心,这不,哀家就派上用场了?”
她嗤笑出声,“皇帝现在最忧虑的,无非就是帝位不保!而哀家口口声声要求杀梁王,又怎么可能容忍梁王取代皇帝登基?!如此哀家等于是帮皇帝看住了梁王了!”
“而梁王与皇后之间若是当真敌对,那么就是哀家盯着梁王,梁王与皇后彼此勾心斗角皇帝高居帝位,居中制衡,超然且逍遥!”
“如果梁王与皇后之间有私下的勾结,所谓的针尖对麦芒乃是演给外人看的表相……”
“那么皇帝也不会亏,因为哀家意在为女报仇,又怎么可能放过与梁王有勾结的人?”
太皇太后安然说道,“为了增加哀家对梁王的憎恨,皇帝也真是费心了!生生忍下被这个弟弟耍弄了两年多的愤恨不说,还只降了他一级爵位!看来哀家以前觉得他废物,却也是低估他了。他倒也不是不能忍的人虽然比起吾儿显嘉,差太远了!”
又若有所思,“估计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哀家专心去恨梁王,而不是针对他!”
虽然端化帝敢在清熙殿上对祖母无礼,但他到底不能真的拿太皇太后怎么办倒是他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好,几近众叛亲离,各种打击纷纷而至,心腹大患依旧活蹦乱跳,这眼节骨上,太皇太后如果继续明着站出来反对他,他的乐子可就大了!
玉果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才把太皇太后与端化帝这一番祖孙交锋的内涵理清,不禁变了脸色:“那么娘娘跟陛下说,绝不放过梁王殿下……?”
“当然是看出他心思,故意成全他的了!”太皇太后朝她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难得他肯用用脑子,哀家作为祖母怎么能不赏他点面子?”
“那……娘娘的打算是?”玉果听着她这平淡的语气,心头却觉得七上八下的,忐忑了会,才试探着问,“接下来也是照陛下希望的去做吗?还是?”
太皇太后冷笑出声:“哀家风风雨雨一辈子!受过多少贱人的气,流过多少眼泪,心疼过多少次自己的亲生骨肉,送走多少黑发人,方能住进这清熙殿临了临了,区区一个贵妃之子,搁外头也就是个庶长孙,什么下.贱东西,也敢给哀家脸色看?!真当哀家这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么?!!”
又切齿道,“代国一直对皇帝不喜,皇帝亦恨她这个姑姑,也还罢了!阿虚可是皇帝看着长大的,也不想想要不是阿虚是他的嫡系,端木老夫人肯回帝都?!若非忌惮端木老夫人,沈刘两家且不论,单凭一个顾韶,压得住青州苏?!”
“皇帝给予阿虚的不过是小恩小惠,何况这些小恩小惠,往常可没少替他在哀家、在显嘉、在晋国这些人面前留下好印象阿虚站在他那边,可是确确实实助他稳固帝位的!”
“不过为了崔家一个歹毒该死的小贱人,居然就要阿虚杀妻!!!”
“当年哀家才知道阿虚媳妇谋害了崔家贱妇后,都只是和颜悦色,点到为止!!”
“他居然敢这样欺凌哀家带大的孩子,真以为他做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代国大长公主去后,太皇太后最重视的当然是仅存的女儿晋国大长公主但晋国大长公主不干涉朝政,与端化帝的关系也不坏,所以不需要太皇太后太操心。
而且晋国大长公主都快要做曾外祖母了,自不适合再腻着太皇太后撒娇发嗲,满足太皇太后享受天伦之乐的需求。
是以太皇太后现在最上心的,就是简虚白了。
昨天简虚白进宣明宫后未久就告退而出,离开的时候脸色煞白,出宫前又在宫道上踌躇良久,三望铭仁宫而裹足不前这件事情,当天傍晚,太皇太后就知道了!
甚至包括端化帝逼迫自己这外孙杀妻之事,太皇太后也知道了。
如此太皇太后怎能不怒?
太皇太后其实也晓得,自己之所以消息如此灵通,估计卫皇后、苏太后都没少“帮忙”不过她为什么要在意呢?
知道自己外孙受了委屈更重要不是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袁雪沛出狱
这天傍晚,随着一道道圣旨发往诏狱,自宋卢氏面圣起,一系列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结果:除了端化帝跟太皇太后说的那些之外,还有道圣旨是专门发往燕国公府,给简虚白夫妇的。
虽然简虚白这时候已经从顾韶那儿得知,端化帝已同意赦免宋宜笑,但接旨时难免还有些惴惴。
好在圣旨中虽然把他大骂了一顿,责备他教妻不严,不过处罚结果确实不算严重意思是相比端化帝之前要他杀妻的口谕来说很轻松:贬简虚白为燕侯,削去宋宜笑燕国夫人之封,降为民妇!
接完旨,打发了传旨的中官,简虚白舒口气之余,脸色却不太好看起来:“民妇……”
这个处罚虽然没有赐死那么严重,打脸却打得非常之狠了。
毕竟宋宜笑平常来往的女眷,不是命妇,也是准命妇就算如袁雪萼之流,不会因为她失去诰命身份瞧不起她,但,跟燕国公府,噢,现在是燕侯府了,跟燕侯府来往的人家,可不只有袁雪萼一个啊!
尤其这还是以圣旨形式发的,端化帝如此明白的表现了对宋宜笑的厌恶,接下来还有多少人愿意跟宋宜笑来往?场面上见到了,又怎么能不对宋宜笑有所怠慢?
好吧,民妇身份的宋宜笑,很多场合,比如说宫宴,压根没资格参与所以场面上碰见了被怠慢这种事情,倒是比较少了。
可这叫宋宜笑以后怎么出门应酬?!
宋宜笑索性不出门,只跟亲近的几个闺阁交来往也还罢了,可简清越、陆茁儿还有宋轩这三个孩子怎么办?
他们现在是年纪还小,但再长个几年,按照贵胄默认的规矩,就得让大人领着出门走动了!
这道圣旨看似饶了宋宜笑一命,其实却是置她于众人唾弃的处境,根本就是存心折辱!
甚至隐隐还有把简清越都牵累进去的意思燕国夫人教导出来的朝平县主当然高贵非凡,但宋氏民妇教出来的县主……这是什么规矩?!
“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能饶过我就不错了。”宋宜笑倒是不太在意,反过来安慰丈夫,“何况这回的事情闹得这沸沸扬扬的,我待家里一段时间,却正好避风头呢!回头陛下气消了,哪能不给你面子?”
她越是这么说,简虚白心中越觉得难受,有道是夫妻一体,也许端化帝的本意就是要惩罚宋宜笑,但皇帝这么做,简虚白脸上又何尝好看?
即使他跟端化帝感情深厚,此刻也不禁对皇帝生出一丝罅隙了:端化帝要真给他面子,都答应顾韶要放过宋宜笑了,为何还要下一道这样的圣旨?!
“咱们这两日光顾为我担心,都没怎么认真管朝平他们。”宋宜笑看出他心思,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她是存心那么说,好离间丈夫与端化帝的感情的。
此刻再提女儿,自是为了趁胜追击,“现在这事儿总算尘埃落定,咱们还是赶紧把孩子们喊过来叮嘱几句罢!毕竟这段时间,府中人心惶惶的,可别有什么风声,传到了他们耳中,叫他们懵懵懂懂的,也跟着害怕起来!”
果然简虚白听了这话,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当亲爹的谁不希望自己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可这回端化帝的做法,连他这个当爹的都惶恐不已,若叫女儿晓得了,岂能不害怕?
他辛辛苦苦掺合显嘉朝的夺储,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合家平安,为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不需要战战兢兢过日子吗?
结果夺储他站对了队伍,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的指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孩子们还小,底下人若有多嘴的,须饶不得!”只是简虚白虽然心下愤懑,但跟端化帝到底相处多年,也不可能现在听妻子几句转着弯挑拨的话就起了弄死端化帝的心思,他捏了捏眉心,按捺住烦躁的心情,说道,“待会咱们都好好问问孩子们,可有人趁咱们这两日疏忽,对他们说些有的没的?”
宋宜笑心想今儿挑拨了这两句也差不多了,再继续的话,未免太着痕迹,反倒要起反作用了。
所以很自然的把话题拐到了几个孩子的教导上面:“不但伺候他们的人要敲打,他们现在虽然还没到寻常开蒙的时候,不过描红之类,也该隔三岔五的练一练了。免得三两年后正式进学堂,忽然被拘紧了不习惯。”
夫妇两个去简清越他们住的院子里看望了一回,将几个多嘴的下人发落了,又陪他们玩耍了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才离开。
这时候宋宜笑自回克绍堂处置府里庶务,而简虚白却要去书房写谢恩的折子谢恩折子才写到一半,底下人报了消息来:“方才圣旨到诏狱,梁王只降为梁国公,罚俸三年,仍居梁王府;但博陵侯被夺了爵!”
简虚白手中笔一顿,一点不该有的墨渍糊在了才写好的字上,他盯着那字看了一瞬,把笔扔到旁边:“备马!”
他连衣服都不及更换,匆匆赶到博陵侯府时,袁雪沛回是回来了,却无暇休整,正急急忙忙的指挥下人收拾东西,预备搬家这座府邸是开国时候,太祖皇帝陛下册封袁家祖上为世袭罔替博陵侯时所赐,现在袁雪沛不是博陵侯了,那么当然也就不能再拥有这座府邸。
蒋慕葶红着眼圈站在轮椅畔,虽然面有悲戚之色,但神情倒不见多少紧张:她当初是喜欢袁雪沛这个人才坚持嫁过来的,可不是冲着世袭爵位这一点才出的阁。
所以袁雪沛现在虽然被削了爵,但人还是好好的,蒋慕葶倒也没什么失望的。
不过博陵侯太夫人端化帝只说夺了博陵侯之爵,没提到太夫人涂氏,所以她还是诰命夫人,却感到天都塌了!
“你这个克父克母的小畜生!”涂老夫人披头散发,被两个丫鬟搀着,没到袁雪沛跟前,远远的就放声号啕,“袁家祖上随太祖皇帝陛下转战万里,多少次九死一生,才得了博陵侯之封!你这小畜生承爵才几年,居然就败掉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我儿子袭爵,好歹能保得爵位不失!你怎么还要活着出来?你还有脸回到这儿来?!袁家列祖列宗在上,合该显灵,发道雷霆劈死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涂老夫人这会心痛得简直没法形容!
自从袁雪沛兄妹父母双亡之后,她为了给自己亲生儿子夺取爵位,做的手脚还少吗?结果呢?愣是没有成功不说,亲儿子一家被赶出府,自己也被架空,只能做一个混吃等死的老夫人!
本来她都心灰意冷,认了命了。
不想这会袁雪沛索性把爵位给弄丢了涂老夫人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须知道当年袁雪沛的祖父,因为怕继室亏待原配嫡子,特特择了出身不高的涂老夫人为续弦,这位老夫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着落在“博陵侯”这个爵位上了好不好?
现在她活吞了袁雪沛的心都有了!
“祖母说这样的话,还有良心吗?!”袁雪沛无动于衷的听着她的叱骂,只冷冷瞥了眼就不作理会蒋慕葶却受不了,抢步上前,挡住丈夫,怒视着涂老夫人,说道,“我夫君才从诏狱回来,你身为祖母,不但不心疼他,反而只顾心疼爵位!你这样不慈不仁不义的长辈,袁家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才应该给你个教训才是!”
涂老夫人一听这话,不得了了,直接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放声大哭:“你们看看!都过来看看,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孙子跟孙媳妇啊!做孙子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掺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生生败掉了祖宗传下来的爵位,孙媳妇不但不劝他学好,还要帮他说话,竟说要袁家列祖列宗弄死我这个老婆子……”
蒋慕葶被她气得直哆嗦,正要说话,简虚白却已一拂袖,寒声喝道:“闭嘴!”
涂老夫人素来有些怕他,闻言下意识的收了声,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小辈喝住,实在难以下台,想到近日的传闻,忍不住嘀咕了句:“燕国公何必同我一个老太婆耍威风!且管教些您那位夫人是正经!”
她不说这个,简虚白也懒得跟她一个老人计较,打发了她也就算了,她一提这事,简虚白怒极反笑,冷冰冰的盯了她片刻,直到把她看得变了脸色了,才淡淡吩咐纪粟:“涂老夫人年纪大了,你送她回去吧!”
纪粟喊了两个小厮帮忙,当众堵了涂老夫人的嘴,将她直接拖了出去。
简虚白又命闲人都退出去,这才皱眉问袁雪沛:“梁国公都从轻发落了,你怎么会被夺爵?”
“我也不知道。”袁雪沛这两天一直在诏狱里,如何知道顾韶跟端化帝提了崔见怜真心所爱之人乃陆冠伦的真相,导致他这个陆冠伦的表哥兼大舅子受迁怒这事其实简虚白都不知道,毕竟顾韶当时只说会为宋宜笑进宫求情,可没说会怎么求情此刻也是面露迷惘之色,“也许陛下对梁国公念及手足之情,故而从轻发落,但我到底不是陛下胞弟?”
简虚白摇头道:“正因为梁国公是陛下胞弟,陛下待他一直不薄,他居然对陛下包藏祸心,陛下才不可能从轻发落他!倒是你……”
其实正常情况下,梁王跟袁雪沛都卷进谋逆之事里,更可能得到手下留情的,应该是袁雪沛才是。
因为一来他是参加过显嘉朝夺储的老人,对他宽大为怀,可以取得其他老人的好感;二来他废了腿不能出仕,袁家人丁又单薄,往后只要盯着点,他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情来了。
相比之下,梁国公这个宗室,才是不应该被放过的梁国公作为显嘉帝的儿子,是承位资格的。不严厉的惩罚他,如何震慑得住其他皇子?!
是以简虚白与袁雪沛这会都有点弄不清楚端化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些回头再说吧!”他们正在沉吟,蒋慕葶却插话道,“夫君才从诏狱回来,得赶紧请大夫瞧瞧!就算没什么事,也得好好养养才是!惟今之计,这侯府既然不能住了,还是快点寻个住处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第四百八十八章 搬家
端化帝只削了袁雪沛的爵位,却没罚没袁家家产,所以眼下虽然仓促搬出博陵侯府,但要再找个住处却是不难而且中途蒋家也来了人帮忙。
来的人是蒋慕葶的大哥蒋慕英,以及大嫂诸葛氏。
兄嫂两个都没说什么教训或抱怨的话语,一照面先关心了袁雪沛在狱中的情况,是否需要立刻请大夫之类,嘘寒问暖完了,又建议先搬去蒋府居住:“知道你们不缺落脚之处,不过那些屋子多半都是长久没住过人了,本来妹夫的腿就受过伤,在诏狱待了这些日子,只怕多多少少有些寒气入体,再去那种地方住,可不是雪上加霜吗?”
这建议说得蒋慕葶十分动心,但袁雪沛还是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蒋慕英夫妇这话不过是说说罢了,如果只是蒋慕葶一人,他们倒是真心愿意把自家妹妹接回去的,但加上自己这个才从诏狱出来的妹夫,可就不一样了!
蒋家如果真的希望自己去蒋府住,自己在诏狱时,这一家子何以根本没帮忙求情?可见也是不看好自己的前途,甚至是怕自己拖累了他们了。
袁雪沛心里有数,怎么肯不识趣的应下去蒋府住的邀请呢?
当然他也不怨蒋慕英夫妇,毕竟蒋家在显嘉夺储那会是中立的,中立意味着他们没有得罪过端化帝,但也没有讨好过端化帝。这回袁雪沛下狱证据确凿不说,还牵涉进梁王谋逆的大事里去,蒋家不是简虚白之流,在端化帝面前体面有限,不敢开口,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这会只推说自己不想去蒋家打扰,再三推辞之后,蒋慕英夫妇果然不再提了,转口问起他们打算去哪里住?
袁雪沛跟蒋慕葶商议了一回,又问过简虚白以及蒋慕英夫妇的建议,最后决定选在博陵侯府只隔一条街的一处空宅,那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不算很大,但夫妇两个住是没问题了。
本来涂老夫人一直是跟着他们住的,但现在博陵侯的爵位都没有了,想来那位老夫人也犯不着再缠着嫡孙,多半会去她自己亲生儿子媳妇那儿团聚。
于是蒋慕英夫妇以及简虚白各自派人回自己府里,喊了人来帮他们搬家博陵侯府好歹是从开国时候传下来的门第,数十年积累,根本不是一天功夫可以搬完的。
索性蒋慕葶担忧丈夫的身体,只把夫妇两个住的院子搬得差不多了,就交给手下人去主持,自己则拉着大嫂诸葛氏,商议要去哪儿请个好的大夫来给袁雪沛瞧瞧。
而袁雪沛这会也同蒋慕英还有简虚白说起正事:“在狱中,因为阿虚使了银子,又托付了里头的人,再者陛下也没问过我,倒也没受什么苦,不过是在那儿住了几日罢了!除了才进去时,后来被褥都是新换的,吃食也还算干净。”
顿了顿,“说起来梁王……噢,梁国公当时被关在我对面,许是崔家、司空家都没顾上的缘故,他那儿倒没有特别照顾的意思,直到出狱时,我看了下,他睡的只是一床破棉絮,晚上冷得经常在囚室里走来走去取暖,连平常送饭,也只是一天一顿,且我看到过一回,都只是糙米饭上堆些青菜豆腐之类。”
“这么说来,梁国公在狱中时,陛下也没发话叫人格外照顾了?”蒋慕英跟简虚白交换了个眼色,都是微微皱眉,“但陛下也没拦着诏狱中人,不许照顾你……怎么最后的结果反而反过来了?”
这问题他们讨论了一阵,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心下均觉得估计有什么消息漏打听了蒋慕英提醒道:“这回的事情闹得很大,别说朝野上下了,连帝都内外都知道了,陛下不经朝议,直接下旨,恐怕还要有波折!”
简虚白沉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回陛下下旨前,顾相刚刚入宫觐见过,若这结果已经得到了顾相的首肯……”
端化帝压不住群臣,顾韶可是压得住的啊!
蒋慕英闻言,皱眉良久,最后无奈道:“按说顾相不至于同意这么个处置法吧?”
袁雪沛这天又是接旨又是出狱又是搬家,实在很疲乏了,见商议无果,也就委婉下了逐客令。
简虚白回府之后,无心再写什么谢恩折子,好在他平常遇事虽然多与袁雪沛、简离邈商议,府里也是养了几个帮忙处置文书的幕僚的,这会唤了个口风紧的过来,交代他代写一份,便唤了纪粟到跟前,道:“你去把我预备好的谢礼送去春弄园,顺便向顾相左右之人打听一下,何以陛下会轻轻放过梁国公,却重罚雪沛?”
纪粟去了一会,回来之后禀告道:“顾相跟前的人说,是因为陛下知道了庶人崔氏爱慕之人乃是昭德伯的缘故。陛下引以为奇耻大辱,所以迁怒博陵……迁怒袁公子。”
又说,“不过他们也说,陛下这会正在气头上,过些日子,公爷……侯爷您再去劝说,陛下想来就会收回成命了。”
其实袁雪沛现在的下场,相比他犯的事情也不算很凄惨的。
只是有个梁国公比着,未免显得他受了不公平的对待。
此刻简虚白捏着眉心,思索了一阵,说道:“这事儿包括皇后在内,一直都没人敢提,莫不是顾相告诉了陛下?”
“奴婢想着,应该就是这样了。”纪粟小心翼翼道。
“……”简虚白深深吐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眸中的阴霾,愈加沉重了几分。
而这时候的春弄园里,老仆正不解道:“燕侯才接了旨,跟着就去看了庶人袁雪沛,足见他们之间情谊深重。老爷何以还要直接告诉燕侯,庶人袁雪沛之所以受到迁怒,乃是因为您要给燕侯之妻求情的缘故?”
因为顾韶那番话是连朱芹都遣退之后,单独禀告给端化帝的。
如果他不说,端化帝更不会宣扬,那么简虚白也未必想到这上头去。
现在事实揭露,简虚白哪能不觉得,端化帝这回竟是这样扫他脸面,连顾韶出马求情都不行,不得不扯了陆冠伦出来做垫背,又拖了个袁雪沛下水,方让宋宜笑逃出生天?
饶是如此,端化帝对宋宜笑,也不是就没有处罚了!
如此岂不是越发离间简虚白同端化帝了?
这可是与顾韶要辅佐端化帝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啊!
然而顾韶叹了口气:“陛下对于梁国公与袁雪沛的处置,明显有内情!即使我不同燕侯说,你以为他会不怀疑我吗?眼下局势已经很不好了,与其让他猜来猜去,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还不如直接同他讲清楚好在陛下只是削了袁雪沛的爵位,没有直接对袁雪沛怎么样,过两日等陛下冷静下来,再劝说陛下设法弥补吧!”
他也是为难,端化帝一直以来都是个听劝的人,可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大了,崔见怜其实另有所爱这件事情,跟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端化帝当时的反应,连顾韶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有点心惊!
虽然顾韶尽力劝说皇帝不要火上浇油,无奈端化帝什么都不打算听他的,只说了句“朕知道了”,就明言让他告退。
顾韶看出皇帝当时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不敢违背,只好就这么走人。
“说起来都是申屠氏留下来的祸患!”顾韶揉了揉眉心,唏嘘道,“若非先帝当年为其所害,御体欠安,先帝那么英明的人,如何会将储君一直置于羽翼之下,不使其经历风雨?”
倘若把端化帝放到显嘉帝当年成长的环境里去,享受一下申屠贵妃跟贞媛夫人无孔不入的挑唆、污蔑、折辱、谋害……这位年轻的皇帝就会知道,他这几天的经历,压根就不值一提!
但事实是,端化帝现在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不住自己……
这种情况下,饶是顾韶满腹算计,皇帝不配合,他又能怎么样?
他到底是受着世家教导长大的,再忠诚于皇室,也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家族。
所以让他想方设法劝说端化帝没有问题,但让他不顾后果的死谏……他是真的做不来。
何况纵观青史,有几个大臣的死谏获得了成功?
明君根本就不需要大臣闹到死谏的程度,便会听取建议,哪怕不听取,总也有能说服臣子的理由;昏君则是根本不在乎大臣的死谏,你死了他还省心些呢!
长长的吁了口气,顾韶想起来又一件事,道,“对了,苏太后主持采选之事,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苏家在里头可做什么手脚?”
虽然端化帝没让顾韶操心此事,但作为辅政大臣,又很不信任端化帝的能力,对于这种后宫之事,他也只能跟军国大事一起上心了。
老仆说道:“因为陛下私下里催得紧,又说采选也不只是就办这么一回,让太后娘娘先拣几个能上台面的入宫,把六宫之权料理起来,往后再渐渐的添人也就是了!所以太后娘娘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估计后天左右,那几位就能进宫了。”
至于说这几个人选的具体情况,老仆沉吟了会,才道,“苏太后挑的都是跟苏家,以及之前支持过肃王殿下毫无关系的人家,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兵部何尚书的孙女何小姐。”
“苏太后是明白人,不会在这里给陛下抓把柄的。”顾韶闻言抚了把长须,颔首道,“不过苏家底蕴深厚,看似与苏家半点不沾边的人家,也未必可信!告诉底下人,这些人,包括她们进宫之后接触的宫人,都继续盯着,以防对陛下不利!”
第四百八十九章 新人入宫,群臣进谏
十月十二这日,新人入宫,先到清熙殿拜见太皇太后。
苏太后为了免除她们多跑一趟徽仪宫的麻烦,这日特特提前到了太皇太后这儿说话。
“这事皇帝既然交给你去办,你办了也就是了,何必还要让她们来哀家这儿走一遭?”太皇太后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此刻就说苏太后,“你是先帝中宫,这类事情早就是熟手了,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吗?倒是哀家久不问这类事情,眼力也还未必比得上你呢!”
“母后说的哪里话?”苏太后恭恭敬敬道,“俗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是咱们皇家的顶梁柱,媳妇再怎么做熟了手,若没您帮忙掌眼,这心里啊说不得还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太皇太后听出她话里有话,只淡淡一笑:“哀家这把老骨头,不过是赖在这世上丢人现眼罢了!算什么顶梁柱?如今皇家的顶梁柱,该是皇帝才对!”
“皇帝自然是英明神武。”苏太后含笑道,“母后就当赏媳妇一个面子,就帮忙瞧一瞧罢!”
太皇太后这才道:“你都这么说了,那哀家就看看吧。”
接下来太皇太后跟苏太后又说了些闲话基本都是围绕长兴长公主的婚事的讨论半晌后,外间宫人禀告进来,说新人们已经到齐,都在外面候着了。
太皇太后闻言,与苏太后一块略整衣裙,轻轻吐字:“宣!”
衣裙间,一行丽人鱼贯而入。
当先的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儿,乌云堆鬓,腮凝新雪,着一袭天水碧曲裾深衣,望去好似池中亭亭而立的一支半开芰荷。
其后四人,也是各有千秋,或妩媚,或清丽,或娇俏,或文雅。
五人都入得殿来,至丹墀下盈盈下拜:“妾身恭祝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待太皇太后叫了起,又拜苏太后,“愿太后娘娘福寿连绵!”
礼毕之后,太皇太后道:“都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五人道了声罪,这才微微仰了头,却都是轻垂长睫,目光只望着太皇太后的裙摆之下,并不敢当真与太皇太后对视。
“你用心了!”太皇太后看到这情况,对苏太后微微颔首,“这规矩教得不错。”
“这些都是官家之女。”苏太后谦逊道,“原也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媳妇不过略略提点罢了!”
太皇太后笑了一笑,扫了几眼底下,道:“都是好的,玉果!”
玉果会意,叫小宫女将预备好的赏赐取了出来,挨个端到五人面前。
五人忙又谢恩太皇太后已经有些没兴致了,便道:“成了,你们去见皇后吧!”
待这五人被打发出去后,太皇太后见苏太后仍旧没有告退的意思,一撩眼皮,微微偏了头,问:“打头的那个你最看重?那是谁家的?”
“是何尚书的孙女儿,闺名叫沁婉。”苏太后微笑道,“也不能说媳妇最看重吧,不过是想着其祖父乃皇帝心腹,所以让她排在诸女之前。给位份也是最高的:是正三品婕妤终究是功臣之后!”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端化帝这回虽然让苏太后主持采选,但可从没把苏太后当自己人。
如今苏太后对这何沁婉最好,端化帝虽然不至于怀疑何沁婉是太后的人,恐怕也会本能的疏远这位新晋的何婕妤了。
而何婕妤是何文琼的嫡亲孙女,她长得也不差,进宫之后却不得宠,何文琼会怎么想?
即使端化帝不上当,对苏太后来说,也不亏,左右送了何家一个人情反正端化帝的后宫里又没有苏太后的晚辈,谁得宠谁上位,苏太后才不在乎。
不过太皇太后这会跟端化帝已经是相看两厌,纵然看出苏太后的算计,却是乐见其成,更不要讲去提醒端化帝了。
抿了口茶水,太皇太后让心腹之外的人都退下去,说道,“依我看,何婕妤虽然不错,但那姜才人恐怕更中皇帝之意!”
姜才人姜殊昀,便是文雅端庄的那个,在方才的队伍里排在第四,是倒数第二位,她获封的才人也只是从四品,与何沁婉的正三品婕妤,足足差了三级。
这三级还不是寻常差距婕妤可独居一宫,是正经的妃子了,才人却只能住偏殿,属于宫嫔阶层。
“母后觉得姜才人最能得皇帝眼缘吗?”苏太后闻言,轻笑道,“媳妇倒觉得那薛嫔更容易讨皇帝欢心呢!毕竟皇帝早先盛宠过的庶人崔氏,就是薛嫔那种娇俏艳丽带点小脾气的类型。”
又说,“可惜她们两个家世差了点,这位份也实在给不高了。当然,等她们拜见了皇后,又侍了寝,早晚也会晋升的,想来也不差这么几日。”
太皇太后懒洋洋的说道:“左右都是皇帝的人,谁入了皇帝的眼都是她的福分,咱们只管在她们来磕头时给赏赐就是了。”
端化帝以前倒是很喜欢崔见怜那种长得美还有点小脾气的女子,但现在?
即使太皇太后还不知道顾韶同端化帝说了崔见怜另有所爱的事情,单凭崔子玉这回作的孽,端化帝对崔家的印象必然也是一路暴跌,垂青于与崔见怜相似的薛嫔的指望能有多少?
倒是那个姜才人,容貌虽然不是顶美,但通身一股书卷气息,端庄文雅,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高远。看着就让觉得,这是书香门第里,被圣人先哲教诲熏陶得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女子。
端化帝早年没吃过苦头时,还能纵容下崔见怜使小性.子,之后在代国等人手里频繁受挫之后,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想养得太娇惯呢,更不要讲再纵着别人家的女儿了!
只看卫皇后这两年讨他信任喜欢就晓得,皇后在端化帝面前,可一直都是识大体顾大局,从来没有说撒泼闹腾的。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受打击的皇帝,又怎么能不更中意姜才人这种瞧着就善解人意的类型?
“也不知道这姜氏,是否是太后的安排?”太皇太后心里这样想着,也没有点破的意思,只道,“人已经看过了,没其他事,你就先回去吧,长兴即将下降……想来你也忙得很!”
苏太后识趣的起身告退。
只是太皇太后跟苏太后虽然对于端化帝接下来的内宠各有看法,不过端化帝这时候暂时还没功夫去管新晋的后宫们。
因为他在前朝有麻烦了蒋慕英一语成谶:朝臣们对于他直接处置了梁国公跟袁雪沛感到很不满意,在上朝时,集体表示了反对!
其实他们连皇帝对宋卢氏还有崔家的处置也不满意!
但这点端化帝全部推到了太皇太后头上,表示朕的嫡亲祖母有多疼爱朕那个小姑姑,你们都知道,现在皇祖母要求这么办,朕作为孝顺的孙儿,是不想反驳的,你们有意见,去清熙殿跟朕的皇祖母去谈!
当然,朕的皇祖母年纪大了,如果你们进谏过程里,把她老人家气出什么事情来,后果自负!
卢家已经覆灭,宋家人丁凋敝,崔家在朝中影响力也很有限所以大臣们犹豫了下,觉得没必要为崔家跟宋卢氏母子去得罪太皇太后,毕竟这种位尊年高的老人,委实不太好惹。
所以他们把矛头对准了梁国公以及袁雪沛,要求端化帝收回之前的圣旨,把这两人拉出来公审,由三司及皇帝共议他们的罪行以及处罚结果!
其实这个要求是很正当的,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梁国公跟袁雪沛犯了罪,按照律法,就该走三司的流程:拿人、下狱、查证、审问、宣判……
像端化帝现在,跟顾韶都没找,直接到清熙殿跟太皇太后掐了一场,就去拟了圣旨,噢不,其实这个圣旨应该称中旨,因为它根本没经过中书门下通过,是直接去诏狱的。
这么违背规矩的做法,臣子们当然不干了!
如果皇帝一次这么做顺了手,两次三次四次五次都这么办了,那么还要他们这些辛辛苦苦科举出来的大臣做什么?!
皇帝什么都自己做主了,剩下来就是遵旨的差使这事儿宫奴们就能办,他们这些大臣往后岂不都要被架空了!
所以眼下朝堂上简直闹开了锅,纷纷要求端化帝收回成意,按规矩做事!
激烈点的,甚至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想让端化帝下罪己诏,检讨自己不把朝臣国法放眼里的昏庸之举!
连百官之首、端化帝最大的依仗顾韶,此刻都没出来弹压毕竟他也想做士大夫,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士大夫,而不是做个什么都听命于皇帝的奴才。
何况眼下这情况,如果他站在端化帝那边,这辈子积累的名声都要完了,必定会被史书记载成只顾谄媚君上的佞臣,而且还会得罪举国同僚。即使洪州顾氏颇有底蕴,也禁不起如此树敌的!
而端化帝,保得住他?
喧嚷激愤的朝堂上,端化帝却始终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到最后,所有人都说累了,他才用有些倦怠的语气说道:“诸卿言之亦有理,不过,梁国公究竟是朕之胞弟……”
底下有大臣出来道:“陛下念及兄弟之情,欲网开一面,也是人之常情!是陛下仁爱宽厚!但国法不可废,陛下乃天子,当做万民之表率,怎可行此违法乱纪之举?如此传将出去,却置圣誉于何地?!”
“既然如此,那就由众卿共议此事吧!”端化帝似乎被说服了,站起身,“今日且到这里。”
诸臣都没想到他们这么简单就赢了还以为端化帝那么乾纲独断的下了旨,这回不撞死几个臣子在殿上,皇帝都不会改变主意。
“陛下只是太念兄弟之情的缘故。”顾韶却晓得端化帝的心思,叹着气为皇帝圆场道,“只要咱们体恤陛下这一点,陛下自是从善如流!”
诸臣给顾韶面子,所以闻言纷纷附和,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却只有自己知道了。
而顾韶下朝后回府,亦是跌足长叹,“陛下想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支持他,用什么方法不好,偏偏要用这样的法子?!”
这种明显不合规矩的举动,即使昏君兼暴君在位,那也保不定有不怕死全家的出来反对呢!何况远远谈不上积威的端化帝?
这根本就是送上门去给群臣打脸啊!
顾韶叹息之余,心头不禁涌上一阵无力感,“我真的能尽到对先帝的托付,辅佐这么位主儿,延续大睿的盛世清平吗?!”
像他这种一个人撑得起全局的人,其实不怕皇帝废物,皇帝就是废物到成天缩在后宫不上朝,他也能把大睿打理得有声有色;最怕的就是皇帝明明不行,还要到处指手画脚的做主,这还怎么弄?!
正迷惘之际,老仆来报:“卫家遣了人在后门,说有要事与老爷商议,老爷见是不见?”
第四百九十章 苏家叔侄
顾韶闻言,目中顿时闪过一道精芒,冷哼道:“卫溪那老匹夫!陛下今儿个才在朝上被群臣逼得让了步,他跟着就来找我这不是存心想让陛下怀疑我么?!”
断然拂袖,“不见!叫人把那人赶走!”
老仆依言命人去办,回来之后也有点感慨:“陛下也太乱来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先同您商议下,就这么自作主张!这下可好,满朝文武当殿逼着陛下让了步,虽然您帮他说了这叫从善如流,然而诸臣哪能不觉得这位陛下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陛下年轻,沉不住气也是有的。”顾韶揉着额角,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这些人想方设法的落井下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沉吟了会,说道,“现在已经是十月了,下个月就是太皇太后寿辰……虽然说太皇太后上回答应息事宁人,但与陛下祖孙之间的罅隙到底落下了,这么着可是不行!本来这种情况,最适合出面斡旋的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与燕侯。但这两位,前者卧榻,不好进宫;后者才因发妻遭陛下呵斥,想来也不敢提。倒不如,让肃王与襄王返回帝都,进行劝解!”
“当初先帝专门留下遗命,将这二王打发去藩地。”老仆闻言诧异道,“怕的就是他们留在帝都生事,现在您要让他们回来,万一出了事?”
顾韶摇头道:“当初先帝之所以要打发他们走远点,主要是怕新君登基时,这两位幕后的支持者,自恃武力,扰乱纲常!再者,却是为了让新君心里痛快点:曾经与新君作对的兄弟,非但被过继出去,而且连帝都也待不得,只能远远被打发去荒僻之地苟且偷生!”
“如此新君自觉先帝帮他报了仇,铲除这两个兄弟的心思,也能淡些!”
“但现在情况不同当时,陛下接二连三出岔子,帝都这块都有点乱了。”
“哪能再把这两人留在外面,由得他们隔岸观火之余,慢慢琢磨着如何落井下石?”
老仆想了想,说道:“但自从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过世之后,襄王已经不足为惧!而肃王的话,苏太后与苏少歌、苏伯凤均在帝都,单凭肃王独自在外,也未必掀得起什么风浪来!这会陛下正狼狈着,若见二王还都,没准越发要做出不得人心的事情来了!到那时候,岂不是给苏太后之流机会么?”
“他们想要有机会,也得肃王活着!”顾韶冷笑出声,缓声道,“一旦肃王身死,苏家难道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公然造反吗?!”
“苏家在军中根基深厚,西北又有沈刘两家蛰伏,心思未明。”
“何文琼任兵部尚书以来,虽然有些建树,这一时半刻的,到底不可能把苏家的影响全部抹除!”
“好在这人很是听劝,这两年没管远处,专心把帝都禁军笼络到了陛下这边!”
“只要肃襄二王来了这帝都,苏家敢再有异动,说不得只能让先帝失望了!”
顾韶吐了口气,寒声道,“毕竟先帝当初叮嘱我时,也只说尽力保全皇家的手足之情,可没说一定要保下肃襄二王终究最紧要的还是陛下!”
老仆沉吟道:“只怕苏家不会同意。”
顿了顿,“恐怕太皇太后也不会同意?老奴这两日听底下人讲,说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这两日苏太后借口请示采选之事,去了清熙殿两三趟,每趟都跟太皇太后单独长谈。老爷您知道的,太皇太后现在对陛下……”
“太皇太后那边,我明儿进一趟宫,与她谈一谈吧!”顾韶寻思了一回,叹道,“至于说二王,这事儿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的话,必要出大事了!”
假如端化帝一直稳坐帝位,留着这两位王爷也还罢了。
顶多皇帝觉得不开心,大局还是稳定的。
但现在端化帝频繁折腾,很有越来越不得人心的意思。
那么顾韶就得把干掉这二王提上日程了不然这帝位迟早要换人坐!
想到这里,顾韶不禁皱了皱眉,“陛下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显嘉帝临终前夕托付顾韶时,是君臣单独密谈,连端化帝也未被允许侍奉在侧的。
皆因显嘉帝在托付中也提到了肃襄二王,尤其是肃王:“此朕嫡子,元后所出,本欲宝爱一世,无奈天不假年。偏其又与太子结怨,往后还望顾相多多照拂,前途富贵且不论,能得平安善终,勿让元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好!”
这样的话当然是不好让端化帝听到的,毕竟显嘉帝这么讲,摆明了不放心端化帝对自己的承诺,所以还要在顾韶这儿给肃王加一道保障。
但顾韶这两年的表现,端化帝也该隐约揣测到一些了就算皇帝自己猜不到,总有人愿意提醒皇帝、或者通过种种“无意”,让皇帝自行醒悟的。
“肃襄二王真是不能留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韶神情彻底冰冷下来,如果端化帝连自己这个辅政大臣都不相信了,以皇帝自己的才干,又如何在帝位上久坐?
不过顾韶也不仅仅是怀疑肃襄二王,毕竟梁王也有坑端化帝的动机,以及卫家卫溪那老家伙刚刚还派了人来,想增加端化帝对他的怀疑。
这种举世皆敌的感觉,即使顾韶也觉得压力重重,不禁凝神思索起来。
差不多的时候,冀侯府冀国公苏念一“病逝”之后,其嫡长子苏少歆袭爵为冀侯,本来苏少歆是要来帝都奔丧,顺带到礼部把继承爵位的手续办掉的,如果他真的来了,说不得还要进宫去给端化帝请个安谢个恩什么的。
但苏家担心被端化帝一锅端,所以冀国公才死,那边苏少歆闻讯之后,就悲痛欲绝到当众昏厥,之后一直病得要死要活的,到现在都传说起不了身。
虽然亲爹死了是大事,做儿子,还是承爵的嫡长子,怎么也不该连丧礼都不参加。
然而有道是法理不外人情,苏少歆一副“今天上了路,明天就要下黄泉”的样子,朝廷也不好刻薄得催他非要上帝都不可究竟冀国公不是没有后人主持丧礼,他的嫡次子跟嫡长孙都在帝都呢!
因为苏少歆袭了爵,冀国公府减去逾越的制度后,依然属于苏家人。
此刻的后院,苏少歌亲自沏了茶,便在与侄子苏伯凤说着话:“姑姑今日特特去太皇太后跟前试探下来的结果不错,太皇太后确实因为这两回的事情,对陛下存了恼意,虽然没有明确的暗示,但已经透露出乐见其成之意!”
“看来燕侯在太皇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不低!”苏伯凤呷了口茶水,沉吟道,“要不要推上一把,让太皇太后索性站到咱们这边来?”
苏少歌摇头道:“太皇太后经历过惠宗皇帝陛下时候的宫闱之争,可不是陛下那么好糊弄的人!点到为止即可,太过于急切,没准反而要弄巧成拙了。何况太皇太后虽然没表示会帮咱们,但只要她不帮陛下,对咱们来说,就是好事了!”
“要从燕侯下手,何必咱们直接做什么?”苏伯凤放下茶碗,解释道,“二叔忘记燕国夫人,噢,现在该说简宋氏了吗?简宋氏这会虽然因为种种原因逃得一命,但也连诰命都被削掉,即使她不敢怨恨陛下,难道就不怕陛下往后继续算旧账吗?她素得燕侯宠爱,若能得其之助……”
“这就是我说咱们不必再做什么的缘故。”苏少歌莞尔道,“横竖已经有人帮忙劝说燕侯了,咱们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苏伯凤恍然道:“这下陛下可是有乐子了!”
“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苏少歌提醒道,“他到底是先帝钦立的储君,先帝英明一世,驾崩之前,怎么能不给他多安排几张底牌?好在他那个胞弟也是个不安份的,且被顾韶揭发出来咱们且让梁国公在前面趟路,只管坐享其成就好!”
苏伯凤担心道:“只怕梁国公未必肯这么做吧?他之前没曝露出来野心,自然急着算计陛下父子,好篡取帝位;但现在他人都在诏狱里走了一遭,要不是陛下现在有意从轻发落,这回最少也是个废为庶民圈禁终生的下场,这会怎么还敢轻举妄动?”
梁国公又不是傻子,他真面目没被揭穿之前,一旦端化帝跟太子都悲剧了,他自可以端化帝胞弟的身份承位,说不定到时候还刚好把端化帝父子之死按到肃襄二王头上,干掉这两兄弟,稳固皇位!
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从端化帝上台就没少做小动作,忙里忙外的忙篡位一旦端化帝父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管是不是他干的,他不被拖下水就不错了!
哪还有继位的指望?
即使退一万步来讲,他勉强继了位,肃襄二王也正好打着给端化帝父子报仇的旗号,起兵匡扶正义呢!
所以这位梁国公不管是否从此打消了篡位的想法,接下来都肯定会蛰伏一段时间了。
苏家想让他在前面趟路……谈何容易?
然而苏少歌对侄子的忧虑只是一笑了之:“有些事情做了就没法回头了,梁国公想乖巧……问过皇后娘娘没有?”
他慢悠悠的说道,“皇后娘娘落到今日这样的处境,梁国公,可是功不可没!你以为皇后娘娘如今在未央宫里‘静养’,卫家也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就真的忘记这份仇怨了吗?!”
第四百九十二章 再次有喜
梁国公当然也知道苏家不好惹,但他这番算计也不是全没机会:“大家都知道青州苏氏底蕴深厚,势力庞大,端化再傻,在这个问题上也不至于犯糊涂!如今有意与他争夺帝位的人里,你觉得他最急于干掉谁?”
那当然是肃王了!
还有苏家!
但心腹提醒道:“陛下从登基起就不放心肃襄二王,然而蹉跎至今,二王依然在藩地逍遥自在!”
谁都知道端化帝希望两个过继出去的弟弟死掉,可今年都是端化二年末快端化三年了,这位皇帝依旧没有心想事成呢!
“那是以前!”梁国公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时候端化还傻呼呼的以为自己地位稳固,所以虽然对肃襄二王存着防备之心,却也爱惜羽毛得很,故才叫他们拖到了现在!这会端化连绕过朝议处置我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怕背个谋害手足的罪名不成?眼下他要再磨磨蹭蹭的,先帝简直白教了他这么多年你以为我这次能得轻饶是什么缘故?无非是端化觉得我势力浅薄,若非苏家、卫家这些牵掣在,他想处置我不过是一句话,故才留着我制衡罢了!”
他目光闪动,“我势力确实远不如苏家卫家,更不要讲端化!但这既是我的劣势,也是我的优势:眼下除了卫银绚那贱妇会因为私怨盯着我外,其他人,多半不会把我当做首要对手的。毕竟,他们有更强大的敌人需要应付!”
“把水搅混,才是我的机会!”
“至于说这么做之后,我自己在其中亦要受到威胁帝王之路,要么登基之前披荆斩棘,如先帝;要么登基之后勾心斗角,如端化。什么时候,有过一帆风顺?!”
“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又何必打那至尊之位的主意,早点老老实实的做个乖巧闲王不就成了?!”
不过梁国公这儿一心一意想坑卫皇后,但实际上,眼下出于私怨希望他去死的,可不只是卫皇后。
燕侯府,宋宜笑看着自称奉卫皇后之命、乔装前来的宫人,脸色铁青:“娘娘怀疑梁国公乃翠华山天花之事的幕后真凶?未知可有凭证?倒不是我怀疑皇后娘娘,只是兹事体大,当时又是陛下钦命彻查,梁国公、顾相、卫尚书都曾参与!这种情况下,如何还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她这会看似惊愕万分又怒气满胸,实际上心里却很平静,暗自嘀咕着,“皇后这是想我帮忙对付梁国公吗?也是,这回我跟皇后双双灰头土脸,归根到底就是被梁国公把庶人崔见怜的事情揭发了出来。皇后这会肯定恨死梁国公了!”
当然宋宜笑心里对梁国公的怨恨也不会少,如果有机会坑死这位天子胞弟,她是绝对不会迟疑的!
但现在卫皇后主动派人来说天花之事,不管是真是假,她可得好好想想,要不要相信毕竟她这会才被端化帝削了诰命,正需要乖巧段时间,免得再次被端化帝找到机会发作,可不想叫皇后当枪使!
“奶奶您不晓得,这事儿我们娘娘打从去年避暑结束后没多久,就开始怀疑了!”因为宋宜笑没了诰命,不好再称“夫人”,宫人遂用了她未得诰封前的称呼,娓娓解释道,“最初是裘大人那边来的消息……”
宫人除了把顾韶想弄死简平愉的内情隐瞒之外,其他的经过倒是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道,“这回娘娘打发奴婢来跟奶奶说这件事情,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着奶奶这回也是受了娘娘的牵累,心里过意不去。只是奶奶也晓得,咱们娘娘这会子被困在未央宫里不好做什么,也没法补偿您。只能把这事儿告诉您一声,免得梁国公那边再有什么动静,您被打个措手不及!”
宋宜笑虽然对卫皇后此刻派人前来存着戒备之心,听了这番话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要说庶人崔见怜之事,归根到底是我起的头,哪能说是娘娘连累了我呢?”
她沉吟道,“当初夫君与朝平险死还生,我们府里好些得力的下人都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按说现在有娘娘的提点,我怎么也该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的!只可惜,我近来偏偏不是很方便了!”
那宫人善解人意道:“娘娘只是怕您不知不觉着了暗手,绝没有催促您做什么的意思。”
“倒不是别的,说起来这也是件喜事。”宋宜笑闻言,微微一笑,轻抚小腹,温和道,“昨儿个身子有些不适,请大夫瞧过,道是……道是我已有月余妊娠在身!你也晓得,我至今没能为夫君生下男嗣,这一个虽然尚且不知道男女,到底不敢掉以轻心!”
宫人怔了怔,随即露出真心的喜悦,连声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大喜事!”
说着郑重其事的给她跪下来行了个大礼,笑着说道,“奴婢恭喜奶奶!愿奶奶早得贵子!”
这宫人是发自肺腑的这么祝愿本来这位宋奶奶在燕侯心目中的地位就不低,这会若再怀个男胎,连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等燕侯的长辈,也要认真考虑她的想法了!
这对于跟宋宜笑关系不错的卫皇后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本宫才不信这宋弟妹,眼下只顾着安胎没功夫做其他事儿!”喜讯传到未央宫,卫皇后得知自是大喜过望,心情愉悦之余,与馨纤笑言,“正因为她再次有孕,这会儿母以子贵,做点出格的事情,端木老夫人等人,少不得要担待些!”
馨纤笑道:“可见上天也是站在娘娘这边的,娘娘不是才担心,即使拉拢到了宋奶奶,但燕侯与陛下情义深厚,不是朝夕之间可以离间成功的?但现在宋奶奶偏偏有了身孕,这眼节骨上,若陛下再对宋奶奶有些偏见,您说燕侯会怎么想?”
至于说端化帝已经下中旨处置过宋宜笑了,堂堂帝王,怎么有脸继续盯着宋宜笑追究馨纤隐含之意,不言而喻。
但卫皇后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正因为宋弟妹这一胎怀得正是时候,必然会因此得到端木老夫人等燕侯之长辈的看重,咱们才不能起这样的心思!你当端木老夫人跟燕侯是傻的么?哪能不护好了她?万一有蛛丝马迹被抓住,那才是叫恨咱们的人喜闻乐见呢!”
皇后不介意卖队友,但首先卖队友的利益,得远远胜过这么做的风险。
而现在的事实是,卖掉宋宜笑的风险,足以高到让她身败名裂无法翻身,而收获却带着不确定性皇后自然不会同意馨纤的建议。
敲了敲几案,“去把当年本宫怀太子时,太皇太后赏的那套百子千孙玉碗取出来,给宋弟妹送过去!”
而这时候的宣明宫里,端化帝也在阴沉着脸色吩咐朱芹:“去内库看看有什么应景的好东西,拣一些送去燕侯府,说是朕闻说阿虚即将再次为人父,贺他们夫妇的!”
已经跪了好半晌的朱芹,起身时略有些摇晃,但还是竭力撑住了,躬腰道:“陛下圣明!”
只是却没有立刻告退去办,而是欲言又止的看向御案。
“……你私下告诉阿虚,若简宋氏这回生下男嗣,朕就复阿虚国公之爵,且赐还简宋氏国夫人之封!”端化帝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会,才吐字如冰的说道,“这主意既然是你出的,该怎么讲,你心里清楚!”
朱芹再次跪倒:“陛下宽仁,燕侯夫妇必将铭感五内!”
虽然说端化帝此刻的脸色,明明白白的昭显着他对于借宋宜笑有孕的机会,缓和与简虚白的关系,很不情愿,但至少他这么做了不是吗?
朱芹实在是长松口气!
这位天子连出了几回昏招,这会可算有转回正轨的迹象了!
只是朱芹这里松口气,正在清熙殿上劝说太皇太后的顾韶却在头疼因为他才进殿,尚未行礼,太皇太后就厉声呵斥道:“你还敢来见哀家!哀家问你,你是怎么辅佐的皇帝!竟叫他把皇子谋逆这样的大事,都不经朝议,擅自做主!大睿历朝历代,都没有出过这样肆意妄为的天子!偏你这个名满天下的宰辅,竟也不知道劝着点皇帝,叫他做出这样藐视百官的事情来!简直就是荒唐透顶!”
一听这话,顾韶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了:太皇太后这话看似呵斥他,其实却是冲着端化帝去的。用意无非就是败坏圣誉,进一步打击端化帝那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威严。
偏偏这件事情,顾韶也没有太多立场为端化帝辩解,毕竟他对这位皇帝的忠心,还没有大到愿意为了皇帝对抗所有同僚的地步。
不过太皇太后想拿这事儿将住他,却也还不够。
顾韶半眯了眼,说道:“娘娘所虑极是,臣也以为,陛下此事做得欠思虑了。所幸陛下从善如流,这会已将事情交与朝廷重议,先前的些许私心,倒也是无伤大雅!”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太子都快要议亲了,还这么任性胡闹,如何对得起先帝的殷切期盼?!不是哀家说顾相,你往后还是上上心,多劝说皇帝一点,免得他隔三岔五的来这么一回,平白叫天下人笑话!”
“臣今日前来拜见娘娘,正是为了此事!”顾韶闻言,微微笑道,“陛下之所以为了偏袒梁国公,到了意图绕过满朝文武的地步,说到底,是因为梁国公乃是迄今唯一能在朝中帮上陛下的亲兄弟!”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陛下难免舍不得重罚梁国公!”
“依臣之见,莫如召回肃襄二王,入朝辅佐陛下何况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卧榻至今,肃王作为女婿,也该前往尽孝一二;同理,代国大长公主与驸马逝世,襄王岂可不携王妃归来吊唁?”
无视太皇太后逐渐冷下来的脸色,他继续道,“两位王爷归来之后,除了抚慰两位大长公主之外,亦可承欢娘娘膝下,娘娘以为如何?”
第四百九十三章 继续挑拨
顾韶提议召回肃襄二王的事情,很快在帝都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这位宰相话说得好听,什么召还二王是为了替端化帝分忧,什么兄弟手足就该时常相见好解彼此思念,什么为了晋国大长公主这么长时间的凤体欠安考虑但这会谁不知道,二王这一回来,即使不死于途中的“盗匪”,抵达帝都之后,也是重枷加身,生死皆在端化帝的一念之间了!
寿春伯夫人紧急把清江郡主请到了晋国大长公主府:“苏家遣了人来求见娘,富阳侯亦亲自前来,我跟佳约实在拦不住!”
苏家来人还好说,到底只是个下人,实在劝不走,索性把他扔花厅,他也不敢乱闯。
但富阳侯姬紫浮就难弄了,他到底是代国大长公主的亲生儿子,晋国大长公主的嫡亲外甥寿春伯夫人与佳约同他讲,晋国大长公主现在身体不好,不适合见客后,他直接跪在了院门外!
任凭寿春伯夫人与佳约反复劝说,姬紫浮都不理不睬,一副非见到晋国大长公主不可的架势!
寿春伯夫人看到这情况,只能找大姑子求助了:“娘现在的情况,是不适合受刺激的。可姬表弟那样子,我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还求大姐拿个主意!”
清江郡主听她大致讲了经过,也觉得头疼:“召肃襄二王回帝都,出自顾相之议,但肯定也是陛下的意思!这事儿关系重大,娘即使是陛下的亲姑姑,也未必能够说上话的。他们不想肃襄二王回来,自己去同陛下说也就是了,做什么次次都要把娘推到前头去?”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晋国大长公主所居的院门外,果见姬紫浮麻衣素服,面无表情的跪在门前的青砖地上。
“紫浮,你在做什么?”清江郡主加快脚步走过去,边扯他边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的说,要摆出这副样子来?你起来,同我去那边花厅说话!”
“清江表姐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姬紫浮用力甩开她手,冷笑着说道,“襄王妃是我的同胞姐姐,跟您却只是表姐妹关系,您不心疼她也还罢了,可肃王妃跟您,可是一个娘养出来的了罢?您这会倒还有闲心来哄我,真不知道晋国姨母晓得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清江郡主本来就很不高兴他用这样的方式逼宫,闻言怒极反笑:“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跟你摊牌了:太医亲口说的,娘这会根本受不得刺激!即使舞樱在这儿,以她的为人,也肯定赞成不惊动娘的!试问这会里头躺着的不是你晋国姨母,而是你亲娘,你会不会同意别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
姬紫浮冷冷的说道:“我倒是希望我娘这会躺在里头!可惜我福薄,连这样的奢望也不可获得!不过表姐如果想像表嫂上回赶走阿虚那样赶走我,那就是做梦了!有本事您这会使人把我架出去,要不然就不要来说那些冠冕堂皇之词了!说到底,你也好,寿春伯夫妇也罢,恐怕都巴不得肃王妃早点死吧?难得这么个机会怎么舍得错过!”
“你不要句句不离舞樱!”清江郡主被他气得直哆嗦,“当我瞧不出你这点算计?不就是想激我们给你让路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恨就恨我吧,反正随便你怎么讲怎么闹,都别想打扰了娘!”
他们表姐弟这儿越说越僵,燕侯府中,宋宜笑也在蹙眉深思:“这是谁把陛下又拧了回来?”
本来她都已经成功的让丈夫对端化帝生出不满了,又因为查出身孕,简虚白欢喜之余,再听妻子双眉轻蹙的说“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看这个孩子落地”、“往后若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你好歹念在结发之情的份上,莫要叫朝平走我幼时的老路”。
简虚白虽然知道妻子是故意的,但端化帝对宋宜笑本来就没什么善意,宋宜笑怀孕之后敏感多思,这样担忧也不无道理一天两天他听听就算了,听多了哪能不往心里去?
结果端化帝忽然又是赏东西又是许诺恢复夫妇两个从前的身份地位,简虚白可不就得了理由宽慰妻子:“我就说陛下跟我毕竟是打小的交情了,之前定然也是赶着他频繁受打击的时候,这才不肯轻饶!如今气头上过了,不就借着你有喜主动缓和关系了吗?如此又怎么会对你跟孩子不利呢?”
宋宜笑面上欣喜万分心里却怄得没法说!
她才不信端化帝是气过之后就对燕侯府恢复了恩宠!
十成十是这位皇帝还没有彻底昏了头,身边有明白人给他点醒了何况退一步来讲,即使皇帝是自己醒悟过来的,这世事难料,万一他哪天又火头上来了想起庶人崔见怜之事呢?
顾韶能劝得皇帝回心转意一次,两次三次,难道次次都能及时救场?
何况顾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回为了给宋宜笑开脱,把陆冠伦给招供了出去,连累了袁雪沛,宋宜笑还不怎么在意,然而陆冠伦跟袁雪萼夫妇,她却是不能不关心的!
怎么想,这皇帝若继续在位,宋宜笑都觉得不安全!
“皇帝才因我身孕赏了东西下来,又做了许诺,这时候再说怀疑他会对我不利,这挑拨的目的也太明显了。即使夫君不会因此呵斥我,只怕心里也会不以为然!”她心里转着念头,“好在皇帝这会有意召回肃襄二王,我倒可以借舞樱的旗号,做一做手脚!”
于是这天晚上,夫妇两个一天忙完之后,回到内室安置,宋宜笑就忧心忡忡的问丈夫:“闻说陛下授意顾相提出召肃襄二王还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简虚白安慰道:“顾相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怕这两位王爷长年在外,被有心人蛊惑了去!”
又说,“何况如此你也能常与五妹妹见面,你不是一直很想念她吗?”
“我想倒是想她想得不得了!”宋宜笑把头靠到他肩上,仿佛撒娇的语气里难掩焦急,“可再怎么想她,却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呀!陛下跟肃王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你跟朝平出花那会,梁国公不过提了提,陛下也想把这事儿顺理成章的扣在肃襄二王头上呢!可见陛下久有铲除肃襄二王的心思了!如此现在召他们回来,岂是存着善意?”
她唏嘘道,“老实讲我跟肃王也没见过几回,这皇家的事情,我当然是没有资格置喙的。可是五妹妹……她虽然只是我小姑子,自我进门以来,到她出阁之后随夫远去,可一直跟我来往着的,在我心目中,跟我亲妹妹也没什么两样了!若她受到肃王的牵累,这……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你晓得五妹妹素来是天真没城府的人,这样的变故她怎么受得了?!”
简虚白闻言叹了口气:“咱们家才遭中旨叱责,即使现在因你有喜,陛下给了台阶下,却也实在不适合前去进言。好在这件事情因为皇外祖母坚决反对,而且梁国公之事的重议还在进行之中,尚未正式落实,犹有斡旋余地!到最后也许陛下又改主意了呢?你何必现在就担心上?”
宋宜笑心想我要的就是你这么说,也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我倒忘记,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时常改主意的!但望他次次都能朝咱们希望的方向改主意才好!”
说到这里,不待简虚白回答,又掩嘴窃笑出声,“我这么说,倒仿佛想要左右圣意似的了!”
简虚白听出妻子话里有话:既然端化帝是个善变的人,谁能保证他每次的改变,都是恰好对燕侯府有利的?
这样的皇帝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根本就猜不到他下一刻是喜是怒,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明儿个的朝会,估计对梁国公与雪沛的处置,会落实下来。”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其实不必宋宜笑挑拨,他近来何尝不觉得端化帝变化极大?
往日熟悉的皇帝表兄,这会竟透出了分明的疏离与陌生来了。
不过多年来的情谊、嫡亲表兄弟的血脉,到底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简虚白对于往后同端化帝相处有了戒心,却仍然无法做出背叛他的事情,也只能举出种种例子,哄着妻子了。
这会妻子没有明言,他也不好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我这两日跟同僚们通过气,都觉得不能叫他轻易过关!”
宋宜笑听出他的回避,不过这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如果简虚白真的对端化帝毫无芥蒂的话,虽然不至于说为此训斥妻子,好歹也会替端化帝辩解几句。
现在他只是转开话题,显然在简虚白的内心,也觉得妻子的暗示不无道理,不过是出于往日情份,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在丈夫看不到的位置,她嘴角无声的勾了勾,柔声说道:“那早点睡罢!”
次日的朝堂上,气氛激烈。
原因很简单,尽管端化帝上次明确表态,要从轻处置梁国公,但大部分臣子,却都认为至少应该将梁国公废为庶人!
其实这也是端化帝自找的,他先是试图绕过群臣,直接处置梁国公,跟着又是轻易让了步,不免让大臣们觉得,这皇帝做事过于率性,缺乏明君该有的坚定。
所以为了让端化帝留个深刻的印象,大家心照不宣的决定重罚梁国公否则端化帝岂不是要觉得,虽然自己做事不合规矩,但只要稍稍让步,最后大臣们还是会照自己的心意办的,越发不把规矩当回事?
而端化帝要从轻处置梁国公,却是为了留着他牵制皇后与卫家,这一点在他看来关系自己的帝位稳固,自然不肯让步。
君臣谈不拢,顾韶也不好表态,金殿上唇枪舌战,情况可想而知!
最后还是何文琼出来圆场,提议大家各退一步,将梁国公贬为梁伯,罚没所有取自江南堂的产业,从此软禁府中,无诏不得外出!
但端化帝对这结果还是不满意,本来梁国公的势力就不是皇后跟卫家的对手,再这么一处置,他哪里还能起到什么牵制作用?如此留着这个弟弟有什么意义?不如弄死了还能出口气呢!
所以到了最后,朝会还是不欢而散,到底没能敲定结果。
端化帝沉着脸回到寝殿,一番梳洗,换上常服后,按照平常的习惯,他是要去改奏折了,但今天心情实在过于恶劣,不免起了倦怠的心思略作沉吟后,便问朱芹:“闻说新人已经进宫,朕还没有过问过,是个什么情况?”
第四百九十四章 新人(上)
朱芹禀告道:“太后娘娘按照陛下所言,从帝都五品以上官员内眷中,择其才貌双全者,经重重筛选,最终取定五人。最高为婕妤,最低为宝林,其居处、位份皆已具册。”
说着将苏太后早先送过来的册子呈上。
端化帝打开册子,扫了几眼,到底才五个人,很快就看完了。皇帝跟之前太皇太后一样,也是最先注意到婕妤何沁婉:“这何婕妤是何文琼的孙女?记得她小时候,朕好像还见过她?”
何文琼很早就被显嘉帝派给了端化帝做膀臂,所以他的家眷,端化帝也是略有所知。
近十年前,何沁婉还是个小姑娘时,随祖父外出,路遇微服出行的端化帝,何文琼上前请安时,何沁婉也跟着祖父给这位当时的储君磕过头端化帝隐约记得,自己那会好像还摘了块玉佩给她做见面礼?
“那时候父皇还在,现在却是物在人非了!”想到那时候自己的无忧无虑,以及天真,端化帝有片刻的恍惚,“万没想到,当时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成为朕的婕妤!”
他当然不会觉得两人这么有缘分,完了对何沁婉另眼看待皇帝只觉得说不出来的闹心,毕竟他其实不是很好色的人,如果不是发现了皇后的真面目,儿子又太少,让他没有安全感的话,他是真心不想考虑什么充实后宫的。
所以这会回想起来多年前与何沁婉的照面,非但没有对这位新晋何婕妤起什么旖旎心思,反倒有一种难以下手的感觉。
毕竟记忆中的何沁婉只是个小姑娘,端化帝是带着长辈的俯视看他的他可没有稚女的爱好。
但踌躇了好一会,端化帝还是决定先从何沁婉开始临幸。
何沁婉之所以处处排第一,完全是因为她祖父的缘故,这一点苏太后明白,端化帝也没傻到看不出来。
既然皇帝肯接纳朱芹的进谏,主动缓和与燕侯府的关系,又怎么会蠢到因为苏太后主持了这次采选,疏远何沁婉?
何况这回进宫的新人,除了延续子嗣外,端化帝还有件要紧差使需要她们办:代皇后行中宫之权!
凭着何文琼这个祖父,按说何沁婉也该是最佳人选!
“派人去奇宝宫说一声!”端化帝放下册子,吩咐,“朕一个时辰后过去!”
奇宝宫就是苏太后安排何沁婉住的地方。
这回采选进宫的五人,除了何沁婉跟薛嫔、姜才人之外,还有两位则是钟美人、田宝林。
何沁婉地位最高,是以一入宫就住了正殿,为奇宝宫主位。这座宫殿原本是空置的,不过现在也不全是她一个人住,薛嫔与田宝林也跟着她住在奇宝宫的偏殿中。
倒是钟美人跟姜才人,另外住了流霞宫当然她们位份不够,也只住了偏殿。
端化帝终于开始临幸新人,而且第一个择了何沁婉的消息传到流霞宫时,钟美人跟姜才人闻讯,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到底有些失望:“可惜咱们福薄,未能与何婕妤同居一宫,否则即使这回轮不着,好歹也可以在圣驾抵达奇宝宫时,参与迎驾。这流霞宫眼下连主位都没有,也不晓得陛下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咱们?”
经苏太后掌眼选进宫来的这几位,都是对自己容貌颇具信心的。
迎驾时虽然只惊鸿一瞥,没准就被端化帝记住了呢?
毕竟这可不仅仅是争宠的问题她们都是官家出身,进宫前可都听父兄提点过的,卫皇后失宠,太子前途未卜,她们这回进宫,是有很大可能代皇后掌管六宫的!
六宫之权到手,他日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日后铭仁宫也未必不能入主!
这么好的机会,谁愿意错过?
虽然说头一个承宠,并不意味着就能笑到最后。
但终归是个好的开始。
“我在家时,听家里人说,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以及早先没了的懋妃娘娘外,其实没什么像样的主子。”姜才人温言细语的安慰钟美人,“虽然那几位是陛下尚在东宫时所纳,却早已无宠。这回一块进宫的,也才咱们五人而已!又不是几十几百个,叫陛下挑花了眼!所以咱们虽然没能跟何婕妤分在一宫,但想来晚上几日,陛下总能想到咱们的!”
钟美人位份虽然比姜才人高了一级,但年纪却要小上半岁,心思也更浅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闻言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这才展容道:“也不知道陛下得几天才能想到咱们?”
“那边除了何婕妤,也只有薛嫔跟田宝林了。”姜才人抿唇浅笑,虽然此刻室中只她们二人,她的仪态,也端庄得仿佛在苏太后跟前受检阅似的,柔声道,“咱们又能晚上多久呢?”
又提醒钟美人,“何婕妤与咱们同一批入宫,位份又最高,现在也还头一个侍寝,明儿咱们该去奇宝宫,给她道个贺才是!”
钟美人听了这话,眼睛忽然一亮,拍手道:“我怎么没想到?咱们早点去!这样陛下还没离开奇宝宫,可不就能撞见了吗?”
“万万不可!”姜才人闻言忙示意她小声,“你不要命了?你想自从咱们五人入选以来,无论是主持这回采选的太后娘娘,还是眼下陛下的临幸,哪个不是紧着何婕妤?可见何婕妤得宠!若咱们这么做了,且不说陛下会不会瞧中咱们,却必定会大大的得罪何婕妤虽然咱们入宫的时间是一样的,她却已经是一宫主位,今晚侍寝之后,没准中宫之权也要给她了!到时候要为难咱们一个美人一个才人,岂非举手之劳?!”
要争宠,也要动动脑子啊!
姜才人不知道钟美人说这话,到底是真的急于得到端化帝的青睐,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后者也还罢了,如果是前者,她可真的好奇,这钟家是不是得罪过苏太后?所以太后特特拣了这么个不适合后宫的女孩儿入选?
……新晋宫嫔的私房话,端化帝自是不知。
他临幸了何沁婉之后,次日一早,传命为其再晋一位,为九嫔之一的修仪。
然后顺理成章的颁旨,以卫皇后卧病,需要专心修养为名,让贤淑的何修仪代管凤印,统领六宫事务。
这消息传出之后,宫外的何家一时间车水马龙,大有炙手可热之势。
何文琼虽然不如顾韶,却也不是傻子,却不敢得意忘形,非但交代家人闭门谢客,守好门户,且约束子弟下仆,不许做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来,还辗转送了口信进宫,告诫新晋的何修仪要谨言慎行,不可因帝宠失了本份。
如此端化帝果然对何家祖孙的表现很满意,竟一连在何沁婉处歇了三日,才去了偏殿的田宝林处。
这数日中间,他跟群臣关于对梁国公的处置迟迟不能达成统一。
但关于要不要召肃襄二王回帝都的这个问题上,倒是有了喜人的结果群臣在梁国公这个问题陷入僵局时,为了不让皇帝暴怒,有人主动把这事儿翻了出来,以缓和气氛。
经过小半日的讨论,在顾韶的推动下,大部分人都同意了。
这也不奇怪,梁国公的真面目曝露之后,危险暴跌,群臣现在之所以不肯同意饶过他,其实根本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怕梁国公太容易过关,反倒鼓励了野心家们,而是臣权对皇权的试探性挑战;
但肃襄二王是否召回这个就关系到政治站队的正确性了,当初显嘉朝的夺储落幕后,显嘉帝已经替儿子清洗过一遍,端化帝上台后,封赏功臣,又进行了一番调整。
眼下还能在朝中身居要职的,即使不是端化帝的嫡系,至少也是中立派,没对端化帝落井下石过,也没对肃襄二王公然示好过的。
而端化帝对肃襄二王的心结,人尽皆知。
他们为什么要为这二王,给端化帝留下个“不可靠”的印象?
何况端化帝在从轻处置梁国公这件事情上面,非常的坚持,群臣也希望用在召回肃襄二王这个问题上的赞同,换取他在梁国公之事上的让步与妥协。
总而言之,这几日里,端化帝每天上朝都觉得各种闹心,以至于他下朝之后,一天比一天不想看折子差不多天天都要去临幸妃嫔,以逃避那些堆砌如山的奏表。
如此一晃七八天过去,这中间承宠最多的自然是何修仪,跟着是田宝林。
正如太皇太后所料的那样,容貌、气质、举止有几分类似崔见怜的薛嫔,虽然沾了与何修仪同居一宫的便利,每次端化帝前来,都会精心打扮了出去迎驾但端化帝从第一天扫了她一眼之外,后来竟是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薛嫔对于这种情况,从起初的羡慕嫉妒恨,很快就变成了惊恐:在后宫,没有宠爱的妃嫔是什么下场,她在进宫前就有所了解了!
而且采选过程里,苏太后跟前的人,有意无意,也给她们透露过那些无子的太妃们的晚景,是多么的凄凉。在无人问津的行宫中,为了一口吃食,跪在一群下等宫奴面前苦苦哀求……也不是不可能。
那栩栩如生的描述,听得少年妃嫔们莫不是花容失色何况薛嫔不笨,她很明显的察觉到,不是自己不够美,而是端化帝根本不喜欢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能在众人之中入选,成为五人之一,无论容貌还是才情,那肯定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端化帝在传闻里并不苛刻,从何修仪跟田宝林那里转弯抹角打听到的消息,也证明这位皇帝不难伺候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行呢?
薛嫔惶恐又不解的时候,流霞宫的钟美人跟姜才人,却也在惴惴难安:端化帝已经在奇宝宫流连近十日了,却一次都没来过她们这儿!
之前姜才人预料的“过两日就能想起咱们”,简直成了笑话了!
她们哪能不担心,端化帝把她们彻底忘记了?!
毕竟,端化帝亲口说过,不止采选这么一回也就是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有新人进宫了。
如果她们不能抓住头批采选入宫的这个优势,在再有新人之前,稳住地位,往后这后宫里人多了之后,机会自然只会更少!
“该怎么办?!”这时候钟美人跟姜才人连聚在一起谈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均在各自的地方,凝神苦思对策。
第四百九十五章 新人(下)
其实端化帝一直不召薛嫔侍寝,固然是因为对崔见怜的恨屋及乌;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驾临过流霞宫,倒不是把钟美人跟姜才人忘记了。
而是何修仪进宫日子短,虽然说端化帝的后宫中,眼下除了皇后之外,没有什么不能怠慢的主子,但才十五岁的少年修仪,乍掌六宫,到底有些吃力。
皇帝若不时常到她这儿坐一坐,给她撑腰,底下那些积年的宫人,哪会甘心情愿听她差遣?
毕竟卫皇后失宠归失宠,好歹还住着未央宫呢!
见惯沉浮的宫人们,哪能不留上一手,避免哪天皇后翻了身,同他们算旧账?
而端化帝则希望何修仪尽早消除卫皇后在宫闱中的势力与影响,避免皇后利用这一点威胁到自己,当然要大力扶持何修仪。
这么着,一时半刻的自然要朝奇宝宫跑。
而顺路临幸同居一宫的田宝林也还罢了,专门去流霞宫,可就空不出时间了何况只看钟美人跟姜才人这两位的位份,就知道她们的出身只是寻常,端化帝自然不介意把她们晾上些日子。
然而才十来岁的钟美人跟姜才人,迄今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过,遑论揣测上意?
两人只急得死去活来,生怕自己如苏太后所言,会老死在这宫闱里!
“母后果然是母后。”未央宫,长乐殿,卫皇后听着底下人一五一十禀告着新人们的近况,微微一笑,“何沁婉占了出身好的光,此时进宫,必然是一路平步青云!只要她一直听话,又有子嗣缘,将来威胁到本宫的地位,也是有指望的!而且何文琼这人向来识趣,他教出来的孙女,想必不会如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一样,稍微得意点,就抖起来!如此,倒是有长宠不衰的可能了!”
“但那薛嫔,位份只比何沁婉低一级,却因为像了小崔氏那贱婢,注定是得不到陛下欢心的!”
“本来小崔氏那种人,性情上就是带着点儿心高气傲跟掐尖要强的母后特意择了这薛嫔,又专门安排她跟何沁婉同居一宫,却是摆明了给何沁婉安插个钉子在身边了!”
卫皇后说到这里呷了口茶水,“那田宝林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最可能讨陛下欢心的姜才人,跟看起来最没心计的钟美人,都安排到另外的流霞宫里,这摆明了是给姜才人出头的机会了!”
侍奉在侧的馨纤不解道:“可是陛下这些日子都没去过流霞宫?”
“她们进宫才几天?”卫皇后不以为然道,“陛下这些日子临幸最多的当属何沁婉,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因为何沁婉有个好祖父而已!论到对她本身的喜爱,你以为会有多少?眼下已经十月下旬了,马上进入年底,皇家多少事情忙不过来,陛下说是说,采选不会就进行这么一回,但依本宫揣测,今年是肯定来不及再采选一批了。”
“从现在到明年开春,三两个月时间呢,新人统共才五个,陛下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这都记不住!”
馨纤目光闪动,说道:“娘娘,既然您笃定那姜才人会讨陛下欢心,眼下她们又都在流霞宫里辗转反侧,咱们要不要……?”
“收服她?没必要。”卫皇后闻言,却不假思索的摇头道,“她那容貌跟性情,虽然可能讨陛下喜爱。但本宫跟你说,若咱们帮了她,陛下反而不会碰她了你也不想想,这批新人做什么会进宫?”
不就是因为端化帝对皇后起了戒备之心嘛?
倘若姜才人被卫皇后笼络了,端化帝不找个借口弄死她就不错了,更不要讲宠幸她了!
“陛下这会在朝堂上焦头烂额着呢!”馨纤小声道,“咱们私下给姜才人些好处,想来陛下也未必知道!现在姜才人尚未承宠,到底好收买些!将来她得了宠,咱们想再拉拢她,岂不是就要棘手了?”
卫皇后失笑道:“这真是孩子话了!本宫失势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以为姜才人不知道吗?所以即使她现在还没承宠,也未必瞧得上本宫这艘船吧?别到时候咱们遣了人去示好,她转头就把本宫给卖了,倒叫本宫成了她的踏脚石不说,传了出去,没得叫人笑话本宫已经沦落到叫个小小才人利用了!”
又说,“即使她这会受了咱们的好处,千恩万谢说愿意将来受咱们驱策回头她得了帝宠,转口说咱们怎么怎么逼迫她,这样的可能又不是没有!”
皇后目光有点冷,“毕竟陛下可是等于明着告诉她们,本宫这座未央宫,她们也是大有机会可以住的!既然如此,你说她们为什么还要忠诚于本宫呢?!”
何况,“陛下虽然目前被前朝的事情缠得发晕,没空管咱们后宫的手脚。然而徽仪宫的那位母后,可未必发现不了!平白落这样的把柄给她却是何必?”
馨纤有点垂头丧气的说道:“那咱们现在就这么看着?那何修仪可是把您的凤印都拿走了!”
“凤印早就被拿走了。”卫皇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早先母后主持采选时,陛下可不就派人来把凤印要走,拿去给母后用了吗?不然何沁婉才进宫时的婕妤,是怎么册封的?!”
看着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急,馨纤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道:“娘娘,前两日宋奶奶有孕的消息传开之后,陛下也赏了燕侯府许多东西,燕侯为此亲自进宫谢恩,被陛下留在宣明宫长谈半日才告退离开这会陛下又对何修仪十分宠爱,可见顾相、朱芹等人的进谏,陛下是渐渐的听进去了!”
“这会朝上又同意召肃襄二王回帝都!”
“一旦肃襄二王伏诛,梁国公根本不足为患!”
“到那时候,陛下必然能够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对付您,对付太子,也是对付卫家!!!”
所以,怎么能让端化帝这么一步步的改正错误,稳固帝位?!
“虽然朝上同意召回肃襄二王,但也要二王回得来啊!”卫皇后冷笑出声,朝徽仪宫方向抬了抬下巴,“这回母后可是说服了太皇太后出面反对此事的虽然说,在顾相的推动下,太皇太后的反对到底没有成功!可你以为,母后会就此作罢?”
馨纤惊讶道:“但圣旨既下……”
“圣旨还说召二王回来乃是为了成全兄弟情谊呢!”卫皇后寒声说道,“所以假如肃襄二王回来的路上,突发急病,甚至是遇刺重伤,导致他们不能继续赶路,陛下难道还能公然不顾这两个弟弟的身体,逼着他们非回来不可?!”
那样的话,端化帝可是不占大义了!
当然显嘉帝当年屠戮手足时用的理由也不是很站得住脚但显嘉帝有实力啊!
他弄死了那些兄弟手足之后,可着劲儿给他们套上一堆罪名,跟着又把天下治理的不错,那么作为难得的贤能之君,大家当然只记得他的才干他的英明,至于他的残暴,大抵都被忘记了。
而端化帝现在,有没有能力在帝都之外铲除肃襄二王,可都不好说呢!
他想违背大义做点什么,岂是容易的事儿?
“但这个主意是顾相给陛下出的。”馨纤心念电转,很快想到一个问题,迷惑道,“顾相会考虑不到这一点吗?”
卫皇后嘿然道:“顾相自然有对策的,然而苏家又岂是好惹的?就让顾相顶在前头,把苏家解决掉到那时候估计顾相也要去掉半条命了!如此,本宫与太子坐收渔翁之利有什么不好?”
苏家忌惮顾韶,卫皇后可也忌惮顾韶呢!
虽然说皇后的亲儿子太子是顾韶的弟子,但皇后晓得,顾韶在端化帝在太子中间,还是会选端化帝的。
毕竟他真正忠诚的,是显嘉帝,以及自己的家族。
显嘉帝亲自把端化帝托付给他,除非洪州顾氏面临灭顶之灾,否则顾韶是不会抛弃端化帝的。
皇后与太子加一起的份量也不行。
而凤州卫氏的实力虽然在洪州顾之上,但想瞒天过海的威胁整个顾氏却是做不到的。
卫皇后控制不了顾韶,而皇后想扶持自己儿子提前登基,除了绕不开那些现在正觊觎端化帝位子的人之外,亦绕不开要保端化帝的顾韶。
所以顾韶主动提出召回肃襄二王,吸引这二王背后的支持者殊死一搏,卫皇后乐见其成最好他们斗个同归于尽,没了顾韶保驾护航的端化帝,在卫皇后看来,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帝位传给自己儿子然后去死了!
馨纤恍然大悟,喜道:“怪道娘娘成日待在这殿里也不担心,原来娘娘早已是胸有成竹!”
“也是因为本宫被夺权软禁到现在,也才这么几天。”卫皇后闻言,却叹了口气,“你以为陛下现在忙进忙出的,就会忘记本宫吗?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本宫现在可不敢贸然有所动作,不但本宫,连卫家跟太子也一样否则本来陛下就对我们猜忌很深了,再怀疑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皇后说是这么说,目光闪烁间,却又想起一事,“对了,让你们一直盯着暖太妃……她最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