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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嗯,这章很多人都猜到了已经

    “钓鱼?”端化帝心念电转,想起登基以来一系列磕磕绊绊的事情,眼神不禁一凛!下意识的朝殿下俯了俯身,沉声道,“顾相是说……?”

    “先帝因早年受惠宗皇帝陛下的妃嫔谋害,御体欠安。”顾韶叹了口气,“故对陛下格外爱护,陛下又慈仁孝悌,待人以宽,难免惹人嫉恨,臣以为,不可不防!”

    这当然是给端化帝面子的说辞。

    实际上顾韶的意思是:显嘉帝因为身体不好,成天担心自己忽然驾崩,对端化帝这个亲自栽培的储君人选简直是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而端化帝本身的表现,又无法服众,那么显嘉帝在时,有他压着场面也还罢了。

    显嘉帝死后,那些不愿意端化帝继位的人,不做手脚才怪!

    顾韶作为显嘉帝亲自托付过的老臣,怎么能不替端化帝留意着?

    只是一来显嘉帝顾念亲情,在世时明确表过态,不希望对肃襄二王或代国大长公主一家子赶尽杀绝。端化帝的威望跟手段本来就不如亲爹,若学亲爹一上台就算旧账,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

    二来显嘉帝的英明非常深入人心,所以他在世时,除了背后有人的肃襄二王外,其他人都没表露出任何野心。但还是那句话:端化帝远不如他爹,所以在显嘉帝面前是小绵羊的,到了端化帝面前,会不会愿意继续做绵羊,可就不好说了!

    如果顾韶在端化帝登基之后,立刻挟老皇托付之势,施展手段把上上下下都盯得密不透风他倒是有这个本事,但那些潜伏暗中的人,又怎么肯跳出来?

    其他人不讲,单说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跟肃襄二王这几位,哪个不比顾韶年轻?

    在顾韶眼皮底下做不了手脚,大不了就熬死顾韶嘛!

    所以顾韶只在端化帝遇见真正的麻烦时才出手既是为了磨砺端化帝,更是为了引出这些居心叵测之辈!

    端化帝深吸了口气,问:“未知……顾相这些日子,可有收获?”

    “岂止是收获?”顾韶沉声说道,“甚至可以说,是出人意料!”

    “却不知道,是怎么个出人意料法?”端化帝闻言微怔听顾韶的意思,觊觎帝位者,显然出现了连顾韶都没预料到的人选?

    但端化帝是显嘉帝一手扶上大位的,有资格挑战他的,除了肃襄二王,还有谁有这能耐?

    “未知陛下觉得梁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顾韶吐了口气,不答反问。

    这一问问得端化帝微微失色:“顾相是说三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怎么可能?!”

    无怪端化帝感到不可思议:梁王虽然也是皇子,论年岁现在也算比较长了,但估计朝野上下都没考虑过,这位王爷会继承大统吧?

    毕竟论父宠,除了没见过显嘉帝的庆王之外,梁王估计是倒数第一了!

    “父皇因御体欠佳,在世时一直倾心栽培朕。”

    “过继出去的二弟、现在的襄王,虽然生母卑微,养母蒋母妃地位不低,且蒋母妃的亲生骨肉玉山,乃父皇仅有的二女之一,素得父皇纵容。念在蒋母妃母女的份上,父皇从前也是时常惦记起襄王的。何况襄王起了夺储心思后,又得了代国皇姑之助!”

    “至于同样过继出去的四弟、现在的肃王,乃母后亲子,中宫所出!”

    “父皇驾崩前,侍驾最多的是暖母妃。”

    “可谁都知道,父皇固然喜爱暖母妃的姿容,论到敬重与真心,便是朕之生母,也无法与母后比!”

    “当初父皇决意将肃襄二王出继后,头一件事就是请求晋国皇姑,将与阿虚夫妇交好的聂表妹许配给肃王,爱护之意,何其明显?”

    “五弟蜀王是父皇在时的幼子,年岁又小,父皇生前对其十分怜爱。即使知道蜀王性情有骄纵的趋势,也舍不得苛责。”

    “惟独三弟……”

    梁王是崔太后抚养长大的,崔太后虽然把这小儿子当心肝宝贝看,但太皇太后、两位大长公主、苏太后这类能在显嘉帝面前说上话的长辈,对他就很平淡了。

    最重要的是,端化帝跟梁王年纪都还小时,崔太后就跟代国大长公主结了怨!

    “那之后,代国皇姑不断在父皇跟前进谗,父皇虽然英明,没有听信她的挑拨诬蔑之词,但为了给代国体面,从此也很少去西福宫了……”

    显嘉帝在儿子与妹妹之间选择了儿子,但在妃子与妹妹之间,却从来都选择妹妹。

    这一点,不必宋卢氏豁出一切上殿揭发,端化帝心里也是有数。

    “拜代国所赐,西福宫从此鲜见天颜,连带着三弟,此后面圣的机会一直都不多!”

    所以梁王在显嘉帝面前的存在感绝对是最弱的崔太后的出身就那么回事,外家即使有心支持他做点什么,也没那能力。而他自己,也没传出过什么过人的长处,朝野上下,包括顾韶之前,对他的印象就是:崔太后当心肝宝贝养着的小儿子。

    再有就是:端化帝的同胞弟弟。

    一位一落地就以富贵闲王为目标的天潢贵胄。

    不惹人厌,但也绝对没人会把他跟大位联想起来。

    现在顾韶暗示,这突兀冒出来,觊觎帝位的,正是梁王,端化帝怎么也想不通:“朕对三弟可说不薄!三弟为何要这样行险?何况,他有什么资格行险?”

    皇帝对肃襄二王满怀戒备,也满怀杀意,但对梁王真的不错了谁都知道梁王从小被当富贵闲王养着的,可他登基后,立刻任命了梁王做宗正卿,之前天花等事,也都是遣了梁王去办,这架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要将这弟弟当成左右手栽培的!

    按说怎么也没有委屈过梁王吧?

    梁王又何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起那不该起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端化帝把最近接到的关系社稷民生、军国大事的禀告仔细过了一遍,怎么也想不明白,梁王篡位的底牌是从何而来?

    “陛下还记得伊王府的事情吗?”顾韶见端化帝满头雾水的样子,叹了口气,从头说起,“伊敬王爷在时,因惶恐当年助纣为虐之行,一直闭门谢客,几乎与世隔绝。直到当年肃襄二王夺储,这一家子方被拖下水!”

    “当时您派梁王殿下前往伊王府,本意是与伊敬王爷拉近关系。”

    “谁知梁王殿下拜访完伊敬王爷之后,伊敬王爷与发妻短短照了一面,就自.尽了!”

    “为此,颇起了一场风波!”

    端化帝回忆往事,喃喃道:“顾相是说,伊敬王叔,确实是三弟逼死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次伊敬王自.尽后,各方抓住这件事情开撕后,端化帝也私下问过胞弟经过的。

    当时梁王是这么说的:自己见到伊敬王之后,按照端化帝这边叮嘱的说辞,先以叔侄之情拉关系,跟着强调了下显嘉帝对于长子的重视,最后委婉表达了对伊敬王的拉拢之意。

    讲完之后见伊敬王犹豫不决,想到端化帝这边的谋士叮嘱过,伊敬王怯懦优柔,适当的时候施以压力,可以督促他尽快决断,所以又加了几句类似于“你也不想想你们这个王府是怎么落到今天这样地步的,现在有个改变命运改变处境的大好时机放在你面前,你如今不珍惜,将来懊悔莫及的时候,可别怪侄子没提醒过你”恐吓的话。

    然后也就告辞了。

    而端化帝这边的人分析下来,认为很可能是肃襄二王那边也对伊敬王做了类似的威胁,导致胆怯的伊敬王陷入绝望之中,最终走了窄路最后跟发妻的见面,自然是要交代后事。

    这一点,伊太妃,噢,现在该称庶人姜氏,在之后的彻查里,也默认了。

    毕竟,伊敬王爷,可是被坊间称为“鹌鹑王爷”的。

    这么个窝囊了一辈子的人,最后也窝囊的死去,老实说真的不奇怪。

    所以端化帝知道后,见梁王一脸懊恼与愧疚,连声说着对不住兄长的话,非但没有责怪他,还温言安抚了几句。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让端化帝对梁王留下了才具不足的印象:因为伊敬王是在跟梁王见面后自.尽的,如果当初派去笼络他的人很有能力的话,没准谈话过程里就能察觉到,伊敬王已经受到了肃襄二王那边的敲打。

    那么就可以换一种方法与其沟通,即使不能把他争取过来,也不至于让伊敬王转过身就寻了短见,导致东宫陷入风波!

    而一个没有先帝宠爱、没有强势外家、没有朝臣支持、没有势力、还没有能力的胞弟,端化帝为什么要防备他?

    端化帝想到这儿,脸色不禁沉了下来,“顾相是说,三弟他,一直都是在装的?”

    “梁王殿下是不是装的,臣现在尚且不敢妄下结论。”顾韶正色说道,“但简乐之的厉害,臣却是多次领教了!”

    “简乐之?!”端化帝彻底懵了!

    不是在说梁王吗?

    怎么先说到伊敬王,现在又冒出个简平愉?!

    皇帝下意识道,“那老匹夫不是已经死了?”

    “但他生前布的局、留的人手却还有在的。”顾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掠过一抹阴沉与恼怒这份阴沉与恼怒当然是对着简平愉去的又定了定神,才继续诉说下去,“简家的往事,先帝生前曾与臣说过一些,想来陛下知道的比臣更清楚,臣在此就不赘言了!”

    见端化帝颔首。

    顾韶道,“简乐之膝下三房人,他最重视二房,无奈简离旷处处不如简离邈不说,连简三公子,也远不如燕国公得宠臣说的是在皇家面前!”

    端化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铁青着脸说道:“阿虚一来是朕看着长大的,二来当初夺储时,他也没少出力气!所以朕心目中,一直将他视作嫡亲手足!简夷犹虽然也是朕之表弟,但论到在朕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远远不如阿虚的!”

    而简虚白虽然是简家二房子嗣,但与生父简离旷之间的关系却势同水火,与简夷犹之间的兄弟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去年还在各方的推动下,干脆过继到三房了!

    偏爱二房的简平愉看到这种情况,哪能不急?

    但简夷犹一直跟皇家不是很亲近,又尚过长兴长公主,最后还跟长公主和离了这么一番折腾,端化帝不厌烦这表弟就不错了,如何可能偏爱他?更不要讲偏心他胜过简虚白了!

    这么着,二房这辈子都注定要翻不了身、要被三房压着了!

    甚至下场更惨!

    “那时候陛下虽然储位稳固,但肃襄二王已有争储之意,简乐之察觉到,便起了心思:既然他所偏爱的二房,在陛下跟前争宠不可能争得过燕国公。”顾韶说到这里,微微冷笑,“那么,他不如索性,趁此机会,插手易储!好给二房争取一线机会!”

    端化帝目中厉色一闪,下意识的抓紧了案上镇纸,以他对简家恩怨的了解,简平愉为了二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想到区区一个被赶回老家的臣子,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就要针对自己这个当时的储君、现在的至尊,饶是端化帝本性还算平和,此刻也不禁怒火中烧!

    “所以他择了梁王?”端化帝改变了对梁王的称呼,沉声道,“但你也说了,当时肃襄二王已露争储之意,看优势,他怎么会选择梁王?!”

    “而且,伊敬王叔的死……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与内情?!”

第四百六十六章 庶妹代嫁、伊王自.尽以及幕后

    顾韶闻言,露出一抹复杂之色:“臣说简乐之厉害,正是因为他选择了扶持梁王篡位,而不是在当时看起来更有希望的肃襄二王!”

    见端化帝紧皱双眉,显然还没明白过来,顾韶暗叹一声,仔细给他解释,“简乐之在揣测上意上面十分独到,臣与他相识数十年,鲜少见他在这方面失手!”

    其实顾韶话没说完:当年他跟简平愉争斗,论才华、论名声、论家世、论手下……他样样强于简平愉,之所以还是落败,就是败在“揣测上意”这四个字上面。

    简平愉对显嘉帝实在是太了解了,以至于当年两人同时奏事,这位老燕国公十回里有七八回能说中显嘉帝的心思!

    失手的那两三回,到底是他真的力有不逮,还是藏拙,避免显嘉帝猜忌,大概只有简平愉自己知道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简平愉可以把显嘉帝玩弄于股掌之上,实际上也正因为简平愉对显嘉帝的了解,整个显嘉一朝,他都特别乖。

    所以虽然那时候肃襄二王势如破竹,几乎转眼之间就把东宫压得黯然失色连端化帝自己都做好了死全家的心理准备但远在辽州的简平愉却知道,这二王不过是显嘉帝用来磨砺端化帝的棋子,根本不可能成气候的!

    那么简平愉当然不会在肃襄二王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了!

    “先帝亲生的皇子有六位,但庆王殿下乃先帝遗腹子,当时尚未出生!”

    “简乐之也不看好肃襄二王!”

    “他想图谋不轨,自然只能在梁王与蜀王两位殿下中间选择!”

    而当人选被划定在这两位里,任谁也会选择梁王了!

    不仅仅因为蜀王年幼,更因为梁王是端化帝的同胞弟弟,注定比蜀王更受端化帝器重与信任有道是家贼难防,坑死端化帝父子的几率更大!

    端化帝听到这儿,简直是面如锅底,几乎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但梁王素来对朕恭敬,那时候朕之生母尚在,姓简的老匹夫,却是如何说服梁王,行这等逆伦不义之举的?!”

    虽然说皇帝的位子非常吸引人,但世事无绝对,这世上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想做皇帝的。

    何况还要踩着自己同胞兄长与亲侄子们的尸体上位皇家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固然不稀奇,但还是那句话:到底不是每个皇家人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的。

    就算是一上台就大开屠杀的显嘉帝,对待同母姐妹时,又何尝不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哄着劝着捧着,即使为了给端化帝清路,把代国大长公主一家子打发去了琼州,到底还是悄悄留了道遗诏,尽最大努力保全妹妹不是?

    端化帝登基之前虽然跟梁王的接触不是很多,但到底是同胞兄弟,比其他异母兄弟的来往总是要频繁的。

    他印象里的梁王,委实跟“天性凉薄”、“心狠手辣”这类词联系不起来啊!

    再者,简平愉十几年前就被打发回了老家,到死都没再来过帝都,他即使私下引诱梁王,那也肯定只是派手下做说客简平愉手下竟有这样厉害的说客,将一个本来过着无忧无虑日子、性格也跟狠毒不沾边的皇子,煽动成图谋弑兄杀侄之徒?!

    “陛下可记得梁王妃换人之事?”相对于端化帝的不能理解,顾韶却是非常了然,“原本的梁王妃,乃司空家嫡女,传闻性情温柔大方,长袖善舞,极得人心,以至于红颜早逝之后,犹能余泽庶妹!”

    端化帝诧异道:“你是说,梁王他因为王妃换人的缘故,就恨上了朕?!”

    当初司空衣萝的病逝,虽然说跟东宫是有一部分关系的,但凭良心讲,这事绝对不是东宫的错啊!

    甚至连被认为罪魁祸首的卫银练,又何尝愿意害死好友?

    后来梁王闹脾气,不肯要司空家庶女,不但崔太后好声好气哄了他好久,连端化帝夫妇,也都跟梁王赔过不是。

    到底是同胞亲兄弟,再不中意司空衣菡,至于这样鸡肠小肚么?!

    “梁王殿下当然不至于如此心胸狭窄。”顾韶摇头道,“但梁王殿下素得崔娘娘爱护,自幼以来,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穿用住,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所以梁王妃换人之事,多多少少,让梁王殿下对陛下生出了罅隙!”

    有道是嫡庶有别,司空衣菡的出身,先天已经不如司空衣萝了。

    何况司空衣菡由于性格不讨喜,大大得罪了祖母真阳大长公主,自幼被送去庄子上自生自灭这样的经历摆明了根本没有教养过,许给讲点规矩的官家庶子,人家做嫡母的都未必肯要呢!

    何况是给梁王做正妃?

    梁王素来金尊玉贵长大,却在终身大事上被勉强了一回,心里没意见才怪了!

    “而此事被简乐之知晓后,自然要加以利用!”

    端化帝听到这儿,忍不住道:“起初梁王同他那王妃关系自然是不怎么好的,但后来他那王妃有喜之后,不是很快就恩爱万分,至今连个侍妾也没纳过吗?”

    现在的梁王妃虽然已经生了梁王世子,但无论出身还是性情为人,老实讲都比之前的司空衣萝差太多了!

    所以梁王为了这件事情迁怒端化帝,端化帝虽然感到伤心失望,但也是能够理解的。

    可问题是,梁王后来好像又喜欢上这个梁王妃了啊!

    既然如此,那么梁王为什么还要想着篡位?

    “这就是伊敬王爷自.尽的缘故了!”顾韶叹了口气,掩饰住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挫败,那是输给了老对手的不甘,定了定神才道,“当时伊敬王爷同梁王殿下会晤之后不久,就自.尽身故。虽然朝中为此颇争执了一番,但其实大家心里都认为,这是伊敬王爷受不了三方同时施压,一时想不开才走了窄路!”

    “事实上,臣也是最近才查清楚:伊敬王爷根本不是自愿自.尽,乃是,别有内情!”

    “而这就要说到伊敬王爷的发妻,即后来的伊太妃,如今的庶人姜氏!”

    这内情听得端化帝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庶人姜氏做了什么?!”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伊敬王爷过世之后,上上下下去伊王府吊唁时,有个侍妾曾跑到晋国、代国两位大长公主殿下面前,揭发庶人姜氏乃谋害伊敬王爷的真凶?”顾韶嘿然道,“其实那侍妾说的是真话,庶人姜氏在梁王殿下离开之后,屏退左右,独自前去找伊敬王爷,根本不是接到了伊敬王爷的召见,而是主动前往,好置伊敬王爷于死地!”

    端化帝脸色铁青的问:“庶人姜氏,也是简乐之的人?!”

    “倒不能算简乐之的人,而是简乐之的人,为了离间梁王殿下与陛下之间的兄弟之情,私下买通她左右,给她出了个主意罢了!”顾韶解释,“伊敬王爷乃安太妃唯一的骨血,太皇太后与先帝都是念旧之人,当年安太妃因不肯诬蔑太皇太后与先帝,非但被申屠贵妃活活杖毙,连尸首都被扔到了不知道什么角落里,先帝登基之后专门下诏寻找,却也未能如愿!”

    “臣当时虽在外朝,却也听闻,安太妃去后,太皇太后恸哭数日,几度昏厥!”

    “据说太皇太后手里,至今还保留着安太妃的一套旧衣,用于纪念安太妃的义行!”

    无奈伊王半点没继承安太妃的刚烈跟正直他甚至被安太妃之死直接吓破了胆,非但没有给安太妃报仇,反而在生母死后,卑躬屈膝侍奉申屠贵妃,以求苟活。

    这么着,显嘉帝登基之后,虽然留了他一命,但也不可能把对于安太妃的感激,全部转移到他身上了。

    毕竟伊王犯其他错,哪怕是跟显嘉帝争位都好说,可他偏偏认贼做母这种行径,陌生人都要唾弃,何况是受过安太妃恩惠的显嘉帝母子呢?

    “所以即使先帝宽宏,伊敬王爷也始终战战兢兢!”

    “连带伊敬王爷的诸子女,亦是成日惶恐,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种日子过久了,要么习惯了做行尸走肉,要么就是爆发之前的伊王小郡主陆凝夜可不就是一个例子?

    而陆凝夜是伊敬王爷最小的孩子,作为伊敬王爷的发妻,庶人姜氏过这种日子可比陆凝夜还要长久,她心里当然也不甘心。

    何况伊敬王爷不敢参政,不敢聚众,不敢闹事……甚至门都不怎么敢出,这样的日子一过二十来年,从青年到中年,满腔精力除了发泄在酒色之上,还能去哪?

    莺莺燕燕多了,庶人姜氏这个发妻,自然备受冷落。

    而且从之前那侍妾敢于出面揭发庶人姜氏可见,庶人姜氏当时虽然是伊王府的主母,但在侍妾面前的威严非常不足毕竟当时伊敬王爷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一直都不把姜氏放眼里,那侍妾怎么能傻大胆到这种时候站出来揭发姜氏?

    端化帝听到这儿,寒声道:“所以庶人姜氏谋害了伊敬王叔,伪装成王叔自.尽?”

    “这倒不是。”顾韶摇头道,“庶人姜氏那时虽然贵为王妃,究竟出身寻常,哪来的本事,将谋害伪装成自.尽,竟叫京兆府里最有经验的仵作都查不出来?她没有动手杀伊敬王爷,却是说服伊敬王爷自.尽的。”

    至于庶人姜氏是这么说服伊敬王爷自.尽的,顾韶前面的讲述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伊敬王一家困守王府多年,渺茫的前途与纷繁的后院争斗,逐渐磨灭了庶人姜氏与伊敬王之间的夫妻之情。

    所以肃襄二王公然争储,火烧上伊王府时,庶人姜氏借机逼死了伊敬王如此既报复了冷落她的丈夫,又让自己的子女摆脱了终日战战兢兢的局面。

    毕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遭受丧亲之痛的伊王府,无论是舆论还是道义上,都牢牢占据着上风!

    显嘉帝即使为了儿子们的名声,也要安抚伊王府的。

    何况太皇太后一直记着安太妃的好安太妃的不孝子伊敬王已经死了,安太妃的孙子孙女们,太皇太后总不可能继续厌恶下去吧?

    “但不是朕小觑朕那位王叔。”端化帝默然片刻,提出一个疑问,“伊敬王叔若有自.尽为合府铺路的勇气,当年也不至于在生母惨死在申屠贵妃手里之后,还要俯伏在申屠贵妃足前求饶了!”

    杀母之仇都没能让伊敬王舍生取义一回,可见伊敬王这个人是真的没骨气到一定程度了,难道妻子儿女就能让他有这样的勇气吗?!

    “这就是简乐之的手笔了!”顾韶嘿然道,“伊敬王爷当年之所以在安太妃故世之后,屈身侍奉申屠贵妃,是因为他这么做,能够活下去!而简乐之辗转教给庶人姜氏的说辞,却是把他所有的活路都堵上了既然走投无路,不死不行,死了还能给家里人争取点好处,伊敬王固然懦弱,这样的选择还是做得出来的。”

    端化帝忍不住问:“却不知道他教了庶人姜氏什么样的说辞,将伊敬王叔逼入绝境?”

    “据臣打听到的消息,那番说辞大概是这样的:伊王府之所以会被卷入风波,皆因先帝金口玉言,而先帝英明,素来不会做无用功!既知伊敬王爷软弱无能,非要将这烫手山芋交与伊敬王爷,其中用意,伊敬王爷莫非还不明白吗?”顾韶说到这里,当然要替显嘉帝辩解几句,“其实先帝当时那么做,谁都知道,主要是觉得伊敬王爷素来温驯,不会擅自违背上意!”

    “然而伊敬王爷以小人之心度天子之腹,却以为是先帝对他的容忍到了极点,是借这件事情,逼他自裁了!”

    “如此他一死,既如了庶人姜氏的愿,给陛下当时惹了极大的麻烦,更让简乐之有了机会说服梁王殿下!”

    端化帝脸上肌肉跳了跳:也就是说,伊敬王看着死于简平愉跟庶人姜氏的算计,实则死于对显嘉帝的畏惧?

    也是,这位王爷之所以做了二十年“鹌鹑”,可不就是惧怕显嘉帝吗?

    换了其他人,也未必能把他这样性情的人吓到自.尽。

    皇帝使劲揉了揉额:“简乐之却是怎么利用此事,说服梁王图谋篡位的?”

    他觉得想不通,“难道他跟梁王说,伊敬王叔是朕暗中下手除去的,派他出面是想拿他顶罪?”

    就算梁王没脑子,也不会相信这样荒谬的说辞吧?

    毕竟当时跟端化帝抢皇位的是肃襄二王,又不是梁王端化帝那会应付肃襄二王都来不及呢,正需要同胞兄弟帮忙的时候,如何可能对梁王不利?!

第四百六十七章 邵王妃之死,昔年母子之议

    但顾韶的回答比端化帝想象的还要离谱:“简乐之的人告诉梁王殿下,陛下派遣梁王殿下前去劝说伊敬王爷时,其实是打算派人暗中尾随前往伊王府,同时刺杀梁王殿下与伊敬王爷然后诬蔑肃襄二王为刺杀主谋!”

    “毕竟梁王殿下乃先帝亲子,而先帝素爱骨血,肃襄二王当年公然夺储,先帝临终之前,尚且念念不忘,为他们谋取一条出路!何况梁王殿下固然无功于社稷,在先帝在时,却一直不曾流露出任何私心?”

    死一个伊敬王,显嘉帝虽然会生气,但也只是生气他不可能为了给伊敬王一个公道,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样。

    但如果梁王也死了,哪怕那会显嘉帝身体不大好了,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倘若肃襄二王被认为是谋害了亲兄弟,显嘉帝就算不会杀他们,但他们也肯定跟大位没有关系了。

    甚至连磨砺端化帝的机会,都未必能有。

    这个道理端化帝自然明白,可他目瞪口呆的是:“梁王他……信了这样的胡说八道?!”

    且不说端化帝是不是那种拿亲兄弟的性命给自己铺路的人,也不说端化帝哪来的信心在显嘉帝以及朝野上下的面前瞒天过海,单说这个说辞本身就很有问题:肃襄二王的人刺杀伊敬王,还能勉强解释说,伊敬王选择了端化帝,惹恼了那两边。

    但他们为什么要杀梁王?!

    这不是自己断绝前途是什么!?

    毕竟梁王虽然是端化帝的同胞弟弟,却一直没表露出什么才干。

    杀他又不会怎么削弱端化帝,反而会彻底激怒显嘉帝,这得多蠢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时肃襄二王存意夺储,肃王殿下有苏太后及冀国公、裘漱霞等人支持;襄王殿下背后则是代国大长公主殿下与姬氏一派。”然而顾韶平静道,“请陛下想,假设陛下当真被废去储君之位,这二王,会怎么样?”

    那当然是盟约破裂,他们再决一死战了!

    端化帝沉吟着,心头有隐约的明悟,却仿佛隔着薄雾,无法彻底洞察。

    顾韶看在眼里,暗自叹息:这位皇帝的资质……真的叫人操心啊!

    他等了一会,见端化帝还没明白过来,只得自己把话说下去:“如果只是肃襄二王争储的话,那么正常情况下,襄王肯定是争不过肃王的!”

    因为肃王资质本在所有兄弟之上,又是中宫嫡子,他的支持者也比代国大长公主夫妇强大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襄王绝对不是肃王对手!

    那么问题来了,这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代国大长公主夫妇如何心里没数?

    “请陛下再想一下:按照简乐之的说辞,梁王殿下与伊敬王爷同时被刺杀在伊王府,事后查出来,主谋乃是肃王殿下,结果会如何?”

    顾韶启发到这份上,端化帝怎么都明白过来了:“肃王必定会招致父皇大怒!虽然父皇不会杀他,但他也将失去夺储的机会!”

    问题是本来肃王作为嫡子,还是出色的嫡子,却未能成为东宫,处境已经非常尴尬且危险了。

    夺储才开始就出局他跟他的支持者,难道就各归各家从此默默的围观襄王独自挑战储君之位了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的肃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索性投靠朕;一个就是全力以赴支持襄王!”

    “即使不是所有人都选择襄王,但随便有多少人这么选,对于襄王一派,都是一个扩张自己势力的机会!”

    “而当肃王被彻底打下去之后,朕这边再宣布,襄王才是真正的主谋,襄王的下场可想而知!”

    “即使这么做会为肃王洗清嫌疑,然而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之后,肃王一派少不得元气大伤,对朕的威胁大大下降!”

    端化帝自语到这儿,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无语的叹了口气:其实简乐之编造的这番说辞虽然听着仿佛符合推断,实际上,破绽也不少。

    最大的破绽就是,显嘉帝。

    擅长揣测上意如简平愉、擅长治国主政如顾韶,在整个显嘉一朝,都特别乖。

    端化帝即使有众多幕僚,又凭什么敢在显嘉帝眼皮底下玩兄弟阋墙?

    但梁王不是端化帝前面讲了,除了遗腹子庆王外,他是诸皇子里跟显嘉帝接触最少的。

    对显嘉帝最陌生。

    所以他不能像端化帝那样信任显嘉帝。

    他甚至不能非常信任端化帝这个同胞兄长毕竟在显嘉帝下旨让诸王一块入朝之前,同胞兄弟一个由显嘉帝亲自栽培,一个被崔太后带在身边,接触也不是很多。

    即使在诸王入朝之后,梁王开始给端化帝帮忙了,但因为他的才干,基本干的都是跑腿跟打下手这类活计,正经大事都不沾边的。而且那时候端化帝的处境并不算好,经常焦头烂额,又哪来的功夫,专门跟这个弟弟培养感情?

    尤其是端化帝做梦都没想到,梁王会背叛自己。

    老实说,他们的兄弟之情更多是靠血脉维系,而不是长期相处下来的积累。

    然而皇家的亲情偏偏是天底下最薄弱的。

    何况顾韶又说了一件事:“伊敬王爷自.尽之后数月,避暑期间,燕国公夫妇曾携景敏、景慧两位县主前往翠华山下的湖泊中游玩,中间偶然撞见了庶人邵氏的浮尸。”

    庶人邵氏就是伊敬王的儿媳妇,后来的伊王妃伊王府因天花之事,合府被废为庶人之后,这位邵王妃虽然当时已死,却也受到牵累,被削了王妃身份,同夫家活着的人一块贬为庶人。

    “庶人邵氏对外说是意外身故,实则乃梁王殿下所为!”

    “原因就是梁王殿下被简乐之的说辞乱了心神之后,想要确认真假。”

    “但梁王殿下不敢从东宫打听陛下您当初派他前往伊王府时的安排,只能从伊王府这边入手。”

    “这时候他发现邵王妃私下与下仆私.通陛下圣明,必知这其实是简乐之为了诱使梁王殿下与陛下反目,所施的连环计!然而梁王殿下年少,城府浅,却信以为真!”

    而梁王自以为拿住了邵氏的把柄,终于有机会套话之后,也正式踏入了简平愉的陷阱之中!

    因为邵氏早在受到梁王要挟之前,就已经被简平愉吃得死死的了!

    所以梁王跟她打听伊敬王身死的经过,会听到什么,可想而知!

    而梁王从这里确认自己胞兄对自己不安好心后,心慌之下,便将邵氏灭了口。

    所以邵氏的浮尸被简虚白一行人撞见且捞起之后,梁王打着给梁王妃送东西的旗号,专门去找了一回简虚白套话。诚然如简虚白当时怀疑的那样,他是怕自己手脚不够干净,叫简虚白的人捞尸时看出什么破绽来,追查到自己头上。

    只是宋宜笑那会才有身孕,夫妻两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精力都放在了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对外间之事未免有所疏忽。

    当时梁王妃也在妊娠之中,简虚白由己度人,只道梁王露出的端倪,乃是跟自己差不多,是出于初为人父的喜悦随便查了查,没发现问题也就算了。

    至于邵氏之死为什么最后不了了之,自然是简平愉出手,将邵氏与下仆有染之事暗中透露给了伊王府的人。

    伊王府为了面子,也因为邵氏横竖已经死了,自然要遮掩过去。

    而伊王府素来不受注意,他们自己宣布事情已经查清楚邵氏娘家官职不高,夫家战战兢兢,自然也没人站出来要求彻查她的死因。

    这件事情,就这样蒙混了过去。

    “梁王殿下杀了庶人邵氏之后,虽然对陛下生出戒备之意,但当时也还没下定决心,要图谋不轨。”顾韶继续道,“但就在梁王殿下犹豫的时候,简乐之与他打赌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顾韶沉吟了会,才继续道,“这件事情……臣说出来之前,却要求陛下饶恕了!”

    他边说边跪了下来,“因为此事涉及了崔娘娘的名誉!”

    “……”端化帝闻言,先是诧异,跟着想了一想,脸色顿变!

    过了好一会,皇帝才忍住吐血的冲动,虚扶道:“顾相是先帝所遗,乃朕之肱骨,又对朕一片苦心,有什么话不能说的?畅言无妨!”

    果然顾韶起身之后,谢了恩,跟着就讲:“先帝驾崩前一年,翠华山避暑期间,代国大长公主殿下曾因博陵侯夫人之事,‘误打误撞’揭发了崔太后娘娘安插在身边的眼线,由此引得太皇太后震怒不说,连先帝也十分不满!”

    “当时崔娘娘为了扭转局势,欲借力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

    “但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向来不过问朝政。”

    “所以崔娘娘想到了那会尚且云英未嫁的肃王妃!”

    “崔娘娘曾与陛下商议,暗中毒杀举止不端的梁王妃,再为梁王续娶晋国大长公主最宠爱的‘义女’……”

    顾韶说到这里,见端化帝已是脸色铁青,识趣的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端化帝扶着案,神情变幻良久,才森然问,“这件事情,你是从何得知?!”

    无怪皇帝方才已经听了那么多骇然听闻的内情,此刻却依然勃然变色毕竟顾韶之前讲的都是别人在耍阴谋诡计,在用各种毒辣手段,但现在说的这件,端化帝可也有份的!

    提是崔太后提出来的,然而,他当时到底也是默认了!

    拿弟媳妇的命给自己铺路,还是正怀着身孕的弟媳妇,这种事情即使此刻只得君臣二人,顾韶又是可信的老臣,坦白提出来时,端化帝又如何能够平常对待?

第四百六十八章 疲倦

    “臣是从简乐之的手下处得知的。”顾韶解释,“去岁陛下赐密旨与简乐之,令其自裁,当时是为了天花之事。而简乐之什么都没做,就爽快的上了路!其实并非他认命,而是因为他自以为平生所作之举已经露馅,能得痛快一死自是邀天之幸,故而惧怕陛下改了主意,这才匆忙下去!”

    “简乐之死后,其暗中积累均给了简三公子。”

    “但也有部分人不服简三公子,或者不信任简三公子,悄然散去。”

    “这部分人里,有人畏惧国法,担心从前为简乐之所做之事,有朝一日曝露出来,祸及家**儿,故此暗中前来帝都,私下向臣自首。”

    “那时候臣虽然已经怀疑梁王殿下了,却也没有对梁王殿下的举止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是这些人的到来,为臣补充了种种细节。”

    嗯,这话当然是场面上讲的。

    实际上是顾韶当初把天花之事栽赃到简平愉头上之后,担心这老对手接到密旨之后耍什么花样,私下派人跟着简离邈一行人前往辽州,就近观察,以作应对。

    结果简平愉还真乖乖自.尽了顾韶派过去的是手底下的老人,对这位老燕国公的品行也有所知,见到这个情形心生疑虑,趁简家上下都忙着张罗后事、二房跟三房忙着勾心斗角的空当,把顾韶早就知道的几个简平愉心腹给掳走了!

    由于简家二房跟三房之间的恩怨,知道那几个人失踪的人都以为是三房干的。

    而简家三房正如日中天,大家都识趣的绝口不提三房呢又以为是简平愉临终之前的安排,目的是给简夷犹留后手,所以派人盯紧了简夷犹,以守株待兔,却叫顾韶悄没声息的捡了个便宜!

    简平愉的心腹到手之后,顾韶自然是各般手段纷纷招呼上去。

    这些人能够得到简平愉的信任与倚重,忠心程度肯定是没问题的,然而有道是人走茶凉,简平愉到底已经死了,长时间的严刑拷打、祸及妻儿的双重威胁下来,到底有人开了口。

    这才叫顾韶知道了老对手这些年看似在辽州养老,私下里做了多少事!

    顾韶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幸亏他果断,下手迅速啊!不然再拖那么一年半载,这会埋地里的恐怕就是他顾韶了!

    端化帝阴沉着脸听完顾韶的说明,目光闪烁了会,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朕当时听生母提出这个主意时,其实也觉得非常荒谬与意外。只怪朕当时没意识到其中阴谋,不曾追问是谁给朕之生母出的主意……未想……却与梁王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那时候端化帝在争储中已经再三落入下风,好不容易借显嘉帝亲自前往探望长子长孙的东风,挽回声势,跟着就出了生母往代国大长公主左右安插人手之事,非但惹得显嘉帝十分震怒,更将太皇太后推向了代国大长公主一方!

    局势既严峻,因着梁王妃曾在伊敬王自.尽之后打着为夫讨公道的旗号拖后腿,端化帝对这个弟媳妇的印象自然很坏。

    崔太后跟他说了这个计划之后,他虽然觉得不妥当时舆论都说梁王夫妇感情好,梁王妃还怀着身孕但崔太后反复劝说,又打包票说梁王之所以对梁王妃好,其实纯粹是自己这个生母念在孙子的份上,劝儿子给发妻些体面,实际上梁王对梁王妃的感情绝对没有外人想的那么深刻的。

    再者,梁王即使真心喜欢梁王妃,难为梁王妃的份量还能跟自己的同胞兄长比吗?

    最终端化帝相信了,皇帝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当时愿意相信的缘故,毕竟牺牲一个他不喜欢的弟媳妇,换取一个强援,不谈道德的话,从利益上看是很划得来的。

    虽然后来因为种种缘故,这个计划最终夭折,梁王妃母子都没死,只是梁王妃生下来一个多病的梁王世子。

    但端化帝到底默许过此事即使他把这段记忆压到最深处,甚至于顾韶现在不提的话,他都以为自己真的忘记了。

    可梁王是不会忘记的。

    尤其是,这还是简平愉跟他打的赌虽然顾韶没说这个打赌的经过,可端化帝猜也能猜到了:

    简平愉先是捏造伊敬王之死的“真相”,让梁王对端化帝产生了怀疑;继而通过庶人邵氏的“供词”,增加梁王与胞兄之间的罅隙。

    最后再利用梁王年少气盛这点,用打赌的方式,向他证明他在生母胞兄这二者心目中的弃子地位。

    无须顾韶详说,端化帝自己就可以猜到,当初他同意了崔太后的计划后,简平愉对梁王的说辞:“当初司空家嫡女赴完东宫之宴后出了事情,为了给东宫善后,殿下就必须迎娶司空家庶女、满帝都都知道没受过任何教养的司空二小姐为妃!”

    “青州苏氏与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分别图谋夺储,东宫不能抵挡时,又想到了用殿下作为弃子,好将二王打落尘埃的办法!”

    “庶人邵氏的话兀自不能让殿下省悟,但这回,梁王妃母子的遭遇,殿下难道还不警醒吗?”

    “殿下虽然是东宫的同胞兄弟,可有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东宫什么时候,将殿下当做兄弟过?!”

    “殿下也是天潢贵胄,与东宫同父同母,生来尊贵!”

    “难道就甘心,这样一辈子,连同您的妻子儿女,以后的子子孙孙,永永远远匍匐在东宫足前,为东宫生,为东宫死,为东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东宫并不英明,且对殿下毫无手足之情?!”

    从司空衣萝故世开始,一系列的事情,一环扣一环,在所有人,包括显嘉帝都不曾注意的时候,将梁王一步步推到了端化帝的对立面。

    让原本单纯的皇子,不动声色间变成了帝位畔的毒蛇!

    端化帝手足冰凉,半晌,才涩声道:“朕记得,伊敬王叔自.尽之后,因为梁王妃在东宫之前闹得那一场,惹得梁王勃然大怒,当着朕的面,对梁王妃动上了手!”

    当时梁王一点没留手,以至于梁王妃那么好的身体,还在东宫躺了好一会,方能起身离开。

    “但没过多久,就传来梁王妃有喜的消息。”

    “梁王夫妇的关系,随后就明显好转,甚至到了恩爱有加,后院清净的地步!”

    “一直至今!”

    皇帝脸色数变,“朕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梁王心思单纯不记仇……”

    现在的梁王妃司空衣菡虽然被认为是因为姐姐意外故世,才摊上了一门好亲事,但实际上她代姊出阁后,过得并不好。

    毕竟梁王没跟她照面之前,就对她的庶女身份、自幼生长在庄子上、没受过正统大家闺秀教导等等非常不满当初连宋宜笑都听说了,为了让梁王同意这门亲事,崔太后专门在西福宫哄了梁王好一阵。

    而司空衣菡又不知道做低伏小为何物,出阁之后根本没有温柔小意的讨好丈夫跟婆婆,所以不但梁王对她越来越讨厌,连崔太后都对她生出了厌弃之心。

    那年太皇太后寿辰,宋宜笑陪聂舞樱去看梅花,与司空衣菡小小的争执了几句,那会司空衣菡堂堂一个梁王妃,身边竟连个丫鬟都没有,可见落魄。

    这种情况下,没多久之后的伊敬王自.尽,她又一副不打算活了的样子去坑东宫做出这样自绝于夫家的事情来,偏又跟娘家司空家关系也不好,连娘家都放弃她了。

    要不是宋宜笑念在司空衣萝的份上给她说了情,她早就“暴毙”了。按照常理,她当时哪怕活了下来,梁王不把她冷落到死就不错了,又怎么会跟脚就让她有了身孕?

    哪怕梁王单纯不记仇,但算算时间,从伊敬王自.尽,到梁王妃传出喜讯,中间仅仅隔了一两个月而正常情况下,喜脉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才能确认。

    也就是说,梁王才在东宫门前踹倒了梁王妃,不几天之后,就跟她和好了!

    这么点时间,梁王怎么可能就消了气?

    “是伊敬王叔之事,经过简乐之的诬蔑后,让梁王对朕起了疑心,这才转变了对梁王妃的态度……是么?”端化帝苦笑出声,看向殿下的顾韶。

    顾韶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终究是简乐之老奸巨滑。”

    这样的举动跟回答,都等于承认了。

    诚然崔太后跟端化帝都不喜欢梁王妃,但,这个梁王妃到底是因为端化帝夫妇的缘故,才许给梁王的。

    在梁王没有怀疑兄长对自己不安好心之前,他自然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与司空衣菡相敬如冰;

    但在简乐之的挑拨初步成功,让梁王对同胞兄长生出罅隙后,梁王不免要考虑:如果自己一直对梁王妃不好的话,端化帝会不会怀疑,自己对他也是心存不满?

    所以他按捺住对梁王妃的厌烦与不喜,甚至主动去哄梁王妃为的就是让端化帝放心:虽然换了个庶女出身的王妃给我,但结果还是好的,那么我也没理由为这件事情怀恨在心,而长兄也可以不必在这件事情上猜忌我了!

    而他本来就不喜欢梁王妃,梁王妃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情,梁王忍了这些年,心中积累下来对于端化帝的怨恨,对于帝位的渴望,可想而知!

    端化帝疲倦之极的朝后靠去:“梁王为何背叛朕,朕已经清楚了……那么他还做了些什么事情,现在又都做到哪一步了,还请顾相统统说来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过关的几率

    顾韶与端化帝交底的时候,宋宜笑送走了宋珞嫣,回到房里静坐半日,唤了苔锦到跟前:“你去拿一张夫君的帖子,请博陵侯过府一叙!”

    苔锦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公爷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去了,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虽然说袁雪沛跟简虚白的交情人尽皆知,但袁雪沛与宋宜笑终归是男女有别简虚白在场,两人哪怕同桌而食也没有什么,如今简虚白不在府里,若将博陵侯喊了过来,这孤男寡女的谈事情,纵然有下人在侧,传了出去到底不好听?

    但话音才落,已被宋宜笑冷冰冰的横了一眼,苔锦一个激灵,忙低头道:“奴婢遵命!”

    小半日后,苔锦回来禀告,说是袁雪沛已从后门进府,如今正被管家迎往花厅。

    宋宜笑起身理了理衣裙,带着铃铛到了花厅之后,见穿了身便服的袁雪沛已经在喝茶了,便摆手叫众人退下。

    末了开门见山的问:“宋卢氏那边到底摊上了什么事?”

    “能是什么事?”袁雪沛神情平静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靠椅背上靠了靠,淡淡出声,“梁王动作频频,顾韶已经忍无可忍了。宋卢氏一早就落进梁王的算计里,不掐着顾韶揭发梁王之前脱身,等梁王落实了图谋篡位的罪名,他们母子哪还有半点生路?毕竟顾韶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其他事情他能帮忙开脱,这谋逆之举,他不防着火从宋卢氏母子烧到他头上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宋卢氏母子的死活?”

    “你说的好像自己跟这些事情没关系一样?!”宋宜笑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的扫了他一眼,说道,“这些日子你也没少帮梁王殿下奔走吧?想来你当初跟我说的紧要之人与紧要之事,指的就是梁王了?!那会你信誓旦旦,说你自有分寸,现在却不知道你的分寸在哪里?!”

    去年避暑结束后,帝驾才奉太皇太后跟苏太后返回帝都。

    宋宜笑腾出了手之后,本来打算继续追查生母韦梦盈之死的。

    那会她已经怀疑上袁雪沛了,然而袁雪沛却先派人送了请帖邀她出去单独会晤。

    在那次会晤当中,他跟宋宜笑说了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宋缘与韦梦盈之死的真相;第二件事,却与简虚白关系极大。

    宋宜笑那次见他,本来打算主要解决第一件事儿的,但最后心神却全被第二件事情吸引,所以连第一件事都默认了袁雪沛的要求,就此罢手,不追究了。

    当时袁雪沛说服她的说辞是:“我与阿虚自幼一块长大,我的为人你也许不相信,但阿虚是你丈夫,你还不清楚吗?连你都怀疑上我了,何况他?他愿意信任我,难道你不相信他的眼力?”

    而且,“阿虚可不是咱们这样单打独斗的人,他背后的长辈多了去了,不提深宫里的太皇太后,也不提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单说马上就要成为你公爹的简三叔,乃端木老夫人亲自栽培成人,你以为他瞧着病怏怏的就是好欺负好糊弄吗?”

    他又说到自己的残疾,“我膝骨尽碎,根本恢复不了的!即使有博陵侯的爵位,却无法上朝议事,我害阿虚做什么?有阿虚在,现在可以护着我,将来可以提携我的子嗣。害了阿虚,等于自毁长城!宋夫人请想想,我是不是这样鼠目寸光的人?!”

    宋宜笑经过反复琢磨,到底选择了相信他。

    但现在宋卢氏引起的风波实在太大了尽管目前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可梁王意图篡位这件事情一旦曝露,这场已经初见端倪的风波,可以说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发展成滔天巨浪!

    想到那种情况,宋宜笑怎敢轻忽?

    此刻她盯牢了袁雪沛,冷声追问,“你当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夫君考虑,又说绝对不会有问题,我念在夫君的份上,才没叫你把话说明白,就信了你,这些日子也一直信守承诺,始终袖手旁观现在宋卢氏忽然来了这么一手,你别告诉我你什么应对之策都没有!”

    说到这里又狐疑,“我去狱中探望宋卢氏时,听她的语气,这次的事情,是她为了死中求活,同宋家那些世仆私下商议之后做的,并没有同梁王还有你商议。但她那城府,被人卖了不定还要帮忙数钱,我可不怎么信她的话。所以这回她这一手,到底是真的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你们早有预备,正中下怀?”

    这不是她小看宋卢氏,但宋卢氏真心没多少勾心斗角的天赋。

    所以宋卢氏自以为是苦心筹划之后孤注一掷的行险,指不定是被人算计之后当了枪使,也未为可知!

    果然听了宋宜笑的疑问之后,袁雪沛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道:“到底是你的娘家,虽然知道你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不过谁叫江南堂人丁单薄呢?想着如果当真全军覆灭,不定你哪天回心转意,心疼起来,倒又成了我的不是所以趁着给梁王进言的机会,劝他松松手,给了宋卢氏一个机会!不过话我也要说在前面:机会是给了宋卢氏了,江南堂到底能不能保下来,这个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

    “保不下来就算了!”宋宜笑现在想到江南堂那些乱七八糟就觉得心烦,“这么说,宋卢氏这回折腾的这一出,你们也是早就预料到的?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你别跟我说,梁王暗中做了这几回手脚,就有本事取代陛下了!莫忘记东宫还有太子在呢!”

    袁雪沛闻言失笑道:“何必预料呢?顾韶若当真是吃干饭的,先帝英明一世,举国上下多少英才,何必单只找他辅佐陛下?陛下固然好说话,这位可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打一开始,梁王也好,我也罢,都做好了被他发现的准备!”

    “那你还趟这混水?”宋宜笑捏了捏眉心,不解的问。

    不过问归问,她这会心里倒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很相信袁雪沛的为人,也不敢说自己对袁雪沛有多少了解。

    但她对袁雪沛的狡诈倒是很有信心的这人不是自寻死路的主儿,哪怕他最大的牵挂袁雪萼已经有了陆冠伦照顾可袁雪沛至今膝下无子,当年他们兄妹幼丧父母,好不容易熬到今日,他会甘心就此身败名裂?

    所以袁雪沛到这会还有功夫过来跟她说话,可见局势还在他能应付的范畴内。

    “顾韶从起复起,基本没有真正出过手。”袁雪沛嗤笑了一声,说道,“对他不熟悉的人,也许还以为这位宰相年事已高,故而精力不足了;但对他了解的人,谁还看不出来他稳坐钓鱼台的心思?”

    他用有些嘲讽的语气说道,“顾韶虽然是太子之师,又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老臣,陛下对他也一直很尊重。但老实说,陛下与他之间的感情算不上深厚,毕竟有道是日久生情,而顾韶从起复到现在,与陛下共事统共才几年?”

    “他能在陛下面前有现在的地位,其实主要还是陛下尊重先帝。”

    “而陛下对他尊重归尊重,论关系的融洽与亲密,到底不如对阿虚跟梁王的。”

    毕竟后面这两位,不但与端化帝相处时间更长,还跟端化帝有血亲关系。

    “梁王即使不谋反,陛下也一直觉得他才干平平,也还罢了。”

    “阿虚的能力风评却不坏的,这两年阿虚还年轻,论名望跟处政经验都不如顾韶。”

    “过几年阿虚磨砺出来了,又有简三叔等人辅佐用不着十年,这朝堂之上,还会不会是顾韶一家独大,可就不好说了!”

    袁雪沛嘿然道,“到那时候,便如当年你们那位祖父简乐之同顾韶一样,少不得要勾心斗角!”

    “而阿虚跟顾韶,谁更得陛下信任?”

    “显然是阿虚那么顾韶如果不想像当年那回一样,被灰溜溜的赶回去养老的话,你觉得他会对圣眷没有想法吗?”

    “毕竟当年他可不就是输在了上意上面?!”

    “还是你觉得,老当益壮的顾韶,只打算为本朝鞠躬尽瘁个十年八年的,就会识趣的给阿虚这班人让位?”

    “君臣之间想要有深刻的感情,除了相处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之外,无非就是做几件感动君上的事情自从陛下登基以来,顾韶除了打理朝政外,对陛下面临的困境一直袖手旁观。”

    “但之前太皇太后震怒,他却忽然站了出来,为陛下解围!”

    “猜都能猜到他今日进宫时对陛下的说辞,无非是抬出先帝的托付,把之前的袖手旁观说成是让陛下增加处事经验,好早日乾纲独断。”

    “至于这回拦下太皇太后的震怒,那当然是证明他为陛下保驾护航的一片忠心!”

    “我打赌,他还会趁胜追击,趁哄住咱们那位陛下的功夫,揭发梁王!”

    袁雪沛不屑道,“照咱们那位陛下的好糊弄,必定听得十分感动,把之前跟他问计无果的恼怒都忘记,反过来认为他是个赤胆忠心的臣子往后陛下再向他问策,或者他主动向陛下奏事,陛下必定更加信任他!”

    “简单来讲,他看了陛下两年多的热闹,这两年多来,因为没有他帮忙出主意,经验不足的陛下在很多事情的处置上都露了怯,以至于朝野上下对陛下的敬畏远不如先帝;而陛下现在却还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好人!”

    袁雪沛说到这儿,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道,“这老家伙到底是二十岁上就名满天下的主儿,这一手可真是玩得漂亮!”

    宋宜笑耐着性.子听到这儿,原本就轻蹙的双眉不禁皱得更紧:“知道顾韶正在陛下跟前说梁王的事情,你同梁王那些首尾,到底打算怎么办?!再拿这些东拉西扯来搪塞我,别怪我同你翻脸!”

    见她真要动气了,袁雪沛也不敢怠慢,敛了嘲弄之形,正色道:“你放心吧!这些早在算计之内,这一关梁王平安通过的几率……”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至少八成!”

    “八成?”宋宜笑挑了挑眉,“这么高?”

    她心念电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陛下虽然性情宽厚,却不糊涂!肃襄二王的威胁尚在,梁王这个同胞弟弟竟也跳了出来添乱!即使他是陛下唯一的胞弟,陛下又怎么可能轻饶了他?!”

    宋宜笑所以冷笑,“你可别告诉我,梁王这回过关的指望,非但与宋卢氏的行径有关系,还会把皇后娘娘跟我都扯下水吧?!”

    “这个嘛……”袁雪沛闻言,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将茶碗朝她举了举,诚恳道,“所以方才一见帖子我就赶紧来了不是?这不就是早点提醒夫人一声,好让夫人早做准备?”

    见宋宜笑看自己的目光冷嗖嗖的,袁雪沛小心翼翼的赔笑,“这一关对于皇后跟夫人来说,可也不是很难过……吧?”

第四百七十章 梁王的反击

    这一天的傍晚,街头巷尾兀自在对宋卢氏的举动议论纷纷,一件更大的事情,却突兀的曝露出来梁王府,被御林军围上了!

    梁王作为端化帝的同母胞弟,在本朝的诸位王爷里,过得是最滋润的。现在说出事就出事,上上下下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内情,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惶恐。若非这时候日已黄昏,进宫求见未必来得及的话,许多自认为有这份体面的人家,都要按捺不住进宫去打听消息了。

    但他们虽然没能进宫,却也探听到,顾韶今儿一早就被召到宣明宫,到现在都没出来!

    原本就已汹汹的谣言,越发尘嚣甚上!

    不过这会宫里的人暂时没心思理会这些。

    高踞帝座的端化帝,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狮子镇纸,目光复杂的俯瞰着底下的胞弟。

    梁王来之前已经被摘去金冠玉带,这会虽然依旧穿着杏黄蟒袍,但披头散发,衣裳不整,到底透露出狼狈来。

    他被推到丹墀下之后,也没挣扎,极顺从的跪了下来。

    接下来,兄弟两个都没说话。

    好一会之后,端化帝才放下镇纸,挥了挥手。

    伺候的内侍跟押送梁王前来的甲士,鱼贯退下。

    “可知为何?”端化帝等殿门关闭后,望了眼案头静静亮着的宫灯,有些喑哑的问。

    “臣无话可说。”梁王闻言,似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止住,抬头平视着不远处的丹墀,道,“陛下尽管降罪就是!”

    他以前一直称端化帝“皇兄”,自称“臣弟”的。

    现在却改成了寻常臣子一样的称呼,尽管端化帝早在顾韶面前时先一步改过口了,此刻听来,亦觉心酸:“你我同母,本该亲如手足,不想你却尽信外人也不愿意信任朕……你实在太叫朕指望了!!!”

    说到这里,端化帝恨铁不成钢的将白玉狮子砸到了阶下!

    他没有伤梁王的意思,所以白玉狮子只是砸在了梁王身旁的殿砖上兄弟两个同时循声望去,但见原本价值连城的镇纸,被这么一摔已是四分五裂。

    犹如他们之间原本不错的兄弟情谊。

    “臣是很想相信陛下的。”梁王望了那堆碎玉片刻,忽然笑出了声,“可臣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陛下却始终无动于衷!臣理解陛下,毕竟陛下是先帝一手抚育长大的,陛下要信守对先帝的承诺,臣也是无话可说!可陛下也该知道,臣自落地起,直到娶妃开府之前,却没有一日离开过母后所以,陛下能有的宽宏大量,臣委实做不到!”

    他冷声说道,“毕竟,当初答应先帝放过代国、放过太后放过肃襄二王的,是陛下,而不是臣!不是吗?!”

    端化帝有些倦怠的说道:“到这时候了,你还要避轻就重?!还要抬出母后来说话?”

    “闻说顾韶今早就进了宫,跟着臣就被拿来了。”梁王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惶恐的,只讥讽道,“陛下信任顾韶的一面之词却不信任臣,臣也没什么话好说!”

    这话却等于把端化帝刚才说的“你我同母,本该亲如手足,不想你却尽信外人”这句,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

    端化帝怒极反笑:“你要朕相信你?那好!你现在说一说,你做了什么事情,有什么委屈,要朕相信你?!”

    “臣要说的,当日宋卢氏其实都已经说了,可陛下不肯相信,臣有什么办法?!”梁王冷冷说道,“到今天了,皇后依然好好儿的住在未央宫陛下可曾想过九泉之下,你我生母的心情?!”

    “你是说,你图谋篡位,全为了替母后申冤?!”端化帝也冷笑,“合着宋卢氏的那些证据,那些说辞,都是出自于你?!混账东西如果真有那么回事,你为什么不直接来禀告朕?!兜这么大个圈子,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连外家崔家也被牵扯进来!你这叫顾念母后?!母后会高兴看到你拖崔家下水?!”

    梁王嘿然道:“谁不知道陛下宠爱皇后?!何况陛下现在膝下仅仅只有一位男嗣,就是太子殿下!臣如果直接跟陛下揭发了皇后,即使陛下相信了,为了太子,您会拿皇后怎么样吗?!而您不会拿皇后怎么样,那么臣会有什么下场,还用得着说?!”

    他猛然昂起了头,直视着丹墀上的端化帝,“臣不畏死!臣若畏死,当初也不会明知道皇后出身大家,又与陛下伉俪情深,还谋划着为母后报仇了!”

    “臣只怕,臣死之前,不能为母后报仇,下黄泉之后,反倒累母后为臣伤心!!!”

    端化帝被气得直哆嗦,拍案怒叱道:“你倒是说得一套又一套那朕问你:你杀庶人邵氏时,母后尚且在世,难道你也是为了给母后报仇?!”

    “庶人邵氏挑唆臣图谋不轨,臣杀她理所当然!”梁王闻言并不惊慌,沉声说道,“之所以没有公开此事,乃是因为当时肃襄二王皆在图谋储位,臣怕给陛下添麻烦,这才将其伪装成溺毙!”

    端化帝冷笑着说道:“你倒是会狡辩!那朕问你,这件事情你不公开也还罢了,为什么连朕也没说?!伊王府是个什么情况谁不知道?那邵氏竟有胆子挑唆你背叛朕,幕后岂能没有主使?!你明知道当时肃襄二王都在图谋储君之位,这么紧要的消息,却偷偷瞒住了朕,就不怕朕会因此中人算计,身败名裂?!”

    皇帝目光森然,“还是你本来就希望朕身败名裂?!”

    “陛下怨臣在这件事情上瞒了您,可知道庶人邵氏与臣说了些什么话?”梁王想也不想的反问,“难道陛下就没想过,臣是如何知晓崔表妹之死有内情的吗?!这事,当时可是母后亲自彻查过的!连母后都跟您说崔表妹死得不冤枉,那么臣又是怎么知道,崔表妹死得其实满怀冤屈?!”

    见端化帝一皱眉,梁王冷冷的笑了,“庶人邵氏,劝说臣时,为表诚意,也为表她幕后之人的能力,特将此事告诉了臣臣闻讯后六神无主,杀了庶人邵氏灭口后,跟着去找了母后,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此事!”

    “而不告诉陛下的决定,是母后做的,且反复叮嘱臣,不要露出破绽,让陛下察觉!”

    “至于母后为什么这么做,陛下应该心里清楚是什么缘故!”

    梁王转头望了眼未央宫的方向,眉宇之间闪过分明的愤恨,“皇后乃凤州卫嫡女,凤州卫氏祖上不让青州苏,这些年来之所以一直寂寂,无非是怕遭了先帝与陛下的忌讳有道是不争即是争,卫家这些年来可以说把这一手用得炉火纯青!想当初肃襄二王夺储那会,卫家出过多少力?中间又何尝没有动摇过?但靠着皇后,如今还不是照样以从龙功臣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且陛下哪怕到现在,可曾对卫家生出猜忌之心?!”

    “臣说远了,总之母后当时的意思是,凤州卫氏不可小觑。彼时正值肃襄二王图谋不轨,陛下所面临的局势已经十分严峻。若因崔表妹之事,与皇后生出罅隙,失去卫家扶持事小,毕竟他们一早打算坐享其成,本也没有为陛下出过大力;被肃襄二王抓住机会挑唆离间,造谣诬蔑,动摇其他人的军心事大横竖崔表妹已死,不如暂且装作若无其事,待尘埃落定之后,再为崔表妹讨个公道!”

    “母后知道皇后城府深沉,陛下对身边人又一向不作防备,故而叮嘱臣瞒住您!”

    “至于臣,那段时间也鲜少与您见面,怕的就是臣年轻识浅,被您看出破绽!”

    端化帝阴沉着脸听到这儿,冷笑着道:“倒难为你想出这么一番说辞来应对,打量着母后已经不在了,随你怎么编造,朕总不可能去向母后求证,是也不是?只是朕还是那句话:你既然知道庶人邵氏背后有人,杀她难道不担心激怒了她背后之人?!”

    “还是,你早就知道邵氏背后的人,且与他早已缔结盟约?!”

    梁王这回没有立刻出言反驳,紧抿着薄唇,似乎已经词穷了。

    皇帝等了一会,又等了一会,见他始终未曾出言辩解,更没有俯首认罪的意思,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他迅速站起身,绕过御案,几步下了丹墀,走到梁王跟前,顿了顿,随即抬腿将他踹得朝旁倒去,“不争气的东西!朕原本想着,虽然你的谋逆之举已是证据确凿,但到底是朕唯一的同胞兄弟!”

    “何况你年轻,行差踏错也是有的!”

    “只要肯改过朕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可你倒好!”

    “理屈词穷了也不肯坦白!”

    “打量着朕从前一直宠着你,有恃无恐了是不是?!”

    端化帝又伤心又生气,大睿定鼎至今不过数十年,显嘉帝又是极有能力的英主,所以如今他们陆氏皇室的地位还是很稳固的。

    可是当年显嘉帝登基之后,将伊敬王之外的异母兄弟杀了个干净连伊敬王,也没能活过显嘉一朝。

    而显嘉帝膝下算上遗腹子,统共也才六个儿子。

    端化帝已经决定,无论如何要弄死肃襄二王才放心了!

    这么着,他有可能派上用场的兄弟,只有梁王、蜀王跟庆王这三位。

    他自己现在也就一个儿子,两个兄弟都还没成年,成了年也不知贤愚……对梁王的冀望可想而知!

    结果梁王不但背叛了他,瞧这弟弟至今说着认罪却一副“我是生母的好儿子,你不是”,显然同自己离心的程度,已经不是兄弟俩个关起门来抱头痛哭一场就能挽回的了!

    端化帝气恨交加之余,亦感到深深的悲凉:难道,在铲除肃襄二王之前,他竟要先将唯一的同母弟弟送下去吗?!

    且不说这么做了之后,往后到了地下,如何对生母崔太后交代;单说干掉梁王之后,肃襄二王会怎么想怎么做?!

    一个梁王好对付,这个弟弟之所以能够打大位的主意,无非是之前深得端化帝信任,又潜伏在暗处。

    如今被顾韶揭发出来端化帝要弄死他不过是一个眼色的问题。

    然而肃襄二王却不然,尤其是肃王,那是青州苏氏的嫡亲外甥。

    苏家自开国掌兵到现在,在军中的势力可以说是树大根深。

    冀国公死了才几天?

    以苏家显赫这么多朝代下来的经验,说他们现在已经影响不到军队那真是笑话了!

    端化帝的威慑力,同显嘉帝是根本不能比的。

    显嘉帝在时,哪怕只剩一口气了,苏家也不敢起兵造反。

    可面对端化帝已经注定前途渺茫的苏家,也不敢殊死一搏吗?!

    忽然觉得不尽颓然,端化帝停止了揍梁王,长叹一声,转身还座。

    他才登上丹墀的最后一级,忽听身后传来梁王低低的声音:“臣从前年幼无知的很,许多事情考虑不周到,也是到了年岁才反应过来。当然陛下现在肯定以为臣是在勉强狡辩,说不得还要下来再揍臣一顿?”

    他说到此处似自嘲的笑了笑,跟着嘴角却继续勾起,露出一抹满是恶意的笑,“只是,臣现在只说一件:陛下真以为,简平愉父子,是天花之事的真凶吗?!”

    端化帝一怔。

第四百七十一章 各怀心思

    “去岁翠华山避暑期间,天花由朝平县主身上最先发现,旋即蔓延在整个别院。”梁王低着头,并不去看上首的端化帝,自顾自的说道,“当时整个翠华山都十分惶恐,甚至连二皇子,臣的亲侄子、陛下的次子,都因此而亡!”

    他简单的回顾了下天花之事后,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冷笑出声,“这事儿,陛下先遣了臣去查,臣查出来庶人陆凝夜,查到卢家,然后因为进言肃襄二王之事,为晋国皇姑所阻之后陛下又遣顾韶与卫尚书继续查,而这两位很快就查到了所谓的真凶:简平愉父子!”

    端化帝皱眉,没有说话。

    梁王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道:“其实这只是顾韶的借刀杀人之计!目的,就是借陛下之手,铲除简平愉!”

    “因为他知道,自先帝去后,这天下最可能识破他真面目的,就是简平愉!”

    说到这儿,听到丹墀上传来“砰”的一声,却是端化帝看他到现在还不忘记攻讦顾韶,再次拍案梁王也不惊慌,反而再次冷笑出声:“陛下不相信吗?那臣再告诉您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其实皇后最清楚不过,但皇后是肯定不会向您透露丝毫口风的!”

    “那就是二皇子,臣的侄子,陛下除了太子之外唯一的男嗣,他之所以会染上天花,根本不是被阿虚进宫时传到的!而是有人趁着那个人心惶惶的时刻,故意将沾了痘粉的东西,掺进了他的被褥中!”

    “也就是说,二皇子,并非福薄夭折,而是死于谋害!”

    梁王嘿然道,“否则二皇子的生母懋妃娘娘,生前最是温婉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因为二皇子的夭折,就迁怒太子?!毕竟懋妃娘娘虽然近年无宠,再有子嗣的可能性比较小了。可陛下尚在壮年懋妃娘娘位份高,又是东宫时便侍奉陛下的老人。难道将来陛下子嗣昌盛之后,她抱.养一个低阶宫嫔生子的体面都没有吗?!”

    “既然有养子这个指望,懋妃娘娘何必要走窄路?”

    “归根到底,是因为她也发现了皇后与顾韶的阴谋,却因没有证据,自知无望报复皇后,为二皇子伸冤,这才转而找上了太子泄愤!”

    端化帝被气笑了:“你说的倒是精彩,却不知道有什么证据?”

    “宫闱里的证据,岂是臣能拿出来的?”梁王头也不抬道,“臣可没有窥探宫闱的胆子不过陛下若肯信臣一回,何不遣先帝在时所倚重的心腹,彻查二皇子之逝,以及皇后娘娘当时与卫家、与顾韶之间的联络?”

    他冷笑,“若是这些人查出来没有问题的话,臣甘愿受死!”

    这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端化帝本来也不是特别心志坚定的人,听到这儿不免又疑惑起来了。

    沉吟半晌后,没再问下去,只唤了心腹内侍进来,命他将梁王先下狱:“盯好了,别叫其他人见他,也别叫他出事!”

    内侍应下,又提醒:“这会帝都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不知道梁王殿下到底犯了什么事……”

    其实帝都上下议论还没有什么,怕就怕大家以为端化帝终于要学习显嘉帝,举起大刀朝兄弟头上砍过去头一个要砍的还是显嘉帝都没砍过的同母手足到时候把肃襄二王直接逼反那才要命!

    端化帝晓得内侍话里的意思,沉吟了会之后,说道:“对外就说,梁王是因为与代国皇姑之死有关,才被拿下狱的!”

    一来这件事情确实跟梁王有关系;二来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之死,让肃襄二王那边很是紧张,现在端化帝表示,为了还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一个公道,朕把自己唯一的同胞兄弟都抓起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信任朕的?

    即使肃襄二王想借这次的事情闹事,大义名份上面也站不住脚。

    打发了内侍跟梁王,端化帝踌躇了一阵,命人去清熙殿外打探消息:“阿虚今日进了宫,现在可走了吗?若还在宫里,着他来见朕!”

    宫人去的很及时这时候宫门接近下钥,简虚白已经辞别了太皇太后要出宫回府了。

    差不多在靠近宫门的地方,才被拦下来。

    闻说端化帝这会要自己过去,简虚白知道肯定是有要事,也顾不得即将宵禁,边跟宫人朝宣明宫走,边问:“可知陛下召我,所为何事?”

    宫人知道太皇太后跟端化帝都很重视这位燕国公,不敢怠慢,但也因为端化帝跟梁王说话时清了场,实在提供不了什么内情,只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朱总管带梁王殿下去诏狱后,陛下没过多久,就唤了奴婢去找您!”

    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梁王要悲剧了,但端化帝一天没下诏废去梁王的王爵,宫人称呼上还是不敢有差错的。

    “这样啊?”简虚白心念转了转,晓得端化帝现在找自己,多半是跟梁王有关系了。

    果然半晌后他披着星光灯色步入宣明宫,皇帝看到他,忙道:“阿虚你终于来了且坐下说话!”

    待宫人沏上茶水,又吩咐清场。

    这才叹息道:“今儿个朕先见了顾相,继而拘了梁王来问话。不想现在倒不知道相信谁了!想着阿虚你恰好在宫里,不如听听他们的说辞,与朕出个主意?”

    “陛下英明神武,些许小事何用臣献丑?”简虚白忙道,“陛下若不弃,臣自是洗耳恭听!”

    端化帝现在没心思理会这些套话,皱着眉头将顾韶跟梁王的说辞大致讲了下:“现在顾相说梁王图谋篡位,梁王则指责顾韶与皇后都居心叵测要说证据,自然是顾相手里证据确凿,而梁王则是空口无凭!但朕瞧梁王的样子,也未必全是骗朕的……”

    讲到最后一句时,端化帝似觉得作为皇帝说出这样优柔的话来实在很没面子,下意识的住了口,用期盼的目光投向简虚白。

    简虚白凝眉深思。

    片刻后,他缓声开口:“臣年轻,与顾相相处也只是这几年的事情,至于梁王殿下,说起来也是臣的表兄了,但之前臣有六年不在帝都,与之过往也不算频繁。如今陛下要臣说这两位,谁更可信,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闻言,端化帝面上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但简虚白却继续道,“不过,陛下此问,倒让臣想起在乌桓时的一件事情来了!”

    端化帝兴致不高的随口问:“噢?什么事呢?”

    “在乌桓时,他们那里有一种当地才有的果子,与咱们这儿的时果大不相同。”简虚白说道,“其中甘美者极为可口,但若是不会挑,挑着了尚未成熟的,那就是又酸又涩,令人难以下咽了!”

    “臣就属于不会挑的,是以最初那边的侍者上了果子来,臣只能碰运气。”

    “倒是雪沛,很快就发现如何挑选好的果子了。”

    “而臣也跟着想到个法子,就是雪沛挑好之后,臣看他不注意,偷偷拿走。”

    “如此,臣也能吃到可口的果子了。”

    端化帝耐着性.子听到这儿,正觉得无聊,忽然心念一动,喃喃道:“不会挑,就拿会挑的人挑好的吗?”

    顾韶跟梁王彼此攻讦,听起来谁都有道理。但,顾韶是显嘉帝专门挑出来辅佐新君的人选!

    显嘉帝,岂非就是那个会挑果子的人?

    所以端化帝要不要听信梁王的空口之说,怀疑顾韶,还用得着说吗?

    “阿虚此言甚是!”端化帝原本已经被梁王打动的心,在“显嘉帝”三个字面前,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有些感慨道,“朕差点真被那不争气的东西给糊弄住了!”

    简虚白安慰道:“陛下这是宽宏仁厚。”

    其实皇帝不知道,简虚白随口编了个挑果子的故事,却也是怀了私心。

    因为顾韶跟卫皇后,由于太子的缘故,已经成为一派。

    前两日宋卢氏的揭发,已经导致卫皇后被禁足了,如果顾韶再有个三长两短的,皇后母子的处境,肯定会更加严峻。

    而卫皇后要倒台的话,很难绕过崔见怜这件事情。

    那么到时候宋宜笑也难免要被拖下水……

    简虚白为了保全自己的妻子,也得帮着顾韶。

    这会见端化帝已经顺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考虑了,简虚白暗松了口气,又讲了几句场面话,见端化帝没其他吩咐了,这才告退。

    这时候天色已晚,但有端化帝给的手令,他还是顺利出了宫,回到燕国公府。

    此时宋宜笑等他已经等得有点心焦了,见丈夫终于归来,也不及待他去梳洗更衣,直接遣散下人,拉着他在榻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今儿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梁王被下诏狱了?”

    “陛下一直拿他当左右手栽培,他却图谋不轨,陛下哪能不生气?”简虚白哂道,“说起来这事把咱们也有点卷进去了本来宵禁之前我是赶得回来的,然而陛下单独召见梁王之后,竟被他说动,对顾相也有点疑疑惑惑了。最后把我拦在宫门之前,要我去宣明宫给他说一说,梁王同顾相到底谁才可信?”

    宋宜笑忙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自然说顾相了。”简虚白说到这里看了眼妻子,“毕竟宋卢氏背后就是梁王,他想拖你下水,我怎么能不送他一程?”

    关于宋卢氏跟袁雪沛,许多事情夫妻两个其实都是心照不宣,自己心里清楚,却没同对方讲起过此刻简虚白这么一讲一看,宋宜笑心头顿时跳乱了一瞬,定了定神才道:“原来今儿个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说呢,快傍晚了,帝都上下这乱的,你回来之前,竟有十几家人家来咱们府里打听消息!”

    顿了顿,“不过,我今儿晌午后,倒是打着你的旗号,给袁侯爷递了帖子,请他过来一叙,在小花厅里同他颇说了一会话!”

第四百七十二章 简家往事(上)

    “是吗?”简虚白虽然才回来,但进门之后到后院的这一路上,已经有底下人把袁雪沛今日来访、与宋宜笑长谈之后才离开的事情,同他讲过了。

    所以此刻听妻子这么讲,也不意外,只平静道,“我记得去年你也跟他在外面谈过一回,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我跟他原也没什么关系。”宋宜笑仔细考虑了下措辞,其实简虚白回来之前,她已经考虑了好几回了,然而此刻说来,到底还是觉得艰难,所以语速很慢,“特特见面说事情,无非是两件:一件是关于我娘家;一件,就是关于你。”

    说到末了一句,她拿眼角瞄了眼丈夫,见他不动声色,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失落?

    顿了会,方继续道,“我娘家的事情,我那继母已经竹筒倒豆子,全部讲了出来……我也不赘言了!”

    “但是,你……”

    “你是说,我并非简离旷之子的事情?”简虚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雪沛跟你说了这个?为什么?”

    宋宜笑愣了一下,才道:“当初我怀疑我继母杀了我娘,又导致我妹妹夭折后,本想报复她的,袁侯爷为了阻止我这么做,给我讲了你的身世只是他当时不肯跟我说详细,只说这件事情被人拿了把柄,他必须同那人虚与委蛇,否则你的麻烦恐怕就大了!我思来想去,决定相信他。”

    “这件事情,早在乌桓时我就知道了。”简虚白没什么表情的说道,“雪沛也知道那时候我中了毒,又得知了下手之人,自然万念俱灰!还是他日夜陪伴鼓励,我才缓了过来。不过,此事其实也就我们这些小辈才不知道罢了。年长些的,如爹那一辈人,谁心里没个数?就算原本不知道的,这些年看下来,猜也猜到了。”

    他瞧着波澜不惊,但越是这样的神情,越说明他在意这件事情。

    宋宜笑心头百味陈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默然了会,正要开口,又听他继续道,“所以,这件事情有什么把柄好拿的?”

    “你是说他骗我?”宋宜笑怔了下,道,“这么说,当初是二伯母主动把你与真正的二房幼子交换的?”

    这下轮到简虚白怔住了:“什么交换?我本是二伯母的亲生子啊!”

    夫妻两个对望一眼,同时意识到他们听到的简虚白身世,说辞似乎不一致?

    “那时候二伯母听说我中了毒,派人前去探望,晓得真凶后,与我说了我的身世,道是当初二伯嫉恨爹,设计二伯母与爹……本想着拿这件事情要挟爹,但因为二伯母的维护,此事不了了之。”

    简虚白脸色不太好看毕竟这种叔嫂乱.伦所出的身世委实尴尬他望着不远处的摆瓶,字斟句酌的说道,“爹知道我是他的骨血后,一直想把我要去三房,但二伯母舍不得,就这么拖了下来。去年天花之事,因我出花,将爹急得跟什么似的,二伯母心生愧疚,这才松口,允我认回生父!”

    又说,“当年外祖母从帝陵返回帝都,皇外祖母之所以忽然召了你进宫,其实是受我所托。因为虽然爹说他跟二伯母之间并无感情,也非故意背叛咱们现在的娘,可我终究觉得跟外祖母照面有些惴惴,怕你看出破绽,这才求皇外祖母将你支开。”

    而他之间对于端木老夫人的前来,心神不宁到了溢于言表的程度,也是这个缘故。

    宋宜笑见他说完了,深吸口气,道:“袁侯爷说,你其实……其实就是三房之子!是咱们现在的爹娘唯一的骨血!也就是说,当年娘虽然遭遇难产,但孩子是保了下来的。由于那时候娘跟二伯母都在占春馆中待产,所以你跟二伯母亲生的幼子,虽然差了几日出生,但互换之后,也没人看出来。”

    “至于把你跟二伯母之子交换的人……”

    “袁侯爷说,是外祖母流放前,专门送到娘跟前的女医。”

    那女医为什么这么做,原因不问可知:简家二房与三房之间势同水火,本来简离旷才学平庸,简离邈不但考取了探花,娶了郡主表妹,岳母兼姨母,还是城阳王妃!

    这么着,哪怕简平愉给二房拉偏架,三房也有一战之力!

    但显嘉帝登基之后,城阳王府受申屠贵妃牵累倒台,端木老夫人虽然靠着海内六阀早年的交情,得苏太后进言侥幸活命,却也被流放塞外那时候简平愉倒是位极人臣了!

    而且简离旷休了结发之妻,尚了晋国大长公主,单凭晋国大长公主在显嘉帝心目中的地位,二房碾压三房已经不是问题!

    这种情况下,仪水郡主难产而去,撇下来的独子,如果由简离邈抚养,很难不受到家族内斗的影响。

    一旦简离邈落败,简虚白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简虚白有了晋国大长公主幼子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哪怕他一辈子不跟简离邈相认,平平安安长大的指望,却大了许多!

    “女医吗?”简虚白皱眉思索了会,道,“这不太可能,毕竟二伯母身份尊贵,你是知道的。那女医又不是二伯母的人,哪来的本事,在二伯母那么多侍者的眼皮底下,做成这样的事情?”

    宋宜笑对于这件事情的知晓,也是全部从袁雪沛那里听来的,所以此刻只能尽力回忆他当时的说辞:“袁侯爷说,当时二伯母的幼子先两日出生,但身体不是太好,所以就请那女医帮忙调养那女医据说非常擅长调养妇婴而娘那会也即将临盆,女医得在跟前伺候着,离不开,所以二伯母的幼子,就放到了娘的屋子里。”

    “后来娘生下你,就把你跟二伯母的幼子搁一块养着。”

    “那时候二伯母正在坐月子,自然看不到孩子。”

    “你出生后半日左右,二伯母的幼子忽然夭折,伺候的人吓得六神无主,女医趁机劝说她们将襁褓互换,把你说成二伯母的幼子因为你长得酷似先帝,所以数日后抱到二伯母跟前,二伯母一点没怀疑,还夸奖那女医将自己孩子调养的好,连才落地的孩子,小半个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只是那些伺候二伯母幼子的人,最初为了躲避惩罚瞒下了此事,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却把事情经过悄悄泄露了出去。辗转被人所知,拿去要挟了袁侯爷。”

    “现在想来,这人应该就是梁王了。”

    又说,“袁侯爷当时拿了证据给我看的,两个襁褓,就是你跟二伯母幼子幼时用过的,以及知情人的亲笔叙述,上有签押。那两个襁褓,我各要了一块布片,事后悄悄使人查过,确实是你出生前后,二伯母那边做过襁褓的料子。”

    仅仅这样,她也未必肯信,“但照着他说的时间地点,我的人看到一名仆妇出入梁王府名下的庄子,后来我打发下人记下那仆妇的容貌特征,寻机与二伯母府里的老人旁敲侧击过,确确实实是幼时服侍过你的而照二伯母府里老人一致的说辞,她在一次回家探亲时,意外身故,当时二伯母还赏了她家里一笔银子!”

    简虚白听着这番话,再也维持不住平静之色,神情急剧变化片刻后,喃喃道:“但,我是二伯母与爹所出,这是二伯母的人亲口所言,那人是二伯母的心腹,断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乱说……何况我回到帝都后,曾当面向二伯母询问往事,她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虽然晋国大长公主公然在府里豢养面首,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还抚养了个“义女”聂舞樱,然而没有一位母亲,希望自己在孩子眼里,是个荡.妇。

    倘若简虚白是仪水郡主与简离邈之子,晋国大长公主为什么不肯告诉他真相,甚至给自己背上一个与小叔乱.伦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从简离旷这些年来对简虚白的仇恨来看,他了解到的简虚白的身世,恐怕也是晋国大长公主说的这个?

    不只简虚白,宋宜笑都糊涂了:简家这上一代人,到底在搞什么?

    她皱了会眉,忽然想到一事:“你还没出生之前,简家二房与三房就势同水火了,而祖父则从一开始就偏心二房这是为什么?毕竟二伯跟爹可是同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即使爹是咱们现在的外祖母抚养长大的,但照理来讲,祖父顶多就是更偏心自己养大的二伯吧?怎么会偏心到要对三房赶尽杀绝似的?”

    “……”简虚白对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才道,“其实不是的。”

    见妻子不解,他吐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堪承受的合上眼,低声道,“二伯与爹,其实并非双生子,更不是同母所出!”

    “二伯的生母,其实是祖父后来的续弦,温氏!”

    “爹才是祖父的原配发妻所出!”

    宋宜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确定?!”

    她要没记错的话,温氏,现在一般呼为温老夫人,是在燕国太夫人去世后一年,才被简平愉迎娶进府的吧?!

    “温氏之前是祖父的外室,但深得祖父之意,所以她怀孕三个月时,祖母也有了妊娠,祖父就设计,在她临盆前夕,悄悄于祖母的安胎药里下了催产之药。”简虚白面带厌恶,沉声道,“导致爹提前了三个月落地所以爹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来,看了多少名医妙手,始终都是病恹恹的,乃是因为爹的身子骨儿是在胎里受得折损,后天根本无法根治!”

    “爹落地时,祖父将足月而生的二伯悄悄夹带进产房,对外说是祖母生了一对双生子,如此给原本该是私生子的二伯争取到了嫡子的名份不说,还长于爹”

    他嘲讽的笑了一下,只是眼中毫无笑意,“但这件事情不久被外祖母得知,所以外祖母才会把爹接到膝下抚养,是因为怕爹在祖父跟温氏手里,根本活不到长大!”

    宋宜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么说,惠宗皇帝陛下的时候,外祖母就晓得这件事情了?那为什么这事居然一瞒到现在,至今二房还顶着原配嫡出的名份?!”

    燕国太夫人的性情为人,她没怎么听说过,吃不准。

    然而端木老夫人,怎么瞧也不像是窝囊到妹妹被坑到这份上,都不给唯一的嫡亲外甥讨个公道的人啊?!

    尤其算算时间,那时候申屠贵妃正得意,作为申屠贵妃的表弟媳,端木老夫人自己还是城阳王妃,怎么会收拾不了一个简平愉?!

第四百七十三章 简家往事(下)

    简虚白嘿然道:“外祖母当然是要为爹跟祖母讨个公道的,然而这件事情却被申屠贵妃依仗帝宠压了下去!”

    “可申屠贵妃不是城阳王的嫡亲表姐吗?”宋宜笑惊讶道,“难道她跟外祖母有私怨?!”

    “倒不是私怨。”简虚白摇头道,“而是申屠贵妃当时正谋划着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大位,想用这件事情,要挟祖父支持他们母子,所以不肯让外祖母宣扬。”

    宋宜笑不解的问:“这么说,祖父当时答应了?但为什么申屠贵妃事败后,祖父在先帝手里,还一度位极人臣?且简家也没受到任何牵连?”

    “这就是祖父的手段了。”简虚白淡淡道,“他先依了申屠贵妃,然而在取得申屠贵妃的信任后,倒戈一击投靠了皇舅,为皇舅登基立下大功如此,皇外祖母跟皇舅,虽然都很不喜欢他,但在二伯身世这件事情上,还是保持了沉默。”

    而且,“后来三哥出生,为了三哥考虑,这事就更加不提了。”

    都讲到这份上了,他索性多说几句,“其实皇舅登基之后,城阳王府覆灭,外祖母之所以能与几个庶出子女幸存,也不仅仅是因为皇舅母的求情。也是因为外祖母对申屠贵妃心灰意冷之后,私下对皇舅有所支持的缘故。”

    宋宜笑觉得端木老夫人也太惨了:“可外祖母最后还不是被流放了?”

    同样对显嘉帝登基有功,简平愉在显嘉一朝,可是位极人臣,还把顾韶都赶走过的。虽然后来他也回老家了,但终究也算全身而退一直到端化朝才“病逝”呢?

    而反观端木老夫人,流放塞外数年,才因为女儿仪水郡主难产身故,女婿上表,改成守帝陵!

    在帝陵一守十几年,前两年才得太皇太后特许,带了三个晚辈前来帝都养病。其中外孙女今年又陪简夷犹折在了辽州!

    宋宜笑本来对太皇太后跟显嘉帝都很尊敬的,此刻对比简平愉跟端木老夫人,不免觉得,太皇太后与显嘉帝,有些厚此薄彼了。

    但简虚白闻言,却苦笑道:“当年皇外祖母跟皇舅,其实只想流放城阳王的子嗣,将外祖母留在帝都,受爹娘奉养的,甚至把外祖母的陪嫁私产,都发还了外祖母。但外祖母因为不能给祖母还有爹讨个公道,一怒之下,决定随庶出子女一同前往塞外!”

    至于后来的守帝陵,也是简离邈再三写信哀求,端木老夫人才答应的。

    宋宜笑愣了会,才道:“外祖母……这些年来受苦了!”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就算不能为燕国太夫人跟简离邈讨个公道,端木老夫人当时也不至于要离开帝都去塞外吧?

    老夫人就不担心,自己走了之后,简平愉拿孝道压制三房吗?

    “其实外祖母这么做,也不全是因为生气。”却听简虚白小声道,“你还记得开恩科前,外祖母特意着我们过去说的事情吗?”

    宋宜笑想了想:“你是说……沈刘子弟?”

    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不禁脸色微变!

    “外祖母在塞外那几年,与沈家、刘家过从甚密。”简虚白叹了口气,“爹很怀疑外祖母是想联合那两家做些什么,以为祖母伸冤毕竟爹出生后没多久,祖母就没了,这些年来,爹跟外祖母一直都怀疑,是祖父下的手但你也晓得,皇舅素来精明,爹很担心外祖母的盘算被皇舅看穿,所以一再求外祖母收手。”

    端木老夫人起先没有理睬,后来仪水郡主难产身故,连孩子也说是没有了,老夫人悲痛万分,懊悔当初没有留在帝都看着女儿,以至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母女两个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这才答应不在塞外待了,但端木老夫人那几年确实在塞外做了些不为皇家容忍的事情,由于担心牵累简离邈,她没有直接回到帝都,而是想办法去了帝陵。

    这也是上回夫妻两个一块去请她来燕国公府,她不肯答应的缘故。

    说到底,是怕牵累了她在意的晚辈。

    简虚白说到这儿,沉默了会,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是爹私下给我说的往事,不过现在看来,是真是假,也不好说。”

    毕竟连他的身世,都有两个版本了,谁知道这件往事,是否又为人所改,隐藏了什么长辈们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

    宋宜笑沉吟道:“能不能去问问二伯母?”简离邈还在辽州守孝,端木老夫人跟他们到底相处不多,熟悉有限,眼下最适合请教的,算来算去还是晋国大长公主。

    “……明儿个咱们一块去那边看看吧。”简虚白闻言,露出复杂之色,顿了顿才道,“二伯母这几个月来一直身体不大好,我怕贸然开口这样的事情,会过于突兀。”

    不管晋国大长公主是不是他亲娘,这些年下来的感情总是真的,他虽然非常希望知道真相,却也不想因此给这位长辈雪上加霜。

    这晚两人都没睡好。

    次日一早,他们才梳洗好,就接到了一个消息:袁雪沛也被拿下狱了!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且不说这些日子袁雪沛私下与梁王做的勾当,单说当初韦梦盈遇刺身亡后,端化帝派袁雪沛去追查真相他跟皇帝说,事情全是庞老夫人做的,同宋卢氏母子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端化帝放心的给宋卢氏拉了偏架。

    结果现在宋卢氏自己招供说这事儿全是她做的,倒是庞老夫人才是被冤枉的那个。

    端化帝怎么能不问袁雪沛的欺君之罪?

    也是昨天顾韶进谏太久,端化帝后来又惦记着跟梁王说个明白,这才让袁雪沛平平安安的从燕国公府回去了,不然这位博陵侯昨天就该去诏狱里同梁王做伴了。

    只是夫妻两个对这结果虽然不意外,但袁雪沛出了这样的事情,博陵侯府又跟梁王府一样被围了,两家素来交好,现在也不能说就这么看着。

    是以只能暂时住了去晋国大长公主府的打算,分头行事简虚白去找端化帝,看能不能给袁雪沛求情;宋宜笑去博陵侯府,安抚蒋慕葶。

    然而简虚白进宫得顺利,宋宜笑的马车却被拦在了博陵侯府之外。

    守卫这儿的禁卫说话很客气,但态度却毫无转圜余地:虽然皇帝现在还没有把梁王跟袁雪沛的家眷也下狱的意思,但没有圣命准许,他们这些人也不敢贸然放人进去探望。

    宋宜笑在马车里思忖了会,隔着帘子问:“那我写封信给蒋姐姐,你们可以帮忙送一下么?我不封口。”

    那禁卫想了想,还是摇头:“请夫人原宥,未得陛下准许,末将不敢擅自行事!”

    宋宜笑知道兹事体大,这禁卫确实不敢随便做人情,暗叹一声,正要吩咐回府,那一头的街上,却也来了一行人是袁雪萼接到消息,不顾身孕沉重,回娘家来探望了。

    当然她跟宋宜笑一样,被拦在外面,别说书信,连口信都传递不了一个。

    袁家兄妹幼丧父母,袁雪萼全赖长兄抚养才得以成人,兄妹之情当然非常深厚。

    她这会其实并不是很急着进府去见嫂子,倒更关心下了诏狱的兄长,见纠缠无果,当场就哭了:“我哥哥伤了腿,根本不能入仕的,怎么还会犯下这样的大事呢?!”

    宋宜笑见状,忙叫人拿了帷帽给自己戴上,下车去了她的马车里安慰:“夫君已经进宫求见陛下,不如姐姐随我去燕国公府,咱们一块等消息!”

    袁雪萼这会正担心着,闻言自不拒绝,胡乱抹了把脸,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多亏你们夫妇了!”

    两人前脚进了燕国公府,后脚却接到个消息,说是衡山王带着幼子陆冠云也进了宫,这会正在端化帝面前哭诉自己继妃死得冤枉。

    宋宜笑闻言,捏了捏眉心,道了句:“知道了!”就要打发下人下去。

    袁雪萼心思向来比较单纯,但现在外面都在说,昨天梁王下狱,乃是因为梁王指使宋卢氏逼死了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而宋卢氏既然能为梁王办这样的事情,那么么她当初谋划刺杀韦王妃时,很可能也得到了梁王的支持;今天袁雪沛跟着也被拘走了,她怎么会想不到,自己哥哥多半与梁王有什么来往?

    当下就紧张起来了:“善窈,你娘家继母说的话是真的吗?我哥哥……我哥哥是不是同、同你娘的死有关系?”

    “现在宫里没有准话出来,谁知道是真是假?你也知道我那继母正可着劲儿找我的麻烦,她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宋宜笑不想她操心,毕竟袁雪萼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虽然她身体向来不错,这眼节骨上到底禁不得情绪激动,所以用尽量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你不要乱担心!咱们在这儿胡思乱想根本无济于事的,左右夫君此刻已经在宫里,咱们等上一会,没准他就回来了!”

    好说歹说安抚住袁雪萼,宋宜笑又叫人把简清越等三个孩子领过来作陪,小孩子不知忧愁,到场后没多久就嬉闹起来。

    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两人心里多多少少松弛了些。

    晌午后,孩子们用过饭,都要去午睡了,简虚白却还没回来,袁雪萼心中渐渐又焦急起来,忍不住道:“要不我去诏狱看看,能不能跟哥哥见一面吧?”

    “博陵侯府都不让进呢,何况诏狱?”宋宜笑给她斟了盏玫瑰露,劝道,“再等等吧,兴许是因为衡山王爷进宫的缘故,耽搁了夫君向陛下进言。”

    如此又等了半个多时辰,袁雪萼已经有点再也等不下去了终于有下仆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庭院禀告:“公爷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真阳大长公主

    看到简虚白皱着眉走进后院,袁雪萼心头一惊,下意识的踏前一步,劈头问:“我哥哥怎么样了?!”

    “雪沛现在还在诏狱。”简虚白抬头看到她,也不意外,微微颔首致意后,说道,“陛下这会有点事情,这两日应该没空找他问话。我回来前去了趟诏狱那边,托里头的人照顾着些,那边应允说会给他行最大的方便。”

    袁雪萼闻言暗松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现在已经要入冬了,诏狱里本来就冷,我哥哥的腿是最受不得凉的,哪怕里头的人不为难他,他又哪里能在诏狱久住呢?却不知道我哥哥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她心里对端化帝很有点不满,袁雪沛好歹是从龙功臣,即使有过,按说端化帝也该手下留情的!

    却听简虚白叹道:“他的事情大部分同梁王有关系,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梁王说不得过两天就要被放出来,那么他自然也不会受到重罚!”

    闻听此言,袁雪萼惊喜难言且不说,宋宜笑也惊道:“你之前不是说,陛下不打算相信梁王吗?!”

    昨天袁雪沛过来时,同宋宜笑说梁王有八成把握过关但后来简虚白回来讲了他出宫前被端化帝召去问计的事情:端化帝都已经选择相信顾韶了,怎么听简虚白现在的语气,事情又有变化?

    算算时间,这也才过去一晚上而已。

    卫皇后禁足,苏太后不便在此时说什么做什么,剩下来的太皇太后最近才跟端化帝撕破脸还有谁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说服端化帝?

    而且这人在这种时候为梁王说话,就不怕招了端化帝猜疑吗?

    “进去说吧!”简虚白看了看袁雪萼,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心想现在袁雪沛身陷囹圄,袁雪萼虽然没什么城府,这眼节骨上总不至于失了分寸存不住话,所以也没出言赶她,只当先进了屋,待宋宜笑与袁雪萼也跟进来落了座,挥退下人之后,方道,“方才衡山王舅携冠云进宫,为岳母鸣冤,陛下所以先让我回避,独自安抚衡山王舅父子。”

    顿了顿,“结果我在偏殿等了小半日,待王舅父子告退后,再去陛下跟前时,恰好听到陛下使人去诏狱审问宋卢氏,想知道崔太后与小崔氏之死,是否真有什么内情。”

    宋宜笑脸色微变:“你是说,衡山王爷给梁王殿下说了话?”

    之前她怀疑梁王所谓的过关,会拖自己跟卫皇后下水,指的就是崔见怜之事毕竟梁王于端化帝无功无恩,唯一可以打动端化帝的地方,也就是两人乃是同母所出了。

    而宋卢氏之前说的,崔太后姑侄之死都有内情,显然是梁王算计之内的伏笔。

    崔太后之死,宋宜笑虽然未曾参与,却听丈夫私下讲过,晓得这位太后实质上是死于显嘉帝的算计。

    这个真相显然不符合梁王的目的。

    那么他只能在崔见怜之死上做手脚了,毕竟崔见怜之死,虽然有她自己的责任在里面,但宋宜笑跟卫皇后也是大大的有份的。

    只是宋宜笑觉得想不通的是,“衡山王爷不是从来不管闲事的吗?怎么这回忽然趟混水了?”

    要说衡山王私下里同梁王有什么瓜葛这实在不太可能,衡山王府这种老牌宗室,当初显嘉朝争储时,代国大长公主那么张扬的人,都没能把他们拉拢过去呢,梁王哪来这个本事?

    何况衡山王府已经是世袭罔替这个层次的贵胄了,即使拥立梁王成功,亦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反倒让自己陷入功高盖主的处境。

    “衡山王舅自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我想也许王舅的无心之语,叫陛下想到了什么吧?”简虚白趁袁雪萼不注意,给妻子使了个眼色,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总之雪沛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且不要担心!”

    宋宜笑明白丈夫的意思,是有话不好当着袁雪萼的面说,会意之下,也顺着丈夫的话头,宽慰起袁雪萼来。

    夫妻两个好生安抚了一阵袁雪萼,看天色不早了,才送她回去。

    宋宜笑登车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陆三哥呢?”

    陆冠伦既是袁雪萼的丈夫,又是袁家兄妹的嫡亲表兄弟,袁雪沛下了诏狱,按说他怎么也不可能不管不问,怎么会让怀孕的妻子单独出来奔走呢?

    “他前两日染了风寒,颇有些严重。”袁雪萼叹了口气,“这两日都在卧榻休养,今儿得知事情,本要挣扎起身的,被我劝住了我现在虽然行动有些沉重,但使人扶着搀着倒也无妨!他才有好转迹象,可禁不起折腾!”

    宋宜笑这才恍然,关心的问了几句陆冠伦的身体,使人去库房取了些药材让她带回去,这才陪她上了车。

    将袁雪萼一路送回昭德伯府,又看着她喝下一碗安胎药,宋宜笑方告辞回自己家。

    她回到燕国公府时,梳洗好的简虚白已经在内室等着她了。

    “陛下为何忽然转了态度?”宋宜笑进门后立刻挥退左右,小声问,“可是与衡山王府现在的世子有关系?”

    她思来想去,衡山王府能同梁王沾边的事情,也就是立陆冠群为世子这一件了陆冠群本来一直不在世子候选人里的,是因为韦梦盈遇刺身故后,梁王在端化帝面前提到,陆冠群与他们的嫡亲表兄弟关系,端化帝这才暗示了衡山王,立了陆冠群。

    否则以衡山王这两年对幼子陆冠云的宠爱来看,说不准他就要依了韦梦盈生前之愿,立陆冠云呢?

    “我方才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搪塞雪沛的妹妹。”简虚白却摇头,道,“其实陛下为什么转了主意的缘故,我出宫前已经打听到了,同衡山王舅父子原没有关系他们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他神情阴沉下来,说道,“是因为真阳大长公主殿下进宫面圣的缘故!”

    真阳大长公主是梁王妃司空衣菡的嫡亲祖母,端化帝的姑祖母当年正是这位大长公主忧心司空家后辈子孙中没有出色子弟,为了延续司空家的富贵,特特进宫,向太皇太后请求,让嫡孙女司空衣萝与梁王结为夫妻,好借到皇家之势。

    除了这件事外,这些年来真阳大长公主一直非常低调。

    低调到除了必须出席的宴席外,她根本不露面,也不跟身份、年岁相近的贵妇来往。

    所以帝都上下基本都把这位大长公主给忘记了。

    宋宜笑也不例外此刻听说她进了宫,愣了会,才问:“她进宫……她进宫竟能叫陛下改了主意?”

    记得司空衣萝去世时,晋国大长公主跟她说到这件事情,也只意思意思的道了句“可惜”,显然同真阳大长公主之间的亲情不是很深厚。晋国大长公主只是真阳大长公主的侄女,端化帝同真阳大长公主可是又隔了一辈的。

    端化帝会这么给真阳大长公主面子吗?

    “真阳大长公主跟陛下提到了崔太后之死。”简虚白说到这里看了眼妻子,“你还记得当年梁王妃怀孕期间,曾被身边人使暗手的事情吧?当时,还是你提醒了司空家,梁王世子才保了下来。”

    宋宜笑沉吟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同崔太后之死有什么关系?”

    “梁王妃本来跟娘家关系很坏,因为这件事情才和好的。”简虚白道,“司空家出手助她安胎后,自然也要追查是谁在害她。后来他们跟你说,是因为崔太后被禁足后,有宫人因琐事怨恨梁王妃,私下所为其实只是搪塞之词实际上这件事情非常复杂:梁王妃当时是有太医时常过府诊断的,怎么会那么长时间被下了药而不自知呢?司空家查出来,那是因为她中的毒非常高明和隐蔽,以至于连太医都被蒙蔽过去了!”

    “而这样的药,自然不可能是区区宫人能够弄到的?”宋宜笑沉吟道,“司空家可查出真凶?”

    简虚白摇头道:“没有!因为他们查到后来,竟查到崔太后头上去了,之后就再也查不出端倪,想着幕后之人手段了得,私下同崔太后禀告后,崔太后也束手无策,又由于当时的局势,崔太后不想节外生枝,叮嘱他们保密,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现在梁王世子都落地了,时隔数年,真阳大长公主再提这事,当然不是为了替孙女讨个公道。

    却是借这件事情提出对崔太后之死的怀疑:“崔太后素来身体好,即使偶有小恙,身在深宫,召太医是非常方便的,怎么会一晚上过去,说没就没了?当初既然有人可以悄悄谋害本宫的孙女,焉知太后之逝,是否也有什么内情?”

    至于说她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现在才说,真阳大长公主也有理由,“当初崔太后做主将此事按下,我们司空家虽然心疼孩子,到底也不忍拂了太后之意!这两年梁王一直好端端的也还罢了,如今梁王忽然被下了狱,虽然陛下宽仁,许其妻子仍居王府。可陛下请想:本宫那孙女儿是在庄子上长大的,何曾学过大户人家的手段?”

    “梁王世子年纪既小,身体也不好,又肯定得占去本宫那孙女的许多时间与精力!”

    “万一当年害本宫孙女的人,卷土重来,现在没有梁王在府里主持,却叫他们母子怎么办?!”

    “为了他们母子的性命计,本宫也只能违背崔太后生前之命,来求陛下开恩了!”

    梁王妃当年为什么会被下药,端化帝再清楚没有。

    现在真阳大长公主打着关心孙女跟孙女之子的旗号重提此事,端化帝难免怀疑,这是真阳大长公主知道内情,拿圣誉以及崔太后的身后名来跟自己讲条件了。

    司空家在开国时虽然显赫一时,但眼下也已衰落。

    皇帝并不畏惧真阳大长公主,然而肃襄二王未除,端化帝到底有些顾忌,犹豫之下,最终还是决定,依照真阳大长公主之意,彻查崔太后姑侄的死因!

    简虚白夫妇之前并不知道梁王妃被下药的真相,但此刻观端化帝的态度转变,也不禁起了疑心:“嫡亲儿媳妇怀着身孕却被人暗中谋害,崔太后查不出真凶来也还罢了,居然还要司空家息事宁人?这可是奇怪了!”

    “所以我怀疑,崔太后可能知道谁才是真凶,而且这个真凶,是她要维护的。故此找借口压下了司空家的追究。”简虚白皱眉道,“故陛下这会听了真阳大长公主的话,方改了主意。”

    夫妇两个对望一眼,心中均怀疑谋害梁王妃的没准就是端化帝毕竟当初能让崔太后庇护、现在能让端化帝妥协,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

    “接下来我会盯紧了这件事情的。”简虚白委婉的安慰妻子,“顾相这两天也在私下跟卫溪等人商议,要如何助皇后脱困。”

第四百七十五章 凤州卫

    崔太后“病逝”的那个夜晚,端化帝是跪在显嘉帝跟前,从头到尾听着宫人禀告经过的。

    所以他虽然同真阳大长公主妥协,对外却只说要彻查崔见怜之死。

    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当初涉及的宫人也大抵被杖毙。

    但端化帝发下话去,前前后后两日光景,显嘉帝生前倚重的一班宫人也就来禀告真相了:这说的真相是真正的真相,崔见怜自己作死,宋宜笑与卫皇后一个有心算计,一个落井下石。

    又由于当时争储的局势,最终宋宜笑跟皇后没付什么代价,就炮灰掉了崔见怜。

    “燕国夫人那时候出阁才几天?她娘家又没什么人庇护她,做下这样的事情却能逃出生天,还叫母后事后再三对她示好。”端化帝看到这个结果之后,不禁冷笑,“不必问也晓得,必然是晋国皇姑念在阿虚的份上,给她帮了忙了!”

    甚至连太皇太后也有份。

    而这两位晓得真相,会不告诉简虚白吗?

    可这些年来,简虚白什么时候同自己透露过丝毫口风?

    想来前几日他讲什么挑果子的故事,劝自己要信任顾韶,不要相信梁王,可不是真心替自己这皇帝考虑,而是为了保全他的妻子吧?

    除了庆王那件事外,端化帝从来没怀疑过简虚白,此刻却发现这个看着长大的表弟,其实也不是没有事情瞒着自己,心情可想而知!

    “奴婢斗胆说句实话:庶人崔氏能够侍奉陛下,乃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却不知道珍惜,落到后来的下场,其实也是咎由自取。”皇帝的心腹内侍朱芹壮着胆子委婉劝说,“何况陛下素来宽厚,若知庶人崔氏幼时对燕国夫人主仆所做的事情,多半是不会纳她的。”

    朱芹这么讲,却是听出端化帝对简虚白生出了不满,担忧表兄弟生出罅隙毕竟端化帝上台以来,心腹大患肃襄二王到现在都没解决呢,从龙功臣倒是先倒霉了,卢以诚一家去年就悲剧掉了,顾韶在宋卢氏面圣时受到当众呵斥,袁雪沛刚刚下狱,如果连简虚白也被猜忌上,这叫其他人怎么想?

    好在端化帝这两年皇帝也不是白做的,此刻虽然心中不满,定了定神之后,道:“朕晓得轻重。庶人崔氏若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皇后跟燕国夫人即使想害她,又如何得手?归根到底是庶人崔氏自寻死路,不能太怨其他人!”

    朱芹低着头不敢作声,他知道皇帝说“不能太怨”,而不是“不怨”,显然是记下这一笔了。

    “……再让他们去查一下,皇后与母后生前的近侍之间,可有什么瓜葛吧!”端化帝思索了会,有些疲惫的吩咐,“燕国夫人也是!”

    当初崔见怜死后,崔太后亲口告诉端化帝,一切都是崔见怜自己作的孽,怨不得别人。

    端化帝当然是相信自己生母的现在确认卫皇后与宋宜笑在这件事情里脱不开关系,皇帝不免想到宋卢氏当日之语:崔太后当初未必是没察觉到端倪,只是争储的局势下,端化帝不能跟发妻离心,更得罪不起晋国大长公主以及太皇太后!

    所以崔太后为了端化帝的储位着想,隐瞒了事实,免得那时候不算有城府的端化帝,在卫皇后与简虚白面前露出破绽,导致二者与他离心。

    那么卫皇后跟宋宜笑,就有谋害崔太后以灭口的理由了。

    虽然说崔太后死于弑君,可谁知道,撺掇她弑君的,到底是不是申屠贵妃那个时代的余孽?还是显嘉帝的暗示,又或者,是出自皇后与宋宜笑的手笔?

    当然端化帝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主谋乃显嘉帝;而皇帝的理智告诉他,即使有简虚白帮忙,宋宜笑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如此算下来,最可疑的,还是卫皇后。

    “惜素……”想到结发之妻,端化帝的目光又阴沉了几分,“如果真的是你,朕……朕该如何是好?!”

    毕竟,卫皇后是太子的生母。

    太子年纪虽幼,却聪慧孝顺,哪怕二皇子还活着的时候,端化帝也更喜欢嫡长子的。

    二皇子去后,端化帝膝下可就这么一个男嗣了。

    皇帝忽然之间体会到了显嘉帝当年的心情:赐死崔太后对显嘉帝来说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情,根本没必要隐瞒,之所以要秘密行事,无非是考虑到自己的长子。

    而现在,端化帝,他自己也要这么做吗?

    端化帝沉吟良久,最终再次吩咐朱芹:“朕已出父孝,膝下却仍空虚……皇后这两日乏着,想来也管不上,你把这话私下跟……跟太后那边透一透口风吧!”

    本来后宫要添人,肯定是由卫皇后主持的。

    但端化帝现在同皇后有了罅隙,跟嫡亲祖母太皇太后也撕破了脸,这事却只能找嫡母苏太后了。

    朱芹忍不住提醒他:“长兴长公主殿下的下降之期已经不远,太后娘娘这两年又一直凤体欠佳,皇嗣这样的大事,若托于太后娘娘,奴婢恐怕……恐怕太后娘娘力有不及?”

    这可关系到端化帝日后的枕边人啊!

    万一苏太后从中使坏怎么办?

    但端化帝有他的想法:“一来朕眼下没有其他可以托付此事的人;二来肃襄二王这两年一直很惶恐,朕想着到底也是朕的手足,若知朕将逼死了代国姑母跟姑父的梁王下狱,又托付重任与嫡母,想来也能安心些。”

    最后一句要反着听:正因为苏太后不可信任,让她去做事,一旦出了岔子,也好有理由追究到肃襄二王头上不是?!

    这两个心头大患,端化帝也实在受够了!

    要不是因为他们,这回的事情,堂堂皇帝需要这么束手束脚吗?!

    朱芹这才领命:“奴婢遵旨!”

    梁王跟袁雪沛先后下狱,帝都上下本来是人心惶惶的。

    但端化帝担忧子嗣单薄,有意充实后宫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大部分人家顿时把其他事都扔到一边,盘算着自己家、亲戚家、知交家,是否有适合送入宫廷的女孩儿?

    “看来陛下是真的恼上皇后了。”卫府,国丈卫溪抚着颔下长须,淡淡说道,“不然梁王跟博陵侯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个说法出来,皇后也尚且禁足之中,陛下手头这许多事情,怎么会想起来纳新人呢?”

    “皇后素来大度,若只是后宫添人,倒没有什么。”卫家长子卫丕皱眉说道,“问题是眼下这情况陛下要纳人,摆明了存心落皇后体面!这一批人进宫之后,少不得有人会因此藐视皇后!”

    顿了顿,“甚至连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偷看了眼父亲的脸色,踌躇道,“爹,咱们这回也什么都不管吗?”

    “这回是肯定要管的!”卫溪冷静道,“不过现在也不急,毕竟还有顾韶顶在前头不是吗?”

    卫丕忍不住委婉表示意见:“顾韶位高权重,又是先帝亲自托付过的辅政大臣,虽然他是太子的老师,但也未必肯把前途全部押在太子身上吧?毕竟眼下皇后跟太子若有个什么不好,是动摇不了他的地位的。万一他袖手旁观,那可怎么办?”

    再者,“本来皇后就很尊敬顾韶了,如果这回也让顾韶顶在前面,往后皇后与太子焉能不对顾韶感激万分?到时候,咱们家即使也出力,被顾韶一比,却怎么同皇后还有太子交代?”

    卫家虽然是卫皇后的娘家,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卫皇后又不傻,卫家之前已经袖手旁观过一回了;如果这回还不表现下,皇后没熬过去也就算了,熬过去之后当了家,岂能不怨恨娘家?

    卫丕可是知道自己那姐姐的卫皇后打从嫁进皇家起,图谋的就是铭仁宫,儿女情长的心思都要往后排,想凭亲情吃定她那是做梦!

    “你不懂!”然而卫溪摇头道,“当今这位陛下,因着自幼受到先帝庇护,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头,心志所以不算坚定。偏偏他又不是刚愎的人,故而明君该有的‘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到他这儿,就变成了摇摆不定:你看这回的事情吧,最初是皇后跟燕国公夫妇联手,向陛下检.举崔家跟梁王还有宋卢氏。”

    “陛下闻讯大怒,立刻把这三方拘到宣明宫责问!”

    “之后宋卢氏当殿揭发皇后与燕国夫人,陛下跟脚就把皇后禁足。”

    “继而顾韶进宫陈说自己的一番忠心,于是梁王马上下狱了!”

    “梁王下狱之前在宣明宫单独面圣了一会后,若非燕国公劝说,陛下肯定又要听他的。”

    “但梁王妃的嫡祖母真阳大长公主也进了宫梁王的目的顿时又得逞了!”

    总结了下端化帝这两天的举动,卫溪嗤笑出声,“所以你不要看皇后被禁足了就着慌!你们长姐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我瑞羽堂精心栽培出来的嫡长女也没那么好欺负!”

    卫丕皱眉道:“爹,我自然晓得皇后的厉害,可是咱们到底是后族,什么都不做的话……”

    “皇后被禁足的原因是什么?”卫溪瞥了眼儿子,决定给他好好上一课,“明面上,是崔太后姑侄之死!实际上,是这两件事情,影响了她在陛下心目中的印象!”

    “皇后真正参与的只有崔见怜之死,不过,崔见怜活着的时候虽然宠夺专房,到现在死了也有三四年了。陛下不是贪图美色之人,你以为陛下现在还记得她多少?”

    “何况崔见怜有个最大的把柄,就是她的心上人并非陛下,而是昭德侯陆冠伦!”

    “单凭这一点,崔家都不敢站出来替她喊冤之前宋卢氏上殿那回,宋卢氏都破釜沉舟揭发皇后了,崔子玉反倒要站出来撇清,你以为是为什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崔见怜爱慕陆冠伦的事情传出去,崔子玉这个力主把女儿送到陛下身边的人,哪能有好下场?所以尽管崔见怜是崔子玉的亲生女儿,崔子玉却宁可这女儿的死永远不要被人提起来才好!”

    “所以崔见怜之死,是比较好对付的。”

    “难弄的是崔太后,那到底是陛下的生母。”

    “宋卢氏,不,应该说梁王,为什么要把崔见怜的死翻出来一块提呢?”

    “因为陛下以前很信任皇后,只有动摇了这种信任,才有对付皇后的指望。”

    “崔见怜之死,皇后确实有出手,这事陛下若认了真要查,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借这个事实才好把皇后根本没参与的崔太后之死,栽赃到皇后头上!”

    卫丕听到这儿,不解道:“爹既然说兹事体大,却为何不立刻着手襄助皇后?”

    “皇后现在只是被禁足,可见事情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卫溪看着他,“但,陛下目前膝下只有太子一子,而陛下最倚重的顾韶,乃太子之师,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无意外,太子绝对不会亏待顾韶如果这眼节骨上,咱们这些做娘家人的也到处奔走,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他悠悠一叹,“即使咱们家自从出了太子妃之后,一直奉行韬光养晦之策,之前陛下尚未登基时落在下风,咱们家都没怎么出手可谁叫咱们是凤州卫,是瑞羽堂呢?!”

    海内六阀,多少年来并驾齐驱,端化帝曾亲身感受过青州苏的压力,凤州卫把自己打扮得再无害再温驯,端化帝会傻到相信,自己这个岳家没有能力与卫皇后里应外合,废了或者弄死他,扶持太子登基吗?!

    “陛下为什么不待梁王等事处置完,就急着下令充实后宫,甚至实在找不到人时,宁肯让苏太后出面也要立刻办成此事?”卫溪看着发愣的儿子,叹道,“这很明显,陛下防的不仅仅是皇后,更是,流着我卫氏血脉的皇子啊!”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即使皇后能够重掌六宫,恐怕,日后宫闱里,也要风波不断了!”

    毕竟想掐灭卫家扶持幼主提前上位的野望,最好的方法,就是生一堆庶出皇子,加以扶持,当既嫡又长的太子失去继位的优势,卫家也好,皇后也罢,自然不敢贸然对端化帝下手。

    反而要想方设法讨好端化帝,以确保太子可以承位。

    卫丕默默咀嚼着父亲的教诲,半晌后,他低声道:“如此,太子也太委屈了!”

    “有失必有得。”卫溪明白儿子话中之意,却是隐晦的询问,能不能顺势把端化帝担心的事情变成事实,但他还是摇头,“无忧无虑之下长出来的储君,比起自己一路拼上的储君差太远了陛下与先帝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凤州卫氏的外孙,难道还怕了自己的庶弟不成?!”

    端化帝能力不足,继位的日子也短,如果真能联合顾韶,以卫家的底蕴,倒也未必没有助太子提前登基的可能。

    不过,卫丕的这个想法,还是太目光短浅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七出之条

    自古以来,功劳莫过于拥立帝皇。

    某些情况下的拥立之功,甚至比开疆拓土之功所得的利益还要大。

    但对于凤州卫氏这个级别的巨族来说,这种事情,除非到了举族生死存亡关头,否则他们是不会做的。

    尤其不会明着做。

    原因很简单:名声!

    注重源远流长的家族,没有一个可以轻忽名声的。

    而一个落下“弑君”、“操纵帝位更替”这种声名的家族,肯定走不远。

    因为只要皇室出一位英主,第一件事肯定是把这样的家族干掉连根拔除的那种干掉!

    免得有一天,这个家族看自己不顺眼,把自己弄死了换其他人上台。

    即使运气好,赶上皇室不争气的阶段,也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皇室衰弱,天下多半也不会太好。

    这种家族妥妥的给人家举“清君侧”大旗的机会……

    在卫溪这个卫氏家主看来,卫皇后母子,还不值得他断送卫家的长远未来。

    所以他毫不迟疑的否决了卫丕的试探,不过,他也不是说当真对卫皇后母子袖手旁观。

    “虽然说顾韶多半不会不管皇后跟太子的,但为了防止意外,你还是走一趟,跟他说件事情吧!”卫溪呷了口茶水,淡声道,“就说,之前梁王单独面圣时,已经向陛下揭发了当初的天花之事……幸亏燕国公当时还在宫里,随后紧急劝阻了陛下,陛下才没追究!不过,眼下陛下既然已经开始重翻崔太后姑侄之死,那么,这件事情被陛下再次注意到,也是迟到的事!”

    卫丕起身应下,又迟疑道:“这么做会不会让顾韶觉得,咱们是在要挟他?”

    “这件事情咱们又不是没参与!”卫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简平愉父子乃是真凶的结论,还是我禀告给陛下的哪!我拿这个威胁顾韶?!”

    “是我糊涂了!”卫丕这才醒悟过来,面上一红,赶紧行了个礼,“我这就去办!”

    半晌后,顾韶颇有些无奈的揉着额角,对底下的贺楼独寒说道:“卫溪那老狐狸,自己的亲生女儿禁足当中,他不想出头,倒来逼我!”

    “卫尚书委实凉薄了些。”贺楼独寒皱着眉,“皇后娘娘纵有不是,到底是他的亲生之女,如今身处困境,卫尚书怎么能不管不问呢?”

    “他要是不管不问,也不会打发他儿子来找我了!”顾韶摇了摇头,跟卫溪教导卫丕一样,他现在也在教导贺楼独寒,“当今陛下可不是先帝,一登基就将朝堂上下镇住,可谓是一切尽在掌握皇后才被禁足,卫家就蹦出来这样那样的,只会让陛下对卫家,对皇后越发猜忌与厌恶,百害而无一利!卫溪那老狐狸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贺楼独寒关切的看着自己外祖父:“但陛下既然已经对皇后娘娘产生了罅隙,您这会去给皇后娘娘说话,万一惹恼了陛下可怎么办?”

    “不会的。”顾韶很受用外孙对自己的关心,微笑着抚了把长须,才继续道,“你想陛下现在已经跟太皇太后撕破脸,禁足了皇后,将梁王、博陵侯皆下狱,陛下素常亲信之人,眼下除了我与燕国公外,还有其他人吗?”

    其实何文琼跟着端化帝的日子也不短了,只是他这人运气不怎么好:

    起初,端化帝有显嘉帝这座靠山,对臣下自不会生出依赖,何文琼又不像简虚白那样跟端化帝是亲戚,所以只跟端化帝保持了纯粹的君臣关系;

    显嘉帝去后,顾韶这个宰相全方位碾压满朝文武何文琼知道自己不是顾韶的对手,很早就表示了对顾韶的尊敬与顺从,那么就更加不会朝端化帝身边靠,免得顾韶以为他想争权了。

    所以这两日闹下来,端化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往事的亲信,眼下几乎是荡然无存了。

    这种时候,皇帝哪能再落顾韶的面子?

    何况顾韶也没有直接跟皇帝提到卫皇后半晌后,宣明宫,顾韶行礼毕,却提起了崔见怜之死一事:“闻说陛下已经查明真相,不知真相为何?”

    端化帝确实如卫溪所言,因崔见怜之死对简虚白生出罅隙之后,也开始考虑梁王所言,天花之事上面顾韶存心欺君不说,还借自己的手铲除了老对手此刻简短的给顾韶说了下经过,眼角余光却一直在仔细的观察顾韶。

    只可惜顾韶的养气功夫太好,皇帝委实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只能失望的暗叹一声,道:“顾相现在不过来,朕也正要遣人去请。如今来了正好,此事虽然已经查明真相,但要怎么个处置法,朕却有些举棋不定了!”

    “臣斗胆问一句:既然庶人崔氏之死的缘由,已经查明。”顾韶闻言,思索了会,拱手道,“却不知道,陛下可要继续追查崔太后之死?若要如此,那么现在再提处置,未免过早,不如等崔太后之死的结果出来,再作计议?”

    端化帝皱眉:“朕之生母去世的突然,当时宫里是个什么情形,顾相也晓得。所以这件事情是先帝亲自查的先帝英明神武,远胜于朕!先帝亲口言朕之生母乃是急病故世,岂能有假?”

    “先帝亲查,自无虚假!”顾韶很是体贴的点了点头,拈须道,“如此说来,宋卢氏所言,崔太后之死与皇后娘娘还有燕国夫人有关之事,却是凭空诬蔑了!”

    “但皇后终究参与了庶人崔氏之死!”端化帝听出他要为卫皇后说话,冷哼一声,说道,“枉费朕一直以为皇后宽容大度,对庶人崔氏犹如同胞姐妹!”

    顾韶却也不替皇后分辩,反而点头道:“皇后此举,确实有失一国之母的风范!”

    他这么讲,倒让端化帝有些愕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之后,才道:“未知顾相以为,朕该如何处置皇后?”

    “臣以为,皇后触犯七出之条。”顾韶想也不想就道,“该如何处置,当由陛下钦断!”

    “……”端化帝半是无语半是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嫉害侧妃,确实可算犯了七出中的嫉妒之条,问题是,寻常人家主母打杀了一个良妾,也未必一定会下堂呢,何况是中宫?

    尤其太子现在还是皇帝膝下唯一的男嗣,冲着这一点,端化帝也不可能废后啊!

    “皇后到底是朕的结发之妻。”等了半晌,见顾韶没有递梯子的意思,端化帝只能自己圆场,“何况太子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庶人崔氏,落了太子生母的脸面。”

    顾韶却道:“但七出之条并非小过,陛下若是因为太子对皇后轻轻揭过,万一皇后此后再犯怎么办?臣听说陛下已有充实后宫之意,此事之后,这后宫之中比庶人崔氏更为美貌、更得陛下之意者,可不是一个两个!到那时候,这宫闱恐怕就要乱了啊!”

    端化帝再次狐疑的看了他一会,才试探道:“顾相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好提议?”

    “臣以为不如让皇后卧病些日子,待新人入宫之后,择其贤者代掌后宫之权。”顾韶道,“如此皇后有了人牵掣,自不会再贸然对妃嫔下手!”

    “这倒也是个办法。”端化帝疑惑的看着他,“只是……顾相以前不是一直为皇后说话的吗?怎么这回竟劝朕对付起皇后来了?”

    顾韶闻言,正色说道:“陛下误会臣了!臣以前之所以为皇后说话,那是因为不知皇后对庶人崔氏做的事情,而帝后和谐,本是国家吉兆!臣自然希望,陛下与皇后恩爱和谐!如今既知皇后有负陛下之望,臣又怎么可能包庇皇后?毕竟,臣受先帝托付,忠心的,从来都是陛下,而不是皇后!”

    端化帝闻言颇为唏嘘:“朕现在可信任的,大约也只有顾相了!”

    只有我?

    顾韶心下暗道:看来燕国公到底也受了其妻拖累啊!

    ……这番话不久后传到了卫家,卫丕气急败坏的赶到书房去见卫溪:“爹!顾韶简直欺人太甚!”

    “出去!”卫溪转过来,看着儿子面红耳赤心急火燎的模样,一挑眉,却指着门外,“退到庭院外,重新进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瑞羽堂子弟,自该有卫氏嫡支该有的风范与气度!你这遇见点事就慌慌张张的样子,跟外头那些常人有什么两样?!”

    卫丕几欲吐血,但被父亲严厉的目光瞪着,只得怏怏道了句:“是!”

    转身出门,走到月洞门外,整理好衣冠,以不疾不徐的步伐迈入院,穿庭过户,缓步过回廊,至书房门口请示:“爹?”

    “进来吧!”卫溪这才哼了一声,示意伺候笔墨的小厮,搬了张绣凳放到自己书案之侧。

    卫丕按捺住抓狂的心情,行礼之后,依着父亲的示意落了座,又暗暗提醒自己语速不能快,这才道:“爹,刚刚接到的消息,顾韶进宫面圣,提到皇后,竟说皇后犯下七出之条,要陛下决断!”

    “陛下因太子不肯废后本来事情到这儿已经可以大事化小了,偏偏顾韶又说,若不罚皇后,恐怕皇后不肯悔改,以后再犯!”

    “竟建议陛下收皇后六宫之权,分与即将入宫的新人!”

    卫丕愤然道,“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没了宫权的皇后,那算什么皇后?

    新进妃嫔必定因此藐视中宫,而中宫失去了威严,又如何震慑那些有意铭仁宫的野心?!

    这等于把太子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这老匹夫!”卫溪闻言,也皱眉骂了一句,不过语气里其实没有多少恼意,道,“他这是报复咱们家逼他出头了不过你倒不必很担心皇后跟太子,皇后即使没了宫权,独居宫中,自保的能力肯定是有的。至于太子,顾韶怎么可能不看好了自己的学生?他这么做,却是让皇后母子从此离不开他的扶持了!”

    本来卫皇后虽然也很看重顾韶,但帝后恩爱,太子既嫡又长,顾韶对于太子登基,虽然有一定助益,却也没到起决定性作用的程度。

    但现在,皇后即将失去宫权,端化帝却要广纳妃嫔。

    这些新人进宫之后生下皇子,岂能人人安份,不思进步?皇后母子不想被炮灰,可得紧抱住顾韶这条大腿了!

    如此地位高下发生转变,对顾韶固然是件好事,对皇后母子,对卫家,可就是个悲剧了!

    卫丕所以急道:“爹,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想问您,顾韶都这样算计皇后母子了,难道咱们还是看着不管吗?!”

    实在忍不住,又继续道,“之前您说皇后禁足这事,咱们不便出头,所以要让顾韶去办!结果顾韶却趁机坑了皇后母子,还有咱们卫家一把可见这外人到底是靠不住的!皇后母子有难,归根到底,还是得咱们自己家出手不是吗?!”

第四百七十七章 忠于的是先帝而不是陛下!

    卫溪皱眉扫了眼儿子,见卫丕下意识的住了口,端正了容色,才冷哼道:“你再这么遇事一惊一乍的,叫我以后怎么放心把瑞羽堂交给你?”

    敲打了一句之后,到底解释道,“顾韶这么做,其实也不是为了坑皇后母子还有咱们家,也是为了让陛下出气!”

    “咱们那位陛下生长过于优渥,难免有些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回皇后让他失望了,偏偏碍着太子乃他膝下唯一男嗣这点,他根本不好怎么动皇后但如果就这样劝说陛下罢手,陛下即使迫于形势允诺,肯定怀恨在心!”

    “如此皇后即使保住后位以及宫权,却被陛下厌恶在心,你说对他们母子能有什么好处?!”

    “顾韶此举,看似陷皇后母子于不利之境,其实也是把这件事情到这里结束,免得陛下往后再耿耿于怀!”

    “可那到底是六宫之权!”卫丕觉得这个理由不够,“皇后已经惹了陛下不喜,再失权柄,新人进宫后,岂非惠宗皇帝陛下时,申屠、贞媛之祸重演?”

    卫溪嘿然道:“你的眼界……你以为顾韶亲自出马,只有这么点算计?!”

    见儿子依然迷惑不解,他失望的叹了口气,“我膝下诸儿女,最出色的莫过于皇后,偏偏她是女孩儿唉,你什么时候才能比得上你长姐的十分之一呢?”

    卫丕郁闷之极,却不敢反驳,起身垂手道:“孩儿不孝,让爹失望了!”

    “陛下久有铲除肃襄二王之心。”卫溪淡淡道,“你以为二王会甘心束手就擒?!”

    卫丕闻言怔了怔,会过意来,不禁道:“爹的意思是,顾韶此举,也是存心给肃襄二王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自然是襄助皇后母子,取得生机的机会。

    而卫丕想不通的是,“顾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从一开始,就帮着陛下的!要说他是受了肃襄二王的好处,可肃襄二王现在能有什么好处打动他?!”

    “顾韶当初为什么帮陛下?”卫溪不答反问。

    卫丕顿时噎住:顾韶优游林下近二十年,一朝起复,名义上是卫皇后提议让儿子拜师,实际上,却是显嘉帝的意思。

    而显嘉帝虽然希望长子继位,会希望自己的亲生骨肉自相残杀吗?

    所以这位先帝临终之前向顾韶托付端化帝时,会不私下提到肃襄二王吗?

    “说到底,顾韶真正忠诚的是先帝,可不是现在这位陛下。”卫溪嗤笑道,“否则襄王且不论,肃王的外家在军中影响那么大,先帝驾崩之后,肃王与苏家自知前途渺茫,居然没有立刻起兵一搏你以为他们是忌惮苏太后、苏少歌跟苏伯凤等人都在帝都?多半,是得了顾韶暗中告诉,会设法为肃王以及苏家斡旋,让他们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

    卫丕沉吟道:“肃襄二王竟这样信任顾韶?万一他们出手襄助皇后母子之后,顾韶拿了把柄说他们狼子野心,趁机下毒手怎么办?”

    “这就是顾韶跟肃襄二王要考虑的事情了。”卫溪眯眼道,“咱们家现在要做的就是上请罪折子到底皇后犯了嫉妒不是?”

    卫溪看着儿子写请罪表书时,简虚白夫妇正皱着眉头离开晋国大长公主府。

    他们今天出门没受到阻拦,是一早就过来了。

    只可惜轮值的清江郡主跟佳约进内室伺候了会,出来后很是歉意的告诉他们,晋国大长公主目前的状态仍旧不是很稳定,恐怕不适合见到夫妇俩。

    清江郡主解释:“本来娘已经开始好转,前两日还问起你们了。然而宋卢氏的事情一出,得知代国姨母跟姨父乃是被人逼死的,娘当场勃然大怒,急火攻心,再次伤及元气,太医说,少不得又要多躺些日子了!而且这期间再不可受刺激,否则……恐要伤了寿元!”

    听说会导致晋国大长公主短命,简虚白夫妇自然不敢再提面见之事。

    宋宜笑有些疑惑的问:“二伯母静养期间,怎么还有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与二伯母听,导致二伯母卧榻之中,起此大怒?”

    “这却是没办法的事情!”清江郡主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无奈,小声道,“前两日,皇外祖母同陛下在清熙殿争执,导致请了太医的事情,你们可晓得?”

    这件事情本来会闹得很大的,但因为顾韶及时到场,说服太皇太后下了封口令,却是大事化小了。

    而且之后顾韶揭发梁王,引起一系列风波,朝野上下看得目不暇接,大抵都没注意到此事。

    不过简虚白作为皇亲,又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过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有所得知。

    此刻恍然道:“可是事后清熙殿有人来看了二伯母?”

    虽然太皇太后在顾韶的劝说下,已经息事宁人了。

    但祖孙两个到底大大撕破了一回脸目前这种情况下,适合出来调解的也只有晋国大长公主了。

    即使知道晋国大长公主正在卧榻,玉果等人为了太皇太后,说不得也要悄悄走一趟的。

    而她们既然要跟晋国大长公主说起太皇太后与端化帝撕破脸的事情,自然也要带上几句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之死的真相如此自然就瞒不住了。

    见清江郡主微微颔首,夫妇两个相对苦笑,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玉果等人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以太皇太后为重,他们也没理由责怪。

    如此见不成晋国大长公主,夫妇两个同清江郡主说了会话,问过卓平安那侍妾的安胎很顺利之后,也就告辞了。

    出到府外,宋宜笑建议:“要不去外祖母那儿瞧瞧?”

    “恐怕外祖母不肯说。”简虚白捏了捏眉心,不抱什么希望的说道,“你想之前外祖母忽然同咱们疏远,与苏家走近,那时候咱们反复追问缘故,她也是不肯讲的。”

    “试试看呢?”宋宜笑道,“左右咱们现在回府也没什么急事,何况也有几日没去探望长辈了。”

    简虚白想想也是,遂命车夫转了方向,去端木老夫人所居别院。

    到了地方后,老夫人看到他们很是欢喜,但见简清越等晚辈没来,便露出些许失望来:“孩子们今儿怎么没带过来?”

    “三个孩子凑到一块,闹腾得很,怕打扰了您!”宋宜笑随便扯个借口,笑道,“外祖母近来可好?”

    端木老夫人闻言,还以为夫妇两个想用这种方式,逼自己搬去燕国公府,不禁也笑了起来:“好得很!若是你们常带孩子来看我,那么我就更好了!”

    “您要是肯搬去国公府,孩子们到您跟前请安也方便不是?”宋宜笑轻嗔道,“偏您就是不肯给咱们尽孝的机会!”

    端木老夫人微笑道:“怎么没给你们机会了?你们现在不就在我跟前吗?”

    如此寒暄了一阵,老夫人看出他们似乎有事要说,就找个借口把两个孙子打发了宋宜笑见状道:“我前两日在家里学了两道点心的做法,好像是两位表弟提过,外祖母爱吃的口味?不如我去厨房做做看,外祖母可不要嫌弃我手艺不好!”

    端木老夫人看出她也是要回避,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简虚白,复笑道:“那可不行!做的不好,罚你下回来了重做!”

    “外祖母这么说,我可得要拿出真功夫来了!”宋宜笑跟她说笑了一句,福了福也就去厨房了:简虚白要询问自己的真实身世,势必涉及上一辈的品行问题,她虽然是结发之妻,到底也不适合旁听。

    她去厨房跟里头的人说了要亲自给端木老夫人做点心的事,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纷纷帮忙打下手。

    算计着时间,宋宜笑花了一个多时辰,做成了两道点心,又切了几个时果,摆成果盘,让苔锦去后堂打探了下,听说后堂门窗都开了,祖孙两个正在里头吃茶谈笑,这才命人端上点心果盘,一块前往。

    这时候端木老夫人跟简虚白当然是什么都不说的,只笑着用了糕点水果,夸了几句宋宜笑的手艺,也就散了。

    出门之后,宋宜笑赶紧问:“怎么样?”

    “回去说!”简虚白神情平静,看不出来激动或失落,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片刻后两人回到府里,才进门,却听底下人迎上来禀告道:“宫里传了消息出来,陛下亲自查明庶人崔见怜之死,乃皇后娘娘与……”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眼宋宜笑,含糊过去了,才小声继续道,“正式的处置结果现在还没出来,但听说陛下打算夺了皇后娘娘的六宫之权,让皇后娘娘即刻起静养些日子!”

    话中之意,不外乎连卫皇后这个皇帝的结发之妻都受到这样的惩罚,何况是作为臣妻的宋宜笑呢?

    夫妇两个闻言脸色都是一变,简虚白哪还有心思跟妻子说自己同端木老夫人单独谈话的结果?边朝内室走边道:“我换身衣裳进宫里问问去!你且看着点孩子们,别担心,区区一个小崔氏,陛下总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他前脚才走,后脚袁雪萼就上门来了:“善窈,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你知道了吗?”

    “不要急不要急你怎么又亲自出门了?”宋宜笑才被女儿跟义子缠着讲故事呢,听说她来了,慌忙出迎,看着她步履蹒跚的样子,只觉得好生头疼,“跟你说了,你现在月份大了,不好再这样乱跑了!”

    “我不亲自过来一趟,心里实在放不下!”袁雪萼拉着她手臂,眼中尽是紧张与担忧,“这件事情,当时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为什么现在又翻出来?!”

    宋宜笑正要回答她,底下人又来禀告,说是谢依人来了。

    跟着是宋珞嫣、卫银练、裴幼蕊,甚至连衡山王府的那位夏侧妃,都遣了下人过来问候

第四百七十八章 恩威并施

    宋宜笑跟夏侧妃只一面之缘,这会虽然意外对方居然会遣人来问,但区区一个下仆,还不值得她多费心思,讲了几句客套话,谢过夏侧妃的关心,也就打发了。

    不过袁雪萼等人,却得迎到后堂,正经招待的。

    “我们方才去探望了外祖母,刚刚回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呢!”宋宜笑命人给众人沏上茶水,又上了瓜果招待当然眼下没人有心思品尝茶点,她话音才落,谢依人就皱眉道:“宫里也没正式说法出来,只是……”

    说到这里瞥一眼卫银练,欲言又止。

    卫银练倒是很平静:“我方才来之前,已经命人去我娘家问过,确认皇后即将开始静养,什么时候养好也不知道。而且,待新人进宫后,会择其贤者,代掌宫权!”

    “皇后娘娘到底是陛下的结发之妻。”眼下在堂上的人,都是站在宋宜笑这边的,跟卫皇后即使没有格外的亲厚,也没仇怨,闻说端化帝有为崔见怜追究皇后与宋宜笑,自然觉得不赞成,裴幼蕊就说道,“而且崔见怜此人,我早年也听说过她的品行,似乎不是太好的。”

    谢依人担忧道:“但崔见怜在世时,一度宠夺专房。”

    谁知道端化帝是不是对这个表妹情深义重,至今难以忘怀啊?

    “简修篁好像已经进宫去了?”袁雪萼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勉强笑道,“他是陛下的嫡亲表弟,素来深得陛下信任与宠信……想来会带回好消息的!”

    实际上此刻的宣明宫中,简虚白的求情并不顺利。

    因为他才进殿行礼,端化帝就将宋宜笑参与了崔见怜之死的证据扔了下来:“阿虚,你可有什么解释?!”

    “臣知罪!”简虚白看到这样的情况,知道不好善了,自是跪下认罪。

    “此事皇后也有份,朕已决定令皇后从此在未央宫静养,以后也别操心什么事情了!”端化帝冷冷的看着他,“至于燕国夫人,要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简虚白闻言一惊,又听端化帝继续道,“好在你这个发妻也就生了个女孩儿,往后续弦进门,倒也不必担心原配嫡子与继室嫡子之间发生爵位之争!”

    这话显然是要杀宋宜笑了简虚白忙道:“陛下,臣妻幼时曾受庶人崔氏迫害,其出阁时不过二七年华,正所谓年少无知!还求陛下开恩!”

    “谋害储君侧妃,尤其庶人崔氏当时还怀着身孕,岂是一句‘年少无知’可以揭过的?!”端化帝从丹墀上俯瞰着他,目光幽幽,“阿虚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了,这些年来却从未告诉过朕!你可知道朕知道这一点时,有多么失望?!”

    皇帝吐了口气,“只是你到底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也实在不忍心为这件事情罚你不过,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他不想再看简虚白求情,直接拂袖,“退下!朕给你三日时间,要怎么做,希望你不要让朕再次失望!”

    “再次失望”这四个字,被端化帝故意咬重,既是提醒,更是威胁。

    ……看着简虚白脸色苍白的告退出去,朱芹咬了咬牙,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陛下!”

    “闭嘴!”端化帝一手撑额,一手按在御案上,方才还满怀愤怒的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疲倦与郁色,嗓音也有些喑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庶人崔氏横竖已经死了,没必要为此逼迫阿虚!”

    “陛下圣明!”朱芹知道端化帝这两天心情很坏,这时候劝他放过宋宜笑,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责罚与麻烦,但他觉得自己不能装这个糊涂“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嗓音道,“陛下胸怀天下气吞海内,岂是区区儿女情长可以束缚?庶人崔氏之事的真相虽然出人意料,然而陛下与燕国公向来情同兄弟,燕国公素爱其妻,此事无人不知!若陛下这回肯放过燕国夫人,燕国公哪能不对陛下感恩万分,从此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上回端化帝对顾韶说“朕信任的也只有你一个人”时,皇帝自己只觉得唏嘘,侍奉在侧的朱芹却是旁观者清,当场出了一身冷汗!

    顾韶再厉害,可毕竟年纪大了!

    端化帝却还在壮年,皇帝现在倚重顾韶,却不可能一辈子都指望这位老臣吧?

    废了腿、不好出仕的袁雪沛且不论,去年覆灭的卢家,今年下狱的梁王,以及此刻被呵斥出去的简虚白,这些人本来都是端化一朝将来的中流砥柱!

    当然卢家跟梁王都有确凿的证据,收拾他们也是应该的。

    可简虚白这件事情,却并非什么不可让步的原则问题说到底就是一个侧妃的死罢了!

    何况这个侧妃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呢?

    为了这么件陈年旧事,逼简虚白杀妻,朱芹觉得简直……简直可以说是昏招了!

    毕竟端化帝最信重的人,目前竟只剩下顾韶一个,哪怕朱芹是个内侍,自小跟着端化帝听显嘉帝的教导,也知道,对于帝王来说,朝堂之道,重在制衡!

    一家独大,乃是最忌讳,也可以说是最危险的!

    就是显嘉朝时,显嘉帝都不给臣子们这样的机会呢!

    论能力论手段处处不如显嘉帝的端化帝,若完全依赖顾韶,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患?

    何况简虚白背后,还有太皇太后、晋国大长公主这两位宗室长辈……

    鉴于端化帝如今对太皇太后十分厌恶,朱芹没敢提清熙殿,只小心翼翼道,“何况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这些日子一直不大好,大长公主殿下之前,颇为喜爱燕国夫人……”

    “要不是晋国皇姑帮忙,那宋氏早先做下此事时,也未必会瞒过朕了!”但端化帝闻言只是冷笑,“当然晋国皇姑以前帮过朕,所以朕不会为难皇姑!但皇姑既然乏着,那还是好好静养的好,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就别叫长辈操心了!”

    “可是陛下!”朱芹急道,“世人皆知燕国公宠爱妻子,成亲至今也有好几年了,膝下只朝平县主一女,却也未曾纳妾,足见传闻是真!如今陛下要燕国公杀妻,燕国公即使最终遵旨,恐怕从此也要与陛下生出罅隙来了!”

    “若燕国公不愿意杀妻,这……这却要怎么办?!”

    到时候,端化帝总不能把这个表弟杀了吧?

    如果这样的话,即使顾韶再度出马,估计也劝不住暴怒的太皇太后这位老人非跟端化帝拼命不可!

    而公然抗旨的简虚白若不受到相当的处罚的话,端化帝作为帝王的威信,哪能不土崩瓦解?!

    还有种可能朱芹没敢说:简虚白的“义妹”聂舞樱,如今乃是肃王妃!万一把他逼急了,私下联络肃王……

    “你当朕真的很在意那宋氏的死?”朱芹说出这些进谏时,已经做好了迎接端化帝暴怒的准备,然而端化帝闻言,沉默了一会之后,却没有发作,只叹道,“朕只不过是想试一试阿虚罢了!”

    朱芹愣道:“陛下是说?”

    “三日之内,只要阿虚来跟朕说他愿意遵旨,朕就会饶了宋氏!”端化帝冷然说道,“想当初宋氏勾结皇后对庶人崔氏下手时,嫁与阿虚才几天?阿虚竟然就为了她欺瞒朕朕是阿虚的嫡亲表兄,哪怕他现在过继到简家三房,依然是朕的姑表弟!他五岁进宫,是真真正正朕看着长大的,在他前往乌桓之前,朕见他的次数,比见梁王还多!”

    “结果他明知道才娶的妻子谋害了朕的侧妃,非但不禀告朕,反而私下帮他妻子隐瞒!”

    “朱芹,你说,朕现在凭什么还要对他施恩?!”

    端化帝冷笑出声,“这些年来,朕一直拿他当亲兄弟看,凭什么好处少过他?!朕给予他的恩惠还少吗?!想来,正是因为朕一直对他宽容有加,所以才纵得他这么大胆子!”

    数落着这个表弟的没良心,他难免又想起自己那个同胞弟弟,“无才无德如梁王,居然也起了篡位的野心,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朕对他太过宠溺,叫他失了对朕的敬畏之心吗?!”

    皇帝吐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朕天资不如先帝,手段也不如先帝,所以先帝待下宽厚,底下人也不敢造次!到了朕这里,待下宽厚,却只会让底下人觉得,朕软弱可欺!”

    他合上眼,很快又睁开,自嘲的笑了笑,“这个道理,朕到这两日才悟透好在为时还不晚!”

    “为上者,恩威并施方是正道!”

    “朕往日对身边人,往往只施恩,却忘记了加以威慑!”

    “所以自朕登基以来,宫内宫外,朝野上下,对朕看似恭敬,骨子里的那份轻慢敷衍……真当朕察觉不出来吗?!”

    说到这里,端化帝淡淡的看向跪在自己身侧的朱芹,“你看,就连你一介奴仆,在朕明言‘闭嘴’之后,居然也敢继续滔滔不绝!可见朕,真的是把你们都惯坏了!”

    朱芹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他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拼命磕头,很快,猩红底织金锦毡上,多出一团乌紫之色!

    “念你素来忠心,此番饶你一回,若有再犯,朕就拔了你的舌头!”端化帝端起茶碗,吹了吹,慢悠悠的呷了口,好整以暇的看着,半晌后,觉得差不多了,才微笑着说道,“起来吧!”

    见朱芹又磕了十几个头,才带着哭腔说:“奴婢谢陛下隆恩!”方颤巍巍的要站起来。

    端化帝嗤笑了一声,眼中却毫无笑色:“你伺候朕前前后后十几年,以前,哪怕朕发怒,你在朕面前,也从来没有这样惶恐过果然,世人都是娇纵不得的!”

    “砰!”

    皇帝将茶碗重重砸到御案上,没再去看朱芹几欲再次瘫软下去的神情,“还不快点上来研墨?!”

第四百七十九章 姐弟

    简虚白在宫道上站了片刻,到底没去清熙殿,而是出宫往清江郡主府去了。

    这天轮到寿春伯夫人侍奉晋国大长公主,清江郡主所以在自己家里,听说简虚白独自前来,忙迎了出来看见这个弟弟脸色苍白,吃了一惊:“怎么了?”

    “陛下要我杀了善窈。”简虚白摇了摇头,待随清江郡主进到内堂,挥退左右,才艰涩道,“我求情无果,只能来寻大姐设法了!”

    “陛下要杀宋弟妹?!”清江郡主惊道,“因为庶人崔见怜?”

    见弟弟点头,她不禁皱眉,“庶人崔见怜说到底只是陛下尚在东宫时的一介侧室,且也不是什么贤惠无辜之人,陛下何以为了她这样大动干戈?”

    之前才知道宋宜笑算计死了崔见怜时,清江郡主对弟媳妇是很不满意的。

    这种不满意,主要是觉得宋宜笑这样的做法不符合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做派,但在崔见怜与宋宜笑之间,清江郡主却肯定偏向于宋宜笑!

    何况这件事情的起因,也是崔见怜心思歹毒在前,宋宜笑报复在后,严格谈论起来,崔见怜自己亦有取死之举,不能完全照“谋害侧妃”论。

    此刻清江郡主就问起详细,“陛下可是气头上这么讲的?”

    “依我看,陛下是考虑之后做出来的决定。”简虚白摇头道,“陛下只给我三天时间,皇外祖母跟二伯母都乏着,我不敢打扰,思来想去,只能前来托付大姐。”

    清江郡主沉吟道:“你不要慌,陛下既然给你三天时间,可见也是留了余地的。这样,我现在正好有空,这就进宫去面圣,看看陛下是否气消了点儿了?”

    说到这儿,忍不住又埋怨宋宜笑,“她也是太不懂事了!不过一个丫鬟,而且听说那丫鬟现在嫁了人还生了个胖小子,过得不错?当初真是何苦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早先叫娘跟皇外祖母操了多少心,现在又来害你!”

    “善窈的生身父母皆不贤,大姐也是知道的。”简虚白苦笑着替妻子说话,“那丫鬟虽然只是下人,却愿意舍命护她,她哪能不念念不忘?说到底也是庶人崔氏不好,小小年纪就那样歹毒!”

    现在木已成舟,清江郡主再数落弟媳妇也无济于事,见弟弟出语维护,也懒得跟他争,只道:“你在我这里吃会茶,我进去换身衣裳就进宫!”

    她换了面圣的穿戴,乘车至宫门求见。

    端化帝在姐妹里对清江郡主印象最好因为清江郡主虽然不是多么温柔小意的性情,但在郡马过世后守寡至今,兢兢业业的抚育痴傻独子,非常符合端化帝希望女子贞静守礼的要求。

    所以尽管知道她肯定是受了简虚白托付,前来给宋宜笑说情的,沉吟之后,还是命:“宣!”

    半晌后清江郡主被内侍引上殿来,躬身行礼,端化帝虚扶了一把,温和道:“表姐不必多礼!”

    又命赐座。

    清江郡主谢了恩,落座后,正要偷眼打量下皇帝的神情,却听皇帝先道,“闻说平安儿的侍妾有喜,朕还没当面恭喜过表姐。”

    说着微笑着拱了拱手,道,“恭喜表姐将得麟孙!”

    “使不得!”清江郡主忙起身还礼,“陛下如今位尊九五,妾身哪里担当得起陛下亲自道喜?”

    她这么说时面色十分感激,心头却是一沉!

    果然端化帝朗笑道:“表姐说的哪里话?表姐的孙儿,岂非也是朕的甥孙吗?说起来平安儿实在是可惜了,那么整齐的孩子,若能读书,必是个好的,说不得这会也能为朕分忧了!不过好在朕年纪还不算太长,他的孩子,料想必能为朕所用的。”

    清江郡主忙道:“平安儿福薄,全赖天家恩典才有今日。其若有子,能为陛下所用,那实在是卓家的门庭之幸了!”

    她知道端化帝故意提到卓平安以及卓平安之子,可不仅仅是为了关心自己这个表姐,其实是在暗示自己:不多管闲事的话,皇帝以后自会在卓家子孙上面有所回报;否则……

    虽然清江郡主很想给弟弟、弟媳帮忙,可相比自己的子孙,到底是后者更重要的。

    何况端化帝现在要杀的,是宋宜笑,又不是简虚白。清江郡主是简虚白的姐姐,却只是宋宜笑的大姑子。

    为了一个弟媳妇,搭上自己子孙前途,清江郡主当然不愿意了!

    “回头劝一劝阿虚吧!他还那么年轻,前途远大,何必为了一个妻子,触怒陛下呢?”迅速作出选择的清江郡主很是苦恼的暗叹一声,“好在朝平年纪还小处理得好的话,她以后也未必会知道自己生母是怎么死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接下来也没再提这事,只顺着端化帝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道自己只是好些日子没面圣,看到这两日接二连三出事,担心端化帝被气着,这才专门来看看皇帝。

    端化帝谢了她的“关心”,看看时间差不多,暗示自己还有一批奏章要改,清江郡主也就识趣的告退了。

    她回到清江郡主府时,简虚白正翘首以盼,总算看到长姐回来,忙迎了上来。

    “进去说!”清江郡主对他点了点头,微抬下颔,“你们都下去,现在不用伺候。”

    姐弟两个进屋后,简虚白亲自给她斟了茶水,看着她呷了口之后放到几上,才急声问:“大姐,怎么样?!”

    “很不好。”清江郡主叹了口气,“陛下……心意已决!”

    简虚白脸色骤变:“怎么会这样?!”

    他想不通,“庶人崔氏在世时尽管宠夺专房,可前前后后也才伺候了陛下几天?她死之后,陛下很快将她忘记到脑后,再没提起过,就是个例子!现在怎么会因为她的死,定要杀善窈呢?!”

    “你真是关心则乱!”清江郡主回府的路上,在马车里也盘算了下这件事情,此刻提醒道,“这事儿依我看,可未必是陛下多么看重庶人崔氏,而是因为恰赶着了眼下这风口浪尖上,陛下根本不可能从轻处置!”

    她分析道,“你想这两天的事情,连梁王这个跟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陛下这心里头是什么滋味?这眼节骨上,又曝露出皇后与宋弟妹早在陛下尚未登基时,就谋害了陛下宠爱的侧妃陛下若不从重处置,哪能震慑得住那些宵小之徒?!”

    “梁王所犯乃是谋逆大罪!”简虚白道,“可皇后与善窈做的,顶多就是后院争风罢了其中善窈同那庶人崔氏有旧怨,甚至可以说是恶有恶报,连后院争风都算不上!这二者岂可同日而喻?!”

    清江郡主摇头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爱惜宋弟妹,故意偏帮了!庶人崔氏不算什么,可她到底是侍奉陛下的人,俗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何况她还是陛下的嫡亲表妹?”

    郡主知道简虚白跟宋宜笑夫妻恩爱,所以把简清越抬了出来,“本来夫妻一体,管教妻子又是丈夫应尽的责任,宋弟妹做下这样的事情,你也肯定要受牵累的。陛下这回没有追究你的意思,已经是念在兄弟的份上,给你留了体面。你若还不肯依从,陛下震怒起来,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为朝平想想不是?”

    “这会就咱们姐弟俩,我跟你说句坦白的话:朝平这个县主,是皇外祖母做主封的!”

    “本来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你既然也晓得之前皇外祖母同陛下为了代国姨母跟姨父之死发生的冲突,该晓得陛下这会对皇外祖母必然是存下罅隙了!”

    “朝平既得皇外祖母的另眼看待,生母又是宋弟妹,你说陛下会怎么看她?!”

    “别说她年纪小,陛下不会跟她计较陛下根本不需要跟她认真计较,只需要流露出不喜欢这个表侄女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后果!”

    清江郡主一口气说到这儿,方端起茶碗润嗓子,叹道,“你好好考虑吧!其实若宋弟妹在这儿,多半也是要为孩子着想的。”

    “大姐。”简虚白沉默半晌,忽然道,“若姐夫还在,您也肯为了平安儿,放弃姐夫么?”

    清江郡主喝茶的动作僵住,片刻后方哑着嗓子道:“你姐夫向来谦逊知礼,从来都不会做叫我为难的事情!”

    “……”简虚白抿了会唇,抬头道,“今日劳烦大姐,我先告辞了!”

    “你等等!”清江郡主连忙放下茶碗,上前拦住他的去路,“阿虚,我知道你现在对姐姐很失望但算姐姐求你,你不要做傻事!”

    她抓住简虚白的手臂,仰头望着比自己小了十来岁、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弟弟,瞳孔中难掩惊惶与担忧,“你姐夫去的时候,我也以为天都塌了!后来又发现平安儿的情况,那时候我真的想一了百了,带着平安儿下去找他算了!可你看,这么多年,我还不是熬过来了?平安儿也马上要有孩子了!所以这世上,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大姐担心我同遣人去联络肃王吗?”简虚白怔了怔,笑了起来,轻轻推开她的手,温和道,“大姐多虑了,陛下只给我三天时间,大姐以为我能做什么?”

    清江郡主咬了下嘴唇,道:“那你……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这么问,自是希望简虚白给她一个准话然而简虚白只是笑了笑,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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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