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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朵     继女荣华txt下载     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章 祖孙

    贺楼独寒沉默的走在顾家别院的花园中。

    这座别院据说是顾韶曾祖父那会建造的,迄今已有百年历史。

    蜿蜒的苍苔,虬曲的枝桠,无不诉说着沧桑与厚重。

    即使每一个下仆都彬彬有礼,恭敬而不谄媚,但行走其间,依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使人难以放松。

    这种压力,贺楼独寒并不陌生。

    这是寒门与名门之间天然的沟堑。

    绝非一个状元所能抹平。

    他在假山后稳了稳心神,才走了出去。

    假山前的一座八角凉亭里,顾韶穿着半旧不新的家常袍衫,一手按膝,一手拿了柄蒲扇,正观察着红泥小炉的火势。

    “等这回避暑结束,你的婚期也就近了。偏我不方便替你出面操持,却不知道一应预备,可还顺利?”他察觉到了贺楼独寒的到来,却未回头,只放下蒲扇,拎起沸腾的泉水,给亭中石桌上的两个茶盏斟入,“若有忙不过来的地方,不妨让我的管家替你去办,他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若能帮上你的忙,一准很高兴。”

    正走进来行礼的贺楼独寒面色有些复杂,沉默了会才道:“劳顾相惦记,下官之前请的一个管家十分能干,却没什么需要劳烦的了。”

    “坐吧!”顾韶闻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有些伤感的说道,“不是早就说过吗?没外人在时,喊我一声‘外祖父’也就是了,你再记恨顾家,外祖父总没有对不住你们,是不是?”

    说起来他跟贺楼独寒其实是嫡亲的外祖父与外孙。

    只是无法公开。

    因为贺楼独寒的生母与生父,并非正式结合。

    他是顾小姐没出阁前同人私通的产物洪州顾氏多少年家声,自不肯断送在顾小姐身上,是以族人察觉端倪后,当即请出家法要清理门户。

    顾韶心疼女儿,想方设法让她诈死后避居江南,以寡妇的身份生下贺楼独寒。

    为了掩过族人耳目,父女两个说好了以后没有十万火急之事,再不联络。

    然而显嘉初年时,顾韶在争斗中败在简平愉手里,致仕还乡,未久,却接到女儿密信,说贺楼独寒在读书上资质惊人,似传到了顾韶的天赋。

    那时候顾韶正为后继无人伤心,闻讯将信将疑的去了趟江南,一试之下,发现这个外孙果然生来就是读书的料。

    他大喜过望之下,生出了将贺楼独寒母子带回族中的念头这也是为了顾家好,顾家自他以下的子弟品行好的有很多,念书天赋好的却一个也没有。

    这种情况下,与顾家有血缘的贺楼独寒,哪怕不改姓顾,在顾家接受栽培教导长大后,有了出息,总也不至于不照顾顾家。

    但顾氏族人不这么想,他们知道顾小姐母子未死后,认为这是对家法的挑衅,更是门风的败坏。

    是以假意答应了顾韶的要求,给顾小姐母子换了个远支身份,迎回家族后,没多久就趁顾韶外出之际下了毒手顾小姐为了保护儿子当场身死,贺楼独寒也是在顾韶那个老管家的拼死维护下,才撑到顾韶返家,保下了他。

    那之后顾韶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平息了此事。

    只是贺楼独寒也不可能再住在顾家了,顾韶问过他的意见后,将他送到了他出生的江南寄养。

    而顾韶到底舍不得放弃这个亲外孙,是以,随后又找借口去了江南长住,实际上就是为了专门指点贺楼独寒功课。

    虽然说他对女儿外孙没什么亏心的,但因为顾小姐之死,祖孙之间,终究存下了一层隔阂害死顾小姐的那些族人,顾韶到现在都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毕竟按照此时的看法,他们处死顾小姐是对的。

    连顾韶自己也承认,自己当初藏下女儿外孙的做法,不合规矩。

    所以除非顾韶主动召见,贺楼独寒从来不会主动踏顾家门。

    此刻听顾韶提起“外祖父”,他既惆怅,又伤感,端着茶碗愣了一会,才低声道:“未知外祖父此番召见,有何吩咐?”

    翠华山上这两日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些,知道顾韶为了保证太子的安全,这段日子一直不见外人。这会接了彻查天花的差使,那就更忙了。

    忽然喊他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他正有些走神,忽听顾韶道:“我欲除去燕国夫人,想借你那弟子一用!”

    “什么?!”贺楼独寒万没想到外祖父喊自己过来,会是这样的要求,他瞠目结舌了片刻,才愕然道,“为何?”

    “主谋刺杀韦王妃的是卢氏。”顾韶也不瞒他,“之前燕国夫人没怀疑过卢氏,也还罢了;如今天花之事扯了卢家下水,那卢徐氏又闹了一出揭发,燕国夫人再不怀疑卢氏那就怪了!如此怎么能留她?”

    “既然卢氏乃是主谋真凶,如此毒妇做什么还要留她?”贺楼独寒对卢氏、宋缘、韦梦盈三者之间的纠纷不太了解,但他真心喜欢的未婚妻裴幼蕊,却全赖简虚白夫妇帮忙才聘到手的,对于简虚白夫妇,他自然很有好感。

    如今闻言下意识的就道,“何况师徒犹父子,冠云那孩子虽然收的时候是为了给简修篁夫妇面子,然而他资质品行都属上佳,这些日子下来我却是真拿他当亲传弟子看了。外祖父要我帮您谋害他的同母长姐,请恕我无法做到!”

    “你当韦王妃是什么好人?”顾韶摇了摇头,将韦梦盈做的一些恶事讲了讲,包括韦婵的经历,“她的死,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外祖父这话是什么意思?!”贺楼独寒闻言,却非但没有赞同,反而皱紧了眉,怀疑顾韶是在指桑骂槐了。

    毕竟他的亲娘跟韦梦盈一样,也做了在外人眼里看来罪该万死之事问题是作为亲生骨肉,谁来告诉他们这些做儿女的,该如何处置母仇!?

    “你想到哪去了?”顾韶叹了口气,“我就是在说韦王妃这件事情这也是为了你那弟子好!”

    他提醒道,“韦王妃之死,她的娘家也是有份的,所以别管韦家门楣如何,左右不会给她报仇;衡山王倒是至今还惦记着她,但若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还会不会力主给她讨个公道可就不好说了!唯一会对她的死因追究到底的,只有她的子女。”

    “而韦王妃的四个亲生骨肉中,安阳郡主已然夭折。剩下来的三个,除了燕国夫人已为人母外,你那弟子、信陵郡主都还年幼。你说韦王妃留下来的心腹,在已有燕国夫人这个人选的情况下,会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你那弟子,还有信陵郡主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陆冠云才七岁,信陵郡主还要小,才四岁。这么点大的孩子,很难存得住秘密。

    尤其陆冠云跟父亲衡山王非常亲热,到现在都一直被衡山王带在身边,他要知道了什么,就算不主动告诉衡山王,衡山王同这小儿子朝夕相处,也很容易看出破绽万一衡山王因此察觉到宠爱的继妻其实没有他想得那么好,没准就要影响到陆冠云兄妹的前途了。

    贺楼独寒盯着面前的茶碗看了一会,抬头道:“所以外祖父的意思是,让我那弟子,一辈子都不知道其生母之死的真相?”

    这也就意味着,不但宋宜笑要死,韦梦盈留下来的心腹,如薄妈妈等人也必须死!

    “你既然真心喜爱你那弟子,难道希望他将来陷入你这样左右为难的处境吗?”顾韶温和的说道,“尤其你也说了,你那弟子品行不似其母,是极好的。这样的人长大之后知道了前因后果,也未必能够斩钉截铁的报母仇吧?可是他如果不为母报仇,心里的煎熬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了!”

    贺楼独寒沉吟片刻,忽然道:“闻说宋家巨富,未知卢奶奶向您献上多少好处,让您不惜为他们母子策划谋害一位国夫人?”

    ……这些暗流汹涌,宋宜笑自不知道,她此刻正脸色煞白的在缓劲儿:“真真是吓着我了!万幸妹妹没事儿!”

    两个时辰前,服侍信陵郡主陆茁儿的人来禀告,说陆茁儿发起了热,把宋宜笑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她本来就是听了衡山王府大少奶奶孔氏的话,怕这个仅存的同母妹妹在衡山王府没个可心人照顾,步上幼妹安阳郡主的后尘,这才把她接到身边照顾。

    谁想偏赶上天花,之前陆茁儿一直没什么情况,她还松了口气,不想这会也发热了就陆茁儿那羸弱的体质,当真出了花,基本没可能撑过去!

    宋宜笑怎么能不害怕?

    好在之前宫里派来的太医不是最早为简清越看病的那个,是后来派过来,本身出过花的一位经过仔细诊断,确定陆茁儿并非染上天花,而是单纯的风寒。

    众人闻言,心上一块大石方才落下。

    这时候宋宜笑却要追究,为什么自己妹妹会患上风寒了敲打完下人,回到后堂,她尚且心有余悸,接过铃铛递来的茶水呷了口,这才定了定神:“今儿个外面有什么新消息吗?”

    铃铛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宜笑察觉道,不禁嗔道,“听到什么尽管讲,难为还怕我罚你不成?”

    “今儿外面的新消息还是那么回事。”虽然说眼下的后堂里里外外都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铃铛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嗓子,“但,奴婢去大门后时,却看到地上扔了个纸团,乃是……乃是薄妈妈写给奴婢的!”

    说着拿出一张摊平过却还是看得出来皱巴巴的纸团来,宋宜笑狐疑的看了眼,却发现上面是些嘘寒问暖的字眼,看语气跟内容,似乎是此刻别院外某位禁卫的家信。

    她诧异道:“这似乎不是薄妈妈的笔迹?”

    “大小姐您不知道。”铃铛似乎下了下决心才透露,“这是王妃娘娘去后,奴婢因为不在后院伺候,为防有人假传薄妈妈之命,所以与薄妈妈约定了暗号这字确实不是薄妈妈写的,但这封信却别有玄机。”

    说着解释了下规则,宋宜笑照着再读了遍,不禁变了脸色:“薄妈妈要你谋害我?!为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甚至怀疑这是有人知道了奴婢同薄妈妈的约定,想要挑拨离间!”铃铛为难道,“可当初跟薄妈妈说这套暗号时,并无第三人在场,而且薄妈妈应该不会把这种事情透露出去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应该就是薄妈妈的意思!

    主仆两个都非常想不通,就算薄妈妈不喜欢宋宜笑,可陆冠云还那么小,即使陆冠云现在有衡山王的宠爱,这位王爷到底年纪大了,往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续弦,怎么看,陆冠云都还需要宋宜笑这个姐姐的帮扶的。

    薄妈妈那种最会算计得失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要谋害薄妈妈呢?

    “除非,有人给她开出了更大的筹码!”宋宜笑默默的想,“但这人是谁呢?又是如何说服薄妈妈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反水

    这人自然是顾韶。

    他说服贺楼独寒非常不顺利,祖孙两个到最后甚至是不欢而散。

    但顾韶放弃了借助这个外孙的便利后,仍旧设法同薄妈妈联络上了。

    只是这么一来,顾韶改变了计划,他不想对薄妈妈等韦梦盈的心腹下手了,却转而劝说薄妈妈倒戈,单独灭口宋宜笑。

    他的管家是这样劝说薄妈妈的:“逝者已矣!韦王妃之所以落到那样的下场,与她自己为人也是大有关系的。妈妈纵然心系旧主,然而比起报仇,是不是更加要为小主人的前途考虑?”

    “虽然说燕国夫人深得燕国公宠爱,但燕国夫人至今无子,接下来必定是谋划着得子固宠;一旦有子之后,那么最重要的当然是她自己的孩子如今韦王妃新故,燕国夫人沉浸在对亡母的追思之中,且膝下尚只一女,还有余力照拂弟弟妹妹。他日燕国夫人哀痛既过,又子女满堂,敢问妈妈,燕国夫人又有多少时间与精力,可以分给妈妈服侍的七公子?”

    “而衡山王爷固然是七公子亲父,但观崔王妃所留原配子女的状况,也该知道,王爷虽非不慈之父,但冀望王爷能像韦王妃尚在之时那样对七公子,是非常天真的。”

    “说到底,七公子真正能依靠的,惟有妈妈不是吗?”

    “所以若妈妈不为七公子计长远的话,七公子的将来,实在令人堪忧啊!”

    当初韦梦盈正是知道了贺楼独寒与顾韶的关系,这才找长女帮忙,让儿子拜在贺楼独寒门下。

    如今陆冠云与贺楼独寒是正式的师徒,贺楼独寒还是状元,所以可以说,陆冠云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另外拜师了他还这么小,贺楼独寒都不要故意坑他,在教授功课时歪一歪心思,把他培养成个庸才,也足以让薄妈妈这些往后全指望陆冠云的人希望落空了!

    当然贺楼独寒其实很喜欢陆冠云,根本不可能因为顾韶的意思改变对这个弟子的态度,但这一点顾韶知道,顾韶的管家也知道,可薄妈妈不知道啊!

    所以听了顾韶这委婉的威胁后,她顿时就有点慌了!

    韦梦盈就留下这么个儿子,偏她到死都没能把儿子扶上世子之位,照眼下的情况看,宫里有风声说今上更赞成自己的嫡亲表弟,王府二公子陆冠群做世子,也就是说,陆冠云日后继承爵位的指望已经非常渺茫,想要富贵权势,只能靠读书了哪怕宋宜笑一直关心这个弟弟,总不可能养弟弟一辈子吧?

    宋宜笑就是肯养,薄妈妈也不甘心,她可还指望陆冠云有出息之后,自己跟着扬眉吐气的!

    可陆冠云虽然读书的天赋不坏,也架不住老师使坏啊!

    一旦这位七公子沦落凡庸,薄妈妈等人往后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这时候顾韶的管家又抛出诱饵,“若妈妈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不但七公子必能得贺楼修撰悉心栽培,我也可以打一句包票,他将来若是时运不济,无法金榜题名,我家老爷必为其谋取一门上好姻缘,使其可得岳家辅佐,不至于孤苦无依!”

    这番话里说的这个孤苦无依其实是两层意思,明指陆冠云,暗说薄妈妈。

    薄妈妈犹豫良久,最终点了头说起来顾韶敢派心腹直接同她谈判,也是有把握的。

    主要是因为韦梦盈去世后,薄妈妈作为韦梦盈生前最得力之人,却立刻去了当时最不需要她的陆冠云身畔。

    之后安阳郡主夭折,信陵郡主时病时好,她也一直紧跟着身强体壮又有衡山王亲自抚养的陆冠云,根本没有去照顾两位郡主的意思。

    最后甚至是宋宜笑接走了信陵郡主。

    这足以看出,薄妈妈这个人,宁肯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

    所以她不会死抱着韦梦盈的仇不放,只要在利弊上说服她,她自然会照顾韶希望的那样选择。

    当然顾韶亲自谋划对付个老仆,主要还是为了干掉宋宜笑宋宜笑目前被拘在别院里,她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

    但这会她唯一一个可以使唤的下人铃铛,正是薄妈妈派过去的。

    别院又在闹天花,铃铛却已出过花通过薄妈妈指使铃铛寻机让宋宜笑也染上天花,再在照顾她的时候做手脚,这是最隐蔽的除掉宋宜笑的方式了!

    毕竟连简虚白都染上了天花,宋宜笑虽然平安无事了些日子,到底没躲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错过了这样的机会,想再不着痕迹的弄死一位国夫人,可没那么容易了!

    老实说顾韶这个计划非常好,他让管家许诺薄妈妈的东西对于薄妈妈来说非常重要,关系到了薄妈妈一家子的日后景况,但对于顾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而宋宜笑困于别院之内,消息不灵通,也根本不会想到薄妈妈与铃铛会对她生出杀意然而世事总是难料的,连薄妈妈都没想到,铃铛反水了!

    不但反水,还把自己所知道的薄妈妈的吩咐和盘托出!

    铃铛这么做,却有她自己的思量:“王妃娘娘在的时候,后宅有薄妈妈,外面的事情则是吩咐我们夫妇。我们夫妇虽然时常为王妃娘娘奔走,论地位却到底不如陪在王妃娘娘跟前的薄妈妈的。后来王妃娘娘没了,薄妈妈***先去了七公子身畔,我们这些人倒又成了她的下级!”

    本来她年纪资历都不如薄妈妈,一直被薄妈妈支使倒也没什么想法。

    问题是她这回来给宋宜笑帮把手才来就赶着粉蔷、红蔷出花,旋即去世;跟着宋宜笑另外两个大丫鬟,赤蔷跟白蔷也中了招,这会虽然没死,却也没法伺候宋宜笑了。

    以至于宋宜笑堂堂国夫人,此刻竟只铃铛一个人在跟前。

    而铃铛在宋宜笑才进衡山王府时就同她接触过,两人之间既有旧,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融洽重点是铃铛看到了宋宜笑的后院独宠,又看到了她缺人,可不就动了心思了?

    她为什么在韦梦盈去世后继续听命薄妈妈?

    说到底是因为薄妈妈照料着的陆冠云,是他们这些韦梦盈旧仆日后的指望。

    某种意义上来说,薄妈妈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陆冠云即使拜师状元,又是公认的有读书天赋,到底才七岁,日后会怎么样都不好说呢,宋宜笑却已经是国夫人了!

    还有就是,陆冠云是男子,薄妈妈跟他年纪差距大,日后他长大了,近身照顾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铃铛却不然,她只比陆冠云长了十几岁,哪怕十年后陆冠云长大了,她也风韵犹存。

    所以即使没有薄妈妈,她终究没有近身伺候这个小主人的机会。

    倒不是说铃铛对陆冠云有什么想法,而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尤其有了这几日近身服侍宋宜笑的经历后,铃铛越发觉得,跟着宋宜笑比较好。

    只是她也知道,宋宜笑非常关心同母的弟弟妹妹,正常情况下,是绝没可能跟弟弟抢人的。

    而陆冠云虽然也对同母姐姐好,他这个年纪哪懂得给姐姐送人手啊?

    铃铛正纠结着,这时候接到薄妈妈让她对宋宜笑下手的信,简直是喜出望外,二话不说把薄妈妈给卖了!

    此刻她按捺住狂喜,作出悲戚、惴惴之色,对宋宜笑道:“大小姐,薄妈妈的为人,您也是晓得的!不管这回的信是不是她的意思,奴婢把这情况给您一说,叫妈妈知道了,回头肯定不会放过奴婢的,这……”

    “你放心,左右你也不是近身伺候冠云的人,回头我跟衡山王府那边说声,索性把你一家子的身契都要过来罢!”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接口道,“我想王府这点面子总会给我的。”

    她目光沉沉,“不过,薄妈妈到底为什么要你谋害我……”

    “夫人您放心吧!”铃铛立马改了称呼,殷勤道,“奴婢马上就去写信,质问薄妈妈若害了您,万一七公子失宠于王爷,可要怎么办!奴婢有这担忧正在情理之中,料想薄妈妈一准会给出解释的!”

    薄妈妈压根没想到铃铛不过伺候了宋宜笑这么点时间,就已经抛弃了陆冠云,接到消息后果然没有瞒她,虽然没有明确承认顾韶,话语中的暗示也讲了个七七八八了薄妈妈这么做,主要担心铃铛为了陆冠云前途考虑,不肯下手。

    “这老东西果然歹毒!”铃铛一面给宋宜笑禀告,一面义愤填膺道,“您可是王妃娘娘的长女啊!她作为王妃娘娘生前最得力之人,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知道他日她下去见到王妃娘娘,怎么交代!”

    宋宜笑听得啼笑皆非,心想铃铛果然不如薄妈妈受自己那亲娘倚重,居然连自己曾被韦梦盈坑死的事情都不知道薄妈妈不过是有样学样,他日当真见到了韦梦盈,主仆两个半斤对八两,谁又能说谁?

    “薄妈妈虽然没有明言,但这世上想我死的人虽然还是有几个的,能说动她放弃我的,却绝对不多。”她定了定神,对铃铛道,“除了顾韶之外我想不出来其他人!”

    当年宋宜笑为了给芝琴报仇,将崔家、柳家、金家统统得罪了。

    这三家中除了柳家已经不存外,崔家与金家人都还在,若有机会,他们生出弄死宋宜笑的心思来并不奇怪。

    问题是,崔家与金家权势都不如燕国公府。

    哪怕他们开出丰厚条件,也未必打动得了薄妈妈那老婆子可不蠢,深知没有权势单有钱帛也未必保得住,甚至没准还会连累了性命,可不是银子就能买动的。

    所以能让她心甘情愿放弃宋宜笑,除了给出的好处叫她心动外,最重要的是这人必然在权势与地位上都压过了燕国公府,且有谋害宋宜笑的理由。

    而这么一来,人选缩小到只有一个,那就是顾韶了。

    “这也等于证实了咱们的猜测,卢氏确实就是谋害了娘的人,否则顾韶没有必要对我下这个毒手!”宋宜笑冷笑出声,“这位顾相还真是别出心裁,为了干掉我,竟连说动我生母心腹的主意都想出来了不愧是名动海内之士啊!”

    铃铛听说是顾韶,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倒没什么后悔的意思,顾韶再权倾朝野,许给薄妈妈的好处再大,大头总是薄妈妈的,又不是她的!

    这事反倒更加坚定了她要跟着宋宜笑的决心,闻言立刻道:“说是名动海内,谁能想到竟是这样表里不一?夫人,咱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立刻揭发他的阴谋?薄妈妈写来的密信,奴婢都有留着,可作凭证!”

    “那些信只能证明薄妈妈对我起了杀心,却证明不了顾韶同此有关系!”宋宜笑却摇了摇头,“如今夫君尚在出花,我孤身一人,连去婆婆面前诉说委屈都不行这会揭发他,一旦叫他反驳成功,反而是打草惊蛇了!没准,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别看顾韶这回的设计失败了,那是因为连宋宜笑都没料到铃铛会倒戈,单纯从计谋的设计来看,仅仅是想到利用薄妈妈与铃铛这点,也足见顾韶的老辣与厉害了!

    而且这场失败,估计薄妈妈也要负责任顾韶肯定向薄妈妈确认过铃铛的可靠程度,使唤惯了铃铛的薄妈妈,会觉得自己指使不了铃铛么?

    总而言之,再好的计划也防不住意外。

    但没人能一直指着意外过日子。

    所以宋宜笑绝不会因为自己这回的侥幸逃生小觑顾韶,恰恰相反的是,她现在无比的忌惮顾韶:“此人不除,我心难安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铃铛才投新主,正在热心的时候,闻言献策:“要不夫人您索性装作不适,奴婢传出消息后,再同薄妈妈联络,设法套取消息?没准就能找到那顾韶的把柄呢?”

    “这法子却不可取!”宋宜笑摇头道,“顾韶似夫君的年纪时就名动天下了,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可不能因为我这回躲过一劫,就以为他是个蠢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只策反了一个薄妈妈?万一这别院里他还做了其他手脚,我这一病,回头当真没了,岂不是帮了他的忙?”

    “呸呸呸!夫人说什么呢!”铃铛忙道,“您福泽深厚,七公子与八郡主往后还得指着您哪,那姓顾的老东西何德何能能奈何夫人您?”

    宋宜笑道:“我打个比方而且我不觉得这么做能拿到顾韶的把柄,你想同他联络的是薄妈妈,而薄妈妈即使拿到了什么凭证,她会给你吗?”

    那当然不会了,薄妈妈一介下人,又已年老体衰,之所以能够让顾韶亲自谋划策反她,无非是因为韦梦盈的心腹,现在统归她管。

    顾韶想借韦梦盈旧部之手铲除宋宜笑,自然要找她。

    这点薄妈妈心里清楚得很,又怎么会主动出让优势给手底下的人?

    尤其铃铛作为计划中的执行者,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薄妈妈正好将她甩出来做替罪羊,自己一推二六五反正那些来往的信件,都是假托家书的口吻写的,明面上瞧着,同薄妈妈那是半点关系没有。

    即使铃铛指出其中隐藏的消息,薄妈妈也可以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反诬铃铛栽赃自己!

    但万一叫铃铛晓得了顾韶那边的详细,一旦事败,薄妈妈往哪里逃?

    “夫人说的是,都是奴婢无能,不能为您分忧!”铃铛心里其实也有数,这么讲不过是为了表忠心。

    宋宜笑安抚了她几句,沉吟道:“按说顾韶与我没有直接的恩怨,他会想到除掉我,大约也只有为卢氏母子考虑了。问题是他好歹位极人臣,想护住卢氏母子总是有办法的,至于才接了彻查天花之事,就迫不及待的对我下毒手么?”

    她倒不是认为顾韶会是心慈手软的人,只是隐隐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举个广为人知的对联例子:有小童出联“踢倒磊桥三块石”,有人对不出来,回家后其妻正在剪窗花,听丈夫说了经过,代对“剪开出字两座山”,然而次日那人去跟小童说,小童却直言必是其妻所对。

    那人十分惊讶,小童则道:“尊驾乃是堂堂丈夫,如何会用‘剪’这样轻盈纤巧的闺阁字眼?若是尊驾自己所对,必‘劈开出字两座山’。”

    顾韶是世家出身,正统科举入仕的名臣,也是权臣,这样的经历,决定了他在遇见问题时,不会立刻想到用杀戮的手段摆平对手或敌人,肯定是谈判、斡旋为先因为后者是他所擅长,也是他所熟悉的方式。

    所以倘若顾韶这回出手,只是为了保下卢氏母子的话,他必然是先确认事情的确瞒不住了,再确认跟宋宜笑完全没得谈,继而考虑自己庇护卢氏母子底线:说到底,卢氏母子又不是他亲骨肉,他就是再念着同宋婴的交情,终归还是自己的前途与家族更重要。

    怎么可能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给卢氏母子铲除后患呢?

    宋宜笑只觉得一头雾水。

    但此刻,正放下底下人禀告的简离邈,却是洞若观火:“苏少歌这一手却是好打算!”

    “当然是好打算!”端木老夫人冷笑,“虽然说因为太后悬梁,帝后这会一面亲自侍奉太后榻前,一面安抚肃王与苏家但这是因为没证据!一旦抓到苏家这眼节骨上有什么动静,太后就是再把自己挂到梁上去,别人也不会再说皇帝亏待了她,只会说她仗着嫡母的身份,试图扰乱朝纲!”

    所以苏少歌当初一口否决了侄子苏伯凤的提议,这回天花是从燕国公府别院开始的,别院这会里里外外不知道盯了多少人,苏家敢去插一脚,等于是自寻死路!

    而苏家的目的是把水搅乱,好给家族谋取一条生路。

    照这个标准,顾韶与袁雪沛的把柄落在寻常人手里可是没什么用的袁雪沛根本没出仕,利用价值不高。

    顾韶呢威望太隆、地位太高、城府又深,一般人拿到那份证据,聪明点的直接毁去当没看到;笨一点的送上门去,不管是讨好还是威胁,顾韶估计轻描淡写就能摆平!

    甚至还会顺藤摸瓜,追查到苏家头上!

    也就简离旷与简夷犹父子前者是在晋国大长公主面前失了宠的驸马,后者是晋国大长公主喜欢但没有很偏爱的儿子。

    父子两个在帝都贵胄之中虽然谈不上备受欺凌,却也一直不怎么受重视。

    他们住的地方,那么照理也不会有人盯着,正好做手脚。

    当然苏少歌选他们,不仅仅是图方便,更因为这父子两个虽然加起来都吓不住顾韶,但他们背后的那位老燕国公简平愉,却是顾韶大敌!

    顾韶壮年致仕,正是拜简平愉所赐!

    虽然说这里面有显嘉帝想把他留给太子等复杂原因,但当时朝堂上又不是只有简平愉跟顾韶两个臣子,出面把顾韶赶走的却偏偏是简平愉,这足以证明简平愉的能力!

    而且简平愉寒门出身,即使他娶了锦绣堂最后一位二小姐,得到过锦绣堂的扶持,但顾韶还是洪州顾氏的家主呢结果是简平愉给子孙挣下了燕国公的爵位,顾韶到现在连个男爵都没混上!

    所以顾韶不在乎简离旷与简夷犹,却不得不考虑那个远在桑梓的简平愉!

    虽然说简平愉在他致仕后没多久,就因为家事被显嘉帝也打发了可有道是风水轮流转,顾韶能起复,谁敢说简平愉就一准起不了复?退一步讲,他就是真的起复无望,在背后指点儿子孙子,也未必坑不死顾韶!

    同样一份顾韶受贿的凭据,落其他人手里顾韶未必会急,落简平愉手里,顾韶不急才怪!

    “简离旷同简夷犹的心思,无非就是爵位。”端木老夫人压了压怒火,对简离邈道,“但有太皇太后在,这个指望是想都不要想的!而且晋国大长公主也不会支持他们,他们唯一的靠山,也就是简平愉了!所以他们拿到顾韶的把柄之后,必然是一面确认真假,一面派人前往桑梓,告知简平愉!”

    “而简平愉若知此事,必定就是要求顾韶助自己起复!”

    “毕竟他自己也曾为重臣,有什么事情,与其指使顾韶,何不自己出山自己来?”

    简离邈淡声说道:“只是简离旷到底还是低估了顾韶他之前去拜访顾韶,恐怕只是想试探下,却不想已经被顾韶套了话去了!”

    “那两个蠢货活该被顾韶算计到死!”端木老夫人脸色很难看,“只是姓顾的这老东西,为了坑简平愉,却把阿虚媳妇拉下水,要不是那丫鬟突然倒戈,咱们的人这回说不得就要曝露出来了!”

    姨甥两个虽然不知道顾韶与简离旷的谈话经过,但从顾韶随后就召见了贺楼独寒,又派遣心腹管家与薄妈妈联络,策划谋害宋宜笑,猜也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必然是顾韶察觉到自己的把柄落到简离旷父子手里,担心简平愉籍此要挟自己,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何等口齿,简离旷父子对燕国公之爵又觊觎已久,顾韶抓住这点,不难稳住他们。

    当然顾韶的目的可不只是稳住他更希望简平愉早入黄泉,别再出来碍自己的事!

    只是一来简平愉早已致仕,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根本碍不到他了;二来他怎么也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公公,属于皇亲国戚。晋国大长公主纵然很不给驸马简离旷面子,对跟简离旷生的两个儿子却不坏。

    所以顾韶想对付简平愉,既鞭长莫及,又有点无从下手。

    不过他到底还是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借口帮简离旷父子谋爵,先弄死个燕国夫人表诚意!

    这份诚意虽然是要给简离旷父子看的,实际上却也是在给他们挖坑:端木老夫人敢打赌,一旦宋宜笑真有个三长两短,查下来事情肯定跟顾韶没什么关系,十成十倒会指向简平愉、简离旷那边!

    至于说薄妈妈知道是顾韶?

    连宋宜笑这个受害者都觉得这回的事情不像是顾韶的为人顾韶完全可以说,简平愉既想帮喜欢的孙儿夺爵,又嫉妒自己能起复,所以打算行一石二鸟之计不是?

    毕竟他跟宋宜笑过不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卢氏母子,严格来说是宋宜耀,然而宋宜耀才三岁,又是宋家目前唯一的男嗣,真闹开了,宋宜笑能说也不给这弟弟活路吗?

    到时候顾韶可以轻松驳斥自己谋害宋宜笑的说辞:他上回帮卢氏说话,就是从为宋家考虑出发,所以哪怕宋宜笑察觉到卢氏才是谋害韦梦盈的真凶,他大不了抛弃卢氏,把宋宜耀接自己家里养去,那也不算没照顾老友后人了!

    又何必拿自己前途跟家族开玩笑,策划谋害宋宜笑?

    倒是简平愉父子,他们欲置简虚白于死地,可是有前科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端木老夫人嘿然道:“这事儿若真这么样了,咱们就算心里有数,也会装一装糊涂,先就着此事干掉简平愉父子的!”

    毕竟顾韶的计划如果成功,他只是弄死了一个宋宜笑,没有伤害简虚白与简清越。

    虽然也会让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不满,不过跟铲除简平愉祖孙三人、为简虚白永绝后患这个机会比起来,还是可以容忍的。

    “姨母,现在咱们要怎么办?”简离邈背着手,在堂下的空地上走了一个来回,站定问,“那丫鬟反了水,暂时应该可信。不过这回的事情,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端木老夫人拨着腕上玉镯,淡声道:“当然不可能这么算了!”

    顿了顿,她悠悠说道,“送上门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权臣心计

    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的谋划且不提,宋宜笑这边,猜测了一回顾韶要杀自己的真相无果后,她也懒得纠缠这个问题了专心琢磨起应对之策来。

    说是专心琢磨,实际上宋宜笑目前的处境,除了提高警惕外,也做不了什么。

    到底顾韶位高权重又深得端化帝信任与倚重,没有证据,贸然指证他这样的国之栋梁,可不是闹着玩的。

    “夫君跟清越什么时候才能好呀?”宋宜笑所以望着空荡荡的庭院叹息。

    她这儿还嫌简虚白跟简清越恢复得慢,谁想转天就传来个噩耗:二皇子没了!

    端化帝膝下统共两位皇子,虽然说他对太子非常满意,为防兄弟阋墙,一直表现得疏远且不重视二皇子但终究是亲生骨肉,何况他儿子也没多到可以随便死不在乎的地步。

    闻讯端化帝自是非常难过,二皇子跟去年没了的小皇子不一样,小皇子是一落地就没了。父子之间都没照过面,更不要说相处出感情了。而当时端化帝又正为显嘉帝的驾崩伤心万分,能分给这儿子的注意力自然不多。

    他当时倒更关心卫皇后。

    而二皇子虽然也才七岁,到底在他眼皮底下长到会跑会跳会喊“父皇”的年纪了,正是逗人喜欢的时候。

    端化帝怕皇家兄弟自相残杀,故此一直故意冷落他,好多次二皇子怯生生的扯他衣角,似乎想要父亲抱抱,端化帝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出来:本以为这么做是为了这孩子好,保他往后一世富贵逍遥,谁想这孩子说没就没了当爹的这会再想起来,可怜的孩子这辈子除了在襁褓里,竟不曾得过自己丝毫和颜悦色,哪能不愧疚?

    他本来为了击破说他不敬嫡母的流言,这几天一直在亲自服侍苏太后的,听了这消息后,竟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了自己寝殿,可见心中悲痛的程度,已经到了失态的地步。

    苏太后看这情况,便让卫皇后也告退,太后悬梁虽然被救了下来,嗓子却伤着了。

    这会还出不了声,只是指着门外示意皇后跟上去瞧瞧皇后也确实担心,告了声罪,留下诗婉代自己服侍,也就告退了。

    只是她追到端化帝跟前,好说歹说了好一会,端化帝依然郁郁不乐,最后还是太皇太后接到消息,亲自赶过来,拉着端化帝的手聊了大半日,端化帝才重新振作。

    而振作起来的端化帝,第一件事就是召见顾韶,询问追查的进度。

    得知顾韶还没查出结果后,端化帝当即皱了眉:“顾相素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回为何耽搁了这许久,竟也没头绪?”

    端化帝不是严苛的帝王,公允来说他为人向来和蔼,连跟身边侍者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尤其顾韶还是显嘉帝特意给他找的辅政大臣,眼下这话算是非常重了。

    “回陛下的话,主要是之前卢以诚自.尽得突兀,卢家其他人又都一问三不知,这才耽搁了进展。”顾韶知道皇帝今日为什么不似以前那样给自己面子,任谁才死了儿子,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也是有苦说不出那天简离旷突然登门拜访,他因为要给皇太子讲课,又才领了彻查天花之事,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见个失宠于大长公主的驸马?

    所以非常干脆的拒绝了。

    简离旷本来听了简夷犹的劝,只想探一探顾韶口风,根本不打算透露自己这边的消息给他的。可他万没想到顾韶不肯见他!

    这么着,既是为了赌口气,也是想试试看那份把柄是真是假,他就对出来拒客的管家讲了些本不打算讲的话。

    管家不敢怠慢,进去回了顾韶正如苏少歌命人把凭证送去简夷犹那儿时,根本没料到整个经过都被简离邈与端木老夫人看在眼里一样;顾韶也没想到,这回直接搜集到自己受贿证据的是苏家,他看是简离旷上门,只道是简离旷的爹,简平愉呢!

    老实说,收取卢氏赠送产业这件事情,顾韶做得不亏心。

    一来是为了安孤儿寡母的心,毕竟宋家现在剩下来的人,都不方便到顾韶跟前走动,这走动少了,情份自然就要淡薄。卢氏又没有其他地方能为顾韶效劳,也只能给钱了顾韶要不收,没准她以为顾韶嫌他们母子累赘,说不得要辗转反侧,长夜难眠了;

    二来却是考虑到宋家巨富,卢氏一个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轻寡妇,独子年幼,未必守得住许多产业,想着这会卢氏既然送来,那么就先收下,遣人好好打理,等宋宜耀长大成人,可以当家作主了,再还回去。

    这样也算是迂回替故友保全祖业了。

    这两个缘故顾韶都不怕讲出去,凭他这些年来对宋缘的照拂,谁也不能否认他对朋友实在没得说!

    然而,卢氏策划了刺杀韦梦盈。

    若只这么个问题,顾韶自忖闹开了也还能在掌握之中。

    要命的是为了在刺杀韦梦盈后全身而退,卢氏还弄死了自己婆婆,让婆婆做替罪羊!

    这个问题可就大了!

    做儿媳妇的杀了婆婆,这叫弑。

    只看措辞就知道此举有多么天怒人怨!

    而顾韶,明知道卢氏做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却还选择了庇护她这件把柄如果搁宋宜笑手里,顾韶不担心:一来宋宜笑一介后宅妇人,顾韶不至于说完全瞧她不起,终究忌惮有限;二来宋宜笑追究此事,重点必然是放在为母报仇上,而不是同顾韶拼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顾韶怀疑拿住自己这些把柄的人是简平愉,那么戒备与担忧的程度就不一样了!

    作为曾经的手下败将,他非常清楚简平愉的能力,所以在误会简离旷手里关于自己私下接受卢氏赠送产业的证据,乃是出自简平愉后,顾韶很难不怀疑,简平愉已经顺带把卢氏做的事情也查清楚了!

    以他对简平愉的了解,既然敢派儿子来跟自己摊牌,那么必然有足够的把握,辖制自己!

    在这样的推断下,顾韶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反击就是简离邈推测的那样,借助简家的内部矛盾,送自己这个老对手上路!

    此事在顾韶看来关系到他的政治前途,关系到整个顾家的未来,更关系到他这辈子在青史上的评价,完全就是不容有失的一战!

    那么,他这会哪来的心思查天花是谁干的啊?

    满脑子盘算着怎么坑死老对手都来不及呢!

    此刻一边回禀,一边就试探着提出,“不过……臣眼下虽然没证据,却有个想法!”

    端化帝皱眉道:“顾相请说!”

    “之前梁王殿下曾进言过此事兴许与肃襄二王有关,臣那会也是这么想的。”顾韶道,“毕竟无缘无故的,谁会行此丧心病狂之举?但前两日有一个人私下坚持要拜访臣,臣念他与燕国公关系匪浅,只道是牵挂太过之故,所以破例见了,只是那人见到臣后,打听的一些事情,却叫臣不能不起疑了!”

    “这人是谁?”端化帝隐隐已经猜到,却还是问了出来。

    果然顾韶低着头,一副不便多言的样子:“回陛下的话,正是燕国公之父,简离旷!”

    端化帝脸色难看起来:“你怀疑他?”

    “臣只是觉得很奇怪,简离旷求见时自称关心燕国公合家但其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乃是夫妻,燕国公一家子如今住的别院,但有什么动静,都是立刻飞报大长公主殿下的。他若真的想知道详细,怎么也该去大长公主殿下那儿吧?毕竟臣对燕国公的关心,怎么比得上大长公主殿下呢?”

    顾韶一五一十的说道,“当然臣也听说了,简离旷以往颇多触怒大长公主殿下,与大长公主殿下之间不算和睦。然而如今是非常之时,两人的嫡亲骨血遭逢大难,至今福祸难料,合该做父母的齐心协力起来,好做儿女后盾不是?何以简离旷却舍近求远,寻到臣那儿呢?”

    “当然,也许他确实关心燕国公合家,乃是去催促臣早日寻出真凶的!”

    “但他当时询问的许多话,据臣看来,却是在想方设法的说服臣,卢家就是真凶!”

    顾韶说到这儿,见端化帝已经是面黑如漆,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低头住了声。

    简虚白当年在乌桓险死还生的内情,端化帝怎么会不晓得?皇帝分明的忍了忍怒气,才切齿道:“传简离旷!”

    “陛下不可!”顾韶闻言赶紧阻止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只道简平愉以有心算无心,预备了一张天罗地网在等他,哪敢让皇帝明着喊简离旷来对质?

    以为自己忽略了老对手,已经陷入被动之中,顾韶认为,自己眼下最大的优势,就是简平愉远在桑梓,遥控指挥简离旷与简夷犹父子,终究不如他亲自在翠华山来的灵活机变。

    所以他想送老对手下黄泉,自己却不受损害的话,那么必须以快打慢,抢在简平愉真正发难之前,先下手为强!

    此刻他就郑重其事的说道,“陛下!简离旷终究是大长公主之夫,燕国公之父!臣也只是揣测,并无证据。您这样直接传了他来问话,届时问出来不是,却是臣挑唆他们父子之情了!陛下您也晓得,简离旷素来偏爱长子,对燕国公颇为疏远,如此岂不是让他们父子之间雪上加霜?!传了出去,也有损陛下英明!”

    作为一个还在努力提升威望与威信的新君,听风就是雨什么的,要不得啊!

    见端化帝听了这话,面露沉吟。

    顾韶知道这皇帝一如既往的好哄,于是再接再厉,“何况一旦问出来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虽然与简离旷之间颇有罅隙,到底是夫妻!前两日太后娘娘之举,已经让翠华山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了,陛下为此接连数日侍奉太后娘娘榻前,方令谣言有所挽回。这会若又处置了简离旷,却叫众人怎么想?”

    “毕竟肃王妃乃晋国大长公主殿下掌上明珠之事,朝野上下皆有所知!”

    “届时,没准前朝后宫都要以为,陛下对肃襄二王心结之深,已然迁怒到大长公主殿下头上了!”

    端化帝咬牙切齿道:“顾相不必担心!朕的姑母朕知道,晋国皇姑久厌简离旷,若知他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举,便是朕要饶了简离旷,皇姑也绝不会答应的!”

    这个顾韶倒是相信的,但他的目的是送简平愉上路而不是弄死区区一个简离旷啊!

    所以他正色说道:“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深明大义,臣也有所知!问题是,臣也听说,晋国大长公主乃是慈母典范,对膝下子女,包括义女与儿媳,皆宠爱万分,优容有加!”

    “简离旷与大长公主殿下夫妻之情淡薄,对燕国公也不存什么慈父之情,但容臣说句实话,他对简三公子却是极好的简三公子对其也非常尊敬!”

    “试问此事若是闹开了,简三公子该如何自处?”

    “简三公子为难,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瞧在眼里,哪能不心疼?”

    “然而燕国公的委屈,相信大长公主殿下也不会无视的!”

    “有道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到那时候,却叫夹在二子之间的大长公主殿下怎么办呢?”

    这番话说到了端化帝的心坎上,前面讲了,皇帝非常记他大姑姑晋国大长公主的好,连晋国大长公主当着他的面狠抽他唯一的同母弟弟,他都没拦不说,还帮忙踹了梁王好几脚。

    足见他对这姑姑的尊敬。

    所以如果只是为简离旷跟简夷犹考虑的话,端化帝才不在乎。

    这所谓的姑父跟表弟,同他又没相处过,说是亲戚,感情实在有限。

    在杀子之仇面前,这么点情份哪里够看?

    但顾韶提起晋国大长公主端化帝立刻迟疑了:“去年父皇驾崩,皇姑与皇祖母皆悲痛万分,伤心的程度绝不在朕之下!以至于今年正月里皇姑都没心思办寿辰!说起来皇姑也是做祖母的人,若非平安儿情况特殊,都要做曾祖母了!即使从皇姑上回揍三弟来看,身子骨儿还算硬朗,可要再替儿子们一操心,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顾韶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半晌后,丹墀上终于传来端化帝的询问:“依顾相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第三百九十四章 悲催的简平愉

    顾韶不温不火道:“陛下,简离旷牵涉太广,所以不能明着查他。然而单凭臣的片面之词怀疑他,却也未免有失公允。臣以为,莫如遣一深得陛下信任,又机敏细心之人,暗中探察,看他是否与天花之事有关!”

    端化帝沉吟道:“那还是顾相去办吧,有道是一客不烦二主……”

    “陛下,这事儿臣办不来!”顾韶有些无奈的提醒,“简离旷之父简乐之,曾与臣互为政敌!臣这会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怀疑简离旷,已经是兹事体大,又知陛下圣明宽容,贸然开口了。如今既要证明臣的怀疑,那么臣就必须避嫌!否则,他日私下告知如晋国大长公主等人时,却如何服众?”

    乐之是简平愉的字。

    端化帝一想也是,思忖片刻,沉吟道:“朕想着三弟歇了这几日,料想伤应该都好全了,倒是正好接手此事!只是三弟之前才惹了晋国皇姑不喜,这会却就要查姑父与表弟,叫皇姑知道了,没准又要动怒!”

    皇帝在心里扒拉着常用之人的名单:顾韶要避嫌;梁王不太合适;简虚白正在出花;卢以诚卷入天花之事又已自.尽;袁雪沛同简虚白夫妇有牵扯,照顾韶排除自己的理由来看也该避嫌;何文琼跟金素客等人在夺储时都惟顾韶马首是瞻……

    这么着,他该派谁呢?

    “顾相觉得朕之岳父如何?”端化帝寻思了一圈,总算想到个觉得合适的人选了:虽然说卫溪在夺储时也在顾韶的指挥之下,但一来他不像何文琼、金素客那样对顾韶特别热络;二来这到底是皇后亲爹,地位特殊。

    顾韶毫不犹豫:“陛下圣明!”

    他是真心觉得端化帝这个人选好卫溪是卫皇后的亲爹,而顾韶呢?是卫皇后亲儿子的老师!

    以皇后的精明,顾韶只要稍透口风过去,卫皇后自然明白该怎么提点娘家父亲!

    老对手,这大睿万里河山,我自会替陛下好好看顾,至于你,还是静悄悄的去吧!

    给简平愉挖好坑的顾韶深藏身与名,波澜不惊的走出行宫。

    回到自己住的别院时,却见管家正在庭中焦急踱步,见到他来,如蒙大赦,慌忙迎上来道:“老爷!”

    “什么事?”顾韶边摘下软幞,取出帕子擦着额上的汗,边问。

    “薄妈妈那边来了消息,说铃铛一直没下手,反倒不住试探她,所以怀疑出了岔子!”管家快走几步,从他手里接过软幞,边陪他进屋,边小声禀告,“方才遣了人来,问咱们该怎么办?”

    顾韶闻言脸色沉了沉,不过也没什么慌乱的,只平淡道:“晓得了!告诉她不要急,这件事情不会闹大的!”

    “可是薄妈妈怀疑那铃铛投了燕国夫人。”管家忧虑道,“若是如此,以燕国夫人的机敏,恐怕即使猜不到咱们头上,也会提高警惕接下来想再得手可是难了!”

    “得手困难那就不动手!”顾韶嗤笑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呷了口,安然说道,“你还真当我非杀那宋氏不可?”

    见管家不明所以,他摇了摇头,“我同那宋氏又没什么一准过不去的恩怨,说起来她也是纪南的血脉,我要当真害死了她,回头下去了见到纪南,说不得还要请一回罪,到底宋家子嗣单薄,便是孙女儿,纪南也肯定舍不得折损的。这回之所以遣你去找薄氏那老奴,无非是做给简离旷看罢了!”

    管家倒也不是想劝顾韶再接再厉弄死宋宜笑,他只是担心:“但燕国夫人若知此事,岂能不报复?”

    “那也要她相信我是主谋!”顾韶嗤笑道,“你且放心吧,我已有安排,这回的锅,怎么也是简离旷去背!”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薄妈妈那边再派人来的话,老奴可就直接赶打出去了老爷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日理万机都来不及呢,区区一个老婢,也敢打扰?简直就是没规矩!”

    ……当天下午,薄妈妈果然再次遣人前来催问对策,被赶走后,去回了薄妈妈,薄妈妈哪还不知道,顾韶这是要抛弃她了?

    一时间六神无主:“大小姐虽然不似王妃娘娘喜欢主动出击,可杀伐果断却也不遑多让!她要知道我背叛了她,岂能饶我?”

    既怕宋宜笑,又恨顾韶,“这老东西挑唆得我谋害大小姐,这会才听说铃铛反水就退缩,堂堂宰相竟这样胆怯,简直就是废物!”

    薄妈妈这儿急得团团转且不提,卫溪那边接到差使后非常惊讶,由于在夺储时的摇摆,卫家虽然出了皇后,但无论端化帝还是卫皇后,对他们都不算亲热。

    哪怕上回卫皇后没了才落地的小皇子,卫溪之妻田氏专门进宫安慰了女儿一番,虽然大大缓和了双方的关系,到底没能全部消去隔阂。

    这会端化帝忽然交代了秘密差使下来这种差使一般来讲都是交给信重之人去做的卫溪意外之余也有点诚惶诚恐,生怕办砸了让本就不亲近的双方越发雪上加霜。

    所以思忖了会,立刻去找田氏:“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咱们也不知道,所以到底要怎么个查法,还得你进宫一趟,请教下娘娘才是!”

    “可之前二皇子没了,行宫如今不许随便出入,也不知道娘娘肯不肯见我?”田氏正在为难,却听底下人禀告说卫银练回来了。

    卫银练此来正是带了姐姐口信,照面之后也不罗嗦,直接道:“姐姐方才打发人去给我送点心时带了话,说那简平愉近来很不安份,如今主政的顾相为此十分忧虑,以至于给太子殿下讲课时都要分心了!这么下去,耽搁了太子殿下的功课可怎么办?”

    话说到这份上,卫溪哪还不清楚皇后之意?

    顾韶作为先帝亲自定给太子的老师,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太子的嫡亲外家,卫家帮谁这还用说?

    所以卫溪挽着袖子查了两天,就去给端化帝禀告:“这回天花之事,确实与老燕国公、简离旷有关!”

    他没提到简夷犹,原因很简单,晋国大长公主不喜欢驸马简离旷,但对儿子简夷犹不坏。

    既然顾韶的主要目的是干掉简平愉,那么就犯不着为此多得罪个深受皇帝尊敬的大长公主。

    果然这个结果端化帝非常能接受,他拍了案,问:“前因后果可查清楚了?”

    “回陛下的话,臣已知一二!”卫溪心说要不是为了编好故事,我没查之前就知道真凶应该是谁了,至于需要两天才来吗?

    他跟他的心腹幕僚结合卫皇后的要求,斟酌各方反应,理出来的“真相”是这样的:简离旷偏心长子,厌恶幼子,无奈简平愉偏偏把爵位传给了幼子,这让他非常不满意。

    所以趁简平愉致仕返乡,远离帝都的机会,故意捏造幼子简虚白的种种恶行,在老父面前歪曲事实,颠倒黑白,极尽抹黑之能。

    而简平愉根本没料到儿子会这么坑孙子,一开始还不怎么相信,但祖孙一别就是十来年,天长地久的,简平愉也当真以为简虚白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为了端正家风,必须清理门户了!

    “老国公自不像简离旷这么丧心病狂,是决计没想过对嫡亲孙儿下毒手的。”奏对时一定要主动为简平愉摘清,这个是卫溪的幕僚提醒他的,当然这绝不是为了简平愉好,而是为了证明卫溪的公正廉明,绝对没有因为自己嫡亲外孙之师是简平愉的政敌,就对他极尽攻讦。

    而且也是因为简平愉到底曾经位极人臣,还谋到个国公之爵如果主谋用天花害自己嫡亲曾孙女的是他,那么传了出去,黎庶岂能不质疑朝廷的眼力劲儿?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么个没人性的老家伙,居然还让他做到过宰相,朝廷上下的眼睛都长哪去了?!

    这种时候,顶缸的那只能是简离旷了一来他官职不高,而且还是靠父荫才入的仕;二来他被晋国大长公主厌弃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拉他出来,既不会影响到朝廷的信誉,也不会得罪权贵,正是再好没有!

    所以卫溪尽情的把脏水泼到了简离旷头上,“只是听了简离旷的种种挑唆之词后,对燕国公生了厌烦之心,想着寻个机会上表,改由简三公子继承爵位!但陛下您知道的,燕国公为人到底如何,咱们在帝都的人谁不清楚?所以老国公不遣人来帝都上表也还罢了,一派人来,稍微打听下就晓得真相了,到那时候,老国公如何可能再支持简三公子继爵?说不得还要将简离旷召回去训斥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简离旷闻说老国公已经在动笔斟酌表书,生恐真相曝露,所以狗急跳墙之下,竟做出了谋害自己亲子合家的逆伦之举!!!”

    简离旷膝下统共就两个儿子,一旦简虚白全家都死了,简平愉就是知道了儿子做的事情,那也说不得只能帮他瞒下去,且让简离旷支持的简夷犹继承爵位不是?

    这故事讲到这儿正是合情合理但因为卫溪不知道许多内情,或者说他暗示皇帝自己不知道许多内情,端化帝听来却不这么认为!

    “简离旷岂有这样的气魄?!”皇帝挥退卫溪之后,将案上镇纸、笔山等物砸了一通发泄,方坐回御椅,目光沉沉的呢喃,“必是简平愉那老东西……老家伙自己内闱不修,当年若非皇姑求情,又为了两位表弟的前途,岂有致仕那么便宜?!如今居然还敢出来作祟真当朕好欺负吗?!”

    他定了定神,唤进内侍,“去请晋国皇姑,就说朕想请皇姑入宫探望皇祖母!”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太后相请

    晋国大长公主见到端化帝派去的人时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太皇太后有什么不好了。

    匆匆忙忙赶到行宫,见太皇太后好端端的坐在上首,底下端化帝陪着,宽阔的殿内只得玉果一人奉茶,连端化帝的心腹内侍都没在,这才晓得是皇帝有事找自己。

    “怎么了?”晋国大长公主给太皇太后行了礼,又抬手免了皇帝的家礼,诧异问,“出什么事了?”

    “对清越下手的幕后真凶查出来了。”端化帝闻言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朝孙儿点了点头,让女儿入了座,才道,“正是你那个公公简平愉,以及你的驸马简离旷!”

    毫无防备的大长公主先是一怔,继而脸色铁青,盯住了端化帝,寒声道:“此话当真?!”

    “是卫尚书去查的。”端化帝非常信任顾韶,根本没想到顾韶会借自己之手铲除简平愉毕竟这两人的恩怨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之前顾韶起复后,与简虚白这个简平愉的嫡亲孙儿共事时,也没有任何迁怒的意思,皇帝怎么会怀疑顾韶忽然对简平愉动了杀心呢?

    尤其顾韶坚持要避嫌,请端化帝另外择人彻查的举动,更让端化帝觉得这事儿同顾韶半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简离旷做贼心虚,上门打探消息时被顾韶看出了破绽!

    这会为了不岔开话题,也是因为端化帝急于为二皇子报仇,他懒得讲弯弯绕绕了,直接道,“一应证据都已经拿过来了,皇姑可要立刻过目?”

    又切齿道,“若非亲眼所见,朕也不能相信!”

    “既然是皇后之父去查的,那也没必要看证据了。”卫溪跟简平愉从无恩怨,简平愉又早已远离朝堂,卫溪却又何必同他过不去?

    晋国大长公主这么想着,惨然一笑,道,“还求陛下治罪!”

    说着起身离座,就要朝端化帝跪拜。

    端化帝慌忙起身搀住,道:“姑姑这是做什么?简平愉父子做的事情,同姑姑又有什么关系?!今日侄儿请姑姑前来,正是怕姑姑晓得真相之后气出个好歹姑姑若再这么请罪,可是不把侄儿当自己人看了!”

    晋国大长公主听了这番话,与太皇太后心里都是一暖,心想往日到底没白疼端化帝,这位皇帝却是真心尊敬她们两位长辈的。

    “陛下的心意我晓得,只是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断没有说为了顾全我的面子就这么算了的!”晋国大长公主被端化帝亲自扶回座上,定了定神之后就道,“何况这里没有外人,我也说句实话了:我与驸马之间早就没了夫妻之情,之所以一直没和离,无非是为了孩子们,所以简平愉父子的处置,千万不必担心我脸上不好看我这些年来拖累皇室拖累得还不够吗?先帝与陛下肯容忍我,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姑姑说的哪里话?”端化帝闻言忙道,“父皇在时,常说若非诸位姑姑昔年鼎力支持,这大睿天下又哪里轮得到咱们父子?而且侄儿尚在东宫时,也多赖姑姑照拂疼爱。此恩此情,侄儿这辈子也忘记不了!”

    晋国大长公主哽咽道:“陛下这话说得我越发惭愧了我这辈子没福遇见个好驸马,却有个好弟弟好侄儿,到底也不枉费这一生了!”

    “都是自家人,这些话大家心里有数,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太皇太后这一年来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前两日听说又死了个曾孙,虽然太皇太后已见惯晚辈夭折,且二皇子这辈子也没见过她两回,但自己的血脉没了,心里总是难受的。

    她这回精神不怎么好,便不想耽搁时间,出言圆场道,“还是商议下这事儿怎么个处置吧!”

    ……半晌后,端化帝起身,同太皇太后告退。

    晋国大长公主却留了下来母女两个目送端化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中后,不约而同道:“陛下越发像先帝了!”

    随即了然的对望了一眼:晋国大长公主对简平愉、简离旷父子没什么感情,知道他们谋害宠爱的儿子简虚白后,绝对不会为他们求情,这一点端化帝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之所以托词把姑姑喊到祖母跟前摊牌,可不只是怕晋国大长公主气出个好歹,更是为了完美的处理这件事情。

    不管端化帝是公开还是秘密的处置简平愉与简离旷,这两位与晋国大长公主到底关系匪浅,一旦大长公主知道了此事,就算不心疼简平愉与简离旷,也会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尤其晋国大长公主在显嘉朝时极受礼遇,端化帝又是她的晚辈,若端化帝招呼不打一个的下了手,晋国大长公主肯定会生出蒋太妃那种“一朝天子一朝人”的感触,从而与端化帝之间产生隔阂。

    但现在端化帝先把这姑姑请过来,又托太皇太后出面说清楚经过晋国大长公主作为天花之事“幕后真凶”的儿媳与妻子,哪怕她也是受害者的亲长,到底也要受牵累的,那么必定会请罪。

    这时候端化帝饶恕了她,再说些姑侄情深的话,追忆一下晋国大长公主对自己的好,哪能不把本就不坏的姑侄关系再次拉近?

    而看着孙子与女儿相处和睦融洽的太皇太后,也会对端化帝更加满意的。

    这么着,接下来说是三个人商量要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实际上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怎么会违背了端化帝的意思呢?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请端化帝拿主意么?

    这样端化帝既按自己心意决定了对简平愉与简离旷的处置,又在祖母、姑姑面前刷了一把好感,还让公公与丈夫即将悲剧的晋国大长公主毫无怨言只有感激这种一箭数雕的算计,乃是显嘉帝的拿手好戏,但蜜罐子里长大的端化帝,以前是始终学不来的。

    如今他做了一整年皇帝,终究开始有意无意的浸染上皇帝该有的手段了。

    当然这样的算计瞒不过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的眼这两位经历的风雨可不是端化帝能比的只是无论太皇太后还是晋国大长公主,对此都没什么反感。

    毕竟端化帝既是她们的血亲晚辈,又对她们保持了足够的尊重,而且没有恶意,她们当然希望皇帝更加英明些,将显嘉帝开创的盛世一直延续下去才好。

    如此,九泉之下的显嘉帝也能为自己选择的继承人而欣慰了。

    “咱们这两辈人生的世代不好,都吃了太多的苦头。”太皇太后喟叹了一阵,似自语道,“但望底下的孩子们,不要像咱们这样才好!”

    晋国大长公主失神了片刻,才勉强一笑:“母后说的是!”

    她们母女这儿谈着话时,正要回自己宫里的端化帝,却在半路被人拦了下来:“陛下,太后娘娘有急事相请!”

    “母后?”端化帝皱了下眉,他现在急着布置下去,好为儿子报仇雪恨到底苏太后不是他生母,母子之间关系也谈不上亲近,前不久太后一个悬梁还让他颇为焦头烂额,此刻听说苏太后相请,就觉得有点烦躁:什么时候不来找,偏偏在朕有事的时候?

    他虽然晓得苏太后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不会贸然打扰自己,但他因为不是很关心太后,自然觉得太后的事情肯定没有自己要去办的这一件重要。

    “陛下,是长兴长公主殿下得了个消息,太后娘娘认为兹事体大,必须立刻告知您!”那宫人看出端化帝的不悦,生怕他不肯去,忙又福了福,小声道,“奴婢听了一耳朵,似乎……似乎同天花之事有关系!”

    “嗯?”端化帝微怔,天花之事在他看来,卫溪已经查得很清楚了,苏太后这儿又得到了什么消息呢?

    他心念一转,顿时想到长兴才和离的驸马是简夷犹,这么着,难道?

    果然半晌后端化帝到了苏太后跟前,苏太后因为哑着嗓子不好说话,抬手免了他的礼后,就朝扶着自己的长兴长公主点了点头,示意长兴自己来说。

    长兴先对端化帝行了个家礼,这才轻蹙娥眉道:“皇兄,这件事情说来怪我:简夷犹别院那边的下仆叫芬儿的,早在才来翠华山时就辗转托人传了话进来,说有要事禀告只是皇兄也晓得,那会我一来身体不怎么好,倦怠理事;二来,也实在没心情同简夷犹那边再有什么瓜葛,所以一直没理睬。”

    “谁想方才那芬儿又托了人递进口信来,说的却是……却是同天花之事有关系!我这才晓得她是真有要事禀告!”

    说到这儿,长兴神情黯然道,“都怪我不当心,错失了这样要紧的消息!否则二皇子也不会……”

    她难过的低下了头。

    端化帝闻言,也是气得脸色铁青只是训斥的话才到嘴边,却察觉到嫡母苏太后正恳求的望向自己,这个嫡母虽然人已中年,因着养尊处优,一直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了至少十岁。

    如今距离显嘉帝驾崩不过一年,却跟老了二十岁似的,鬓边竟已有了霜色。

    端化帝想起来太皇太后那句“终归是陪你父皇一路风风雨雨过来的”,心头一软,沉默了会,到底把怒意按捺住,**道:“那么芬儿这回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不是芬儿。”长兴咬了咬唇,不敢看他,低声道,“芬儿是伺候沈姨娘就是简夷犹那个妾沈绮陌的人。我就是知道这个缘故才不想理她的!这回我让人去行宫外见了她,她果然只是替沈姨娘带话。”

    “沈姨娘?”端化帝听了这话倒是怒气稍散,以长兴跟沈绮陌的关系,她又是避暑前夕和离的,那么不愿意理会沈绮陌的身边人,倒也是人之常情了!

    点了点头,皇帝示意长兴继续说下去。

    长兴道:“沈姨娘观察到,简姑父这段时间,经常私下前往简夷犹那儿,同简夷犹密谈。至于谈了什么她不知道,只是父子两个似乎很有些争执,有一回,简夷犹抱了他那个儿子跟简姑父说,你看,才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简姑父说,横竖……横竖他不心疼!”

    “沈姨娘听到这话,以为简姑父要利用她的孩子做什么事情,自是非常担心!只是她也没什么人求助端木老夫人能在帝都住着已经是皇祖母仁厚了,又哪儿帮得上她忙?她思来想去,竟然想到了求我!”

    “只可惜那会我没重视,没理她,错过了提前察觉不对的机会”

    而今天长兴才晓得,沈绮陌由于担心儿子,一直密切注意着简离旷父子的举动,却意外发现,这父子两个之前争执的那番话,不是想动她儿子,而是想动简虚白的女儿简清越!

    简夷犹不赞成,故而抱了自己的孩子,希望用稚子无辜来打动简离旷。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而沈绮陌知道这件事情后,大为惊恐,又得知之前卢家受到怀疑时,出卖了全家的卢徐氏,虽然自己同样在牵累之列,但她两个孩子却得到了额外的赦免,宫中已传出风声,不管卢家怎么个处置法,那两孩子都可以带上卢徐氏的部分嫁妆,去亲戚家生活。

    有这么个例子,沈绮陌经过慎重思索后,毅然决定效仿卢徐氏,给自己儿子挣条生路!

    否则二皇子都没了,一日真相曝露,她儿子哪能有好下场?!

    天花之事乃是简家内斗所致,这个“真相”端化帝已经知道了,此刻再听长兴的证词,不过是添加了遗憾、愤怒、失望、懊悔等情绪,他心情复杂了会,正要离开,不想苏太后却哑着嗓子,艰难道:“皇帝看起来并不惊讶,可是已经知道了?”

    见端化帝颔首,太后沉吟了下,道,“那么,不知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可能说与哀家听听?”

第三百九十六章 守孝的算计

    端化帝觉得这不是废话么?漫不经心道:“自然是严惩。”

    但怎么个严惩法,他却没有详说的意思苏太后知道这是因为皇帝对自己感观不那么好的缘故,懒得多费口舌,也不以为意,只捂着喉咙咳嗽了几下,喑声道:“哀家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下阿虚怎么办?”

    “这事儿朕方才已经同皇祖母还有晋国皇姑商议过了,为两位简表弟计,不打算明着来。”端化帝道,“明面上还是让卢家担下罪名。”

    之所以找卢家背锅,是因为一来卫溪的“彻查”证明,卢听泉确实勾.引了玉山长公主的宫女喜雨,从而借长公主的名义唆使了伊王小郡主,对简清越下毒手。只不过卢听泉本来没有这样的胆子的,乃是简离旷给了他信心与勇气。

    否则卢听泉好歹也有十几岁了,又不是不长脑子,即使怨恨宋宜笑,甚至为着姑姑卢氏乃是谋害了韦梦盈的真凶,想要斩草除根谋害燕国夫人与谋害燕国公之间的区别,他怎么会弄不清楚?

    尤其手段还是用天花,这行径一旦为人知晓,他就是皇太子都撑不住!

    要没简离旷这个简虚白的亲爹支持,他哪来的胆子拿合家前途乃至于性命冒险?

    二来,卢以诚已死,且死之前传出苏少歌与宋宜笑的谣言,让端化帝非常生气。

    这么着,简平愉同简离旷这对“真凶”不能公布,天花之事要结案,却必须有凶手,端化帝果断想到了卢家。

    “陛下可是不打算让简平愉与简离旷活下去了?”苏太后闻言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问。

    见端化帝承认,苏太后沉吟了下,道,“那么哀家倚老卖老说句实话:这样阿虚却实在太吃亏了!”

    端化帝道:“阿虚这回确实受了大委屈,连带宋弟妹也……”

    “哀家不是说这个!”苏太后嗓子到底没好全,勉强说了这几句话后有些支持不住,只得指向长兴长公主,示意她来说。

    长兴上前道:“皇兄,是这样的:母后方才才听我说了真凶,就说简姑父做下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来,便是皇兄仁厚也断然不能留他了!只是阿虚至今膝下无子,宋表嫂年初又守了娘家母孝,得到今年年底才能出孝。这会子简姑父若是没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没的,阿虚与宋表嫂作为儿子媳妇,哪能不替他守上三年?这么着,燕国公府却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小世子呢?”

    又说,“当然,有道是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做儿女的为父母守丧三载,原是理所当然!可皇兄您想想,简姑父对阿虚一家子做的这个事情,可实在叫人伤心透顶!若还要叫阿虚一家子为他去世守孝三年,即使阿虚一家子不觉得委屈,您想阿虚是皇祖母养大的,皇祖母瞧着,岂能不为他感到难过?皇祖母,到底年纪大了,这一年来又一直没听到几件好消息,母后所以想着,是不是……替阿虚考虑下?”

    端化帝凝神片刻,深深看了眼苏太后:“母后所虑极是,却是朕疏忽了!”

    “皇兄乃天下之主,日理万机,些许小事,原不该叫您操心。”长兴代苏太后谦逊道,“不过母后只觉得阿虚一直守着孝一直无子也不是个办法,至于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做,我们却没主意了!但不管怎么说,总不可能把害了二皇子的罪魁祸首就这么放了的这事还得皇兄拿主意才是!”

    端化帝不置可否道:“你也说了,阿虚是皇祖母抚养大的,他的事情,朕想着,还是禀告皇祖母,请她老人家定夺的好!”

    ……片刻后端化帝告退离开后,苏太后与长兴长公主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

    长兴有些忐忑的问:“母后,您看这事儿能成不能成?”

    “十有八.九是没问题了。”苏太后口型变化,无声的“说”道,“太皇太后素来宠爱阿虚你也是知道的,阿虚成亲已有三年,膝下却只一个女儿尤其这回父女两个一致染上天花,亏得两人都熬了过来!若有个闪失,太皇太后恐怕都要……”

    她摇了摇头,继续道,“经过这么一遭之后,无论太皇太后还是晋国大长公主,肯定是心急火燎的希望他尽快有儿子!”

    顿了顿又道,“这也是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心慈,自己早年吃过的苦头,不希望加在晚辈头上。换了其他做婆婆做长辈的,哪怕是哀家,这情况也要劝说宋氏给阿虚纳妾,好开枝散叶了!毕竟现在距离年底还小半年光景,宋氏进门说是三年,却从去年年中一路守孝到现在,指望她生下嫡子,最早也要明年下半年了!这中间纳几个好生养的侍妾,都能落地好几个庶子庶女了!”

    而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既然不打算干涉简虚白的后院,那么只能冀望于宋宜笑宋宜笑得到年底出了娘家母孝之后,才好与丈夫同.房,但夫妇两个住到一块之后,也未必立刻就能有消息。

    “这种情况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肯定觉得很着急,问题是这回的天花之事把二皇子都折进去了,你说皇帝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放过简家父子,甚至不会容忍他们太久的!”苏太后接过女儿递来的枇杷露润了润嗓子,继续无声“道”,“那怎么办呢?简家父子必须死,阿虚的子嗣也得考虑除了端木老夫人来说的事情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惟今之计只有过继了。”此刻太皇太后所居之处,去而复返的端化帝转述了苏太后的考量,室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到底还是太皇太后先开口,对尚未离开的女儿晋国大长公主道,“好在阿虚还有个三叔,而且他三叔膝下无子又向来待他好,若将阿虚过继到简离邈膝下,那么简离旷便成了阿虚的伯父如此只需为其服孝一年,总比三年之孝要短!”

    但简虚白终究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儿子,而且还是格外受宠的儿子,哪怕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太皇太后,这会也不免要加上一句,“当然,阿虚夫妇都还年轻,这回虽然被简家父子拿天花暗算到了,到底也在好转了。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让他们守上三年,往后肯定也会有儿孙满堂的。皇帝之所以把太后这番话带过来,也只是心疼阿虚!绝没有逼你点头的意思!”

    端化帝也道:“皇祖母所言甚是!方才母后也只说了关心阿虚表弟子嗣的话朕想着,容简平愉与简离旷再逍遥个一年半载的,没准阿虚表弟也就再有子嗣了。”

    “他们都做下这样的恶事了,若再逍遥,谁知道还会不会做出更加丧心病狂之举?”晋国大长公主久历宫闱,哪还看不出来端化帝不过是客气话?

    到底夭折的是皇帝亲儿子!

    皇帝肯顾忌她这个姑姑脸上不好看,愿意悄悄了结此案,且不牵累她,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

    这会若再为晋国大长公主之子的子嗣考虑,叫皇帝忍下害子之仇,这也太蹬鼻子上脸了!

    就是同甘共苦过的弟弟显嘉帝在时,晋国大长公主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何况这会的皇帝只是她侄子呢?

    所以大长公主神情复杂了片刻,合眼道,“简平愉与简离旷还是尽早处置了的好至于阿虚夫妇,他们老是守孝,实在不好,不只母后急,我也急,就依母后,让他过继到简三名下吧!”

    顿了顿,“这些年来,简离旷从未对他尽到人父之责,倒是简三对阿虚十分疼爱。我往常一直都担心,他日我去之后,简离旷拿孝道辖制阿虚可怎么办?现在想想,这个法子才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皇帝,“太后卧病之中还能这样为阿虚着想,实在叫我惭愧我近来牵挂着阿虚,都没去探望过她!”

    “母后到底也是阿虚的舅母。”端化帝倒没起什么疑心,他以为苏太后特意喊自己过去说那么一番话,名义上是替太皇太后与简虚白考虑,实际上是为了缓和同他这个皇帝的关系。

    毕竟他对简虚白也是很关心的。

    而太后也有理由需要与端化帝谅解,毕竟不说陈年旧账,单说她这会悬梁之举,很让端化帝狼狈了一番。

    当然太后那么做是为了保全侄子:梁王才提议把天花的事情勾连上肃襄二王,卢以诚死之前又写血书说苏少歌勾引燕国夫人宋宜笑在苏太后看来,哪能不替娘家跟儿子担心?

    作为没了靠山的嫡母,太后唯一能威胁到端化帝的,也就是孝道了。

    只是正如苏少歌所言,名声的约束也就是那么回事。一手**出端化帝的显嘉帝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所以之后端化帝亲自到榻前请了罪,表示绝对不相信卢以诚的胡言乱语后,等于是委婉暗示不会动肃王跟苏家至少暂时不会动。

    那么太后现在怎么还会继续端着嫡母的架子享受帝后的伺候呢?那肯定是反过来抚平帝后的委屈与不痛快了。

    只是眼下太后也没什么能为帝后做的,也只能借口关心简虚白,委婉帮端化帝出口气了:简家早年的一些恩怨情仇,苏太后知道,端化帝也知道。

    将简虚白过继给简离邈,最生气的,未必是简离旷,恐怕还是简平愉。

    而端化帝怀疑的罪魁祸首,也正是简平愉。

    端化帝自认为看出了嫡母的小心计,却也不以为意,毕竟他也是乐见其成。

    “说的也是!”晋国大长公主见端化帝这么讲,顿了一下也没追究,眼神恍惚了一下之后,道,“不过这事儿还得陛下操心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尘埃落定

    皇室统一了意见,又有顾韶暗中推波助澜,闹得沸沸扬扬的天花之事总算可以尘埃落定伊王小郡主陆凝夜虽然是受了唆使,但其行为究竟丧心病狂,且间接导致了二皇子之死。

    所以她是肯定活不成了!

    伊王府也受到连累,合府被贬为庶人。

    太皇太后念及伊敬王的生母,到底命人让他们保留了些产业,不然这一家子被皇室圈养惯了,就这么打发下山去,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伊王府尚且如此,而作为主谋的卢家自不必说:卢以诚已经自.尽,仍旧被剥夺了生前的种种荣耀与封衔,只以庶人礼下葬。

    其家眷除了卢徐氏那对子女外,十六岁上一律判了斩首,十六下则官没,家产抄查入库。

    这个结果出来后,虽然说跟卢家相熟的人家心里还有些疑惑,因为日常接触过卢听泉,觉得这少年虽然耿直些,却不似有太多心思的人,未必想得出来这样歹毒的计划。

    至于说卢以诚,他站队正确,前途远大,何必为了老妻置子孙性命不顾呢?尤其他那个老妻黄氏之死,讲道理真怨不得宋宜笑:宋宜笑根本没怎么样宋家,更遑论黄氏本人好不好?

    黄氏非要去找宋宜笑的麻烦,结果搬起石头反倒砸了自己这边人的脚,导致皇室震怒赐死了她,这能怪燕国夫人?!

    即使卢以诚帮亲不帮理,至于动用天花么?这回是幸亏端化帝没事儿,否则把这皇帝做掉了,即使卢家没有曝露,他这个从龙功臣岂非平白拼了一回命?

    不过不但皇室,连顾韶等重臣都这么讲,这些私下的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卢家犯下来的事情这么大,又证据确凿,即使有交情,也怕被拖下水,只能想着卢家二房由于卢徐氏出首被保下来的两个孩子,往后照看些,也算是全了故人情义了。

    整件事情结束后,卫皇后经左右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偏殿里还软禁了个宋卢氏!

    虽然说卢家这回惹了皇室震怒,但卢氏毕竟已是宋家妇,娘家怎么个悲剧法都跟她没关系了。

    所以卫皇后把她再次召到跟前后,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道:“现在事情已经弄清楚,你且回去吧,家里三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想来你离开了这些日子,他们也要想你了。”

    卢氏忍着泪告退才出殿门就眼泪滚滚,引她出行宫的内侍瞧着可怜,也没责怪她,反倒引她去了僻静处哭了好一会,看她收拾起了情绪,才叹着气劝说道:“卢奶奶想想皇后娘娘方才的话罢:您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正日夜翘首盼望您回去哪!”

    “谢公公提点!”卢氏胡乱抹了把脸,摘了腕上银镯要给他,那内侍没要,摇头道:“奶奶不必如此!”

    卢氏也没坚持,到了宫门外,转身朝他深施一礼,表示自己记住他这番恩情了,这才离开。

    她才出行宫当然不可能立刻动身回帝都尤其在听了那样一个晴天霹雳之后所以先回了宋家在翠华山的别院休整。

    之前她奉召而来时,已带了下人过来打扫,这会进门倒也便利。

    只是这边的管事过来问安时,提的一个建议却让她骤然失色:“闻说燕国公与简大小姐那边快好全了,奶奶是不是备点东西送过去贺他们一贺?”

    管事这么说当然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却是想着卢氏之前一直对宋宜笑很好,别说逢年过节一直厚礼不断,平常有什么好吃的好衣料也不忘记给这继女送一份何况是燕国公父女出了天花这样的大事?

    再者简虚白父女以及二皇子这些人的遭遇,目前都认为是卢家所为。管事也是提醒卢氏,尽早给燕国公府那边示好,免得受了娘家连累!

    可卢氏正在万箭攒心呢,闻言自是怒不可遏,抬手就把案上一整套秘色瓷茶具推到了地上,切齿道:“不要再跟我提那个贱.人!!!”

    见管事愕然,卢氏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喘息了几口,也没心情安抚或解释,只摆手让他下去,又叫左右都离开,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了,方抱了头,蜷缩在椅上,号啕大哭!

    她没有娘家了!

    父亲、兄嫂、侄子、侄女……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不断浮现,卢氏心痛得难以形容:卢家二子一女,她是唯一的女儿,年纪又最小,所以自幼非常得宠,无论父母还是兄嫂,包括侄子侄女在内,对她都很好。

    一直到黄氏过世后,如卢听泉等人才对她冷淡下来。

    可是即使卢家上下都知道,黄氏的死,与她不慎泄露了消息给宋宜笑有关系,在她策划刺杀了韦梦盈,又把罪名推卸到庞老夫人头上后卢以诚依旧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以从龙之功为她说话!

    她这个爹爹不是淡泊名利的人,从东宫属官做起,兢兢业业多少年,陪着今上从太子到端化帝,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终于可以丰收了,却愿意为了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提出致仕!

    当初黄氏被赐死时,卢以诚是没有抵上前程为妻子求情的。

    轮到女儿他却这么做了,可见何等爱卢氏。

    而现在,这个疼她护她的父亲,连同熟悉的兄嫂与侄子侄女,统统都没有了!

    虽然说十六岁以下的侄子侄女们不会被直接处死,可向来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被官卖为奴会遭遇什么?能不能在那些地方活下来?卢氏连想都不敢想!

    即使官奴可以赎身,但卢氏知道,哪怕宋家巨富,她也不可能把侄子侄女买出来。

    因为卢家的罪名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谋害了二皇子!

    与新君有着杀子之仇的犯官家属,怎么可能让亲姑姑买回宋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呢?

    整个卢家唯一能活的,大约也只有卢徐氏的那双儿女了。

    卢氏不恨卢徐氏,同为母亲她能体谅这个二嫂的心情何况卢徐氏要不这么做,卢家连那么两个孩子都留不下来!

    “爹爹,如果我当初就听您的那该有多好?!”愧疚、悲痛、自责、伤心……种种情绪在卢氏心中翻滚,她痛苦的想到,“如果我从来没有尝试与宋宜笑和解,如果我从来不去讨好她,如果我听娘的一直防着她,也许娘不会死,那样听泉不会恨她,卢家也不会出事!”

    卢氏并不知道天花之事背后有过怎么样的暗流汹涌,甚至是宰相顾韶亲手主导了目前这个结果。

    她以为真是卢听泉为给黄氏报仇做的。

    虽然说她比那些与卢家交好的人更熟悉自己亲侄子,但卢氏自己就是个性情大变的例子那么卢听泉为了抚养他长大的祖母黄氏,一改从前的冲动耿直,想出这样一个兜兜转转的主意来报复宋宜笑,卢氏觉得是可以理解而且同病相怜的。

    所以她越发憎恨自己。

    毕竟黄氏当初想要铲除宋宜笑,主要就是认为宋宜笑城府深沉又深受宋家亏欠,担心她得势之后对宋家不利。

    说到底,黄氏是替女儿一家子未雨绸缪!

    “宋宜笑为什么要好好活着呢?”卢氏满怀愤恨的想,“如果她早就死了,如果她当初真被夫君弄成了残废那样她就不会嫁给燕国公!她嫁不成燕国公,这一切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曾经她以为只要让宋缘与宋宜笑父女和解,自己的人生将没有任何的遗憾。

    现在她却发现,自从宋宜笑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之后,她的人生,处处是遗憾。

    且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宋、宜、笑!”卢氏内心最深处的清明其实知道,自己将所有的错误归咎于继女是不对的。

    可她现在不得不找个人恨着一如亲眼目睹宋缘身死后,她靠着仇恨韦梦盈、迁怒庞老夫人撑了下来。

    尽管卫皇后与那不知名的内侍都提到了她的孩子。

    可是有时候仅仅只是“母亲”的身份,是不够的。

    ……别院里的宋宜笑不知道,仇恨自己,此刻已经成为继母支撑下去的动力了。

    她现在正为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震惊:“过继?!”

    “夫人您不晓得,这回天花的事情,对外说是卢家做的,其实卢家虽然有份,主谋却是老国公跟驸马!”来报信的人是晋国大长公主所遣由于简虚白父女出花已快满一个月,宋宜笑依然平安无事,大家也晓得她住的院子是没问题的了。

    是以这会围在别院四周的禁军虽然没走,但也允许一些亲近之人派来的下人出入。

    倒比以前只能隔门喊话方便了很多,毕竟隔门喊话附近的人都能听到,很多不好外传的话那只能不讲。

    此刻这仆妇近到宋宜笑跟前,方小声告诉,“只是陛下怕落了咱们殿下的面子,又为三公子跟公爷前途考虑,想着简家传出这种父害子、祖害孙的事情,委实不好听!这才决定悄悄处置了那两个中间太后娘娘闻讯,又提出您跟公爷成亲已有三载,老是守孝,有碍子嗣,太皇太后就说,横竖三老爷无子,又一直对公爷好,倒不如叫公爷过继给三老爷,如此既不需要一守三年,也全了三老爷与公爷这些年来的叔侄之情!”

    宋宜笑之前揣测天花之事的真凶时,就怀疑过简平愉跟简离旷,此刻听了这仆妇的话,想着婆婆素来宠爱子女,自己家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宫里还没了位皇子,这查出来的真相肯定没问题了!

    闻言自不怀疑,一时间气得死去活来,但这两人既然已经被揪了出来,注定下场凄惨,她也不必再说什么狠话,只哭泣道:“夫君但有什么惹了祖父与爹不喜欢的地方,打也好骂也好,终究是嫡亲骨肉,何必下这样的毒手?!若非陛下垂怜,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这简家上上下下往后还怎么做人?”

    那仆妇是晋国大长公主的人,立场当然是向着晋国大长公主,此刻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大长公主殿下这两日一直都在说公爷受大委屈了殿下特特让奴婢转告您,便是公爷过继到三老爷膝下,往后您两位只能唤殿下‘二伯母’了,但殿下终归还是把你们当亲生骨肉看的!”

    宋宜笑是看着晋国大长公主把裴幼蕊这没血缘的义女当心肝宝贝疼的,所以当然信这话,但这件事情实在突兀,太皇太后他们再替简虚白着急子嗣,至于要把他过继出去吗?

    晋国大长公主在诸子女里虽然最不放心聂舞樱,可对简虚白的重视与纵容,大约也就比聂舞樱差一点了,怎么舍得让这个儿子出继?

    宋宜笑不免怀疑这话是在敲打自己,此刻就试探道:“娘素来待我跟亲生女儿似的,甚至比我娘家母亲还体贴些倒不是说我娘家母亲不好,只是我在衡山王府那会到底是寄居的,很多事情我娘家母亲也不好说什么我这辈子得到长辈的爱护,最多的就是娘那儿了!怎么能因为我未能为夫君诞下男嗣,叫娘同夫君生份了呢?其实我早先也物色了几个好生养的丫鬟……”

    “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那仆妇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怀疑所谓过继之说,其实是在委婉催她给丈夫纳妾了,忙道,“大长公主殿下可没有这样的意思,您这话叫殿下听到可是要伤心了!”

    又小声道,“其实因为驸马待公爷素来不好,大长公主殿下早就想过将公爷过继给三老爷,免得往后驸马挟孝道辖制公爷了。只是原本没打算这么早提出来说到底也是因为三老爷素来疼爱公爷,膝下又无子,大长公主殿下想着三老爷早晚要过继嗣子的,与其过继大房那边不熟悉的侄儿侄孙,倒不如过继三老爷看着长大的公爷了!”

    “原来如此!”宋宜笑暗道,“这么说婆婆也是为了夫君考虑了!只是婆婆以前这么想也还罢了,现在简平愉跟简离旷横竖活不长了,以后却又怎么自恃长辈为难夫君法?这理由到底有些牵强了。”

    结合婆婆的喜好,宋宜笑心头一跳,升起一个模糊而不敬的念头赶紧掐灭,稳了稳心神,同仆妇询问起晋国大长公主的近况来。

    有些事情,还是糊涂点的好。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回帝都

    虽然说卢家已经被敲定是主谋了天花一事的罪魁祸首,但倘若紧接着就是简平愉父子猝死,以及简虚白过继的话,难免惹人怀疑。

    所以过继的事情,只由晋国大长公主出面同儿媳妇通了个气,暂时不对外宣布。

    到了七月末,简虚白与简清越终于脱尽痘痂,恢复如初,这件事情才开始运作

    引子是简平愉得知幼孙跟曾孙女儿染了天花,遣人前来探望。

    但因为桑梓距离帝都远,派来的人抵达了翠华山时,山上为防天花扩散,已经禁止出入了。这使者就只能在山下等候,等到这会简家父女好了,别院该烧的烧该埋的埋,打理了个七七八八,经太医们一致判断可以恢复如常,他才能上山来请安兼转达简平愉的关切。

    堪堪痊愈的简虚白亲自接待了使者使者盘桓了两日,道是怕简平愉担心,就急着回去报信了。

    之后又过了半个月,这时候避暑已经结束,君臣返回帝都,预备过中秋节跟万寿节了,简家桑梓再次来了使者,却没去燕国公府,而是直奔晋国大长公主府,找了简离旷。

    隔日大长公主府里就传出消息,说是老燕国公简平愉想把二房的幼子,燕国公简虚白过继给三子简离邈。

    原因当然是简离邈无子,人也到了中年,当爹的放心不下。想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替儿子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只是简家二房虽然就两个男嗣,随简平愉住在桑梓的大房却子孙昌盛按说要过继也该先从大房挑才是。

    尤其简虚白还承了爵,虽然说他就是过继到简离邈膝下,依然是简平愉的孙儿,可向来出继的例子里,承爵的子嗣都是不动的。

    结合简离旷统共就两儿子,简虚白也不是那种纨绔放.荡.叫人生恨的子弟,偏偏简离旷就是不喜欢他反倒简离邈,一直把这侄子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而简离旷现在的妻子晋国大长公主又是公然在府里豢养男.宠面.首,甚至把私.生.女聂舞樱都养在膝下爱若珍宝。

    难免有人想到,也许简虚白根本不是简离旷之子,本就是简离邈的骨血呢?

    不然简家大房那么多子孙,以简离邈目前的地位跟家产,大房不要太愿意把子孙过继给他!

    何必要拣简虚白?

    但这样的谣言才露苗头,端木老夫人的一番话却把这样的猜测熄灭了。

    老夫人是这样讲的:“早些年前仪水去世,离邈不能续弦时,我为了劝他,曾写信给妹夫,说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妹夫就说,他很赞成离邈践诺,至于子嗣,往后将离旷次子过继给离邈也就是了那会我想着离旷膝下也才两个儿子,不如简家大房旺盛。然而妹夫说的也有道理:妹夫出身寒门,为官时也清廉,所以除了爵位之外,一辈子不曾攒下什么家当,简家的产业,大抵是我那苦命的妹妹的陪嫁。按照规矩,这些产业只有她的血脉才有资格承继。”

    而简家大房乃是庶出,并非燕国太夫人亲生,倘若简离邈从大房过继嗣子,那却等于把燕国太夫人的嫁妆传给不相干的人了这样对于燕国太夫人的亲生血脉来说,无疑是不公平的。

    毕竟这不是小钱,锦绣堂累世积累,因无嗣而断绝。

    到端木老夫人那一辈时,她们的父母只有她们姐妹两个。

    即使燕国太夫人因为婚姻的选择触怒了父母,导致她没有分到太多东西,可在常人眼里也不少了何况简离邈是姨母端木老夫人养大的,还娶了端木老夫人唯一活到成年的亲生骨肉仪水郡主。

    端木老夫人当年给女儿备嫁妆时,会小气吗?

    这么着,简离邈手里传自锦绣堂的物件,恐怕比他兄长简离旷还多呢!

    而他没有儿子,将来必定传与嗣子他的同母兄长简离旷又不是没有多余的儿子可以过继给他,他为什么要舍亲就疏,去大房挑嗣子?

    “至于说简四表弟同简三叔其实是嫡亲父子,这猜测就更可笑了!”谢依人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盏,嗤笑着说道,“谁不知道简三叔对仪水郡主一往情深,郡主去世这么多年了,三叔连个倚重些的丫鬟都没有呢!而且晋国姨母与简三叔平常根本不照面,这样也要算有瓜葛的话,那么天下间就没有清白的叔嫂了!”

    谢依人比避暑前胖了一圈,不过气色很好也是,她盼子嗣都盼得跟什么似的了,这会终于如愿以偿,哪能不觉得天格外蓝草格外绿世间格外美好?

    她今天是专门上门来探望宋宜笑母女兼告罪的,因为在翠华山那会,若非她终于有孕,惟恐有什么闪失,三天两头把芸姑请去做陪,芸姑照常守着简清越的话,没准早就发现了天花的踪迹,不至于牵累简虚白跟那么多下人。

    更遑论把宫里的二皇子都扯下了水!

    不过宋宜笑并没有怪她,这年头女子出阁后一直无所出会承担多么大的压力,她太清楚了她两世为人都是被这种压力坑了的。

    何况谢依人请芸姑时也没料到会有人对简清越下手。

    说到底,陆凝夜在她眼皮底下害了她女儿,她这个做娘的还要怪女儿对表姑太疏远,才是该受责怪的。

    两人本来关系就好,这回简虚白父女也是有惊无险过来,所以很快就把话说开了。

    谢依人跟着就讲起目前帝都的一些窃窃私语,很为燕国公府抱不平,“至于说简四表弟很小的时候,简三叔就对他非常宠爱,视若己出老国公早就亲口应允要把简四表弟过继给他的,那么他当然会提前把简四表弟当儿子看了!毕竟照老国公同端木老夫人的约定,简四表弟迟早会喊简三叔一声‘爹爹’的不是?”

    端木老夫人道出简虚白才出生时,妹夫简平愉就说过将来要把简虚白过继给简离邈之事后,很多人也自认为明白了为什么简离旷不喜欢简虚白了。

    毕竟这个儿子跳过他这一辈承了爵,将来却要过继给简离邈,那么他跟他的长子简夷犹算什么?!

    只是简夷犹曾谋害幼弟未遂的事情这会也被人悄悄翻了出来,大家也只能唏嘘简离旷时运不济,与燕国公之爵没缘分了。

    “理他们呢?”宋宜笑对这些谣言倒不是很在意,她婆婆,噢,马上不能喊婆婆了,总之晋国大长公主跟简离邈这两个被怀疑叔嫂通.奸的人都不怕,她一个晚辈操什么心?

    反正她这会对简平愉跟简离旷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们下场越凄惨越好,简虚白若当真是大长公主与简离邈所生,想想简离旷现在的心情,她还觉得畅快些呢!

    闻言一笑了之,“横竖也没人敢在我们面前说,不过私下嘀咕罢了!说起来那些长舌之人,又什么时候闭过嘴?”

    谢依人看她确实不大在意此事,也就不说了,只笑道:“看到你不烦心我就放心了!”

    转而同她说起自己妹妹就是那个得了卫皇后垂青,之前风头一度压过两位公主的小谢小姐谢嘉绮,“她最近热心学打络子,偏又没耐心听人教她,随便看了两眼就要自己上手。我娘想着横竖也不差这么点东西,权当换她安安静静会,免得吵得一屋子人头疼了!谁知她打出来的东西明明不堪入目,偏要押着人昧良心说好!说了好,她就要送人,也不管人看得上看不上!”

    说到这里苦笑着叫人取来一对攒珠络子,“这不,昨儿个她随我娘到毅平伯府看我,趁我娘跟我说话的功夫打了一对,说是听说我今儿要来看你,特意送给清越的我当时就给她说了,清越是漂漂亮亮的小美人儿,她怎么忍心用这样的东西来糟蹋清越呢?”

    “嫂子你这话可太委屈你那妹妹了!”宋宜笑接到手里一看,确实是小女孩儿的手艺,这里松那里紧的,看得出来谢嘉绮确实用心想把它打好,无奈技术不过关,心有余而力不足整条络子除了上头攒的珠子成色不错外,实在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

    但终归是心意,宋宜笑自然要夸几句,“咱们才学这个的时候,那还不如她呢!”

    谢依人笑道:“你这是给我面子了。”

    “我是念你妹妹的好,可不是给你面子!”宋宜笑笑嗔了一句,命人把正在庭院里追蝴蝶的简清越领进来,当场给她系上了,“这是你嘉绮姨母给你的,往后你长大点,做了东西,可别忘记你嘉绮姨母呢!”

    她想着女儿这么点大,未必知道好坏哪知简清越却不好糊弄,盯着那络子看了会,嘟起嘴:“不好看!”

    “心肝,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好看,娘跟你说啊,这个非常好看!”宋宜笑闻言颇觉尴尬,忙把她抱起来哄。

    “不好看!”

    “你看这个珠子,亮亮的,红红的,你再看这个花,这个线,怎么不好看呢?”宋宜笑继续哄,“心肝你不懂哦,要听娘的话!”

    “不好看!!!”无奈简清越非常坚持,还伸手要去扯她系玉佩的络子,“娘,换!”

    “哈哈!”谢依人却一点都没有替妹妹委屈的意思,反而乐不可支道,“回头我得把这事儿给嘉绮说下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她的手艺怎么个情况了!看她以后还有脸逼我戴她做的东西出门不!”

    又给宋宜笑补刀,“你还是亲娘呢,就这样糊弄亲生女儿!亏得咱们小清越机灵,不上你当!不然好好的国公府大小姐,若被你教得认为嘉绮打得这络子才是好看的,往后她长大点穿衣打扮了,你就愁吧!”

    “回头我见了嘉绮妹妹啊,一定告诉她,其实表嫂你不要太喜欢她的手艺!”宋宜笑白了她一眼,反击道,“就是表嫂口是心非惯了,嘴里嫌弃,心里乐意!往后叫嘉绮妹妹给你做一身,让你天天穿出门!”

    “那我不出门了!”谢依人立刻道,“不然还怎么见人?”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嘉绮要知道咱们背后这么编排她,也不知道会不会跳脚?”

第三百九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信

    这天谢依人到傍晚才告辞,亲自把她送走,乳母又领了简清越去梳洗,宋宜笑带着铃铛回到后堂,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夫人可是为博陵侯日前送来的信而烦恼?”铃铛给她沏了盏茶,温言细语问。

    “我平常同他也没什么瓜葛,他忽然来信邀我单独一晤,实在叫人想不通!”宋宜笑接过茶水呷了口,垂睫道,“约定的时间就在后日了,那天夫君要上差,我倒是有空只是到底要不要去,我到现在还没想好。”

    韦梦盈去世后,宋宜笑一直在暗中追查真相。

    但因为今年才到翠华山就赶上天花之事,大半个避暑期间,简虚白父女都在出花,之后痊愈了,又忙着为二皇子的事情同帝后请罪,以及为了天花期间晋国大长公主等长辈的照拂挨个登门道谢。

    好不容易缓口气,就要收拾东西回帝都。

    回来之后,这边过继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

    这么一路忙下来,追查生母之死真相的事情自然被暂时搁置了。

    却没想到,这会袁雪沛忽然悄悄送了信过来。

    信很短,只说有要紧的事情想跟她单独谈,希望不要让简虚白知道。

    其实宋宜笑这会没全说实话,她之所以犹豫要不要赴约,却不是想不明白袁雪沛的目的。

    恰恰是因为她隐约猜到了这位博陵侯的目的。

    恐怕,是同韦梦盈之死有关系!

    在怀疑上卢氏之后,结合之前卢氏因为被娘家二嫂揭发了同袁雪沛来往甚密之事,甚至引动了卫皇后亲自询问宋宜笑哪能猜不到,卢氏同袁雪沛的来往,未必是有什么私.情,却多半是在合谋谋害自己生母?

    袁雪沛素来精明,想来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主动给自己写信吧?

    “他既然要约我去谈,显然是有个说法的。”宋宜笑想到这儿就觉得心情沉重,她亲娘的为人她太清楚了,不定什么时候就狠狠坑过袁家兄妹,以至于惹动了袁雪沛的杀机!

    然后她要怎么办?

    昧着良心继续寻仇,她于心不忍;就这么作罢,她同样觉得内心难安真正是进退两难!

    宋宜笑慢慢喝着茶,无数个念头转过心间,不禁心灰意冷的暗叹一声:“早点还不如不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想想罢了不为韦梦盈,单为妹妹陆萃儿,除非她没察觉到疑点,否则怎么也要弄个明白的。

    “去,还是不去?”宋宜笑斟酌着利弊:韦梦盈去世已经半年,这件事情老这么压在心头也不是个办法。

    老实说宋宜笑是希望尽早弄清楚真相,把这件事情了结的。

    不仅仅为了了却自己的一件心事,也是为了陆冠云与陆茁儿她这两个弟弟妹妹现在年纪还小,身边人也没跟他们说这些恩怨。但小孩子终归要长大,到时候即使下人不说漏嘴,他们自己没准也要问。

    宋宜笑不希望他们再来背这副担子,所以盘算着在他们长大之前,由自己来把账清掉。

    长姐如母,虽然说宋宜笑已有简清越在膝下,不可能像真正的慈母一样时刻看顾着陆冠云与陆茁儿,但她还是想要尽可能的为弟弟妹妹扫除前途上的荆棘。

    只是宋宜笑好不容易决定赴约后,又对袁雪沛不太放心。

    这人既然能与卢氏合谋害了韦梦盈,谁知道会不会对她下手?

    诚然简虚白很重视妻子,但宋宜笑知道,简虚白也是拿袁雪沛当兄弟的。

    他在兄弟与妻子之间或许会给妻子拉偏架,真叫他为了妻子去杀兄弟……难说。

    何况就算他肯下这个手,那时候宋宜笑也已经不在了,她的弟弟妹妹,她的女儿,要怎么办?

    “倘若那袁侯爷真是害了咱们王妃娘娘的主谋,那他对夫人一准不怀好意!”铃铛轻声细语道,“所以奴婢觉得夫人您千万不要去毕竟咱们的人手有限,万一着了他的暗手怎么办?要想万全,除非是求助公爷。然而王妃娘娘的一些事情,却又不好跟公爷说!这事儿……”

    作为韦梦盈的旧仆,而且是倚重的旧仆,铃铛对于给韦梦盈报仇还是有想法的。

    然而自从立场转变后,这种想法却在逐渐转淡。

    原因很简单:目前查出来的嫌疑者,以卢氏与博陵侯首当其冲!

    而这两位,宋宜笑未必报复不了,问题是报复的代价:卢氏怎么说也是宋宜笑的娘家继母,袁雪沛跟简虚白更是打小的交情了前者卢家新近覆灭,宋家孤儿寡母,正是最引人同情的时候,不管有理没理,谁这会对卢氏做什么,舆论也够喝一壶的!

    至于后者,没准会直接影响到夫妻感情!

    而铃铛如今转投宋宜笑,当然要担心新主为了替旧主报仇落个灰头土脸,乃至于失宠横竖旧主已经没了,可不能叫新靠山也倒台呀!

    此刻她就道,“但这事儿夫人您都牵挂下来多少日子了,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让奴婢代您走一趟,看看袁侯爷到底要说什么吧?奴婢横竖只是个下人,谅袁侯爷也不至于为了奴婢一条贱命触怒您。所以奴婢去的话反而安全呢!再者,即使袁侯爷布置了什么陷阱,奴婢出了事儿,也能给您提个醒!”

    只要宋宜笑答应让她代为赴约,别管袁雪沛到底是不是掺合了韦梦盈的死,她怎么都要给他洗白,甚至把卢氏也一块洗白!

    但宋宜笑转着茶碗,沉默良久,却摇头:“不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她抬起头,望向庭中青碧的天空,“有些事情除非躲一辈子,否则终究是要面对的。”

    而如果要躲一辈子的话,她最初就可以什么都不做,相信一切都是庞老夫人作的孽。

    铃铛大急:“那万一袁侯爷布置了陷阱?”

    “我会依照信上的叮嘱,不告诉夫君,但我可没说,不会带国公府的人一块儿去!”宋宜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所以我的安全你不必担心,谅袁雪沛也没那本事,当着国公府侍卫的面对我下手!”

    她又不是蠢的,既然怀疑袁雪沛会对她不利了,怎么可能还只用自己的人手?

    凭她手里那点人的水准,才跟了人家博陵侯半条街就被掐着脖子拎去巷子里逼问,她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这样的手下?!

    至于说用了国公府的侍卫肯定瞒不过简虚白,事后要怎么跟丈夫解释到时候再说吧!

    毕竟眼下最让她烦恼的,是这场摊牌。

    两天时间转眼便过,日子很快到了袁雪沛约定的时候。

    地点是在城北一家茶肆。

    这茶肆位置很偏僻,四周都没什么人,想来这是袁雪沛会选中它的缘故。

    不过他还是把整个茶肆都包了下来清了场宋宜笑到时,袁雪沛亲自迎在门口,看到护送的余士恒等人也没流露出失望或意外的神情,还和颜悦色的同余士恒打了个招呼:“闻说你快当爹了?真是可喜可贺。”

    宋宜笑却没心情跟他寒暄,下车后扶了扶帷帽,直问:“进去说?”

    “请!”袁雪沛闻言,也不再关注余士恒,转动轮椅,肃客道,“这茶肆的院子颇有点看头,咱们到院子里说吧!”

    他说的有看头,却是因为这茶肆的中庭非常广阔,但内中没什么摆设,竟是一目了然,只在中间的位置立了座一人高的假山,上筑凉亭。

    站在四周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把亭中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夫人觉得这地方怎么样?”袁雪沛看着宋宜笑暗示余士恒安排侍卫把凉亭假山全部检查了一遍,才安然道,“你我入亭中畅谈,余人守在四周,可好?”

    宋宜笑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好!”

第四百章 摊牌与心照不宣

    这时候虽然已经入了秋,但白昼的时候,秋阳高照之下,依然暑气炎炎。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宋宜笑坐进凉亭中后,非但没觉得凉爽,反而感到说不出来的焦灼。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袁雪沛提起面前的茶壶,为两人各斟了一盏茶水待他放下壶后,方开口:“你约我来,要说什么?”

    “两件事情。”袁雪沛端起自己的那盏茶,吹了吹,浅呷一口,也不兜圈子,温言道,“第一件,关于令堂韦王妃之死的真相……”

    他顿了顿,随即道,“我是主谋之一。”

    “第二件呢?”宋宜笑来之前,设想过袁雪沛自承谋害了韦梦盈的情况,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生气,会质问,会……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静。

    那不是强制的冷静,而是一种类似于“果然如此”,或者“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

    隐约间,竟仿佛松了口气。

    以至于她甚至没有追问缘故,反而想都没想就问起了袁雪沛要说的第二件事。

    这种反应显然也在袁雪沛的意料之外,他分明的怔了一下,才道:“还是先把第一件事说完吧?”

    “你说。”宋宜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广袖中的手用力握了握,道。

    “韦王妃说起来也是我舅母,当年我随大军出征,将妹妹托付衡山王府,六年当中也没少受她照拂。”袁雪沛寻思了一回,道,“再加上我跟阿虚的关系,以及对夫人您的忌惮,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动她的。这番话,是我肺腑之言,不知夫人可认同?”

    宋宜笑心不在焉的拨了拨腕上玉镯,道:“说下去吧!”

    “我最初对韦王妃产生杀意,是因为我那妹夫的出继……”袁雪沛话说到这儿,原本还显得有些冷淡的宋宜笑蓦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微怔,却见宋宜笑盯了他片刻,一字字道:“陆三公子出继,是我出的主意!”

    “但夫人一定是好意。”袁雪沛闻言,吐了口气,却道,“若我所料不错,夫人应该是怕他继续留在衡山王府的话,会步上我那外祖母的后尘,是也不是?”

    这回是宋宜笑怔住了:“你知道衡山王太妃……?”

    “夫人该不会以为,韦王妃当初的计划天衣无缝到了当真没人看出来的地步吧?”袁雪沛嗤笑了一声,“说起来这件事情到现在都没公布,皆因当初阿虚察觉不对,让我去善的后不然,恐怕早就有人去提醒我那王舅了!”

    说到这里见宋宜笑神情变幻,他摇了摇头,“我针对韦王妃,与我那外祖母没什么关系!毕竟夫人您也晓得:当初我妹妹与您一样寄居衡山王府,我那外祖母统共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却只惦记着为她的宝贝孙儿陆冠伦,与韦舅母斗法。足足六年时间,也没怎么关心过我妹妹。所以我虽然知道这位长辈之死的真相,叫我为她报仇,我也没那闲功夫。”

    虽然他这么讲,但韦梦盈到底算计死了人家嫡亲外祖母哪怕最初是衡山王太妃想害韦梦盈宋宜笑这会依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抿唇.片刻,才道:“其实陆三公子继续留在衡山王府,也未必能做世子。我不是给我生母说话,但哪怕没有她,单凭早先的那位二少奶奶金氏,陆三公子也未必有机会。三公子是个好人,可他真的不擅长勾心斗角,雪萼也一样,他们夫妇都没什么城府。偏偏衡山王府的水又那样混,所以我一直觉得,把他们过继出去,反而可以好好过日子。”

    停顿了下,继续道,“当然,这事儿我根本没同他们商量就替他们做了主,是我越俎代庖。后果……”

    “我在这里对韦王妃生了杀机,不过因为忌惮夫人您,也因为韦王妃不是那么好下手的,所以暂时忍住了。”袁雪沛却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道,“后来拖了些日子,雪萼夫妇又过得不错,老实说,我的杀意也就渐渐的淡了……毕竟正如夫人所言,自从陆冠伦过继出去后,韦王妃没有再找过他们麻烦。小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逍遥。”

    “我想着这样也不错,毕竟我也认为陆冠伦不适合继承衡山王府他要继续留在王府里,只怕到现在都不得安稳,更遑论静心读书,考取功名了。最重要的是我妹妹雪萼,若在王府,韦王妃在,她得伺候婆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韦舅母这个婆婆可不是好伺候的!”

    “即使现在韦王妃不在了,衡山王舅会不会续娶且不提,单是妯娌之间的相处,也够我操心的!”

    “所以看到他们过得好,我对韦王妃的怨恨,也没那么深刻了,至少不会再心心念念着怎么铲除她,给妹妹妹夫出口气了!”

    袁雪沛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就在我打算悄然罢手时,令尊找上了我!”

    “他怎么知道你对我娘有杀意?”宋宜笑皱眉。

    自从苏少歌为她解释那块暗卫令牌后,她就怀疑宋缘很早以前就起了要跟韦梦盈同归于尽的念头了。

    不然不会那会就把令牌交给她这个长女保管但他怎么会想到找袁雪沛做同盟呢?

    “因为我既然曾对韦王妃起过杀意,自然遣人做过准备,而就在这样的准备过程里,被令尊察觉了。”袁雪沛从容道,“虽然说我与令尊根本不熟,但我疼爱雪萼、以及雪萼的夫婿被过继出去的事情,并非秘密。令尊从这里面推测出我对韦王妃的恶意,也不奇怪。”

    “但也有可能是你其实没有因为时间的消逝淡却杀意,所以主动找上了我爹。”宋宜笑沉默了下,道,“反正我爹现在死了,究竟谁找谁,这还不是只你一个人说?”

    袁雪沛温和的反驳:“即使是我主动找上令尊,但执意要亲手杀死令堂韦王妃的,依然是令尊。这一点,想必夫人早就从韦王妃留下来的旧人处确认了,否则曹少奶奶都已经在好转了,怎么还会一病不起呢?”

    “……”宋宜笑无话可说。

    “总而言之,翠华山山谷的算计失败了,原本令尊欲杀令堂,最后却是令堂反杀令尊不过夫人大概不知道,这整个过程,卢奶奶都看在眼里!”袁雪沛语气平淡,“所以我接到消息后,为了让她保密,便许诺助她谋害令堂,为她丈夫报仇雪恨!”

    见宋宜笑闻言,目光顿冷,他笑了一下,“其实这当然是骗她的!”

    “夫人想必知道,我除了对妹妹雪萼,还有阿虚比较上心外,对其他人,包括我的外家衡山王府在内,都是不怎么在乎的。”

    “所以卢氏虽然亲眼目睹了令尊为令堂所杀的一幕,伤心欲绝瞧着十分可怜……”

    袁雪沛讽刺的笑了一下,“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谁叫令尊擅自改了我定的计划?说起来要不是怕当时真相曝露之后没法收拾,我真恨不得连卢氏那个蠢货一块弄死灭口实际上拿报仇当诱饵稳住她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弄死她跟她的子女,好永绝后患!毕竟这比谋害韦王妃要冒的风险小多了,就卢氏那个脑子,我要哄她心甘情愿的自寻死路也比算计韦王妃容易许多。”

    他说这话时坦然到无动于衷,显然是真心不对卢氏母子抱什么好感。

    “那你后来又为何改了主意?”宋宜笑深吸了口气,问。

    袁雪沛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这就跟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有关系了!”

    ……目送宋宜笑被簇拥着离开之后,袁雪沛脸上方浮现起明显的乏色。

    “侯爷!”袁展担心的递上参茶,不解道,“您何必同燕国夫人说那许多真话?”

    袁雪沛方才告诉宋宜笑的,虽然不能说句句属实,但也有九成是真话了剩下来的那一成,宋宜笑略加推测就能明了,袁展不明白自家侯爷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以前为了那个丫鬟芝琴,都对宋宜笑忌惮不已,最后费了好一番心力,方把这笔账了结。

    如今涉及的可是宋宜笑的生母找宋宜笑摊牌不说,还当真自承主谋,这不是存心不想好了吗?

    “天花之事闹得太突然,本来宋夫人就怀疑我了,偏卢徐氏揭发了卢氏,我就是今儿个不约这宋夫人出来,她查到真相也是早晚的事情。”袁雪沛呷了口参茶,缓了缓精神,轻捏眉心,倦声道,“与其等她什么都弄清楚了含恨找上门,还不如我主动约她出来讲明白至少她现在愿意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倘若她都知道了,你说她还理我做什么?”

    “但宋夫人……”袁展面露忧色:那位燕国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且等等看吧!”袁雪沛对于今日之会的把握其实也不是很大,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他沉默片刻,无声一叹,道,“回府吧!”

第四百零一章 天伦

    宋宜笑回到燕国公府时可以说是面无人色。

    连急于知道袁雪沛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的铃铛,看到这情形都不敢作声。

    “今儿不必带清越过来我这儿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回到后堂,一口气喝了两盏热茶定神,才对铃铛道,“夫君过来看清越,也只管让他去清越院子里看,不必来我这里!”

    铃铛喏喏应下,欲言又止的下去了。

    只是片刻后,还没等独处一室的宋宜笑理出个章程来,铃铛却无奈的回来复命:“大小姐定要来见您,已经哭了好一会了,乳母跟奴婢都哄不住!”

    顿了顿,“大小姐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领她过来吧!”宋宜笑这会心里烦得很,但当了娘的人很多时候就没资格任性了眼下总不能坐视女儿生生哭坏了嗓子吧?

    只得强打精神,道,“再做碗她爱吃的蛋羹来!”

    片刻后脸上还有泪痕的简清越被乳母小心翼翼的抱进来。

    “心肝,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宋宜笑虽然满腹心事,见女儿眼睛红红的,小脸也憋得通红,顿时心疼了,忙把她接到膝上,拿帕子给她擦脸,又柔声问,“谁惹你不高兴了,还是想娘了?”

    简清越扁着小嘴,很委屈的扯住她衣襟:“娘不要清越!”

    “哪有的事儿?”宋宜笑闻言忙道,“娘最喜欢清越了,怎么会不要清越呢?”

    见女儿听了这话又要哭,忙扯了铃铛垫背,“一准是你铃铛姑姑说错了话,叫心肝误会娘了!”

    铃铛心领神会的上前,作势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笑道:“是的呢!姑姑人笨,传错了话,叫大小姐误会夫人了!大小姐行行好,可不要与奴婢计较才是!”

    主仆两个又哄又劝,半晌后厨房又送了蛋羹来,宋宜笑喂女儿吃了几勺,总算是把这小祖宗哄得破涕为笑了这时候日已黄昏,简虚白散衙归来,照例到后宅探望妻女,见状把简清越接到怀里掂了掂,笑问:“清越今儿个在家里听没听话啊?”

    “听话!”简清越搂住他脖子格格笑,很认真的大声回答,又闹着要宋宜笑把蛋羹跟汤匙递给她。

    宋宜笑以为她来了兴致要自己吃了呢,结果简清越挖了勺蛋羹,却歪歪扭扭的递到父亲唇畔,高兴道:“爹爹吃!”

    简虚白乐得不行宋宜笑却快要抓狂了,咬牙切齿的恨声道:“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辛辛苦苦哄了她这许多时候,又叫人给她做蛋羹,又亲手给她喂蛋羹,她才吃的时候还要给我脸色看!伺候到方才也没说叫我也尝一口的,这会你才回来,她倒是惦记着伺候你!有这样厚此薄彼的吗?!”

    “不是你说的嘛?”简虚白闻言越发得意,坏笑道,“我这女儿还没长大就能孝敬我了心肝儿,快给你娘也喂一口,不然你娘生气了,往后你可没有蛋羹吃了!”

    谁知简清越闻言,转头看了看宋宜笑,又看了看简虚白,做了个让宋宜笑几欲吐血的动作:她把装着蛋羹的小碗朝怀里一抱,非常坚决的摇头!

    简虚白:“…………”

    宋宜笑:“!!!!!!!!!!!”

    夫妇两个面面相觑片刻,简虚白干笑道:“这个,孩子还小,不懂事,也是难免的,对不对?”

    “她讨好的是你,你当然帮她说话了!”宋宜笑怒视着他,“我说你平常都是怎么教她的?明明天天在家里伺候她哄她的人是我,你也就是每天散衙回来不忙的时候,到后面来抱抱她陪陪她,凭什么她把你当心肝,把我当外人啊?!”

    要不是生产时一大堆人看着,婆婆晋国大长公主都到了场,宋宜笑简直要怀疑这女儿抱错了!

    简虚白没回来之前,这女儿为了见到她哭得死去活来;这会爹回来了,好了亲娘连口蛋羹都不给吃了这真是她的亲生女儿?!

    “我怎么也不可能教她不亲你这个亲娘不是?”简虚白赶紧哄,“许是她见我见得少,所以对我客气些?不给你吃,没准是觉得你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气呢?”

    “明儿个你再哭着找我啊,我也不理你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是客气啊?这女儿分明就是更心疼她爹!

    宋宜笑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转向女儿见简清越警惕的把碗又抱紧了些,生怕被自己抢了似的,只觉得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挨了一刀,她恼怒的道了句,就要把丈夫女儿朝外赶,“出去算了,别在这里叫我碍眼!”

    简虚白笑着任她推到门外,跟着就对女儿道:“心肝你把你娘气着了,明儿个爹不在家,你怎么办吧?”

    “当着我面就敢挑拨离间!”宋宜笑一听,追出房门去拧他耳朵,“我就说我女儿做什么连口蛋羹都不肯给我吃!合着都是你干的好事!”

    一家三口打闹了一阵,直到下人进来问是否可以传饭了,这才罢手。

    宋宜笑掠了把散下来的鬓发,进内室去整理仪容,简虚白将女儿交给乳母带着,夹脚跟进去道:“今儿个三叔寻我商议了下过继的事情。”

    “确定了吗?”宋宜笑正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绾发,听他说起正事,也严肃起来,“早在翠华山时,娘就派人跟我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到这两日桑梓那边的人才到这事儿要怎么弄?”

    “三叔说可能得回桑梓一趟。”简虚白沉吟道,“不过现在还没定下来,只是叫咱们做好这样的准备。”

    究竟关系传承,归回故里,在族人的见证下重定名份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宜笑颔首道:“我晓得了,明儿个起,先叫人把路上会用到的东西收拾起来吧。只是清越也要去么?她年纪小了点,舟车劳顿的我却怕她受不住。”

    “没事的,咱们走慢点也无妨。”简虚白看了看门外没人,才低声道,“你晓得的,这回回去,未必只是过继。”

    简平愉也好,简离旷也罢,都是在端化帝面前记了账,在世上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他们这回返乡,过继的程序走完,说不得就要跟着守孝了!

    虽然说到时候也就守个九个月,可把年幼的女儿在帝都一扔九个月,哪怕是托付给晋国大长公主,他们也是不放心的,所以即使路途劳累,也得带上了。

    “那我妹妹怎么办呢?”宋宜笑闻言不禁蹙了眉,“芸姑给她调养了这几个月,才终于有点起色,这会若把她送回衡山王府去,岂不是前功尽弃?算算日子,王府那边的大少奶奶这两天就要生了,生完之后便要坐月子,出了月子她肯定也是先紧着自己的孩子那五少奶奶能力不足,打理偌大王府,已经非常吃不消,再叫她照拂好妹妹实在是有心无力。可咱们又不好把妹妹带去桑梓罢?”

    “要不请二嫂帮忙?”简虚白沉吟道,“左右妹妹跟安怡年纪相差不大,倒正好做个伴。”

    但宋宜笑觉得这不是很妥当:“一来二哥二嫂膝下好几个孩子呢,茁儿再过去,太给他们添麻烦了;二来,咱们平常跟二哥二嫂来往也不多,若只让茁儿去住个十天半个月也还罢了,一住经年,这哪好开口?”

    简虚白想了想,道:“陆冠伦夫妇尚无子嗣,雪沛那妹妹又是同你一块儿长大的,要么麻烦一下他们?”

    “我再想想吧!”宋宜笑住了梳发的手,沉默了下,才道。

    这天就这么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了过继的事情之后就忘记了简虚白没问她今日为何要同袁雪沛私下见面。

    用过了晚饭,宋宜笑让丈夫哄女儿,自己去看了回陆茁儿,小女孩儿容貌很精致,就是太沉默了,静静的坐在那里叫“姐姐”,乖巧,却没什么生气,看着让人揪心。

    宋宜笑一面想方设法的逗她说话,一面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若是安阳郡主陆萃儿还在,姐妹两个好歹能做个伴,也许陆茁儿也不至于这样了。

    想到陆萃儿,她心里的恨意就忍不住的滋长。

    可是想到白日里袁雪沛说的第二件事情,又仿佛一桶冰水自头顶浇下。

    “茁儿,过两日姐姐可能送你去其他人家住,你觉得呢?”宋宜笑愣了会,替妹妹理了理衣襟,柔声问,“还是你想回王府?”

    陆茁儿没有说话,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她。

    “要不跟姐姐去简家的故里?”宋宜笑被她看得犹豫了,这妹妹以前性情怎么样不好说,现在却安静得太过了。

    老实说不难带问题是,这么个不说话的性.子,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告状,她搁自己眼皮底下都不放心,何况是托付他人?

    宋宜笑最终决定,明日等丈夫散衙归来,同他好好谈谈,是否可以把陆茁儿一直带着?

    不想次日一早,谢依人却来了。

    她现在已经有四个月身孕,虽然胎象一直很稳固,但究竟得来不易,所以非常的小心翼翼。

    自从避暑归来后,如无必要,基本不出门上回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表示在翠华山时借走芸姑的歉意。

    今日又来了,宋宜笑不免想到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

    谁想谢依人才见到她,就无奈道:“我给你介绍个母猴子这是我娘家妹妹嘉绮!”

    说着闪身让开,露出身后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儿来。

第四百零二章 谢嘉绮

    那女孩儿眉眼之间与谢依人颇有几分相似,长得很是秀美可爱。

    只是不同于谢依人的端庄娴静,顾盼之间灵动飞扬正如蒋慕葶所言,是个极活泼开朗不怯场的性.子,落落大方的走上来给宋宜笑行礼,嘴甜道:“在青州时听娘读家信,就知道姐姐有个才貌双全的闺中好友,最是温柔可亲雍容华贵的,一准就是这位宋姐姐了!”

    “跟你说了,该先行国礼!”谢依人抚额道,“说好了的规矩呢?”

    “表嫂可别这样见外!”宋宜笑忙道,“嘉绮愿意同我亲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看了下自己身上她不知道谢依人会带妹妹来,自然没有预备见面礼。

    好在这儿是燕国公府,寒暄了几句,忙把谢家姐妹朝后堂引,路上谢嘉绮倒没怎么插嘴,只听着谢依人同宋宜笑说话,这份安静倒让宋宜笑高看了她一眼,心想:“怪道能讨卫皇后喜欢,我道只是单纯的会说甜言蜜语会闹腾呢,却原来也极知进退。”

    谢嘉绮虽然可爱嘴甜,但到底头次来燕国公府,宋宜笑眼下又还在孝中,肯定是不会喜欢太嘈杂的。

    若她仗着年纪小长得好,就一路喋喋不休的出风头的话,宋宜笑即使不会因此厌烦她,但也只会把她当个会讲点好听话的小孩子看,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这会见她乖巧,倒是暗暗赞叹谢家家教,这种该说时说,该闭嘴时闭嘴,不是逮着风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出,才是正经大家闺秀该有的涵养呢!

    到了后堂上,宋宜笑给赤蔷使个眼色,赤蔷进去取了对响步镯出来,宋宜笑拿与谢嘉绮做见面礼,谢嘉绮也不推辞,笑着道了谢,接过之后立刻戴了起来宋宜笑端起茶水浅抿一口,这才问谢依人:“我瞧表嫂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可是这两日不怎么害喜了?”

    “是的呢!”谢依人现在提到跟妊娠有关的话题就喜笑颜开,这是因为芸姑之前私下给她看过,说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儿,她自己倒没有重男轻女,可进门以来一直没消息,公爹的几个姨娘又一直在那里想方设法的挑拨,自然盼望早日生下男嗣,好稳固地位。

    此刻就含笑道,“说起来多亏了芸姑,早先我吐得一塌糊涂,她开的方子才吃了两回就没事儿了!”

    说到这里左右张望了下,道,“咦,清越呢?我今儿带这猴子过来,就是要让她瞧瞧,正经的大小姐该什么样子的!”

    “清越是现在还小,等长大点说不得也要闹了!”宋宜笑闻言边命人去把女儿抱过来,边笑道,“再说小孩子嘛,还是活泼点的好,这样身子骨儿也健壮不是?”

    “我们家这一个可不是闹腾。”谢依人指着谢嘉绮道,“她啊天天在家里不用锣鼓就能大闹天宫了!”

    谢嘉绮当众被姐姐取笑,也不羞恼,只一本正经道:“姐姐您这话说得可是不对!咱们家可只是国公府而已,怎么就能比作天宫了呢?就算我读书少,也是进过宫看过真正的宫殿的,您可不能这样骗我!”

    这话说得堂上之人都笑了起来,谢依人摇头失笑道:“我说不过你,但有你在的地方少不了闹腾是真的!”

    “祖父还说家里太冷清了,我回来之后才有人气呢!”谢嘉绮表示不服,“姐姐您端庄惯了不好意思跟长辈们闹,有我代您哄长辈们高兴不好啊?”

    说了这么两句话,简清越也被领过来了她奶声奶气的给谢家姐妹问了好,就挨到宋宜笑腿边要抱。

    宋宜笑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哼道:“你不是跟你爹好吗?等你爹回来抱你吧!还找我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瞧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到底还是把她抱到了膝上。

    “弟妹怎么吃四表弟的醋了?”谢依人听出玄机,笑问,“可是清越偏心?”

    “哪儿是偏心啊?简直是把我当成个管事的了!”宋宜笑伸指点了点女儿眉心,把昨儿个的经过大致讲了下,恨恨道,“你说明明我跟她待一块的时间多,夫君顶多每天来后院看她一看罢了,她凭什么就紧着夫君,不亲我啊?”

    谢依人听罢笑得直打跌,道:“我说都隔了一日了,你怎么还这气鼓鼓的?合着清越这心都偏到天边去了换了我是你我也要恼她了!”

    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谢依人扫了眼妹妹,道,“小孩子都喜欢在一块玩的,也不知道清越受不受得了我家这猴子!”

    “姐姐到处喊我猴子,仔细人家当我乳名就是猴子呢!”谢嘉绮闻言撇嘴,不满道,“到时候人家想着,这嫡亲姐妹名字都是一类的,没准以为您的乳名也差不多,比如说麂子啊獐子啊兔子啊什么的好听么?”

    宋宜笑看出谢依人这是要把小孩子打发出去说话了,便将简清越放回地上,笑道:“我家清越要是起乳名啊,一准该叫‘没良心’!”

    简清越这会不想自己站着,见状扯着她裙摆,继续求抱谢嘉绮却已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摸了摸她脑袋,道:“清越甥女儿,来跟姨姨出去,姨姨带你捉蝴蝶玩!”

    她三下两下把本来不情愿的简清越哄了出去,宋宜笑见状不禁道:“嘉绮对付小孩子还真有一套,难为她这么点大就这样会哄孩子了!”

    “这正是我今儿领她过来的缘故。”谢依人放下茶碗,说道,“我听芸姑说,信陵郡主这些日子一直沉默寡言,而且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宋宜笑叹了口气:“可不是?”看了眼庭中已经在领着简清越做游戏的谢嘉绮,心头一动,“表嫂的意思是?”

    “嘉绮天性会哄孩子,她又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我想着要不要让她陪一陪信陵郡主?”谢依人诚恳道,“这些年来老是你帮我,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地方,何况谢家如今也没有跟嘉绮年岁仿佛的孩子,不如让她们到一块处处看,你看呢?”

    宋宜笑以前要没听蒋慕葶提过谢嘉绮已经入了许太妃的眼,这会没准真当谢依人确实也想替妹妹找个玩伴了。

    但她既然知道这谢嘉绮把宫里卫皇后、许太妃,包括同样年纪不大的蜀王都哄得很好,哪还不知道,这样天生八面玲珑的女孩儿,又是莱国公府的嫡亲孙女儿,会少得了玩伴吗?

    冲着卫皇后喜欢她这一点,有得是人家希望自家年幼的女儿同她一块,也好沾光入了皇后的眼呢!

    谢依人此来,却是存心帮忙了。

    “嘉绮肯陪茁儿玩,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宋宜笑想了想,挥退众人,轻声道,“但你也晓得,简家最近在商议过继这件事情。昨天夫君过来跟我讲,说可能得全家回一趟桑梓。”

    “过继这种事情,有外人在总是不方便的。”谢依人闻言立刻道,“虽然说你跟简四表弟不把信陵郡主当外人,但简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再者,闻说郡主近来身子骨儿也不是很好,依我说何必带郡主一块儿去呢?倒不如送到我娘家母亲膝下,正好与嘉绮一块养着罢?我娘家母亲的为人,我可以给你打一句包票,她是最喜欢小孩子的尤其现在莱国公府由我娘家大嫂当家,她回来之后除了看着我妹妹外也没其他事,清闲得很,早先还抱怨我大嫂不愿意把孩子交给她带,觉得成天闲着不是个事呢!”

    宋宜笑看出她主要是为了当初借走芸姑感到内疚,这才想方设法的希望可以补偿。

    她想了想,叹道:“我自然相信表嫂的。但我没有见过令尊令堂,就这样打扰他们,实在于心难安再者,这回回去,芸姑我们肯定要带着,茁儿的身体,又一直是芸姑调养的。所以,说不得我还是得带上这孩子了!”

    谢依人闻言颇觉遗憾,不过还是道:“横竖你们现在还没动身,若信陵郡主方便的话,不如今儿就让嘉绮同她处处看?若郡主不嫌嘉绮闹腾,我想小孩子还是要差不多大的玩伴陪着才开朗。”

    “劳表嫂费心了!”宋宜笑感激的道了句,唤进下人,命人引谢嘉绮去陆茁儿的院子,“我那妹妹如今非但不怎么爱说话,连她住的院子也不大肯出,所以只能委屈嘉绮了。”

    本来陆茁儿虽然是郡主,但年纪小,又是在姐姐家住,应该到后堂来见客人的。

    但这位小郡主受了刺激后就不喜嘈杂,每次出了院子都非常惶恐不安宋宜笑怕吓着了她,所以不敢勉强,这会自然只能让谢嘉绮过去了,这是有点失礼的。

    不过谢依人自然不会在意:“嘉绮喜动不喜静,让她自己过去她还高兴些。”

    这天谢家姐妹在燕国公府盘桓到黄昏才告辞,宋宜笑亲自送了她们离开,忙去看陆茁儿这女孩儿还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唤声“姐姐”外,就不肯开口。

    宋宜笑看到她手里拿了只草叶编织的蚱蜢,试探道:“这是你小谢姐姐给你的吗?”

    陆茁儿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点头和摇头,只是淡然望着那只蚱蜢,像没听到姐姐问话一样。

    “待会给她好好收着,别下次就找不到了。”宋宜笑又引她说了会话,见效果不大,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对左右吩咐。

    次日就是中秋节,由于端化帝还在给显嘉帝守孝,这个节令跟去年一样不可能大办。

    中秋的次日,八月十六,却是端化帝的生辰同样的道理不会大办。

    然而再怎么不大办,由于太皇太后的缘故,宫里到底设了素宴,将宗室近支,大长公主母子之类请了去,好歹热闹下,让太皇太后开心点。

    这两个日子应酬完了,过继之事才正式确定下来,而回桑梓的日子也拟在了五日后。

    简家在帝都的两房人都要回去,不过晋国大长公主不在其列。大长公主跟简离旷的感情早已名存实亡,却对新进府的几个男宠正上心,自不耐烦这番折腾。所以对外就说由于太皇太后这一年来身体不怎么好,大长公主挂心自己亲娘,不敢远离,又怕自己身份尊贵,去了桑梓,喧宾夺主,叫简家上上下下跟着她忙。

    是以就不去了。

    当然真相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除了大长公主外,简家两房人都纷纷忙碌起来。

    宋宜笑到底决定带上妹妹来回,简虚白闻讯,特意帮忙去跟衡山王商议衡山王也知道王府现在没有顶用的主母,女儿接了回来也未必能照顾好,还不如叫她跟着同母姐姐。

    毕竟燕国公府的大小姐简清越现在也才两岁,比陆茁儿还小,简虚白夫妇既然把女儿都带上了,断然没有说照顾不好一个陆茁儿的。

    所以衡山王很爽快的答应让女儿跟着简家来回,当天还送了份厚礼到燕国公府,作为燕国公府对陆茁儿照顾的酬谢。

    又次日,宋宜笑正在指挥底下人整理行装,外间有小丫鬟来禀告:“衡山王府的大少奶奶生了,是位小公子!”

    “备礼!”宋宜笑忙道,“我得去贺一声把茁儿也带过来吧,让她跟我一块去!”

    要搁以前,她这会正忙着,让底下人走趟也就是了,毕竟她跟孔氏也没有说真的很熟悉。但现在生母不在了,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得长嫂照顾些,她这个姐姐说不得要殷勤点了。

    再说,她也确实该抽空到一趟衡山王府:在翠华山时,薄妈妈对她的出卖,这事儿还没了结呢!

第四百零三章 薄妈妈走了?

    衡山王府的大房整个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这也不奇怪,孔氏才进门时虽然跟脚就得了一子,却因那会的二少奶奶金氏想沾一沾子嗣缘,硬把孩子抱过去养结果不知道是孩子本身有问题,还是金氏不上心,总之没足月就没了。

    待孔氏出月子之后方知晓,同金氏理论时又被她气得不轻,大病一场后,连着好几年都没动静!

    这会总算又得了个儿子,大房哪能不高兴?

    “我到现在都跟在梦里一样!”孔氏见到宋宜笑时,眼角泪痕未干,直说,“前两年,我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没想到还能有今日!”

    她乳母也在旁拭泪,唏嘘她的苦尽甘来,当然更要劝她:“奶奶快点不要哭了,这是高兴的事儿啊!何况月子里可不作兴落泪的。”

    宋宜笑跟乳母一块劝慰了她好一会,孔氏才勉强收了泪,又对宋宜笑赔礼:“听说爹让八妹妹跟着你们去桑梓?说起来我们这些做兄嫂的实在对不住八妹妹,娘去之后,原该我们照顾八妹妹的,不想却累了你们这许多日子!现在还得你们带她来回。”

    “孔嫂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宋宜笑轻笑着说道,“那也是我妹妹呢,你们忙不过来,我又正好得空,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何况你当初建议我接她过去,原也是为了她好,我怎么会不晓得嫂子的苦心?”

    孔氏这儿今天横竖不多她一个道喜的人,所以宋宜笑同她说了会话,也就告罪离开,去陆冠云的院子了。

    路上她想了想,到底先去了找了五少奶奶。

    五少奶奶细眉长眼,肌肤白皙,看面相就是个老实人。

    虽然说她打理衡山王府已经有半年多了,这会见着宋宜笑,却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一照面就请罪说自己没照顾好陆茁儿宋宜笑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自己并非过来问罪,却是专门来看看她的。

    好说歹说,五少奶奶才镇定下来,却也不知道找点话题什么的,最后还是宋宜笑自己想方设法跟她拉了会家常,见这位少奶奶似乎很吃力于应酬的样子,暗叹一声,只得告辞了。

    跟着再去见陆冠云,时已近午。

    她披着秋阳进门,却见芳草兀自萋萋的庭中,一扇半掩半开的窗后,小小男童正襟端坐在与他身量毫不相衬的案后,捧着本书,正大声诵读着。

    陆冠云明显已察觉到姐姐前来,却丝毫不为所动宋宜笑也没有打扰他的意思,自在门外候着。

    半晌后,他终于读完了一段,才放下书卷,跳下凳子,欢喜的奔出来道:“姐姐,您来了?”

    “是呢!”自从韦梦盈去世后,由于这样那样的缘故,姐弟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考虑到陆茁儿的情况,宋宜笑这回来的时候很怕看到弟弟也有什么不好的变化。这会见他精神依旧,心里暗松口气,边俯身去抱他,边笑道,“茁儿也来了呢!茁儿还记得哥哥吗?”

    “茁儿来让哥哥抱抱!”谁想陆冠云却灵巧的一让,避开她手臂,去逗她裙边的陆茁儿,又有些抱怨道,“姐姐,我已经进学,您再抱我,叫人家看到要笑话的!”

    宋宜笑本来为他不让自己抱感到失落,闻言真是哭笑不得:“你才几岁啊?咱们是亲姐弟,有什么好笑话的!”

    “反正姐姐以后不要抱我了!”陆冠云今年才七岁,抱四岁的陆茁儿自然吃力,所以没抱一会就放下来了,只好遗憾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理直气壮道,“我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宋宜笑想了想,忽然走过来,硬把他抱起来了会才放下,哼道,“六七岁在姐姐我看来也是小孩子你也不想想你比你外甥女才大几岁?还在我面前装大人!”

    见陆冠云委屈的扁嘴,宋宜笑忙又哄道,“姐姐好久没见你了,这不是太想你了吗?”

    说到这儿,见陆茁儿只是静静看着不作声,放缓了语气,蹲下来道,“茁儿,这是你七哥,你忘记了吗?来,喊哥哥。”

    陆冠云跟陆茁儿虽然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论血缘比跟宋宜笑还亲近,但兄妹相处的时间却不多。这是因为陆茁儿太小,跟他玩不到一块去,且韦梦盈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厚望,他说是六岁入学,实际上,三岁上韦梦盈闲下来就要教他东西了。

    自从入学后,那就更没功夫跟妹妹联络感情了。

    所以此刻见陆茁儿望着自己却不喊人,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笑着逗她:“你喊一声七哥,七哥就给你拿糕点吃,好不好?”

    宋宜笑看着他阳光灿烂的笑脸,再看看静默的妹妹,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倒不是觉得弟弟没心没肺,只是想到这个弟弟之所以在失去生母后依然保持着这样毫无阴霾的情绪,多半是因为韦梦盈出事后,无论衡山王还是薄妈妈,最保护的都是他。

    难免,为两个妹妹感到委屈。

    “我这想法也是可笑,难道非要弟弟与妹妹一样不声不响了才高兴吗?”但旋即她又觉得愧疚:她知道自己更同情妹妹们,除了两个妹妹确实可怜确实被忽略外,也是因为同病相怜。

    她两世为人吃的所有苦头,其实说到底是因为是女儿身。

    设若她是宋家长子而非长女,即使韦梦盈改嫁,庞老夫人也未必舍得拿她怎么样的所以弟弟与妹妹,她总是忍不住更站在妹妹们的立场来想。

    然而衡山王跟薄妈妈等人再偏心,到底不能说是陆冠云的错,宋宜笑因此心绪复杂,倒仿佛对弟弟有芥蒂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甩开杂念,看着陆冠云逗了会陆茁儿,又踮脚从桌上取了块酥饼给妹妹陆茁儿望了望,接到手里,却没吃。

    “云儿,薄妈妈呢?”宋宜笑看着弟弟继续哄妹妹,沉吟了下,出言道,“她今儿没在你这儿伺候吗?”

    她正想着薄妈妈躲得过今天,难道还能躲自己一辈子?

    不想陆冠云却诧异道:“姐姐您不知道?薄妈妈在翠华山时就走了。”

    “走了?”宋宜笑吃了一惊,道,“她去了哪里?”

    “听五嫂说,她回她老家了。”陆冠云道,“至于妈妈的老家是哪儿,我却不晓得呢要么姐姐去问下五嫂?”

    说到这位老仆,他流露出怀念之色,“以前我读书时都是妈妈在跟前伺候着,偶尔妈妈会做些拿手点心,那个槐花饼真好吃啊!可惜妈妈走的时候没跟我说,五嫂说她家里有事,不然肯定也是想留下来照顾我的!”

    “是吗?”宋宜笑沉吟了下,看了眼铃铛,见铃铛微微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此事,便对弟弟道,“你在这里陪茁儿,姐姐去问下你五嫂到底薄妈妈是咱们娘留下来的人,也不知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竟说走就走了!”

    陆冠云懂事的点头:“姐姐您去吧,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又说,“姐姐问到了也跟我说声?”

    “好呢!”宋宜笑捏了捏他面颊,被他气恼的推开手,方笑了笑起身离开。

    五少奶奶看到她去而复返,而且这回没带陆茁儿,以为她现在才是来算账的,神情顿时流露出惶恐来,宋宜笑无奈的想:“也难怪孔嫂子说她压不住底下人,这副样子,是个心眼活泛些的下人,也要觉得她好欺负罢?”

    心里叹了口气,宋宜笑直接道明来意:“我听云儿说,之前我娘那里的薄妈妈,前些日子家里有事回去了?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是哄云儿的说辞。”五少奶奶见她问这个,才松了口气,细声细气道,“实际上,薄妈妈是没了!”

    “没了?”宋宜笑愕然道,“怎么个没了?!”

    “她儿子在王府的庄子上做事,不知怎的被误会……”五少奶奶考虑了下措辞,才继续道,“被误会非礼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年轻媳妇,那女子的公爹与丈夫都是极暴烈的性.子,闻讯之后起了杀心,竟趁薄妈妈偶尔过去看儿子的时候,把一家子堵在房里放了火,一家人就这样……”

    宋宜笑非常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听都没听说过?”

    薄妈妈的丈夫已经没了,她只有一个独子,已经娶妻,据说颇生了好几个儿女,算起来一家子至少七八口人,再加上薄妈妈作为韦梦盈的第一心腹,家里买几个小丫鬟服侍是买得起的哪怕他们一家子在上位者看来也不过是奴婢,到底这么多条人命,还发生在天子脚下,怎么会无声无息,连宋宜笑这种跟薄妈妈颇有渊源的人都没听到风声?

    “那会卢家刚刚抄家,翠华山上下都在议论卢家的事情,想来没什么人关心这么件简单的案子了。”五少奶奶解释道,“而且父王想着七弟是薄妈妈看着长大的,知道这样的噩耗后一准要伤心,就吩咐上上下下只说薄妈妈有事回老家没跟您那边说,也是怕您难过!”

    宋宜笑蹙着眉头没接话:她哪可能为薄妈妈之死难过?

    实际上薄妈妈若未死,她今儿个来之前还在琢磨这个老仆留是不留呢!

    只是

    五少奶奶说什么非礼了庄户被灭门,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恐怕未必只是灭门,更是,灭口?

    她立刻想到了顾韶,眼神不禁冷了冷。

第四百零四章 往事

    从衡山王府回来后的次日,宋宜笑又专门备礼去了趟晋国大长公主府。

    倒不是探望晋国大长公主,而是为了向裴幼蕊赔罪下个月就是裴幼蕊出阁之日,但燕国公府一家为了过继之事,马上就要还乡,自然没法参加这位义姐的婚礼了。

    “听说你们打算把信陵郡主也带上?”见面之后略略寒暄,裴幼蕊关切的问,“会不会照顾不过来?毕竟小清越也要去呢!要不我跟娘说声,让我照顾下郡主,免得你们带来带去的麻烦。”

    “你先顾好自己吧!”宋宜笑闻言不禁失笑道,“我们从来没回过桑梓,这趟回去,少不得要跟族人走动下,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准你这将嫁之人,多少事情等着你呢,还帮我们带孩子?到时候贺楼修撰不恨死我们才怪!”

    听到贺楼独寒,裴幼蕊眼神恍惚了下,才微笑道:“这不是想给你帮个忙么?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样取笑我!”

    她们两个从前的关系很一般,自从宋宜笑受简离邈之托,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劝了这义姐一回,固然结局是抱头痛哭,彼此之间反倒亲近起来了。

    这会见裴幼蕊嗔自己不识好人心,宋宜笑也不以为意,只笑道:“我那妹妹乖巧得很,又有芸姑同行,所以带上她也不费什么功夫。就是不知道族里有没有年岁仿佛的孩子,不然就她跟清越去了那儿却也寂寞。”

    裴幼蕊不知道天花之事的真相,闻言道:“左右你们也不会在那儿待太久,毕竟简三叔跟四弟都领着要紧差使呢!哪可能在桑梓长住?”

    宋宜笑自不会跟她说明,只道:“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这不是怕在那儿待久了,两个孩子嫌无趣闹腾么?”

    “说的也是。”裴幼蕊颔首道,“小清越这么点大,别回去一趟,再来帝都时把咱们都忘记了,可就叫咱们伤心了!”

    “那样的话让她重新给你们见礼也就是了!”宋宜笑打趣,“当然你们也要重新备见面礼才是!”

    裴幼蕊笑骂道:“我说你今儿个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给我?合着早有盘算,有女儿帮你弄回去呢!”

    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看看时间不早,宋宜笑打算告辞了,裴幼蕊看了看只有两人的内室,才轻声问:“这回过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宋宜笑一怔。

    “我生母去得早,打小就常到娘跟前。”裴幼蕊看着她,“所以简家的事情,我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很多内情也是有所耳闻的:老燕国公最疼的就是你现在的公公,爱屋及乌对简夷犹也是宠爱有加!这些年里,老燕国公每年数封家信,不是提点你现在的公公,就是关切简夷犹的近况,对同在帝都的简三叔,还有四弟,却是不闻不问……老燕国公怎么会主动要求将四弟过继给简三叔?!”

    见宋宜笑踌躇,她叹了口气:“不好说吗?那算了。”

    “义姐可知我们那位祖父,为何对三叔,对夫君,这样冷淡?”裴幼蕊没有追问,宋宜笑却起了好奇心,小声道,“按说三叔与我现在那位公公,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皆是祖父嫡子,祖父何以厚此薄彼到这地步?”

    “我听府里上了年纪的下人讲过几句,但不知道是真是假。”裴幼蕊沉吟了下,道,“据说是因为简三叔虽然是老燕国公的嫡子,却是端木老夫人抚养长大的缘故。”

    宋宜笑不解道:“所以父子之情疏远?可终究是亲生血脉罢?何况我听说,当初也是祖父答应的,乃是为了抚慰端木老夫人的丧子丧妹之痛?”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咱们没有亲自经历过,哪里晓得?”裴幼蕊犹豫片刻,才继续道,“我很小的时候偶然听到过一种说辞:说是端木老夫人曾为燕国太夫人之死与老燕国公争执过,当时甚至闹到了惠宗皇帝面前那会申屠贵妃正得意,端木老夫人作为申屠贵妃的表弟媳妇,按说应该大占上风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最后此事却不了了之了!”

    “之后不久,端木老夫人最后一个亲生儿子夭折,老燕国公不知道是想与端木老夫人缓和关系还是怎么的,就将简三叔抱与她抚养。但即使如此,端木老夫人对老燕国公也没好脸色!”

    “许是受她影响,简三叔长大之后回到简家,与老燕国公也不亲。连带着对老燕国公的续弦温老夫人,也非常冷淡。”

    “简三叔娶了仪水郡主后,因着郡主甚得惠宗皇帝陛下与申屠贵妃喜爱,御赐了一座郡主府他们夫妇就此长居郡主府,连燕国公府都不怎么回了。”

    裴幼蕊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后来仪水郡主难产身亡,孩子也没保下来。简三叔伤心欲绝,上表将郡主府归还,才独自搬回了燕国公府住。之后老燕国公致仕,给诸子分家,简三叔得了现在住的那座宅子,便一直住到了现在。”

    “这么说,一切的根源就是我们那位嫡祖母之逝?”宋宜笑感到一头雾水,“正如义姐所言,我们那位嫡祖母去世时,申屠贵妃正得意,姨祖母乃申屠贵妃嫡亲表弟城阳王的正妃,若我们嫡祖母之死有什么蹊跷,且与祖父有关系,这事儿怎么可能不了了之呢?”

    但如果燕国太夫人之死没问题的话,端木老夫人又何必与简平愉闹到惠宗皇帝面前?

    “我有个不敬的猜测。”裴幼蕊想了想,委婉道,“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确实不太可能……”宋宜笑知道她要说什么在有盛宠中的申屠贵妃这么个靠山时,端木老夫人都没能给妹妹讨个公道,最大的可能,就是燕国太夫人之死确实有问题,然而理亏的是太夫人!

    但本朝人人知道惠宗皇帝有多么迷恋申屠贵妃,连太皇太后与显嘉帝这对元后嫡子都一度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燕国太夫人只是犯了小错的话,申屠贵妃轻描淡写就能为她颠倒黑白!

    除非,燕国太夫人理亏的程度,让申屠贵妃都没法开口比如说,红杏出墙,混淆血脉!

    可申屠贵妃倒台都也二十来年了,晋国大长公主的“义女”聂舞樱也只姓了天知道打哪来的“聂”呢,如果简离邈并非简家血脉,简平愉能忍到现在?哪怕为了面子不说出去,让简离邈“暴毙”总不难吧?

    所以宋宜笑认为燕国太夫人即使犯了大错,也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罪行。

    “那我就猜不出来了!”裴幼蕊爱莫能助道,“何况这只是我小时候无意中记下来的一段,天知道那老仆是真知道真相呢,还是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宋宜笑思忖片刻,移到裴幼蕊身侧,附耳道:“天花之事的真凶,卢家不过担了个虚名,实际上,是我们那祖父以及现在的公公做的!”

    “那简夷犹?!”裴幼蕊闻言,大吃一惊,随即脱口道,“那两位谋害你们,必是为了简夷犹对不对?那么简夷犹会怎么个处置法你知道吗?”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宋宜笑沉默了会才道:“这就是义姐方才问我时,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这内情的缘故。简夷犹……他是一直劝着公公不要对我们下毒手的。”

    “这怎么可能?!”裴幼蕊不信道,“他怎么会不对国公之爵动心而且他对四弟怎么样你会不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就没好过!”又有些颤声道,“何况他既然出言相劝了,可见是早就知道的!那么他知情不报难道就没罪了吗?四弟跟清越险死还生也还罢了,二皇子呢?那怎么说?那可是陛下亲子!”

    “陛下纵然爱子心切,却更尊重娘,义姐你说是不是?”宋宜笑看着她,极不忍的说出这句话,“而娘疼爱晚辈是出了名的……”

    “所以陛下为了娘,故意撇清了简夷犹?”裴幼蕊明白了,她眸子里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喃喃道,“所谓他一直劝说老国公父子不要对你们下毒手,恐怕也只是念在娘的份上,存心给他脱罪找的借口吧?”

    宋宜笑没说话,这种时候她不说话,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好半晌,裴幼蕊才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义姐……”宋宜笑想劝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艰难道,“来日方长,我想裴大学士平生最大的愿望,一定是希望你过得好,而不是……为他报仇。”

    “我知道。”裴幼蕊幽幽道,“何况我现在就是想给他报仇,也是束手无策:长兴身处深宫,简夷犹也不跟我照面,你说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乖乖儿的嫁给贺楼独寒,不是吗?”

    宋宜笑难过的握了握她的手:“贺楼是真心喜欢你的,义姐过门之后,何不与他商议此事?毕竟他与顾相关系匪浅,又是状元出身,前程远大,他日未必没有替义姐讨个公道的时候!”

    “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裴幼蕊闻言,合了合眼,睁开时已稳住情绪,反握住她手,轻声道,“说起来,韦王妃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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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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