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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韦婵病故

    出乎宋宜笑意料的是,来人进门之后请了安,却悲声说道:“禀表小姐,我们七小姐没了!”

    “什么?”宋宜笑一怔,“韦婵?!”

    “回表小姐的话,正是!”来人低着头,一脸的沉痛,说道,“还请表小姐节哀!”

    宋宜笑盯着那人,足足看了半盏茶功夫,才似笑非笑道:“韦婵表妹一向安好,却不知道是怎么没的?”

    来人闻言,忙道:“表小姐您不知道,其实七小姐打从年初那会,因着预备出阁,诸事繁忙,就染了一回恙!那时候您去拜年,还说过七小姐瞧着清减了不少只是怕您担心,上上下下都没跟您说七小姐病倒的事情!”

    又说,“之后王妃娘娘逝世,七小姐悲痛欲绝,连续数日不思饮食,原本就没好全的身子骨儿,这么一折腾,哪能不出问题呢?!”

    “偏偏,当时老夫人痛失爱女,也是伤心得没法说!”

    “老夫人年纪大了,老爷、公子、奶奶、少奶奶们,自然不敢怠慢!”

    “虽然晓得七小姐也病了,但想着七小姐年轻,使下人照顾着也就是了!”

    “结果这么着,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等到老夫人康复,再看七小姐,却已是病入膏肓!”

    “就在前儿个晌午,七小姐……没了!”

    说到这里,那人低下头,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才继续道,“原本前两日就要给您报信的,只是七小姐说,今年以来,从庞老夫人到王妃娘娘,再到安阳郡主与曹少奶奶,您听的伤心事儿够多的了,再添她一件,怕您受不住想着她万一能够撑过去,却何必叫您跟着担惊受怕一回?”

    见宋宜笑只是木无表情的看着他,那人噎了噎,不知所措了片刻,方道,“前儿个七小姐没了之后,老夫人想着这事儿无论如何瞒不过去,但还是犹豫了一两日,才让小的飞驰前来,跟您报信了!”

    又试探着道,“表小姐千万节哀!”

    “我现在除了节哀还能怎么样呢?”好半晌,宋宜笑才幽幽说道,“好歹外祖母,还有韦家其他人没事儿,是吧?”

    那人只道她是担心韦家其他人,忙道:“请表小姐放心,七小姐芳年早逝,老夫人他们固然伤心,但彼此劝慰着,倒还撑得住!如今上上下下最担心的就是您这儿了!”

    “……”宋宜笑合上眼,沉默片刻,才重新张眼道,“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身上戴着我娘的孝,这儿又是翠华山,韦婵的后事……”

    “小的来之前,老夫人就再三叮嘱过,千万拦着别让您亲自回去吊唁!”那人忙道,“一则如今天气炎热,来回舟车劳顿,怕表小姐受不住!二则表小姐如今还给王妃娘娘守着孝,七小姐同您虽然是嫡亲表姐妹,论辈分总是不如王妃娘娘的,总不能叫您为了七小姐,怠慢了王妃娘娘的在天之灵!三则却是今年以来,韦家也好,表小姐也罢,都是频遭哀痛,这眼节骨上彼此见了,只怕有伤不尽的心到时候,恐怕彼此都受不住!”

    宋宜笑诡异的笑了下,有些虚弱的说道:“你说的这么有道理,那就这样吧!”

    她用近乎敷衍的态度打发了那人离开,跟着不待左右开口安慰,抓起手边的珍珠地划花六管瓶就朝底下狠狠摔去!

    粉蔷等人猝不及防,均吓得噤若寒蝉!

    这会的大丫鬟全部都是新近上任,对宋宜笑敬畏大于亲热,看到她发怒,竟没一个敢劝的。

    眼睁睁的瞧着宋宜笑把桌子上的金瓜棱形执壶、青釉菊花纹高足碗跟斗彩鸡缸杯等一溜儿推到地上,“哐啷”声中碎瓷飞溅满堂,粉蔷被其他下人看着,才硬着头皮出列,屈了屈膝,心惊胆战道:“夫人节哀……”

    话音未落,就见宋宜笑蓦然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不顾面前的碎瓷,赶紧跪下:“夫人息怒!”

    “……不关你们的事!”正在粉蔷以为自己要挨罚时,宋宜笑却微带喘息的摆了摆手,疲倦的朝后靠去,合眼道,“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粉蔷等人彼此望望,方怯怯告退。

    走到门槛前,身后又传来一句,“夫君公务繁忙,些许小事不必让他操心!”

    下人们忙道:“是!”

    待底下人都出去了,最后个人还战战兢兢的掩了门,宋宜笑方缓缓张目:空荡荡的屋子里,满地狼籍。

    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韦婵因哀伤姑母之死病逝?!

    开什么玩笑!!!!

    宋宜笑绝对不信这个说辞她更倾向于韦家想通过牺牲韦婵来平息自己的怒火!

    当然,更让她怀疑的,是那个韦梦盈生前一直没查出来的幕后主谋在灭口!

    “倒是选了个好时机!”宋宜笑想到后一种可能,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现在是避暑之期,我在翠华山,韦家却因官卑财疏,仍居帝都。哪怕这会怀疑韦婵死的蹊跷,立刻派人去查,想来也来不及了!”

    来人说韦婵是前天去世的她是未嫁之女,年纪小,上头祖母跟父辈又还在,天气也炎热,后事注定不可能大办。

    这种情况,停灵最长也就三天。

    前天、昨天、今天估计今天就要入葬了!

    哪怕宋宜笑立刻动身赶回去,估计这位表妹的坟都弄好了!

    那还查个什么?

    总不可能去挖坟掘棺吧?

    这根本就是钻空子来个死无对证!

    宋宜笑想到这儿就觉得杀意翻腾,“以为藏在幕后,我就真没办法你了?你给我等着!!!”

    她脸色阴沉了好一会,待到半晌后,乳母照着平常的时间,把简清越抱过来,粉妆玉琢的小女儿蹒跚着扑到她怀里,孩子清脆的笑声与稚嫩的小脸美好如春晖,那样毫无阴霾的呈现到她面前,她才展颜笑着抱起女儿:“心肝,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

    陪女儿玩了会,宋宜笑想起来妹妹也才接过来,忙遣粉蔷去瞧瞧。

    粉蔷回禀道:“芸姑方才去给信陵郡主诊断过,说郡主身体还虚弱着,这两日最好不要出门。”

    又说,“夫人最好也别带大小姐去看郡主,免得郡主玩乐太过,损及元气。”

    也就是说,陆茁儿现在只能静养。

    宋宜笑闻言才打消了接妹妹过来同女儿一块玩会的打算,叹道:“那过两日再带她去园子里玩罢,你叫伺候的人都给我小心点!但有怠慢叫我发现了,到时候可别怨我心狠手辣!”

    粉蔷忙道:“奴婢遵命!”

    其实哪怕宋宜笑不这么敲打,现在燕国公府上下谁不知道主母因着生母及同母弟妹们的遭遇心情不好,连燕国公都对妻子各种赔小心,哪敢疏忽?

    这天就这么过去了,次日宋宜笑起身后,先去看了妹妹跟女儿,才回到后堂,尚未接过粉蔷递来的茶水,玉果却过来了。

    “姑姑此来,可是为了清越?”宋宜笑见状,还以为太皇太后又想念曾外孙女儿了,不想玉果却摇头道:“奴婢此来,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托夫人向简侍郎传个口信!”

    “三叔?”虽然说简虚白同简离邈眼下都在侍郎位上,但玉果称简虚白素来按爵位的,此刻说简侍郎,肯定是指简离邈了。

    宋宜笑忙道,“未知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夫人想也知道,避暑之前,长兴长公主殿下与驸马已然和离。”玉果叹了口气,道,“本来长兴长公主殿下作为已嫁女,按规矩只需守一年也就成了,但长公主殿下和离之后,重归太后娘娘膝下侍奉,却决意效仿陛下,为先帝守满三年孝。”

    “殿下纯孝!”宋宜笑道了一句,不解道,“却不知此事与三叔?”

    玉果道:“这事儿被太皇太后知晓后,十分感慨,连说长兴长公主殿下长大了!只是长公主殿下固然孝心可嘉,太皇太后却也不想耽搁了长兴长公主殿下的青春。故此,决定趁着今年恩科颇选出些才貌双全的栋梁之材,为两位长公主好好物色下!而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深居宫闱,对于新科进士当然是只闻其名未知详情,是以想托简侍郎操一操心!”

    上回玉山长公主的事情是卫皇后出面,找宋宜笑传话的,这回轮到长兴长公主,却是太皇太后派了人来。

    这倒不是卫皇后不想替这个小姑子操心,而是因为当初玉山长公主是其生母蒋太妃私下求了帝后;但长兴长公主才说了要按未嫁身份替亲爹守孝,她亲娘皇太后总不可能转头就要求帝后也给自己女儿再找个驸马罢?

    这样岂不成了母女两个串通起来扮孝顺?

    也就是太皇太后,作为嫡祖母,心疼嫡孙女儿,出面发这个话,方不使人觉得长兴长公主的守孝三年是在装模作样。

    宋宜笑领了太皇太后口谕,但因有孝在身,不便去长辈那儿,便命粉蔷代自己去传话。

    哪知粉蔷回来后,却禀告道:“三老爷说他知道了,不过他也有事要托付夫人,是以请夫人有空的话,明后日过去一趟,当面商议。”

    宋宜笑闻言道:“可知三叔所言是何事?”

    粉蔷摇头道:“三老爷没说,奴婢不知!”

    半晌后简虚白回后院探望妻女,宋宜笑告诉了他这事儿,简虚白想了会,也无果,道:“反正你明日过去就知道了,左右三叔不会为难咱们!”

    “我哪是怕三叔为难?这不是怕自己愚钝,做不好三叔交代的差使,叫三叔失望吗?”宋宜笑对简离邈的印象比公公简离旷不知道好了多少,哪怕这位叔父吩咐的事情比较为难,她也会努力办到的,这会闻言,不禁嗔了丈夫一句。

    只是她万没想到简离邈这会找她,却是为了裴幼蕊:“这孩子还两三个月就要出阁了,却老往行宫跑,虽然说替晋国大长公主尽孝的心思是好的,只是且不说太皇太后跟前已有傅太妃在,单说陛下近来因着太皇太后凤体欠安的缘故,也是三天两头过去探望,老是撞见也不好。但我虽然与她已故的叔父情同手足,究竟男女有别,也不好喊她过来说这些话,只能请你帮忙了!”

    宋宜笑听得阵阵心惊,暗忖:“我就说这义姐怎么忽然去奉承太皇太后了?合着她纵然应下了同贺楼独寒的婚事,为父报仇之心终究不死问题是,她这种素来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家闺秀,又不是天生有城府的人,那么点想法能瞒得过谁?这会连素不与她照面的叔父都看出来了!”

    而且裴幼蕊选择的报仇路线也不对!

    端化帝可是亲口说要为先帝守三年孝的,以他跟先帝的父子情深,断没可能这会就为了裴幼蕊自打嘴巴的道理退一步来讲,端化帝要真这么做了,对于裴幼蕊来说,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红颜祸水的罪名,必定要扣到裴幼蕊头上!

    落到那样的处境里后,哪怕她成功做了端化帝的妃嫔,也未必能有好结果!

    何况端化帝登基已来可是同卫皇后要好得很,册后典礼之后跟着就册了太子那位皇后娘娘的手段,就是宋宜笑都觉得忌惮不已呢,何况裴幼蕊?

    也难怪简离邈要阻止她了!

    这哪是报仇?

    压根就是在作死!

    宋宜笑叹着气回到别院,命人去请裴幼蕊,怕她顾着去太皇太后跟前同端化帝“偶遇”,腾不出功夫应约,宋宜笑打了女儿的旗号:“清越这两日哭着闹着要见姑姑呢,实在哄不住原本该送她去娘那边拜见义姐的,只是这孩子如今越发的闹腾,怕过去之后扰了娘的清净,故此只能求义姐辛苦一回了!”

    裴幼蕊听说是侄女想自己想得哭闹不休,果然不好拒绝,只得让粉蔷回话:“我明儿个就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争吵

    次日裴幼蕊抵达时,宋宜笑早已领着女儿在等了。

    受到叮嘱的简清越看到她就扑了过去,嗲着嗓音喊“句句”。

    “清越真是越发可爱了!”裴幼蕊尽管觉得今日之行耽搁了她的正事,但看到雪团儿一样腻在自己身上的简清越,还是露出温柔的笑靥来,抚着她柔软的胎发,含笑说道,“真想把她抱回去养!”

    “这可不行!”宋宜笑手拿团扇,闲闲的摇着,嫣然道,“我们统共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呢!叫义姐抱走了,我们可要寂寞了!”

    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一笑,“何况义姐何必羡慕?赶明儿您自己生个,不就是了?届时还能同咱们清越做个玩伴不是?”

    “瞧你这小气的样子!”裴幼蕊闻言,目光闪了闪,才轻笑道,“只是说要抱走你女儿,还没抱走呢,可就要取笑我了!”

    “义姐这可是冤枉我了!”宋宜笑笑盈盈道,“您婚期也没几日了,成了亲哪有不生儿育女的?这怎么能说取笑您呢是不是?”

    裴幼蕊也不知道听没听出她话里有话,轻嗔着睨她一眼:“不跟你说了,我来看清越的,可不是来看你的!你要拿我取笑啊,我就不理你了!”说着把简清越抱起来逗弄。

    宋宜笑见状笑了笑,也不恼,过了会,看女儿有些乏了,才看了眼不远处的乳母。

    乳母忙上来道:“大小姐该饿了!”

    简清越被带出去后,裴幼蕊理了理被侄女揉皱的衣裙,正要告辞,却见粉蔷等下人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而上首的宋宜笑则放下茶碗,坐正了身子。

    她皱了下眉,也摆手让自己的丫鬟出去,见门被掩上后,才疑惑道:“弟妹这是?”

    “实不相瞒,今日请义姐前来,固然清越确实想念您,也是因为三叔要我带几句话给您。”宋宜笑没打算同她兜圈子她跟裴幼蕊虽然从没撕破过脸,但也算不上知己,可不能指望委婉的劝说就能让这位义姐回心转意。

    所以直截了当道,“三叔说,您替娘孝敬太皇太后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太皇太后跟前已有傅太妃在,傅太妃无所出,全赖太皇太后庇护,才能离开行宫。如今您常去太皇太后跟前,把太皇太后照料得无微不至,傅太妃未免就尴尬了。”

    “简三叔的提醒,我心领了。”裴幼蕊闻言,眉宇之间掠过一抹阴霾,似忍了忍气才淡淡道,“不过弟妹你也晓得,我九月就要出阁了,出阁之后,可就没有现在的逍遥,可以时常入宫侍奉太皇太后了。所以就算三叔觉得我抢了傅太妃的差事,左右不过这么几日罢了!我想傅太妃也会体谅的。”

    又嗤笑道,“还是弟妹仍旧担心我会对简夷犹跟长兴不利,怕我讨好了太皇太后之后挑拨离间?只是自古以来疏不间亲,太皇太后是长兴的嫡亲祖母,是简夷犹的嫡亲外祖母!我就是伺候她老人家再尽心尽力,又如何同她老人家的嫡亲骨血比?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义姐这话可是冤枉我了!”宋宜笑听了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也不生气,只道,“我替三叔传这番话,原也是为了义姐好:义姐该知道,因着太皇太后这些日子以来凤体欠安,陛下时常侍奉榻前义姐虽然不是有意与陛下撞见,可碰到的次数多了,难免,有些人要嚼舌头!义姐固然问心无愧,却又何必……”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幼蕊不及听完,就气得站了起来,寒声道,“我知道我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却占了娘的宠爱,你们做亲儿子亲儿媳妇的自然看着不舒服!但我出阁也没几日了,以后我保证若无必要绝不去晋国大长公主府,也绝不再要娘给的东西,你满意了?!”

    说着甩手就朝外走。

    宋宜笑轻摇团扇,并不阻拦,只闲闲道:“义姐要这么想我我也没办法,只提醒义姐一句:令尊裴大学士一世英名,生前最宠最疼的就是义姐,无论义姐想做什么、想怎么做,万望动手之前,追想慈颜,免得他日后悔莫及!”

    已经走到门边的裴幼蕊蓦然僵住!

    片刻后,她微微侧了头,冷笑着道:“我当然不会坏了我爹的名声!”

    “却不知道令尊是否愿意义姐为他坏了自己的前途呢?”宋宜笑立刻反问。

    这回裴幼蕊良久没有回答,扶着门站了会,毅然开了门走了。

    她走之后,宋宜笑方露出忧色:“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这个义姐虽然不是简虚白的嫡亲姐妹,但因为是晋国大长公主跟前长大的,又有婚变的委屈,论得宠根本不在清江郡主与聂舞樱这两个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之下。

    而且裴幼蕊心结极深,宋宜笑同她又不是特别要好的关系,想哄出她的真话来哪有那么容易也只能从裴荷入手,希望裴幼蕊念在这位慈父的面上,莫要行差踏错了。

    不过宋宜笑眼下自己都在纠结母仇,对于裴幼蕊是否愿意悬崖勒马,也没什么把握。

    她心事重重的派人跟简离邈那边送了信,委婉表示对劝说结果的谨慎态度。

    简离邈很快给了回复,当然不会责怪宋宜笑无能,只说自己知道了,决定再想想办法。

    也不知道是否这会叔父决意釜底抽薪,还是凑巧:总之数日之后,晋国大长公主的避暑别院传了消息来,说是裴幼蕊许是贪凉多吃了几份冻酪,竟染了风寒,不得不卧病在榻。

    这种情况下,那当然是不可能再去行宫侍奉太皇太后了。

    宋宜笑闻讯多少松了口气,她现在得守孝,婆婆不召见,也不大好主动过去,是以收拾了些东西,命粉蔷走了一趟,也就不放在心上。

    然而三两日之后,晋国大长公主却遣了佳约来,说是晋国大长公主想孙女儿了,让宋宜笑带上简清越去请安。

    “娘想清越了,我遣人送清越过去就好。”宋宜笑闻言不免诧异,“我现在身上……哪好冲撞了娘呢?”

    “还不是裴小姐?”佳约自从发现裴幼蕊对于当年婚变一直耿耿于怀后,对大长公主的这位义女就暗藏了敌意,此刻在宋宜笑面前自不隐瞒,叹了口气道,“她这两天找了许多理由要见您大长公主殿下被她缠得心软,只得打发奴婢来请您了!说起来殿下也实在心善,到这时候尚且不忘记给她遮掩,只说是自己想念您跟简大小姐!”

    宋宜笑颇为无语,心想:“这义姐病了为什么非要见我?难道她以为她病倒是我干的吗?我就是有那个本事把手伸到婆婆府里,又哪来的胆子敢在婆婆的眼皮底下对她动手?”

    不过大长公主依了义女,她这个做媳妇的少不得要走一趟了。

    于是请佳约少待,自己进里面去换了身素色衣裙,又替简清越打扮了一番,这才乘轿出门。

    “你们义姐这两日身上不爽快,正好你来了,就替我去陪陪她吧!”到了晋国大长公主跟前,大长公主笑意盈盈的命人把简清越抱过去给她搂到怀里,直接对儿媳妇道,“究竟你们年岁仿佛,能说得到一块儿!”

    宋宜笑领命,到了裴幼蕊住的屋子,寒暄了几句,心照不宣的遣散下人。

    室中只剩两人时,裴幼蕊脸色果然就一下子沉了下来,轻喝道:“是不是你干的?!”

    “义姐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宋宜笑暗道自己还真猜着了,不禁哭笑不得道,“我就知道今儿是奉娘之命来陪您说话的!”

    “我今年根本就没吃过冻酪,怎么会因此染上风寒?”裴幼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神情冰冷,显然根本不信,冷笑着道,“倒是病倒之前喝的一盏茶水有些味道古怪,当时丫鬟跟我说是沏茶时拿错了茶叶,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后来觉得不对问起来,却说全部倒掉,已经找不着了!你敢说这茶水不是有问题?”

    宋宜笑笑出了声:“就算有问题,那也是义姐您身边的人有问题,却怎么能怪到我身上呢?义姐您说您这话可笑不可笑?难为您跟前的人都是我安插或收买的不成?您只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你前两日才劝了我,我没听,结果顿时就病了,就算不是你,也同你有关系吧?”裴幼蕊恨道,“你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就算是我做的,那么义姐您这会又打算怎么办呢?”宋宜笑闻言,不在意的说道,“您只闹着让娘召了我来,却没告诉娘您的怀疑,想来也该明白,娘虽然宠您,可没凭没据的,您想要污蔑我这个嫡媳谋害了您,却也不能够!只是我纵然来了,您说您能拿我怎么样呢?”

    这话气得裴幼蕊脸色微白,微微喘息了几下才稳住心神,冷然道:“果然同你有关系?是你私下给娘告了状?还是说服了佳约之流下的暗手?!”

    “避暑统共也就这么三两个月,一转眼也就过去了。”宋宜笑并不接她这话,平静道,“义姐好好将养,毕竟回帝都后没多少日子,您就要出阁了,到时候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呢!”

    说到这里起了身,也不管裴幼蕊这会看自己的目光何等怒火万丈,“世人眼里的裴大学士出身名门才华横溢,世人眼里的义姐您温婉良善端庄矜持当年的悔婚,孰对孰错,人心自有公论!义姐又何必为了报仇,反将自己落到无理的那一方去?”

    “我有道理又有什么用?!”裴幼蕊听着这番话,忽然之间泪流满面,切齿低喊道,“天下人都同情我又有什么用?!我爹爹到底还是没了!天下人都嘲笑长兴跟简夷犹,可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宋宜笑看着她:“他们成亲之后过得也不好,前不久,刚刚和离……”

    “长兴和离之后住回宫中,不过说了句要效仿陛下为先帝守三年孝,太皇太后马上张罗着替她再觅良人她尚且年轻,又是金枝玉叶,即使再嫁,难道新驸马还敢嫌弃她?!”裴幼蕊恨声说道,“至于简夷犹,他美妾在怀,幼子在膝,没了长兴,正是海阔天空!哪怕往后厌了沈氏,再娶高门之女,又有什么难度?!”

    她惨笑了几声,抬起头,直视着宋宜笑,“你告诉我,这叫他们过得不好?!”

第三百七十七章 裴幼蕊的计划

    “但义姐就是把他们全部碎尸万段,令尊终究回不来了不是吗?”宋宜笑这么说时神情很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她忽然很后悔,不该答应简离邈的要求,接下此事。

    因为劝说裴幼蕊的过程,简直无时无刻不勾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绪!

    在宋宜笑看来,裴幼蕊其实非常幸运。

    不是她有一位慈父,也不是她在失去慈父之后,又立刻得到晋国大长公主视同己出的怜爱。

    纯粹是,裴荷没有做过亏心事,且没有对不起女儿的地方,给这样的爹报仇,可以非常理直气壮,不必考虑太多。

    而宋宜笑她的生父宋缘死在生母韦梦盈手里,父母相较,她更重视生母,所以生父的仇她反正也是装糊涂了。

    问题是生母的仇!

    “娘已经没了,她从前对我的算计,谋害,我现在也没心思计较!”嘴上说着开导的话,宋宜笑难过的想,“可是她对别人做的事情……别人又没受她生养之恩,要报复她,我能说什么呢?”

    可是就这样放过杀母仇人,她又实在不甘心,“终究是我生身之母!”

    尽管她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韦梦盈实在算不上好人,这个娘的结局其实并不冤枉,但,这天下为非作歹的人还少吗?

    难道个个都得了恶报?

    凭什么,这样的命运就要轮到韦梦盈呢?

    何况,韦梦盈再该死,陆冠云兄妹都还是孩子,又有什么过错?

    他们凭什么就要失去生母?!

    最可怜的陆萃儿,这位安阳郡主虚岁也才三岁就这么懵懵懂懂的去了!

    “谋害娘的人纵然有一万种理由,非杀娘不可,但!”宋宜笑不知不觉已是泪如雨下,“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茁儿跟萃儿的面下手!!!那样的场面,就算是胆子小一点的男子都未必敢看,何况茁儿跟萃儿只是三四岁的孩子!!!就凭这一点,那些人都该死!!!”

    她突兀的失态让情绪失控的裴幼蕊怔了怔,下意识道:“我替我爹抱屈,你哭什么?”

    “我想起我娘跟我妹妹。”宋宜笑举袖掩面,涩声道,“她们……何尝不委屈?”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加不该拦阻我了。”裴幼蕊愣了会,目光闪烁,半晌后,她似下定了决心,轻声道,“你该明白,失去至亲的痛楚,根本不是所谓的补偿能够取代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一无所有,只要我爹还活着!”

    回想起裴荷生前的怜爱,以及为了救自己而死的那一幕,她也不禁泪水涟涟,“你知道吗?我爹的死,根本不是病逝!那只是我搪塞这边的说辞罢了!他其实是在快到幽州时为了救我才死的!”

    “倘若不是因为我遭遇婚变,我爹不想我在帝都受奚落,带了我还乡,又怎么会……怎么会遇见凉亭坍塌?!”

    她将大致经过讲了下,但很快就讲不下去了,含悲哽咽道,“所以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放过那对奸.夫.淫.妇?!你说他们成亲之后过得不好,甚至现在已经和离但我告诉你,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恨他们!倘若他们当真是彼此相悦,今生今世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也许还会罢手,毕竟有道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自古以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的姻缘就不多!”

    “难得碰到了,哪怕使些手段也要争取,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你看他们!”

    “他们根本就不是倾心相恋!”

    “成亲才几天啊?沈姨娘就进了门!”

    “和离之前,沈姨娘孩子都怀了两个,且生了一个!”

    “这会更是索性和离,太皇太后都打算给长兴再找个驸马了!”

    “他们把婚姻当成什么?!”

    “当成游戏么?!”

    “想成亲就成亲,想和离就和离!”

    “那当初做什么还要答应同我定亲?!”

    “定了亲之后又悔婚,让我丢脸也还罢了,更因此害死了我爹!!!”

    “他们倒是玩得开心!”

    “横竖有皇室跟娘做靠山成亲之后后悔了,再找个可不又继续过日子?!”

    “你知道么?”

    “那回平安儿生辰,长兴当着你们的面给我赔罪,我多么、多么、多么想撕了她那张脸?!”

    “就在她下降简夷犹的那天,我在冰天雪地里看着疼我护我的爹爹渐渐的没了气息!!”

    “这样的痛楚这样的仇恨,她居然妄想用一句赔罪了结?!”

    “寿春伯夫人还说我没能嫁给简夷犹实在是命好?!”

    “合着死的不是她娘家亲爹!!!”

    “倘若我爹爹能活过来,我宁可所托非人宁可遇人不淑!!!”

    “你们都说贺楼独寒是个好的,说他真心爱慕我可是我现在只想害我爹的人去死,再好的夫婿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裴幼蕊一口气说到这儿,不禁伏在枕上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外间的丫鬟,纷纷叩门请安宋宜笑此刻亦是泪眼朦胧,强忍住悲意,转头道了句:“闭嘴,都退下!”

    打发了丫鬟,她方走到裴幼蕊的榻边,扶着榻沿半跪下去,低声道:“你说你想害你爹的人去死,可是,你现在做的事情,却只能使你自己身败名裂!”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计划!”裴幼蕊闻言,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激烈的情绪平息下来,哑着嗓子道,“陛下还在守孝,我怎么可能糊涂得打他的主意?再说了,我就是做了陛下的妃嫔,上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还有娘在,我哪怕宠夺专房,又能如何?”

    宋宜笑怔了怔,道:“那你是打算?”

    “你一定知道忧来鹤吧?”裴幼蕊说着,在自己腕间镯子上轻轻一按,淡声道,“你看!”

    镯子原是中空,机括开启后,便露出可以藏物的空隙来。

    “我在里面装了忧来鹤,用的时候把这空隙转到底部,只须从杯盏上方掠过……这东西你晓得的,只须一点点,足以让咱们女子终身不孕!”

    裴幼蕊惨笑了下,按动机括让空隙合拢为花瓣,道,“虽然我更想用鹤顶红,可是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不怕死,却怕连累了我爹的身后名声,更不想给裴家带去麻烦!是以,我只能放忧来鹤了!”

    宋宜笑这才恍然她最近老往太皇太后跟前凑的缘故长兴长公主和离之后就回到宫里陪生母苏太后,而裴幼蕊跟苏太后以前没什么交集,还被苏太后的亲生女儿抢过未婚夫,她如果忽然提出去服侍太后,傻子也要猜到她别有所图了!

    是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太皇太后乃晋国大长公主生母,而她又是被晋国大长公主当眼珠子看的义女,借口代晋国大长公主尽孝,成天到太皇太后跟前转悠,以守株待兔,等长兴长公主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下手了。

    结果她这个计划尚未成功,倒先被怀疑她想勾搭端化帝!

    裴幼蕊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上发烧,既是气的,也是羞的,不免自嘲道:“我城府有限,又一直住在娘的眼皮子底下,连这点忧来鹤,都是好不容易弄到的。这么三两年了,竟也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行的报复方法,还只能报复到长兴!想必我爹泉下有知,也要觉得我给他丢脸了吧?”

    “义姐原是纯善之人,不谙鬼蜮伎俩,也是理所当然。”宋宜笑摇头道,“这也足见裴大学士家风严正,您纵然对三哥与长兴恨到了骨子里,心性却终究不曾堕落,是以才想不出太恶毒的法子报仇。”

    说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实际上想做个阴险毒辣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天下似韦梦盈那样心思狠辣的妇人多了去了,但有几人能达到她生前的地位?

    换了裴幼蕊处在韦梦盈的位置上,哪怕有娘家襄助,也未必能有后者的成就。

    所以对于这位义姐苦思三载的报复之策依然苍白无力,宋宜笑并不奇怪。

    “你这么说是给我面子了。”裴幼蕊摇了摇头,到底记起来宋宜笑其实没有答应帮自己倒是自己一个激动把底细全说了,她懊悔之余也有点忐忑,抿了抿唇,道,“对了,你呢?令堂与令妹……”

    宋宜笑垂下眼帘,沉默了会,方道:“顾相与卢以诚都是从龙功臣,顾相更是贵为太子恩师!我纵然有夫君怜爱,又怎么可能让夫君同这两位对上?更何况,当初陛下亲命皇后娘娘微服至燕国公府探望及开导我义姐您说,我能说什么呢?”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泪水潸然而下,“其实义姐您比我好了,您的仇人至少很明确,而且也活着;而我的仇人,那庞氏在我娘遇刺之间就没了,所有人都跟我说一切的事情都是她做下来的,至于真相?陛下都这么认为了,谁还敢翻案?!问题是就算当真全是庞氏作的孽,她一个人也配给我娘给我妹妹两个人抵命吗?!”

    裴幼蕊替她想想,也觉得心酸,叹道:“宋家孤儿寡母纵然可怜,可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你们姐弟才是真正受委屈的!卢以诚是卢奶奶之父,他拉偏架也还罢了,顾相也跟着凑热闹,实在太过了!”

    “这话我也就私下同义姐您说说而已,其他人面前我连提都不敢提!”宋宜笑流着泪道,“毕竟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冠云,还拜在贺楼修撰门下,贺楼修撰与顾相……我倒不是怀疑贺楼修撰。”

    不怀疑贺楼独寒,那当然是不放心顾韶。

    这种担心裴幼蕊能够理解,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你们不是都说贺楼独寒很喜欢我么?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倘若我对长兴下手之后未露破绽,依然可以嫁给他的话,我会帮你看着点儿的!究竟稚子无辜。”

    “但恐怕您现在已经下不了手了。”宋宜笑咬了咬唇,凑到她耳畔低声道,“三叔孤身一人,又不是好打听内宅的性情,您说他怎么可能知道您的动静?多半,真正对您生出疑心的是娘,只是不忍当面说您,这才托了三叔出面!这种情况下,您说您怎么可能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害到长兴长公主?!”

    裴幼蕊大惊失色,瞠目良久,眼中的光芒渐渐黯下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伊王小郡主

    这天宋宜笑告退时,晋国大长公主和颜悦色依旧,就好像儿媳妇只是去跟义女说了会闲话一样不过宋宜笑知道,单是裴幼蕊方才的大哭惊动了丫鬟,婆婆这儿也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婆婆这么做,可见裴幼蕊的心思,她根本就是一清二楚。

    之所以不亲自点破,反而兜了个圈子通过简离邈,无非还是想着能劝则劝,不欲同义女撕破脸罢了。

    “婆婆实在是个好人。”宋宜笑回自家别院的路上不免暗忖,“只可惜生子不肖也不对,二哥同夫君都是好的,归根到底是那位三哥自己的问题!”

    她虽然劝阻了裴幼蕊,但心情却不怎么好,本拟早点回去的,不想山路颠簸,软轿摇晃之间,简清越从轿帘缝隙看到了路旁的野花,红黄蓝白,虽然算不得名贵,却十分鲜艳,最是吸引这会小孩子的视线简清越当下就揪着母亲的衣襟纠缠起来,闹着要停轿看花。

    宋宜笑哄她:“咱们园子里也开着花呢,好多好多,比这儿好看比这儿香,咱们回去看好不好?你看这路边那么多小虫在飞,没准还有蛇啊什么的,蹿出来多么吓人?”

    无奈简清越不肯:“哈!花!”

    她边嗲声要求边拧着她裙子扭来扭去,过了会见轿子仍旧不停,当下小嘴儿一扁,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宋宜笑只好败给她了:“那就看一会!”

    简清越这才转嗔为喜,糯糯的答应着,一骨碌爬起身,就要朝轿外跳,吓得宋宜笑一把把她拉回来,忙吩咐轿夫落轿。

    软轿在山道上停下之后,宋宜笑命人取了帷帽来戴了,原想拿个小的也给简清越扣上然而简清越不耐烦的拍开,她这么点大,倒也不怕被谁看了去,不过是怕飞虫迷了眼罢了,劝了几句见她不答应,宋宜笑只好随她了。

    “娘给你编个花环好不好呀?”陪女儿摘了会花,见她仍旧兴致勃勃的样子,宋宜笑暗暗头疼:这小祖宗到底要在这儿玩到什么时候才肯走?

    她于是边摘花边道,“咱们清越戴了花环,回去给爹爹瞧瞧,好看不好看?爹爹要是说不好看啊,咱们就罚他不许吃昨儿个庄子上才送来的桃子,好不好呀?”

    正哄着女儿,迎面却也有一乘轿子来,山路总是比较窄的,宋宜笑忙命自己这边的队伍让一让,好叫人家过去。

    不想那乘轿子到了附近忽然落了地,随轿的丫鬟掀了帘子,走下一个蓝襦粉裙的女孩儿来,绾着双螺,上饰珠花、步摇,打扮虽然俏丽,但容貌十分平淡,眉宇之间颇见郁色。

    她领着丫鬟走过来,轻声细语道:“是宋表嫂吗?”

    “您是……?”宋宜笑瞧着她面生,委实想不起来两人认识了,不免十分尴尬。

    “我与表嫂只一面之缘,当时又在哀痛之中,表嫂不记得我也是常事。”那女孩儿瞧着脾气不坏,闻言笑了笑,倒也没着恼,道,“我是陆凝夜。”

    宋宜笑这才恍然:“是伊王舅家的小郡主?实在对不住,当日吊唁,只在帘后匆匆一窥,我竟把您忘记了您这是从哪来的?要回去了么?”

    她其实不记得伊王小郡主的闺名,不过却知道长兴、玉山两位长公主的闺名都是从“凝”字,而跟前这位既从国姓,又唤自己表嫂,闺名也从“凝”,思来想去也只有伊王之女了。

    伊王虽然不只一个女儿,但年岁符合的倒就一位,便是当年太皇太后亲自撮合给苏少歌的。

    想到苏少歌,宋宜笑看陆凝夜的目光便闪过一抹唏嘘:太皇太后当初压下苏太后的异议,硬把陆凝夜赐婚给了苏少歌,自然不可能是对外说的,太皇太后疼爱孙女儿,却是为了政治目的。

    那时候陆凝夜刚刚守了父孝,到这个月才出孝结果苏少歌前不久也要守父孝了!

    未婚夫妻你三年我三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才去行宫给皇祖母、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请了安。”陆凝夜温和的笑了笑,注目正抓着母亲裙子摇来摇去的简清越,道,“偶遇表嫂同侄女儿玩耍,本不敢打扰,但瞧着侄女儿玉雪可爱,忍不住下来看看,还望表嫂莫要嫌我多事!”

    “郡主这话可是见外了,清越,还不快点过来给你表姑见礼?”宋宜笑忙按住女儿,轻叱道,“这是你爹的嫡亲表妹,你表姑姑呢!”

    好说歹说哄了简清越福了福,陆凝夜就摘了腕上绞丝镯子当见面礼,宋宜笑同她推辞了一番才收下,自己也摘了玉佩给她当见面礼如此客套寒暄了好一阵,陆凝夜似乎非常喜欢简清越,将她抱了又抱,直到想去摘花的简清越不耐烦的推开她,才尴尬的住了手。

    宋宜笑见状自然要训斥女儿不懂事,不过才两岁的孩子,你跟她讲道理她也不听不大懂,陆凝夜又在旁边再三说没事儿,宋宜笑也不可能为了不熟悉的亲戚当真教训女儿,只好自己代简清越赔罪。

    如此说了会话,看看天色不早了,姑嫂两个方告别。

    这时候简清越还不怎么想回去,被母亲强行搂上轿子,非常委屈,却是一路哭闹回去的宋宜笑哄不住,索性沉了脸盯着她看,倒把她看得害怕,不敢哭了,只是仍旧不时抽抽噎噎。

    母女两个回到别院,偏简虚白在等着,看到女儿红通通的眼眶,面上的泪痕,不免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哇……”他不问还好,一问,简清越登时就扑到他怀里哭上了。

    简虚白赶忙抱了女儿起来,边哄边给她擦泪,又问妻子:“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事情?”宋宜笑白了他一眼,道,“放着园子里的花不要看,非要在路旁野花丛里玩个没完!这天都快要黑了也不肯走,我要不拉她回来啊,她能在野地里过夜!”

    简清越闻言,知道娘在说自己不好,哭得更厉害了宋宜笑虽然疼女儿,可不想养出个任性的主儿来,是以要丈夫,“不许哄,叫她不许哭了,没规矩就是这么惯出来的!”

    “不过抱一会,怎么就成了娇惯了?”简虚白夹在妻女之间,既舍不得女儿哭,又怕惹恼了妻子,只得含糊道,“你们回来得晚,晚饭我都叫人拿好了,咱们快点过去吧,免得饭菜冷了!”

    宋宜笑看出他在转移话题,不过见女儿趴在丈夫肩上哭得小脸儿通红的样子也是心下一软,没再说话。

    这一出只是件小事,一家三口用过了晚饭,小孩子忘性大,很快把方才的不高兴抛到脑后,弄了个小皮球在锦毡上踢来踢去,玩得格格直笑数日后,晋国大长公主别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裴幼蕊已经病愈,只是没再说要去行宫侍奉太皇太后。

    这位沾聂舞樱光册封的县主前段时间入宫频繁,直到病倒才没再去了。如今好了却忽然恢复了深居简出,外界自然有所揣测。

    为此晋国大长公主命人放出风声,说是裴幼蕊虽然已经好了,但一来怕身上还带着病气,入宫会带给太皇太后等人;二来避暑结束后她就要出阁了,晋国大长公主这个当娘的,难免有些事情要叮嘱、教导她,所以也就腾不出什么空来了。

    “这孩子也是想着出阁之后未必有闲暇再侍奉我们这些长辈跟前,之前才频繁去孝敬太皇太后的。”晋国大长公主从显嘉朝起地位就十分超然,裴幼蕊也不是招人恨的性情,大长公主这么说了,别人不管心里信不信,反正场面上都这么附和了。

    大长公主替义女善了后,私下叫人送了一套头面给宋宜笑,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婆媳心照不宣,乃是奖赏儿媳妇打消了裴幼蕊的报复之念。

    虽然说,裴幼蕊心里的恨意并没有消失,不过大长公主只要这个义女别做出毁了自己一辈子的事情来,暂时也就心满意足了大长公主身体不错,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哄这义女好几年,慢慢的总能让她软了心的。

    宋宜笑正觉得松了口气,可以腾出功夫,继续操心自己生母丢下来的麻烦

    谁想这天一大早,她刚刚起来,才坐到妆台前,简清越的乳母黄氏就一脸惊惶的冲了进来,道:“夫人,小姐发热了,奴婢瞧着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宋宜笑大吃一惊,头发也顾不得梳了,随手拿支长簪胡乱绾了绾,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女儿屋子里一看,却见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负责伺候简清越的大丫鬟解开外衫将她连被子搂在怀里,见到主母过来,慌忙下榻跪下:“小姐冷得直打哆嗦,奴婢……”

    “去请太医!”宋宜笑这会哪有心思听她解释,摆手命她让开,亲自把女儿抱到手里,入手只觉烫得惊人,又惊又怒,不禁呵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人?!昨儿个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过来就这个样子了?!”

    乳母等人大气也不敢出,均怯怯道:“奴婢知罪!”

    然而她们到底委屈,所以看粉蔷飞奔出去着人请太医了,便小心翼翼的辩解了句,“昨儿个跟以前差不多,小姐睡的时候也是好好的,还跟奴婢要橘子吃,奴婢说这会没有橘子,得过几个月才成,小姐非常失望,奴婢还哄了小姐好一会……”

    结果一觉睡醒,简清越就烧得人事不省了!

    宋宜笑摸了把女儿盖的被子:“是不是山间晚上凉,冻着了?”

    她这么说时有点疑惑,简清越这时候还小,每天晚上都是乳母带着睡的,这床被子对于夏天,哪怕是山上的夏天来说,也应该足够了。

    这两日,宋宜笑自己入睡时,那是根本不用被子,只拉一点被角搭在胸腹处而已要说挨了冻,不太可能啊?

    所以说不懂歧黄就是这么悲哀:片刻后太医赶到,只略略查看,就变了脸色:“小姐这……这似乎是出了花?!”

    话音未落,室中主仆均惊怖万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天花

    第三百七十九章天花

    天花之名,哪怕是宋宜笑这种对歧黄一窍不通的人也是如雷贯耳。

    这病非但凶险万分,染上的人身死乃是常事,最要命的是,哪怕熬过来了,整个出花过程里但有疏忽,也会落下疤痕!

    而简清越是女孩儿,这年头无论出身贵贱,女孩儿家的容貌多么紧要?!

    是以乍闻此讯,她差点没晕过去!

    “这位太医,你可看好了?”宋宜笑定了定神之后,抱着万一的希望问,“我儿素来足不出户,最近一回外出,那还是十天之前的事情了!家里家外的人都没出什么问题,如何会染上天花?!”

    那太医这会脸色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接到消息时只知道燕国公的嫡长女发热了,想着如今正逢盛夏,贵人们最爱吃冰饮冻酪,燕国公夫妇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难免溺爱,估计多半是贪嘴受了凉所以毫无防备的走了进来。

    不想这位简大小姐却是患了天花!

    他也没得过天花他也不想死好不好?!

    要不是心中还存着一分清明,太医这会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走,走得越远越好闻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夫人想也知道,天花是会传染的,这么着,这会在这屋子里的人,以及简小姐这些日子接触的人,甚至包括简公爷在内,说不得都要先别外出了!”

    “当然,也包括下官在内!”

    “您说这么大的事情,下官要没把握,怎么敢妄言?!”

    宋宜笑听罢,心中再无侥幸,腿一软,险些没瘫软下去,被赤蔷跟红蔷一左一右扶了把才站稳,眼泪顿时就下来了:“那现在怎么办?我儿才二岁!”

    “夫人切莫如此!”那太医见状,暗叹一声,强打精神宽慰道,“简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天花虽然凶险,却也不是说得了就必死不是?”

    ……说是这么说,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整座翠华山都抓狂了!

    原因无他,天花不是说传染了立刻就会表现出来的,根据以往的经验,往往是染了这病之后还能安然无恙个十日左右,方才会出现高热【注】。

    虽然说燕国公府别院目前只有简清越发了热,但她是小孩子所以成为第一个发了热的人也不奇怪,毕竟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弱些的。

    问题是因为芸姑六七天前再次被请去谢依人那边照拂,她走后,别院里没了大夫,也懒得成天喊太医,简清越这两日都没请平安脉,在她发热之前没人察觉到任何端倪,自然也不会刻意隔离。

    而她的亲爹简虚白每天都会到后院探望妻女,探望时抱抱女儿,陪女儿玩耍,那更是家常便饭!

    也就是说简虚白也在传染之列要命的是,简虚白这段时间入宫探望太皇太后、觐见端化帝、与同僚来往、议政……这么算起来,整个翠华山都有可能被传染好不好?!

    其他人也还罢了,哪怕是太皇太后都折在此事之中,老实说对于大睿天下来说,也不至于动摇了陆氏根基。

    但若端化帝与才立不久的太子中了招且没撑过去……即使端化帝还有个二皇子,可那二皇子才几岁?万一他也长不大呢?

    到那时候……

    所有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此事必须彻查到底!”自从显嘉帝驾崩之后,从没主动发表过意见的太皇太后,匆匆喊了端化帝到跟前,神情凝重道,“阿虚夫妇就清越一个孩子,养得素来精细,怎么可能染上那样的病,还闹得满山人心惶惶?!必是有人居心不良,想乱我大睿江山皇帝,不是哀家偏心阿虚,但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乱!”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简虚白夫妇断不可能故意让简清越染上天花,且不忌出入,从而把天花有可能过给翠华山上差不多所有的人家。但面对死亡的威胁,哪能不恨上燕国公府?!

    太皇太后这会的意思,自然是暗示端化帝把这种情绪压下来。

    不过太皇太后也确实不全是为自己带大的外孙拉偏架毕竟眼下满山都已是风声鹤唳了,若皇家流露出要治燕国公府的罪的意思,必成燎原之火,到时候被恐惧与怀疑驱使的众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真不好说!

    端化帝到底是显嘉帝亲自教出来的继承人,他这会虽然眉头深锁,倒还沉得住气,颔首道:“皇祖母不这么说,朕也没打算为难阿虚一家子!到底这事儿错不在他何况朕也问过太医了,如今确定得了天花的只有清越侄女儿,朕这些人都没有同那孩子直接接触,何况如今正逢暑期,阿虚素来爱干净,出入必要沐浴更衣,是以咱们也被传到的可能性是极低的。所谓翠华山上下的人家都将受到牵累,不过是愚妇愚夫胆怯之下的胡言乱语罢了!朕已命人前去辟谣,再有信口雌黄者,一律视作居心叵测之徒,先收押了再议!”

    太皇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关切道:“太医虽然那么说了,可你同太子的安危终究关系社稷民生,不可轻忽!还是得日日命太医侍奉着才好!”

    “谢皇祖母关心。”端化帝忙道,“朕已吩咐下去,着太医每日都必须为各宫请一次脉,宫人内侍但有蛛丝马迹,立刻移出行宫,再延医诊断;又遣禁卫把守各处,所有出入,务必严查,非常时期不容任何疏忽还望皇祖母也保重凤体!”

    太皇太后与端化帝都明确表了态,晋国大长公主也公然放话:“本宫的清越才两岁,凭什么恩怨要牵累这么小的孩子?!这根本就是当本宫死了!”

    “若叫本宫知道凶手,本宫在这儿说一句话:凭怎么位高权重劳苦功高,本宫豁出这张脸,也定要求得皇帝诛其合族!!!”

    这样的重压之下,翠华山上的骚.动总算被压了下去,只是外界压力虽有减轻,燕国公府的避暑别院里却依然愁云惨淡

    在太医发现简清越染了天花之后,尚未出现症状的人都被分散隔离,由别院里不多的几个出过花的下人,沐浴更衣后前往各处报信。

    随后,晋国大长公主、简离邈等长辈迅速找了一批出过花的仆妇,送到别院听用。

    这些人来的非常之及时,因为就在她们抵达后的次日,简清越的乳母、丫鬟也纷纷出现了发热的情形,旋即被太医确诊亦出了花。

    跟着是宋宜笑身边的粉蔷、红蔷。

    弥漫到这一步,别院里已经是肃杀一片了。

    但接下来一个出花的人越发让各方揪紧了心:简虚白。

    任谁都想不到娇怯柔弱的宋宜笑尚且平安无事,他却陷入了高热,被送入单独的小院,同女儿一样,开始了在生死线上的挣扎。

    这消息传出来后,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双双晕了过去!

    简虚白,尚无男嗣!

    他要是熬不过这一关,他这一支,就等于绝嗣了!

    谁能受得了心肝宝贝一样养大的孩子,走在自己前头,还落个身后无人的下场?

    看着简虚白长大的简离邈,甚至请求入府亲自照拂侄子若非宋宜笑坚持不肯开门,拖到端木老夫人赶到,把这位三叔劝走的话,他可能会翻.墙入院了。

    “还没有结果吗?”好不容易隔门听着简离邈走远了,身心俱疲的宋宜笑回到后堂,看着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厅堂,愣了会,才问铃铛,“不是说陛下亲自命人在查?”

    铃铛是她才进衡山王府时,韦梦盈跟前的大丫鬟,后来她还没长大,铃铛就到了许人的年纪,由韦梦盈做主,嫁给了王府的一名管事。

    当然嫁人之后,铃铛也继续为韦梦盈做事她跟薄妈妈一样,是韦梦盈的心腹,韦梦盈死后,也就把指望寄托在陆冠云身上。

    所以对于能够给陆冠云提供鼎力支持的宋宜笑,她当然不敢怠慢。

    这回她是主动要求过来帮忙的她幼时也出过花来的时候粉蔷、红蔷已在出花,宋宜笑正缺人手,就唤了她在自己跟前使唤。

    此刻闻言,犹豫了会,才道:“昨儿个有禁卫到门外禀告,说太医所推断小小姐遭人算计的那几日,所有同小小姐接触过的人都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有问题,所以,还在继续查。”

    “……让他们重点查一下伊王小郡主。”宋宜笑看着庭中一丛兰草,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看看伊王小郡主是不是出过花,还有,伊王小郡主喜欢不喜欢小孩子?”

    铃铛一怔:“大小姐的意思是?”

    “清越是我们夫妇迄今唯一的孩子,说是心肝儿肉也不为过伺候她的人都是我再三挑选,其家人都一直盯着,以防有人做手脚的。”宋宜笑这几日自是无心梳洗,素白着一张脸儿,越发衬托出眉眼漆黑,叫人想起雪与夜,她面无表情道,“我又在孝中,根本不会带她出门!自从来了翠华山,她就出过两回门:第一回是太皇太后接她去了宫里,然而宫里到现在都没传出有人出花的消息,可见病源不在宫中;第二回就是去婆婆那儿!”

    但晋国大长公主那边,同样平安无事。

    所以宋宜笑自然要怀疑那天母女两个回府时遇见的陆凝夜了!

    “我只见过伊王小郡主一次,那还是在伊敬王舅的丧礼上,当时由于她的兄嫂都在,所以我们大部分的慰问都是冲着她的兄嫂去的。”她边回忆边道,“至于她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只默默流泪,瞧着,很可怜很怯弱的样子。”

    “那天二嫂家的安谨跟安怡也在,这对小兄妹在我看来也是极可爱极惹人喜爱的孩子。但我不曾记得,当时伊王小郡主有特别注意他们。”

    “也许她当时新丧慈父,悲痛之下没有逗小孩子的心情!”

    “然而,哪怕不同安谨、安怡玩闹,若真心喜爱孩童的话,我想她至少会多看几眼那两个孩子吧?”

    “只是我实在不记得她这么做过那时候我过门日子还短,又有大姑子、嫂子在前,所以灵堂致奠时,基本没多少我说话的地方,我也怕说错做错,是以观察得非常仔细!”

    “这才两年多,我还不至于就忘记了那会的情形!”

    宋宜笑眉宇之间染上霜色,眼神如刀,“而伊王小郡主那天停轿同我们叙话,理由是她看清越可爱,而且还抱了清越好一会,直到清越不耐烦的推开她……总之,明日禁卫来时,你把这番话带给他罢!”

    铃铛听得变了脸色,脱口道:“可是,大小姐应该同伊王府无怨无仇罢?那个什么小郡主,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

    【注】百度天花潜伏期在7~17天之间,平均12天。看了下百科,这病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良性,感染的7天之内不会有任何病象,到第9天才会头痛啊发热啊什么的表现出来,这个好好看护,还是有70%的生还率的;另一种是爆发性,基本上3~5天就会挂了。

    顺便,作者不懂医术也不懂病理,有错误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三百八十章 破釜沉舟的伊太妃

    铃铛想不通的问题,伊王府也想不通。

    “竟然当真是你?!”禁卫得了宋宜笑的提醒,重点查了伊王小郡主后,请示过端化帝,便将案子移交了宗人府宗人府眼下是梁王管着的,梁王领人到伊王府的别院里拿人时,伊王府上上下下,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伊太妃拦不住梁王把陆凝夜押走后,甚至还气愤的赶到行宫前求见太皇太后,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谁知太皇太后没见到,却先被闻讯而来的玉果拿证据扔了一头一脸:“太皇太后正替燕国公担着心,可没那个闲功夫见您!您实在有空,还是去求求梁王殿下,见一见您那宝贝女儿,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心肠,竟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吧!!!”

    伊太妃颤抖着手拾起一份证据一看,顿时就是天旋地转只是好不容易借着下人的搀扶缓过来后,她却连回府都顾不上了,赶紧赶去找梁王,请求与女儿一叙!

    梁王之前去拿人时堪称六亲不认,此刻倒是没摆架子,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她。

    伊太妃见到被暂且关押在一处小楼里的陆凝夜后,抱着万一的希望问她到底是不是谋害了简清越的人见女儿犹豫着点了点头,伊太妃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天!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陆凝夜本来一直默不作声,可听着伊太妃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你怎么能这样”,又哭得死去活来,她烦了,忍不住出言反驳道,“与其坐以待毙,我宁可殊死一博如今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伊太妃蓦然住了哭声,不认识似的看着女儿:“你……你说什么坐以待毙?!啊?你好好的郡主……”

    “我这样的郡主,算什么郡主?!”陆凝夜轻蔑的打断了她的话,“先帝钦封的清江、南漳,还有衡山王府的新乡、信陵、安阳,那五位才是正经郡主娘娘该有的金尊玉贵!成天被锁在伊王府里战战兢兢过日子的我,说是郡主,实际上慢说跟其他郡主比了,就是晋国皇姑那两个所谓的义女,哪个过得不比我好!!!”

    “你竟是为了这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伊太妃这会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颤抖着嗓音道,“纵然我一直劝你们不要出门,免得惹气,可家里什么时候短了你的吃喝?就算咱们家进项有限,不能跟你那晋国皇姑家里比,可跟常人比起来也算是锦衣玉食了不是吗?!你……你好糊涂呵!”

    陆凝夜冷笑出声:“左右在娘家已经熬了这些年,但凡我若还能有一线指望,我也不会踏上这一步!可是娘您摸着良心说一说,太皇太后所谓的心疼我这个孙女儿,却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婿?!”

    青州苏氏的次子苏少歌,名满天下的苏少歌,才貌双全的苏二公子,皇太后的嫡亲侄儿,以及,玉山长公主与卫银练都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公允来说,即使苏家眼下情况很不妙,但苏少歌凭借本身的风采,也有得是高门闺秀心甘情愿嫁给他。

    问题是,陆凝夜绝对不属于这一类高门闺秀!

    “打我落地起,看到的就是门庭冷落车马稀!看到的就是上上下下一家子的战战兢兢!看到的是里里外外的指点,以及坊间都知道的‘鹌鹑王爷’!”

    陆凝夜脸色铁青,一字字切齿道,“在代国皇姑府里一个奴才就敢横冲直撞趾高气扬的时候,咱们家连没了的父王在内,却始终要低眉顺眼的过日子哪怕偶尔奉召入宫参加宴饮,席上听到那些没规矩的官家小姐,窃窃议论我是‘小鹌鹑’,我也不能反驳!”

    她猛然转向已经泣不成声的伊太妃,“我是谁?!”

    “我嫡亲曾祖父是开国之君,太祖皇帝陛下!”

    “嫡亲祖父是太祖之子,惠宗皇帝陛下!”

    “父王亦是惠宗血脉!”

    “论血缘,宗女之中,除了帝女,再没有比我更尊贵的!”

    “可事实呢?”

    “同为郡主,两位皇姑的女儿,根本不姓陆的人,反倒都过得比我恣意比我风光!”

    “哪怕是与陛下血脉已远的衡山王府一脉,新乡、信陵、安阳那三位,哪个又不是众星拱月长大的?!”

    “这五位也还罢了!”

    “晋国皇姑膝下那两个义女裴幼蕊同聂舞樱!”

    “前者只是臣子之女,不过侥幸得了皇姑垂青!”

    “后者说是义女,实际上是什么来路,谁不清楚?!”

    “这两人因着晋国皇姑之故,都封了县主且不说,都过得比我好,我也不讲!”

    “只说她们的婚事!!!”

    “跟裴幼蕊定亲的是上一科的状元郎贺楼独寒!”

    “此人传闻白皙俊秀,年岁与裴幼蕊也合宜!”

    “既有状元之才,又与顾相颇有渊源,将来还能得到晋国皇姑的襄助,所谓的寒门出身,又岂能阻他一飞冲天?!”

    “至于聂舞樱!”

    “她嫁的肃王哪怕是夺储的失败者,又在先帝去后就就了藩,可怎么说也是个王爷!”

    “而且肃王就藩之前已然出继,难以威胁今上,今上为了名声也好,念在先帝的面子上也罢,想来等闲也不会动他的!”

    “所以即使远离帝都,聂舞樱同肃王夫妇两个,终究也是尊贵非凡的王爷、王妃!”

    “而太皇太后将我许给的苏少歌他再才华横溢再容貌出色再出身名门,单凭他们苏家曾撺掇着肃王夺储却失败这点,他所有一切的优势,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陆凝夜无视伊太妃的惊骇,自顾自的说道,“毕竟咱们王府,就是在皇祖父,惠宗皇帝陛下那会的争储里,站错了队,这才沦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当初父王死得那么不明不白,结果还不是宫里发句话,就那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过扯了几个下人顶罪?!”

    “如今太皇太后还要给我也挑个争储失败者做夫婿,这岂不是,要我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这种低人一等、卑躬屈膝,受尽委屈也未必能够求全的日子?!”

    她咬牙切齿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太皇太后就是把我许给那顾韶做续弦,我也未必会冒险行下这等事!!!”

    “可她把我的活路我的希望统统都断掉了,与其像父王一样谨言慎行数十年,仍旧难逃一朝飞来横祸,我做什么不相信玉山堂姐一回?!”

    “玉山?!”原本已经想去行宫之前撞死明志,只求皇家能够放过伊王府其他人的伊太妃,闻言一个激灵,猛然抓住女儿的手,急声道,“你是说……这事儿是玉山指使你做的?!”

    伊太妃简直是喜极而泣了,“我就说么!你虽然出过花,可那都是你还抱在手里的时候的事儿了,这些年来又一直在我眼皮底下长大,你就是想用天花害人,却又从哪儿弄这等脏东西?!合着,是玉山蛊惑了你!”

    陆凝夜尽管是瞒着家里人做事的,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大的燕国公父女都出了花,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不受重视的郡主哪里承担得起?!

    哪怕伊太妃已经有一死以乞皇室手下留情的决定了,却也晓得:她这个太妃在皇室面前未必有这等体面!

    所以此刻听女儿提到玉山长公主,不啻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不,怎么会是玉山蛊惑了你呢?!”

    “必定是她恐吓了你才对也是,她可是长公主!先帝爱女,陛下的亲妹妹,你怕她,那是应该的!”

    涉及合府前途乃至于性命,伊太妃脑中念头转得飞快!

    她很快就整理出了一个思路,警惕的四顾,见室中只有自己母女后,才压低了嗓子道,“夜儿你乖,听母妃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谁都知道玉山长公主殿下爱慕你那未婚夫!想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正值静养期间,玉山长公主却为了苏少歌,愣是把生身之父气晕过去!”

    “饶是如此,这位长公主也没有悔改!”

    “对着先帝,长公主她都那样忤逆,何况是你这个堂妹?”

    “而且你也根本不知道她给你的脏东西,乃是天花!你以为只会让简清越难受个几日罢了谁能想到玉山长公主殿下那么狠心?!说起来,燕国夫人同这位长公主殿下还相处过些日子哪!”

    伊太妃一口气说到这里,见女儿呆呆的看着自己,她略一思忖,“是了,还缺一个理由:玉山长公主殿下的目的是取代你嫁与苏少歌,那么她指使,不,逼迫你去谋害燕国公之女,是什么缘故?”

    在合家大小生存的压力下,太妃很快想到了一种说辞,“当然还是因为苏少歌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这位金枝玉叶,那是见了男人就把爹娘都忘记了的?!”

    “而燕国公乃今上嫡系,在今上的登基中出过大力玉山长公主殿下心疼心上人,可不就恨上他了?”

    但太妃转念又考虑到,端化帝的嫡系不少,玉山长公主何以偏偏选择了燕国公呢?

    “是因为燕国公素来宠爱夫人,他夫人又同卢家有罅隙!”伊太妃咬着唇,急速思索片刻,终于有了主意,“所以,玉山长公主殿下希望借你这傻孩子之手,先行谋害燕国公爱女,继而,栽赃卢家!”

    “如此挑拨陛下嫡系之间的矛盾!”

    “搅乱朝堂!”

    “没准,去年才就藩的肃王殿下,尚有机会!”

    “肃王乃苏少歌嫡亲表弟,纵然被过继出去,血缘仍存他若登基,苏少歌必定炙手可热!”

    “那样蒋太妃等人,又怎会再阻拦玉山长公主殿下下降于他?!”

    陆凝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母妃,半晌,才吃吃道:“可、可是我……我明明……”

    “什么明明?”伊太妃目光幽深的凝视着她,轻声说道,“事情明明就是我说的这样不管你方才同梁王殿下怎么说的,总而言之,你给我记住:我说的经过,才是真相!!!”

    她眼神严厉起来,“否则,咱们整个王府都会给你陪葬懂么?!”

第三百八十一章 幕后真凶?

    伊太妃虽然决意要拖肃王跟玉山长公主下水,好给自己女儿开脱,以让伊王府躲过覆灭之灾,但她也知道,她这番说辞再像那么回事,朝堂上下也都不是傻子想让这番说辞变成真相,首先她就要说服眼下主管此事的梁王!

    正当她思索着对策时,避暑别院内,宋宜笑堪堪接到陆凝夜乃是谋害了自己女儿的人的消息!

    “她利用自己曾出过花,不惧此症这一点,将天花病人擦痘痂的棉絮,装在有皮革夹层的香囊里,趁抱清越时,在清越皮肤上擦拭,从而导致清越出了花?”宋宜笑听完铃铛的禀告,微微冷笑,“可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铃铛知道她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道:“回大小姐的话,梁王殿下才把她拘起来,因着山上没有宗人府的牢狱,这会还只囚在别院的小楼里。具体的,梁王府的人说待会梁王殿下会亲自审问的,审问结果一出来,立刻就会飞报咱们!”

    说到这里打量了下她的脸色,试探着道,“奴婢觉得这事儿恐怕有幕后主使呢!毕竟伊王小郡主同燕国公府这边根本没什么瓜葛,好好的做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如今连伊王府上下都要被她害惨了!”

    “幕后主使肯定有!”宋宜笑冷笑出声,“毕竟谁不知道伊王府不得意?连伊敬王舅生前都战战兢兢过日子,那陆凝夜区区一个郡主,除了近身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又能使唤得了谁?叫她自己弄了那些脏东西谋害我儿,她弄得到?”

    “更不要讲,没人给她通风报信,她哪来的本事,在山路上同我们娘儿两个‘恰好’遇见?!”

    如果不是在山路上“偶遇”的话,陆凝夜就算是伊王府的小郡主,简虚白的嫡亲表妹,想近距离接触简清越,哪有那么容易?

    毕竟伊王府跟燕国公府从没来往不,应该说伊王府跟任何人家都没什么来往。

    所以陆凝夜如果主动提出要到燕国公府的别院来拜访的话,很难不引起注意。

    尤其宋宜笑这会还在守着母孝,不是相熟的人家根本不好上门打扰!

    即使陆凝夜厚着脸皮上了门,宋宜笑这边的人一出花,哪能不立刻怀疑上她这个稀客?

    也就是山路上仿佛凑巧碰见,双方无怨无仇的,才不会有人怀疑她!

    当然陆凝夜决计没想到,宋宜笑从前虽然只跟她碰了一面,却也留了印象,涉及丈夫与爱女的性命之忧,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愣是提醒禁卫把她查了出来!

    “那大小姐可知道这主使到底是谁?”铃铛一脸杀气腾腾的问。

    她这副神情倒也不全是为了讨好宋宜笑,也是真心痛恨这幕后真凶本来她作为韦梦盈的心腹,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

    结果韦梦盈说没就没了!

    虽然留下一位少主陆冠云,可陆冠云才七岁,将来能不能有成就还不好说!

    这种情况下,已经是燕国夫人的宋宜笑毫无疑问是铃铛与薄妈妈这些人眼下最强大的靠山了!

    一旦宋宜笑也出了岔子,却叫她们怎么办?

    是以铃铛此刻绝对是巴不得把幕后凶手找出来,完了千刀万剐什么的,都是应该的!

    “当然不知道。”无奈宋宜笑凝眉思索良久,还是叹了口气,“我若知道,当初怎么可能让陆凝夜碰到清越?”

    不过,她也不是全没头绪,“我们一家三口都没出过花,因着清越着了暗手,如今夫君也……”

    提到简虚白,宋宜笑神情黯然了片刻,才继续道,“仅我侥幸无事这一点大家想也十分惊奇,毕竟论健壮,夫君胜我实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出了花,我反倒没问题了!也就是说,害我们的那人原本的算计,很有可能是我们这一家子,统统都逃不过去!”

    她冷笑,“这可是屠家灭门啊就是抄家,也讲究留孩童稚子一命哪!如此歹毒的手段,你说这要什么样的仇怨?”

    “还是说,要什么样的利益?!”

    听到“利益”二字,铃铛心念一动,下意识的看了眼空荡荡的庭中,才壮着胆子,小声道:“奴婢说句诛心之语,若有说错的地方,万望大小姐饶恕:因着这两年您与简公爷先后守了几回孝的缘故,您两位膝下至今无子!”

    “而简公爷身上,却有着国公之爵!”

    “这事儿……?”

    宋宜笑看了她一眼,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颇有些赞许:“到底是娘亲自**出来的,这份机敏,我教了锦熏多少年她都不会!”

    想到韦梦盈,她心里更难受了从去年避暑到现在,她没了亲爹没了亲娘,没了亲祖母没了亲妹妹,现在连丈夫与女儿还能不能保住,也不好说。

    “自从出了阁,又给芝琴报了仇,我这两年,委实是懈怠了!”宋宜笑自家人知自家事,她两世为人,虽然不乏手段心计,却一直没什么野心。

    许是前世过得太苦,尽管这一世与前世已有天壤之别,但她的要求依然没什么变化:恩怨了结,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

    所以,在给芝琴报完仇,又与丈夫彼此坦白了心迹后,她的注意力,就放到了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上面。

    有了简清越后,更是大部分精力用于做一个好娘亲这种情况下,她是越来越像个真正温柔谦和、体贴宽容的燕国夫人,而不是才做简家妇时,那个叫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都亲自出马敲打的宋宜笑。

    “只是倘若谁以为我懈怠了这两年,又吃了这许多亏,就好欺负的话……”宋宜笑想到这儿,目光锐利一瞬,屈指敲了敲眼前的案几,缓声开口:“你说的不错!我也正怀疑问题出于简家!”

    相比只是猜测的铃铛,宋宜笑可是亲耳听丈夫说过,当年趁他懵懂无知,随大军讨伐乌桓时,暗下杀手欲置他死地的幕后主使可是他的嫡亲祖父跟亲爹!

    要不是简虚白有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这两个靠山,又有端木老夫人及时援手,早就被坑死在异国他乡了!

    而简平愉同简离旷当初没能得手,难道就一定死心了吗?

    偏偏简虚白从乌桓回来之后就成了亲,去年还当了爹虽然说简清越只是女儿,但凭他跟宋宜笑的感情,女儿有了,儿子还远吗?

    也就是夫妇两个这两年陆陆续续的守着孝,方使膝下就简清越这么一个孩子罢了!

    本来简平愉父子想把燕国公之爵转到简夷犹头上,就希望渺茫了,一旦简虚白有了儿子那还有他们什么事?!

    所以他们想方设法的下毒手,也不足为奇!

    总而言之,眼下宋宜笑最怀疑的就是这两位。

    要不是这种对长辈的猜忌不好公开宣扬,这会别院又是被封锁着,她出不去,她早就亲自去找婆婆晋国大长公主,哭诉自己的怀疑了!

    当然除了简平愉父子外,宋宜笑也不是没有其他猜测了。

    比如说,肃襄二王的余党!

    毕竟宋宜笑虽然到现在还没听说外界有谁被自家人传了天花,但之前翠华山上下惶恐万分,担心被简虚白的出入,迂回传了全山人都有可能感染天花这种担忧,其实未尝不无可能!

    而此刻在这翠华山的,可以说是整个天下的枢纽!

    如果天花在这儿蔓延开来的话,民心之惶恐、局势之动荡,可想而知!

    到那时候,肃襄二王,不定就有机会了到底他们就藩也才一年不到,距离他们争储失败,亦不过两年不满,而且因为显嘉帝处理手段的相对温和,这二王的整体实力其实没有受到很大的打击。

    如今趁端化帝登基未久,全力一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说肃襄二王为什么选择燕国公府作为切入点,宋宜笑是这么想的:“夫君乃太皇太后抚育长大,深得太皇太后欢心!本来太皇太后去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先帝驾崩而去,已经是大受打击!倘若再来一回……哪怕太皇太后没有染上天花,十有八.九也是撑不过去的!”

    而肃襄二王哪怕被过继出去了,他们的嗣父依然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有理由返回帝都来吊唁太皇太后!

    包括被远远流放到琼州的代国大长公主一家,亦有理由要求还朝给太皇太后送行。

    如此,先以天花扰乱人心,继而以简虚白的生死设计太皇太后,最后借口吊唁回帝都,混水摸鱼,趁火打劫谁敢说大位没有变数呢?

    “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宋宜笑沉吟,“甚至,是二者兼之……偏现在我被拘在院子里不好出去,只能依靠外头的人查明真相,但望梁王能够明察秋毫才是!”

    然而当天梁王那边派人来隔门告知,却说:“我家殿下已经亲审了伊王小郡主,只是郡主所言委实出人意料,殿下不敢贸然外传,决定彻查之后,再告知各处,万望夫人海涵!”

    宋宜笑跟梁王虽然是亲戚,但平常不算熟悉,她对这样的回复很不满意,可此时此地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讲了几句场面话,委婉表达了自己迫切希望找到真凶的心情,也就打发那人走了。

    次日,梁王尚未再遣人来通报彻查结果,宫里倒先出了事儿:当今二皇子,就是端化帝那个没有封王的庶子,出了花。

    二皇子年岁尚幼,那么当然是随生母住在行宫里的。

    他出了花,意味着行宫已经不安全!

    虽然说二皇子由于不怎么得宠,平常跟太皇太后、太后、帝后这些要人基本没有接触,而太皇太后等人也还没出现染上天花的征兆,却侧面证明了与简虚白接触过的人,的确可能染上天花!

    甚至,二皇子都不曾亲自与简虚白接触,仅仅只是他跟前服侍的内侍,在前些日子,曾在宫道上遇见简虚白,避到路旁请了个安而已!

    固然小孩子体质难免柔弱些,却也足以引起翠华山上新一轮的惶恐了!

    就在端化帝惊怒交加之际,梁王终于结束了对陆凝夜的审问,沐浴更衣后,往行宫请求陛见!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旧账重提

    “事情其实很简单!”梁王知道端化帝现在面临的压力,所以行礼之后毫不赘言,直截了当的说道,“伊王府这几十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处处低声下气,这本是伊敬王叔的谨慎之举,但落在凝夜堂妹眼里,却是伊王府低人一等她又自诩乃太祖皇帝陛下血脉,生来便合该骄行众人,自然心里不服!”

    “而皇祖母为她择苏少歌为婿后,她因苏家曾支持肃王夺储却失败,越发不满!”

    “本来她虽然满怀怨怼,区区一个郡主原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偏偏咱们还有个妹妹玉山,皇兄您也晓得,玉山至今对苏少歌念念不忘这么着,凝夜堂妹不想要苏少歌,玉山呢对苏少歌却是朝思暮想!”

    “所以前段时间凝夜堂妹出了孝,在伊太妃的提点下,开始时常入宫给皇祖母请安,玉山趁机同她谈判上了!”

    “两位妹妹谈下来的结果,是凝夜堂妹照玉山的安排,算计阿虚之女,事成之后,玉山则设法替她解除了同苏少歌的婚约,再给她说门她满意的婚事!”

    端化帝皱着眉,听到这儿忍不住冷笑出声:“她跟苏少歌的婚事乃皇祖母所定,朕都不敢妄言,玉山竟能给她办成?!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又怀疑,“玉山却为什么要算计阿虚之女?朕记得她跟阿虚一家似乎都没什么恩怨吧?”

    “这个臣弟也问了,凝夜堂妹说她也不知道她虽然是郡主,可皇兄也晓得,一直养在伊王府,深居简出的,跟外人都不怎么打交道,能懂什么?瞧着玉山过得光鲜得宠,就以为玉山真能帮她另择如意郎君,所以玉山的宫女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

    梁王道,“索性臣弟从清江表姐那儿得到一个消息:早先宋弟妹才过门时,不是曾随清江表姐,陪聂表妹去占春馆里住了些日子吗?那时候苏少歌正要参加春闱,嫌帝都过于嘈杂,是以也去了占春馆请求借住。”

    “结果那年的占春馆格外热闹,苏少歌由肃王陪着到了之后不久,代国皇姑也领了子女、女婿赶去消遣,同一天抵达的,还有玉山以及博陵侯夫人!”

    他顿了顿,“本来清江表姐以为是凑巧,因为怕博陵侯夫人同代国皇姑一家子碰到了尴尬,就请宋弟妹专门去招呼玉山及博陵侯夫人结果宋弟妹给她们安排好了住处后,回去同清江表姐复命时,却悄悄告诉表姐一个消息:玉山纯粹是为了苏少歌,才会去占春馆的!”

    端化帝沉吟道:“你是说,玉山由此恨上了宋表妹?不过就算没有宋表妹通风报信,她后来都公然闹到父皇、皇祖母跟前了,怎么可能瞒得住?如此她又何必记恨宋表妹?”

    “这话臣弟也只敢在您跟前说,此外不管是阿虚还是皇祖母、晋国皇姑那儿,臣弟都是万不敢吐露分毫的!”梁王露出郑重之色,尽管偏殿里此刻就兄弟两个,他仍旧压低了嗓子,凑前几步,才小声道,“据臣弟旁敲侧击问到,那年在占春馆,苏少歌看出玉山心思后,是一直躲着她的;反倒对宋弟妹……十分尊重!后来聂表妹突发风寒,馆中唯一的韩太医却在赶往诊治时摔断了腿,宋弟妹不得不向住在附近的苏少歌求助,苏少歌对宋弟妹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随叫随到。”

    又说,“甚至连阿虚接到消息赶过去,都是苏少歌帮忙送的信!”

    “这话不可乱说!”端化帝不禁变了脸色,“宋弟妹朕是见过的,瞧着很是端庄稳重,皇后也说她是个好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何况其他人看中苏少歌也还罢了,阿虚姿容风仪绝不在苏少歌之下,且有国公之爵在身,又待她如珠如宝,她做什么还要有其他想法?!”

    就算宋宜笑有个一度抛夫弃女改嫁的亲娘,但一来端化帝觉得苏少歌论家世论富贵论姿容可都比不上自己表弟简虚白;二来,韦梦盈当年改嫁,明眼人谁不知道主要还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面对庞老夫人的压力吃不消,这才选择了一走了之?!

    而宋宜笑婚姻美满,婆婆慈祥还护短这种多少人求都求不到、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她怎么可能为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丈夫的人红杏出墙?!

    梁王忙道:“皇兄您误会了!臣弟不是说宋弟妹不守妇道,臣弟却是怀疑苏少歌!”

    “苏少歌料想也不是这样的人!”端化帝摇头道,“你看玉山到现在都对他死心塌地,他那样的人哪怕不是苏家嫡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宋弟妹虽然姿容出众,却也算不得绝代佳人,还是有夫之妇,苏少歌何以会对宋弟妹起心思?朕虽然不放心苏家,但苏家的家教,朕还是心里有数的扶风堂丢不起这样的脸!”

    端化帝做太子那会,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嫡弟,而苏家是他嫡弟的外家,他怎么可能不上心呢?

    苏少歌又是苏家目前最出色的子弟,端化帝就是再不擅长勾心斗角,也会重点了解一下这位苏二公子的。

    所以这会听梁王说玉山长公主怀疑苏少歌同宋宜笑有暧昧,端化帝一点都不相信!

    “臣弟原本也不相信!”然而梁王道,“只是前些日子冀国公故世,冀国公府遣散了不少下人,臣弟这两日派人从其中一人那儿问到,当初臣弟那原本的未婚妻,即司空家大小姐病逝之前,不是在路上叩开了苏少歌居住的别院求助么?”

    “当时与司空大小姐同行的,有宋弟妹,以及皇嫂的娘家妹妹卫夫人。”

    “那会卫夫人被吓得六神无主,所以借用了苏少歌的别院后,主持大局的是宋弟妹。”

    “中间由于大夫迟迟不到,宋弟妹曾留了卫夫人照拂司空大小姐,自己出去打探消息回来之后,她鬓发上少了一支翡翠簪子,而苏少歌府里的下人,则有看到管家亲自拿笤帚簸箕扫了回廊,拿出去倒进了河里。”

    “之后不几日,苏少歌命人去铺子里择了一支极好的翡翠簪子,假托代冲撞了宋弟妹的仆妇赔偿之名,将簪子精心包好后,送到了燕国公府!”

    “当然,据说宋弟妹随后将那簪子赏了下人!”

    梁王偷瞥一眼端化帝越来越黑的脸色,小声道,“所以臣弟想着,宋弟妹对苏少歌肯定是没什么心思的。但苏少歌对宋弟妹……就算是发乎情止乎礼,然而若玉山晓得这番经过,她向来不怎么懂事,不定就嫉妒上宋弟妹了呢?”

    如果说端化帝不相信苏少歌与宋宜笑会有私.情,乃是因为他对二者的了解与印象的话;那么此刻听了梁王之语,他也怀疑上了玉山长公主,也是出于对玉山长公主的了解与印象。

    在端化帝看来,玉山长公主这个妹妹,活脱脱是自己所厌恶的那个姑姑,代国大长公主的翻版。

    任性、刁蛮、妄为、不孝。

    性情还偏激,爱之则欲生,恨之则欲死。

    也就是年纪还小,心思暂时只放在追男人上面,所以目前尚且没有干涉朝政的苗头。

    但她下降之后,再长大点,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梁王暗示玉山长公主可能因为听说了苏少歌与宋宜笑的种种交往,怀疑这两人有什么,从而指使陆凝夜对宋宜笑之女下毒手借此谋害宋宜笑全家好出气的话,端化帝觉得不无可能!

    他正沉吟,却听梁王似才想到一样,道:“还有一点:玉山左右的宫女招供,那年在占春馆,苏少歌才给聂表妹诊断完,因着馆中有药材的地方距离遥远,苏少歌决定将自己带的药材先拿一部分给聂表妹使用宋弟妹所以送了他出门,兼让自己丫鬟陪他去取药。结果穿过中庭时被玉山看到,玉山当场上去扭了宋弟妹质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甚至怀疑苏少歌在宋弟妹与聂表妹的房里过夜当时宋弟妹非常生气,与玉山颇为争执了几句!”

    “若非博陵侯夫人不久后赶到圆了场,玉山的宫女说,玉山当时很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这番话彻底坐实了玉山长公主的嫌疑!

    端化帝气得脸色铁青,狠狠拍案:“不知廉耻的贱.人!!!”

    他这会骂的当然是玉山长公主本来端化帝因为自幼以来没少在代国大长公主手里受委屈的缘故,对于骄横跋扈的女子就非常不喜欢。

    偏偏他两个姑姑两个妹妹,竟没一个能跟温柔贤惠沾边的!

    这也是他明明子嗣不多,但对于女儿们却毫无宠溺之意的缘故。

    皇帝实在受够了本朝这些金枝玉叶们!

    但像玉山长公主这样一再挑衅他忍耐的,也就这么一位了玉山长公主明知道苏少歌已有婚约,婚约还是她嫡亲祖母太皇太后定下来的,却依然不管不顾至今打着与苏少歌双宿双.飞的主意,也还罢了。

    她竟然喝飞醋喝到宋宜笑头上!

    端化帝倒不是多么维护宋宜笑,他是受不了自己看着长大的表弟简虚白受委屈谁不知道简虚白宠爱妻子?

    想想看吧,一旦真相传了出去,外头有几个人了解苏少歌与宋宜笑?不了解那么也谈不上信任,所以即使再怎么辟谣说这两人是清白的,又怎么拦得住人家私下里嚼舌头?

    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家还就爱听高门大户里的桃.色故事呢!

    到那时候,舆论少不得要嘲笑简虚白戴了绿帽子!

    简虚白既是端化帝的表弟,又是他的嫡系,端化帝怎么可能不维护他?!

    相比之下,玉山虽然是亲妹妹,既非同母,性情也不讨他喜欢,还频繁惹事,这回更是连累自己儿子都移出行宫,生死难料端化帝现在亲手掐死玉山长公主的心思都有了!!!

    “皇兄请息怒!”梁王见皇帝动了真火,忙劝道,“本来臣弟查到这番真相之后,就要禀告您的。只是前两日伊婶母要求与凝夜堂妹见面,事后,与臣弟说了一番话,臣弟倒觉得,也不无道理,故此又查证了一番这才拖到此刻才来禀告!”

    端化帝面如锅底,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说!”

    “伊婶母说,凝夜堂妹自幼怯懦,之所以这回行如此丧心病狂之举,全因受了玉山胁迫,胆怯之下,不得已为之!也是她伤心伊王舅之逝,这两年来疏忽了凝夜表妹,致使凝夜表妹行差踏错至此,合府上下,竟无一人知晓,简直愧为人母、愧为人兄嫂!”

    梁王话音才落,端化帝已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是怕伊王府被牵累到早知今日,当初做什么不好好管教!!!”

    皇帝倒是相信伊王府其他人,至少伊太妃跟伊王是不知情的,毕竟这回的事情已经让翠华山上下家家户户,人人自危,连皇子都牵累上了,本来伊王府就很不得意了,还这样犯众怒,难道是全家都不想活了吗?

    要搁平时,皇帝要处置伊王府,没准还有人会劝皇帝友爱手足,宽大为怀现在?

    现在估计皇帝想放过他们,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问题是,现在下人不算,皇帝的表弟一家、幼子统统染上了天花,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继续出花,都不好说,叫他就处置罪魁祸首,不涉旁人,怎么可能?!

    事情不轮到自己头上不觉得心疼,当初韦梦盈遇刺之后,端化帝派皇后去劝说宋宜笑息事宁人时,还觉得卢氏母子究竟无辜,很不该被不争气的婆婆拖累。

    但现在出事的都是皇帝重视的,惹事的却是皇帝没什么感情、甚至不喜欢的端化帝顿时就觉得,伊王府的人哪怕不知情,没教导好伊王小郡主就是他们的错!

    “皇兄所言极是。”梁王斟酌着措辞,道,“不过,伊婶母还说,玉山也好,凝夜堂妹也罢,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堂姐妹两个就算足够心狠,却都不是城府深沉的人,单凭她们,可未必想得出来这样的计谋!”

    顿了顿,“伊婶母认为,眼下翠华山已是一片兵荒马乱,若非皇兄之前命禁军围了山,不许人擅自逃离,免得把天花带到他处,酿成大祸,此刻许多人家估计都跑得远远的了!而这种情况,兴许,正是某些人的目的!”

    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北方,又看了看南方肃襄二王的藩地都在北方,而苏家祖籍在南方,代国大长公主一家流放,也在南方!

    端化帝咀嚼着这几句话,渐渐变了脸色!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朝天子一朝人

    “啪!”

    蒋太妃眼中含泪,重重一个耳光掴到女儿脸上:“孽障!!!”

    “不是我!”玉山长公主被打得头猛然一偏,转过来后立刻尖声叫道,“母妃您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虽然巴不得陆凝夜早点死掉,却怎么可能指使她去谋害阿虚表哥的女儿?!”

    “陆凝夜好歹也是你堂妹,你怎么可以说出希望她死掉的话来?!”蒋太妃真心觉得累,她是显嘉帝后宫的老人了,侍奉的日子只比苏太后、没了的崔贵妃晚一点,多年伴驾,只得一女,自然是如珠如宝,珍爱非常。

    之前魏王被代国大长公主蛊惑,抛弃了蒋太妃的亲侄女蒋慕葶,改娶代国大长公主之女南彰郡主,与蒋太妃这个养母渐行渐远时,蒋太妃还暗暗庆幸,好在自己还有个亲生女儿做安慰。

    谁知道魏王改嗣襄王就藩之后,她这个女儿竟仿佛接过兄长的班一样,简直就是可着劲儿给她添堵!

    这回索性闹得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蒋太妃这会去见显嘉帝的心都有了,“喜雨跟喜露两个都被锁走了,你又是这样的态度,你敢说同你毫无关系?!”

    “今年陆凝夜出孝之后,头次来行宫给皇祖母请安,我确实等在殿外,待她觐见完了之后,令她随我到僻静处说话!”玉山长公主这一年来也知道异母兄长当家,不比亲爹在世之时,所以收敛了许多。

    这会被亲娘又打又骂,尽管满腔委屈,还是流着泪解释,“但我根本没有跟她说什么谋害阿虚表哥一家子的事情!我只是问她喜欢不喜欢苏二公子她说不喜欢,我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就跟她说,她要是不喜欢苏二公子,那不如设法推了这门婚事,把苏二公子让给我!”

    “然后陆凝夜说,她跟苏二公子的婚事是皇祖母所定,她不敢违抗,求我想想法子!”

    “我听了这话心里很高兴,但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让她跟苏二公子解除婚约的办法,是以就同她约定,等我想出法子后再告诉她又让她往后可以经常到行宫来,方便我们商议对策!”

    “后来她果然来了几回,我一直没想到稳妥的办法,这事就拖了下来。”

    玉山公主说到这儿委屈的哭出了声,“我是母妃看着长大的,母妃还不知道我吗?我若不喜欢清越侄女,当着人前抽她一顿的事情是做得出来的,叫我想出那么兜兜转转的法子去害她全家,我怎么想得出来?!”

    “可喜雨跟喜露既被押走,那肯定有问题!她们两个伺候你这么多年,里里外外又都知道你喜欢那姓苏的,这回的事情还闹得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牵累到你?!”蒋太妃何尝不晓得,女儿说刁蛮任性那肯定是有的,哪怕是心性凉薄也算得上,但要说城府深沉那就是个笑话了玉山长公主要真是有心计的人,当初还会堂堂皇皇的把显嘉帝气晕,从而使自己落下个“不孝”的名声?

    她这女儿真要这么有心计,这会也未必要她这么操心了!

    蒋太妃拿帕子抹了把泪,哽咽道,“惟今之计,也只能去求太皇太后开恩,给你说说话了你往常多么的不懂事?叫你常去太皇太后跟前撒撒娇,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你总是不放在心上!那是你嫡亲祖母,你再怎么奉承她,那也叫尽孝,难为还觉得丢脸不成?成天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这会那姓苏的能来救你吗?!”

    数落完女儿,蒋太妃强撑精神回到后殿,梳洗打扮了一番,命人备了步辇,前往太皇太后的住处。

    谁知才到附近,却见刀戟林立,拦住了去路!

    蒋太妃正惊骇着,一名甲士走过来行了个礼,沉声说道:“奉陛下之命戍卫在此,敢问娘娘可有通行之令?”

    “通行之令?”蒋太妃莫名其妙,经那甲士解释之后,方才清楚,是因为之前二皇子出了花,端化帝怕太皇太后等要人出事儿,所以规定除了必要的出入外,其他人如无帝后准许,一律不许打扰。

    听完甲士之言,蒋太妃心中百味陈杂,她在显嘉朝时贵为四妃之一,与端化帝的生母崔贵妃平起平坐,虽然没有生儿子,苏太后对她也一直非常看重的。如果现在还是显嘉帝在位,这种对于要人的保护,她怎么可能不在其内呢?

    可现在,她一路出来,竟没半个人提醒下!

    若非今日是来求见太皇太后,只怕她到现在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会四周之人虽然个个照规矩低眉顺眼,无人敢直视先帝妃嫔,但蒋太妃却没来由的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巨大的羞辱感让她几乎是气若游丝的吩咐:“回去!”

    一朝天子一朝人。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蒋太妃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句话,追想显嘉帝生前,只觉得悲从中来:“若先帝还在,本宫与玉山,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

    显嘉帝对异母兄弟姐妹残忍,对自己的子女却堪称慈父,女儿尤其得到纵容如果他还在世的话,这回的事情即使真是玉山长公主做的,想来他也舍不得真拿女儿怎么样,顶多自己想方设法补偿简虚白等人。

    可现在当家的却是端化帝,蒋太妃只是端化帝的庶母,除了年节大典,两人根本不会照面。所以蒋太妃对端化帝不算了解。

    但从传闻里端化帝对东海、豫康两位公主态度很平淡就可以窥探出,这位皇帝对皇室女眷的宽容程度,绝对不如显嘉帝。

    那两位还是端化帝的亲生女儿呢,何况玉山这个异母妹妹?

    蒋太妃满载失望而归,下辇入殿,看到女儿面含期盼的迎上来,忍不住一把搂住她放声大哭:“先帝好狠的心呵!说走就走了,扔下咱们娘儿两个什么都不管却叫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早点还不如把咱们都带走了呢!”

    蒋太妃母女抱头痛哭之际,蒋家的避暑别院内,蒋慕英正皱着眉头,看着翻.墙而来的不速之客:“苏二公子不好好在家守父孝,来敝家做什么?”

    “我若不来,蒋家危矣!”苏少歌掸了掸衣襟上沾到的墙灰,无视蒋慕英毫不欢迎的神情,径自在不远处落了座,淡淡道,“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今日逾墙之举,还望小蒋大人见谅!”

    蒋慕英闻言冷笑了一声,将自己面前正鉴赏的一本前朝字帖翻手合上,道:“来人!”

    “方才我姑母送了消息出来,言燕国公嫡长女出花之事,真凶已现。”苏少歌瞥了眼应声而入的侍卫,不紧不慢道,“正是令表妹,玉山长公主殿下!”

    “……退下!”蒋慕英瞳孔骤然一缩,短暂的斟酌了下,到底挥退侍卫,待那侍卫带上了门,他沉下脸,“玉山虽然是我蒋家嫡亲外甥女,却更是皇室公主!而且我蒋家对她做的事情可是一无所知!凭她闯了什么祸,与我蒋家有什么关系?”

    苏少歌笑了一下,道:“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若只是燕国公长女染恙,尚有斡旋余地,但现在连燕国公都生死难料小蒋大人该不会认为,一旦燕国公有个三长两短,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还有陛下,会对蒋家毫无芥蒂吧?”

    他意味深长道,“噢,还有二皇子!虽然说陛下最重视的子嗣当属太子殿下,然而二皇子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尤其,陛下现在统共才两位皇子!”

    “是你干的?”蒋慕英沉默了会,切齿道。

    “当然不是。”苏少歌不假思索的否认见蒋慕英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无奈的一摊手,“先父故世后,原本我打算同舍妹、侄儿扶棺还乡的,然而陛下仁慈宽厚,特许先父陪葬先帝陵墓。如此我们叔侄倒是继续在帝都住下了。陛下如此隆恩,我苏家更复何言?又岂能再做出叫陛下失望的事情来?何况小蒋大人也知道,玉山长公主殿下素来抬爱我,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却也不屑于利用一位对自己满怀歆慕的金枝玉叶!”

    说到末了一句,苏少歌眉宇之间划过一抹傲气。

    “……”蒋慕英沉吟着,他知道苏少歌所谓“陛下如此隆恩”,不过是场面话。

    真实情况是,冀国公奉旨病逝后,同他在帝都的子嗣,苏少歌、苏少茉、苏伯凤三人,照规矩应当扶灵还乡,让老父入土为安。

    但端化帝不放心苏少歌回到苏家的老巢青州,所以借口冀国公同显嘉帝君臣相得,特许冀国公陪葬显嘉帝的陵畔如此苏少歌三人自然不必送灵柩还乡。

    端化帝又借口嫡母苏太后凤体违和,苏少歌三人作为娘家人,应该时常侍奉太后跟前,好让太后解颐。

    如此把苏少歌三人留在了帝都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这种情况下,苏家除非坏了脑子,否则确实不该再惹是生非了躲着是非还差不多!

    也正因为端化帝所谓孝顺嫡母的话,苏少歌三人偶尔可以入宫拜见苏太后想来这回的事情,苏少歌已经得了消息,蒋家却还一无所知,应该是苏家刚刚有人入宫给太后请安了。

    “若不是你,那该是谁?”蒋慕英抬起头,审视的看着他,“别说跟你没关系,否则你怎么会亲自翻.墙来找我?!”

    “同我苏家是有关系。”苏少歌毫不退让的望回去,“不过,却是因为梁王殿下向陛下进谏打算借这回的事情做文章,把火烧到肃襄二王头上,继而,整肃朝堂!”

    蒋慕英这才释然:“怪道你这么急着过来……不过既然如此,我蒋家又何必要帮你?毕竟陛下与梁王殿下既然要将矛头对准了肃襄二王,那么重点就肯定不会落在玉山长公主殿下那儿!如此,我蒋家受到的影响那就更轻了不是吗?说到底,你们苏家与肃王殿下关系密切,当年也曾鼎力支持过肃王殿下夺储!惹了陛下与梁王殿下秋后算账,也是常理!可我蒋家却不然,我蒋家可没趟过争储的混水,我那妹婿博陵侯,亦有从龙之功在身,又同燕国公交好,如此,我想梁王殿下也不会故意把我们拖下水吧?”

    “小蒋大人误会了!”苏少歌闻言却笑出了声,摇头道,“我此来可不是求助,而是助人小蒋大人真以为,梁王殿下劝说陛下借题发挥,蒋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吐出一语,令蒋慕英瞬间变了脸色!

第三百八十四章 拍案而起!

    苏少歌悠悠说道:“陛下圣明,只要查清事实,证明事情同蒋家诸位没有关系,那么不管如何处置玉山长公主殿下,总也不会再治蒋家的罪了。”

    说到此处笑了一笑,“只是……一旦陛下听取梁王之谏,以针对肃襄二王为引子,把火烧到整个朝堂之上,从龙之臣自是气定神闲说起来,今年才开了恩科?”

    “那你打算如何襄助我蒋家?”蒋慕英作为蒋家嫡长子,落地起就受到了最大的重视与最好的栽培,自非等闲之辈,听这寥寥数语,已明白苏少歌的意思:

    如果这次的事情涉及到了肃襄二王的话,朝堂大震动是肯定的。

    而且想也知道,这回的震动,必定比端化帝才登基那会的调动规模更大,也更残酷!

    虽然说蒋家没有反对过端化帝登基但,谁叫蒋家人现在担任的官职都比较好?

    不是前途远大,就是油水丰厚。

    这既彰显了蒋家子弟的出色与蒋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也意味着,一旦蒋家倒台,会空出许多肥缺!

    这些肥缺如顾韶、简虚白这种级别的人当然是看不上的问题是他们自己看不上,可以给手下啊!

    苏少歌专门提到今年的恩科,正是提醒蒋慕英这一点!

    别人且不提,单说简虚白,这位今年才二十岁出头的燕国公,在今科春闱之后,邀了西凉沈与东胡刘的子弟到燕国公府赴家宴,可不是什么秘密!

    那叫沈边声的新科进士,其妻宋珞嫣更是号称与燕国夫人宋宜笑同宗同族!

    这两人摆明要投靠简虚白了,简虚白会不替他们的前途打算吗?

    而谋取个比较好的职位,对于简虚白来说虽然不难。

    问题是朝廷上下,真正的好位置就那么多,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任谁都会希望把好处尽可能多的攥在自己手里不是?

    所以没有参与争储的蒋家,虽然不必担心受肃襄二王牵累,却必须防着,被端化帝的嫡系拉下马!

    本来蒋家是不需要这么担心的,到底他们家经营数代下来,虽然没出过权倾朝野的权臣,却也不是全没根基。

    但偏偏这回的事情同他们家外甥女玉山长公主大有关系,他们倒是狠得下心来不管玉山长公主同蒋太妃母女的,然而政敌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生女不肖就是这么倒霉!

    蒋慕英按捺住揉额角的冲动,不冷不热的说道,“该不会,先要我蒋家助肃襄二王以及你们苏家吧?!”

    苏少歌与蒋慕英密谈之际,宋宜笑正在命人把廊下的鹦鹉拿到其他地方去:“吵得人头疼!”

    这只鹦鹉正是当年她被燕国公府原本的大管事挟持之后,简虚白买来哄她高兴的那只宋宜笑对这种小玩意一直不怎么感兴趣,收下之后统共也没逗过它两回,好在伺候的人多,照拂着倒让这鹦鹉一直活了下来。

    而这鹦鹉羽毛艳丽,简清越偶然看到一回却是喜欢上了。

    是以这回来翠华山时,宋宜笑特意命人把它也带了来。

    但如今送鹦鹉的丈夫,与喜欢鹦鹉的女儿,皆不在跟前,宋宜笑看到它就觉得心情沉重,实在不耐烦出出入入都听它在那儿不知悲喜的喊“美人”。

    “公爷与小小姐都大安了,只等痘痂脱落,便可出来同您相见。”铃铛却劝她,“这小东西惯会说吉祥话,不如留它在这廊下,回头小小姐看到了,也高兴不是?”

    “说的也是。”宋宜笑听她提到丈夫与女儿的病情好转,神情顿时缓和了下来:铃铛所谓大安,其实也只是父女两个过了最危险的时候,目前的情况,照太医的说法,若无意外的话,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眼下对于父女两个来说,最要紧的是小心看护,免得在皮肤上落下痕迹。

    尽管还不能完全放松,但对于宋宜笑来说,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不过想到粉蔷、红蔷,她神情又黯了黯,“只可惜我那两个丫鬟……好好的人儿,正当韶华,想当初锦熏她们花了多少力气选拔、栽培,这才伺候了我几个月,竟然就……”

    粉蔷跟红蔷没能熬过这一关,前两日先后去了。

    死因是天花,为防传了人,才咽气,就被抬出去烧竟是连个全尸都没能落下!

    虽然说这两丫鬟近身服侍宋宜笑才几个月,不比锦熏等几个感情深厚,到底是身边人,宋宜笑不能不为她们感到悲伤与愧疚:毕竟这两丫鬟也是因为跟在她身边,与简清越见得比较多,这才被传染上。

    铃铛见状,忙转开话题:“说起来,时间快到梁王那边遣人过来了呢!奴婢这就去门后候着?这两日那边来人都说事情还在查着,尚且确认不了,今儿个怎么也该有准信了吧?”

    “是差不多了,你好好的问一问,别再叫他搪塞了!”宋宜笑闻言看了眼屋角铜漏,颔首道,“我在这儿等你消息。”

    铃铛起身告退,整整衣裙出去了。

    半晌后才回来,脸上颇有些茫然,福了福道:“大小姐,今儿那人来说,梁王一早去了行宫觐见陛下,回别院后唤了他到跟前,才要叮嘱他过来说的话,不想宫里又有人到,将梁王殿下召走了!因为这两日一直约好了时辰,那人怕咱们这边枯等,是以先过来说声,道是若有消息,待会再来禀告!”

    “这是怎么回事?”宋宜笑也一头雾水了。

    主仆两个猜了一回都吃不准,只能让人在门后留意着,看梁王那边还继续不继续派人来。

    但等到傍晚,暮色初临了,梁王那边仍然没有动静,倒是晋国大长公主那边遣了个出过花的下人,拿了大长公主的信物,搭了个梯子爬.墙进来,要求面见宋宜笑。

    宋宜笑惊讶的在后堂见了他那人一照面,行过了礼,就气愤道:“夫人您不知道,梁王那边早几天就查出真相了,之所以这两日一直拖着不跟您这儿说,却是因为他想把肃襄二王拖下水!亏得咱们大长公主殿下及时接到禀告,紧急入宫问了陛下,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这么看来,之前梁王派来的那人说,梁王才回别院就被宫里又召了进去,看来就是晋国大长公主进宫找端化帝理论,端化帝撑不住姑姑的怒火,只好把出主意的梁王推出去顶缸了?

    “梁王何以要如此?”宋宜笑皱起眉,本来她就因为韦梦盈遇刺后,梁王的进谏偏袒了卢氏母子,而罔顾韦梦盈的子女,对这位王爷存下了芥蒂。

    如今再听说他居然想借自己家的遭遇剑指肃襄二王,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腻味:襄王也还罢了,肃王是谁?

    是简虚白的亲妹夫!

    晋国大长公主最宠爱最偏心最愧疚的小女儿的夫婿!

    这不是存心想让晋国大长公主膝下子女不和么!

    而晋国大长公主虽然没少丢皇家的脸,可没亏待过侄子们!

    梁王作为晋国大长公主的嫡亲侄子,出这种主意,根本就是冲着晋国大长公主去的!

    “梁王到了陛下跟前,同咱们殿下说,他与陛下进谏时,乃是遣散了服侍的宫人的,不想咱们殿下还是转头就得了消息,这足见肃襄二王纵然已然就藩,却依然时刻关注宫闱朝堂,却是什么用心?还话里有话的提醒咱们殿下,别中了肃襄二王的计!”

    那人嘿然说道,“咱们殿下当时就夺了内侍的拂尘,照梁王脸上抽下去了,边抽边说‘先帝生前最怕皇家骨肉相残,是以曾私下叮嘱本宫,务必照拂肃襄二王,本宫所以将此口谕转告宫人,但有人居心不良,妄图挑唆皇帝,务必及时报于本宫,这有什么问题?你怀疑肃襄二王的用心,先帝在时你怎么没讲过?!现在瞧着先帝不在了,仗着与皇帝一母同胞想落井下石?!打量本宫瞧不出你心思!!’”

    端化帝对梁王这个同母兄弟还是很爱护的,但他也很尊敬晋国大长公主当初代国大长公主可着劲儿找东宫麻烦时,晋国大长公主没少维护他们。

    这份恩情端化帝一直记在心里,何况这回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肃襄二王参与了天花之事,感恩与心虚之下,看到晋国大长公主当着自己的面抽梁王,他根本不敢帮梁王求情,只敢劝姑母:“千万息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末了晋国大长公主抽累了,总算罢了手,端化帝还硬着头皮帮忙踹了梁王一脚:“都是你胡说八道,看把皇姑气成什么样子?还不快点滚过来与皇姑请罪!”

    这么一请罪,把火烧到肃襄二王头上去的计划那当然只能落空了。

    宋宜笑听到这儿皱眉道:“那么这会害人的人……究竟是谁?”

    “梁王给咱们殿下请了罪之后,才说其实是玉山长公主殿下。”那人道,“不过咱们殿下不相信,说是看着玉山长公主殿下长大的,玉山长公主殿下绝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这儿没敢多说,主要是梁王受逼不过,把苏少歌同宋宜笑的那番推测讲了出来又被晋国大长公主拿拂尘抽了顿,且勒令他以后都闭上嘴,不许再造谣自己儿媳妇见宋宜笑没追问细节,暗松口气,继续道,“梁王无奈,就把卷宗什么的统统拿给咱们殿下看,咱们殿下正看着的时候,皇后娘娘听说咱们殿下在打梁王殿下,特特乘辇赶到想劝架来着。结果到了之后发现事情已经消停了,就帮着咱们殿下看卷宗。”

    结果皇后这么一看,却说了件事情,“玉山长公主殿下跟前的宫女喜雨,住处搜出来的东西里,有两件是皇后娘娘从前做太子妃时,私下里赏给卢尚书已故发妻,黄夫人的!”

    宋宜笑当场拍案而起!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以牙还牙?

    卢以诚简直想吐血!

    他这辈子,仕途上算是顺风顺水了。

    还没参加科举前,他就凑巧认识了顾韶,从此开始了顾韶指点之下的大睿官场攻略,早早抱上东宫的大腿,不费吹灰之力就做了从龙功臣!

    许是有得必有失的缘故,他的家眷却没有一个省心的!

    先是他发妻黄氏,原本靠着同卫皇后的远房亲戚关系,在卫皇后还只是太子妃时,就混成了东宫常客,深得太子妃信重结果天知道黄氏发什么疯,不过是替女婿长女的婚事跑了两回腿,回头竟就瞒着太子妃也瞒着他,执意想将那跟卢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宋宜笑铲除!

    然后下场就是宫里直接送了杯鸩酒到卢府,干脆利落的送了她上路。

    若非宋宜笑及时遣了芸姑去宋府,黄氏之死,怕不得连累得卢氏一尸三命!

    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情,卢以诚都觉得闹心。

    毕竟夫妻一场,黄氏又素来算是贤内助,他倒也不全是觉得黄氏不该去招惹宋宜笑问题是,你要坑宋宜笑,单独坑成不?

    那宋宜笑说句不好听的,那是爹不疼祖母不爱,说是姓宋,宋家什么时候有人给她撑过腰?亲娘韦梦盈纵然是王妃,嫁到王府后又生了三个孩子,还能分给长女多少精力和关心?

    那会她又是才嫁到燕国公府,跟夫家亲戚尚且处在客客气气的阶段,遑论有什么感情了。

    而黄氏呢?

    因着同东宫的关系,那会可是经常出入宫闱,在后宫几位要人面前都很有地位的。

    她要是单独对付宋宜笑,哪怕被发现了,凭着往日情份,未尝没有斡旋的余地!

    她偏偏要跟崔见怜搅和在一起,又叫裘漱霞等人抓到机会在朝堂上揭发出来,闹得满城风雨,连累整个东宫都灰头土脸那可是争储的时候啊!

    这么一来,她跟皇家的那点情份怎么够用?

    没牵累到卢家,已经是东宫念旧情了!

    再说卢以诚的女儿卢氏卢以诚当初虽然是抱着给顾韶面子的想法,答应将宠爱的小女儿嫁给宋缘做续弦,还是第二任续弦,但实际上他本身对宋缘也是很满意的。

    世家子弟,状元出身,虽然成过两次亲,却只有一个原配所出、不受宋家上下任何一个人喜爱的嫡长女。

    重点是这个嫡长女还不在宋家养,那么女儿嫁过去之后,平常过日子跟原配有什么两样呢?

    尤其庞老夫人记恨韦梦盈,在卢氏过门后,报复似的对卢氏特别和蔼,哪怕卢氏最初也才生了个女儿,也被当成宝贝似的宠爱。

    事情到这儿一切正常,偏偏因着宋宜笑同简虚白成亲之事,卢氏得知了这位继女往年在宋家的经历,既愧疚又担心她往后会依仗夫家之势报复宋家,决定采取与母亲黄氏相反的做法:感化!

    当时卢以诚就劝她了:“那是宋缘的女儿,又不是你女儿,也没叫你养过,你管他们父女之间的闲事呢?就算她嫁进了燕国公府,做了燕国夫人,可就一定能拿宋家怎么样吗?你也不想想,你夫婿当年金榜占魁,又素得顾公垂青,他日未尝没有封侯拜相的时候,为父官职亦不低,联手起来,只要不落话柄,需要怕燕国公府?那简家也不是简单的人家,自己都斗不过来呢!”

    又说,“何况宋氏到底是宋缘之女,孝道压下来,她能奈何?你非要补偿她做什么?宋缘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儿,你就是不在他面前说,他知道了你私下里一个劲儿的给那宋氏示好,心里岂会痛快?到时候别没哄好宋氏,反而同宋缘离了心!”

    无奈卢氏坚持认为:“夫君素来宠爱宝儿,那位大小姐亦是夫君亲女,听宋家老人说,早先韦王妃没有改嫁之前,她也是夫君的心肝宝贝。纵然这些年来夫君迁怒于她,不复当年珍爱,但天长地久之后,夫君万一改了想法呢?到那时候大小姐却与宋家疏远已久,岂非遗憾?”

    而且,“夫妻一体,夫君欠大小姐的,他现在想不通不想理会大小姐,我作为他的妻子,合该代他斡旋父女之间!”

    卢以诚劝不住她,听着头疼也就没管现在想想,当初就该管到底!

    劝不住女儿就该亲自找上宋缘!

    皆因当初韦梦盈遇刺后,他保下了女儿,前往宋府探望时,听卢氏说了前因后果卢以诚看着三个尚且年幼的外孙,再看看悲痛欲绝的女儿,一句话愣是没忍心说出口:“你早点不在那宋氏出阁后一直想方设法的讨好她,等若籍此反复提醒宋缘韦王妃的存在,没准宋缘即使一直恨着那母女两个,天长地久的不相见,也就淡了呢?!”

    毕竟韦梦盈改嫁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跟宋缘这些年来早已各自婚嫁,孩子都又有了,哪怕有袁雪沛撺掇,若无卢氏这几年无意识的频繁提醒宋缘往事,宋缘又怎么会动杀心?

    到底他儿子才一个,且年纪幼小,为了江南堂的未来,哪怕他没料到自己会死在韦梦盈手里,也不该冒这个险!

    在卢以诚这种以事业为重的人看来,宋缘这个女婿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瞎了好出身跟好才华,明明振兴家族的通途就在眼前,偏偏把心思都沉溺在儿女情长上!

    生生拖累了自己的女儿跟外孙们!

    万幸的是卢氏之前讨好宋宜笑的举动,虽然未能让宋宜笑与宋家化干戈为玉帛,却也给那位燕国夫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是以后来卢氏假托庞老夫人之名刺杀韦梦盈后,在袁雪沛的帮忙掩护下,居然当真蒙混了过去!

    只是卢以诚好容易松了口气,这才几个月?

    家里人又出事了!!!

    这次的问题出在他的嫡长孙卢听泉身上。

    卢听泉就是当初宋宜笑与简虚白去吊唁黄氏时,在孝帘后出言不逊,被父母呵斥的少年他自幼养在黄氏跟前,与祖母感情非常深厚,所以哪怕晓得祖母之死其实是咎由自取,那会也忍不住迁怒了宋宜笑。

    只是他父母虽然也哀痛黄氏之逝,却还没糊涂,及时把他拦了下来。

    而无论黄氏去世之前还是之后,宋宜笑同卢家都只有场面上的来往,三两年过去,这么件小事,要没人提起来的话,大家都忘记了。

    “听泉虽然一直不喜燕国夫人,却绝不可能下这样的毒手的。”卢以诚的长子卢绿波跪在地上替儿子分辩,“何况听泉乃是男子,除却七岁之前随娘进过几回后宫,拜见诸位娘娘外,其他时候根本没机会进过后宫,却又怎么可能收买得了长公主跟前的宫女?再者那宫女也不是傻子听泉是什么地位?玉山长公主殿下是什么地位?她凭什么为听泉背叛长公主殿下?!难道她不要命了么?!”

    这时候卢听泉已经被押走,卢家别院亦被禁卫围住,虽然暂时还没人冲进来搜查审讯,但想也知道,若无意外的话,这是迟早的事。

    眼下卢家上下,也只能指望卢以诚拿主意了。

    “你说的这些虽然有道理,但现在那宫女已经全部解释了。”卢以诚看着他,沉默良久才道,“听泉虽然不方便进入宫闱,但那叫喜雨的宫女甚得玉山长公主殿下喜爱,所以每个月都可以出宫探望家人。”

    如此一来,卢听泉无法进入后宫接触她,她却可以在出宫时接触卢听泉。

    至于说喜雨为什么为了卢听泉这么个算不得位高权重的人,背叛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喜雨说,听泉已与她私订终身,约定他日喜雨随玉山长公主殿下下降之后,便求玉山长公主殿下将她赏赐给听泉,好长相厮守!”

    有道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原本喜雨会听卢听泉一个寻常大臣之孙的话,十分可疑,但加上男女私情在里头后,就非常说得通了尤其喜雨的主子,玉山长公主,自己就是个为了心上人差不多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主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喜雨有样学样,为了讨情郎欢喜,假传玉山长公主之命,唆使伊王小郡主陆凝夜对简清越下毒手,有什么奇怪的?

    而玉山长公主跟伊王小郡主作为到哪里都一群人伺候着的贵女,是如何瞒过众人耳目,弄到天花痘粉,以及及时打探到宋宜笑母女的行踪,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在卫皇后认出喜雨手里那两件昔年赐予黄氏之物前,谁会注意到卢听泉呢?

    作为卢家嫡长孙,尽管他的地位与资质、才干,尚且入不了贵人们的眼,然而手底下总也有些可使唤的人,弄点天花痘粉、私下盯梢一下燕国公府的人,有什么难的?

    何况,黄氏临终之前曾将妆奁分与诸子孙,由于卢听泉是嫡长孙,又是她抚养长大的,是以分到得最多给喜雨的那两件,正在其列!

    “爹您也晓得,自从娘去后,听泉一直郁郁寡欢!”卢绿波听了父亲的话,知道希望渺茫,可出于对儿子的爱护,他还是继续央求道,“怕睹物思人,所以他把那些东西全部束之高阁,若非这回皇后娘娘认出喜雨那儿的物件,他也不知道那两样东西不见了这必定是有人在陷害他啊爹!那是咱们家的嫡长孙!这回的事情又这么大,您要是不帮他,不但他一准活不成,咱们家也……”

    “我怎么会不想帮自己孙儿?!”正在思索的卢以诚怒极反笑,重重一拍案,喝道,“这件事情是栽赃那还用得着说?!几个月前你妹妹才玩过的手段现在看来你们娘生前所虑倒也不无道理!早知道,当初我也搭把手,好斩草除根!!!”

    卢以诚眼中满是怒火,森然望向燕国公府别院的方向: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宋宜笑的阴谋!

    原因很简单,几个月前,卢氏不就是安排庞老夫人左右的婆子,打着庞老夫人的旗号,反复教会了年幼的宋宜娇那番对韦梦盈、对宋宜笑满是憎恨的话语,当着去吊唁庞老夫人众人的面,嚷得满城皆知,从而在韦梦盈死后,连舆论都一边倒的认为,庞老夫人才是罪魁祸首?!

    现在卢听泉的角色,与当初的宋宜娇何其相似?

    只不过卢听泉的愤怒与憎恨是发自内心,宋宜娇却是懵懂无知被哄了罢了同样是栽赃嫁祸,同样是利用晚辈在灵堂上的不妥举止,卢以诚觉得,这必然是宋宜笑已经知晓韦梦盈身死的真相,恨极了卢氏与卢家,只是自己的资历与辈分,都不是她一个国夫人轻易能动的。

    正好她女儿染了天花,又经丈夫传得整个翠华山都人心惶惶,宋宜笑所以将计就计,以牙还牙,欲为生母报仇!

    不然卢以诚作为端化帝的嫡系,前途远大,平常做人做事也不张扬,从没结下什么仇家,谁会把这样抄家灭门的罪名栽赃到卢家头上?!

    “真当我卢家好欺负?!”本来虽然黄氏被暗中赐死、女儿又成了寡妇,卢以诚对宋宜笑有怨恨有迁怒,却没什么杀心,主要他这种以前途为重的人,等闲是不会贸然同人拼命的。这也是他当初不赞成黄氏先下手为强铲除宋宜笑的缘故。

    可现在,连端化帝的二皇子都染上天花了,卢家若坐实了这个罪名,一家大小怎么可能落得了好?!

    卢以诚再不愿意贸然招惹强敌,这会又怎么可能不殊死一搏?!

    他拈着长须,一双鹰目中,寒光闪烁,心念电转。

第三百八十六章 卢徐氏

    “王妃娘娘在的时候就私下里说过,卢家不是什么好东西!”铃铛送走晋国大长公主遣来的信使后,回到堂上,便义愤填膺的骂开了,“枉费大小姐您一直以来对他们恭恭敬敬,当嫡亲长辈一样敬着捧着!想当初卢氏生孩子时赶着难产,要没大小姐您及时援手,他们娘儿仨个的小命早就没有了!大小姐对他们如此恩深义重,他们不但不感激,反倒恩将仇报至此早知道,当初就该让那卢氏母子一块儿去死!!!”

    有道是仆随其主,韦梦盈**出来的人,从来不懂得何谓悲天悯人何谓与人为善。

    薄妈妈是个典型例子,私下给韦梦盈建言时,连宋宜笑这个韦梦盈的亲生女儿都敢坑!

    而铃铛瞧着俊目修眉一副俏媳妇模样,却也不是善茬:她前头的靠山韦梦盈遇刺身故后,卢以诚立刻入宫替女儿、外孙求情凭借从龙之臣的优势愣把这么大的事情先化小后化无,叫她旧主堂堂一个王妃,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入了葬,这笔账她可是一直记着的!

    铃铛继承韦梦盈一贯以来的光荣传统,人不犯我我也要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须斩草除根,这会不抓住机会挑唆宋宜笑才怪!

    “你还真以为这事儿是卢家做的?”宋宜笑此刻却浑然没了在信使面前的勃然大怒,她端起茶水平静的抿了口,放下之后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冷然说道,“那卢听泉是黄氏一手抚养长大,对他来说,感情最深厚的自然是祖母。这也是当年我与夫君去卢家吊唁时,他会愤然出言的缘故!但中间这两年他都没什么举动,怎么现在忽然下毒手了?”

    “这当然是因为小小姐的缘故!”铃铛毫不迟疑的说道,“大小姐您素来机敏聪慧,那卢听泉纵然勾引了玉山长公主殿下跟前的喜雨,唆使了伊王小郡主,可那小郡主哪有本事直接把手脚做到您身上啊?也就是咱们小小姐年纪小,又长得可爱,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抱抱,此乃人之常情,大小姐您又是一片善心哪会想到那瞧着不声不响的伊王小郡主,竟是这样歹毒的心肠连咱们小小姐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

    宋宜笑瞥了她一眼,道:“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只是……卢听泉这个人,倒叫我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来了!”

    铃铛一怔:“几个月前?”

    那会最大的事情,不就是韦梦盈遇刺么?

    “娘遇刺后,里里外外都说主谋肯定是我那祖母。”宋宜笑轻拨着腕上玉镯,声音在空荡荡的室内有些飘忽,“有一个理由,就是我那三妹妹,曾在我去吊唁祖母时,说过祖母教她,我跟我娘都不是好的这类话。大家都觉得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从这一幕足见我那祖母,对我们母女的憎恨,那么她就算莫名其妙对我娘下毒手也不奇怪了!”

    “而现在想来,我这三妹妹的举动,同那卢听泉,在数年前黄氏丧礼上的做法,何其相似?当然,卢听泉当时已是少年,他是出自真心的哀痛黄氏;而我那三妹妹尚且懵懂,想当初我那个爹过世时,我也去吊唁,当时三妹妹与四弟还抱在手里,只得二妹妹同卢氏一块守灵,卢氏哭得眼泪都快没有了,可二妹妹看到我,还朝我笑,皆因她年岁太小,根本不懂得亲长离去的伤痛!”

    “我那祖母办后事时,三妹妹还没二妹妹给我爹守灵时年纪大呢,竟也与卢听泉一样,知道为我那祖母抱屈……可真是……”

    她冷笑出声,“可真是我不长眼了!!!!”

    铃铛吃了一惊,颤声道:“大小姐是说……卢氏?!”

    假如宋宜娇那番话不是庞老夫人教的,那么宋家才那么几口人,能教她的除了生母卢氏之外还能是谁?!

    而卢氏一向表现得与宋宜笑友善,甚至是存心讨好着宋宜笑的,她亲自带在身边的宋宜宝,虽然与宋宜笑这长姐照面次数不多,却一直很尊重姐姐,便是受了卢氏的影响,这也是众人相信她对宋宜笑乃是真心的缘故那么卢氏忽然教宋宜娇仇恨韦梦盈跟宋宜笑,还是打着庞老夫人的旗号,这是什么用心,略一想就知道来龙去脉了!

    如此看来,庞老夫人当初,十有八.九不是自.尽,只怕是被自.尽才是!

    饶是铃铛跟着韦梦盈,早已习惯了心狠手辣,想到这儿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毕竟这种连环毒计是她旧主韦梦盈出的,倒在情理之中,却是她跟她旧主一直认为傻呼呼的卢氏弄出来的这就好像老虎吃人很正常,忽然听说兔子吃人,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我只是这么怀疑!”宋宜笑脸色非常难看,目光闪了闪,才道,“如果谋划刺杀娘的主谋,当真是卢氏而非我那祖母的话,那么这回的事情恐怕就未必是卢听泉做出来的了!”

    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主动把嫌疑朝身上揽?

    “但也有可能,卢氏害了咱们王妃娘娘,卢家怕您查出真相,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斩草除根?!”铃铛怔了会,却提出了不同意见,“毕竟大小姐您这些日子私下里一直在查博陵侯那卢氏若是真凶,哪能不悄悄注意着您的一举一动?偏咱们之前却没怀疑过她,没准就是敌暗我明,叫卢氏狗急跳墙,看到伊王小郡主出了孝,又晓得玉山长公主殿下的心思,唆使娘家侄儿勾引长公主的宫女,打着长公主的旗号,指使伊王小郡主下了这毒手?!”

    她这么讲也不全是为了挑唆,“大小姐之前说过,动用天花这样的手段,不啻是屠家灭门!所以要么是仇深似海,要么是利益动人心!但奴婢这会想着,也有可能,是心虚呢?”

    倘若卢氏才是谋害了韦梦盈的真凶的话,她怎么能不担心韦梦盈的子女有朝一日得知真相,找上门去算账?!

    到那时候,庞老夫人的自.尽肯定也会被翻出来追究。

    这种逆伦弑亲之举的后果,卢氏哪儿承担得起?

    再说她还有孩子所以为了一了百了,趁宋宜笑还没怀疑到她头上,先下手为强,亦在情理之中!

    铃铛冷笑着说道,“九郡主已经没了。前些日子您心疼八郡主,特意知会过衡山王府那边,把八郡主接了来!也就是说,眼下这别院里,足有王妃娘娘的两位骨血在!奴婢在这里说句该打嘴的话,倘若您与八郡主皆折在了天花里,那么卢氏只要再干掉还不谙事的七公子,之后还有谁会为王妃娘娘伸冤?!”

    宋宜笑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想这回连二皇子都移出行宫去了,卢家与卢氏,是否有这样的胆子?!”

    天花又不会听话,不是说下手的人想让它害谁它就会害谁的。

    当今皇室就没有一个出过花的这回的幕后真凶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对简清越下手,弑君乱国的嫌疑是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而哪怕卢氏是谋害了韦梦盈的真凶之事曝露出来,她跟卢家的下场,也总比弄这么一出天花要好。

    宋宜笑觉得卢以诚即使宠爱女儿,但为了女儿冒这种除族灭家的危险,只怕可能性不大卢氏又不是卢以诚唯一的孩子!哪怕卢以诚偏心她些,儿子孙子总不可能在这个女儿面前一文不值吧?

    铃铛怔了会,道:“那……大小姐的意思,难道是替卢家喊冤?”

    她这么问时下意识的抓紧了帕子,生怕宋宜笑点头跟惯了韦梦盈那样的主子,忽然换个真正慈悲心肠还以德报怨的上司,她真心受不了。

    “我替卢家喊什么冤?”好在宋宜笑冷笑出声,“我有那闲功夫么?”

    她朝丈夫与女儿所在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沉沉道,“我替我夫君、女儿喊冤都来不及哪!”

    何况卢家是否冤枉,她也不过是推测,全没证据她现在哪来的心情管这一家子的死活?!

    这天傍晚时分,别院外再次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卢家次媳徐氏,抱了三岁的幼子,牵着七岁的长女,主动向软禁他们的禁卫表示,她愿意揭发卢家人做下来的事情,只求为自己两个孩子挣得一线生机!

    禁卫闻讯不敢怠慢,将追出来的卢家次子卢绿水拦了回去,派人飞报行宫!

    这时候由于梁王挨了抽,端化帝又要安抚晋国大长公主,所以借口梁王忽染小恙,打发这弟弟回别院养伤兼避风头,自己亲自主持起了彻查之事。

    得知此事,自要命人传徐氏觐见,仔细审问但卢家现在涉嫌的是天花,自不能让徐氏母子来行宫,所以皇后遣了自己跟前的掌事姑姑走了趟。

    最后经过整理,禀告到端化帝跟前的说辞是这样的:“徐氏说卢听泉一直认为其祖母黄氏之死,罪魁祸首乃是宋弟妹!他对宋弟妹的怀恨,卢家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卢尚书早先意思意思的训斥过他几句,但也没有很认真。徐氏说,这是因为卢尚书自己也不喜宋弟妹。之前清越满周,之所以是她代表卢家去的燕国公府,全因卢家大房厌恶宋弟妹,没人肯去!这差使才着落在徐氏头上!”

    端化帝听到这儿脸色非常难看,几个月前,他才为卢以诚,派皇后亲自出马劝说宋宜笑息事宁人。

    结果宋宜笑倒是真的息事宁人了,反倒是卢家得寸进尺如果卢听泉确实就是幕后真凶的话,端化帝自己的面子朝哪里搁且不提,单是如何对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交代,皇帝就觉得头疼万分了!

    却不想卫皇后说到这儿欲言又止,见端化帝投来询问的目光,才叹道,“徐氏还说了件事儿:说她知道她那小姑子卢氏,就是宋弟妹的娘家继母,这一年来,与博陵侯过往甚密!”

    “至于说卢氏与博陵侯到底来往了多久……徐氏说,她也不知道!”

    端化帝黑着脸,半晌才道:“除徐氏母子外,卢家合家下狱,严审!”

    至于卢氏,“念在孤儿寡母的份上,这事惜素你来办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皇后的斟酌

    卢氏今年没来避暑,翠华山是宋缘的丧生之地,她在这儿亲眼看着深爱的丈夫死去,要不是有孩子,有报仇之念的支撑,去年的此时,她已经想去死了。

    是以,今年她怎么肯再来呢?

    当然对外说的是家里长辈都没有了,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年纪都不大的孩子,哪怕翠华山不算远,来回也是麻烦,索性就留在了帝都宋家老宅。

    但这会皇帝发了话,皇后亲自派了人召她去翠华山哪怕这时候翠华山发生天花之事已经传到帝都这边了,她也不得不留下章翠娘照顾孩子们,自己匆匆起程。

    由于她一直跟三个孩子生活在一起,帝都那边也没有出现天花的征兆,所以她被直接带进了行宫。

    到了皇后跟前,听诗婉说了卢听泉之事及徐氏的揭发,卢氏惊呆了!

    半晌后,她才哭出了声:“娘娘明鉴!臣妇确实做下过错事,然而臣妇与博陵侯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瓜葛啊!”

    卢氏在谋划为夫报仇时,也设想过如果事情不顺利,或者哪儿出了破绽,有朝一日事败之后,自己会是怎么个下场?

    但她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质疑名节这对于除了为夫报仇外,一直循规蹈矩的卢氏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要不是说这话的是皇后,卢氏真想一个耳刮子抽过去了!

    她忍住羞怒,流着泪说道,“臣妇与亡夫虽然并非原配夫妻,却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膝下且有二女一子,亡夫英年早逝,臣妇哀痛万分,若非子女俱未成人,真恨不得陪他一块去了!臣妇对亡夫的心意,天地日月可鉴,又怎么可能背叛他呢?”

    卫皇后皱眉道:“那么你二嫂说你同博陵侯来往密切,尤其是宋缘去后,单你二嫂知道的,就有好几回私下碰面,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这都是臣妇贪心太过的缘故。”卢氏擦了把脸,哽咽道,“夫君生前思及早年亏欠了大小姐,生出补偿之念,所以临终前特特留了话,要将一半家产赠与大小姐可是臣妇想着,大小姐不过是已嫁女,臣妇却是有儿子的!若将一半家产给了大小姐,那么臣妇的二女一子岂非只能分剩下来的一半?如此对臣妇的独子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这番话倒说得卫皇后脸色缓和了不少。

    倒不是皇后认为她贪得对,而是这是人之常情时下都说嫁出门外的女子泼出门外的水,从来没有说已嫁女回娘家分家产的。

    更不要讲分到的份额还压过唯一的弟弟了。

    卢氏对宋缘这样的遗嘱不满意,偷偷篡改,虽然不义,却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此事同博陵侯有什么关系?”卫皇后沉吟道,“难道,你找了博陵侯帮忙?”

    卢氏闻言苦笑道:“娘娘,博陵侯乃燕国公知交,对大小姐也是爱屋及乌,怎么会帮着臣妇,瞒下大小姐呢?实际上,是亡夫生前同博陵侯买卖过几个田庄,当时曾对博陵侯说过此事后来亡夫故世,博陵侯看臣妇什么动静都没有,便打着吊唁的旗号登门,旁敲侧击!”

    她说到这儿眨去长睫上的泪水,缓了口气,才继续道,“臣妇那时候只道没人知道这件事情了,被博陵侯一提,神情之间难免有所流露!博陵侯所以替大小姐抱屈,要臣妇按亡夫的意思做!”

    “只是臣妇实在有点舍不得就找了各样借口拖延着!而博陵侯念及臣妇膝下子女,也一直没有逼迫过甚,更未告知大小姐,只是不时提醒、催促下臣妇。不想,这事叫二嫂察觉到些端倪,倒是误会上了!”

    卫皇后听到此处,沉思片刻,道:“这么说,你们之前没有其他事情了?”

    见卢氏点头,皇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么你且下去歇着罢。”

    卢氏被带去偏殿暂且软禁起来后,诗婉近前来道:“娘娘,您说这卢奶奶所言,是真是假?”

    “满口胡言罢了!”卫皇后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哼道,“博陵侯以前一直跟着阿虚,也算是本宫瞧着长大的,他什么性情本宫还不清楚?要真是卢氏瞒下了该给宋弟妹的东西叫他知道了,他要么不管这闲事;要管的话,哪还会同卢氏纠缠这近一年?他有得是法子让卢氏乖乖儿吐出来甚至还得奉上一笔赔礼!”

    皇后嘴角轻勾,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卢氏这么说,无非是打着避重就轻的主意,认下篡改亡夫遗嘱之过,瞒住真相,想也知道,她瞒下来的真相必然比贪下原配嫡长女的东西严重多了!毕竟宋弟妹的为人,虽然未必肯要宋家一半家产,可卢氏既然说了出来,哪能不给个交代?她豁出这样的代价也要隐瞒,只怕这真相一旦曝露,她就要身败名裂了!否则谁会舍得?”

    诗婉吃惊道:“那这两人?!”

    “私情应该不至于。”皇后沉吟道,“本宫倒不是相信卢氏,而是相信博陵侯,那袁雪沛父母故世时他年岁尚小,还带了个更小的妹妹,里里外外多少人觊觎着袁家的爵位同产业,他愣是撑了下来!这其中虽然多少借了些他外家衡山王府之势,但也足见他手段了。这种人岂是会为了区区美色,拿自己前途以及家族名声冒险?何况老实说那卢氏也算不得多美,论姿容还不如比她大了好几岁的韦王妃呢!”

    “娘娘请恕奴婢愚钝。”诗婉不解道,“那这两人,非亲非故的,老是私下来往,图什么呢?”

    卫皇后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看了眼殿角铜漏:“今儿顾相应该会去东宫为太子讲课?”

    诗婉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忽然提这事,下意识道:“正是。前两日陛下怕传了天花,故此让课暂时停了。但这两日下来,太医诊断东宫与顾相那边都没什么问题,陛下不欲耽搁了太子殿下功课,所以让顾相继续前往东宫授课。当然,顾相已经发话闭门谢客,惟恐来人有什么不好,经他过给了太子殿下。”

    “你去小厨房里取两碗冰碗。”卫皇后沉吟道,“拿去东宫给顾相同太子……去了之后,使眼色让太子回避下,将卢氏方才所言,告诉顾相。”

    诗婉这才明白过来,卫皇后方才就看出了卢氏所言不尽不实,之所以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命人先将卢氏带去软禁,却是因为考虑到顾韶。

    毕竟上回卢氏母子能够顺利脱身,也有顾韶的面子在里面。

    万一他这次依然站在卢氏母子这边到底是太子之师,又是朝中重臣,作为太子的亲娘,皇后自然要格外给他体面。

    诗婉奉命而去,半晌后回来,禀告道:“顾相说,卢奶奶同博陵侯之间肯定是没什么瓜葛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卢奶奶瞒了什么事情,但闻说博陵侯虽然与燕国公自**好,与燕国夫人却十分疏远。如今燕国公与简大小姐都在出花,燕国夫人独自陪在别院,想来心里定然是非常惶恐彷徨的,所以顾相很担心燕国夫人知道了这些事情后,会朝不好的去想,到时候生出误会,没准连燕国公夫妇之间的夫妻情份都要影响了!”

    卫皇后皱着眉,一言不发的听着:顾韶这番话,自是话里有话。

    “他说卢氏同博陵侯之间肯定没瓜葛,意思应该是希望外面不要有关于这两者的揣测;”

    “至于博陵侯同宋弟妹其实关系疏远这句话却是要命了!”

    皇后不禁轻轻咬唇,“博陵侯同宋弟妹之间的恩怨,应该就是那个丫鬟芝琴的事情了!顾相提这话,岂非是在暗示,卢氏在韦王妃遇刺的事情上,不是那么无辜?!”

    这可麻烦了!

    宋宜笑为了个丫鬟的残废,愣是记了六年仇,把已经做了太子侧妃的崔见怜都直接坑死了何况韦梦盈是她亲娘?!

    卫皇后的脸色凝重起来,她本来没有直接逼问卢氏,而是先问过顾韶的意思,只是为了表达对顾韶的看重与亲近。万没想到这件事情扯上了宋宜笑,还是这种根本没有斡旋余地的恩怨!

    “后面说什么宋弟妹惶恐彷徨,无非就是指望我帮卢氏想个更好的说辞,总之把她摘清楚,千万不要叫宋弟妹起了疑心罢了!”

    这事要搁平常,对皇后来说倒是不难,不过是哄过一个国夫人罢了。

    可眼下燕国公府染上天花之事已经吸引了翠华山上下的注视,尤其太皇太后跟晋国大长公主,简直恨不得一天八百次的催结果这种情况下,开脱卢氏的说辞,必然要经受比平常时候更多的置疑与揣测,一旦被看出破绽,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

    毕竟谋害太皇太后亲自养大的外孙、晋国大长公主的亲儿子、端化帝的嫡亲表弟,这种罪名卫皇后也是承担不起的!

    “这代价实在太大了!”卫皇后几经思考,觉得很是划不来,顾韶虽然是重臣,但他不是寻常重臣,他是显嘉帝亲自定给长孙的老师,天然就跟现在的太子绑在一起了。

    所以卫皇后根本不需要担心顾韶会因为自己不帮忙,转而给太子使绊子这年头师徒犹父子,虽然顾韶肯定不敢跟端化帝抢儿子,但他既然是太子的正式老师,那也就不可能公然反对太子了。

    何况顾韶为什么要反对太子呢?

    太子既嫡又长,他还很聪慧很尊敬顾韶,即使以后端化帝有了更多的儿子,正常情况下,太子的地位总是稳固的。

    顾韶对宋家再照顾,到底他自己的顾家更重要不是吗?

    他总不可能为了宋家,同皇后母子翻脸吧?

    所以卫皇后决定,“不能听他的!大不了以后给他些好处,好好解释下,也就是了。”

    只是正当皇后打算开口叮嘱诗婉,让她去回绝了顾韶之求时,诗婉又道:“顾相还说,这回的事情断然不是卢家做的,幕后真凶借娘娘之手把矛头指向卢家,没准,打的就是扰乱朝堂的主意!”

    卫皇后抿紧了唇。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太后悬梁

    卫皇后其实也不是没怀疑过卢家并非真凶。

    但当时梁王呈上证据让晋国大长公主过目时,她陪伴在侧,恰好认出了喜雨的东西里,有两件正是自己早年赏赐给黄氏的这个她必须说出来!

    因为传上天花的如果只是简虚白父女,以及燕国公府的下人们,任谁也不会怀疑皇后。

    然而端化帝的庶次子也中了招,卫皇后发现疑点却不立刻道破,回头有人怀疑她怎么办?

    虽然说眼下二皇子根本威胁不到太子,但皇家这种事情讲不清楚的。

    再者韩姬那件事情,一直是皇后的心病。

    即使显嘉帝去了,从端化帝对她的态度来看,应该根本不知道但皇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本朝申屠贵妃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她得宠的时候,太皇太后与显嘉帝都被压得跟什么似的,那会谁不认为他日住进铭仁宫的肯定是这位贵妃?

    结果呢?

    身败名裂,连累无数。

    卫皇后可不想功亏一篑,这种细节上自然要注意。

    这会顾韶关于幕后真凶的揣测,让卫皇后头疼了:“照顾相的意思,这幕后真凶没准还真同肃襄二王有关系了,毕竟陛下才登基,又没有亏待什么人,除了这二王之外,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呢?只是一来三弟没查到证据;二来晋国皇姑才为三弟把火烧向肃襄二王大闹了一场,陛下好容易才劝息了皇姑的怒火,这会子怎么好再提?”

    尤其她不想自己去提否则晋国大长公主虽然未必会像抽侄子那样抽她,却也肯定对她没什么好感了。

    卫皇后深知端化帝很是尊敬晋国大长公主,可不想贸然惹了这姑姑不喜。

    何况,太皇太后还在呢,她会喜欢看到自己亲生女儿跟亲孙子不好吗?

    但不提的话,卫皇后又不放心,毕竟这天下现在是她丈夫的,将来会是她儿子的按照顾韶的话中之意,如果顺从幕后真凶的引导,将卢家当成罪魁祸首的话,不但削弱了端化帝嫡系的力量,更要命的是,谁知道幕后真凶会不会还有后手,借这件事情引起整个朝堂大乱?

    肃襄二王是去年中秋之后才就的藩,算起来至今不足一年。

    由于之前显嘉帝相对温和的处理方法,以及端化帝上台至今也没有大动作,所以这二王虽然算起来前年就失败了,但本身势力受到的打击其实不算致命。

    登基也才一年的端化帝,要说已经完全不忌惮这两个兄弟了……

    卫皇后叹了口气,她丈夫的为君资质,比起显嘉帝,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所以,即使顾韶是为了保下卢家跟卢氏才这么讲的,卫皇后到底不敢赌。

    毕竟这种事情一旦输了,就是改朝换代的下场。

    “说是肯定要跟陛下说的,只是……该怎么个说法呢?”卫皇后正思索着,外面却有宫女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禀告:“娘娘,卢尚书写了血书,托禁卫转呈陛下!”

    卫皇后眉心一跳,道:“血书是怎么讲的?”

    “卢尚书……揭发燕国夫人与冀国侯之弟苏少歌有私.情!”宫女知道皇后与宋宜笑关系不错,是以说这话时颇有点战战兢兢。

    之前梁王向端化帝与晋国大长公主说这件事时,皇后不在,所以她还是头次听到这个说辞,闻言怒极反笑:“这还真是巧了!卢以诚的次媳徐氏,才揭发过卢以诚之女卢氏同博陵侯来往过密,卢以诚跟脚就说宋弟妹同苏少歌有染?这公媳两个难不成是专门捉.奸.的?”

    诗婉看那宫女没其他要禀告的了,示意她先告退,继而对皇后道:“这卢尚书真是糊涂了,他是陛下跟前的老人了,凭什么事情求陛下,陛下还能不网开一面吗?这会这血书一传出来,陛下还怎么保他?”

    “他恐怕以为这回卢家担了天花之事,乃是宋弟妹的手笔了。”卫皇后脸色铁青道,“自觉卢家已然无幸,想着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报复宋弟妹一回只是偏偏他眼下根本奈何不了宋弟妹什么,所以就择了这种最讲不清楚的男女私情,哪怕最后查清楚宋弟妹同苏少歌之间清清白白,一个国夫人被传了那样的话,以后怎么还有脸出门?

    这也就是皇后了解宋宜笑,知道她不是那种被人冤枉了之后会一死证清白的人了。

    换个真正温柔贤淑的大家贵妇,赶上这种事情,怕不早就去上.吊了!

    不过卫皇后此刻的愤怒,却不是为了替宋宜笑抱屈,她是恨卢以诚没脑子!

    她跟顾韶正琢磨着替卢家洗清冤屈,免得中了幕后真凶的算计呢,卢以诚来这么一手这样哪怕马上查清楚卢家同天花没有关系,日后燕国公府与卢家之间的恩怨也没有斡旋余地了!

    简虚白会受得了别人朝他头上扣绿帽子吗?!

    他受得了,晋国大长公主跟太皇太后也不能忍好不好!?

    然而卢以诚此举引起的麻烦还不仅仅在于日后:这事虽然没能逼得宋宜笑去上.吊,苏太后却在闻讯之后立刻遣散宫人上.吊了!

    太后把自己挂到行宫的殿梁上是非常有理由的她要用自己的死来向端化帝保证自己侄子的人品!

    ……万幸太后的大宫女芳余察觉不对,及时带人撞开殿门把太后救了下来。

    饶是如此,此事也在最短时间里传遍了翠华山上下!

    “皇帝,太后怎么说,也是你的嫡母!”太皇太后亲自赶到探望了儿媳妇,跟着就把端化帝喊到偏殿,叹着气道,“你就当,为了你那父皇,好歹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个晚年,好不好?终究,是陪着你父皇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人!”

    端化帝这会简直想吐血,他虽然跟嫡母不亲,甚至可以说很是疏远,但他绝对没有逼死嫡母的想法好不好?!

    这回的事情明明就是卢以诚搞出来的然而里里外外的议论,却全部指向他这个皇帝不孝敬嫡母,不然堂堂太后怎么会为了一个臣子的揭发,就选择了自.尽?

    这明显就是皇帝对嫡母不怎么样,做太后的除了寻死也没其他法子替侄子喊冤了嘛!

    端化帝忍着怒火向太皇太后表达了自己对苏太后的尊重与敬畏,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对苏家下手的意思,更没有指使卢以诚朝表弟头上扣绿帽子的暗示,这一切全部都是卢以诚作的孽,自己绝对会让这个不长眼的臣子付出代价……

    好不容易哄走了太皇太后,端化帝又去探望了还在昏迷中的太后,几乎将太后左右挨个叮嘱了一番,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孝顺体贴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住的殿里。

    “顾相?”本来以为可以好好喘口气了,谁知才到殿门前就看到顾韶候在庭中,端化帝心力交瘁道,“顾相等在这儿,可是有事?”

    “陛下,卢以诚没了。”顾韶神情很凝重,“他自己服了鸩毒。”

    “死得好!”端化帝本来对卢以诚还是很有些偏袒之意的,但这回这臣子做的事情实在太坑人了,尤其坑他这个皇帝,正在气头上,闻言自然没好话,“卢家其他人还活着么?”

    顾韶叹了口气:“陛下,臣问过太医了,卢家人都没出过花,前些日子简大小姐尚未出花之前,卢以诚偶尔与燕国公在路上遇见,彼此见礼、说话,也没有特别防护、忌惮的意思。您说倘若卢家真是主谋的话,难道他们怨恨燕国夫人到了,不惜赔上合家去害燕国夫人的地步?”

    又说,“臣方才才得消息就去了卢家,那会卢以诚已经死了说实话,臣非常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自.尽!因为臣过去原是想问他为什么要污蔑燕国夫人与苏少歌的!”

    “说起来卢以诚也是跟着朕的老人了。”端化帝闻言,沉默了会,道,“哪怕这回天花的事情真是他们家做的,他膝下那几个未成年的孙儿,朕总会留上一两个,保他们卢家一脉传承,以全多年来的君臣之情的。这么着,这回把母后逼得悬梁的事情,确实不该是他做出来的!”

    “陛下仁厚!”顾韶道,“所以臣非常怀疑,幕后真凶图谋非小!”

    这眼节骨上,一句“图谋不小”,足以让端化帝了然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朕的皇姑,顾相也知道:皇姑素来不干政,却最疼小儿女。”

    “臣以为兹事体大,必须彻查到底!”顾韶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梁王殿下之所以受挫,说到底也是因为空口无凭罢了!”

    梁王进言的下场搁那儿了,顾韶又不傻,怎么会直接劝端化帝对两个过继出去的弟弟下手呢?

    是以他退了一步,改成建议端化帝查出证据来,有了证据,即使是晋国大长公主,那也只有替女儿女婿求情的份,哪里还有理由当众暴打提建议的人呢?

    不过半日后,端化帝把这话同梁王商议时,梁王却提醒他:“若在之前也还罢了,如今皇姑做什么揍臣弟,原因早已传了出去!皇兄现在就是找到证据,皇姑也好,其他人也罢,会不会认为,这其实是皇兄将臣弟的建议听了进去,不过为了照顾皇姑的面子,所以编了份证据?”

    端化帝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

    “何不釜底抽薪?”梁王眯起眼,“否则母后悬梁才被救下来,这会谁再说对苏家、对肃王不利的话,传了出去,与逼母后再去死一回有什么两样?”

    与此同时,别院内,铃铛气得全身发抖:“卢以诚这老贼!!!!他分明就是想毁了大小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老贼用心之歹毒,与当年的庞氏有什么两样?!”

第三百八十九章 苏伯凤

    宋宜笑虽然也被卢以诚此举气得不轻,倒还算冷静:“我与苏二公子并没有什么,他即使要污蔑想来也只能胡编乱造罢了!必然是禁不起推敲的不过他这么做,显然是做好了卢家满门覆灭的准备,不打算要后路了。”

    “这种人活该断子绝孙,便是有后路啊,也活该他走到后面发现是绝路!”铃铛恨道,“宋家简直就是瞎了眼,好好的大小姐不肯养,都弄些什么东西进了门?前头的柳氏,后面的卢氏与卢家,也难怪庞氏与宋老爷这会都不在了!”

    这话说了出来她觉得有点不自在,宋缘再不好,也是宋宜笑的亲爹不是?

    不过宋宜笑这会可没心思同她计较这些,急速的思索了会之后,道:“好就好在卢听泉先被缉拿下狱,卢家亦被软禁,中间卢徐氏又揭发了一回如此卢以诚再嚷着我同苏二公子有什么,谁还瞧不出来他走投无路之下乱咬人的仓皇?”

    虽然说好端端的被污蔑了名节,不过宋宜**过之后,心头又浮起一抹忧虑,“我能看出来的破绽,朝野上下那么多聪明人怎么会心里没数呢?只是这事目前看来还是要着落在卢家头上,也不知道谋划这一切的,到底是谁?这种时候我被拘在院子里什么也做不了,顾韶之流居然也全在吃干饭么!”

    卢家固然可恨,但那个隐在暗中的真凶才是真正叫宋宜笑担心的。

    毕竟最先染上天花的可是她唯一的女儿!

    这样一个敌人一日不找出来,她哪里能放心?

    不仅仅她,这会关心她这一家子的人,也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太后自.尽未遂,帝后亲自侍奉太后病榻之前尽孝,天花的事儿,如今交给了顾韶主持?”端木老夫人缓缓转着手里的茶碗,昏花的老眼半眯,望向不远处的地砖,轻声慢语道,“肃襄二王,不妙了啊……”

    下首简离邈闻言叹了口气:“那二王左右同咱们关系不大,倒是阿虚父女,虽然近日传出来的消息,说已经好转了,一日不见人平平安安的出来,心里总是放不下。”

    “稍安勿躁!”端木老夫人瞥他一眼,“万幸阿虚媳妇没事儿!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有她在别院坐镇,想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不提宋宜笑还好,一提宋宜笑,简离邈脸色就难看起来了:“那卢以诚”

    “这点小事难为不了阿虚媳妇!”端木老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再说太后刚刚悬过梁,前车之辙,阿虚媳妇身边的人还能不看着点她?!”

    简离邈沉默了会,才道:“姨母,我晓得阿虚媳妇不至于走了窄路,只是想着阿虚一家无端遭此飞来横祸,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实在难受。”

    “现在咱们这些人,有几个心里好受的?”端木老夫人抬起头来,脸上无风无浪,只有一片不见底的平静,她安然说道,“只是孩子们拘在别院寸步难行,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乱了,他们还能指望谁呢?”

    吐了口气,端木老夫人道,“阿虚尚无男嗣,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结果如何你心里清楚!别管什么底牌不底牌了,派遣人手,把别院那儿看好了,下人们且不顾,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务必保全!”

    简离邈忙道:“这是自然,我早就这么办了!”

    “再盯着点儿那些人。”端木老夫人看着他,目中狠色一闪而过,“倘若当真天不遂人愿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自然。”简离邈迎着她的注视,平静道,“我一直记着!”

    端木老夫人这才放缓了神情:“咱们再把事情理一遍吧,顾韶那人城府深沉,他主持彻查此事,可未必会对咱们说真话到底不能全指望他!”

    就在这姨甥两个密谈之际,距离不远的苏家别院内,麻衣散发的苏少歌,正对着自己面前的东西皱眉。

    “洪州顾氏并不窘迫,你为何忽然怀疑顾韶收取卢氏的巨额贿赂,还专门查到了证据?”片刻后,他挽起袖子,执壶将面前的两只竹节杯满上茶水,轻声询问,“顾韶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否则宋纪南去后,宋家只剩宋缘支撑门庭时,他有很多机会动手,却一直在照拂扶持宋缘。”

    与他隔案而坐的少年脸色略显苍白,轮廓同他有几分相似,只是大暑天里依然穿着夹衣,膝上还盖了条厚毯。

    正是苏家嫡长孙,苏伯凤。

    “年初时候咱们一块外出时,路遇燕国夫人,她不是向叔父您请教了暗卫之事?”苏伯凤接过叔父递来的茶水抿了口,放下之后,缓声道,“当时您牵挂着祖父,没怎么在意。我却上了心,回府后就命人去查了宋家。”

    结果他一查查到宋家产业在不住外流。

    “外流的产业都不在帝都附近,若非咱们家这种亦是产业遍布举国的人家,想在短时间里发现还真不容易。”苏独风淡然说道,“这部分产业易主之后,同两个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博陵侯;顾韶。”

    而卢氏为什么这么做,原因也是一目了然:孤儿寡母坐拥万贯家财,还卷入了刺杀韦王妃的风波,她不舍出代价,如何换取那许多人帮忙说话?

    虽然说顾韶是接到消息就进宫求了情,那会卢氏还没献上厚礼,但宋宜耀尚且年幼,往后指望顾韶照拂的地方还有很多。卢氏自不会蠢到以为顾韶既然已经主动帮忙,那就用不着谢他了。

    “顾韶对宋家的看顾,主要是因为宋纪南。”苏伯凤继续道,“他对宋缘好,一则是出于对老友的缅怀;二则是宋缘多少算他看着长大的;三则却是宋缘乃状元出身,顾韶自己后继无人,最是爱才。然而宋宜耀却没有其父这样的优势,卢氏若不想人走茶凉,除了撒银子也没其他法子了眼下求着顾韶的人多了去了,顾韶肯收她的好处,已经是念在往日的情份上了。”

    说到这儿,他沉吟了下,道,“叔父您说,咱们把证据悄悄透露给燕国夫人,怎么样?”

    苏伯凤这么建议,自然不是因为他对宋宜笑有好感,而是希望宋宜笑同顾韶斗上。

    把当下的局势,彻底搅乱。

    “如此我们苏家离覆灭不远了。”苏少歌闻言却摇头,淡淡道,“你不要以为你姑祖母悬梁获救之后,帝后至今都侍奉榻前,咱们家还有肃王就当真没事了!帝后这会心里不定怎么恨着咱们名声这种事情,约束力也就那样。先帝可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再者,这一年来,里里外外都知道太后娘娘哀毁过度,凤体一直欠安。惹急了陛下,你祖父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苏伯凤皱起眉:“只是梁王已经公开提议对肃襄二王下手,尽管由于晋国大长公主的缘故不了了之,从陛下根本没拿梁王怎么样来看,陛下对二王的忌惮显然也不小!二王若不存,下一个必然就轮到咱们家了!叔父,难道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不成?!”

    “当然不会。”苏少歌温和道,“不过顾韶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燕国夫人如今又坐困别院,你把证据交给她,且不说容易把咱们也拖下水,她拿到手之后,暂时也做不了什么。”

    顿了顿,“你把证据给我,我有个更好的人选。”

    半日后,简夷犹脸色铁青的看着下人:“你确定方才没人进来过?”

    下人不明所以,战战兢兢道:“小的一直守在书房门口,绝对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去!”

    “你下去吧!”简夷犹沉默片刻,摆了摆手下人才走了几步,他又吩咐:“去请爹来,就说我有事商量!”

    片刻光景,简离旷赶了过来,一进门就数落道:“如今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惟恐出花,你膝下且有幼子,更该小心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急着喊我来?”

    “爹您看这个。”简夷犹也不罗嗦,直接把东西递过去。

    简离旷接到手里一翻,不由吃惊:“卢氏贿赂顾韶与博陵侯?如果只是希望这两位帮她求情,免得受庞氏牵累,这数额也太大了吧?!”

    “所以我怀疑,恐怕卢氏才是谋害韦王妃的真凶!”简夷犹道,“不然哪怕宋家巨富,出手大方,给个几千两银子也算意思到了。毕竟卢氏之父卢以诚,乃是今上在东宫时的老臣了!以陛下的为人,当时即使没有顾韶与博陵侯为卢氏母子说话,也会给卢以诚几分面子的!”

    “你说的很对!”简离旷沉思片刻,吐了口气,“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简夷犹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正是我要立刻请爹过来的缘故:这是自己出现在我书房案上的,我已经问过门口的下人,却说根本没看到任何人出入!”

    “后窗呢?”简离旷吃了一惊,下意识道。

    “爹您去看下后窗就知道了,我这书房虽然有后窗,却只是为了透气,不过那么点大,连十岁上的小孩子都爬不进来。”简夷犹引他到屏风后,“而且我也仔细看过,瞧不出什么痕迹!这书房又不是说靠着大街,乃是深处别院之中,里里外外侍卫、下仆总也有好几层人居然没有一个察觉到什么端倪的!”

    简离旷沉吟了会:“既然如此且先别声张,毕竟那人既然能够不惊动任何人的送这东西到你案头,若心存歹意,凭咱们父子手里的人,恐怕也防不住!闹起来没准反而招祸了!”

    他指了指那份飞来的证据,“咱们且商议下,这东西要怎么处置吧!”

    “这东西若公布出去,卢氏母子、顾韶、博陵侯全部都会不落好。”简夷犹猜测道,“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幕后之人的意思?”

    “公布?那不是帮了简虚白夫妇大忙?”简离旷闻言却是一声冷笑,道,“而谁不知道咱们爷儿两个同那孽障势同水火?倘若幕后之人的意思,是要公布出去的话,何必选咱们?他就是丢在山道上叫人拾到了,也未必流传不出去,需要特特送到你这儿?”

    简夷犹怔道:“那爹的意思是?”

    “幕后之人这么做,肯定是不想公布,那么他同那孽障肯定不是一伙的了。”简离旷思忖片刻,说道,“这人也一定对顾韶、卢氏母子、博陵侯不怀好意,否则何必查出这些证据又交给咱们?既然如此,这倒是个送上门来的机会,可以同顾韶他们谈一谈……当然,得先确认了这上面说的是真的才成!”

    “可是爹,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如此藏头露尾,也未必对咱们有什么好意吧?”简夷犹忍不住提醒,“咱们若用这份证据威胁顾韶等人,会不会落入什么圈套?”

    简离旷嘿然道:“你那个娘偏心得要死!咱们爷儿两个,如今还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

    说是这么说,简离旷到底还是把儿子的话听了进去,沉吟道,“博陵侯与那孽障交情深厚,至少表面上交情深厚,这样,为父先设法同顾韶见一面,试探一下他的口风……暂时且不提什么要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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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