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五章 现在知道后怕了吧?
对于顾桐叙到宋府去住的消息,宋宜笑表现得波澜不惊。
实际上她也确实没什么好激动的宋家可还养着个柳姨娘呢!跟这么个娘家生气哪里生气得过来?
是以只淡笑了下,道:“我二妹三妹四弟年纪都还小,祖母膝下寂寞,接顾小姐过去也能热闹下。”
蒋慕葶自然不信这说辞,道:“我猜庞老夫人一准是想打听她之前来拜访你时说了什么吧?说起来这顾小姐既然住到宋家去,可见是亲近那边的,怎么又先来你这儿了呢?”
宋宜笑不在意道:“她在我这里拿了张帖子,就是下个月五妹妹生辰的请贴。”
“我说呢!”蒋慕葶闻言,顿时义愤填膺起来,撇嘴道,“顾相虽然与你娘家祖父交情不浅,可你又不是在宋家长大的,顾相的孙女儿来了帝都,要拜访也应该先去宋府拜访,怎么会先跑你这儿来了?合着是冲着这张帖子来的!帖子才到手,人就跑去宋府了,真真是叫人不齿!”
她冷笑着道,“不过这也正好叫咱们看清她的真面目,回头到了景慧县主的生辰宴上,再给她好看以为骗到张帖子参加了县主的生辰宴,就能混进咱们这些人里了?当咱们都是傻子呢?!”
“这也没有什么。”宋宜笑闻言哭笑不得道,“其实这顾小姐也是为难,你想她许的是裘秩音,而裘秩音的亲妹妹如今又在宋府做姨娘,宋府同顾相还颇有渊源,我那娘家祖母请她,她能不去吗?究竟这年头女子出阁之后若与夫婿交恶,里里外外都难做。”
蒋慕葶道:“她既然没进门就先替裘秩音想了,又何必到你这儿来骗帖子?忒没骨气!”
“应该是顾相的意思。”宋宜笑道,“她才来帝都就来了我这儿,若非顾相之意,你说她一个在洪州土生土长的女孩儿,都未必知道我呢,又怎么会登门?嫡亲祖父发了话,顾小姐哪能不从命?”
又说,“其实我倒觉得这位顾小姐实在冤枉,原本以顾相的地位,她又是那样的才貌,什么样的少年俊杰嫁不到?若非诸王都有了婚配,没婚配的年岁也不合,她做宗妇也是没问题的。如今却许给了裘家,现在太后娘娘在,裘家暂时无忧,将来……可不好说了!”
“顾相虽然是海内名士,又有经天纬地之能,但我却实在不喜欢他!”蒋慕葶听到这里才不说顾桐叙不好了,却感慨道,“他对自家骨血也忒无情了!要是我爹,一准不会答应陛下!”
宋宜笑心想这也未必毕竟蒋寅之前要面对的只是风言风语,顾韶面对的可是显嘉帝亲自出马。前者固然让人不痛快,但威胁有限,后者可是一个不好,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兴衰的。
倘若让蒋寅跟顾韶换个位置,蒋寅可也不一定撑得住:之前蒋慕葶想嫁袁雪沛时,蒋寅不答应,可不仅仅是嫌袁雪沛废了腿!
当然这种话她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只含笑道:“蒋大人着实是位慈父!”
蒋慕葶不知她的心思,深以为然:“我爹爹最疼我们不过!”
说到这里又叹口气,“所以我想他一定不会答应玉山跟我三哥的唉,希望姑姑不要因此跟我们家生份了才好!”
所以关系远近总是比出来的,蒋慕葶平常跟玉山公主的表姐妹关系向来不错。可蒋贤妃打算把玉山公主下降给她嫡亲三哥,她却也不愿意的。否则何必担心贤妃与蒋家生份?该琢磨如何利用蒋寅对她的宠爱,劝说父亲点头才是。
不过这是蒋家的事情,宋宜笑自不会多嘴蒋家现在出了这么件事,蒋慕葶自然也不好去劝玉山公主了,毕竟总是她自己哥哥更重要。
是以蒋慕葶想起来,问她邀自己过府的缘故时,宋宜笑轻描淡写道:“也没有其他事,就是之前袁姐姐出阁时,我答应过你,你出阁时一定亲手做绣件做贺礼。但偏偏这段时间都在养胎,难得能动几针,是以几个月下来竟只做了三五件。马上苏家七小姐出阁,我寻思着也送几件绣品。这不,打算让你先挑。”
说到这里朝她眨了眨眼,“可不能叫苏七小姐知道!”
蒋慕葶信以为真,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占了便宜,那当然得瞒起来不叫人知道!”
宋宜笑把近来做的绣件取出来让她选了几件蒋慕葶跟袁雪沛的婚礼定在明年开春,现在已经快腊月了,作为国公府的主母,宋宜笑接下来基本没可能有空,过年之后她又即将临盆,所以即使离婚期还有三个月,她也不太可能再做新的了。
是以蒋慕葶要的贺礼,只能在这几件里挑选。
如此打发了蒋慕葶离开,晚上简虚白回来,听妻子说了经过,也觉得蒋贤妃急糊涂了:“那蒋寅很是宠爱子女,蒋小姐是女孩儿他尚且爱如珍宝,何况是儿子?蒋家这三代名声都不错,贤妃也是因为蒋家女的缘故,才做到了四妃之一蜀王还是皇子呢,其生母许氏至今还不仅仅是个昭仪?蒋寅根本不必看贤妃脸色,如何可能答应这件婚事?”
毕竟玉山公主以前还只是有点任性不讲理的传闻,这一年来,她先是大闹太后住的清熙殿,继而气晕显嘉帝,现在又跑到姑姑家折腾上了。这么个公主若下降了蒋家子,谁知道日后会惹出多少风波?
外甥女再亲,终归亲不过自己儿子。
宋宜笑道:“蒋姐姐也觉得蒋大人应该不会同意,不过贤妃娘娘既有此意,接下来应该会盯紧了公主,不让她乱跑,想也不会打扰娘了。”
玉山公主的婚事归根到底同他们关系不大,若非这位公主前两日去气了晋国长公主,凭她闹出多少动静,夫妇两个听听也就算了。
这会确认玉山公主暂时无法去坑晋国长公主,简虚白与宋宜笑也不再关心宋宜笑道:“新做的绿底衔花缎盘领衫今儿个送过来了,你是待会沐浴后再试,还是现在就穿穿看?毕竟两日后就是姬表哥迎娶苏七小姐的日子,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尽早叫人改好。”
简虚白看了眼铜漏,道:“左右无事,现在就取来试试吧!”
锦熏闻言忙去内室取了出来,服侍简虚白进屏风后更衣。
片刻光景,简虚白换好了新衣出来,他容貌原就俊雅,且正当盛年,着绿衫尤其显得矫健蓬勃,头上赤金冠,腰间玉带钩,为他的勃勃英气又添了一层华贵,叫人不期然想起朝晖万里之下,巍巍山崖间挺拔傲立的青松。
昂扬亦不失雍容。
宋宜笑从不认为自己是以貌取人的人,且这是她已经看习惯了的丈夫,此刻也不禁赞叹道:“我原觉得这料子染得太鲜艳了,如今方知道凭什么颜色,也得看是谁穿!”
“现在知道后怕了吧?”简虚白闻言,玩味一笑,挥手令锦熏退下,方调侃道,“之前是谁非要把玉佩还给我,我不肯收,你还气得跟什么似的?也不想想,那会要没我阻止你犯糊涂,你这会得懊悔成什么样子?”
“那还不是怕你不安好心?”宋宜笑不假思索道,“我头回见你那次,我娘就给我说了,你长大之后是要尚主的,且宫中两位公主殿下都不是随和之人,让我不想没好下场的话,千万离你远点结果我不过受邀去占春馆里吃个酒,你就莫名其妙要聘我了,我能不怀疑有内情吗?”
简虚白边听边点头,末了露出恍然之色,道:“我就说么!我这样的才貌身份,谁家女孩儿不动心?主动求娶你,你怎么可能拒绝?合着是想多了!”
“身份跟容貌我承认。”宋宜笑故意道,“至于才华嘛……我到现在也没怎么看到过呢?”
简虚白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道:“你这是想撺掇我去同苏稚咏比一比吗?”
“好好的怎么说起苏二公子来了?”宋宜笑轻啐道,“老这么疑心我可要生气了!”
“说笑呢,哪是当真怀疑你?”简虚白见状忙哄道,“不过你也别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只不过成亲以来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眼下又临近年关去年就说好了要带你出去松快松快的,结果拖到这会也未能成行。万幸储君之争已然结束,等开春之后得了空,我给你露几手,好叫你晓得你家夫婿说一句才貌双全确实是使得的。”
宋宜笑对此倒不怀疑,富贵乡里养出来的人,再不争气,耳濡目染之下,琴棋书画多少懂些,哪怕不精通,总也不至于完全外行。
她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那说好了不过你可要当真精擅才是,我在女学里可也没少学东西,别到时候被我随便学学的技艺比了下去!”
“怎么可能?”简虚白伸手拧拧她面颊,哈哈大笑道,“到时候你瞧着罢!”
夫妻两个玩闹了一阵,这才重新唤进人来伺候。
两日转眼间即过,很快就到了姬紫浮迎娶苏少菱之期。
燕国公府跟富阳伯府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不远不近。
但眼下姬家颇有些前途未卜的意思,作为亲戚,又是站在胜利者这方的亲戚,反而要格外殷勤些,免得被认为落井下石或者势利了。
是以这天夫妇两个很早就到了姬家。
他们到的时候,大部分宾客都还没来。
许是吉时还远的缘故,姬紫浮亲自出来接待了他们。
“弟妹也来了?”他这会还没换上吉服,只穿了一袭靛蓝底折枝四季花卉织金衫,将贵族男子特有的白皙肤色衬托得格外皎洁,然而紧锁的眉宇却丝毫没有今日该有的喜气。
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与简虚白打过招呼后,简短的寒暄了几句他们表兄弟关系平平,爱好.性情也不相同,这会也没太多话聊姬紫浮很快转向了宋宜笑,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目光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尤其停顿片刻,才道,“我想着弟妹身子也重了,今日或许不来,却是辛苦你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山墙,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不过简虚白与宋宜笑都道他是不满意与苏家的婚事,又或者为姬家的未来担心,倒没多想。宋宜笑温和的笑了笑,道:“虽然这会走路确实不大方便,但也不是动不了,何况表哥的大喜之日,怎么可以不来呢?”
她说话时看着姬紫浮,顿时察觉到这位表哥似在隐忍着什么,心中很替苏少菱抱屈,忍不住又道,“说起来苏七小姐噢,今儿该改口称表嫂了表嫂素来端庄文雅,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喜形于色模样,今儿个倒是难得的机会!”
没错,苏少菱确实很贤淑很识大体,可今天到底是你们成亲的日子,你这个做新郎的摆出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当来贺你们的宾客都是瞎子吗?这样叫苏少菱以后怎么做人?!
再不喜欢这个妻子,哪怕是出于人性,也该在今天装出欢喜不尽的样子,给她一份体面吧?
姬紫浮听出她的话中之意,只觉得万千滋味都涌上心头,脑子里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其实到此刻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偷偷的爱慕着这个接触不多的表弟媳呢,还是只是出于对大雪纷飞里一次援手的感激?
但无论是哪种情绪,他都不希望宋宜笑误会他,所以沉默了一会之后,道:“是吗?我只跟苏七小姐照过一面,却还没有弟妹你了解她。不过想来她那样贤名远播的女子,对夫婿要求必定也是极高的,也不知道嫁给我她是高兴还是遗憾?所以弟妹想看她喜形于色的模样,今日却未必能够如愿吧?”
闻言宋宜笑倒不恼他了,且还有些不好意思:“原来表哥这会面有愁容,却是担心这个?”
第三百十六章 卧榻安胎
姬家与苏家目前的处境属于半斤对八两,谁也比谁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情况下姬紫浮担心跟苏少菱瞧不上自己,说明他还是很在意这个妻子的。
宋宜笑自以为明了了这位表哥的心思,颇为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他一番,连带简虚白也道:“表哥何必这样烦恼?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表嫂既是帝都贵胄都公认的贤惠知礼,又怎么可能瞧不起自己的夫婿?再者表哥容貌俊朗性情直爽,原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只不过世人无知,表哥又不屑辩驳,这才叫人误会表哥罢了。将来表嫂与表哥相处久了,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自然明白表哥的好。”
姬紫浮闻言实在没心情跟他们夫妇说话了,胡乱应了几句,就借口想回房去平复下心情,告罪而去。
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换好了吉服,预备去苏家亲迎这回并非私下单独接待简虚白与宋宜笑,而是顶着满堂宾客的注视,倒没再流露出郁郁寡欢之色,虽然不至于欣喜若狂,但唇角一直微勾着,显得很是期待高兴的样子。
而大部分宾客虽然不太看好姬苏两家的前途,但这会太后跟皇帝还在,众人都怕惹了那两位不喜,皆扮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心照不宣之下,婚礼很是顺利的举行了。
宋宜笑的身孕究竟重了,寻常宴饮的应酬,一天下来已经觉得疲倦,到闹洞房的时候,实在感到吃不消,在人群里略站了站,就以不打扰新妇的理由退了场。
饶是如此,回到燕国公府时,她也已经累得话都不想多说。
简虚白瞧在眼里自是心疼,忍不住道:“接下来你好好歇两日,五妹妹的生辰也别去了吧?你现在可累不得。”
“这怎么行?”宋宜笑原本已闭目养神,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道,“五妹妹明年就要出阁,这可是她出阁之前最后一回在娘家过生辰了,我如何能不去?”
又白了丈夫一眼,压低了嗓子道,“你忘记去年她生辰时发生的事情了吗?怠慢谁也不能怠慢了五妹妹!”
简虚白想想去年腊月里满城找人的景象,也感到头疼,撩袍坐到榻沿替她揉腿,叹道:“要么你装作不太舒服,让她自己开口体恤你?那女孩儿这点懂事总该有的。”
就算聂舞樱没这么懂事,晋国长公主也会提醒她的。毕竟这位准肃王妃将来还指望兄嫂拉拔着点儿呢!
不过宋宜笑认为现在虽然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到聂舞樱的生辰究竟还有半个月,自己未必恢复不过来,若到时候支持得住,也不需要扫了小姑子的兴致。
再说她还想看看顾桐叙到时候宴上的表现呢!
然而腊月十五那天她到底没去得成本来.经过芸姑的调养,腊月初七初八时已经恢复了精神劲儿,未想之后庄子上出了点事情,相关管事各执一词,闹到宋宜笑跟前吵了好几天。
宋宜笑一操心,竟见了红,顿时把左右都吓坏了,非但赶紧飞报正在衙门的简虚白,连晋国长公主那儿都得了信!
母子两个接到禀告后都是立刻动身赶过来,顾不得处置惹了事的管事们,赶紧询问芸姑具体情况,虽然芸姑说不算要紧,好好躺上两日也就没事了,但长公主跟简虚白究竟不放心长公主当场就表示聂舞樱的生辰宴,宋宜笑绝对不要参加了!
“反正你们姑嫂向来要好,难道你不去贺她这个生辰,就不疼她了吗?”长公主道,“再说舞樱那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你要是为了去给她道贺伤了身体,她这辈子都要耿耿于怀了!”
简虚白原就不想妻子操劳,闻言忙道:“娘说的是,五妹妹素来体贴又善解人意,善窈你可别叫她为难!”
这两位都这么说,宋宜笑自己也担心孩子,象征性的推辞了下,也就答应下来。
长公主回府后把这事告诉了两个义女,裴幼蕊与聂舞樱隔日又亲自登门来看望了一回,百般安慰她千万不要为不能参加聂舞樱的生辰有什么想法其他人陆续接到消息,也纷纷前来探望,包括新婚的苏少菱。
苏家同燕国公府没有直接的交情,但姬紫浮与简虚白是嫡亲表兄弟,她做了简虚白夫妇的表嫂,如今前来探视自是理所当然。
初为人妇的苏少菱看起来与婚前差别不大,依旧温温和和落落大方,眉宇之间一派娴静端庄,叫人揣测不出她对于婚后生活是否满意。
不过谢依人过来时,私下透露:“据说富阳伯世子与世子妇相敬如宾。”
“你怎么知道的?”宋宜笑好奇问。
虽然说念着太后与显嘉帝,大家现在还不敢怎么对姬家落井下石,但也肯定不会再走近了吧?
尤其谢家跟姬家原也没什么来往。
谢依人笑道:“前两日进宫给太后请安,恰好代国长公主府的人去给太后回话,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见房里都是两人的心腹,复道,“太后初听说相敬如宾时还很高兴,但问了几句才明白过来,那人的意思是世子夫妇之间太客气了些,倒有些不像夫妻了。太后这才蹙了眉,玉果姑姑安慰了好一会,说世子夫妇成亲之前只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少年人害羞也是有的,再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太后这才缓和了脸色!”
宋宜笑闻言没有说姬紫浮夫妇,倒问:“表嫂府里最近可有什么事?”
不然腊月里各家各府再忙不过,尤其谢依人的婆婆鲁国长公主早逝,她作为毅平伯府的女主人,就算还没孩子,也够忙碌的,怎么会忽然跑去给太后请安呢?
谢依人闻言神情黯了黯,叹道:“还能是什么事?我进门也快近一年了,到现在还没动静,这不,公公听了几个姨娘的话,亲自找夫君说了子嗣的事了?”
“毅平伯也太心急了吧?”宋宜笑当然是向着她,闻言立刻道,“你说是说进门快一年了,可也不想想今年有多少事情?徐表哥中间还换了回差使,从兵部转到户部,什么事情都要重新上手,这公事上分摊多了精力,家事上哪能不疏忽?如今都年底了,等开过年来,凭你跟徐表哥的身体,毅平伯还怕没有嫡孙抱?”
“什么呀!”谢依人虽然也盼望早日得子,到底大家闺秀出身,听了这话仍旧面上微微一红,嗔了一句,才冷笑着道,“依我瞧着,我那公公其实原也不急,真正急的还是那几个姨娘她们娘家的什么侄女外甥女,可都等着塞给夫君呢!我就是要给夫君纳小,也不可能如了她们的意,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门!只是公公到底是长辈,他发了话,夫君也不好违背,我想我当初许给夫君原是太后娘娘做的媒,自然要去请教太后娘娘了!”
宋宜笑不知道太后对于此事的回应,沉吟着该不该问。
但谢依人已得意一笑,道:“太后娘娘说我进门也没满一年,而且临近年关诸事繁忙,且过了年再说!”
太后这么讲,可不是说让徐惜誓过完了年就纳妾,而是委婉表示不赞成了!
宋宜笑真心实意的说道:“太后娘娘英明!”
这无关她跟谢依人的交情,而是出于同为正妻这个阵营的立场。
之后不几日就是聂舞樱的生辰,宋宜笑虽然已经说好了不去了,但这天还是打发锦熏代自己前往道贺。当然锦熏只是个下人,没资格跟聂舞樱她们一块吃酒席的,不过去道了贺送了礼,在下人那边的席面上坐了坐,也就走了。
次日蒋慕葶特意过来给她通风报信:“昨天那顾小姐果然去了。”
“昨儿个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宋宜笑挑了挑眉。
“能发生什么事?”蒋慕葶嗤笑了一声,道,“景慧县主的生辰,又是在晋国长公主府里办的,谁敢不长眼?不过那顾小姐到底是拿着你给的帖子去的,表现得也可圈可点,起先倒很受欢迎后来被人知道她这会住在宋府,包括景慧县主在内,好些人都不爱理她了!”
她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昨儿个到场的人都是为了贺景慧县主,你是县主的嫂子,又素得县主敬重,顾桐叙拿了你的帖子去赴宴,却与宋家那边亲近,这叫咱们这些晓得宋家是怎么对你的人哪里看得惯?”
末了一句,却透露出,她也是昨天不爱理顾桐叙的人之一。
但宋宜笑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沾沾自喜的意思,反而微微拢了眉:“我这回卧榻安胎,娘家继母也送了东西来,借机给我递了个消息。”
蒋慕葶不明所以道:“什么?”
“继母的心腹章妈妈偷偷告诉我身边的锦熏,说接顾小姐去宋府小住,是柳姨娘撺掇着我祖母这么做的。”宋宜笑抿了抿唇,“而顾小姐到帝都的次日就来拜访了我,顺便带了请贴走五妹妹的生辰宴,无论我去不去,宾客自然大抵向着我,所以大家只要晓得顾小姐之所以能够赴席,全因我给了她帖子,可她这会却住在宋府,必然会为我出头。”
毕竟昨天去贺聂舞樱的人,如卫银练、蒋慕葶、谢依人等等,基本都跟宋宜笑沾亲带故,而顾桐叙虽然是顾韶嫡亲孙女,许给裘家却就是裘家人了。
众人一来不看好裘家前途;二来宋宜笑生长帝都,跟大家就算没有深刻交情好歹也有过一面或数面之缘,相比头一次在帝都贵胄之中亮相的顾桐叙,人心能不朝宋宜笑偏么?
蒋慕葶到底城府浅,听到这儿竟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然后?”宋宜笑露出个轻蔑的笑,“然后谁都知道裘顾联姻这件事情是太后娘娘顾念娘家、皇帝陛下一片孝心为太后分忧,亲自出面说媒才促成的顾家小姐抵达帝都之后,头次出席宴会,却就受了冷遇,你说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能不追究么?”
她拨了拨额发,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这么一追究,必然会发现一切都是因为得罪了我!到这儿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娘家嫡亲祖母接了顾小姐去小住,居然就得罪了我!这妥妥的说明我对祖母她老人家貌似恭敬,实则怨怼深藏!”
瞥一眼已经听呆了的蒋慕葶,“你说,到时候世人会如何看我?太后娘娘与陛下,又会怎么处置我?!”
第三百十七章 顾韶的算计(上)
蒋慕葶万没想到只是替好友抱不平,给了陌生人几个冷脸,却反而把好友推入了陷阱,顿时急得脸都白了:“那现在要怎么办?善窈你向来聪慧,一准有办法的对不对?”
“好在五妹妹的生辰宴昨天才办完。”宋宜笑微微眯起眼,冷静道,“顾小姐头次来帝都,跟大家都不熟悉,我虽然给了她请贴,却因安胎未能出席,无人为她介绍,暂时融不到咱们这些人里,倒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接下来有人继续邀请她,便是闹到太后娘娘跟前,也不能说咱们排挤她了!”
“那我待会回去后就给她下帖子!”蒋慕葶连忙道,“再跟银练她们说一说,挨个的请她对外一律说是你对她颇多称赞,叫我们起了结交之心。这样就是顾桐叙自己,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宋宜笑面露愧色道:“你们原是为了帮我,不想这会竟又要麻烦你们了!”
“不过几杯茶水,权当打发时间罢了。”蒋慕葶轻轻打了她一下,嗔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这点儿事情也值得提?当初你可也没少帮我,怎么就不说了?”
有了对策之后,蒋慕葶复把经过推敲了一遍,不禁恨道,“这柳家果然不是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柳氏同柳振溪根本就是自作自受,那小柳氏同裘秩音竟也有脸寻你麻烦!”
她觉得事情很清楚了:裘秩音跟柳秩瑾得知顾桐叙拜访了宋宜笑,且得到宋宜笑给予的请贴后,故意撺掇庞老夫人把顾桐叙接去宋府。
如此让顾桐叙在聂舞樱的生辰宴上遭受冷落,好污蔑宋宜笑不敬祖母,藐视圣意!
至于说裘秩音跟柳秩瑾从前虽然是嫡亲兄妹,如今一个是裘家嗣子,一个是宋府姨娘,是怎么勾结的蒋慕葶打从心眼里怀疑庞老夫人与宋缘,毕竟在她看来这母子两个一直都视宋宜笑为仇雠,哪怕知道柳秩瑾的举动,也未必会阻拦。
阴暗点想,没准柳家两个血脉的串联,这母子两个还有份呢!
“到底是他们的生身之父,他们耿耿于怀也不奇怪。”宋宜笑闻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道,“只可惜太后娘娘偌大年纪,操心代国长公主之余,不忘记给裘家的前途想方设法,为了保证裘氏的往后,甚至让陛下亲自出面,好说歹说才磨得顾相点头,愿意以嫡亲孙女许配与裘秩音呢!结果这会裘秩音就先折腾起来了,若太后娘娘晓得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她说到这里,情真意切的叹了口气,“我虽然与太后娘娘没怎么相处过,但夫君却是太后娘娘抚养大的,与太后娘娘感情极深若知此事,即使不怪我,定然也会替太后娘娘担心的!”
蒋慕葶忙安慰道:“明明你也是被算计的,燕国公哪好怪你?至于太后娘娘那儿,依我说叫太后娘娘知道了才好呢!太后娘娘辛辛苦苦为娘家谋划,结果裘秩音却只顾惦记着自己的生父,全不为如今的父亲还有太后娘娘考虑!这样没良心的人,合该叫太后娘娘看清他的真面目!”
又关切道,“你如今正在安胎,凭什么事,且等坐完了月子再说!我前两日还听我大嫂说,梁王嫡长子被乳母抱着在廊下多吹了会风,就险些出了大事你可千万别中计!”
显然她认为柳家兄妹这眼节骨上玩这么一手,除了想污蔑宋宜笑外,也是想一箭双雕,把宋宜笑腹中子嗣也算计了进去。
宋宜笑对此自是从善如流:“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孩子的!”
这件事情谈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片刻后宋宜笑流露出乏色,蒋慕葶看了出来,连忙告辞。
她走之后,锦熏近前伺候,颇有些不安的问:“夫人,那天章妈妈过来送东西,没有跟奴婢说什么啊!”
“那么你现在知道她有跟你说什么了。”宋宜笑点了点自己鬓间的珠翠,示意她给自己都卸了,散下长发来,舒舒服服的在隐囊上靠了,好整以暇道,“至于具体说辞,要我教你么?”
锦熏愣了愣,会过意来,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夫人放心吧!以后有人问起来,奴婢一准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亲家奶奶那边,奴婢是不是也走一趟?”
“你还真以为是我在坑裘秩音跟柳秩瑾啊?”宋宜笑闻言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也不想想年初那会,你家夫人我才出手料理了崔见怜那些人,这事可没瞒过去,太后娘娘、婆婆那儿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太后娘娘摆明了正为裘家未来忧心呢,裘家统共就裘秩音这么个嗣子,我要是再算计他,哪怕这会怀着身子,你信不信太后娘娘也饶不了我?!”
见锦熏愕然,她冷笑了一声,低声道,“即使太后念及我腹中子嗣,我离生产也才两个月不到了!你说,我怎么能在这眼节骨上犯糊涂?”
自来妇人生产就是一道关卡,宋宜笑若在此刻惹动太后杀心,以太后的身份,稍微暗示下,有得是人为简虚白去母留子!
她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失误?
锦熏想想也是,却疑惑道:“既然不是夫人神机妙算,却不知道……是谁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都出来了,你最近可是偷看什么演义话本了?”宋宜笑被她的话逗得“扑哧”一笑,伸指虚点了点她,才道,“这事摆明了是冲着裘秩音跟柳秩瑾去的,严格来讲,主要是为了对付裘秩音柳秩瑾一介女流又做了姨娘,横竖还能怎么样呢那么数点一下这会厌恶裘秩音的人,除了我之外,自然只有顾相了!”
“奴婢是夫人的人,措辞当然也要向着夫人!”锦熏义正词严道,“所以有人谋害夫人那就是阴谋诡计宵小之辈,但夫人算计旁人那就是心有锦绣足智多谋,有人帮夫人,自然就是替天行道侠义心肠啦!”
复诧异道,“顾相?!他的嫡亲孙女儿可是圣旨赐婚给裘秩音的啊,若害了裘秩音,顾小姐将来怎么办?!”
“正是要替顾小姐将来考虑,顾相才要这么做。”宋宜笑嘿然道,“毕竟这门亲事是陛下亲自出面促成的你当顾相自己喜欢裘秩音吗?”
虽然她没亲口问过顾韶这个问题,但她可以保证:顾韶一点都不喜欢裘秩音!
这倒不是说裘秩音才貌品行入不了顾韶的眼界,实际上凭心而论,这一世的裘秩音,比起上一世来争气多了。
毕竟上一世直到宋宜笑含冤而死时,柳家依旧显赫,作为柳振溪唯一的嫡子,此人可谓是集千宠万爱于一身,难免被惯出纨绔浪.荡子的种种恶习,课业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稀松得很;
但这一世柳家遭逢大变,过继到裘家之后,即使裘漱霞膝下无子,但嗣父与亲爹终归不一样。传闻裘秩音倒是发奋图强,既孝顺嗣父嗣母,又用心读书,颇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势了!
而他自幼养尊处优,收敛了轻浮之态后,容貌也算清秀白皙问题是,哪怕他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顾韶却更不愿意与燕国公府交恶!
“虽然宫里传出过风声,说陛下为了让顾相答应许嫁孙女,暗示将来会让太子殿下给顾相封爵。”宋宜笑拨弄着衣襟上的绣纹,轻声细语的提点着心腹丫鬟,“但顾相膝下没有能干的子孙,空有爵位,不过面上光鲜,却哪来的权势?”
虽然说顾韶自己目前可谓是位高权重,“可顾相都多大年纪了?他就是再懂得养生之道,夫君的年纪搁这儿,他难道还能活得过夫君?”
既然活不过简虚白,那么顾韶就要考虑,为了一个许诺中的爵位,与裘家扯上关系,从而同简虚白存下罅隙裘漱霞当初把简虚白得罪得很惨,这一点朝野无人不知;宋宜笑作为他的妻子,与裘秩音之间更存在着血海深仇。顾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儿子做了裘秩音的岳父后,简虚白夫妇会对顾家毫无芥蒂所以这笔交易根本划不来!
“顾相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他对太子的辅佐之功,哪怕没有陛下如今的许诺,将来太子给他封爵的可能性也很大!”宋宜笑细细分析,“退一步来讲,太子不封,还有钟陵郡王呢!郡王可是顾相的正式弟子,将来若是践祚,无论那会顾相是否在世,岂能对顾家没有加恩?”
锦熏下意识道:“可万一将来登基的不是郡王呢?”
这话说了出来才觉得不对,吓得赶紧举袖掩嘴。
不过眼下房里就主仆两个,宋宜笑倒没呵斥,只道:“你真是傻了顾相是钟陵郡王之师,与郡王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郡王登基,他作为帝师,自可荫庇后人留名青史享尽尊荣;可若郡王将来有什么不好,便是他有爵位在身又有什么用?”
袁雪沛幼年承爵,承的还是仅次于公爵的侯爵,论身份也算尊贵非凡了,可因为父母早逝,继祖母与叔父虎视眈眈,过得还不是艰难又辛酸?
再者,皇家能册封爵位,不也可以削去吗?
现成的例子就是姬家,那还是皇帝的亲妹夫呢,何况顾韶连皇亲都不是?
所以显嘉帝许给顾韶的好处听着不错,实际上等于一毛不拔。
顾韶肯点头,实在是慑于这位皇帝的杀伐果决,不得不妥协罢了。
但他到底是蜚声海内的名臣,再怕皇帝也有自己的傲气,所以固然答应了将孙女许给裘家,却也在暗中做起了手脚。
“太后、陛下之所以花大力气说服顾相许嫁孙女,归根到底是为了裘家。”宋宜笑接过锦熏递来的玫瑰露呷了口,轻笑着说道,“却不是为了裘秩音那两位肯为了他的婚事操心,无非是因为他此刻姓裘,乃裘漱霞膝下嗣子,且是唯一的嗣子。”
说到这里见锦熏若有所思,唇角笑意加深,“没错既然他这个嗣子并非真正的裘家骨血,那么,裘漱霞能过继一个嗣子,为什么不能过继第二个第三个?”
“随便裘家下一个嗣子从哪里过继,只要人品容貌过得去,重点是没结什么不该结的仇怨,我想顾相也就满意了!”
顾韶的身份地位放那里,要说服简虚白夫妇放弃报复裘漱霞与裘秩音,或者自认为力有不逮,但要说服他们不要迁怒一个无辜的嗣子同顾桐叙,却还是有信心的!
锦熏好奇问:“奴婢成天守在夫人跟前,也不知道顾相是怎么瞒过奴婢,把这番打算告知夫人的?”
“他做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叫人知道?”宋宜笑不以为然道,“我是自己猜的顾桐叙才来帝都就迫不及待的拜访我,犹可以说顾相想顺应太后与陛下之意,让裘家与我们夫妇化干戈为玉帛,问题是之后宋府要接顾桐叙去宋府小住时,顾相居然没有阻拦,这可不能不叫我多想了!”
顾韶对宋家父女之间的罅隙再清楚没有,如果真心想让孙女跟宋宜笑交好,顾桐叙出阁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宋府接她去小住的。
众所周知顾韶对宋缘有恩,地位也高于宋家,他不点头,庞老夫人那边再说理由、再想给大孙女添堵,又怎么可能接得走顾桐叙?
至于说顾韶重视老友后人,不在乎宋宜笑这个已嫁女的心情宋宜笑觉得也不可能,毕竟此举对顾桐叙融入帝都的圈子是非常不利的。顾韶再对宋缘爱屋及乌,总不可能为了庞老夫人跟宋缘的一点私人愤恨,拿自己嫡亲孙女的前途开玩笑吧?
故此,宋宜笑得知顾桐叙被庞老夫人接到宋府后,就起了疑心!
“我方才捏造章妈妈提醒你的话,让蒋姐姐她们接下来对顾小姐热络点,主要是绝了裘秩音他们辩解的心思!”宋宜笑眯眼道,“不然坐实了我因顾小姐前往宋府小住就得罪了我的传闻,裘秩音大可以说担心我对他仍旧存着恶意,故意串通了在宋家做姨娘的柳秩瑾,设计试探到那时候他能不能逃出生天且不提,我肯定是要有麻烦的!我做什么要给他这样的机会?”
锦熏担心道:“所以奴婢说,奴婢还是去宋府走一趟,跟章妈妈私下对个口供罢?不然万一露了破绽……”
“不需要!”宋宜笑却摆手道,“要真查到宋家那边去,我那继母一准会把责任全部推到柳秩瑾头上如此方是最大程度保全宋家之举,还能铲除一个碍眼的姨娘,继母何乐而不为?”
她冷笑出声,“毕竟,我那个好祖母,可是亲自支持柳秩瑾与继母她争夺起掌家之权了啊!有几个做正妻的,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与威胁?继母碍着孝道不敢拿婆婆怎么样,有机会对柳秩瑾落井下石,她做什么要手软?”
到时候没准卢氏还要谢谢继女给她这么个一箭双雕的机会:既除了柳秩瑾,打击了庞老夫人的势力,又保全了宋家其他人!
说到这儿,宋宜笑笑了一下,合眼道,“至于我猜的对不对……且看接下来裘家换不换嗣子,就知道了!”
第三百十八章 顾韶的算计(下)
事实证明宋宜笑一语中的。
数日后,裘家唯一的嗣子裘秩音暴毙房中!
暴毙的原因是中毒。
因为裘秩音近来都没有出门,在裘府能够接触到的人有限。所以京兆府很快找出了凶手:柳家旧仆柳忠之女柳妩。
柳妩并非近身侍奉裘秩音的人,她能给裘秩音下毒,是因为她幼时在柳府为奴时,与柳氏兄妹非常熟悉。后来柳忠立下功劳,一家子都脱离了奴籍,搬出了柳府,但依然为柳家做事。
柳家遭变时,因着他们这一家子已非柳家奴仆,所以未受太大牵连。
不久,裘秩音私下同他们联系上,他们念及旧情,仍视其为主柳妩年方二八,裘秩音只比她大一岁,一个妙龄秀丽,一个年少俊俏,一来二去的就有了情愫。
而裘秩音虽然不可能迎娶柳妩做正妻,却也许诺一定会给她个名份。
谁想朝堂风云变幻,显嘉帝亲自赐婚裘秩音与顾桐叙明眼人都知道,裘家往后能不能保全、有没有前途,全仗儿媳妇的娘家祖父了!这种情况下,裘秩音怕得罪了妻子,将来得不到顾家太大的帮助,是以决定与柳妩划清界线。
“那柳妩什么都给了他了,这会子裘秩音说不要她了,却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谢依人忙里抽空过来探望宋宜笑,兼给她转述这场帝都上下都在纷纷围观的热闹,“也是裘秩音倒霉,摊上个性情软弱些的,多半是自己去死了!可柳妩想的却是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气再去死所以闻言虽然哭了一阵,最后还是乖巧的答应了下里,且许诺永永远远不让顾小姐晓得两人之间的事儿。”
她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道,“这种贪花好色的男人啊就是蠢!柳妩早先虽然是奴婢,可她爹既然能给全家挣到脱籍,足见在下人里也是个有能耐的!这样的人的女儿,名义上是奴婢,又怎么会吃苦?外头寻常些的人家,待遇怕还不如她呢!后来恢复了良家身份,住的独门独院,家里还给她买了个小丫鬟服侍。虽然谈不上千金小姐,好歹也是娇生惯养,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可能不恨?但裘秩音就是一厢情愿以为柳妩不敢也不舍得为难他!”
宋宜笑笑着问:“那后来呢?柳妩却是怎么给他下毒的?听你方才讲,裘秩音可是死在裘府的吧?”
“裘秩音只道柳妩不跟他闹了呢,所以柳妩说,最后给他做一回爱吃的点心,他也就应了。”谢依人露出一抹嘲讽之色,“柳妩给他做的是吃的时候不用热的酥点,据她后来招供,说是怕裘大公子当面应下,回头觉得凉了懒得叫厨房去热,直接扔了或者赏给其他下人。”
她边说边叹了口气,“这柳妩也真是有心机了:她不但做了酥点,还只做了两块,跟裘秩音说,是愿他与顾小姐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实际上,还是怕做太多了,裘秩音一个人吃不完赏人,误害了无关之人事小,露了破绽毒不死裘秩音事大!”
而裘秩音拿了糕点回裘府后,由于种种原因没有立刻就吃,过了三两日才想起来现在腊月里天冷,酥点本也不容易坏,再有柳妩泪眼婆娑的“这是妩儿最后一回给您做点心”,所以就满怀感慨的入了口。
“他这么一入口,恐怕才晓得,柳妩所谓最后一回给他做糕点,不是说两人从此不相来往,而是打算要他的命了!”谢依人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最可怜最无辜的就是顾小姐了,千里迢迢来帝都备嫁,这才几天?未婚夫竟先死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这事要怎么收场,但望顾相疼孙女些,千万别叫她守了望门寡才是!”
宋宜笑闻言淡淡一笑,道:“这门亲事当初可是陛下亲自做媒,现在出了变故,陛下哪能不管?就算顾相不提,我想太后娘娘与陛下也不会冷了顾相的心的!”
这回设计裘秩音固然是顾韶的手笔,但弄死裘秩音,却肯定是太后跟皇帝的意思!
这两位不管知道不知道内情,既然要借着联姻,让顾韶往后看着点儿裘家,又怎么会让顾桐叙守望门寡?
所以宋宜笑一点都不担心顾桐叙的前途。
谢依人不知就里,不过她跟顾桐叙也不过一面之缘,还因为宋宜笑的缘故,根本没同对方说两句话,此刻替顾桐叙担心也只是随口一讲她再忙里偷闲,年关前后总也是诸事缠身的,所以说完了这件事情后,关心了一下宋宜笑的身孕,也就告辞了。
她走之后又过了三两日,京兆府把裘秩音之死正式结了案,柳妩一家当然都没有好下场,连带裘府伺候裘秩音的好几个下人,也被裘漱霞夫妇以“没有伺候好孩子”为由发卖到了远处。
至于说到底是卖到了远处还是就此消失,那就不知道了。
之后,裘漱霞之妻姜氏悲悲戚戚的入宫找太后哭诉:“臣妇福薄,进裘家的门已有数十年,却始终未能为丈夫延续子嗣。好容易得了个嗣子,固然不是裘家血脉,到底也可为我夫妇延续家声谁想如今说没就没了,臣妇与丈夫皆已非壮年,往后可要怎么办?臣妇去后,到了地下,又如何与裘家列祖列宗交代呵……”
姜氏边哭边说,弄得太后也哭了,这下玉果等人都急了,赶紧劝七嘴八舌的就有人提议让裘家再过继个嗣子。
裘家现在就裘漱霞一个人,过继这种问题,只要他同意那就没问题了,姜氏来寻太后哭诉,也只是为了表达对太后的尊重。
当然重点是希望裘顾两家的联姻可以继续进行。
而太后同意显嘉帝促成这两家结亲,原就是为了裘家考虑,自不会不答应。
于是擦着除夕之前的日子,裘家再次过继嗣子!
这回的嗣子是姜氏的娘家嫡亲侄儿,原叫姜纵的,过继之后改姓裘,裘漱霞又与他重新起了个名字叫裘辞华。
裘辞华容貌俊朗,论长相更在裘秩音之上裘漱霞夫妇原也是看中他器宇轩昂才在姜家诸子中挑了他。
而且他向来洁身自好,懂事孝顺,学业上也十分用心:今年不过十八岁,已经预备考举人了。这样的成就同苏少歌那样的天纵之姿比固然不算什么,但放眼常人之中也属于少年俊杰了。
所以对于这个新嗣子,不但裘漱霞夫妇越看越满意,除夕宴上,顾韶在太后询问,是否继续让顾桐叙嫁给裘辞华时,也爽快的点了头。
顾韶既然点了头,趁着正月里的喜庆,正月初三这天,显嘉帝再下圣旨,以体恤老相为国、弱女无辜的理由,赐婚裘辞华与顾桐叙。
宋宜笑听说之后,淡然一笑之余,也有种不真实的恍惚:前世在她即将逃出生天之际,给予充满耻辱与恶毒的一击,让她冤死在十六岁韶华的罪魁祸首,谁能想到,今生两人根本没有照面,就这样死得干干脆脆,且不名誉?
她一点都不相信柳妩是真凶,甚至不太相信她与裘秩音有什么私情裘秩音在过继到裘家之后就非常的发奋图强,作为官家子弟,怎么会不明白联姻的重要?
而他不是裘漱霞的亲生儿子,甚至不是裘漱霞自己看中的嗣子,不过是因为政治交换,才继续了大公子的优渥生涯。这场过继当时还闹得朝野皆知,说亲的时候根本瞒不过去,若不洁身自好,做出努力上进之态,将来如何娶到出身好受重视的妻室?
多半是太后为裘家考虑,不想裘漱霞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特意拣了这么个替罪羊,好让裘秩音的死,没法怪罪到裘漱霞头上罢了!
当然柳妩一家也不见得无辜十有八.九这一家子确实是在为裘秩音做事,甚至为他与柳秩瑾的联络奔走。如此才被择中做了“凶手”,这是栽赃,也是灭口。
“还真叫你说到了。”宋宜笑之前的见红让晋国长公主跟简虚白都很紧张,为了年节前后的这些应酬,长公主更是亲自进宫求得太后发话,让宋宜笑只管留在府里安胎,无论宫宴还是各处宴席一概不许参加,免得出现意外。
所以正月初四这天,原该她与简虚白去拜访亲长的,谢依人夫妇却在一大早主动前来,道是怕她劳动。
徐惜誓自有简虚白在前头招待,谢依人则进了后堂与宋宜笑说话。
恭贺新年的场面话讲过之后,谢依人道,“太后娘娘与陛下果然没让顾小姐为难,现在这个裘家嗣子,我虽然没看到过,但听夫君说,着实一表人才最重要是,他原是表舅母的娘家侄儿,乃是表舅跟表舅母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既从诸侄中择他过继,显然是个好的,绝不至于闹出柳妩那样的事情来。顾小姐嫁给他,可比嫁给前头那个好多了!”
宋宜笑自不会与这位表嫂解释内情,闻言只笑道:“可不是吗?”
“不过到底死过一个未婚夫,年前的宫宴上,我看到那顾小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也不复在景慧县主生辰宴上的应对得体,整场宴上都没作声。瞧着说不出来的可怜!”谢依人又感慨道,“也不知道现在好点没有?”
“有顾相宽慰着总能想开的,到底她跟裘秩音也没见过呢,不过是长辈之命。”宋宜笑含笑说道,“现在这个不也是长辈之命吗?何况之前顾小姐先行北上,其父母由于乃是长子长媳,暂时脱不开身,年后也要来帝都,料理顾小姐出阁之事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开解她!”
谢依人想想也是,也就说其他事情了宋宜笑嘴上与她聊着,心里却想:“顾相到底是顾相,这一手不但换掉了自己不喜欢的准孙女婿,更将孙女放到了一个博取同情的地位上,接下来要融入我们这些人里可是方便太多了!”
顾桐叙在洪州土生土长,到了帝都就属于彻彻底底的外来者。
这里的贵妇贵女倒不至于说看不起她,但地域排外原是常见之事哪怕她没有得罪任何人也一样可经过她祖父顾韶的这番算计,如今似谢依人这样觉得“顾小姐真是不幸真是可怜”的人不少,大家这么一想,对她的抵触与疏离自然就减少了。
同情与怜悯虽然带着居高临下的意思,却也是最易消除距离与隔阂、拉近彼此关系的情感。
现在这女孩儿再摆出谦逊的姿态,想要与众人结交,谁还会拒绝呢?
第三百十九章 生产
这回虽然被顾韶小小的算计了一把,不过宋宜笑也没什么恼怒的毕竟裘秩音的死,也等于给她减少了一个隐患。
何况顾韶固然不愿意与燕国公府交恶,宋宜笑也不想得罪这位权相。
到底洪州顾氏虽然透露出后继无人之象,顾韶还没死呢!
是以她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清后,便没再管谢依人夫妇前来拜年的次日,又到苏皇后生辰。
往年这一天都是朴素的家宴,但今年显嘉帝却早就发了话,务必要大办一次。
他这么做自然是存心给皇后长脸,免得大家看皇后的亲子被过继了出去,小觑了这位中宫之主。
只不过难得盛大的千秋节,宋宜笑却只能在事后听丈夫回来转述她下个月就要生了,这眼节骨上,磕着碰着些没准就是一场意外,是以太后、皇后先后都发了话,让她务必在家安胎,千万别乱走。
皇后千秋尚且如此体恤,之后的玉山公主生辰、元宵节宴、晋国长公主寿辰、曹老夫人寿辰、清江郡主生辰……这一连串的日子,自也不会要她去,倒叫她很是享受了一把清闲。
从去年年底卧榻安胎开始,到二月初,宋宜笑唯一亲自过问的,只有二月初四,卢氏所出双生子的满周礼。
“说起来你自己生辰也近了,去年因着伊敬王舅之逝,都没有办。”简虚白得空与她商议,“今年怎么也得热闹下吧?”
宋宜笑闻言失笑:“你看我现在这吃力的样子,能凑什么热闹?”
简虚白的提议自然只能作罢。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二月初九这天早上,宋宜笑才由丫鬟扶着在庭院里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腹中隐隐作痛,且有下坠之感由于算好的产期原也在这几日,所以她也不吃惊,只握紧了锦熏的手,沉声吩咐:“我似乎要生了,快去喊人!”
锦熏吓得转身就跑,片刻之后,芸姑带着稳婆匆匆赶到克绍堂,这时候宋宜笑已经被扶到预备好的产房里。
芸姑给看了下,颔首道:“确实要生了!”
这下子整个燕国公府都忙碌了起来,索性芸姑究竟是医者,虽忙不乱,一面命人去厨房烧水预备接生,一面不忘记打发人给晋国长公主与简虚白报信。
长公主与简虚白接报之后自是立刻赶到,这时候宋宜笑的生产已经开始,母子两个满怀焦急的站在回廊上,听着产房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以及芸姑等人指挥的嘈杂声,均是脸色惨白!
“殿下,不会有事的。”佳约见状忙轻扯长公主袖子,低声劝慰道,“宋夫人向来身子康健,这一胎又是从起头就由女医精心调养着,芸姑方才不还说了吗?宋夫人胎位很正,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子嗣!”
其实佳约觉得长公主的状态很不对劲,宋宜笑到底是长公主的儿媳妇不是女儿,长公主自己又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过来人了,这会即使担心儿媳妇,也不至于到了失态的地步吧?
正常情况下,长公主这会该镇定下来,安慰简虚白才对!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简虚白那边都被随后赶到的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劝得冷静些了,长公主的神情却越发不好,佳约偶尔低头,甚至看到她紧攥着的丝帕,竟已被手汗浸得湿漉漉的!
“怎么会这样?”佳约十分吃惊,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只好附在长公主耳畔不住低声安慰。
“当年仪水就是这种时候去的!”只是她自以为体贴的做法却让晋国长公主越发心烦意乱,冷不防竟脱口而出,“守着她生产的也是锦绣堂出来的医者”
话说到这里,见佳约神情愕然,长公主方反应过来,吁了口气,颓然道,“本宫糊涂了!眼下怎么能提这样的事情?只是经过仪水之后,本宫到底不能像世人那样信任锦绣堂的医者罢了!”
如果当真是医术超群妙手回春之辈,何以救不了她的堂妹?
佳约闻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下意识的瞄了眼不远处的简虚白等人,见他们都聚精会神在听产房里的动静,没有注意到长公主方才的话,这才暗松口气,强笑道:“殿下,医者也不是神仙,哪能没有意外?宋夫人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然何以得到太后娘娘与您的喜爱?奴婢说句实话,宋夫人虽然没有郡主出身尊贵,论福泽啊可还在郡主之上呢!所以宋夫人必定会母子平安的!”
“但望如此吧!”许是仪水郡主当年的难产身故,给晋国长公主带去的阴影过于深刻,她听了这番话,眉宇之间的烦躁却依然没能褪尽,不过佳约看向简虚白他们的动作,到底让长公主醒悟过来,强按下杂念,低声吩咐,“方才的话绝不可叫阿虚他们知道!”
佳约忙道:“奴婢遵命!”
……产房外的情形,宋宜笑自是不知。
实际上她这会也顾不上想任何人与事了铺天盖地的感觉就是一个痛字!
伴随这种全然陌生的痛楚而来的,却是惶恐。
无论芸姑事先教过她多少生产时要注意的事情,也无论她做了多少准备,真正到了分娩的时候,宋宜笑还是感到难以描述的恐惧。
她惧怕难产,惧怕死,更惧怕自己死后,孩子活了下来,却落入后母手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对于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判断,几乎是本能的依照芸姑冷静而短促的指挥使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
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产房,里里外外的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跟着晋国长公主与简虚白异口同声问:“阿虚媳妇(善窈)怎么样了?”
待芸姑扬声回答说产妇一切平安,只是刚刚生产完,虚弱了些后,长公主才喜滋滋的问:“孩子呢?收拾好了吗?快抱出来瞧瞧!”
早先选定产房时,就考虑到这会天气还冷,是以整个回廊都拿琉璃封了,底下也架了地龙,暖融融的一点也不冷,才落地的新生儿抱出来也不怕受了寒。
片刻后,稳婆抱了一个缂丝大红底绣缠枝牡丹的襁褓出来产房里是预备了两种襁褓的,一看到花纹是缠枝牡丹,大家心里都有了数:是个女孩儿。
若是男孩儿,这会该裹着缂丝大红底麒麟戏珠襁褓了。
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都有点失望。
倒不是说她们不喜欢这女孩儿,主要宋宜笑没有娘家支持,简虚白又年轻有为,从为宋宜笑长远考虑的角度着想的话,她早一天生下嫡长子,有助于稳固地位,也更能震慑住那些打着攀上枝头做凤凰的人。
但宋宜笑这回却只得了个女儿,算算时间,她进门实际也才两年不到,可因为是下半年出的阁,现在又是年初时候,倒已经在燕国公府过了两个年,可以说成成亲三年了。
成亲三年,夫妇两个膝下仅得一女,简家也不是多么枝繁叶茂的人家子嗣的问题,哪能不被提起?
之前的谢依人就是个例子,她还是进门不到一年,都没转过年来呢!
不过晋国长公主跟简虚白倒没有什么不满意或者遗憾的意思,打量着襁褓里红通通的小脸,母子两个均笑得开怀:“这眉眼像极了阿虚小时候!”
简虚白趁势把女儿从长公主手里接过来:“真的吗?且让我好好看看。”
结果他才接到手里,小小的婴儿就张嘴大哭起来,登时把他闹了个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问稳婆:“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不舒服?!”
“别胡说八道!”长公主见状忙把襁褓抢回去,抱在臂上轻轻晃着拍着哄了会,见孩子哭声渐弱,这才啼笑皆非的嗔儿子,“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也不学一学怎么抱孩子,你当抱瓷枕呢?孩子觉得不舒服,自然就要哭了!”
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闻言都笑得打跌:“四弟往后不想小侄女同你生份了啊,这抱孩子可得好好学了!不然小侄女一到你手里就哭,弟妹一准不叫你碰了!”
“这个自然。”简虚白尴尬的笑了笑,他跟宋宜笑都是初为父母,即使满怀欣喜的迎接血脉降临,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众人兴奋的围着新生儿议论了好一阵,才发现芸姑一直在里面,正在担心,产房的门却恰好打开,脸色有些疲倦的芸姑走了出来。
“芸姑辛苦了!”简虚白忙撇下女儿迎上去,道了声乏后,急问道,“善窈这会?”
“夫人累得很,睡着了。”芸姑平静道,“我替夫人收拾了下,故此出来得迟了点小姐抱出来有一会,该让乳母过来了!”
长公主闻言忙把襁褓交给稳婆,郑重叮嘱:“好好伺候,本宫与阿虚夫妇自有重赏,若敢懈怠,绝不轻饶!”
稳婆还是头回见到当朝长公主,闻言诚惶诚恐的应了,又屈膝给众人行了个礼,这才抱着孩子退下,去专门给乳母哺.乳的屋子。
权贵人家的好处就是生产完了之后不必操心,孩子自有乳母丫鬟照顾,自己可以放心的恢复一下宋宜笑在二月初九早上发动,因着初产比较艰难,她身体又不似梁王妃那么健壮,所以捱到傍晚日落西山之后方生下女儿。
之后昏昏睡去,一直到次日晌午后才睁眼。
这一觉睡得虽然比平时漫长,但效果也是极好的。
醒来时虽然仍旧觉得周身隐隐作痛,骨子里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之后没有补全一样,到底恢复了不少元气。
一直守在榻边的婆子服侍她漱口擦脸后,芸姑亲自端了鸡汤进来,宋宜笑喝了大半碗,觉得精神又好了不少,方问:“孩子呢?”
她不是很担心孩子,主要昨天抱出产房之前,她已经看过了:女儿长得非常健壮,哭声也透着中气十足。
要不然,哪怕当时累极了,她也不可能睡得着。
果然芸姑闻言道:“在乳母那儿,刚刚吃完,想来睡着呢。夫人现在要看吗?要看的话,正好抱过来。”
宋宜笑正要回答,门外有小丫鬟扬声禀告道:“亲家王妃同亲家奶奶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韦梦盈的威胁
女儿生了外孙女,做娘的当然要来探望。
只是生母继母碰到一起到底有些尴尬不过在宋宜笑看来,也就卢氏比较不自在,韦梦盈可是谈笑自若,进门前还听到她非常客气的问候卢氏亲生的三个孩子:“听说双生的小姐弟前两日才满周岁?二小姐年纪也不大,卢奶奶平常肯定很辛苦吧?好在小孩子长得快,大了也就好了。”
卢氏是个老实人,至少跟韦梦盈比,她绝对属于老实的范畴。
所以听了这话也没多想,如实道:“还好。婆婆体恤我,特意把娇儿抱到膝下抚养,宝儿已有四岁,有乳母丫鬟看着,也不需要我时刻留意,只照顾耀儿一个,倒也忙得过来。”
“哟!您那叫娇儿的女孩儿,这会虽然也说有两岁了,到底还不怎么会讲话吧?”韦梦盈立刻露出古怪之色,欲言又止道,“这么着叫庞老夫人养着,是不是太麻烦她老人家了?”
卢氏看了出来,不免诧异:“王妃娘娘这话是何意?”
“我啊常听笑笑说你待她好,所以也不瞒你了!”韦梦盈轻笑了声,意味深长道,“早先笑笑还在襁褓里那会,庞老夫人也说想亲自养孙女儿呢!那会我想着我没能给宋家延续子嗣本就理亏,难得婆婆还肯疼孙女儿,怎么可以不识趣?结果……”
她眼中水光闪烁,声音里也仿佛有些哽咽了,“结果笑笑到她身边,几日下来又瘦又小,嗓子都哭哑了后来才晓得,庞老夫人欺她年纪小不会说话,闲着没事就下手折腾她!若非笑笑的乳母不忍心,私下告诉了我,我拼着闹了一场把她要回身边带,我这个女孩儿……我这个女孩儿……”
说到这里,似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卢氏听得面色如土这要搁宋缘纳柳秩瑾之前,韦梦盈这么讲,她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毕竟庞老夫人对宋宜宝可一直表现得疼爱有加!
但这大半年里,宋家的婆媳关系因着柳秩瑾逐渐破裂,卢氏虽然恪守孝道,人前不肯流露分毫,心里岂能不明白,庞老夫人根本不像她表现的那么慈祥?
就算庞老夫人特别不喜欢韦梦盈,连带迁怒到宋宜笑头上,对长孙女格外苛刻些。
现在的卢氏免不了要想:“这是因为我远比韦王妃温驯,又生了耀儿的缘故。可婆婆并没有因为耀儿的落地更加喜欢我,反而担心我自恃生子有功轻慢她如今我忍着柳姨娘,侍奉婆婆也十分尽心,兴许婆婆还没有怎么折磨娇儿,就算折磨估计也不至于太过份。”
毕竟宋宜娇虽然养在庞老夫人膝下,她偶尔也会去探望这个次女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也轮不到韦梦盈现在来提醒她。
可既然庞老夫人有私下折磨亲孙女的前科,卢氏哪能不怀疑,“一旦哪天我因事与婆婆冲突起来,或者对婆婆不够顺从了,婆婆她,是不是,就会拿娇儿出气?”
她以前认为庞老夫人把宋宜娇要过去抚养,是为了敲打自己,但也不想完全撕破脸,所以在双生子里选择了女孩儿。
但现在却怀疑,庞老夫人早就打好了挟女令母的心思,故此要抚养孙女而不是孙子宋家子嗣这么单薄,庞老夫人又是再重男轻女不过,若抚养在膝下的是独孙,她哪儿舍得委屈啊?
一时间卢氏又惊又气又急,连探望继女的心思都没有了,恨不得立刻折回宋府去把女儿从婆婆跟前带走!
……产房里的宋宜笑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扬声道:“娘,您两位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
待韦梦盈与卢氏互相谦让着进门后,宋宜笑也不客气,径自问韦梦盈:“您方才说我小时候被祖母抚养过段时间?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伤心事,告诉你做什么?”韦梦盈见她拆台,不慌不忙,坐下来之后就拿帕子擦起了眼角,“毕竟一开始的时候,我走了,你还得在宋家过呢!若叫你知道你祖母不喜欢你,你那会才多大?万一小孩子不懂事露了只字片语,岂不是越发不讨喜?所以,我一直都没跟你说!”
说到这里扫了眼明显心神不宁的卢氏,“横竖你已经长大,这件事情我原打算烂在肚子里,这辈子都不提了!可你那几个弟弟妹妹实在年幼,卢奶奶又素来疼你,我是你亲娘,怎么能不投桃报李?”
这番话听在卢氏耳中,自然是韦梦盈感念她这两年来对宋宜笑的示好;
但在宋宜笑听来,却是暗含得意的警告:我可是你亲娘,你揭露了我的真面目,你自己能讨得了好?!
宋宜笑只觉得胸口好闷,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卢氏,淡淡道:“祖母那会也是盼孙心切,如今既然有了弟弟,又怎么会再嫌孙女呢?再说我原没有妹妹们讨喜,祖母之前对二妹妹不就很喜欢?如今又怎么会亏待了三妹妹!”
她这么讲当然不是为庞老夫人着想,主要是担心继母被生母坑了卢氏的性情为人,宋宜笑实在不觉得会是庞老夫人的对手。
无奈卢氏根本没听出来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反而不安道:“大小姐言重了,宝儿哪及得上您呢?”
说了这话又觉得不是很合适,宋宜宝不如宋宜笑,却能受到祖母宠爱,这不是说宋宜笑比妹妹出色也没什么用,左右不得长辈欢心吗?
她顿时涨红了脸,正想解释,好在韦梦盈已经擦干了眼角湿意,笑吟吟道:“卢奶奶可别多想!笑笑可没有其他意思笑笑也很喜欢二小姐呢,不信你问她!”
宋宜笑无奈的看了眼生母,自己这会总不能说不喜欢宋宜宝吧?
只得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卢氏一番,不过卢氏到底把韦梦盈的话听进去了,没坐多久,就找借口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原本和和乐乐的气氛顿时一变!
宋宜笑扫了眼下人们:“都退下!”
待清了场,韦梦盈不待女儿质问,先道:“姓庞的老东西确实没有抚养过你,但不是她没起过这心思,是我根本没答应!当我是卢氏那样的软柿子吗?!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她想抚养就要交给她?!”
冷笑着睨了眼女儿,“但我当初要没顶住她的压力,你以为她会好好对你?!别做梦了!所以我那么告诉卢氏,难道还冤枉了姓庞的老不死不成?!”
“我没有说娘您冤枉她!”宋宜笑头疼道,“但您既然知道继母她不如您有心计,却又何必挑唆她去跟祖母过不去?您该知道她不是祖母对手的!继母可没得罪您吧?”
韦梦盈理直气壮道:“我确实不指望她斗垮姓庞的老不死,但能把老不死气上一场也是件好事不是吗?左右碰上了,随口编个故事,说几句好话,又不费我多少功夫,没准还能让我看不顺眼的人不痛快很久这么划算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
又说,“何况宋家现在唯一的男嗣可是卢氏亲自养着的,卢氏纵然不是老不死的对手,只要她活着,将来你那个异母弟弟当了家,老不死若还活着,没准你那个弟弟就会替母报仇了呢?”
宋宜笑看着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却听韦梦盈继续道,“当然看卢氏那没用的样子,不定教出来的儿子也不争气不过那样也没什么,看到宋家越过越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娘您今儿个拨冗前来,还有其他事么?”宋宜笑不想跟她说话了,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若没有的话,我也不留您了毕竟我昨儿个才生产完,这会还乏着!”
韦梦盈也没跟她客气,直截了当道:“当然有事了!不然衡山王府这会的孝还没除呢,我只说怕还在守婆婆的孝,亲自过来会冲了你这边得女的喜气,打发薄妈妈走一趟也没什么可挑嘴的。至于亲自走一趟,亲耳亲眼见证你偏心继母,当面朝我心上捅刀子么?!”
宋宜笑不耐烦道:“您要不打着替我报恩还人情的旗号坑我那继母,我拆您台做什么?再说不也没拆成?!”
“王爷前两日同我商议,想给陆冠群续弦。”韦梦盈见女儿真生气了,这才不嘀咕了,撇了撇嘴角道,“陆冠群到底是太子的嫡亲表弟,又是王爷原配亲生的长子虽然说他向来不怎么讨他祖母跟亲爹的喜欢,但究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算算日子他已经出了孝,王爷自要操心他年纪轻轻做了鳏夫,后院无人主持!”
宋宜笑皱眉道:“可这件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
燕国公府固然因为押对了注前途光明,但也不意味着可以从此横行霸道什么都插一脚啊!
尤其单论地位,衡山王还在简虚白之上呢!
哪怕宋宜笑求到婆婆晋国长公主跟前,长公主也不可能公然越过族兄,干涉族侄的婚娶吧?
“怎么没有关系?”韦梦盈闻言脸色一沉,哼道,“王爷想给陆冠群聘娶那顾桐叙的庶妹做继妻你也不想想顾韶现在在朝中是什么地位,陆冠群若做了他的孙女婿,云儿的世子之位岂不是又要受到威胁了?!”
她眼神很冷,“为娘为了云儿的前途操过多少心你也晓得,所以我是绝对不允许这件事情的!当然你向来不跟我一条心,多半不肯帮我。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没有你的帮助,为娘独自动手,万一露了破绽,身败名裂,你可也逃不了!”
韦梦盈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之意,“毕竟谁叫我是你亲娘呢?我说我做的事情有你帮了忙,你说外人信不信?其他人不说,那些巴望着让自己女儿顶替你做这燕国公府女主人的人家恐怕是争先恐后愿意相信吧?更何况你这会也才生了个女儿,你以为能给你做多少靠山?!”
说到这里,见女儿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刻骨的冰寒,韦梦盈又放缓了语气,央求道,“笑笑,为娘也是没办法了!你该知道,为娘做王妃的这些年,对继子继女继媳,基本就没有一个算是好的。哪怕是大少奶奶孔氏,为着仇恨金氏的缘故投靠了我,我也是拿她当狗一样使唤你说,将来继承爵位的若不是云儿,为娘要怎么办?云儿他们几个又该怎么办?”
她啜泣起来,“云儿他们还那么小,王爷却已经年近半百,谁知道王爷还能活多久?一旦王爷去了,只要不是云儿承爵,无论谁是新任衡山王,怎么可能不报复我们娘儿四个?最好的结果,也定然要把我们扫地出门!难道你真的忍心,看你的亲娘跟亲弟弟亲妹妹,落到那样的地步?!”
第三百二十一章 简清越
宋宜笑冷冷看着她,半晌才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见韦梦盈变了脸色,似要再次出语威胁,她已抬手指向门外,“你拿同归于尽来威胁我?你尽管去我倒要看看你舍得不舍得如今这份王妃的尊荣!”
“我怎么会跟你同归于尽?”韦梦盈止住啜泣,挑了挑眉,不悦道,“但这件事情你只要稍微与顾韶那边暗示下,递个话之类,顾韶怎么会不给燕国公府这个面子?到底他孙女儿,哪怕是庶女,眼下也不愁嫁!何必为了举手之劳,闹得你我母女生份?”
她也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之间已经不是生份所能形容的了,是以又抬出子女,“云儿他们兄妹往后长大了,知道咱们不和,夹在中间岂不也为难?”
“您这回的要求对我来说确实不难!”宋宜笑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有些例子是不能开的:这回您可以软硬兼施叫我如了您的愿,下回您能保证不故技重施?长此以往,女儿我除了做您手里的一颗棋子,任凭您摆布,还能有其他出路?”
她冷笑出声,“娘您死了这条心吧!您以为我是谁?是婵表妹?被您端着长辈的身份三言两语就哄晕了头?我今儿把话直接搁这儿:我确实关心云儿他们,但也没关心到为了他们做牛做马万死不辞的地步!”
“毕竟就算是长姐为母,您这个正经亲娘,还有衡山王爷那个亲爹还在呢,轮得着我来给他们当爹又当娘?”
“更何况,我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才是需要我全心全意呵护的人!”
“您也别再老抬生身之母的身份出来压我外祖母还在,您怎么当女儿怎么对待韦家的,您女儿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即使您要怪我不孝顺,那我也只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韦梦盈听得脸色铁青!
好半晌,她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可是打算同我彻底断绝关系了?!”
“怎么可能?”宋宜笑却又恢复了和颜悦色之态,温和道,“娘真是糊涂了!你我母女虽然都算高嫁,却皆是没有娘家照拂的。您是因为出身不高,韦家门楣搁那,对您有心无力;我呢则是不得宠,您这个亲娘也不是真心替我着想。所以咱们娘儿两个若还不彼此扶持,至少场面上保持热络,不但越发叫外人看了笑话去,对于你我各自在夫家巩固地位也不利,不是吗?”
她极诚恳道,“虽然说女儿我方才说的话十分不好听,对您也很不敬。但我想着,以娘的城府,从这里走出去时,定然可以表现得欢欢喜喜,母慈女孝我相信这些对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韦梦盈怒极反笑:“云儿他们三个虽然年纪小还不怎么看得出来,不过料想他们即使长成了,也未必能比你更出色了!”
宋宜笑眼都不眨一下,道:“谢娘称赞娘要没其他事儿,我喊人送送您?”
“不必了!”韦梦盈愤然起身,拂袖而去时力道之大,以至于鬓边银步摇猛烈摇晃,流苏在半空划出极凌厉的弧度。
只是正如宋宜笑所言,她再痛恨不听话的长女,这会却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她们母女关系破裂,毕竟有个简在帝心且与储君交好的国公女婿,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以一跨出房门,她果然就敛尽怒色,还跟守在门外的芸姑等人聊了几句,极详细的询问了宋宜笑的生产过程以及恢复情况,又去隔壁屋子里看了外孙女。
末了叹道:“这些问题我方才原想问她的,只是瞧她乏着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开口,这会却累你们陪我唠叨这半晌了!”
芸姑等人自然表示这些都是小事,又说她体贴宋宜笑。
韦梦盈见扮慈母扮得差不多了,这才借口府里还有事情,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宋宜笑才吩咐把女儿抱进来让自己看看。
新生儿长得快,一夜过来,原本皱巴巴的小脸已经舒展了不少,轮廓之间果然瞧出明显肖父的痕迹,这让宋宜笑感到有点失望毕竟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难免希望像自己一点。
不过简虚白容貌俊雅,倒也不至于坑了女儿。
“她这皮肤怎么还是这么红?”抱了会之后,宋宜笑疑惑的问芸姑,“这样要紧吗?”
“才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芸姑倒不以为然,“现在越红,将来越是白皙。过个十天左右也就恢复了,到时候必定是白白嫩嫩夫人且放心吧!”
宋宜笑这才松了口气,究竟没有完全恢复,抱了会女儿就觉得累了,怕失手摔着孩子,就把襁褓放到榻上,扯过被角盖住一点,问起自己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
芸姑道:“不过是那么回事:各处都送了贺礼来,亲自过来道贺的人大抵都去看了小姐。宫里的太后娘娘、帝后、贤妃等主位,也都有赏赐。”
说到这儿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闻说简驸马就是您公爹听到消息后,似乎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被长公主勒令不许来国公府探望小姐,连小姐的满月宴也不许他出席了!”
宋宜笑沉吟道:“爹说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嫌弃小姐只是个女孩儿?”芸姑神情平淡,“不过夫人没必要在意,毕竟长公主府那边当家的是长公主,长公主对小姐是极为喜爱的,昨儿个抱着看了好一会,走之前还不住叮嘱下人务必伺候好了。至于公爷,那更不要说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若非御史台这两日赶着些事情脱不开身,公爷恐怕要告假在府里陪您跟小姐了。”
“御史台赶着了事情?”宋宜笑闻言感到有些惊讶,“这才开年,怎么御史台竟忙起来了?”
能让御史台忙碌,那可不会是什么小事十成十是朝堂出现大动荡了!
而去年下半年显嘉帝“醒来”之后一系列的安排,都证明了皇帝是希望和和气气解决问题的。这才转过年来,难道皇帝的心思又变了吗?
宋宜笑心念未绝,却听芸姑道:“好像是有人投书御史台,检.举大理寺卿黄静亭收取贿赂,颠倒黑白,草菅人命。”
“难怪!”宋宜笑这才恍然,“陛下既然属意太子登基,之前建陵血案的罪名又怎么能继续扣在东宫头上?去年陛下一直没提,估计是怕才保下太子就立刻为太子翻案,朝堂上下之人不明圣意,波及代国长公主夫妇,所以索性拖了下来。”
现在已经转过一个年节,大家也充分认识到了太后与皇帝尽管已经达成妥协,支持太子承位,却也希望保全代国长公主夫妇眼下再给太子翻案,料想没人不长眼色的把火烧到代国长公主夫妇头上去了!
当然,建陵血案的主审官黄静亭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他这回是死定了!
毕竟太子要洗清冤屈,他当初的断案结果必须是错误的实际上也确实是错误的这件案子当时闹得那么大,哪怕被冤枉的是寻常百姓,都够黄静亭喝一壶了,何况还是身为储君的太子?!
尽管储君之争在显嘉帝的施压之下,于去年秋风萧瑟时以一种心照不宣又相对和平的方式尘埃落定。
但在这个万物复苏的二月初,党争的残酷,再一次血淋淋的展示于人前。
“对了。”宋宜笑想到这儿,暗自一叹,转开话题,“孩子的名字起了么?娘与夫君可说过?”
她妊娠时,夫妇两个起了差不多两百个名字。
但到最后也没能确定。
这会孩子都出生了,没准简虚白已经有了选择?
然而芸姑道:“昨儿个长公主没提名字的事情,晚上公爷倒是琢磨了一回,后来想想还是觉得该等您醒了一块商议着定。”
宋宜笑听到这儿不禁微露笑容,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夫君果然体贴!既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定名字的时候当然也该两个人商量着来!”
她方才问的时候就想好了!
简虚白若敢背着她一个人把名字定了,等她坐完月子,非跟他计较不可!
谁知才欢喜着呢,就听芸姑继续道:“不过晌午前长公主殿下派了佳约过来探望,听说您还没醒,就去看了小姐。抱小姐时说,长公主今早就进宫去给太后娘娘报喜了太后娘娘得知小姐康健可爱,非常高兴,拉着长公主问长问短,最后说到了小姐的名字。闻说公爷跟您还没想好,太后娘娘就说要亲自起一个!”
宋宜笑:“…………!!!”
什么叫做没想好?!
他们想了男女各近百个名字好不好?!
这哪能叫没想好,这根本就是想太好了!
只是没选好而已!
但再怎么腹诽婆婆也没用,这天傍晚,简虚白还没回来呢,太后的懿旨却先到了。
因着宋宜笑还在坐月子,太后特许她躺着听懿旨宋宜笑原打算跪在榻上,到底被宣旨的玉果拦了,最后仍旧是躺着听的。
太后经过一个下午的思考,兼与晋国长公主、玉果等人的讨论,决定为简虚白与宋宜笑的嫡长女取名为“清越”。
“太后娘娘原想着昨儿个小姐落地时,虽非满月,然银霜满殿,倒比月圆时别有一种可爱雅致。”玉果宣完了旨,笑着与宋宜笑解释这名字的由来,“是以打算为小姐取名‘清月’,也暗截前人词句‘风清月莹,天然标韵,自是闺房之秀’。只是经长公主殿下提醒,‘月’这个字,时下女孩儿用得较多,未免平庸了,故此改成了同音的‘越’字。”
又说,“长公主殿下以为‘清越’二字缺了些女孩儿家气息,但太后娘娘觉着小姐作为嫡长女,正该有些气势。后来陛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碰见,也说‘清越’好,不娇不媚,落落大方。”
太后跟皇帝都觉得好,宋宜笑就算是生母,又能说什么呢?
哪怕简虚白那个亲爹在这儿,也只能谢恩了吧?
宋宜笑遗憾于不能自己给女儿起名之余,也只能自我安慰:“太后起名到底是荣耀,对孩子的前途大有好处的。”
之前代国长公主还特意为了外孙女,入宫求显嘉帝起名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 满月
这天晚上简虚白回来,闻说女儿的名字已经由太后起了,而且还下了懿旨,不禁哭笑不得:“娘一定是故意的!咱们之前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又没有刻意瞒着,娘怎么会不知道?”
又说,“昨儿个娘没说这件事情,我还以为娘只顾着高兴忘记了呢,合着是早有打算!”
这个打算,自然就是让太后来起这个名字了。
不过无论晋国长公主还是太后都是一番好意,夫妻两个纵然被抢了给头一个孩子起名的机会,感慨了几句也就算了。
简虚白想起来调侃妻子道:“我之前还说你生辰要不要庆贺下,你说什么都不用结果我倒是依了你,但天意难违,到底给了咱们一份大大的贺礼啊!”
他说的自然是宋宜笑在自己生辰当天产女之事:健壮可爱的嫡长女,可不是一份大贺礼吗?
“确实是巧了!”宋宜笑想到这儿也觉得自己母女极有缘分,不禁抿唇轻笑,“往后办生辰还能省一份!”
两人围绕女儿憧憬了一番,宋宜笑方问起建陵血案的翻案情况,“这件案子原就是栽赃,这会陛下授意彻查,应该很快可以忙完了吧?”
然而简虚白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太子是要记入青史的,为防后人怀疑皇舅偏袒太子,不惜牺牲朝臣为太子洗白名声,皇舅吩咐务必将黄静亭出仕以来所有的过犯过错揭发出来,无论大小,一件也不许漏!如此方可叫天下人信服。”
又歉然道,“所以这事完结之前我恐怕是告不了假了!”
他觉得很是惭愧,成亲已经是第三年,女儿才落地,自己一直说要专门陪陪妻子,结果到现在一次都没能兑现。
只是宋宜笑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太子争储胜出,作为太子的膀臂,简虚白的前方已是一片坦途,这时候为了家事怠慢了差使,却难免给人留下是在恃功自傲的影响了。
之前一直坚定不移的投靠在太后麾下的也不只简虚白一个人,当初的盟友,将来没准就是争权夺利的对手。
她怎么能让丈夫落下这样的把柄?
是以宽慰道:“你现在也没必要告假,你看咱们府里伺候的人这么多,我又不要给长辈晨昏定省,倒是娘见天的关心我孩子自有乳母丫鬟照顾,我们母女的身子骨儿则有芸姑看着。你说你需要操心什么呢?还不如专心把公事处置完了,到时候咱们自可享天伦之乐。”
又说他,“时下都说男子不要进产房的,虽然说我晓得你不在乎这些,但传了出去到底不大好,下回你来看我,咱们还是隔着屏风说话吧!”
“出去叮嘱下人不要多嘴也就是了,有乱嚼舌头的正好鉴别出来打发出去。”简虚白不以为然道,“对了,咱们女儿既然叫了‘清越’,你那叫月灯丫鬟可要改名了!否则即使不是一个字,同音也不好。”
宋宜笑道:“这是自然我方才已经给她改名做弦灯了。”
也就这么三两天,卫溪念简虚白方得爱女,着意没有分给他太多事情,让他有空闲散衙之后过来陪陪妻子、看看女儿,接下来御史台在显嘉帝的要求下,一件接一件的弹劾黄静亭还有内定的几个替罪羊,自卫溪这个御史大夫往下,御史台每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其实原本倒不必如此,毕竟弹劾黄静亭的大部分事情都有真凭实据,且圣意那么清晰,连黄静亭自己都不抱指望了,按说应该非常迅速才是。
问题在于显嘉帝为太子在史书上的名声考虑,要求整个翻案务必无懈可击,那么所有的证据、事件,也必须无懈可击这个未必难,却肯定繁琐,可不就忙了?
这一忙就忙到宋宜笑出了月子,满月前一天,她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隔日的酒宴上,与谢依人等人说起来时还感慨:“我才怀孕时,只道养胎已经很讲究了;后来安胎时,发现能好好的养胎其实是一种福分;生产时,又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诞育子嗣更惊险的事了;结果到了后面坐月子才知道何为可怕!”
“你这算好的了。”谢依人虽然还没生产,但出阁之前也接受了一些生养上的指导,是以明白这会坐月子是要不洗头不洗澡不出门的,对于自幼养尊处优又爱干净惯了的贵妇来说,实在不好受。
她这会就道,“侄女儿落地的时候春寒尚且料峭,气候到现在才真正转暖。所以你坐月子的时候,即使不天天沐浴,好歹不会出许多汗,擦一擦也能捱着了。我跟你说:我堂嫂坐月子时才叫艰难,她是六月里生了我侄子,偏当时怕路上出岔子,还没去翠华山避暑。大暑天里,又不能用冰,你说那一个月过得多难熬?我堂嫂出月子时都差点哭了,在浴池里足足泡了好几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出来,兀自说觉得自己身上一股味道!”
这话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追问是她哪位堂嫂谢依人掩嘴笑道:“啊哟!一个不小心把这事儿说出来了!可不能跟你们再说详细,不然我堂嫂知道了,非嗔我不可!”
众人又笑:“你娘家统共才几个嫂子,就是现在不跟我们说,回头也一准问出来,到时候还是免不了要被你嫂子嗔!还不如就说出来呢!”
这天既然是简清越的满月宴,外家自然不可能不到场。
宋宜笑招呼宾客之余留神继母卢氏的脸色,发现她比二月初十那天来探望自己时憔悴了许多。虽然一直笑着跟人说话,表现出对继女产女之事十分欢喜,但偶尔掠过眉宇之间的忧虑与愤恨,却没能瞒过宋宜笑的眼睛。
“难道我那祖母还真亏待宋宜娇了?”宋宜笑见状很是惊讶,她知道庞老夫人不是什么好.性情,但卢氏的温驯程度跟韦梦盈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尤其她还给宋家诞下男嗣,按说再看儿媳妇不顺眼的婆婆,瞧在嫡孙的份上,也该给媳妇几分体面了吧?
何况宋宜娇还是亲孙女宋宜笑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又蠢了,自己不也是嫡孙女吗?
“怪道娘当初把我那个爹拿捏得跟什么似的,却说改嫁就改嫁了!”她心里叹了口气,“那回偶然撞见,送继母跟二妹妹回宋府时,看爹对二妹妹疼爱的模样,我还以为卢氏的子女在他心目中地位到底不一样的呢!有他帮忙说话,我那祖母如何还会不把孙女当人看?未想他对我之外的女儿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如此重男轻女之人,韦梦盈偏在宋家时没生下儿子,焉能不走?
不过跟卢氏成鲜明对比的是韦梦盈虽然说因为还戴着婆婆的孝,她穿戴并不富丽鲜艳,但精神气儿极好,应酬起来也是如鱼得水,颇有些八面玲珑的意思。
宋宜笑只看她那眉宇之间掩藏不住的喜悦,就知道她必然已经解决衡山王想给陆冠群求娶顾家庶女为续弦的事情了。
果然满月宴开始之后,韦梦盈抽空过来找她先跟她左右的人寒暄了几句,接着暗示有话想单独跟女儿说。
外孙女的满月宴上,做外祖母的想私下与女儿聊几句也是常事,众人又不晓得她们母女的真正关系,闻言自是善解人意的走开了。
“正好你出了月子,倒也不至于不方便了。”见没其他人在附近了,韦梦盈方开口,语气颇有些得意,“得空给陆钗儿预备份贺礼吧!她过些日子就要出阁了。”
“出阁?”宋宜笑一怔,下意识道,“许给了谁家?”
她以为按着韦梦盈对继子继女的冷淡与不耐烦,陆钗儿又只是个庶女,一准不会有太好的结局低嫁到个门风端正点的人家就不错了。
谁知韦梦盈拨了拨鬓边流苏,似笑非笑道:“还能是谁家?自然是洪州顾氏子弟!”
“顾相的孙儿?”宋宜笑一猜就中。
“没错!”韦梦盈欣然道,“虽然说是庶孙,不过据说人品与容貌都是好的当然是不是真的好,我也不关心!横竖陆钗儿又不是我亲生的,她将来过得好不好,关我何事?我没把她许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家去,就已经是对她的大恩大德了!”
宋宜笑听到这儿冷笑一声,截口道:“是呀!你是没把不是你亲生的女孩儿许到乱七八糟的人家去,可当初我说亲时,你给我推荐的乱七八糟的人家还少么?”
韦梦盈闻言想起之前为了迫使女儿就范,依从薄妈妈之计,特意弄了些有缺陷的人给女儿看脸色窘迫了一瞬,又转为若无其事:“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这回只生了个女儿,也没见你夫家有什么意见。如今又还有什么埋怨我的呢?我好歹养了你一场,且把你教得不错:你敢说你出阁以来混得这风生水起,没有在为娘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
“你把陆钗儿许配给顾家子弟,无非是为了阻止陆二公子聘娶顾家女。”宋宜笑自不会指望这个亲娘愧疚,不过是瞧她得意的样子不忿,故意拿话堵她罢了,这会冷冰冰的说道,“毕竟顾家是积年的世家了,最重脸面,既娶了衡山王府的小姐,自不会再让女孩儿嫁入王府,这样岂不成换亲一样了吗?不过眼下趁着争储起来的新贵,也有好几位是有女儿的,比如说兵部何尚书膝下,颇有几位小姐未曾成亲!”
说到这里顿了顿,“你这么高兴……莫非陆二公子的续弦已经定了下来,乃是正中你下怀的选择?”
第三百二十三章 暗流浮动
韦梦盈赞许的看了眼女儿,道:“我儿果然聪慧:说起来这个人选你也要喊声表姐,乃是你嫡亲外祖母娘家的女孩儿,闺名怜秀,人如其名,很是端秀可爱,最难得性情温柔贤淑,料想必能做个好继室!”
“曹家门楣与韦家仿佛,都只出过六七品的小官,搁帝都那是一点不起眼。”宋宜笑狐疑道,“王爷之前想给陆二公子说的可是当世名臣、现任宰相的亲孙女,落差这么大,居然能成?娘果然好手段!”
“不过是拿了陆冠群膝下庶出子嗣说嘴罢了。”韦梦盈闲闲道,“陆冠群膝下固然没有原配嫡子,然而庶出的男嗣却已有两个,皆聪慧可爱,深得他欢心!倘若继室出身太高,那个庶女且不说,对这两个男嗣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宋宜笑哼道:“您自己也是继室,同王爷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弄巧成拙,叫王爷反而疑心上您?”
“傻女儿,你忘记陆冠群那几个庶出子女是怎么来的了吗?”韦梦盈好整以暇的笑了,嫣然掩嘴道,“那可是当年为你出气,刻意把金氏赶去庄子上住了一年,想方设法让那几个妾怀上的那几个妾侍可不要对我千恩万谢?我不过把王爷的意思稍微透露了些给她们,她们为了子女也为了自己,岂能不在陆冠群跟前哭诉纠缠,求他自己去王爷跟前推了此事?”
“那陆二公子又怎么会同意曹家表姐?”宋宜笑皱眉道,“曹家表姐虽然出身远不如顾家女高贵,却是您的表侄女,如今衡山王府的后院正是娘您只手遮天的时候,陆二公子既然担心续弦出身太高,进门之后会对庶子不利,难道就不怕曹家表姐同您这个表姑学了吗?”
虽然说她基本没跟陆冠群照过面,对这位低调的陆二公子也不是很了解,但宋宜笑委实不相信陆冠群对继母能有什么好感韦梦盈在对待原配子女时固然不像柳氏对宋宜笑那样明着苛刻刁难,但实质上的算计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冠群今年已经快三十岁了,又不是三岁,这些年下来,哪怕没证据,心里岂能没数?
韦梦盈闻言,唇角笑意加深,悠然道:“这件事情说起来还要谢谢好女儿你了若非你出手逼死了金氏,我这回又如何能拿此事要挟陆冠群点头呢?”
不出意外见宋宜笑眼中流露出怒色,她笑得越发开心,“我同陆冠群说,他那个原配对你做的事情那样过份,有道是夫为妻纲,金氏不好,难道他这个丈夫就没有责任了吗?若不想往后被你算旧账,最好还是乖乖儿听我的话,娶了曹怜秀,大家都省事!否则他就是自己择了个合心合意没靠山的继室进门,我也能把她捧出野心来,坑不死他那两个亲自教养的庶子!”
宋宜笑寒声道:“娘这么喜欢做亏心事,难道就没想过哪天遭了报应么?!”
“太祖皇帝陛下征伐天下的时候杀戮盈野,流血漂橹,最后的结局却是开国立朝,贵为人主!”韦梦盈失笑道,“有这么现成的榜样在,你跟我说报应?好女儿,为娘晓得你现在心里不痛快,不过正如你所言,咱们母女可是要彼此扶持的,你再不舒服,这会脸上可都不要流露出来,待会为娘走了,其他人问起咱们的谈话,可要记得说些为娘慈爱体贴的话才是!”
她笑眯眯的把宋宜笑之前的话语还回来,“为娘的笑笑再聪慧没有了,这么点儿小事对你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好啦,你冷静下为娘去看看小清越,为娘是要做慈母的,对才出生的外孙女,哪能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心肝宝贝会呢?”
只是自以为扳回一城的韦梦盈却没察觉到,这会的角落里,转过年来眉眼长开了不少的韦婵,正借着举樽的动作,掩下看向她时一闪而过的冷厉!
这天的满月宴在场面上非常热闹顺利,但宴散之后,宋宜笑想起亲娘的话,总觉得憋屈得慌。
抱了会女儿之后,她实在忍不住,派人去韦家打听曹怜秀的情况。
锦熏奉命走了这一趟,回来后道:“曹老夫人说,曹小姐是曹老夫人娘家嫡弟的孙女儿,比夫人长一岁,性情十分安静,不爱出门,所以虽然是夫人的表姐,却从未与夫人见过面。”
又说,“这门亲事是半个月前定下来的,那会夫人正在坐月子,因怕打扰,故此没来说。”
其实是因为曹怜秀毕竟是曹老夫人的娘家人,而不是韦家人,说是宋宜笑的表姐,到底转了一道了,平常也没什么来往,定亲自也不必特别跟宋宜笑讲一声。
宋宜笑道:“陆二公子已经有二子一女,且甚喜那二子,与娘的关系也不如外人看起来那么融洽,这些事情曹家晓得么?”
“奴婢听曹老夫人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现如今男子但凡有点身份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曹小姐即使嫁到别人家去,往后也少不了要养妾生子,既然如此,还不如嫁进王府,好歹风光些呢!”锦熏撇了撇嘴角,道。
“……”宋宜笑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无语,韦婵的例子搁那儿呢,自己这外祖母就不担心再把娘家侄孙女儿也坑了?
不过转念想到曹老夫人未必没想到这一点,无奈韦梦盈贵为王妃,又心狠手辣,哪怕是娘家,违逆了她的意思,也必然遭到报复韦家曹家现在都惹不起她,也只能牺牲一个曹怜秀出来了。
见她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沉,锦熏晓得她心情不好,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奴婢从韦家告退的时候,七表小姐出来送了奴婢几步,路上跟奴婢说,曹家小姐向来懂事谨慎。”
“形势比人强,再懂事再谨慎又有什么用?”宋宜笑叹了口气,并不因为韦婵这句话看好曹怜秀亲娘实在糟心,她眼下也寻思不出什么好对策来,索性决定先不想这件事情了,算算蒋慕葶与袁雪沛的婚期将近,命人取了之前拟好的贺礼单子来看。
今年三月的喜事很多,先是蒋慕葶出阁,接着卫银练嫁与姬明非,然后又是裘顾再次联姻,到这里已经三件了。
最后还有个规模比较大的压轴肃王迎娶景慧县主。
这一连串的喜酒吃下来,朝野上下的人家都觉得身心俱疲,好在四月初的时候,黄静亭案出了结果,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了,许多人也真是长出口气。
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黄静亭理所当然的被判处斩首,家眷官没,家产查抄入公,党羽大抵亦然。
而黄静亭任大理寺期间经手的案子,也被翻了好几件,建陵血案当然是重中之重。
太子终于洗清冤屈,显嘉帝满意之余,对这段时间以来忙得马不停蹄的御史台上下,自是多有褒奖。
御史大夫卫溪直接被调去了礼部做尚书裘漱霞在过继了裘辞华之后,就以“年老体衰”为由提出了致仕,显嘉帝意思意思的留了几句也就准了,是以这会礼部尚书空缺,正好让卫溪补了。
其他人也各有赏赐,不过跟卫溪一样直接升官的,却只有简虚白。
他再次换差,从御史台到了工部,出任侍郎。
简虚白是在前年年初还朝后才出仕的,一上来就做了从五品上的兵部郎中,这犹可以说是他在乌桓攒了军功,又有受了委屈的补偿与安抚在里面,再加上太后亲自抚养的优势;而去年避暑期间连晋两级,入御史台任中丞,乃是与徐惜誓一块救护了太子父子,显嘉帝既是作为亲爹跟亲爷爷,要对儿子孙子的救命恩人表达谢意,又作为舅舅,对两个外甥格外照拂,破格擢升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回所谓的黄静亭案到底怎么回事,朝堂上上下下心里差不多都有个底,简虚白的这份功劳,最多算作苦劳。最要紧的是,御史台上下同他一样辛苦,或者说比他更辛苦的也大有人在,却惟他连升三级,成了正四品上的侍郎要知道卫溪从御史大夫晋礼部尚书也才升了一级而已!
那还是太子妃的亲爹,钟陵郡王的亲外祖父呢!
重点是,简虚白今年才多大?
固然这会当了爹了,算算年纪也才十九岁,尚未及冠!
“难怪谁都知道争储风险大,但回回都有人想立从龙之功啊!”好些人在私下里感慨,“一般是帝甥,哪怕同为晋国长公主之子,寿春伯与简三公子还都是燕国公的兄长呢,可论前途,加起来也不及燕国公!”
不过对于简虚白来说,升官的喜悦还在其次,最让他高兴的是,总算能够告上几日假,陪伴妻女了!
“前两日去给皇外祖母请安时,碰见襄王妃也带着大郡主在那儿。”简虚白有些笨拙的抱着女儿,边依照妻子的指点调整姿势,边得意道,“皇外祖母原先还想抱抱大郡主的,谁知道大郡主离了乳母手里就哭个不停,皇外祖母没奈何,只能叫乳母走近些,就那么看了会还是咱们女儿乖,我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她了,却也不闹。”
“那是因为芸姑说女儿这会还不怎么记人。”这时候有些热了,宋宜笑拿着扇子轻轻扑着风,闲闲说道,“再过些日子,等她能记人了,你再三天两头不到她跟前晃一晃,你瞧她还给不给你面子?”
说着斜睨他一眼,颇有些戏谑的意思。
两人这会正在西窗下的软榻上逗女儿,宋宜笑穿桃红垂胡袖短襦,左胸与右腹各绣了一丛玉兰花,下系着水色留仙裙,腰束妃色锦绦,装束简单却娇媚,身后衬着新换的绿窗纱,仿若一枝俏生生的桃花。
她生产之后丰腴了些,但因为在闺阁里苦练过舞蹈,在怀孕之前她其实都是偏瘦的,这会倒显得纤合度了。
粉光润泽的肌肤在窗外照进来的天光下泛着淡淡的辉彩,一双杏子眼里春水盈盈,轻眄流盼之间风情万千。
简虚白瞧着,心头一热,看了看房里只夫妻两个连带孩子,便玩味一笑,轻佻道:“这个可是说不准!毕竟你也知道我又换差使了,工部我之前也没去过,等这两日歇完了上差,说不得又要忙些日子。”
宋宜笑正要说话,哪知他又道,“不过清越一个人确实孤单了点,这样吧,咱们尽早再给她添个弟弟妹妹,好歹让孩子有个伴!”
“跟你说正经的,你倒不正经起来了!”宋宜笑拿扇子作势要打他简虚白笑着抓起女儿的小手去拦:“好女儿,瞧你娘这凶悍劲儿!你可要快快长大,将来好护着点你爹我才是!”
“女儿护着你也没用!”宋宜笑把扇子一让,避过女儿的小手,在他肩上敲了下,笑道,“居然敢拿我女儿做挡箭牌,瞧我不多打你几下长记性才好!”
他们这一家子享受天伦之乐的光景,长兴公主府中,却是气氛沉重。
第三百二十四章 长兴公主有喜
“殿下,现在怎么办?”陪嫁的老宫女送走太医,忧心忡忡的问长兴公主,“万没想到您身子不适竟是有了身孕!早知道就不公然请太医了,可现在消息一准要传出去……”
“传出去就传出去!”长兴公主脸色阴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冷然道,“只是刚怀上罢了,方才太医不是说了?本宫这些日子忧愤在心,对大人孩子都不是很好,接下来必得好好调养?”
她冷笑着道,“但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府里现在这样子,本宫这心病怎么个痊愈法?”
老宫女听出她话中之意,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忍,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学晋国长公主殿下?她那位义女,不是长到三五岁才公然接进晋国长公主府里吗?”
“怎么可能?”长兴公主摇了摇头,道,“父皇虽然觉得聂舞樱的存在不是很体面,但也没有什么心思管这件事情。皇姑让聂舞樱公开露面,只需压住简家就好,以长公主之尊,简家谁能忤逆?而本宫若留下这个孩子……”
她沉默了下,轻叹道,“太子可不是本宫的同母兄长,且与本宫的同母弟弟有着夺位之仇啊!本宫,怎么能落下这样的把柄?!”
老宫女闻言,神色黯然道:“那么……?”
“先悄悄的抓好药。”长兴公主抿了会唇,道,“如今我有身孕的消息才传出去,接下来必有人来探望慰问做戏做全套,总要把努力安胎的样子做出来,待没人怀疑了,自可……”
……长兴公主终于有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上下。
皇室一干长辈,对此都感到惊喜万分。
显嘉帝尤其的高兴,甚至开了自己的私库,狠狠赏赐了一番女儿皇帝这么做,其实也不仅仅是心疼女儿,也是为了安慰苏皇后。
嫡子他现在是不敢疼,至少不敢明着疼了,自觉愧对皇后,自然只能在女儿身上弥补。
而皇帝表了这个态,余人自也不敢落后。
各式贺礼流水一样送进长兴公主府,从太后到皇帝到晋国长公主,且都把简夷犹喊到跟前敲打,话里话外的让他别再不懂事的跟侍妾厮混,专专心心陪伴长兴公主。
太后辈份最高,说话最直白:“本来侍妾就只是玩物,生下来的子女也低人一等,你两次叫沈氏在长兴之前有孕,已经不对了。也是长兴体贴你,这第二回才叫她留了下来。可现在你已经将有嫡子或嫡女,还要个妾生子做什么?回去就叫她打掉,免得给长兴添堵哀家方才喊了太医来问,太医就说长兴这些日子郁郁寡欢,若不能开怀,对大人孩子都极不利!”
她冷着脸,质问道,“那可是你的嫡出子女,你别跟哀家说你更心疼沈氏肚子里的那个!”
简夷犹知道如果自己敢表示出犹豫,太后必然会绕过自己对沈绮陌下手,只得道:“皇外祖母想哪去了?我这些日子也是常去陪伴长兴的,否则她怎么会有身孕呢?只是沈氏如今也有八个月了,若是打胎,这……”
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太后皱眉,忙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母子倒不算什么,可眼下长兴才怀上,若府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实在不吉利。”
太后知道他这么说其实还是想保下沈绮陌的身孕不过太后也知道,八个月的身孕想要强行打掉不大可能了,方才的话也只是表个态,闻言给玉果递了个眼色,口风丝毫不肯松:“在府里出事不吉利,送到外面去不就成了?”
“太后娘娘您这话可就不疼公主殿下了!”玉果不待底下简夷犹说话,会意的接口道,“您忘记之前奴婢奉您的命令去探望公主殿下时,说起沈姨娘的身孕,公主殿下再三说要让沈姨娘平平安安的诞下子嗣,为简家开枝散叶了吗?结果回头您就要沈姨娘堕.胎,虽然说照着规矩这是应该的,可若公主殿下知道,心里该多么难受?这对殿下和殿下的子嗣也不好呀!”
太后哼道:“若非那沈氏,哀家的长兴乃是好好的金枝玉叶,又怎么会郁结在心?!”
“可是公主殿下也说了!”玉果情真意切道,“殿下之前之所以伤心,归根到底也是因为成亲之后一直没消息,瞧着驸马与沈姨娘倒是先后有了两个孩子,深觉寂寞!如今心愿得偿,欢喜都来不及呢,怎会再有什么郁结?”
扫了眼简夷犹,意味深长道,“毕竟,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当了娘的人,终归不一样,就算为了孩子,殿下也会振奋起来的!”
这话看似在说长兴公主,实则含沙射影沈绮陌沈绮陌自从给简夷犹做姨娘起,一直表现得非常识趣。
识趣到之前还蛮横跋扈的长兴公主,都很难挑到她的刺。
可当这位沈姨娘有了自己的孩子,万一再是个男嗣,然后她又非常得简夷犹的喜爱,那么她还会这么乖吗?
就算场面上碍着身份不敢不乖,私下里呢?
简夷犹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就算听出来了,也不知道往没往心里去,总之他非常诚恳的表达了对长兴公主大度、宽容、谦让、贤惠等等美德的感动与惭愧,且不待太后再次提醒就保证会好好照顾长兴公主,好说歹说总算把太后哄高兴了,太后方摆手让他告退。
而清熙殿上下都没看到,他才出殿,原本谦恭中略带惶恐的脸色,就变成了铁青!
在宽阔却空寂的殿廊下用力握了握拳,简夷犹方恢复如常,神情平静的离开。
长兴公主府这番暗流汹涌,燕国公府这边并没有感觉到。
因着两府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简虚白与宋宜笑只过去道了贺送了礼,略坐片刻,看有其他宾客前来,也就告辞了。
回到自己府里,他们自然还是围着女儿转简清越这会长得飞快,也终于有了更多的力气闹腾了,虽然说除了亲爹亲娘之外,还有一群乳母丫鬟围着她转,但初为父母者总是诚惶诚恐些,但凡在附近,一听到女儿的哭声就慌了手脚。
这种情况下,对外界的事情自然就不那么关心了。
一直到四月末,衡山王府跟顾家同时送来喜帖,宋宜笑才想起来女儿满月酒上,亲娘私下里透露的那门亲事:“六小姐要出阁了?那二公子与五公子呢?”
她跟顾韶、顾桐叙虽然都照过面,但究竟不是很熟悉,所以这会问的是薄妈妈。
薄妈妈知道她们母女近来关系不是很好,这会态度就格外谦卑些:“回夫人的话,二公子与五公子前些日子已经分别成亲了!”
不待宋宜笑询问,她已解释道,“倒不是故意不告诉小姐,但小姐也晓得:王府这会只有公子小姐们出了祖母孝,王爷与王妃娘娘却还守着母孝的。是以哪怕为了不耽搁公子小姐们的青春,这会就办了喜事,到底不好张扬这三场喜事,包括这次的这回,皆是大公子与大少奶奶出面操办,王爷与王妃娘娘都避在后头的。”
而宋宜笑这边才生了女儿不久,“王妃娘娘觉得府上小小姐正年幼,衡山王府的孝却还未除,还是别打扰您与公爷了!”
至于说这次陆钗儿出阁怎么就来请宋宜笑了,“王妃娘娘想着您在王府女学时与四郡主、六小姐乃是同窗,四郡主去年香消玉陨,不提也罢。如今六小姐要出阁,您若不去送一送,却要被人诟病了。是以斟酌之下,还是让大少奶奶给您下了帖子!”
宋宜笑闻言冷笑出声:韦梦盈倒是句句不离替自己着想,可这个亲娘打得什么主意她还不清楚吗?
一来韦梦盈当初为了阻止陆冠群娶顾家女做续弦,说服衡山王把陆钗儿许给顾家子,如今陆钗儿出阁,怎么能不请女儿过去亲眼看看她的胜利?
二来陆钗儿虽然是庶出,到底是衡山王的亲生女儿,论身份更在宋宜笑之上,但宋宜笑嫁与少年国公,最近又喜得爱女,可谓是夫妻恩爱风光无限;反观陆钗儿,拖到今年才出阁不说,嫁的顾家子弟说是顾韶亲孙,却跟她一样只是姨娘养的。
何况顾韶膝下诸子孙是出了名的平庸否则有顾韶这样名满天下的长辈,但凡有点可造就之处,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寂寂无名!
试问陆钗儿出阁之际看到宋宜笑,怎能不百味陈杂?
百味陈杂之后,又会不会对宋宜笑生出嫉妒,乃至于敌意?
当然哪怕陆钗儿因此成为宋宜笑的敌人,宋宜笑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何必呢?
“娘之前说,横竖只个编个故事几句话的事情,能坑祖母一把何乐而不为?”宋宜笑想到韦梦盈那会的言辞就觉得阵阵厌恶浮上心头,“如今这一手倒也用到我身上来了:横竖只是吩咐大少奶奶一句,若能坑我一把最好,坑不到她也不损失什么,还能赚个心疼亲生女儿的名声!”
她捏着帖子,脸色变幻片刻才道:“按说娘这样体贴我,我与六小姐又是一块长大的,这回她出阁我确实应该过去的。无奈夫君与顾相同朝为官,顾家那边却也送了帖子来!有道是出嫁随夫,到那天我却只能随夫君去顾家吃六小姐的喜酒了。”
薄妈妈闻言微觉失望,但她来的时候,韦梦盈也没说要她务必劝说宋宜笑前往衡山王府赴宴,这会自不会冒险惹恼宋宜笑,道了声,便欲告退。
但宋宜笑喊住了她,道:“虽然分身乏术去不了王府吃酒,但六小姐的添妆却不能没有,烦请妈妈带回去!”
薄妈妈正要答应,宋宜笑却又改了主意,“算了,这等跑腿之事怎能叫妈妈操心?回头我让锦熏走一遭吧!”
“小姐您这话说的!”薄妈妈忙道,“老奴就是个下人,有什么操心不操心的?小姐肯叫老奴做事,这是看得起老奴!”
“妈妈可别误会!”宋宜笑笑了笑,“我只是担心,添妆之物经了妈妈的手,必定会从娘那儿过一道这么着真正给到六小姐手里时,可别少了什么或者换了什么,到时候娘一推二六五,倒叫我被六小姐埋怨上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呢?”
薄妈妈闻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了顿才强笑道:“小姐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妈妈回去把这番话转告娘,娘心里自然有数。”宋宜笑脸色淡了下来,抬了抬下颔,道,“再给我带句话给娘:娘要是觉得衡山王府近来太过平静,守孝的日子乏味无趣,做女儿的也不介意尽一尽孝心,给她寻点乐子!”
薄妈妈觉得这话对于韦梦盈实在太不尊敬太忤逆了韦梦盈怎么也是宋宜笑的亲娘啊只是她想给韦梦盈争辩几句时,抬头看到宋宜笑冷冷望来的目光,心头一憷,下意识的应了个“是”字。
虽然通过薄妈妈狠狠甩了亲娘脸子,不过宋宜笑可不认为这番话吓得倒韦梦盈,不激起韦梦盈变本加厉之心已经不错了。
所以打发了薄妈妈告退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命人把女儿抱过来,却挥退下人,独在堂上凝眉深思:该怎么,让这个亲娘彻彻底底的消停下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芝琴有喜,锦熏许人
其实这会考虑这个问题的也不独宋宜笑,博陵侯府内,袁雪沛借口要帮简虚白处置些公务,晌午后陪妻子蒋慕葶略坐了坐,就独自往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后,命书童研好了墨退下,却召了袁展到跟前:“事情如何了?”
“都预备好了。”袁展会意道,“只是帝都人多眼杂,属下以为,如今横竖已经五月,索性再等一等,拖到去翠华山避暑时,山上地方大,人又少,反而方便动手。”
袁雪沛颔首道:“一整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在乎这点时间。不过务必做得干净到底是宋夫人的亲娘,我可不想同宋夫人结下仇怨!”
其实他是知道宋宜笑跟韦梦盈关系不大好的,但毕竟是亲生母女,自己掐得再厉害,血脉终究难断。他之前好不容易才同这位燕国夫人和解,可不想一年不到又结下死仇。
是以哪怕有简虚白的默许,他也宁肯等上一年,等陆冠伦出继之事彻底平息,务必要宋宜笑绝对想不到自己头上来才动这个手。
袁展也晓得轻重,郑重应下后,又有些担心道:“向来做父母的都会偏疼最小的孩子些,衡山王爷的幼子便是韦王妃所出的七公子,那七公子前不久又经燕国公夫妇介绍,拜在了贺楼独寒门下。侯爷也晓得,贺楼独寒与顾相关系非常密切。这种情况下,即使韦王妃没了,衡山王爷没准会越发心疼幼子,索性把爵位传给他呢?”
“横竖我妹夫已经被过继出去,但凡王舅膝下有一个男嗣在,这爵位总也轮不着他!”袁雪沛摆了摆手,道,“我所厌者惟韦王妃一人,至于衡山王府的爵位将来怎么传,我却不关心了。”
说到这里意义不明的笑了一下,道,“何况我那七表弟今年才几岁?没了韦王妃这么个心如蛇蝎的亲娘帮忙,你觉得他一个小孩子,能斗得过他那些异母兄嫂?尤其新任的二表嫂乃是韦王妃的表侄女,谁知道是不是跟韦王妃一路货色,韦王妃若在,这曹表嫂必然是只有对七表弟百般讨好的份;韦王妃若不在了,不定曹家也想出位曹王妃呢?”
他拈起紫毫,在有些干涸了的墨汁里蘸了蘸,边摊开一本公.文,边嗤笑道,“哪怕宋夫人念着姐弟之情出手相护,能保住七表弟一条命就不错了,哪还有力气替他争夺爵位?到底宋夫人到现在才生了个女儿,在没有嫡子之前,她有多少精力去管弟弟妹妹们?”
……袁雪沛主仆的安排宋宜笑自是不知,她思来想去良久,发现自己除了见招拆招之外,还真没办法这个娘。
毕竟韦梦盈现在不是一个人陆冠云、陆茁儿、陆萃儿小兄妹三个的前途都跟着她这个亲娘的处境走的,失去亲娘庇护的孩子有多可怜,宋宜笑自己前世就是个例子。
宋宜笑再不喜韦梦盈,却也不忍心让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们步上自己的后尘。
所以为了这三个弟弟妹妹,她即使要对韦梦盈做什么,也得拿捏住分寸基本上就是不痛不痒了。
“衡山王爷怎么这样糊涂?”宋宜笑无奈之下只能暗自长叹,“他就不能明察秋毫些,叫娘心存忌惮,不敢胡作非为吗?!”
正郁闷之际,锦熏喜滋滋的走了进来,道:“夫人,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宋宜笑这会兴致不高,闻言眼皮也不抬一下,懒洋洋的问。
却听锦熏笑着道:“袁夫人那边送了消息来,说是芝琴姐姐有喜了!”
“真的?”宋宜笑顿时大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人怎么样?多久的身子了?可有可心的人照料?”
锦熏掩嘴嗔道:“夫人您别急啊!听奴婢给您慢慢儿说:袁夫人说芝琴姐姐好着呢,是正正好好两个月的身子,不过上个月袁夫人拨去照顾芝琴姐姐的婆子就察觉到了端倪,只是大夫说日子还浅吃不准,但也从那会起就让芝琴姐姐注意着了。昨儿个大夫可算给了准话,这不,袁夫人今儿个赶紧打发人来报信了?”
宋宜笑忙道:“既然袁姐姐打发了人来,你却在这里罗嗦个什么?还不快点把来人喊过来,让我亲自问话?”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一下子驱散了韦梦盈带来的烦恼,宋宜笑顿时觉得天都又蓝了几分。
不过高兴之后,她也想起来:“芝琴都有喜了,你们几个的终身大事也不能再拖了!却不知道自己可有什么章程?说来与我听听,究竟主仆一场,能给你们做主的,我总不会推辞。”
“夫人说什么呢?”锦熏忙撒娇道,“奴婢可是想一直伺候您的!”
“你嫁了人之后就不要你家夫人了吗?”宋宜笑笑骂了一句,正色道,“你们几个都到了说亲的时候,女孩儿家青春最是宝贵,可耽搁不得!也是这两年事情多,芝琴情况又特殊,所以之前先把她的事情办了。这会该到你们了想要什么样的人,你们好好想想,到底一辈子的事,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
锦熏等人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又不是在宫里,青春韶华又容貌端正的大丫鬟,哪可能当真自梳了孤零零一辈子呢?是以表了一番忠心之后,也都各自思量了。
只是她们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来,风声传出,竟有人按捺不住先有了动作这天简虚白回到府里,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常服,才抱起女儿逗弄了会,想起一事,命左右都退下,方与妻子道:“余士恒今日在路上求了我一件事,说他想娶锦熏。”
“真想娶还是忽然想娶?”宋宜笑闻言沉吟着问,她对余士恒不是很放心,这个侍卫首领虽然相貌堂皇武艺出众,为人处事也颇有正气,但早先的悔婚到底坑了翠缥一把,宋宜笑哪能不担心锦熏重蹈覆辙?
简虚白道:“我也提了翠缥的事,但他解释说当初就是个误会:那次他只听说你身边一个要紧的丫鬟要许人,他想着你身边丫鬟最要紧的那不就是锦熏吗?结果翠缥择中他之后,他才晓得是错了,这才忙不迭的反悔,因怕连累了锦熏,故此没说这层内情。合着他却是早就看中锦熏了!”
“但他拒娶翠缥的事情,这府里知道的人可是不少。”宋宜笑想了想,为难道,“何况翠缥也不算远嫁不过就在城外的庄子上,逢年过节都要来府里请安呢!若晓得了这件事情,翠缥哪能不恨上锦熏?”
“你这话说的,翠缥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丫鬟,何况嫁在庄子上,不是年节都没理由进府。”简虚白失笑道,“你堂堂一个国夫人,难为连自己的陪嫁丫鬟也护不住吗?再者咱们也没亏待翠缥,有道是各花入各眼,余士恒同她没缘分,咱们难道还能强按着余士恒娶了她不成?”
宋宜笑斟酌良久,叹道:“我回头私下里问问锦熏的意思吧!余士恒瞧不上翠缥想要锦熏,锦熏可未必瞧得中他呢!”
说到这里想起来之前派锦熏去做事时,但凡去到前院,十次里倒有九次会碰见余士恒上来搭讪那傻丫鬟还信誓旦旦说“奴婢是夫人跟前的得意人,余士恒能不殷勤点么”,孰知人家哪儿是想讨好夫人的近身侍婢?却就是在打她的主意呢!
不过锦熏虽然没察觉到余士恒的心意,但对他这样热络的讨好却也没表现出厌烦,可见对他印象不会坏。
这两个人倒真有可能。
果然次日简虚白去上差后,宋宜笑寻了个理由把其他人支出去,独留了锦熏说话:“我说要给你们说人家,也有几日了,你考虑的怎么样?这府里府外,可有什么中意的人?这会就咱们主仆在,不要害羞,尽管讲,不然将来后悔了可别怨我。”
“奴婢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人!”锦熏微微红了脸,有点羞涩,不过还是如实道,“奴婢之前一直只要考虑伺候夫人就好,没想过其他的事儿!这回夫人说要把奴婢许人,奴婢思来想去,也不晓得该拣个什么样的夫婿要不,夫人给奴婢做主吧?奴婢的眼力,哪儿比得上夫人呢?”
“我倒想给你好好的挑一个,只不过还没动作,倒有人先看中你了。”宋宜笑闻言,抿了抿唇道,“侍卫首领余士恒,昨儿个亲口同夫君说,想要娶你。你自己怎么看呢?”
“他?!”锦熏闻言一惊,先是愕然,继而满脸通红,最后手足无措,讷讷道,“他……他怎么会……会……”
宋宜笑睨她一眼,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似笑非笑道:“瞧你这样子,多半是要答应了?”
“才没有!”锦熏跺了跺脚,嘟嘴道,“咱们后院谁不知道他早先悔婚翠缥的事儿啊?这回该不会又来耍奴婢吧?”
“你要是担心这个,我倒替你问过了。”宋宜笑道,“他说早先没打听清楚,以为是你要许人呢,最后得知是翠缥,这才忙不迭的推了。说到底,人家是早就看中你了!”
锦熏咬着唇想了一会,迟疑道:“奴婢可没有翠缥好看,他真是看中奴婢?”
“他当初肯给衣着并不富贵的贺楼独寒送御寒防雨之物,可见不是势利的人。”宋宜笑沉吟道,“再者你虽然是我跟前的得意人,他在夫君那儿也颇得重用,算不得高攀你,所以既然说对你有意,应该不至于是瞧中你乃我心腹大丫鬟!”
锦熏想想也是,但终身大事,总是不敢立时而决,正踌躇着,外间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栗玉叩响了门:“夫人,顾少奶奶送了请贴来,说三日后是她生辰,请您务必过府一叙!”
这顾少奶奶就是顾桐叙自从死掉一个未婚夫、在短短时日内暴瘦,博取了帝都上下许多人同情后,她融入帝都贵胄的圈子就非常顺利了。
尤其宋宜笑之前不愿意被议论对宋家存着怨望,刻意与她亲近过两回,如今顾桐叙生辰,派人过府下请贴也是常理。
宋宜笑闻言,就对锦熏道:“兹事体大,你下去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吧!”
这才命栗玉拿帖子进来,“送帖子的人走了不曾?告诉他,届时我一准到。”
简清越年纪尚幼,宋宜笑这会其实不大放心出门,但顾桐叙是裘家妇,裘漱霞几个月前连差使都辞了,如今只留在府里养花种草,摆出从此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架势,这眼节骨上若不给裘家面子,必定要惹太后与显嘉帝不喜。
所以,怎么也得走一遭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辰宴上的疑惑
三日之后,宋宜笑送了丈夫上朝后,特意召了伺候简清越的人过来叮嘱,又托付了芸姑,要她们好生照料女儿,这才领着丫鬟登车出门。
马车进了裘府,顾桐叙亲自在下车的院子里迎着她,两人热络的打过招呼,便一起去后堂拜见姜氏。
姜氏看到宋宜笑非常高兴,特特问起简清越,宋宜笑歉然道:“怕她不懂事吵了人,故此没有带来,却劳舅母惦记了!”
其实是因为简清越年纪太小,怕人多的地方对小孩子不好。
这点姜氏也知道,问起来也是表示关心,闻言虽嗔她:“有什么关系?寿宴就该热闹,正要小孩子家在才有意思呢!”
但跟着就说,“这么着,说好了,等孩子长大点,下回过来,可千万带上!”
宋宜笑自是连声答应。
今日的主角毕竟是顾桐叙,何况裘家将来还得指望这个儿媳妇,是以寒暄之后,姜氏就道:“今儿是桐叙的好日子,你们少年人且去聚罢,我老婆子就不去扫兴了!”
“舅母说的哪里话?”宋宜笑微笑道,“瞧您这精神抖擞的模样儿,谁若说您老,才要被怀疑老眼昏花呢!”
顾桐叙也不依的嗔婆婆自以为老,实则尚且年轻虽然心知肚明是假话,但姜氏还是被逗得合不拢嘴,笑意盈盈的催了两回,宋宜笑与顾桐叙才起身告退。
她们去到今儿个摆宴的碧玉轩,却见里头已经坐了几位先到的宾客了。
见宋宜笑被顾桐叙引进来,纷纷出言招呼,与宋宜笑关系好的,像谢依人、蒋慕葶,甚至已经在挥手,示意宋宜笑过去坐。
“弟妹请自便!”顾桐叙却在门口留了步,解释道,“还有几位姐妹未至,我得去迎一迎,怠慢之处,还请弟妹海涵!”
“表嫂见外了!”宋宜笑原是为了不在太后跟显嘉帝面前减分才来的,这会自不会觉得被怠慢,客客气气道,“表嫂自去就好,横竖今儿都是熟人,难道我还认生吗?”
这话说得附近几人都笑了起来:“正是如此!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正好趁着这会说说话呢!”
等顾桐叙离开后,宋宜笑边同众人寒暄,边坐到了谢依人与蒋慕葶对面,笑道:“你们来得这样早!我以为我会先到呢!”
“你如今可是当娘的人,小清越才多大?”谢依人半是羡慕半是自嘲道,“再怎么想早点出门,总也要安置好了孩子,哪能跟我们比?”
蒋慕葶因为才成亲,袁雪沛的长辈又只有继祖母跟叔父一家在世,而他跟这些人关系已经不是不好,而是恶劣了,自然也就没有长辈催促子嗣的压力。
是以她这会倒不像谢依人心情复杂,只笑道:“裘家究竟人口单薄些,姜夫人作为长辈,总不可能亲自出面来帮儿媳妇招呼客人。而顾少奶奶.头次在帝都设宴,姿态也不敢摆很高,大部分客人都要亲迎这么着,先到的宾客只能似现在这样自便了,早来了却也无趣。”
她这番话自然是悄悄说的,谢依人与宋宜笑听到之后亦不接口,只微微而笑。
三人闲谈半晌,宋宜笑晃眼看到略远些地方的一个人,便道:“六小姐什么时候到的,我方才走过来时竟没注意!”
“想是才到吧?我方才看那位子上似乎还没人?”谢依人闻言看了一眼道。
宋宜笑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毕竟人人都知道她是衡山王府养大的,同衡山王的女儿们还是同窗,今日碰到了,为表感恩也该先行过去招呼陆钗儿,否则等会陆钗儿若先过来,免不了有人要说她傲慢、忘本了。
不意蒋慕葶摇头道:“谢姐姐你来的比我晚,所以才以为那位子空着的,其实这位陆少奶奶只比我晚一步到,是早就来了的。只不过方才出去转了转,想是善窈来了之后才回来。”
“原来如此!”谢依人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她跟陆钗儿不熟。
但蒋慕葶接着又道:“顾家子弟早先一直在洪州,咱们帝都总是不了解的。我这会却揣测顾少奶奶那庶弟是不是不大争气?”
闻言谢依人与宋宜笑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异口同声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方才陆少奶奶的脸色很是难看,以至于顾少奶奶引她进来后都不怎么放心,连连问她是不是不大舒服?若是不舒服千万别勉强哪知陆少奶奶先是否认了几句,接着忽然眼泪就下来了!”蒋慕葶拿团扇掩了嘴,边注意四周可有人偷听,边小声道,“当时顾少奶奶跟我,还有先到的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而陆钗儿的丈夫再不好,总是顾桐叙的弟弟,顾桐叙见状,自然是赶紧找个借口领了弟媳妇出去,免得被人听到自己弟弟的种种不堪。
“这么半晌才回来,可见受得委屈有多大了!”蒋慕葶叹息道,“只是陆少奶奶好歹是王府出身,这会算算进门才几日?竟被欺负成这样,她那夫婿也忒没规矩了点儿!”
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来,传闻里这门婚事是衡山王继妃、即宋宜笑的生母韦梦盈一手促成的,自己现在说陆钗儿所托非人,岂不有影射韦梦盈这继母失职的意思吗?
连忙补救,“顾韶乃是海内名士,如今又权倾朝野,他膝下的子孙即使寂寂无名,这会媒婆也要踏破了门槛呢!时下谁不以同顾家结亲而自豪?韦王妃给陆少奶奶说到这门亲事,想来也花了不少力气!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说不定。不然谁家给子女说亲不是尽心尽力,却又哪来那许多怨偶呢?”
却不知道宋宜笑心里正自冷笑:“娘给陆钗儿说到这门亲事当然花了不少力气!陆钗儿若不嫁到顾家,如何打消衡山王爷为陆二公子求娶顾家女的主意?”
她之前听韦梦盈说陆钗儿的这个丈夫不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阻止陆冠群聘娶顾家女就好了当时还道韦梦盈就是那么一说!
谁知一语成谶,陆钗儿嫁的这个却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宋宜笑想到寄居王府那些年里偶然与这陆六小姐的交集,自己出阁那年她保下锦熏的恩情,心头百味陈杂,暗自后悔。
只是她偶尔与陆钗儿对望时,却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很是奇怪。
没有太多怨恨、嫉妒,反而有些同情与歉疚?
宋宜笑心头狐疑片刻后宾客到齐,顾桐叙终于回来亲自主持场面,略说了些台面话后,时间也到了饭点,便宣布开宴。
酒过三巡,宋宜笑趁着热闹找到陆钗儿:“六小姐,您方才看我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话?”陆钗儿看到她走过来时,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似乎想走开的样子,只是她正坐着,宋宜笑来得又快,却把她堵了个正着,这会被宋宜笑直接问起,脸色变了变,似想了一下,才道,“啊,是的!之前我出阁时,你送的礼实在太贵重了!我一直想寻个机会同你道谢,却到今日才碰上!”
说到这里,端起面前才倒满的酒樽,诚恳道,“年少无知时不懂事,以前没少冒犯于你!却不想你以德报怨,委实叫我惭愧!如今且以这一盏薄酒,与你赔罪!”
语毕一饮而尽。
宋宜笑忙道:“六小姐这话何其生份!王府养我……”
“王府又不是我的!”陆钗儿打断她的话,自嘲的笑了笑,放下酒樽道,“不管怎么样,喝了这樽酒,我心里好受多了!”
话是这么讲,接下来她却又提到从前对不起宋宜笑的地方都是些琐事,叫左右之人听到了,多半只会认为宋宜笑小心眼,住王府的吃王府的喝王府的,末了还一点委屈不肯受,倒比人家王府亲生子女还娇气,这是养个寄人篱下的主儿还是养个祖宗呢?
所以宋宜笑岔开几次话题不成功后,只能寻机走人,免得场面越来越尴尬。
她才转身,陆钗儿却已暗松口气,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宋宜笑虽然没看到这一幕,却也察觉出来,陆钗儿根本没说真话,而且很怕她追问真话。
所以回到自己席上后,谢依人与蒋慕葶问起她结果,她便如实道:“总觉得她是猜到了我的去意,刻意拿赔罪做幌子挡着不让我问。只是今儿这场面我也不好怎么样,看待下去也无果,就先回来了。”
谢依人猜测道:“是不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她觉得这很有可能:陆钗儿之前是王府亲生骨肉,宋宜笑却只是寄居者。
如今两人先后出阁,宋宜笑先嫁,高嫁,丈夫出身高贵,本身俊逾群杰,夫妻恩爱,已得一女;陆钗儿后出阁,平嫁,丈夫出身尚可,本身却是公认的平庸,才成亲子嗣且不提,至少从蒋慕葶提供的消息,她跟丈夫相处得实在不怎么样。
对比今昔,哪怕陆钗儿满腹委屈,又怎么好意思跟宋宜笑讲?
“她到底是王府小姐,一时放不下面子也是有的。”谢依人这样安慰宋宜笑,“再说这才成亲,兴许两个人都还没习惯,没准过过也就好了呢?你也不要太担心。”
旁边蒋慕葶正拿手钏挽了袖子,从冰盆里拈樱桃吃,闻言吐了枚樱桃核,道:“我方才去给顾少奶奶敬酒时,趁机问了下陆少奶奶落泪的事情,你们猜顾少奶奶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谢依人与宋宜笑忙问。
“她说,陆少奶奶的生母,王府的孙姨娘快不行了,故此难过。”蒋慕葶问宋宜笑,“这事儿是真是假啊?”
“我哪知道?我统共也才见过那孙姨娘三两面罢了。”宋宜笑沉吟道,“不过,回头打发人问下罢!”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这天的宴席上也没其他事情了宴散之后,众人去后堂同姜氏告退,与顾桐叙寒暄几句,也就各自登车走了。
宋宜笑前脚才回府,后脚就接到一个消息:“长兴公主殿下出事了,因着太医与公主殿下男女有别,诊治不便,公主府遣了人来,欲请芸姑前往!”
第三百二十七章 长兴小产,沈氏得子
宋宜笑听说这事,自然赶紧唤出芸姑随来人前往长兴公主府,自己匆匆换了身衣裳,也随后赶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晋国长公主跟清江郡主、寿春伯夫人已经在了,三人均是面沉似水!
“芸姑进去了吗?”宋宜笑见状暗吃一惊,见礼之后,轻声问。
“芸姑已经进去了,不过,据之前太医的判断,恐怕……”晋国长公主明摆着心情非常坏,没有回答,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对望一眼,叹着气道,“咱们先等等吧,没准能有好消息呢?”
宋宜笑看这场面也不敢多说,到寿春伯夫人下首坐了,一道等了起来。
里头芸姑还没出来,宫里也得了消息,太后皇后都遣了人来,紧接着,肃王妃与富阳伯世子妇也前后脚赶到。
只是虽然长兴公主牵动了这许多人的心肠,但半晌后,芸姑还是宣布长兴公主不幸小产的消息!
闻言晋国长公主当场就落下泪来了:“可怜的孩子!”
太后派来的玉果跟皇后派来的芳余也是眼眶泛红,不过难过之后却是愤怒:“殿下之前虽然一直郁结在心,自从妊娠以来却已经开朗了许多,又有太医日日过府请脉,好好的怎么会小产?”
这话提醒了晋国长公主鉴于长兴公主这会太过难过,已经服了安神汤睡着了,长公主不必入内探望安慰,索性叫佳约暂去照顾她,把原本伺候长兴公主的人都喊到了花厅审问缘故。
长兴公主的陪嫁宫女跪在底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着经过:“殿下今早还好端端的,晌午时单主食就用了两小碗碧梗米粥,当时奴婢还打趣,说殿下比平常吃得多,腹中子嗣必定又健壮又活泼。谁想午后殿下带人去园子里散了会步消食,回来没过多久就觉得不舒服了!”
玉果与芳余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殿下的午膳呢?可还有剩下来的?”
才说到这里,外间却有个小丫鬟神色仓皇的探头探脑。
晋国长公主看到,脸色一沉,命人把她揪了进来:“鬼鬼祟祟的看什么看?!你是哪里伺候的?跑这儿来做什么?”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磕了个头,才怯生生的禀告:“奴婢是沈姨娘院子里的,沈姨娘……沈姨娘似乎要生了!”
闻言花厅里众人心情越发沉重,本来简夷犹偏爱侍妾沈氏,与长兴公主夫妇不和的事情,早就连外面也知道了。
前不久长兴公主传出孕讯,众人还道她与驸马的关系可算能有转机了,谁想这才几天,长兴就小产了要命的是,沈氏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会要生产了,不管她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长兴公主知道后,会是什么心情?
半晌没人说话,那小丫鬟想着沈绮陌的情况,正欲提醒,触及晋国长公主脸色时却又识趣的吞了声。
最后还是芳余作为长兴公主亲娘派来的人,幽幽道了句:“到底是驸马的骨血。”
晋国长公主才冷声道:“既然要生了,你们不去找稳婆,来找本宫做什么?难道要本宫亲自去给她接生不成?!”
那小丫鬟连道不敢其实沈绮陌接近临盆,接生之类的人手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只是这时候生产究竟是件凶险的事情,偏偏简夷犹不在家,左右之人怕担干系,这才想到长兴公主这边来说一声。
谁知不巧,赶着长兴公主刚刚小产,却反而显得存心添堵一样了。
赶走了这没眼色的小丫鬟,晋国长公主又问起简夷犹的行踪,得知他昨日应好友之约去了城外,到现在还没回来,非常生气:“那还不快点去找?!”
这时候去厨房检查中午长兴公主用过的剩饭剩菜的人也回来复命了,都说饭菜很正常,没有问题。
其实原本也不应该有问题,纵然简夷犹偏爱沈绮陌,但这儿到底不是简府,而是公主府。当家作主的不是驸马,而是公主。
哪怕简夷犹与沈绮陌想对长兴公主的身孕做点什么,也未必有那能耐。
“既然不是午膳被做了手脚,你们再好好的想一想,到底是哪儿不对?”晋国长公主皱起眉,“别说没发现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有?!”
这件事情从接近傍晚一直审到了快宵禁,也没能弄个水落石出,最后只能认为,是长兴公主这大半年来一直郁结在心,积重难返,所以没能保住孩子。
中间简夷犹匆匆忙忙的回来,才进门就被晋国长公主破口大骂了一顿,勒令他赶紧去陪着长兴公主,不许“去其他地方鬼混”:这话明显是担心简夷犹得知沈绮陌生产之后,前往探望,再往长兴公主心上捅刀子了。
不过简夷犹虽然被亲娘压着没敢去沈绮陌那边看,叫众人无语的是,她们快走时,偏偏那边报了母子平安的消息来!
简夷犹下意识的露出喜色,被晋国长公主狠狠瞪了一眼才赶紧收敛情绪,平平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但眉宇间的喜悦却是有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如此众人出府之后,不免对长兴公主都是同情万分。
谁能想到当今帝后唯一的嫡女,堂堂金枝玉叶会沦落到眼下的情形,竟被个侍妾各种比下去呢?
宋宜笑回到国公府后,特特屏退左右,私下询问芸姑:“长兴这回小产到底怎么回事,姑姑可有发现?”
“似乎确实是郁结太过的缘故。”芸姑沉吟道,“不过据我所知,有些堕.胎的药物也能起到这个作用,是自己没保住,还是着了暗手,我也吃不准。但她自己就是公主府的主人,驸马固然同她不是很亲近,料想也没本事在帝后尚在时反客为主吧?”
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叹道:“既然没人能对她下暗手,她总不可能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看来确实是意外了!”
不过说到“不可能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时,她忽然想起了崔见怜,随即自失一笑:像那么不懂事的人到底少,寻常女子,无问贵贱,谁不希望多子多福?
譬如谢依人,哪怕宋宜笑这回生的是个女儿,她也羡慕得很呢!
宋宜笑带着感慨收拾了些滋补身体的药材,以及一些解闷的摆件,于次日一早命人送去了长兴公主府送东西的人回来时告诉她:“陛下决定让三公子入秋之后外放江南,到时候携公主殿下同行。”
“那么沈姨娘跟沈姨娘所出之子呢?”宋宜笑问。
那人道:“好像没提到。”
没提到,那么多半就是不许带上了皇帝这个打算很明显就是希望把沈绮陌母子扣在帝都,让公主夫妇单独培养感情,而且外放的地点选在江南,估计也是想叫长兴公主去那边好好调养下身体,争取早日再次怀上,从此夫妻和睦,儿女成双。
至于说公主夫妇关系好了之后,沈绮陌母子怎么办,估计皇帝就不管了。
毕竟他是公主的亲爹,又不是沈绮陌的爹。
宋宜笑颇觉沈绮陌可怜,之前是端木老夫人的棋子,如今又显然要沦为弃子想想初见时明媚善谑的女孩儿,也真是世情如霜了。
当然她也不是不为长兴公主唏嘘,所以思来想去,觉得最不好的还是简夷犹。
但这些心思也就是自己心里想想罢了,到底不好说出去。
长兴公主小产之事不了了之后没几天,就到了简离旷与简离邈的寿辰。
不过今年做晚辈的倒不必两边跑了简离旷在数日之前就称病,表示无法出席寿宴,所以索性也别折腾了,让子女媳妇们自去贺简离邈。
清江郡主非常小心的向晋国长公主打听继父的病情,晋国长公主听了之后很不高兴:“怎么?你道我又亏待了他?!”
郡主忙赔笑道:“娘哪里话?我不过是关心一下长辈。”
“我要给他脸色看,什么时候不可以?”长公主不屑道,“用得着遮遮掩掩吗?”
这才回答女儿的询问,“好像是吃了酒后吹了冷风,故此病倒的吧?具体的谁知道呢,底下人禀告是禀告了,但我不耐烦听,让人只管给他请太医去这么大的人了,病了自己不会想办法,难为还要我去伺候他不成?!”
清江郡主不敢再问下去了。
一干人去给简离邈道贺的路上,宋宜笑悄悄问丈夫:“方才三哥好像同你说话了?”
“他说,据说娘当年为了下降给爹,曾迫使爹的原配温氏下堂。”简虚白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可见娘是真心喜欢爹的,到底是什么缘故,让爹娘疏远反目至此,哪怕在子女面前都不愿粉饰太平了?”
宋宜笑不知道该不该接话但简虚白自己继续道,“我说横竖爹对我又不好,娘对爹好不好,我何必关心?他替爹抱屈,自己与娘说去就是了,难道还想拉上我吗?”
他这么回答,兄弟两个自是不欢而散。
是以到简离邈那边后,两人谁也不跟谁说话,来道贺的宾客都看了出来,到底影响了氛围,这年的五月十五终究还是萧萧瑟瑟的过去了。
简离旷与简离邈兄弟的寿辰已经比较热了,这场寿酒吃完,自然又到了收拾东西预备去翠华山避暑的时候。
宋宜笑本以为有过去年的经验,今年应该可以得心应手了,哪知道新添了个女儿,单为简清越带的东西就多了两车。
好一番手忙脚乱,终于抵达翠华山后,简清越也不知道是对乍换了地方不适应,还是对山上凉爽的气候不适应,竟发了一场热把夫妻两个吓得半死,连带太后与晋国长公主都被惊动,日日打发人来问。
好在芸姑医术高明,三五日后,简清越退了烧,恢复如常,重新开始闹腾起来。
宋宜笑这才松了口气,正拟命人把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帖子之类取来处置下,门上却报:“亲家老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宋宜笑听说宋缘登门,惊讶得直接站了起来,随即想到:莫非娘撺掇着继母去找祖母把三妹妹要回身边抚养的事情,叫爹知道了,这是来寻我兴师问罪?!
她觉得好笑,这事既不是她做的,且当时还尽力提醒了继母,这两个娘,一个心思太多,一个心思太浅,她一个做女儿的夹在中间,能怎么办?!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宋缘登门
宋宜笑做好了给韦梦盈当替罪羊的心理准备,这才去花厅拜见宋缘:“爹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缘难得看到她没有甩脸色,也没有冷言冷语,反而温和道:“听说清越病了?要紧吗?”
“劳爹关怀,昨儿个已经退了热,芸姑说只要再将养两日就没事儿了。”只是自从韦梦盈改嫁之后,宋宜笑还从来没见过亲爹对自己和颜悦色过,此刻非但没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戒备满满,心想这个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宋缘见她没有把简清越抱过来的意思,更没有请自己进去看外孙女的意思,眼中流露出失望,但他也知道父女之间罅隙重重,不是三两句话可以弥合的。
所以也没提,只道:“你好像瘦了许多,是这两日看着孩子累的么?”
“爹想是好久没见我,记差了。”宋宜笑闻言淡淡一笑,“比起前两年,我这会反而长了些肉了呢!”
宋缘有些尴尬的转过头,看了会壁上挂的名家画作,才道:“你过得好,就好。”
宋宜笑正揣摩着他这话里可有什么其他含义,又琢磨他今日的来意,哪知宋缘却已经站了起来,道:“我走了。”
“爹难得来一回,不再坐坐吗?”宋宜笑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嘴上则是意思意思的挽留道,“前两日底下人送了庄子上的时果来,我给您取些来尝尝?”
她本来只是一句客气话,谁知宋缘还真点了头:“如此也好。”
见他重新坐回去,宋宜笑懊悔得想给自己两个耳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送了他走呢!
但现在宋缘已经不走了,她也只好忍着吐血的心情,命人取了时果来。
她指望这个爹快点吃完了走人,无奈宋缘偏偏基本不怎么动,只迟迟疑疑的想跟她说话可父女两个多年来从未好好的坐下来聊一聊,这会哪有什么话题?
最后宋缘道:“闻说衡山王太妃去后,留了一笔产业与你,你却全部送给了过继出去的陆三公子?”
“爹从哪儿听了这话的?”宋宜笑心想难道这就是他今日的来意吗?不觉诧异问。
这件事情她自认为做的很隐蔽,相关之人也都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宋缘却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宋宜笑虽然感到吃惊,却也没什么惶恐的,此事她又不亏心,传了出去,也只会成就她的好名声,妨碍不了她。
却听宋缘道:“是博陵侯告诉我的。”
“博陵侯?”宋宜笑一头雾水,心念电转之后决定问出来,“未知他跟爹爹说这事做什么?”
“他之前想从我手里买几个庄子给他妹妹,谈价时偶然讲到的。”宋缘看出她似乎不大愿意提这件事情,也就识趣的不说了,只道,“那笔产业虽然不多,但你当年的陪嫁原也没多少,全给了陆冠伦,往后你能留给你儿女的东西,恐怕不会很丰盛了。”
宋宜笑不在意道:“足够他们锦衣玉食也就是了,再说国公府也是有些产业的。”
说到这里,想起之前继母卢氏带给自己的那笔产业,正好问宋缘,“爹之前托娘带给我那许多东西,未知是不是拿错了?”
“没有拿错。”宋缘闻言脸色变了变,才道,“后来简修篁不是还去问过的吗?”
顿了顿却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盒,“其实我今日过来,也是有东西给外孙女的。”
宋宜笑有些狐疑的看了眼那盒子,道:“爹实在太见外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再者清越还那么小,给她东西她也不懂啊!”
“她不懂你就替她收着,等她长大了给她也就是了。”宋缘沉默了一下,忽然就有些焦躁起来,不耐烦的把锦盒朝桌上一放,起身道,“你实在觉得讨厌扔了也可!”
说着就朝外走!
宋宜笑见这情形,只得跟上去道:“爹说的哪里话?既然如此,我就替清越谢谢您了!”
她本以为这次总能送客成功了吧?
只是宋缘已经走出一段路,想想还是忍不住停了脚,转头问:“我还没见过清越,能去瞧瞧她么?”
宋宜笑闻言顿时露出警惕之色,却是想到宋缘今日行径大异平常,难道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坑简清越吗?
只是嫡亲外祖父当着下人的面提出想看外孙女,她也不好直接说不,急速的思索了下,宋宜笑边给锦熏使个眼色,命她去请芸姑,边试图推辞:“清越这两日才好,怕过了病气给您,要不,过两天我再带她去拜见您?”
至于过两天她带不带女儿去宋家别院,那自然只有天知道了!
宋缘显然看出她心思,却摇头道:“不是说好了吗?哪里还有病气?何况我正当壮年,你能在她身边照料,我怎么就不能去看看了?”
见状宋宜笑无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引了他朝后面走。
好在到简清越的屋子时,芸姑已经在了。
宋缘不认识芸姑,然而却听说过燕国公府有这样一位大夫,看她神态穿戴与下人不同,隔得远也能闻到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心里岂能没数?
他不禁暗自苦笑,知道长女跟自己不亲,却万没想到不亲到这地步连自己想看看外孙女,她都生怕自己对外孙女做什么,以至于要把女医喊在跟前不错眼的盯着!
宋缘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但他自知理亏,也没什么好说的,仔细端详了会简清越,摘了一只玉佩作为见面礼,在宋宜笑明里暗里的催促下,只得恋恋不舍的去了。
他走的时候,宋宜笑自要送他。
站在门槛之内,看着他渐行渐远,到了远处似乎还回过头来看了眼,又举了会袖子,不知道是遮挡骄阳,还是拨开偶尔落下的落叶总不可能是拭泪吧?
宋宜笑心里忽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空空荡荡,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看来这两日照料清越确实太累了。”她这样想着,“偏爹早不来晚不来,今儿个莫名其妙的这一出,弄得我竟胡思乱想起来了!”
她没再注意宋缘,折身回后堂,命人把大门关上。
却不知道宋缘这天回到别院时眼睛红红的,哪怕一路避着下人走,也很快叫卢氏得了消息。
卢氏赶忙把手头的事情处置一下,赶去书房想问个究竟哪知才进到书房外面的中庭,却已听绿窗纱后传来一把娇脆的嗓音:“老爷……”
是柳姨娘先到了。
卢氏神情一黯,想走又挂念宋缘,想留下来又怕像前几次一样,柳姨娘刻意与宋缘**,宋缘虽没什么反应却也不拒绝,弄得她在旁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尴尬难言。
正迟疑之间,却听绿窗纱后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跟着宋缘寒声叱道:“滚!”
卢氏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听到柳秩瑾带着哭腔委屈道:“老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宋缘没有回答但片刻后,衣裳不整的柳秩瑾被揪着发髻推出书房,宋缘许是没看到卢氏站在外面,直接“砰”的一声碰上门,听动静是坐回书案后了。
“……”柳秩瑾原本还在啜泣着请罪,指望宋缘心软,待看到卢氏,她反而收了声,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略整了下仪容,昂首挺胸从她身旁走过,经过的时候见卢氏盯着自己看,大概觉得很没面子,沉了脸冷笑道,“奶奶笑话我吗?不过我现在原也只是伺候人的,偶尔被老爷呵斥几句也是理所当然。倒是奶奶,正经夫妻,却连书房都不敢进?哈!”
说着一拂袖子,趾高气扬的去了。
卢氏懒得跟她计较,等她走远之后,又在庭中站了会,才走到书房前,轻轻叩响了门。
“是阿绿么?”宋缘这回倒没发火,只有些疲倦的说道,“进来吧!”
卢氏的闺名是绿潋。
她闻言推门而入,转过书架,就见宋缘撑着额,坐在书案后,劳累不堪的样子。
“夫君这是怎么了?”卢氏走过去替他揉太阳穴,夫妻两个都没说话,过了会,她才柔声问,“可是公事上太操心了?”
“我今儿去看了宜笑的女儿。”宋缘没动,只哑着嗓子道,“那孩子一点也不像宜笑,倒似足了简修篁。”
卢氏怔了怔,她也知道丈夫素来不喜长女,经过韦梦盈的挑唆后,她甚至怀疑丈夫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女儿,否则何以不帮她跟庞老夫人要回三女儿?
却没想到他会特意去看宋宜笑之女卢氏委实猜不透他心思,下意识道:“向来女儿肖父,待大小姐生下嫡子时,应该就像大小姐了。”
说到这儿,想起他方才对柳秩瑾发作的举动,不免怀疑父女不和,宋宜笑说了什么刺激宋缘的话,又委婉道,“听说清越前两日烧得厉害,大小姐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两日虽然好转了,想来当娘的总归还是放不下的。这人心里有事,说话做事,难免就要急躁些,夫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惨笑了下,道:“宜笑你还不清楚?最是八面玲珑,越是心里恨极了我,越是分毫不肯流露。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些年来做错了许多事情而已!”
“夫君说的哪里话?”卢氏其实也觉得宋缘对宋宜笑很是亏待,纵然韦梦盈抛弃了宋缘,让整个宋家都颜面无光,但宋宜笑到底是无辜的,且她也是宋缘的骨血,迁怒这女孩儿实在没道理。
但这会瞧着宋缘黯然神伤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便安慰道,“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大小姐最明理大度不过,往后咱们慢慢的跟她说,总能说开的。”
宋缘却摇了摇头,苦涩道:“迟了。”
“怎么会呢?”卢氏以为他是说跟宋宜笑恢复关系迟了,忙道,“大小姐虽然已经当了娘,却尚且青春年少,夫君也在盛年,来日方长再者,当了娘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做父母的心,也最能体谅父母呢!”
听着继妻的温柔劝说,想到卢氏进门以来的点点滴滴,宋缘面前的桌上,不期然的出现了水迹,他喃喃道:“倘若我娶的原配是你就好了。”
卢氏猝不及防,先是惊讶,继而感到一股巨大的甜蜜涌上心头,喜得她心砰砰的跳着,连给他按着额角的手都停了好一会,才强忍住欢喜,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终究咱们现在是夫妻不是吗?”
宋缘却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
心善体贴、全心全意待他的卢氏就在身畔,可他此刻眼前不断浮起的,偏偏是那个狠心离开的人常听老人说江南堂易出情种,他从前都不以为然,时至此刻,已无法再骗自己,他也不想再自欺下去了。
拂开卢氏的手,他揩干眼角,抬头道:“柳氏越发不像话,都被娘宠坏了,行为举止很不合咱们家规矩,你待会就叫她收拾东西,我已经答应把她送给底下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卢氏既吃惊又不解,但宋缘的话还没完,“至于娇儿,老叫娘操心也不好,娘到底上了年纪过会我去娘那儿抱回来,你辛苦些,跟耀儿一起带着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父母相逢
柳姨娘被送了人,三小姐也抱回了卢氏身边,章翠娘等人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俱为卢氏欢喜。
只是章翠娘却发现,卢氏脸色并不是很好。
她私下里问:“奶奶一直惦记着的两件事情,现下老爷都帮忙解决了,奶奶何以依旧愁眉不展?”
“许是这两天热到了。”卢氏闻言,勉强一笑,掩饰道。
章翠娘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瞧不出来她这话的言不由衷?
好说歹说,总算撬开了卢氏的口,可答案却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昨儿个夫君歇在我房里,说了一晚上的梦话。”
卢氏讲到这儿,露出既愤怒又悲伤的神情,几带哽咽道,“他翻来覆去的喊着……喊着大小姐生母的名讳!”
昨儿个才说自己是他原配该多好,晚上心心念念的却还是韦梦盈!
卢氏再爱慕丈夫,这会也要觉得委屈了!
章翠娘闻言也觉得宋缘过份,只是这年头到底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学韦梦盈的,她也只能劝:“当初那一位把宋家上下的脸面都踩到泥里去了,老爷心头焉有不恨的?偏老爷昨儿个去看望了大小姐,兴许大小姐跟老爷说了什么,勾起了老爷的伤心事呢?”
“也许吧!”卢氏兴致不怎么高的敷衍道,心里却惆怅的想,爱之深则恨之切,宋缘这样念念不忘韦梦盈,哪怕是怨恨,却也足见,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弃他而去的发妻。
宋家这边的恩怨情仇,宋宜笑自是一无所知。
她那天送走宋缘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宋缘说给外孙女的锦盒,发现又是约莫三十来万两银子的东西。最底下还有一封短信,道是其中一间宅子的密室里,放了两箱子珠宝,是给简清越长大后出阁时的添妆。
宋宜笑再对这个爹不以为然,看到这话也要生疑了:“爹正当壮年,何至于现在就要把清越的添妆给了?”
就不能等简清越长大之后,要出阁了,亲自送来吗?
只是这天晚上说与简虚白听之后,简虚白去打听了两日,回来告诉她:“据说岳父在帝都静极思动,打算请求外放。”
宋缘跟顾韶情同叔侄,如今顾韶主政,自不会拒绝他这个要求。
不但不拒绝,顾韶还很赞同,在得知宋缘前去探望女儿、外孙女后,顾韶特意向简虚白透露:“我其实也很赞成他外放,他是状元入仕,又是世家之后,这么些年下来竟一直在秘书省蹉跎,实在是辜负华年。此番离都,磨砺个十年八年再入朝,他日我现在的位置,也未必不能坐。”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暗示宋缘前途远大,即使现在不如燕国公府,将来却不一定那么做女儿女婿的,也实在犯不着跟这样一位长辈生份了。
而简虚白得了这个消息后,又结合宋缘现在就把给外孙女添妆的东西送过来的做法,却觉得:“岳父该不会打算,这回离了帝都就再也不回来了吧?以后年老致仕,直接返回桑梓?”
否则照顾韶的看法,宋缘磨砺个十年八年还朝,那时候简清越也还没长到出阁的年纪呢!
如果是寻常外放官,在外面一干十几二十年,才得到机会入朝,也是有的。譬如说简虚白的嫡亲姑父纪舟,当年娶了简离芝后外放,就到现在也还在做着地方官。
当然纪舟不是因为没办法调回朝中,他主要是因为谋取不到心仪的职位,宁肯在现在的位子上等下去。
但宋缘情况不一样,他祖上世代为官,亲爹宋婴如果活到现在,名气绝不在顾韶之下。有道是家学渊源,且有顾韶这位叔父提携,只要资历攒足,经验攒够,顾韶随时可以把他召回朝中,没有好位子也能给他腾出个好位子来!
所以他现在就觉得外孙女出阁时自己赶不上了,简虚白自然认为,这是因为他已经打算好了,此去再无归回之日。
“爹一直忘不掉娘,许是因为娘在帝都吧?”宋宜笑闻言默然片刻,方道,“只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算起来她前世就是死在了今年那时候宋缘对她冷漠之极,且在柳氏的挑唆下,一力将她扣上水性杨花的罪名,浸了猪笼。
她拼命辩解、哀求,但生身之父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怜悯与骨肉之情。
旁边柳氏笑容得意又刺眼……
宋宜笑吐了口气,不去想这些早已过去的事情。
今生今世,有太多的不同了。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惊讶,前世自己的继母一直是柳氏,且也不是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而是三个弟弟,其中一个夭折。但现在,继母是卢氏,她不像柳氏那么刻薄,对于宋宜笑来说,甚至比亲娘韦梦盈还安全些。
至少卢氏想不出来那许多坑人的法子。
既然如此,亲爹的改变,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宜笑很高兴宋缘离开帝都,最好把庞老夫人也带走不,应该说,作为独子,他要外放,断不可能把庞老夫人留在帝都尽管宋缘这次前来表达出了和解的愿望,也有把简清越当嫡亲外孙女疼的意思,可多年的疏离与伤害,究竟积重难返。
宋宜笑做到不主动害宋家,已经很艰难了。
要她与这个家里的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来往,她真心做不到。
像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宋缘受不了继续跟韦梦盈住在一座都城里,他决定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伤心地。
而宋宜笑以后应该也不容易听到来自这个家的伤害与折腾了宋缘既然决定走,那肯定走得远远的。天高地远,消息传递不易,再加上,除非是宋家人特意来报信,否则其他人也不会没眼色的给她添堵。
即使宋缘日后老了,致仕了,他的故乡在江南,离帝都也足够遥远。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得就是宋宜笑现在的心情吧,她宁可没有一个日后可能权倾朝野的爹,即使这个爹似乎打算从此开始补偿她只求从此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只是宋缘虽然已经决定外放,顾韶也给他活动好了。但现在天气正热,顾韶建议他等入了秋再动身。
毕竟宋缘不可能一个人上任,他上有老母,下有娇妻及年幼的子女,大暑天里,他一个壮年男子兴许受得了,家眷可承受不住,别在路上出了事。
而他似乎在做出离开这个决定后,一下子想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几乎隔三岔五就要过来看一回简清越。
偶尔还会把宋宜宝带上。
宋宜笑很欢迎他带上异母妹妹,因为哪怕宋缘逐渐来得勤快了,她依然跟这个爹没什么话题。有妹妹在,大可以缓和父女之间生疏又客气的氛围没准宋缘也是觉得跟长女无话可说,这才特意把次女带上。
翠华山上虽然人不如帝都多,但消息传递却不会因此缓慢多少。
宋家父女疑似和解,宋缘从不慈之父突兀转变成慈祥外祖父没几天就让山上山下都知道了。
谢依人、蒋慕葶等人特意择了宋缘没过来的日子登门,旁敲侧击的询问宋宜笑这消息的真假。
宋宜笑道:“娘家爹爹最近确实来过几回,不过多半是看望清越,我们究竟好些年不在一起过,如今见着了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爹会把二妹妹带上,二妹妹正是天真可爱的时候,有她在场,倒也不觉尴尬。”
“究竟亲生父女!”谢依人等人自是为她高兴,“纵然从前有种种恩怨,如今解开了就好!”
她们倒也不是觉得宋宜笑之前受得委屈不算什么,主要是因为,“虽然燕国公待你很好,但再有娘家撑腰,总也是件好事!何况令尊乃是状元出身,他日你再生下嫡子,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请外祖父教导,令尊既然对清越都十分喜爱,焉有不对外孙倾囊相授的道理?”
大家关系好,不好的话自然心照不宣不说出来了:宋宜笑之所以爹娘两不着靠还过得不错,主要是因为简虚白宠爱妻子。
但花无百日红,万一将来简虚白变了心,到时候宋宜笑能依靠的,除了儿子只有娘家了。
而儿子再能干,在简虚白面前,被孝道一压,十成本事也要去了八成。
这种时候,还是得有个厉害又疼女儿的娘家才可靠。
是以与宋宜笑交好的一干人,都认为宋缘表态愿意与女儿冰释前嫌,绝对是件大好事,绝对值得宋宜笑答应。
宋宜笑对她们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只笑着谢过她们的好意提醒。
却不想这消息被证实后,韦梦盈竟也亲自来了!
“闻说那姓宋的最近常来看你们母女?”她也择了个宋缘没来、简虚白不在的时间登门,意思意思的看了会外孙女之后,母女两个到花厅吃茶说话,才坐下,韦梦盈就暗示女儿清场,完了浅啜一口茶水,闲闲道,“他打什么主意呢?你可得小心点他跟他那个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据说你还让他频繁去看清越?你可真是越活越蠢了!当初在那个家里吃的苦头还不够吗?清越那么小,你就不怕她着了什么暗手?”
说到这里拨了拨鬓边银步摇,“你别以为有锦绣堂的医者在府里就不当一回事,江南堂祖上的权势丝毫不在锦绣堂之下,谁知道有没有攒下什么无形无影害人的手段?!”
“娘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宋宜笑这段时间敷衍宋缘已经觉得很累了,这会亲娘再来,她实在没有兜圈子的心思,淡淡道,“至于爹那边,娘也不必多想,他是打算外放了。外放之后还会不会再回帝都,都不好说!”
“外放?”韦梦盈一怔,“这一走就不回来了?你说真的?”
见女儿拨着茶碗盖子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韦梦盈咬住唇,神情复杂,半晌才道:“我只道他跟姓庞的老不死又打什么主意,怕你上了当,故此来看看。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了,免得碍你眼。”
宋宜笑无奈道:“您要不说那些叫我为难的话,我何必赶您?”
“你曹表姐初入王府,与里里外外都还不怎么熟悉。故此趁着如今避暑,各家女眷都清闲些,打算邀人游湖,大家亲近亲近。怕没什么人给她面子,特特请了我去坐镇。”韦梦盈没接这话,站起来道,“你自然在邀请之列去么?”
“不了。”宋宜笑摇头,“不是我不给表姐面子,但娘也晓得,清越才来翠华山就病了一场,这两日也不过才好全。我这会实在不敢叫她离开自己身边。若带着她去游湖,既不方便,也怕吹了风再次受凉,不过扰了大家的兴致。”
韦梦盈闻言也不强求,道:“也好。”
一拂广袖,也就走了。
结果宋宜笑送她到门口才到门口,竟恰好撞见宋缘抱着宋宜宝,分花拂柳的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