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继女荣华TXT下载继女荣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继女荣华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继女荣华txt下载     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西福宫的丧礼

    简虚白正琢磨着哄妻子的话,外间忽然传来丫鬟略带匆忙的脚步,紧接着锦熏叩门禀告:“公爷,夫人: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崔妃娘娘没了!”

    “是怎么没的?”夫妻两个闻言对望一眼崔妃怎么没有的,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但场面上总要装一装,这会宋宜笑语带惊讶,道,“你进来给我说清楚些!”

    锦熏推门而入,眼角瞥见主人们衣着都还整齐,却还是垂了头,恭敬道:“奴婢听来报信的人说,是病逝。”

    “早些日子就听说崔妃娘娘病了,只是隔日皇舅就也病倒,到昨晚才醒,大家都惦记着宣明宫,西福宫那边又一直没传出什么消息来,都以为崔妃娘娘是小疾呢!”简虚白叹了口气,道,“想来是崔妃娘娘体恤上下,忍着没说,却不料……”

    说到这里顿了顿,宋宜笑接口道:“世事难料这事儿如今是怎么个章程,宫里可有说法?”

    “道是太后娘娘说,陛下与太子殿下都才卧榻过,如今也还没好全。”锦熏道,“再闻噩耗,必定悲痛万分,这也一定不是崔妃娘娘想看到的,所以让礼部手脚快点,把崔妃娘娘的后事办掉,好让陛下与太子殿下节哀。”

    又说,“太后娘娘懿旨,追封崔妃娘娘为贵妃。”

    宋宜笑了然的点头:崔妃意图弑君且付诸了行动,单凭这点,抄家灭族都是应该的,实在是为了太子,才按照寻常病逝妃子办理。不过无论皇帝还是太后,对崔妃的厌恶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皇室自不会为她的丧礼操太多心,所谓怕皇帝跟太子太悲伤了,无非是为了早点埋掉眼不见为净罢了。

    “找两身素净些的衣物出来。”宋宜笑看了看天色,道,“估计太子妃娘娘已经动身了,我就直接去西福宫吧!”

    本朝沿袭了前雍的制度,只有太后、皇后去世,才能享受如大典时一样的五品以上内外命妇哭灵吊唁的待遇,妃嫔的丧礼,都只有家里人以及亲戚故旧才会到场。

    简虚白夫妇与崔妃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但因为太子的缘故,宋宜笑也该往西福宫去吊唁慰问一番。

    片刻后两人收拾好了,一块乘车到了宫门前,简虚白将妻子送到分隔前朝后宫的宫门处,宋宜笑方在宫人的指引下前往西福宫。

    算算时间她是接了消息没磨蹭就出发的,但抵达西福宫时,却已经有好些外命妇先到了。

    她随着前后脚抵达的几人一块去正殿的灵堂上致奠毕,回到偏殿奉茶,正好看到谢依人先在了,正朝自己招手,忙过去坐下,诧异道:“你来得这样早!我以为我算是先到了的呢!”

    “你双身子走得慢吧?”谢依人取笑了一句,许是想到眼下正在吊唁,忙敛了笑色,低声道,“从昨儿个晚上陛下醒来到现在,就算是持中不言的人家,谁又不是惴惴难安?正愁没法打探宫里消息呢,听说贵妃娘娘没了,能沾边的这会可不都来了?”

    说到这里声音更低,“简表弟这些日子都在宫里,听说今早回府里去了?可说什么?”

    “他才回去,袁侯爷跟徐表哥他们不是跟着就到了?”宋宜笑半是埋怨半是解释的说道,“衣服都来不及换一件就又去了前院,徐表哥他们才走,他才去沐浴更衣用了午饭呢,就接到消息说贵妃娘娘去了就算知道什么,又哪儿来得及跟我说?我也是一头雾水,贵妃娘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谢依人忙代丈夫赔了声罪,拿帕子半掩了嘴小声道:“我先到一会儿,倒听了几耳朵关于这事儿的议论:好像说崔妃前两日就不行了,只是惦记着太子殿下,这不,昨儿个晚上陛下可算醒了,崔妃想着太子殿下素来得陛下宠爱,总算放了心,那口气一松啊,这不,当晚都没能熬过去!”

    她显然很相信这个说辞,“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儿,陛下才醒,贵妃娘娘就去了?”

    宋宜笑心头好笑,嘴上则赞同道:“你说的极是,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只是陛下醒来之后到现在,似乎都没提过这储位的事儿?”谢依人忧虑道,“如今里里外外都说是皇后娘娘衣不解带夜以继日的照料,再加上陛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才醒的而这段时间,太子却也在东宫卧榻,昨儿个早上才头次入宫探望,也不知道陛下晓得之后,会不会对太子失望?”

    她这种担忧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在病中时总是格外脆弱些的,天子也不例外,昏迷数日醒来后看到结发之妻为自己操劳忙碌的模样,哪能不深受感动?

    尤其本朝帝后关系本就不坏。

    显嘉帝这么不感动,没准就爱屋及乌,觉得赵王果敢英挺,还是正宫嫡子,做储君比现在的太子合适呢?

    “应该不会吧!”宋宜笑尽管知道内情,却也不敢贸然告诉谢依人,只含糊道,“你想太子殿下也不是存心不去宣明宫侍疾的,说到底也是太子殿下遭人谋害,实在起不了身!陛下素来体恤太子殿下,听说经过之后只有更疼太子殿下不是?”

    谢依人正要说话,不远处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两人忙看了过去,且问左右:“怎么回事?”

    左右挤进去打听了片刻,回来禀告:“梁王妃在守灵时晕了过去,方才是司空家的人接到消息后不及与正交谈的几位夫人道别就赶了过去,那几位夫人不明所以,下意识的想追上去问个明白,这才拥挤了一会。”

    “梁王妃?”谢依人对司空衣菡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哪怕此刻提起来也下意识的蹙了下眉,“据说她身体向来不错,哪怕怀着身子,这才跪了多久,竟然会晕倒唉!想来是悲痛太过的缘故了!”

    宋宜笑抿唇不语,心想那可未必,要没司空家出手,梁王妃那一胎能不能怀到现在都是个问题呢,这会是真晕还是假晕都不好说。

    毕竟崔贵妃是梁王妃的亲婆婆,她去了,梁王妃又不是即将临盆,怎么可能不来守灵?只是她这一胎之前被动过手脚,如果跪久了没准会受到影响,对于梁王妃跟司空家来说,一个死掉的崔贵妃当然没有子嗣重要了,索性跪上一会装晕,再去休息,如此也不至于被人议论不孝。

    不过梁王妃身孕期间被近身侍者算计的事儿,没有怎么流传出去,是以谢依人还以为梁王妃是感念婆婆生前对自己的照拂,情绪过于激动才晕倒的她是正统大家闺秀出身,这么想着倒对梁王妃有所改观:觉得梁王妃千不好万不好,倒还算念恩,这么着,她老是坑司空家,估计是司空家早先待她实在不好?

    但照谢依人的想法,嫡亲长辈纵有不对,也不是做晚辈的不孝的理由,所以改观归改观,却仍旧没什么跟梁王妃亲近的打算,只吩咐左右替自己记着:“回府后送些东西去梁王府。”

    这会来吊唁崔贵妃的,多多少少同崔贵妃母子都有些关系,当场听说了梁王妃晕倒的事情,回头总是要有所表示的。

    这天的西福宫除了这么件小小的风波外,也没其他什么事了,大家坐了会之后,见打听不到什么新消息了,也就纷纷散去。

    次日崔贵妃的灵柩就出了宫本来按照她的品级,后事断不可能这么草率的,无奈显嘉帝尽管醒了,但据说精神依然欠佳,天子的健康仍旧未到乐观之时,这时候宫里还要大办丧事,既晦气,也怕冲撞了御体。

    所以太后做主,一切从速从简。

    按照这时候亲爹比亲娘重要的看法,太子跟梁王也不好说什么,尤其是太子他亲娘做的那些事情,能落现在这结局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他哪里还敢质疑亲娘丧礼的规格?

    就这样,前后不到三天,曾经热闹繁华的西福宫便空了下来。

    不过无论前朝后宫,这会也没什么人去关注新逝的崔贵妃,包括她的娘家崔家在内,所有人眼下最关心的还是:皇帝醒了,从建陵血案到眼下,这段时间的朝堂风云,岂能瞒得过?

    而皇帝知道之后,会是怎么个态度?

    重点是,皇帝到底打算不打算易储?

    易储的话,到底易谁?

    不易储的话,争储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总之朝堂上下几乎都在坐立难安!

    偏偏显嘉帝不知道是身体还没恢复,还是有什么想法,崔妃下葬之后转眼过了三四天,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但皇帝的沉默并不能让人放心,反而愈加叫人不安。

    甚至连打着“探望四嫂”旗号到燕国公府做客的聂舞樱,都转弯抹角的打探起皇帝的心思:“我听人说陛下已经好了,是不是不久后就能视事了?”

    “你是想问赵王殿下吧?”宋宜笑对这小姑子的心思了如指掌,这会见没闲人在场,就不讳言的说了出来,“只是我也没有消息呢,想帮你也帮不了。”

    聂舞樱面上一红,偷眼看嫂子似乎没有动气的意思,才壮着胆子问:“四哥不是每日进宫去看望陛下的吗?”

    “这种事情,陛下不主动提起,谁敢多嘴?”宋宜笑耐心解释,“尤其谁都知道你四哥是太子的人,他要去问陛下啊,陛下没准以为是太子沉不住气了呢!”

    见聂舞樱一脸失望,她沉吟了下,道,“不过听说陛下明儿个会召代国姨母入宫,兴许,代国姨母面圣之后,陛下也就会发话了!”

    她猜对了。

    不过,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三百零二章 缘分

    显嘉二十一年九月末,皇帝大病初愈,在与代国长公主密谈后的当天,毫无征兆的下达了清洗宫闱的旨意理由是让朝野上下都瞠目结舌的“追剿余孽”。

    这些“余孽”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前朝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的遗留人手;还有一部分则是显嘉帝那四十来个异母兄弟姐妹的残余势力。

    短短两日功夫,足有数十宫人上了断头台其中有五六人赫然是在宣明宫伺候了十余年的老人。

    当年皇帝登基之后大杀四方,株连无数,如城阳王这样的皇亲贵胄都深受牵累,人人都以为早已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二十年光阴过去,整整一代多人成长起来,若非圣旨上明明确确的写着,许多人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坟上早已是芳草萋萋的那些人,犹有忠心在世间。

    而显嘉帝的病重、太子的中毒乃至于崔妃之死,也统统被扣到了这些人头上二王争储的事情,圣旨中提都没提,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在确定皇帝心思之前没人敢贸然出这个头,朝野上下,竟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只是随着日子的过去,皇帝却一直没有亲政,大家心里也有了数:不管皇帝之前的病危是怎么回事,显然病病好好了二十来年的显嘉帝,恐怕真的撑不久了。

    这也意味着,储君这个问题,不可能再拖下去。

    上上下下嘴上不说,心里均是屏息凝神,等待着结果。

    宋宜笑因为有丈夫透露内情,不必操心自家前程,自是气定神闲,专心养胎。

    不想这天忽然接到婆婆召见她只道婆婆忙里偷闲,想关心下儿媳妇的身孕。谁知到了晋国长公主府后,见了礼,长公主心不在焉的道了声“坐”,眼风一扫左右,包括佳约在内的侍者都退了下去。

    看这阵势,宋宜笑知道必有要事,忙坐直了点身子,摆出肃然之色。

    哪知晋国长公主拢眉良久,却道:“你觉得……赵王可值得舞樱托付?”

    “赵王殿下?”宋宜笑闻言一惊,之前赵王一派占上风时,晋国长公主都不想把女儿给这侄子,何况眼下显嘉帝铁了心传位长子,赵王这个嫡子会是什么结局,往后都不好说长公主怎么会反而看中他做女婿了呢?

    晋国长公主看出媳妇的不解,简短解释了下:“陛下说会将赵王出继,如此往后不会再碍着太子,以太子的心胸,应该也不会同他为难了。只是如今我们这些长辈在也还罢了,怕就怕将来我们都不在了,底下人妄自揣测上意,暗中磋磨。你也晓得赵王那性情,不是肯低头告状的,到时候吃了亏也不说,堂堂皇子,总不能叫小人欺负了去!”

    显嘉帝虽然铁了心扶持太子,但也不是不疼其他儿子了,尤其赵王这个嫡子,所以为了赵王的将来考虑,他私下请求晋国长公主,将聂舞樱许配给赵王。

    “陛下的考虑是:一来这两个孩子原就两情相悦;二来舞樱固然是我跟前长大的,但究竟只是义女的名份,她的娘家人,也就你们这些兄姐嫂子了,如此算不得太委屈赵王,却也不至于叫太子跟赵王为难。”长公主有些烦恼的捏了捏眉心,道,“我倒也想成全舞樱呢,只是,只是陛下打算将来让赵王就藩,到时候天高地远的陛下说赵王不是肯告状的性.子,可舞樱何尝不是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的人?”

    长公主也怕小女儿受了委屈不声张,白白的吃亏啊!

    “娘,这事儿,不知道赵王殿下与五妹妹现在可知道吗?”宋宜笑明白显嘉帝之所以向晋国长公主提这个要求,除了长公主说的那两个理由外,也是看中聂舞樱与燕国公府走得近,而自己夫妇是太子的人,将来如果太子要跟赵王算旧账了,自己夫妇念在聂舞樱的份上,总不可能袖手旁观皇帝也算为嫡子的前程花了番功夫了。

    不过这种事情她却不大敢表态,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尤其赵王原本信心满满要竞争储位的,这会说出局就出局,甚至被亲爹过继出去,亲爹亲娘都不能认了在这种时刻娶进门的心上人,还会不会当成心肝宝贝真不好说。

    就算赵王心胸开阔,没有因为景况的急转直下迁怒聂舞樱,但他再落魄也肯定至少是个王爷,既年轻,容貌又不差,上赶着兜搭他的人怎么也不会少,谁能保证他对聂舞樱此生不移了?

    宋宜笑这会嫁都嫁了,孩子都怀上了,也不敢说自己丈夫往后绝对绝对不会变心呢?

    万一她这会赞成了,以后小姑子却过得不好,若婆婆还活着,没准就要怪她所以她沉吟片刻,决定能敷衍还是敷衍的好,“媳妇与赵王殿下也没照过几次面,对赵王殿下实在是不太了解的,事关五妹妹终身,媳妇却不敢妄言!”

    好在晋国长公主虽然问了媳妇意见,却也没打算直接让媳妇拿主意担责任,闻言叹了口气,道:“赵王是我看着长大的,凭心而论,他跟太子的性情都是宽厚的。只是有时候性情宽厚,对于妻子来说未必是好事早些小崔氏才进东宫那会,自恃崔贵妃偏疼,又有太子宠爱,屡屡挑衅太子妃,甚至连母后都看不过眼出语敲打,搁重规矩的人眼里,这样的侧妃早该给颜色了,然而太子只道她既是表妹又年纪小,温言细语哄不住也就无可奈何了太子妃的手段我想你也应该有所知,且有嫡长子钟陵郡王撑腰呢,尚且要受委屈,何况是舞樱?”

    宋宜笑揣摩了下婆婆这番话,感到婆婆其实是偏向于同意的,说到底担心的也是赵王就藩之后,时间长了,对聂舞樱失去新鲜感,辜负了自己女儿。

    这么说来,今儿召自己过来,商议这件事情不过是个幌子了?

    她沉吟了会,试探道:“其实媳妇也舍不得五妹妹离开帝都,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若为了不舍骨肉之情,却叫五妹妹闷闷不乐的话,媳妇觉得也是不忍心的。再者,有道是血浓于水,即使隔千山万水,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

    到底吃不准婆婆的心思,所以又补了句,“这是媳妇的一点浅见,还望娘指点!”

    晋国长公主眼神晦暝,半晌才道:“舞樱年纪最小,性情也单纯,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再看着她几天,往后,可全要托付你们了!”

    “娘言重了!”宋宜笑心里明白,婆婆这话就是委婉承认,她确实想答应显嘉帝的提议这也不奇怪,晋国长公主对于子女素来宠溺,聂舞樱身世尴尬又敏感柔弱,年纪还最小,是近年来最叫长公主操心的一个,若非赵王之前参与争储,福祸难料,长公主是说什么也要成全女儿的。

    如今赵王争储是失败了,但显嘉帝既有回护之心,太子也不是刻薄的人,眼看着前途虽然肯定会受影响,但富贵平安一辈子还是很有指望的,晋国长公主自然也要改变主意了。

    宋宜笑感慨着小姑子与赵王之间的缘分,恭敬道,“娘如今瞧着精神健旺,身子骨儿也好,看着我们的日子长久着呢!前两日夫君还与媳妇说,往后孩子的教养,可也要请娘多多指点,娘可不能只疼妹妹不疼我们啊!”

    晋国长公主闻言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笑着道:“你们两个的孩子我还真不是很操心,以前我就说过的:瞧你这孩子稳重大方的模样,往后无论是男是女,料想你就能教得懂事又伶俐!”

    婆媳两个接下来说了些家常话,宋宜笑见婆婆没其他吩咐,也就告退了。

    她告退之后没有立刻离开长公主府,而是去看了裴幼蕊跟聂舞樱。

    但一打听才知道,大姑子跟小姑子这会正一起窝在明珠苑里打络子,她边走边随手折了枝桂花,走进明珠苑后,正看到姐妹两个坐在庭中梅树下的软榻上,正低着头商议着什么,看到宋宜笑进来,忙把手里的活计放下,起身相迎:“方才就听底下人说娘喊你来了,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先坐下说话吧!”裴幼蕊究竟年长些,心也细,考虑到宋宜笑虽然没到临盆在即的地步,到底显怀之后站着也不轻松了,说了句话就扶着她朝软榻走去。

    “这会还有桂花呢?我瞧院子外头那几株已经谢了,还道花期全过去了。”姑嫂三个落座后,聂舞樱看到宋宜笑手里的花枝,随口道。

    宋宜笑正要说话,裴幼蕊目光闪动,忽然命院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宋宜笑只道她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忙叫锦熏跟月灯也出去,等里头就剩她们三个了,谁想裴幼蕊却笑问:“四弟妹持桂而来,莫不是有好消息要报与舞樱吗?”

    “还真让义姐说中了!”宋宜笑虽然从婆婆那儿得知聂舞樱嫁与赵王之事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未经婆婆准许,这回过来也没打算说这事儿,不过是既然来了婆婆这边,又没什么急事需要立刻回府,关系不错的大姑子、小姑子,总要打个招呼再走。

    但现在裴幼蕊问了出来,显然也晓得此事的,她想了下,觉得左右清了场,倒也没必要瞒着,便将手里的桂花插到聂舞樱鬓间,笑道,“却要恭喜五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你们说的什么呀!”聂舞樱闻言又惊又喜,下意识的笑容满面了会,才想起来不对,瞬间面红耳赤,从鬓发上取下桂花,嗔怒的瞪了眼嫂子,又剜向裴幼蕊,“都在欺负我……不理你们了!”

    说着跺了跺脚,忙不迭的进屋人才走到回廊上,裴幼蕊掩口一句:“舞樱不理我们了,却不忘记把桂枝拿走,嘻嘻……”

    “义姐!”聂舞樱涨红着脸回头,娇嗔道,“我以为你好呢,谁知道你最坏了!”

    想是怕裴幼蕊再调侃,说了这么句话后,一溜烟的跑进房里,把门“砰”的一下关上!

    宋宜笑见状笑着收回目光,却瞥见裴幼蕊难得舒展眉宇,柔美的脸庞上一抹浅笑算不得惊艳绝世,但那种端庄高华里偶露的天真无邪,亦有教人心折处,她心中一动,下意识道:“义姐既为五妹妹终身有托高兴,何不也考虑下自己?”

第三百零三章 求情

    宋宜笑才说了这话就后悔了,裴幼蕊之前已经两次拒婚,哪怕她今天拿聂舞樱的婚事开了玩笑,却也不代表自己已然释怀果然裴幼蕊只是笑了笑,转开话题道:“过些日子就是平安儿的生辰了,我这两日在琢磨着该送点什么好?”

    “马上入冬了,不如做些寒天里用得上的物件?”宋宜笑识趣的跟上。

    接下来两人东拉西扯的聊了会,见聂舞樱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宋宜笑也就告辞了。

    她回到燕国公府后不久,宫里就传出消息来,说显嘉帝亲自到铭仁宫征得太后同意,将魏赵二王双双出继给早逝的肃王与襄王。

    肃王是太后与先帝的嫡长子,按说魏王年长于赵王,过继到肃王名下的应该是魏王。

    但显嘉帝在这两个儿子里显然是更喜欢赵王的应该还有苏皇后的缘故总之皇帝把赵王过继给了肃王,魏王则记到了襄王名下。

    同时追谥肃王为“惠”,襄王为“靖”。

    谥法之中适用于“惠”的情况是柔质慈民、爱民好与;“靖”则是柔德安众、恭己鲜言、宽乐令终老实说与肃王、襄王不是很搭得上关系,毕竟显嘉帝这两个早逝兄长扬名于世,归根到底还是在于军功赫赫,所向披靡。

    皇帝给他们拟这么两个谥号,与其说是给兄长的,倒不如说是给两个出继过去的亲儿子的提醒:着他们以后放低身段好好过日子,免得太子上台之后翻旧账。

    虽然说朝野上下都晓得皇帝偏爱长子,可为了给长子铺路,不惜把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唯一的嫡子,更何况皇帝统共才几个儿子过继出去,还是让满朝哗然。

    只是皇后与代国长公主都没作声,其他人固然不知内情,却也本能的感到事情不对,未敢出言。惟有裘漱霞,求见显嘉帝数次失败后,犹不死心,退而求其次,请求觐见太后。

    “过继的事情哀家已经点了头,你这会若是想哀家让皇帝收回成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太后短暂的考虑之后,命人把他带到清熙殿上,却不等他行完礼就开口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皇后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这会她都没站出来说话,你急个什么劲儿?”

    见裘漱霞神情之中颇有愤懑,太后冷下脸来,扬手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话,“皇帝并无易储之意,若这会不把魏王跟赵王过继出去,你是希望皇室以后手足相残吗?!”

    又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了你们这些掺合过夺储之事的人好,你懂不懂?”

    裘漱霞当然懂太子的手段远不及显嘉帝当年,即使有皇帝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对朝堂的控制力依然不行,所以显嘉帝要不将一度危及其储位的两个儿子过继出去的话,太子登基之后,为了稳固地位,第一件事必然就是把两个兄弟以及兄弟的支持者干掉!

    不然他根本没法安心做新君!

    这跟太子的秉性是否宽厚没有太大关系,因为即使太子不忍心,顾韶等人也会先斩后奏的甚至不需要这些臣子们出手,单一个太子妃就绝对下得了这个手!

    而如今皇帝以过继的方式让这两个儿子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却也给了太子一派手下留情的理由和余地。

    连带裘漱霞这些支持过夺储的臣子,也将因为皇帝此举,得到从轻发落的机会。

    毕竟他们之前拥护的皇子这会已经没有继承大统的指望了,对太子的威胁自然也急剧下降,那么不管是转投太子还是致仕、自请外放,总有商量的余地。

    但裘漱霞懂得这个道理,却不代表他甘心:“有嫡立嫡原是祖制……”

    “木已成舟,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太后头也不抬,“这话你在清熙殿跟哀家抱怨几句也还罢了,终究你是我亲侄子!你若去旁处说了,这就是存心要害赵王、不,是肃王了你懂不懂?!”

    太后别过脸去,不让裘漱霞看到自己的神情,但语气中仍然带出一抹呜咽,“你以为哀家舍得代国吗?可这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天下!”

    裘漱霞大吃一惊:“姑姑,您是说代国长公主她……?”

    “流放琼州!”太后扶着身畔的矮几,强忍的泪水终究落了下来,“代国虽然是哀家最小的女儿,可外孙都要落地了,终究也不年轻了竟要千里迢迢去琼州那样的远地,他们这一去,哀家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们吗?!哀家……哀家现在就这么两个女儿了啊!”

    底下裘漱霞怔忪良久,方露出颓然之色:太后连掌上明珠的代国长公主都保不住,遑论隔了一辈的嫡孙?

    代国长公主的命运在不久后流传出去,朝野上下意外之余,越发噤若寒蝉。

    “殿下还不去求情吗?”次日,东宫,太子妃心事重重的走进书房,“如今里里外外都知道,父皇要将代国姑母一家流放琼州,此一去,恐难有相见之日呢!”

    太子从堆满公函的案后抬起头,揉了揉眉心,方搁笔道:“都退下!”

    待伺候的人全退到外面去了,他才道,“惜素,我不与你说假话:若是其他人,包括二弟、四弟在内,这会要我去跟父皇求情,我都不会不愿意。毕竟父皇精心栽培我这些年,镇不住弟弟们,是我无能,不能全怨他们心大。惟独代国姑母,念着父皇的份上,我允诺不会动她,但也实在不想她在帝都了!”

    太子妃闻言也不意外,只提醒道:“妾身何尝不知道殿下的委屈?但殿下权当为父皇想想父皇终究是皇祖母的亲子,且皇祖母如今膝下只有父皇一个亲生儿子了!”

    所以皇帝想方设法的保全代国长公主,其实也不全是出于兄妹之情,归根到底,也是考虑到太后。

    太子不肯去给代国长公主求情,自然是因为崔贵妃,只是他自己心疼亲娘,却又怎么能不体谅显嘉帝的孝心呢?显嘉帝坑了亲娘坑了发妻坑了妹妹,还秘密.处决了一个妃子,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支持太子,太子却不肯在代国长公主的事情上稍微迁就下皇帝固然魏赵二王已经被出继,太子眼下的地位已经无法动摇了,可皇帝会是什么心情?

    “……你说的对。”太子终究还是被说服了,“我过会就去求见父皇。”

    太子妃松了口气,又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这才告退下去离开太子跟前后,她的脸色就下意识的沉了下来。

    诗婉不解其意,怯怯问:“娘娘,太子殿下听了您的劝谏,这不好吗?”

    “就算我不去劝他,迟早也会有人劝他的。”太子妃摇了摇头,脸上毫无喜色,语气平静道,“父皇与代国姑母的谈话外人不得而知,皇祖母借裘漱霞透露出代国姑母一家将被流放琼州后,父皇也没什么反应其实这就是等着太子殿下去求情了。”

    “娘娘是担心陛下怜惜代国长公主殿下吗?不过奴婢觉得,陛下最疼的,还是咱们殿下。”

    太子妃闻言似嘲似讽的勾了下唇角:“父皇最疼的当然是殿下,你道父皇等着殿下去求情,是为了代国姑母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殿下留个以德报怨的好名声?”

    如此代国长公主往后若还要跟太子作对,单这么件事也足以让她落下“恩将仇报”的把柄了!

    她目光扫过庭树,继续说道,“而且魏王也还罢了,以父皇对母后的情义,还有对赵王的宠爱,即使把他出继出去,怎么也要给他额外的封赏,甚至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的。如今什么都没给,你道是不打算给了吗?不过是存心留给殿下……之后再给罢了!”

    诗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么说,咱们殿下往后已经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了,娘娘又何必愁烦?”

    她是知道太子妃当初对太子下毒的事情的,但在诗婉想来,韩姬死都死了,死无对证,太子也没怀疑过太子妃。就算怀疑,太子妃当时也是被逼无奈,绝非故意谋害亲夫,就算叫太子知道了,冲着钟陵郡王的面子,太子难道还会把太子妃怎么样吗?

    避暑那会,侍卫季信故意放虎出笼,意图谋害钟陵郡王时,太子为了护住这个嫡长子,可是想都没想就挡在儿子身前的足见太子多么宠爱重视钟陵郡王。

    有这么个儿子傍身,诗婉觉得眼下的太子妃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许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太子妃心里苦笑,若只是太子,她确实不那么担心:太子被保护得太好,城府有限,还真玩不过自己!

    问题是,太子背后有皇帝!

    这些日子以来,苏皇后、代国长公主、崔贵妃、魏王、赵王……这么多人都有了结果,却不知道皇帝打算拿她这个长媳怎么办?

    太子妃每每想到这儿都觉得坐立难安,偏偏皇帝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没想好,愣是到这会都没提!

    这叫太子妃越发煎熬。

    只是这一份心情却不好对人倾诉,哪怕是诗婉这样的心腹所以她只能随口搪塞,“钟陵这两日怎么样?学业固然重要,孝道也不可废,宣明宫跟殿下跟前,不那么忙的时候,都可以让他多走动走动。”

    这天下午,太子亲至宣明宫,替代国长公主一家求情,显嘉帝意思意思的考虑了会之后,也就答应下来,只是到底对这个妹妹不放心,所以决定将代国长公主的长公主之衔削为公主,以作警告。

    “本朝的规矩,帝之姊妹为长公主,帝女为公主。”但这消息才传出来,皇太后暴怒了,召了皇帝父子两个到跟前厉声呵斥,“代国明明是皇帝的妹妹,怎么可以贬为公主?这是叫她往后与长兴、玉山同列么?!代国自幼娇生惯养,先前要把她贬去琼州已经让我很不放心了,如今固然留她在帝都,却要使她受这样的羞辱,皇帝莫不是想逼她去死?!”

    太后本来就忍了一肚子的气,这会越想越恼怒,拍案道,“既然如此,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敢碍你们父子的眼”

    说着拿起案头宫人做针线的剪刀,朝自己咽喉戳去显嘉帝父子自是大惊失色,忙不迭的抢下剪刀,又跪下来请罪,一迭声的请太后息怒:“母后既然不允,此事就此作罢!”

    清熙殿上一时间闹作一团,好一会之后,太后可算冷静了些,宫人才敢近前禀告:“代国长公主驸马、富阳侯在宫门求见陛下,已经有些时候了,未知陛下见是不见?”

    显嘉帝正为妹妹的事情哄亲娘呢,这会听说妹夫求见,哪敢拒绝?

    当下吩咐:“快传!”

第三百零四章 投鼠忌器

    姬蔚观这时候进宫,除了给妻子说话也肯定没其他事儿了,只是包括皇太后在内,都没料到他竟然提出拿姬家的世袭爵位换取代国长公主不贬位。

    “简直胡闹!”太后一听,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不待显嘉帝说话,先呵斥道,“这爵位是你们姬家祖上一刀一枪挣来,留与后世子孙的,岂是你一个人能做主的?何况这儿没外人在,哀家说句实话:紫浮素来散漫,不事生产,要没爵位,你叫他将来吃什么喝什么?!难为哀家的嫡亲外孙,往后竟要与市井之民一样,为衣食住行操心吗?!”

    太后最疼爱的外孙肯定是她亲自抚养过的简虚白,甚至连几个孙子都未必能比。但这不意味着她对其他外孙都全然不管了尤其姬紫浮在太后几个外孙里是唯一一个游手好闲还不求上进的主儿,这样的晚辈固然会让长辈失望,却也会让长辈牵挂。

    所以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再者代国的事情哀家刚刚跟皇帝说好……”

    说到这儿斜睨一眼显嘉帝,显嘉帝忙赔笑道:“母后说的是。”

    转向姬蔚观,语气平静中透出疏远,“妹夫不必担心,小妹往后依然是长公主。”

    但底下跪着的姬蔚观却不肯起来,磕了个头之后,诚恳道:“有道是夫为妻纲,长公主有过,皆是臣未能尽丈夫之责,教导于她!如今要罚,自然也该先罚臣,而非长公主!母后与陛下固然宽厚,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古人也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遑论臣子?还请母后与陛下恩准,去姬氏之爵,以全国法人情!”

    显嘉帝与太子对望一眼,均小心翼翼的看向太后:“妹夫说的也有道理……”

    “你们夫妻横竖也是快要做外祖父外祖母的人了。”太后并不看皇帝父子,只冷冷望着姬蔚观,“但紫浮尚未成婚,他又素来是个不爱受拘束的,没了爵位之后,你们要他往后怎么办?”

    姬蔚观忙道:“回母后的话,姬家祖上留下些产业,臣与长公主膝下仅此一子,往后即使分与他和侄儿明非,料想堂兄弟两个也足以衣食无忧一世!”

    “……皇帝觉得呢?”太后闻言,沉默良久,才涩声问。

    显嘉帝字斟句酌道:“母后,儿子觉得……”

    他话没说完,太后忽然又看向太子,“太子你觉得呢?”

    太子一惊,下意识道:“孙儿惟皇祖母之命是从!”

    “嘿!”太后听了这话冷笑出声,合了合眼,再睁开时,已是波澜不惊,“既然你们两个都没意见,哀家还能说什么?”

    丹墀下姬蔚观忙又磕了个头:“臣谢母后、陛下还有太子殿下成全之恩!”

    “母后,儿子的意思是,妹夫欲代妹妹受罚,只是儿子先前贬长公主为公主,到了妹夫这儿,降侯为伯也就是了。”显嘉帝等他起来了,才对太后道,“并无削去姬氏爵位之意到底,紫浮也要唤儿子一声‘舅舅’的。”

    说到这里,眼角不动声色的扫过太子,微带失望。

    其实这番话他原打算留给太子说的,无奈太子机变实在不足,竟没瞧出来,眼看姬家削爵之事将成定局,皇帝只能自己说出来了。

    所以皇帝这会除了对储君感到失望外,看着底下的姬蔚观也感到很是为难:“太子这样没心计,只将姬家的世袭富阳侯降成富阳伯,也不知道够不够?”

    可是如果真依着姬蔚观所求,索性去掉姬家的爵位的话依着代国长公主早先的张扬做派,往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毕竟帝女的尊荣与圣宠息息相关,皇帝要贬代国的长公主之位,她在众人眼里已经属于失宠的范畴了。若夫家也跟着倒台,这时候女子的依靠,父、夫、子,岂非一个也靠不上?如此又叫人怎么瞧得起她?

    他那个金枝玉叶平生就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妹妹,就算不被磋磨死,气也要气死吧?

    想想少年时候同仇敌忾的经历,再想想自己病重那次,若非妹妹请姬蔚观帮忙,偷偷送了自己出宫诊治皇帝心里叹了口气:太子在打理政务上的表现是很不错的,想来城府浅也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景况太优越的缘故,等自己去后,太子没了靠山,应该就可以磨砺出来了吧?

    如果太子实在不争气,就算自己现在狠下心来,替他干掉姬家满门,也没有用。

    打发了姬蔚观之后,显嘉帝见太后脸色还是很难看,略作思索,示意太子先告退,自己则留了下来:“儿子有一事想请教母后!”

    太后冷冷道:“皇帝向来最有主意不过,怎么会需要询问别人意见呢?何况哀家这把老骨头,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有什么好让你请教的?”

    “母后,这事儿却与太子夫妇有关系。”显嘉帝温言软语道,“偏太子妃已生钟陵,所谓投鼠忌器,儿子这会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思来想去,只能请教母后!”

    “太子妃?”太后皱了下眉,哼道,“这不是你亲自挑的儿媳妇么?你向来说她是个好的哀家瞧着也不错,怎么忽然又看她不顺眼了?”

    显嘉帝也不计较太后语气中的夹枪带棒,赔笑道:“儿子早先择她为媳,看中卫家家世还在其次,主要也是闻说卫氏聪慧机敏。可这回的事情瞧下来,却是太机敏了些!”

    顿了顿,有些无奈道,“太子被她比着,竟是天真单纯了!”

    “天真单纯不正是你喜欢的吗?”太后闻言一声冷笑,道,“魏王也好赵王也罢,倒是懂事的,可你连留他们在膝下都不肯,非要过继出去怎么?这会又改了主意,觉得太子不够好了?”

    “母后!”显嘉帝二话不说,一撩衣袍跪了下来,沉声道,“魏王与赵王都是儿子的亲生骨肉,赵王还是嫡子,儿子膝下统共才这么几个孩子,如今过继出去,固然是过继给两位兄长,心中又岂能舍得?实在是为了他们的前程,也为了他日不至于手足相残,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这里,皇帝话语中带出几分哽咽之态,“母后如今生儿子的气,儿子心里很清楚,除了心疼小妹代国之外,其实也是觉得太子心性能力都不足以为储君!这点儿子也不否认如果儿子再有十年,不,五年,不,哪怕是三年!儿子若再有三年时间,儿子也会考虑易储,悉心教导赵王的!”

    太后听到这儿全身一震,吃惊道:“你……你说什么十年五年三年?!你才多大?哀家……哀家偌大年纪都……都……”

    “母后凤体安康,是儿子之幸。”显嘉帝伏在太后膝上,轻声惨笑,“可儿子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不然此番绝不会出此下策!”

    见太后露出犹如九雷轰顶的神情,皇帝反倒是波澜不惊,“儿子的身体,当年就败坏得不成样子,之所以能登基,无非是一口气撑着!原以为登基之后活不了多久,这才早早打发了顾韶回乡!谁想天可怜见,倒叫‘显嘉’这个年号,延续了二十有一年!”

    说到这里,他微微合目,轻叹出声眉宇之间威严依旧,可疲惫却也是铺天盖地!

    太后张着嘴,眼泪顺着面颊流进口中,却毫无察觉,哆嗦了好一会,才道:“你听太医胡说八道个什么?!这么多年来,你虽然时常不适,可拖着拖着不也就好了吗?何况天子身份尊贵,要什么药材没有?二十年来的调养,什么样的痼疾去不掉?你……你……”

    太后终于说不下去,颤抖着手抚上皇帝的发顶,泪如雨下!

    “儿子的五个皇子里,蜀王与钟陵同岁,都还是稚子,且不去说他了。”显嘉帝感受着滚烫泪珠滴落自己颊侧的温度,沉默了会,语气平静的继续道,“梁王是崔氏养大,原就是当闲散王爷养的,也没表现出什么过人之处,是以也可以不计。”

    “魏王是小妹谋划夺储推出来的人选,母后该知道,儿子再怎么宠爱小妹,但社稷江山终究是要姓陆的!”

    “其实资质最好的是赵王这孩子与太子一样心胸开阔性情宽厚,却比太子更有上位者的气势,只可惜,他出生太晚了!”

    显嘉帝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从语气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苦涩与为难,“他今年才十三岁,资质只代表潜力,不代表时下的实力!没有至少三年的时间,儿子委实没有把握,让他在登基之后,凭自己的力量制衡朝堂!”

    如果赵王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坐稳帝位的话,他当然只能依靠母族。

    尤其他跟苏家的关系向来很好。

    “若是其他大族也还罢了,海内六阀……这六家人家传承多久了?朝代换了几茬,他们却总是屹立不倒!”显嘉帝哽咽出声,“昔年阀阅当权时何等跋扈,就是前雍科举已现那会,尚且能迫得长泰帝废去中宫所出的嫡长子,改立后来娶了青州苏氏的次子为储!这样的门第,底蕴之深,即使咱们是皇家也望尘莫及的!所以儿子绝不敢冒险儿子怕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就会振兴门庭,再现往昔辉煌!”

    而阀阅的辉煌,意味着皇权的让步!

    太后这会却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太后疼代国长公主、疼姬紫浮,可归根到底她最疼的肯定是显嘉帝!

    毕竟这不但是她唯一在世的儿子,也是她当年能够向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报仇雪恨的底气!

    倘若没有这么个儿子,太后压根就住不进这座铭仁宫!

    之前之所以为了代国长公主一家逼显嘉帝,也是因为太后不知道显嘉帝的真实状况,只道皇帝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这回定然也是差不多。那么太后当然更心疼看起来更可怜的小女儿了!

    如今闻说显嘉帝时日无多,太后方寸大乱之余,语无伦次的哀求道:“哀家什么都不说了,只要你好好儿的……好孩子,你别操心了好不好?横竖你也说太子处置国事是很好的,就让他跟朝臣去打理天下,你跟之前一样,好好将养,总会好起来的……你怎么可能出事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哀家怎么办?”

    太后哭出了声,“哀家心甘情愿替你去死啊哀家活着有什么用?身系社稷黎庶的原是你……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为什么……为什么……”

    “母后不要这样说。”显嘉帝胡乱擦了下脸,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抬头替太后擦拭着面上的泪痕,低声劝慰道,“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上天能予儿子临终之前安置好诸事,已是莫大的恩惠了母后您听儿子继续说:太子资质不如赵王,但他有个好处,那就是他是儿子一手养大的,对于诸臣,哪怕是他的外家卫家,没有特别亲近!再加上儿子留给他的顾韶,年纪也大了,家里又没什么出息的子弟,料想也只能做个纯臣了!”

    太后只是哭,瞧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显嘉帝叹了口气,不再解释自己为什么非要选择太子简单来说他也是没办法,五个儿子里真正堪为储君的只有两个,小的那个天资好点,却是皇后跟苏家教出来的;大的那个固然差了些,然而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

    那么只能选一个的话,任谁都会更信任自己带出来的吧?

    他定了定神,把话题拉回之前要说的事,“儿子原想着太子对太子妃虽然敬重,却也不算宠溺,更遑论言听计从,这也是儿子想看到的,到底卫家祖上与苏家相若,儿子可不希望本朝出现外戚弄权的事情!”

    “可这回的风波里看下来,卫家究竟是没落了只是,太子妃却误打误撞,把太子给哄得晕头转向!若她不是钟陵的生母,也还罢了,偏偏她是!”

    显嘉帝苦笑出声,“留这么个女子在太子身边,且受到了太子的宠爱信任,儿子实在不放心!可要铲除她吧,儿子又担心钟陵!”

    钟陵郡王是皇帝目前最宠爱的孙辈,他的出身、表现、资质,以及老师,都让显嘉帝无法轻易将其割舍。

    而皇帝自己是吃过亲爹变心后的亏的,年仅八岁的原配嫡长子,倘若没了亲娘庇护,将会在后院倾轧中吃多少亏,皇帝再清楚没有!

第三百零四章 册封县主

    太后呜咽了好一会,才在显嘉帝的劝慰下收拾起情绪,强打精神问了下经过,也深感为难:“依着太子对你的信任,提醒他往后防着太子妃倒也不难,难就难在太子还年轻,若因此对太子妃存了罅隙,往后连带着对钟陵也生出厌弃之心,这却不好了!”

    “这种事情跟旁人说都不行,儿子只能请教母后了!”显嘉帝苦笑着给太后斟了盏茶水,低头时眼中却已平静无波,他的身体他自己心里清楚,凭怎么不甘怎么不放心,也早就私下发泄过了,今日与太后坦白,倒更担心太后年纪大了接受不了。

    如今见太后冷静下来,皇帝也迅速恢复如常实际上,连怎么处置太子妃,皇帝也有了计较,这会说来,不过是寻个理由修复与太后之间的母子关系。

    只是太后不知他的盘算,倒是认真考虑了好一会,才给出意见:“太子妃平常进退有度,对太子也十分上心,早先小崔氏不懂事那会,太子妃也是忍让为主的,可见大家子里出来的女子到底不一样就算她这会心计胜于太子,依哀家想,这也是因为他们是少年夫妻,太子又一直被你护着,没经历什么风雨。等以后年长了,断不可能继续对太子妃言听计从的。”

    顿了顿,太后又道,“最主要的是,你属意太子,而眼下太子膝下除了钟陵之外没有其他争气的子嗣。这种眼节骨上,东宫宜稳,不可轻动!”

    说到这里,她轻声道,“皇帝,你觉得呢?”

    “母后所言极是!”这也是显嘉帝的打算母子两个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皇帝虽然撑不了几天了,太后却老当益壮,哪怕太子妃的亲婆婆崔贵妃已死,嫡婆婆苏皇后与东宫关系尴尬,往后做了母后皇太后也必然不好太管着他们,太后这个亲祖母,却可以起到督促太子妃的作用!

    太后的身体若一直好端端的话,撑到钟陵郡王长成还是有指望的。

    到那时候若还不放心,临终之前找个理由处置掉太子妃,也就是了。

    当然显嘉帝之所以愿意放太子妃一马,其实也是为太后与太子的关系考虑:这祖孙两个原本是非常亲近的,却因代国长公主之故出现了罅隙,皇帝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调解了,固然太后作为太子的亲祖母,哪怕皇帝不在了,太子也不可能对太后怎么样,但皇帝到底更希望他们能够恢复融洽的。

    “母后听说我活不长后,已经没了心思反对太子登基,且将太子妃托付给母后,我再暗中留下遗诏,命人待钟陵长成后再交与太子。将来太子晓得母后终归是疼他的,料想也不会再有什么芥蒂了。”显嘉帝想到这儿,暗松口气,心神一松,脑中顿时一阵剧烈的晕眩!

    “我的儿,你怎么了?!”太后还在斟酌对太子妃的处置是否恰当,眼角瞥见他情况不对,大吃一惊,慌忙探手扶住,正要喊人进来,显嘉帝却虚弱的摆了摆手,低声阻止道:“母后不可争储之事堪堪落幕,我还得撑上些日子,否则人心不稳,这会万……万不可……不可……传、传出我出事儿的消息!”

    ……清熙殿上,太后为皇帝忧心忡忡、六神无主之际,未央宫,长乐殿内,苏皇后母子也正相对黯然。

    “陛下已经帮你向晋国长公主说好了。”良久的沉默之后,苏皇后强颜欢笑道,“过两日就会封聂舞樱为县主,赐婚与你。”

    皇后看着赵王不,这会应该称肃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头一阵酸涩,她慌忙别过脸去,以掩饰自己的情绪,“肃王府已经在动工,你可去看过,可满意吗?若是不满意……”

    “肃王府很好。”肃王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何况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皇后闻言脸色一白,嘴唇嗫喏片刻,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搜肠刮肚却也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话语,泪水却控制不住的纷纷落下丹墀下的肃王听到压抑的啜泣,抬头望见,瞳孔缩了缩,到底放缓了语气:“横竖那府邸也不会住太久,母后……皇后娘娘不必太担心了,何况那府邸是陛下亲自发话修建的,工部怎么敢偷工减料?”

    顿了顿,又说,“何况我也不在乎这些……”

    察觉到皇后听了这话,哭得更难过了,肃王合上眼,过了会才道,“要么我派人去问问聂表妹,按她的喜欢改一改?”

    他近来其实很不想看到聂舞樱,倒不是说不喜欢这位身世尴尬的表妹了,只是肃王虽然不像太子那样,自幼得到显嘉帝无微不至的照拂与偏爱,却也是在众星拱月里长大的论年纪他还比太子小了足足一轮。

    十三岁的少年乍逢打击,还是被亲爹亲自过继给从未见过的伯父的打击,肃王到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只觉得万千情绪堆砌胸中无处发泄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少年人与天潢贵胄的双重尊严,都让他本能的想要躲藏起来,免得看到那些形形**,或讥诮或怜悯的眼神。

    尤其是后者,倘若出自聂舞樱的话,年少的肃王没有办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残酷?

    若非今日召见他的是他亲娘,他根本就不会进宫。

    可如今为了安慰苏皇后,他只能提到聂舞樱了果然皇后闻言,悲意稍敛,胡乱擦了把脸之后,忍住泪水,霭声道:“是该这么做,到底她将来是女主人,你不在意,她可未必不在意,总要问过她的喜好才好。”

    皇后之所以主动提到聂舞樱,自然是想着儿子这回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如今唯一能安慰他的,大约就是可以娶到心上人了。

    实际上之前不仅仅晋国长公主不想要肃王做女婿,皇后也不想要聂舞樱做儿媳妇,毕竟聂舞樱的身世,在顶尖贵胄中间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谁家肯给儿子娶个父不详的私生女?

    可皇后现在倒很满意聂舞樱了这女孩儿身世再尴尬再不好听,晋国长公主对她的宠爱却是毫不掺假的!

    在夺储中输得一败涂地的肃王,现在非常需要晋国长公主的支持与庇护!

    “这对比翼栖连理枝血玉簪,出自魏宣宗时名匠叶珠夫之手,魏末时作为我青州苏氏之女的嫁妆,陪嫁到西凉沈家。”苏皇后将早就准备好的紫檀木匣从矮几下抽了出来,木匣约莫一尺见方,匣面雕着并蒂莲与比翼鸟,侧边是缠枝牡丹花叶,四角包了金箔,金箔上各嵌着一颗夜明珠,华贵却古朴,透露出分明的岁月气息。

    打开后,但见匣中垫着的锦缎上,赫然是一对罕见的血玉簪,鲜艳如血,精致非常:簪身浑圆,簪头上为比翼鸟,下为连理枝,羽毛栩栩、枝叶如生。

    皇后望着这对血玉簪,眼神中透露出追忆,“那时候西凉沈家立三子沈藏锋为继承人,沈藏锋自幼与凤州卫氏嫡女定亲,这对簪子在他们成亲之前就被送到了卫氏女手里。后来卫氏女与沈藏锋虽然经历魏末雍初的乱世,却也恩爱一世,白头偕老。”

    她把匣子递向肃王,“沈藏锋的孙女出阁时,又将这对簪子带回青州苏氏,时隔两百余年,便作了我嫁与陛下时的压箱底之物。如今我也将它作为给聂舞樱的礼物,盼望你们往后,能与沈藏锋及卫氏女一样,纵然经历波折,亦能太平如意,安享儿孙满堂之福!”

    紫檀木匣与苏皇后祝福的话语转达至晋国长公主府后,晋国长公主摩挲着匣身,唏嘘良久,方命人将聂舞樱唤到跟前:“好生收着,这对簪子,不仅仅本身价值连城,亦是皇后一番苦心!”

    聂舞樱小心翼翼的接住:“是!”

    长公主同意女儿收下比翼栖连理枝血玉对簪,等于是半公开的允诺了婚事。

    不两日,太后懿旨降下,封裴幼蕊、聂舞樱分别为景敏县主、景慧县主。

    景敏跟景慧都不是县名,而是纯粹的封号本来皇家只打算给聂舞樱册封县主的,册封的唯一原因也就是怕肃王没面子。

    毕竟肃王争储失败已经处于低谷了,这时候再给他娶个私生女的正妃,哪怕别人知道他跟聂舞樱原就两情相悦,也难免觉得这位曾经的皇帝嫡子已坠入尘埃,连个正正经经出身的王妃都娶不到了,只能屈就一个父不详的所谓“义女”。

    但从显嘉帝补偿的心理,以及为肃王的将来考虑,聂舞樱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只能给聂舞樱提身份了,无奈聂舞樱父不详,“养母”又已贵为长公主,唯一能提身份的方式,只能册封她本人。

    作为“义女”,当然要比亲生女儿低一级,因此只封了县主但皇家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肃王妃尽管身世尴尬,却是受到皇室承认与重视的。

    而将她许给肃王,也绝对没有瞧不起肃王的意思!

    只是懿旨才拟好,晋国长公主闻讯之后却亲自进了趟宫,找到显嘉帝商议:“如今幼蕊也在我膝下,与舞樱朝夕相处情同嫡亲姐妹,如今只封舞樱却不封她,虽然那孩子素来懂事,绝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想法来,可我瞧着却怪可怜的。”

    区区一个县主,外人看来尊贵,对于皇家来说不过是一道旨意、每年一份俸米的事儿,皇帝一向敬重晋国长公主,闻言自是不假思索的应下:“那就一起封县主罢!”

    如此,裴幼蕊沾了聂舞樱的光,从裴小姐成了景敏县主。

    不过虽然有很多人羡慕她的好运,裴幼蕊本身其实没有很高兴,场面上谢了恩之后,依然足不出户的守着父孝,言谈举止一如往常,丝毫没有因为得封县主喜出望外、恃宠生骄的意思。

    有羡慕嫉妒恨的人私下议论她傲慢,一介父母双亡、与兄嫂也不亲的孤女,何德何能受到晋国长公主这样厚待?

    但晋国长公主听到这样的传言后却冷笑出声:“我就是喜欢幼蕊这样不为富贵所动的气节,那起子稍微抬举下就轻狂得恨不得上天的东西,才不配我上心哪何况谁说幼蕊是孤女?义母难道就不是娘了?!”

    长公主这番话传出去后,裴幼蕊反倒落了个“沉稳纯孝”的名声,虽然她年岁在这时候算长的了,而且至少也要孝满后才能出阁,但明里暗里试探长公主口风,透露出提亲之意的人家倒多了起来。

    只是裴幼蕊不管来提亲的人是谁,一律借口孝期无心谈论婚嫁,统统拒绝长公主舍不得说她什么,想着自己横竖现在身体不错,还能护她几年,遂也就这么算了。

    倒是聂舞樱,县主之封后不几日,圣旨下来,赐婚肃王。

第三百零五章 变故

    不管肃王前程如何,也不管聂舞樱这个“义女”的身世有多么不名誉,圣旨下来之后,各家还是纷纷备礼道贺。

    东宫给两边的贺礼尤其隆重作为胜利者,在时下这眼节骨上该对弟弟们表现出足够的大度,这点不用太子妃提醒,太子也心里清楚。

    更何况晋国长公主从前没少照拂东宫。

    “据说皇后娘娘赐了一对比翼栖连理枝簪子给妹妹,乃是苏家从前魏时候传下来的物件,是用罕见的血玉雕琢而成。”虽然这天长公主府贺客如云,但聂舞樱本身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一群人围着她,她非但没觉得众星拱月,反而有些局促。

    寿春伯夫人看出她的不安,存心缓和气氛,就提出,“未知妹妹能不能让咱们开一开眼界?”

    聂舞樱闻言松了口气,起身道:“我这就去取!”

    片刻后她亲自捧了紫檀木匣出来,打开之后,难得一现的血玉对簪让众人都啧啧称奇。

    因着崔贵妃去世,太子夫妇得守孝,怕冲撞了喜气,这天太子妃就没过来。

    但太子妃的胞妹卫银练,之前由于宋宜笑的关系,与聂舞樱也算有些交情,却是在场的。

    见状掩袖笑道:“说起来这对簪子与我们卫家也有些关系呢!我们瑞羽堂在两百多近三百年前的一位嫡女,曾从准婆婆手里接下过这对簪子那位嫡女后来与夫婿恩爱非常,乃是世人皆羡的琴瑟和谐。皇后娘娘赐这对簪子给县主,可是极好的兆头!”

    这个典故知道的人不多,毕竟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就是晋国长公主,若非听了肃王转述苏皇后原话,也不晓得的。

    此刻听卫银练这么一说,众人都起了好奇心,纷纷追问。

    卫银练看到这场面倒懊悔了,今儿个的主角原该是聂舞樱,她无心一番话竟有些喧宾夺主,自不敢多言,只道:“其实就是前雍开国时候,西凉沈氏阀主夫妇的事情。”

    结果这话出来,顿时冷了场:卫银练先前说得含糊,其他人对于卫家祖上之人,尤其是女子,自然不那么清楚,可一说前雍开国时西凉沈氏的阀主这个稍微看过几本史书的人谁不晓得?

    毕竟那会阀阅可没衰微,海内六阀任何一位阀主都不容小觑,这位沈阀主不但是魏末群雄逐鹿的群雄之一,还是前雍开国时的功臣,在当时可谓是名动八方,乃是魏末雍初必提的人物之一。

    作为紧接着雍朝之后的大睿,哪怕是女眷,也不会对他一无所知。

    重点是,沈阀主的平生固然如苏皇后所言,虽然经历跌宕起伏,终究与妻子相依相携白头到老,安享晚年儿孙绕膝之乐,寿终正寝但他在前雍定鼎之后没几年,就自请回了桑梓西凉。

    名义上是驻守边疆,实则是受到了皇室的猜忌,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沈氏在前魏一朝,嫡支明沛堂可一直都是长居帝都的。

    如果不是受到了雍室的逼迫,沈阀主何以在壮年就携妻带子返回家乡?

    而眼下大家都知道,肃王在帝都待不了多久了,一旦显嘉帝驾崩,他吊唁完后,就会离都就藩皇后送这么对簪子给聂舞樱,期许她跟肃王以后能如沈阀主夫妇一样,固然远离帝都繁华,却也平平安安和和乐乐一辈子,也还罢了。

    这会太子妃的胞妹点出了沈阀主,却是什么意思?

    “难道东宫很不满意皇后娘娘此举吗?”包括宋宜笑在内,一时间众人心里均这么想,“莫非东宫认为皇后娘娘拿沈阀主夫妇勉励肃王,有暗指东宫不念手足之情,逼走肃王的用意?”

    卫银练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四周面面相觑状后,方感到不对,慌忙解释:“要说这对簪子的典故,还是我小时候听长辈说的呢。今儿若非亲眼看到,我都快忘记了!”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她提沈阀主夫妇,与东宫毫无关系,纯粹是这对簪子与卫家祖上有关,她幼年时偶然听闻,这会讲出来,其实也是为了祝福聂舞樱将来与肃王,能和沈阀主夫妇一样恩爱一生,没有任何含沙射影的居心。

    闻言众人方舒了口气,但经过这么一番联想,气氛终究受到了影响,寿春伯夫人见状,暗悔自己多事,不该撺掇着聂舞樱取出血玉对簪让大家观赏,否则也没这许多事儿了。

    所以寻了个机会就对聂舞樱道:“这样珍贵的东西,咱们能看一眼就知足了,五妹妹快收起来吧,这会人多,可别碰着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又怕聂舞樱心思敏感,这会嘴上不说,心里难受,暗中对宋宜笑使个眼色宋宜笑心领神会,待聂舞樱收好紫檀木匣,与众人告一声罪要入内时,起身道:“我觉得珠钗有些松了,五妹妹,借你妆台与我一用可好?”

    聂舞樱忙道:“四嫂跟我来就是!”

    姑嫂两个进了内室,宋宜笑琢磨着要怎么安慰小姑子,聂舞樱却以为她当真要重理仪容,将匣子交与丫鬟晚香,自己则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热心道:“四嫂要怎么弄?重新梳一下发式,还是只把珠钗重插一下?我瞧您这支珠钗似乎重了点,看着确实容易滑出来。”

    宋宜笑听她语气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意思意思的扶了扶鬓间珠钗,轻笑道:“方才以为要掉呢,结果这会感觉了下,好像还是挺牢的想是旁边珠花上的坠子叫我感觉错了。”

    “四嫂是怕我听了卫小姐的话生气?”聂舞樱单纯归单纯,却不笨,闻言略一想就明白,不禁也笑了,“我哪有那么小气?”

    “哪儿是觉得你小气?”宋宜笑见她自己提起,索性把话说开了,“不过今儿个都是来贺你的,卫小姐虽然不是有意拆台,但那番话确实说的不妥当。”

    聂舞樱笑了笑道:“我倒不觉得不妥当我倒很感谢她告诉我血玉簪的典故呢!”

    说到这里她回头朝房门口张望了下,见没人进来,又压低了嗓子道,“不瞒嫂子,我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早先赵王……肃王有意储君之位时,我虽然喜欢他,他也说要娶我,可我知道,这种指望是非常渺茫的:皇后娘娘瞧不上我的,而娘也不会放心把我托付给他。如今他虽然夺储失败,又要就藩,但我们却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了哪怕以后终老他乡又怎么样呢?”

    见宋宜笑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道,“四嫂,你说,我这么想,会不会惹肃王生气?”

    “妹妹真是糊涂了,肃王是陛下亲子,陛下纵然无意易储,又岂能不为他考虑?”宋宜笑心想这种话你在我这个嫂子面前说一说也还罢了,难为还打算亲口说给肃王听吗?肃王虽然跟你同岁,可未必是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主儿他要是这样的人,也不会积极于夺储了眼下他才失败,你就算是他心上人,去说这话,也够扫兴的!

    是以道了句,“这才将他过继出去,跟着就向娘提亲,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在肃王心目中的地位?肃王既然这么喜欢妹妹,又怎么会生妹妹的气呢?”

    跟着就委婉的劝,“不过世人大抵踩低拜高,当着肃王的面,妹妹可不要说这类话。否则肃王固然深以为然,其他人听到了,没准要说肃王是因为耽于儿女情长,才不为陛下所喜呢!”

    聂舞樱想想也是,认真点头:“听四嫂的!”

    合着你还真想过这样跟肃王表白啊?宋宜笑暗自苦笑,知道你一腔真情,可也好歹看看时间,才这么几天,肃王估计都没从打击中缓过神来呢,你这会去跟他说他输了也是件好事,十个里有九个半会觉得不痛快好不好?

    到底肃王才几岁?

    万幸小姑子是个听劝的,不然好好的一对有情人,若因此存下芥蒂,反倒是不美了。

    宋宜笑见没其他事了,理了理衣袖,正要说该出去了,忽听身后不远处“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姑嫂两个尚未回过头去,晚香已经一个飞扑到底没能扑住落下来的匣子,听着“砰”声之后沉闷的“哐啷”声,晚香简直魂飞魄散!

    也不只她魂飞魄散,已经转过身的姑嫂两个看到熟悉的紫檀木匣,也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簪子?!”

    晚香这会已经恨不得晕过去了:“奴婢……奴婢把匣子放到柜子上,刚才开柜子拿东西,才、才才才把柜子关上,它它它……它就掉下来了!!!”

    “快点打开看看,里头东西坏没坏?”宋宜笑这会可没心情听她说经过,提醒了一句之后,又安慰脸色煞白的小姑子,“匣子里搁了锦垫的,柜子也不是很高,未必会坏。”

    聂舞樱咬着嘴唇,急步上前抢过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才打开,她脸色就变了!

    宋宜笑在后面看到,知道不好,探头过去一看,果然:其中一支簪子,已然裂为三截,锦垫上还散了少许玉粉!

    晚香吓得整个人都懵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小姐,不,县主饶命!县主饶命!求求县主饶了奴婢吧!”

    比翼栖连理枝血玉簪是前魏时候的古物,流传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单凭它的价值,晚香就生机渺茫了,再加上这对簪子还是皇后所赐,蕴含着苏皇后对亲生儿子与准儿媳妇的祝福,象征意义如此重大,竟在晚香手里出了事,晚香不死怎么可能!?

    宋宜笑知道晚香的惶恐,蝼蚁尚且贪生,她这会求饶无可厚非,只是看着聂舞樱捧着木匣不住颤抖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一个耳光掴到她脸上,沉声喝道:“闭嘴!”

    喝住晚香后,她强自镇定了下心神,小心翼翼的拾起断簪看了看,故作轻松道,“摔成粉末的地方不多,寻个巧手匠人,应该可以修得跟之前一模一样!”

    晚香闻言暗松口气,眼巴巴的望向聂舞樱聂舞樱这会脸色比纸还白,眼睛却出奇的明亮,她愣愣的望着断了的簪子,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滑落,过了会才低声道:“就算修好了,终究也是坏的了。”

    这话听得晚香几乎瘫软在地,宋宜笑张了张嘴,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偏偏这时候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寿春伯夫人有些担心有些试探的走了进来,笑道:“四弟妹、五妹妹,你们怎么进来这么久?可是四弟妹的妆容……”

    寿春伯夫人话未说完,已看到了宋宜笑手里的一截簪身,顿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这?!”

第三百零六章 悔婚

    宋宜笑与聂舞樱姑嫂两个进内室已经有一会了,算算时间,放好东西之后重新梳个发式,也足够了迟迟不出来,寿春伯夫人难免怀疑,是宋宜笑还没把聂舞樱哄好。

    她不放心,就寻了个机会起身,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她的动作,众人心里也是有数,边说话边等着谁想这一等,却又等了好半天,最后连留下来主持局面的清江郡主都露出诧色,打算着人入内去问了,寿春伯夫人才与宋宜笑一块走了出来。

    “五妹妹呢?”清江郡主朝她们身后张了张,没看到聂舞樱,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不止她,卫银练脸色也一白。

    “五妹妹方才在里头不小心把脚扭了下,原以为揉会就能好呢,结果到这会还不怎么站得住,所以只能托我们给大家告声罪了。”寿春伯夫人轻笑着道,“还请大家海涵!”

    众人闻言神情都古怪起来,有意无意的看向卫银练毕竟聂舞樱是在卫银练提到沈阀主夫妇后回房的,两个嫂子还先后跟进去,如今一去不回,托词什么扭了脚不好出来,怎么能不叫人怀疑,这位新封的县主根本不是扭到了脚,而是怨上了卫银练的那番话,赌气不出来的?

    卫银练尤其这么担心,她此行之前,太子妃曾派人回娘家,提点过她,要她务必跟聂舞樱处好关系,甚至是哄着点聂舞樱,好彰显东宫的宽容厚道,也是叫显嘉帝放心结果她一个不小心,竟是弄巧成拙!

    她有心解释及赔罪,无奈才说了一句就被寿春伯夫人客客气气的拦了回来:“卫小姐千万别多心,五妹妹确实是不大舒服,决计不是对您有什么误会。五妹妹方才还讲,很感谢您告诉她血玉簪的典故呢!”

    卫银练对这话自是不信,可她也不能当众质疑寿春伯夫人,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宋宜笑。

    宋宜笑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放心卫银练这才半信半疑,但心下也狐疑:“若与我方才讲的事儿没关系,才这么会子,这位县主又怎么了呢?”

    不过寿春伯夫人已经在暗示清江郡主代聂舞樱送客了,她这份疑惑此刻自也无人解答。

    待众人散了,寿春伯夫人又将闲人遣散,这才与清江郡主一五一十说了经过:“……我也看了下,确实如四弟妹所言,修是可以修的,不过能不能修得跟以前一样,还真不好说。再者五妹妹说的也对:凭修得多好,坏过的总是坏了的。”

    清江郡主听得额上青筋跳起:“那晚香到底是怎么做贴身大丫鬟的?!这样紧要的东西居然也能摔坏?!”

    “如今就是打死了她,东西也好不了了。”寿春伯夫人叹了口气,为难道,“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跟娘说但望娘不要太生气才是!”

    但晋国长公主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会儿没外人在,我也就直说了!”晋国长公主脸色铁青,寒声道,“这可不是好兆头莫不是舞樱与肃王的婚事不好?”

    清江郡主听出亲娘语气中竟有悔婚之意,暗吃一惊,忙圆场道:“有道是碎碎平安,也许就要这么一碎,五妹妹往后就平平安安再无波折了呢?”

    “但那是血玉簪。”晋国长公主蹙紧了眉,神情不豫,“可不是白玉、碧玉、黄玉之类,那簪子一碎,岂非是见血之兆?再者,这对簪子传了几百年都没事,才到舞樱手里就坏了,还偏偏只坏了一支,这是对簪啊……”

    她脸色难看之极,“这岂非……岂非是失偶之兆?!”

    “失偶”二字出口,底下清江郡主、寿春伯夫人、宋宜笑三人神情都变了。

    “但皇舅已将肃王过继了出去,且让他往后远离帝都太子素来宽厚,总不至于将来还要为难肃王吧?”清江郡主喃喃道,“究竟肃王是太子嫡弟,哪怕为了史书上的声名,太子……太子也该善待肃王才是!”

    晋国长公主冷声道:“莫忘记,太子是陛下教出来的!”

    显嘉帝当初可不是杀了一个两个兄弟!那是连异母姐妹都没放过的!

    这样一位皇帝会教储君死抱着青史评价不放?

    长公主深吸口气,她虽然心疼弟弟,也疼侄子,可更不想亏待了小女儿合上眼,短暂的思索后,决然道,“清江你收拾一下随我入宫!”

    这就是要去跟显嘉帝商议退亲了?

    万没想到血玉簪被打碎一支会引起这样的后果,清江郡主慌忙起身道:“娘您三思啊!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事情已成定局,这会去说退亲,且不说皇舅是否肯答应,单说五妹妹往后该如何自处?”

    “你闭嘴!”晋国长公主不耐烦的呵斥道,“你不愿意去?那老二家的,你陪我去!”

    寿春伯夫人到底是儿媳妇,虽然也不赞成婆婆的退亲之举,却更怕触怒了婆婆,闻言小心翼翼的道了声“是”。

    见状清江郡主频频朝宋宜笑使眼色,期望她能够帮忙劝一劝晋国长公主然而宋宜笑低眉顺眼的只是不作声,待长公主风风火火的起身,径自带着寿春伯夫人走了,清江郡主才埋怨道:“四弟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妹妹与肃王本是情投意合,好不容易得了赐婚,这会为了下人的一时疏忽竟要退亲,岂不荒唐?何况这种事情不管是哪方提出来的,终归是女方最吃亏,却叫五妹妹将来怎么办?”

    本来聂舞樱这身世说亲就很尴尬,要不是因缘巧合,封县主跟做王妃这种事情是绝对轮不到她的。如今血玉簪摔坏了一支固然扫兴,但清江郡主觉得也未必严重到要解除婚约的地步,晋国长公主因此进宫,不但不占理,对聂舞樱的前程也没什么好处!

    “大姐真是关心则乱了。”但宋宜笑闻言却是一笑,提醒道,“娘方才只说要进宫去,可没说要退亲归根到底,娘也是担心肃王的将来吧?”

    清江郡主闻言一怔,细细回想了下晋国长公主方才的举动,恍然道:“你是说,娘这回进宫,是去帮肃王说话的?”

    “娘素来不问朝政,所以陛下这回对于肃王的安排,娘一直没过问。”宋宜笑颔首道,“但今儿个血玉簪碎了一支,让娘对五妹妹的将来感到担心,这却是家事了。如此娘自然有理由去寻陛下诉说到底肃王不但是娘的嫡亲侄儿,也是五妹妹将来的依靠,娘怎么可能不替他操心呢?”

    清江郡主想想也是,这才松了口气:“还是弟妹想得周到。”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这回的事情……唉……三弟妹前两日病到今儿都没露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自从中宫嫡子被过继出去,改封肃王起,长兴公主就病倒了。

    虽然说对外号称偶感风寒,但真正的病因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宋宜笑想到这位公主也觉得怪悲催的,一年前背负着“横刀夺爱”的名声下降,结果新婚未满周年,侍妾已然进门还先于她怀孕,尽管孩子最后被打掉了,可这才几个月,同母兄弟也倒了台,且从亲兄弟成了堂兄弟换了她是长兴公主她也要吃不消了!

    不过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了这个嫂子,是以随着大姑子唏嘘了几句也就寻机岔开了话题。

    因为不知道晋国长公主进宫要谈到什么时候回来,宋宜笑坐了会之后就回府了。

    她回到府里时,才进门,留守的栗玉就迎上来道:“夫人,卫小姐来了有一会了,说是有要事请教您!”

    “她现在在哪?”宋宜笑闻言微微诧异,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方便直接告诉卫银练事情经过,但私下里也递过眼色了,只道卫银练已然明白,不想她还是追到了燕国公府来算算时间估计是从晋国长公主府告辞之后,没回卫府,直接过来的。

    栗玉道:“正在小花厅奉茶。”

    又补充道,“已经续了好几回茶水了。”

    宋宜笑点了点头,也不回房更衣,径自去了花厅才进去,卫银练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急声问:“我今儿没得罪景慧县主吧?”

    “没有。”宋宜笑摆手示意闲人都退出去,边携了她手一块入座,边道,“我那二嫂都说了,这事儿与姐姐没什么关系:我直说吧,皇后娘娘赐的那对血玉簪,方才在内室被丫鬟不当心摔碎了一支!”

    卫银练大吃一惊:“什么?!”

    随即释然,“难怪景慧县主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碰上这种事情,就算是最不介意兆头的人,冲着那对血玉簪的价值与意义,也要心疼万分吧?却哪里还有心情招呼贺客?

    尤其去年聂舞樱在生辰之日离家出走,以至于惊动全城这举动让朝野上下知道了她在晋国长公主心目中的地位,却也留下了“敏感任性”之类的印象。

    所以她因为簪子碎了一支,光顾着难受,扔下宾客不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卫银练长松口气之余,想到那对簪子,不禁帮着心疼:“按说景慧县主的人轮不着我指手画脚,可我也要多一句嘴:这丫鬟也太不济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就不知道小心点儿么!那可是世上独此一对的血玉簪,说价值连城都嫌侮辱!”

    宋宜笑叹道:“可不是吗?只是东西已经坏了,还能怎么样呢?”

    顿了顿又抿唇道,“更要命的是,娘方才听到这事后,总觉得兆头不好这会带着二嫂亲自进宫去了。”

    卫银练心思一转,听出她话中之意,顿时变了脸色,起身道:“今日多谢善窈了,我这会有点事情先告辞,回头再来谢你!”

    “姐姐真是见外。”宋宜笑晓得她要去找太子妃报信,也不阻拦毕竟肃王以后能否善终,全在于现在的东宫,为了肃王好,也不能让东宫误会了聂舞樱。晋国长公主方才点了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惟独没有让宋宜笑陪同入宫的意思,除了考虑到这个小儿媳妇怀着身孕外,其实也是暗示她代聂舞樱给东宫这边解释清楚。

    宋宜笑送走卫银练,方回房换了身家常衣裙,才出内室,底下人却又报了个消息来:“梁王妃发动了!”

    “梁王妃?”宋宜笑闻言算了下日子,“她不是还有小半个月吗?难道提前了?”

    底下人抄手答:“听说是出了岔子!”

    宋宜笑不禁蹙眉:怎么今天到处有事情?!

    暗叹一声,问:“是什么岔子?”

    按说有司空家帮忙看着,梁王的后院也很清净,梁王妃本身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想出岔子也难啊?

第三百零七章 和解与服软

    却听底下人禀告:“梁王殿下听太医说,王妃即将临盆,不宜静养,应该时常走动走动,所以这两日都会抽空陪梁王妃在园子里散散步。结果方才殿下下阶时不小心扭了脚,将梁王妃撞倒了。”

    宋宜笑闻言松了口气,梁王婚前虽然就因庶女代嫁闹过脾气,婚后据说也跟梁王妃颇为不和,但自从梁王妃有喜以来,却是一改前态,对妻子百般呵护,宠爱有加既是这位王爷自己撞倒了妻子,导致产期提前,看来应该是意外了。

    当然,不管是不是意外,这时候的生产都是生死难料,不过这就不是宋宜笑能操心的了,只能默默祝福梁王妃好运,母子平安。

    由于梁王妃的预产期本也近了,贺礼都是早就备好的。

    这会宋宜笑一面命人打听好了梁王府那边的消息,待有结果赶紧来报;一面就叫人把贺礼取出来再点检一遍。

    才把这件事情处置掉,梁王府那边却来了人准确的说是司空家的人,匆匆忙忙的要借人:“王妃娘娘动了胎气,虽然已经进了产房,可稳婆那边的意思,还是请芸姑辛苦一遭的牢靠,还请宋夫人恩准!”

    宋宜笑忙命人去与芸姑说,芸姑虽然瞧着冷冰冰的,却也不乏医者慈悲之心,闻言二话不说收拾了下药囊,就随来人去了。

    她这一去到了次日早上才回来,进府后立刻到后堂复命,宋宜笑体谅她辛苦,本拟让她去歇足了精神再问话的,但芸姑不以为然道:“梁王妃底子非常好,昨儿个子时不到就生下一子。孩子落地后,见已经宵禁了,王府那边就留我住了一晚,礼数很是周到。今早又专门派马车送了我回来,哪儿需要休憩了?”

    “劳你跑这一趟了。”宋宜笑仍是道了一句,才问,“未知梁王妃母子可还好吗?”

    芸姑语气平静道:“都好。”

    宋宜笑知她不喜多言,确认梁王妃母子平安之后,也就没再留她至于说梁王府给的谢礼,那当然全归芸姑自己所有,宋宜笑还命人取了几匹时新的绸料给她作为奖励。

    毕竟不管梁王妃用没用上芸姑,芸姑作为燕国公府的女医走了这一趟,梁王府总要记燕国公府一份人情。

    谁想芸姑接了绸料离开后,过了一会,屋子里只剩宋宜笑跟锦熏时,她换了身衣裙却又折了回来,慎重其事的小声道:“夫人,我有事要说!”

    宋宜笑微微惊讶,忙给锦熏使个眼色,叫她去外面回廊上守着别让人进来打扰,招手让芸姑到自己跟前的绣凳上坐了,也低声问:“可是梁王妃母子有问题?”

    芸姑每天都会来给她把脉,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此刻的举动,十有八.九跟梁王府有关系。

    果然芸姑颔首:“昨晚梁王妃生产确实顺利,只是那孩子落地之后,瞧着却有些不妥但当时是稳婆抱着孩子的,她直接抱出去给梁王看了,隔着门又听一群人说那孩子这里好那里好,没人说要给我看下,我想着到底是王府,若扫了他们兴致可就要给公爷惹麻烦了,故此没有作声。”

    宋宜笑蹙眉沉吟了会,道:“却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个不妥法?”

    她解释道,“梁王妃的性情,有些狷急,不知道是否因此叫左右之人记了恨,总之在今年避暑期间,崔贵妃获罪之后暂停了照料她身孕后,她被左右颇做了些手脚。回到帝都与司空家和解后,司空家遣了老人去服侍她,这才发现。”

    “那应该就是这里出的问题了。”芸姑点了点头,道,“我瞧那孩子似在母胎里受了影响,想要养大的话,估计得下功夫了。”

    宋宜笑吃了一惊:“这么严重?”

    “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芸姑却淡然道,“若非梁王妃身子骨儿格外好,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换了夫人这样的体质,孩子早就保不住,连大人也要受影响的。也是梁王妃天生的好身体,又在庄子上散养惯了,身体之好,远逾寻常大家闺秀,这才有昨晚的母子平安。”

    又说,“好在那孩子是梁王的嫡长子,生在富贵乡里,倒也不怕没人小心伺候着。”

    她虽然去梁王府帮忙时很爽快,到底是端木老夫人给简虚白的人,所以说到这儿直言道,“帝都权贵人家都知道我是锦绣堂出身,燕国公府现在跟着太子是不怎么怕得罪人的,可端木老夫人如今的处境却非常尴尬。若夫人要拿这事去提醒梁王府,梁王府那边一网打尽还好,不然漏网之鱼没办法梁王府与燕国公府,却去寻端木老夫人晦气,这却是叫我不义了!”

    芸姑这么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梁王妃是出了意外提前生产,为了安全起见才请了我过去,这种情况下孩子落地,按说不该讳疾忌医不让我看。可产房里一群人,跟外边的梁王殿下,竟没一个人想到孩子提前半个月落地,要不要让我把个脉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内情,总之端木老夫人那边现在却经不起任何事了!”

    宋宜笑原本确实打算提醒下梁王妃的,虽然以梁王嫡长子的紧要,芸姑发现的问题,梁王府那边高兴之后未必发现不了,可终归说一声更放心。

    但芸姑现在这么说了,宋宜笑也只好作罢,人有远近亲疏,如今她自己的身孕还得芸姑照看呢,自不想跟芸姑闹翻。何况端木老夫人对简虚白有恩,尽管这位老夫人这段时间对燕国公府转了态度,但恩情就是恩情:芸姑说到底并非宋宜笑的下属,她的旧主是端木老夫人,现任的主子是简虚白。

    而无论端木老夫人还是简虚白,与梁王妃母子都没什么交情宋宜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用丈夫的人手,去成全自己的善心,后果还有可能牵扯到丈夫的救命恩人。

    不过既然芸姑主动提到端木老夫人,宋宜笑趁势问:“姨祖母最近可还好吗?前两日遣人去看又没见着人,说实话我与夫君都很担心嫡亲长辈有恙在身,却不能时常近前服侍,既不孝,也有愧!”

    芸姑闻言含糊道:“我这两年都在公爷身边伺候,对于老夫人的心思也吃不准了。不过老夫人年纪大了,兴许一时间被什么说辞迷惑了吧?”

    宋宜笑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委婉询问芸姑没有其他事情要告诉自己了,又让她把了脉,确认自己与孩子都很好,也就端茶送客了。

    等晚上简虚白回来,宋宜笑觑了个机会把芸姑的话转述给他听,末了道:“你说芸姑这是不是在暗示咱们,之前姨祖母对咱们的疏远冷待,是因为有人在姨祖母跟前说了咱们坏话?”

    “这是肯定的。”简虚白扯松盘领,解下沉重的金冠,取了支玉簪绾住墨发,这才道,“姨祖母是觐见了皇舅母之后对咱们态度大变的,这个出言挑唆的人都不用找我就是想不明白皇舅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按说姨祖母不是轻信之人,咱们可也没做过什么惹她老人家大怒的事儿罢?”

    “不管怎么样,芸姑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兴许姨祖母那边也回心转意了呢?”宋宜笑提议,“明儿个我收拾点东西去拜见下?你也晓得,姨祖母自从与咱们疏远之后,一直与苏家走得很近。但这回赵王出继肃王,连长兴公主都病倒了,姨祖母那儿固然整日里闭门谢客,却也未必事事方便。”

    端木老夫人这会可还是罪臣家眷的身份呢,她当初回帝都是皇太后点的头,后来又投靠了苏皇后。如今太后深居铭仁宫不问世事,皇后自身难保回天无力,谁还顾得上她呢?

    这眼节骨上,燕国公府主动上门做低伏小,老夫人只要没傻到家,怎么也会就着这个梯子下台的。

    尤其宋宜笑亲自去还有个很好的理由:她有孕在身,而且月份不小了。

    双方没有明面上的恩怨,端木老夫人若让一个晚辈孕妇在门外久候,对于锦绣堂的名声可也不好听人家肯定会说锦绣堂最后一位大小姐对晚辈好生刻薄,丝毫看不出来海内六阀之一端木氏的风采与胸襟。

    当然宋宜笑对端木老夫人毕竟缺乏深入的了解,万一老夫人特别想得开,她可不敢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是以方才听芸姑话里透露出几分暗示,这才把这建议提了出来。

    不过简虚白闻言还是摇头:“你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这事情还是我来吧。”

    他想了下,道,“这两日御史台也不是很忙,我明儿个告个假去一趟就是。”

    丈夫这么说了,宋宜笑也不坚持,探头过去亲了他一口以示鼓励,抿唇笑道:“那我就在府里等你凯旋而归了!”

    次日简虚白携了妻子预备的礼物,清早出门,到快傍晚时才回来。

    宋宜笑见他回来时就带了一个食盒,晓得礼都送出去了,笑问:“这回见着姨祖母了?”

    “见着了。”简虚白把食盒给她,“这是姨祖母特意命厨子给你做的糕点,尝尝看?”

    边说边打开一看,忙命左右,“拿下去热一热,好像凉了。”

    趁下人去热糕点的功夫,宋宜笑问起他此行经过,简虚白笑了一下道:“姨祖母原也说不想被打扰,后来两位表弟帮忙说情,又开了门让我进去我都到姨祖母跟前了,姨祖母总不好再赶我走,也就让我坐下说话了。”

    顿了顿道,“如此就聊了大半日,姨祖母发话留饭,用过午饭之后,又陪姨祖母下了会棋,看天色不早,姨祖母想着你还在府里,便赶我回来了。”

    宋宜笑知道这番话不过是给端木老夫人遮掩罢了,那两位陆表弟看着就是惟嫡祖母之命是从的人,全不似沈绮陌当初跳脱飞扬,没有端木老夫人发话,他们怎么敢贸然放简虚白入内?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心照不宣,就好像他们夫妇两个到这会提起端木老夫人与自己这边翻脸,都一口咬定是受了苏皇后挑唆,生了误会,而不是直言“姨祖母兴许是看好赵王前程,这才转了态度”。

    她顺着简虚白的话问了几句,片刻后底下人把热过的糕点取来,却是一份糯米桂花糖藕跟一碟蒸鱼糕。

    “这鱼糕比咱们府里做得好。”宋宜笑接过锦熏递来的牙箸各尝了口,对丈夫道,“还有会才摆饭,你也吃些垫垫饥。”

    简虚白依言夹了块,也说“味道不错”,跟着却命下人都退出去,露出个古怪的笑容,道:“我回来时恰好在门口碰到人送请柬来,你道是什么事?”

    宋宜笑想了一下,疑惑道:“猜不出来你说?”

    “是岳家来人,道这个月下旬是你娘家祖母寿辰,问你回去不回去吃酒席?”简虚白似笑非笑道,“我当时就问了:难道庞老夫人不怕被嫡长孙女儿冲撞了吗?结果那下人说岳父最近寻人问过了,你们祖孙的这种情况,你有了孩子就不打紧了。”

    宋宜笑被气笑了:“合着宋家不要我时我就得麻利的滚,需要我时我就得乖乖儿备礼上门?!”她冷着脸问丈夫,“请柬呢?”

    “人才走我就叫门子扔了。”简虚白搂住妻子安慰道,“宋家那样对你,我怎么可能把请柬拿到你跟前来惹你不高兴?你就当个笑话听吧,横竖你爹跟你祖母这会也管不到你头上,为他们生气岂是值得?”

    “你扔了做什么?”宋宜笑冷笑着赌气道,“自我出阁以来,逢年过节可一次没拉下宋家的礼,如今过去吃一顿也是应该的我倒要看看所谓的江南堂之后,如今还剩几分脸皮呢?!”

    不过她固然生气,心下也有些诧异,这回夺储以太子胜出告终,燕国公府的地位水涨船高理所当然,曾经有罅隙的人家主动服软也正常,但宋家按说没必要软得这么快:毕竟宋缘跟顾韶就算不能说情同父子,至少也是情同叔侄了。

    有顾韶做靠山,又占着亲爹的身份,他犯不着这么急着同长女和解吧?

    至于说宋缘是否良心发现宋宜笑压根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第三百零八章 所托非人

    宋宜笑思忖了会之后,向丈夫确认了顾韶身体健康,绝对没有任何活不长的征兆,也就把这件事情扔到一边去了横竖现在服软的是宋缘,不管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内情,估计有麻烦的也是宋家,跟燕国公府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她何必操心?

    时间一转到了十月十九,是卓平安的生辰,为了表示对清江郡主母子的重视,简虚白特意告了假陪妻子前往道贺。

    这天长兴公主却也到场了,她是一个人来的,一进门就替简夷犹告罪,理由是简夷犹最近染了风寒,怕带了病气,所以只能托妻子独自过来贺外甥了。

    公主脸色很是苍白,人也恹恹的,瞧着就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以至于她坐下没多久,清江郡主话里话外就关心她如果撑不住尽管去休憩,千万不要勉强。

    “这些日子一直躺啊躺的,躺得人骨头都僵掉了。”长兴公主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委婉谢绝了她的好意,“今儿借平安儿的生辰出来走走,心里还爽快些!”

    清江郡主暗叹一声,微笑道:“你们年纪轻轻的,总是喜动不喜静。”

    她有意咬重“年纪轻轻”四个字,却是刻意提醒长兴公主来日方长,别太难过伤了身体。

    长兴公主听了出来,却只笑了笑,转向不远处沉默不语的裴幼蕊:“好些日子没见义妹了,义妹近来可还好吗?”

    众人都没料到这么一出,包括裴幼蕊在内,见状都是一怔!

    “劳公主殿下惦记,臣女很好。”裴幼蕊眼神闪了闪,起身福礼道,“也愿公主殿下凤体安康。”

    “义妹何必这样见外?”长兴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她还座,见堂上之人都盯着自己看,脸色变幻了会,最终化作苦涩一笑,道,“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知道我从前不懂事的时候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尤其对不住义妹如今也是真心想补偿些义妹,却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这话说得众人倒是都尴尬起来了,裴幼蕊微微垂首道:“殿下言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纵然过去了,终究是我对不住你。”长兴公主仿佛在短短时日里长大了一样,从前的骄横跋扈竟是不翼而飞,她诚恳道,“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迟了,然而不说出来我总是不安的:从前我年少无知,自恃帝女身份,对义妹多有得罪,如今也不敢请你海涵,只望义妹往后得遇良人,一世安康!”

    裴幼蕊终于有些端不住平静的神情,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身形也有些颤抖起来却听长兴公主继续道,“沈姨娘又有身孕了。”

    公主语气萧索,透露出无尽颓然之意,让众人都大吃一惊,清江郡主沉声道:“避子汤呢?上回三弟犯糊涂,娘已经亲自敲打过他了,难道时隔数月,他又被那沈氏哄昏了头?”

    宋宜笑也感到非常诧异,简夷犹给她的印象一直不大好,万没想到沈绮陌竟能把他笼络住虽然说沈绮陌进门日子不长,到现在也还算新欢但沈绮陌前一个孩子已经被强制打掉了,这会又来,难道以为这次就能幸免吗?晋国长公主可不是缺孙子的人!

    众人围着长兴公主问了好一会,直到长兴公主泪盈于睫,清江郡主才摆手示意大家别再追究了:“长兴你放心,娘素来重规矩,这件事情,回头我亲自去跟娘说,务必给你个公道!”

    “大姐误会了!”但长兴公主摇头,“我没有让沈姨娘再次堕胎的意思,却打算让她把这孩子生下来。”

    “这是为何?”寿春伯夫人不禁诧异出言这会人人都以为长兴公主方才说那些话,就是想借妯娌跟大姑子之手,给沈绮陌一个狠的教训,最好连简夷犹也狠狠敲打下,结果长兴公主这会竟说要让沈绮陌生下孩子,自是让人不解。

    毕竟长兴公主自己也年轻得很,根本没到需要姨娘帮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她也不是那种贤惠到以夫为天的主儿,纵然沈绮陌的孩子将来未必能够威胁到她与她往后的孩子,却何必弄个庶出子女来碍眼呢?

    “算起来我与驸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却始终没动静。”长兴公主惨笑道,“倒是沈姨娘,已经第二次妊娠在身简家二房统共就驸马与四弟两个男嗣,四弟妹已然有孕在身,驸马膝下却至今空虚,再让沈姨娘小产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道,“我与驸马之间,恐怕要越发相敬如冰了!”

    堂上之人闻言面面相觑良久,清江郡主低头扫了眼干干净净的衣摆,振袖盖住:“不小心洒了些茶水到身上,长兴陪我进去换身衣裙罢!”

    又说其他人,“都是自家人,也不是头次过来,你们自便,可别跟大姐我客气!”

    寿春伯夫人忙道:“大姐放心吧,咱们怎么会跟你见外呢?”

    等清江郡主领着长兴公主入内详谈后,堂上又冷清了会,才在寿春伯夫人询问宋宜笑最近孕情的话题下渐渐热闹起来。

    不过众人的心思到底还是在长兴公主夫妇身上,过了会,见郡主公主还没出来,寿春伯夫人就忍不住小声对宋宜笑道:“之前幼蕊忽然成了娘的义女,咱们心里都替她抱不平,如今瞧着,这反而是好事了。”

    毕竟从准儿媳妇变义女,固然被笑话一时,但若所托非人,那可要苦一辈子了。

    像韦梦盈那样有勇气再嫁、还一次比一次高嫁的到底是少数这点上晋国长公主都得甘拜下风,长公主的风流恣意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身份与显嘉帝的尊重维护,韦梦盈却是纯靠自己总而言之,对于绝大部分女子来说,婚姻总是终身大事,摊上夫家不理想,也只能忍。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而裴幼蕊即使得到晋国长公主的怜爱维护,论身份到底比不上长兴公主这个金枝玉叶的,长兴公主尚且被逼到现在这地步,当初嫁简夷犹的若是裴幼蕊,这会还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世事难料。”宋宜笑闻言却不置可否的道了一句,眼角偷瞥裴幼蕊这位义姐低着头,似在仔细观赏手中的茶盏,但紧抿的唇角透露出她心情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悠闲自在。

    似察觉到宋宜笑的视线,裴幼蕊忽然抬头朝她笑了一下,不过神情中间看不出来什么幸灾乐祸的意思,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见状寿春伯夫人也不好意思再说这件事情了,忙扯开话题:“下个月月初就是圣寿节了……”

    这天清江郡主跟长兴公主一直谈到宴会开始才出来,两人都重新梳洗过,长兴公主眼角还着意扑了不少粉,但仍旧无法掩饰住通红的眼睛。

    宴席上大家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简夷犹跟沈绮陌不过饶是如此,这顿饭也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由于正主卓平安情况特殊,甚至全程没有露面,所以用过午宴之后,大家又坐了会,也就散了。

    回燕国公府的路上,宋宜笑问丈夫:“三哥竟然这样荒唐?”

    “谁知道呢?”简虚白懒洋洋的说道,“我近来可没注意他那边。”

    他玩味一笑,“不过长兴到底是皇后所出,且如今是皇后名下唯一的亲生骨肉了。她这会受了委屈,又没像以前那样闹起来,你瞧着吧,她肯委曲求全,皇舅也不会答应的!”

    显嘉帝对皇后母子并非无情,只不过这份情义没有深厚到愿意改立皇后亲子为储的地步罢了。但相比简夷犹这个外甥,皇帝却是向着皇后母子的。

    何况现在赵王从帝后嫡子变成了肃惠王嗣子,皇帝在子女上唯一能补偿皇后的,也只有长兴公主了。

    “如此说来长兴公主却是故作大度了?”宋宜笑若有所思道,“这倒比较像长兴公主的为人只是三哥这人做事实在叫人想不明白,他当初弃了义姐改尚公主,还能说是看中了做皇家女婿的荣耀,然而尚主之后既没有明显倒向赵王,又与长兴公主不算和睦,还接连让侍妾在公主之前怀孕,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简虚白对这个话题似乎兴趣不大,漫不经心道:“我打小不跟他在一处,哪里知道他的心思?”

    宋宜笑猛然想到丈夫幼时可是差点被简夷犹弄死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简虚白还因祸得福被接到太后膝下抚养,但生死之间的遭遇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这会一直跟他提简夷犹,不定就让简虚白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呢?

    她自觉失误,也不再说此事了,只道:“昨儿个听说太子妃请了太医,也不知道是否有恙,待会回去得派人去东宫打听下。”

    结果随便一说倒是说中了事情夫妇两个回府之后才换上常服,东宫那边就派了人来找宋宜笑。

    准确的说是找芸姑,目的是想请她去东宫给太子妃瞧瞧,配几副安胎的方子:太子妃有喜了!

    “原不想劳动你的,你这身子也重了。”这回请芸姑跟上回不一样,上回梁王妃是要生产,需要芸姑进产房里坐镇,宋宜笑本身就是孕妇,那种场面她去了就是添乱了;但这回太子妃才查出妊娠,宋宜笑自不可能让芸姑独自觐见,所以特特亲自走了一遭。

    才照面,脸色有些憔悴的太子妃就歉然道,“只是我早先根本不知道,竟动了些胎气太医虽然开了方子,却还是建议请芸姑帮忙掌掌眼,究竟锦绣堂的医者是季神医的传承。”

    宋宜笑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芸姑名义上是燕国公府的女医,实际上至今与端木老夫人有联络,而端木老夫人又半公开的投靠了苏皇后太子妃在这眼节骨上使用芸姑,也是在某种意义上表达对皇后、对苏家的宽容与信任。

    甚至还有顺带表达对燕国公府的亲近的用意。

    不过这也是宋宜笑乐见其成之事,所以顺着太子妃的话谦逊了几句:当然主要是谦逊自己一点都不忙、一点都不累,而且对能来东宫探望太子妃感到既愉快又轻松;至于芸姑的医术,无论锦绣堂还是芸姑这个人,都不是宋宜笑的,轮不着她代为谦虚。

    场面话说过之后,芸姑方上前给太子妃请脉,诗婉又递上之前太医开的方子,芸姑看过之后,略改了两处,给了些饮食上的建议,诗婉忙取来笔墨记下这事结束之后,宋宜笑本着不打扰太子妃、自己也早点回去休息的想法,正要告退,太子妃却忽然轻叹一声,轻拢双眉,似有无限烦恼。

    宋宜笑见状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转为关切之态:“娘娘怀有皇嗣,原该高兴,怎么瞧着像是有心事?”

第三百零九章 卫银练的婚事(上)

    太子妃看了眼左右,待闲人都退出去了,才道:“母妃离世未久,我这做儿媳妇的倒传出孕讯,虽然是件喜事,却也尴尬。”

    “娘娘这话说的,服内生子的事儿,前魏那会不是就有定论了吗?”宋宜笑不解道,“可是有人胡说八道,叫娘娘操心了?”

    她觉得这个应该不可能,东宫刚刚在夺储中取胜,连皇太后在这眼节骨上恐怕都不想惹他们,何况其他人?

    至于说崔贵妃才死,东宫目前正处于母孝,太子妃却妊娠在身这种服内生子的情况在早期是不问妊娠时间,只要在孝期生子就算不孝,要摊上那时候,别说太子妃,梁王妃都只能打胎,哪怕生下来了,孩子也只能抱.养给其他人家。

    但前魏时候有皇帝认为这种规矩很不近人情子嗣多的人家也还罢了,万一赶上宋家那种几代单传,为了老人去世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血脉打掉或出继,这叫人家日子怎么过?死掉的老人恐怕也不能瞑目呢?

    是以就改成了只要不是在孝期怀上就好。

    如今崔贵妃去世约有月余,太子妃身孕堪堪查出,估计日子也差不多,完全可以说是在崔贵妃去世前两日怀上的,可不在不守孝的范畴之内。

    “但弟妹你也晓得:母妃去世之前,是先病了些日子的,那时候父皇也不是很好。”太子妃委婉道,“虽然说我自己估计着,应该是在父皇病倒前怀上的,可就怕有人会在父皇跟前说什么话……”

    宋宜笑闻言不禁笑了:“娘娘只怕是想多了罢?陛下素来重视东宫,谁敢去说这样的话,岂非自讨没趣?”

    又低声道,“何况陛下膝下孙辈不多,若知娘娘有喜,必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太子妃暗道:你哪里晓得,正因为父皇宠爱太子,我才怕他为了太子铲除我呢!

    只是显嘉帝与皇太后虽然都决定暂时不动她,却也没打算把结果透露给她太子妃成天心惊胆战,偏偏又束手无策。如今查出身孕,固然欣喜又多了个保命的理由,却也怕皇帝借着自己生产做手脚,让自己死得合情合理。

    所以趁着请芸姑的机会,想托宋宜笑向晋国长公主说情,给自己试探下皇帝的口风。

    宋宜笑不知内情,只道太子妃自从生下钟陵郡王之后多年没有怀孕,偏赶着今年事情多的时候有了,乍忙还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

    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应了下来。

    她这天回府后把太子妃的担忧与简虚白说了,简虚白闻言倒感到有点不对:“夺储的风波才定,皇舅这会千头万绪多少事情忙不过来呢,哪来的心情去过问儿媳妇的身孕?太子妃不是不懂事的人,怎么会担心这样的问题?”

    他若有所思,“还是她私下里做了亏心事,担心皇舅惩罚?”

    宋宜笑道:“那怎么办?”

    “不管太子妃是否有不妥之处,总是皇家的家务事,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简虚白想了会,道,“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给娘带个话罢!横竖皇舅素来英明,自有决断。”

    宋宜笑依言在次日去给婆婆请安时,转述了太子妃的担忧晋国长公主为了小女儿未来夫婿的前途,也愿意给东宫搭把手,闻言非常爽快的答应尽快入宫向显嘉帝说明。

    当然长公主也怀疑:“太子妃近来是不是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皇帝是从来不过问儿媳妇的事情的。”

    宋宜笑低眉顺眼答:“媳妇也不晓得,只是瞧太子妃的模样,似乎很是忐忑。”

    “那我去问皇帝吧!”晋国长公主也没追问,微微颔首道,“要没其他事你最近也别老出门了,到底月份也大了,即使身体好,也怕意外梁王妃可不就是个例子?”

    “梁王妃?”宋宜笑想到芸姑之前所言,顺口打探,“媳妇听说梁王妃因着摔到了要早产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好在梁王妃身体好,到底母子平安。”

    果然晋国长公主摇头道:“你还不知道?梁王嫡长子固然落地时没怎么折腾,可这才几天功夫倒病了两场,如今太医院那边专门有个擅长妇.婴的太医守在王府里盯着也不知道长大点能不能好起来?唉!”

    长公主眉宇之间流露出烦忧之态估计是想起了自己的嫡亲外孙卓平安。

    宋宜笑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梁王嫡长子的不对劲可算有人发现了!

    如此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性自是大大提高。

    婆媳两个惋惜了会这个孩子见没其他事儿,宋宜笑也就告退了。

    晋国长公主隔了一天入宫,与显嘉帝单独交谈了好半晌才离开。回到长公主府后,她命佳约赶到燕国公府告诉小儿媳妇:“陛下没听说有人针对太子妃,倒说太子妃素来勤勉贤惠,将钟陵郡王教导得既好,辅佐太子也十分用心长公主殿下说,到底是陛下亲自给太子择的正妃。”

    这番话在数个时辰后转达到太子妃跟前,诗婉喜形于色道:“娘娘,这可是陛下与晋国长公主亲口说的!”

    “晋国皇姑未必晓得内情,她的话听听也就算了。”太子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重点在于陛下:陛下那番话看似对我只有满意没有意见,但何尝不是一种敲打?”

    不过,肯敲打她,说明还是愿意给她个机会的?

    太子妃这么想着,提了多少日的一颗心,可算安定了点,下定决心接下来务必要好好表现,挽回印象机会很快来了:田氏打着探望长女的旗号登门,与太子妃商议小女儿卫银练的婚事。

    其实这件婚事也是幌子,田氏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修复卫家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

    毕竟之前东宫摇摇欲坠时,卫家的立场不那么坚定太子妃又不是那种为了娘家无怨无悔的女儿,如今峰回路转,东宫居然稳操胜券了,卫家自然要痛改前非,争取太子夫妇的宽容与谅解。

    而太子妃在娘家的弟妹里,最疼爱幼妹卫银练,尤其去年司空衣萝之事后,卫银练大受刺激,好长时间足不出户,一度让太子妃非常担心。

    如今田氏拿卫银练的婚事来请教长女,既是表达对太子妃的尊重,也是为了避免太子妃记恨前事,冷淡自己。

    果然太子妃看到亲娘前来,虽然招呼得十分客气,但言谈举止中间不期然的就露出了疏远之色。

    待田氏说起卫银练的婚事时,太子妃才露出一抹关心:“银练自己怎么想的呢?”

    “她以前的心思你也晓得。”田氏委婉道,“不过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罢了,何必理会?这么大的事情,总要你这个姐姐给掌了眼才成啊!”

    这说的却是卫银练迷恋苏少歌之事。

    且不说苏少歌已经跟伊王小郡主定了亲,就算没有这件事,冲着赵王争储失败被出继、苏家已现日落西山之象,卫家也不可能要这么个女婿!

    “那家里可有给她相看了?”太子妃沉吟道。

    待听田氏说了几个人选都是才貌双全也有家世的,毕竟即使不提卫家的门第,卫银练的夫婿,将来可是要做天子连襟的,怎么能差了去?

    “听着仿佛都不错,不过没见过到底不好说。”太子妃边听边点头,末了道,“要么等我回头问问殿下,这些人的父兄如何?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父兄都是可用之人,想必本人也不会差的当然主意还得爹娘来拿,我毕竟只是姐姐。”

    田氏巴不得她对卫银练上心些,如今才好拉近她跟娘家的关系,闻言喜道:“娘娘肯给银练操心,那是她的福分!”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母女两个又聊了些家常,田氏方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太子妃命人去告知太子有事商议他们这会正在守母孝,太子妃还怀了孕,是以是分院住的太子接到消息,方赶在日落之前过来,先关切的问了她身体与孕情,这才道:“听底下人说,今儿个岳母来过?”

    “是为了我妹妹的婚事。”太子妃亲自给他盛了碗汤,解释道,“她前两年就该议亲了,只是我娘统共就我们两个女儿,我又比她大好几岁,是以就想多留她承欢膝下会。只是算算年纪再不出阁可就要耽搁青春了,所以把最近有意提亲的人家理了理,来寻我商议。”

    按照太子妃的想法,以他们近期的夫妇关系之融洽,太子肯定会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的。

    却不想太子闻言,脸色微微变了下,犹豫片刻才道:“我记得你就一个胞妹?”

    太子妃微怔:“不错”

    心念电转,暗自担忧:难道太子自己看上了卫银练?!

    这不应该呀不是太子妃轻看自己的同胞妹妹,但太子不是不正经的人,他跟嫡亲小姨子照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卫银练虽然也算秀美可人,到底不及暖美人那等绝色倾城,实际上单论美貌,尚且逊色于宋宜笑。

    如今又是崔贵妃的孝中,作为正妻的太子妃还有孕在身,太子怎么可能打小姨子的主意呢?

    只是太子略作思索后,却命左右都退出去,这才用商量的语气问:“卫家给你那妹妹说亲的人选里,不知是否有你妹妹自己中意的在里头?”

    做姐夫的打听小姨子是否有心上人,岂是正常?

    太子妃眸色黯了黯,压抑住胸口涌上来的惊惶与酸涩,轻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们卫家如今虽然大不如前,可嫡出子女的教养却是从不敢落下的。银练固然是幼.女,爹娘格外宝爱些,大规矩上怎么可能不管?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没决定之前怎么可能告诉她?那些人她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又有什么中意不中意的?”

    就算跟太子关系变好了,但关系自己娘家女孩儿名节的问题,太子妃还是选择了稳妥的答案虽然说她知道倘若太子有意纳卫银练的话,这么说等于是帮了太子。

    却见太子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道:“那么我给她推荐个夫婿可好?”

    太子妃攥紧了帕子,面上却现出欣喜之色来:“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未知是谁家公子?”

第三百十章 卫银练的婚事(中)

    到底是多年夫妻了,即使从前算不得水乳.交融,太子这会却也察觉出太子妃的刻意掩饰,他挑了挑眉,要笑不笑的调侃道:“我若说想亲上加亲呢?”

    “自然都依殿下。”太子妃笑容不变,只是神情中到底流露出一抹勉强,道,“只是母妃才去,若东宫这会就添人,恐怕对殿下的名声……”

    “跟你开玩笑的!”太子本打算逗逗妻子的,只是转念想到太子妃正有孕在身,可伤不得心,闻言忙道,“所谓亲上加亲,其实是今儿个皇祖母召我过去说了件事!”

    太子妃其实也觉得丈夫不至于这会惦记上小姨子,方才的失落难过大抵也是装的,这会听太子说出真相,也敛了神情正色问:“未知皇祖母有何吩咐?”

    “皇祖母想替裘漱霞的嗣子说门亲事。”太子顿了一下才道,“皇祖母看中了你妹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后娘家就裘漱霞一个男嗣,这世道能眼睁睁瞧着娘家断子绝孙的人到底是不多的。偏偏裘漱霞的亲生儿子早年夭折,算算年纪他也不复壮年,再有血脉的指望是非常渺茫了。

    所以从柳家过继来的裘秩音虽然不是裘家血脉,太后也不能不关心几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裘漱霞考虑:裘漱霞之前死保赵王,可以说是赵王一派的急先锋,连苏家都没他那么积极的。这人仗着太后嫡亲侄子的身份,在朝堂上一直横冲直撞,有时候连显嘉帝的脸色都不看,将太子这边的简虚白得罪得尤其彻底!

    现在太后还在,裘漱霞就算贬谪,料想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万一将来太后没了,凭他这些年来作的死,谁能保得住他?

    是以太后思来想去,觉得他认了个嗣子倒也是件好事:可以结门亲事做靠山啊!

    而从找靠山的这个目的出发,目前最好的选择也就是卫银练这个太子妃的亲妹妹了!

    毕竟新君已经板上钉钉是太子,但太子没有同母姐妹,玉山公主倒还没下降,她跟太子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多好也没什么恩怨,可这位金枝玉叶一心一意惦记着苏少歌,肯定不会同意下降给裘秩音的!

    太后统共就两个亲孙女儿,虽然要为侄子考虑,也不想太委屈了玉山公主何况玉山公主那脾气,哪怕强押着她下降了,不定会把怒火发泄到裘家头上去!

    然后太子的外家崔家,唯一一个适龄的女孩儿崔见怜,去年入宫伺候太子,今年年初已经悲剧掉了。

    所以太子自己的姐妹的主意是没法打了,那么只能从太子妃的姐妹入手。

    毕竟太子妃生有太子嫡长子钟陵郡王,如今与太子的关系既好,且又有了身孕,不出意外的话,迟早也会住进铭仁宫的。

    恰好,太子妃唯一的胞妹卫银练尚未婚配,且才貌双全又深得太子妃喜爱太后觉得,如果能把她聘给裘家做儿媳妇,将来即使有人要找裘家的麻烦,太子妃为了亲妹妹考虑,也会为裘家求情的。

    哪怕仕途失意,有太子妃在,总也有一线生机!

    太子吞吞吐吐的说完了太后的意思,有些忐忑的问太子妃:“你觉得……咱们要不要答应皇祖母?”

    “皇祖母既有吩咐,按说是不该拒绝的。”太子妃闻言,凝神片刻,露出为难之色,道,“但阿虚跟裘表叔的私怨且不说,横竖裘表叔在朝中应该待不了多久了,他到底也是阿虚的长辈,还乡之后,料想阿虚也不会再纠缠。问题是,裘表叔那嗣子,可是柳家子!”

    “柳家?”太子一怔,随即懊恼的一拍头,“我竟把这一节给忘记了!”

    裘秩音原名柳秩音,乃前刑部侍郎柳振溪的嫡长子即宋宜笑第一任继母柳氏的嫡亲侄子!

    当初柳家倒台,可是与宋宜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后来赵王一派眼看柳家已经保不住了,索性以将柳秩音过继给裘漱霞作为嗣子的条件,说服柳振溪舍身一击这位柳公子改姓裘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没在人前露过面,这小一年来,朝堂之上又是风起云涌,渐渐的竟都把这么一出给淡忘了。

    如今太子妃提醒,太子方醒悟过来,“你是怕宋弟妹有意见?不过当初苛刻宋弟妹的乃是柳氏,意图污蔑宋弟妹的也只是柳振溪,这两个人都已伏诛,却与柳秩……裘秩音没什么关系的。听说宋弟妹的娘家还把柳振溪的嫡女买了去,给宋弟妹之父做了姨娘呢,我想宋弟妹总不可能还要对裘秩音耿耿于怀了吧?”

    太子不知道宋宜笑与柳家乃是前世今生的恩怨了,从他的角度看去:宋宜笑在柳氏手里也才过了一年的日子,再艰苦也就那么点时间而已,跟柳秩音估计都没照过面。而柳家先是柳氏死得身败名裂还连累家族名声,继而柳振溪心疼妹妹想为妹妹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却索性把偌大家族都赔了进去!

    而宋家买下柳秩瑾的举动,更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谁叫庞老夫人把柳秩瑾塞给儿子做了姨娘呢?不知就里的人看到了,自然认为宋缘打这个“贤侄女”的主意很久了,见柳家出事,忙不迭的借老母之手,将这个水灵灵的晚辈收入囊中。

    这么着,太子觉得柳家才是吃亏的那个他其实比较担心裘秩音怀恨宋宜笑,会在娶了卫银练之后,仗着自己这个姐夫起什么不该起的念头。

    但太子妃道:“殿下想到哪儿去了?宋弟妹素来懂事,且裘秩音改姓都快一年了,宋弟妹可曾提过他?可见也是没有同他计较的意思。”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银练,你也晓得,她素与宋弟妹交好,在宋弟妹尚未出阁之前,两人就结识了。所以,她自然是向着宋弟妹的!而宋弟妹早年的遭遇,在帝都上下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说她会对柳家骨血有好感么?当然,我的妹妹我知道,即使她不喜欢那裘秩音,我开了口,她必然也会嫁过去的。只是嫁过去之后,难免要有隔阂了!而皇祖母想把银练说给裘家做儿媳妇,固然存着为裘家考虑的心思,肯定也希望他们夫妻和睦的。我就是担心这个!”

    太子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他是很想答应皇太后的,毕竟太后是他亲祖母,多年的祖孙之情,不是太后这几个月的倒戈能够完全抹去的。何况从政治上考虑,此举不但能够争取太后的好感与愧疚,也能安定之前支持魏赵二王的臣子,稳定局势,且传扬东宫的宽容厚道。

    当然这么做有点对不住小姨子不过对于太子来说,也只是有点。毕竟他已经派人了解了下裘秩音的情况,这人原是柳家嫡子,正经官宦子弟出身,改姓裘后又是裘漱霞膝下的嗣子,无论亲爹还是嗣父,对他的栽培都很尽心。

    他本身长得也不错,白净斯文,做柳公子时虽然有些惫懒,到裘家后却开始用功了,据说考取进士的指望还是有的。就算自己考不中,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亲戚关系弄个一官半职,像简虚白不就没下过场么?还不是一样入了仕又一路晋升?

    总之太子衡量了下,觉得这么个人配给小姨子,也不算太坑卫银练了。

    何况卫家之前的动摇,可不仅仅太子妃察觉到!

    如今让卫家小女儿顺从太后之意,也算是让他们家将功赎罪?

    太子心里这些念头翻腾着,最后道:“皇祖母年纪大了,难得托付咱们一件事,总要尽力。不如这样,明后日你把妹妹请过来,跟她好好的说柳家那些事情,同裘秩音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你想柳氏是他亲姑姑,柳振溪则是他亲爹,这两位都是他的长辈,岂有晚辈干涉长辈所作所为的道理?他也是受了池鱼之殃,何况他现在都不是柳家人了。”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说服她的!”太子妃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实太子妃在太子说明真相时就决定要答应了,毕竟这门亲事不但有助于修复东宫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也等于给自己母子找了太后这个靠山?

    太后想让自己以后护着裘家,首先就得保证自己这个孙媳妇的前程无碍吧?

    否则太子妃都自身难保了,又哪里还顾得上妹妹一家子呢?

    至于说卫银练的意愿,太子妃跟太子想的一样,裘秩音这个人选也许不尽人意,但从他迄今的表现来看,也不算太辱没了卫银练。

    “妹妹,你也不要怪我!”太子妃之前的委婉拒绝,不过是怕答应得太干脆了,叫太子以为只是件小事,过后就不放在心上,此刻嘴上做着保证,心里也在默默的想,“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这个姐姐若出了事,卫家岂能不受影响?到时候,你哪怕出了阁,也未必不受牵累!相反的是,只要我这个姐姐好好儿的,谁敢委屈你?!”

    只是太子夫妇这会都不知道,此刻看中卫银练的也不只太后。

    代国长公主跪在显嘉帝跟前哭哭啼啼:“我们夫妇罪该万死,如今得皇兄宽恕已是邀天之幸,紫浮是我们儿子,有道是母债子偿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明非,那孩子只是我们的侄子,他父母去得早,原也是我公公抚养大的,我们不过养了他几年罢了!他虽然胡闹些,却也是你情我愿之事,从没害过人犯过法的,却要受我们牵累,这叫我将来到了地下,见着公公,如何交代?!”

    她婆婆去得早,进门时只拜见了公公提到老富阳侯,显嘉帝也有些唏嘘,老富阳侯在他登基时是出了大力的,且对显嘉帝一直忠心耿耿,不辞劳苦,只是没等到皇帝报答,就先去了。

    所以皇帝沉默了会,道:“你要我给姬明非封个官职么?”

    “他在工部有差使,而且他那个性情,也未必担当得起重任。”就算担当得起,这眼节骨上,皇帝也不会做出让外界认为姬家即将起复的决定的真要起复,也要留给太子下这道命令这点代国长公主非常清楚,是以摇头道,“我想给他说门好点的亲事作为靠山,这样以后不管我们一家子有什么事情,他也有个岳家帮忙。”

    顿了顿,见皇帝投来询问的眼神,她道,“我看中了太子妃的同胞妹妹卫家小姐,求皇兄恩准!”

第三百十一章 卫银练的婚事(下)

    显嘉帝这时候不知道太后召见太子的事情,所以稍作考虑之后,就答应了下来到底代国长公主是他亲妹妹,要不是他时日无多,也不想再三落代国长公主的面子,如今把太子妃的胞妹许给代国长公主夫妇的亲侄子,既如了妹妹所愿,也暗示里里外外的人,自己对姬家情份尚存,想落井下石也掂量着点儿!

    结果代国长公主走后,他去给太后请安,母子两个没说几句话,太后道:“哀家方才与太子说,想让裘秩音与他做个连襟,也不知道太子妃肯不肯答应?”

    显嘉帝顿时吃了一惊:“孩儿记得卫家现在待字闺中的只有一个女孩儿了?”

    “不错,那女孩儿哀家见过,是个好孩子。”太后点了点头,方察觉到不对,“怎么?那女孩儿你有打算?”

    “小妹方才进宫,想给她夫家侄子说门能依靠的婚事,也看中了卫家女孩儿。”显嘉帝解释,“孩儿不知母后这边已有打算,竟已经答应了她!”

    “这样啊……”太后听说是小女儿的要求,也为难起来,“姬家现在统共就两个男嗣,紫浮还是小的,倒已经与苏家女孩儿定了亲事,做哥哥的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确实不大好。”

    太后也知道姬明非之所以至今未娶,不是代国长公主夫妇忽视了他,归根到底是他自己定不下心,且他那癖好,想寻个让长公主夫妇满意的岳家还真挺难的。

    如今代国长公主自己尚且前途未卜,不趁着皇帝还在,给他把终身大事办了,将来姬明非的婚事只有更难代国长公主对自己的亲侄子不怎么样,但因为与驸马姬蔚观感情深厚,对丈夫的亲侄子还是很上心的。

    不然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在显嘉帝公然提出要贬她为公主后,还腆颜入宫,给姬明非求恩典。

    “姬家那孩子确实该说亲了。”太后其实更重视裘秩音,毕竟她娘家往后的传承基本就指望这个过继来的嗣子了,而姬明非与太后没有血缘,但裘秩音也不是真正的裘家血脉,相比太后亲生的代国长公主,太后计较了会还是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代国,那裘秩音的婚事,哀家再想想吧!”

    代国长公主这些日子够灰头土脸了,好不容易显嘉帝给了她一回面子,倘若转头又反悔了,却叫长公主如何自处?

    太后虽然很为裘家的将来担心,却更怕小女儿再受打击。

    但显嘉帝却觉得过意不去:“也是孩儿卤莽,没请示您就顺口答应了。”

    他知道太后疼爱代国长公主,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会再跟长公主争,所以没提毁诺的话,只道,“卫家女孩儿虽然好,不过别家应该也有淑女静媛,可为婚配的。”

    太后只是笑:“你说的是,哀家再看看吧!”

    裘家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在将来提供政治庇护的儿媳妇,可不是光有贤良淑德的女孩儿!

    不过太后想到皇帝撑不了多久了,心里难受,也不想叫他操心,故此打算敷衍两句就把这话题带过去。

    然而显嘉帝提醒道:“母后忘记了吗?顾相膝下可是很有几个孙女儿还没出阁的!”

    “顾韶?”太后闻言一怔,心念电转:顾韶跟太子的关系虽然不像太子妃与太子索性是一家人,但作为显嘉帝明着绑上东宫战车的重臣,又与钟陵郡王之间有着正式的师徒名份,也足以庇护裘家了!

    不过,也正因为顾韶是重臣,不像太子妃是皇家妇,更不像卫家才落了把柄在东宫手里,想将他的孙女许给裘秩音,却不是皇帝这边拿定主意就可以做主的太后不无忧虑道,“他会肯么?”

    “顾相虽然惊才绝艳,无奈虎父犬子,他膝下几个子嗣都不怎么争气,孙辈的男嗣也庸碌得很。”显嘉帝自信道,“若暗示加恩其子孙,料想他应该不会吝啬一个孙女。”

    毕竟顾韶跟裘漱霞、跟柳家也就是政见不合这点芥蒂,只要皇家不打算追究裘漱霞跟裘秩音父子,让他帮忙看着点裘家别绝了户,不过是举手之劳。

    何况裘秩音也不是什么不成器的浪.荡.子弟,不至于让做长辈的觉得,把女孩儿许给他是进了火坑如果换了姬明非,顾韶基本没可能同意,他声望地位搁那,丢不起那脸。

    太后闻言有点心动,但也有点不放心:所谓嫁出门外的女儿泼出门外的水,顾韶如果很轻易的答应把孙女嫁给裘秩音,那么这个孙女他一定不那么看重。如此将来裘家需要顾韶帮忙时,顾韶肯不肯念姻亲的关系可就不好说了!

    好在显嘉帝也明白太后的顾虑,次日召见顾韶时,颇许了一番好处,甚至暗示将来太子登基后,可以给顾韶封爵如今不同于开国之际,世袭爵位都不罕见,显嘉一朝已经二十年出头了,愣是一个爵位都没封过,可见此时得爵的艰难不管顾韶到底心动不心动,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答应,那可就是存心不给皇帝面子了。

    在门阀鼎盛那会,别说皇帝是给太后娘家过继来的侄孙说亲,就是想给皇子公主说亲,名门望族也未必瞧得上。

    但如今势家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已无法抗衡皇权,顾韶可不想拿自己全家的前途性命去彰显洪州顾氏的清高,所以思索半晌后,到底点了头。

    他答应许给裘秩音的孙女是长房嫡出,闺名桐叙。

    用顾韶自己的话来说:“臣膝下诸孙女,无论才貌品性,以此女最佳。其父母爱逾珍宝,存心留她承欢膝下,这才至今未嫁。”

    显嘉帝跟太后都知道这话未必是真的,不过顾韶敢这么说,这叫顾桐叙的女孩儿至少不会比正常的大家闺秀差那就行了,反正他们撮合这门亲事,主要是冲着顾韶去的,至于女孩儿本身,不是太惨也就差不多了。

    顾韶这边敲定之后,皇帝复问卫家卫家那边才被太子妃说服,做好了让卫银练嫁进裘家的心理准备呢,忽听说换了个女婿,还是帝都最风流不羁无视人伦的姬明非,顿时整个家里都不好了!

    只是他们固然是瑞羽堂之后,究竟衰微已久,这会连顾韶都不敢违抗显嘉帝,何况他们?

    但要让他们就这么认了命,把卫银练嫁给姬明非的话,他们也不甘心!

    “惟今之计,只能银练你自己出面了。”田氏愁眉苦脸的告诉小女儿,“陛下亲自发了话,你姐姐作为儿媳妇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她如今有孕在身,也操不得心!”

    卫银练沉默良久才问:“娘的意思是?”

    “这门亲事据说是代国长公主亲自向陛下请求的。”田氏提到代国长公主时,声音都狰狞了几分,运了运气才平复下语气,继续道,“陛下本身应该没有插手你婚事的意思代国长公主如今注定要倒台,她也晓得自己从前多么的张扬霸道,这会可不得四处拉拢靠山?她自己儿子已经跟苏家女孩儿定了亲,也只能把主意打到侄子头上了!”

    田氏这会恨死了代国长公主,“她那侄子哪怕是个普通人,咱们家也认了!可帝都上下谁不知道姬明非的品行?那可是跟晋国长公主……”

    到底觉得不好让没出阁的女儿听这种事情,田氏叹道,“你不是跟晋国长公主的小儿媳妇燕国夫人关系不错吗?娘已经给你预备好礼物,你明儿登门,去求求她,看能不能说动晋国长公主帮忙,把这门亲事取消掉吧!”

    卫银练拨弄着衣角暗缝的银铃,好一会,方道:“晓得了。”

    只是她次日到了燕国公府后,却只陪宋宜笑说说笑笑了大半日,最后看时间快到傍晚,估计简虚白该散衙了,就提出告辞。

    宋宜笑亲自把她送到了二门处,看她跟自己道别后都要拎起裙角上马车了,实在忍不住,出言道:“卫姐姐,你今儿个过来,没有其他事了吗?”

    皇帝正在给裘家、姬家保媒的事情,如今外界还不知道。

    但宋宜笑与裘秩音多少有点关系,东宫那边怕她有什么想法,前两日刚刚说服卫银练嫁裘秩音时,太子妃就私下派人来跟她打过招呼后来皇帝决定让顾家女孩儿嫁裘秩音,太子妃也立刻命人过来说明。

    所以今天卫银练一上门,宋宜笑就猜到了她的目的,而回答的话也预备好了。

    却没想到这女孩儿从头到尾提都没提,宋宜笑不禁纳闷了: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姬明非在帝都的名声又那样狼狈,就是门楣低点的人家,但凡疼女儿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呢,何况卫家可是出了太子妃的!

    “我从前的心事,善窈你又不是不知道。”卫银练闻言,却是莞尔一笑,左右看了眼,待宋宜笑会意的清场后,她才语气平静的说道,“横竖嫁不到喜欢的人,嫁谁不是嫁?何况姬明非虽然名声不好听,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苛刻蛮横的举动只要他能与我客客气气的处着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见宋宜笑欲言又止,她轻笑了声道,“我今儿出门时,我娘确实让我寻善窈你帮忙的。但我在路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说了:晋国长公主殿下到底只是你婆婆,不是你亲娘,就算长公主慈爱,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但代国长公主何尝不是她的骨血之亲?所以我求你帮忙,不仅仅是难为你,也是难为晋国长公主,却又何必?再者代国长公主亲自求得陛下点了头的事情,转眼竟被推翻,这对卫家、对燕国公府,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代国长公主已经风光不再了,好不容易显嘉帝给她一回脸面,跟着就被卫家跟燕国公府拦回去,其他人也还罢了,皇帝跟太后看在眼里,哪能不觉得心酸?

    尤其简虚白是太后亲自抚养大的,代国长公主对他这个外甥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像针对太子那样苛刻过他结果他的妻子却帮着卫银练驳代国长公主的面子,太后会怎么想?

    宋宜笑其实本来打算帮她一帮的,当然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好说了。

    可卫银练把话说到这份上,宋宜笑觉得也没必要提了,毕竟卫银练说的很对:除非代国长公主自己改变主意,不想要卫银练做侄媳妇了,不然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让卫银练摆脱了这门亲事,在太后跟皇帝那里肯定都会留下坏印象,继而影响到家族。

    卫银练现在摆明了打算深明大义,宋宜笑还能说什么?这位卫姐姐跟她不一样,同为海内六阀嫡支后裔,卫银练是实打实的掌上明珠,单从司空衣萝逝世那会,田氏对她的维护就看得出来,卫家纵然在关键时刻做得出来舍弃女儿女婿的事情,但平常的庇护关怀绝对不含糊。

    受过家族这样的恩惠,家族需要牺牲的时候,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不过宋宜笑这会其实也没多少心思关心卫银练的婚事。

    她扶着锦熏的手,慢慢朝克绍堂走去,暗暗想着:“裘秩音啊……这人倒是好运道,柳家满门覆灭,柳秩瑾纵然被宋家买下,到底也成了不上台面的侍妾。他只改了个姓,却是继续做他的大公子了!”

    前世她过得苦,死得冤,所以重生之后报复起来也很干脆。

    但今生她却是越过越好,如今丈夫有了,孩子也快生了,心境平和下来,愤懑怨恨之情自然也越发的淡了。

    是以,也没多少赶尽杀绝的心思了当然,前提是,裘秩音与柳秩瑾不来惹她。

    “不过如今我快放下了,他们倒是,放不下了啊?”宋宜笑抬手轻抚上小腹,想起两日前才得的消息,唇畔不禁泛起一个冰冷的笑:这样也不错,在痛苦与煎熬中数着日子,满心报复与仇恨却束手无策,前世她在柳氏手底下那些年,可不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命运似乎将柳家那两个血脉也推到了同样的处境?

第三百十二章 拜师

    十月份很快就过去,廿一那天宋宜笑自然没去宋家吃庞老夫人的寿酒,不但她,简虚白也没去,只送了份不咸不淡的礼宋家那边许是知道了燕国公府的态度,也没再派人来说什么想念宋宜笑之类的话。

    到了十一月初,顾桐叙与裘秩音、卫银练与姬明非,这两件婚事终于尘埃落定,公布于众。

    “陛下果然仁慈。”显嘉帝这段时间打压魏赵二王的势力、却也打算网开一面的想法,已经非常明确了,这么两桩亲事传出来之后,朝野上下也不是很意外,感慨了一句,大部分人也就不关心了。

    毕竟这个月初八是贺太后的圣寿节,十五是皇帝的万寿节,越富贵的人家越忙,哪来那么多功夫嚼舌头?

    宋宜笑没想到的是,圣寿节前夕,衡山王府忽然送了消息来,说是韦梦盈想见她。

    “按说娘既有意召见,我不该回绝。”宋宜笑吃不准这个亲娘的心思,委婉问过韦梦盈母子身体都很好,不是要自己去探病后,就为难道,“只是婆婆前两日才说我月份已经大了,不要轻易外出,这……”

    薄妈妈听说是晋国长公主之意,也不敢让宋宜笑一定走一趟,只好说明缘故:“这都年尾了,转过年来七公子就到正式启蒙的年纪了,偏王府如今要守太妃的孝,不好出门走动,王妃娘娘想替七公子寻个名师,却也不方便。这不,想请您帮个忙?”

    这话倒提醒宋宜笑了:早几个月她刚刚怀孕那会,韦梦盈登门探望时,就提过想让陆冠云拜在顾韶门下。

    而她也答应了帮忙的。

    但从翠华山回帝都后的一段时间里,太子这边一直不怎么顺利,易储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韦梦盈那边就再没提过这话。

    现在尘埃落定,顾韶炙手可热已成定局,韦梦盈也可以放心不会押错宝,倒也难怪会重提旧事了。

    宋宜笑对这个亲娘趋利避害的做法十分无语,可又放不下亲弟弟的前程,这会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我现在怀着身子也不怎么好出门,好在云儿也才五岁。且等我生产之后出了月子,再登门去向顾相求情吧!”

    不过她当初虽然答应帮忙把弟弟推荐给顾韶顾韶收不收她也没把握的所以想了想又加了句,“横竖云儿年纪还小,如果顾相无暇授徒,择其他良师也是可以的。还请妈妈把这话带给娘,看看娘的意思?”

    但薄妈妈得了这话却没有告退的意思,依旧满面笑容道:“小姐您有所不知:王妃娘娘早先虽然希望七公子能够拜在顾相门下,可七公子到底太过年幼,顾相年事已高又手握重权,王妃娘娘很担心七公子即使靠着您的面子拜了师,也不能时常得到顾相的教诲!”

    这倒是事实,顾韶现在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也不为过,就是钟陵郡王那边的讲课都断断续续的了,若再收下陆冠云,估计也就是顶个师徒的名头了如果是需要老师提携的人,这么个名头也是千金难买的,问题是陆冠云年幼,提携的机会他眼下根本用不着,他现在需要的还就是一个真正的老师!

    如此顾韶反而不那么合适了。

    韦梦盈虽然功利,却不是蠢材:陆冠云若拜入顾韶门下,固然引人羡慕,但对于他的长远发展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顾韶没什么空教他,而给陆冠云另外找人教导的话顾韶名气那么大,他的学生,是一般人敢教的吗?

    就算是其他名师,也自有傲气,谁肯背上跟顾韶抢弟子的名声来教导陆冠云呢?

    这样陆冠云顶着名师门生的名头,却得不到应有的教诲,纵然天资好,又岂能不泯然众人?但这种情况别人只会嘲笑他糟蹋了一个好师门,怀疑他不够用心或者资质驽钝,只会看不起他包括顾韶跟钟陵郡王,估计也会觉得收他纯粹是落了自己的面子。

    毕竟想得到认可与尊重,尤其是顾韶跟钟陵郡王这个等级的权贵的认可与尊重,出身什么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得有真本事。

    所以韦梦盈深思之下,决定放弃让儿子拜顾韶为师的想法,另觅目标,“贺楼修撰才华横溢,如今的差使又清闲。闻说贺楼修撰与燕国公府颇有渊源,还请小姐帮忙探一探口风,可好?”

    “贺楼修撰?”宋宜笑闻言微微惊讶,她没想到韦梦盈会改变目标,而且还看中了今科状元郎。

    当然贺楼独寒能做状元,学问是肯定没问题的。

    问题是,按照宋宜笑对韦梦盈的了解,这个亲娘给儿子选老师,学问怎么可能排第一位?必须是权势地位优先啊!

    而贺楼独寒以状元身份入仕,正常情况下倒也确实会有个好前程。

    可相比顾韶他就不够看了,何况之前的争储中,他虽然因为想求娶裴幼蕊的缘故,同简虚白走近了些,但也没有真正站到太子这方这也就意味着,太子登基之后,他得到的好处肯定不会太多。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打动韦梦盈?

    宋宜笑惊讶之余,略作沉吟就答应下来:“等今儿个夫君回来后,我与他说,请他帮忙问问贺楼修撰。”

    允下这事后,她又问候了一下衡山王府上下,得知一切都好再讲了几句场面话,让锦熏去备了些糕点等吃食让薄妈妈带回去孝敬韦梦盈,也就打发她走了。

    薄妈妈走后,宋宜笑蹙着眉头问左右:“最近帝都可传出什么消息关于贺楼修撰的?”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片刻,还是锦熏开口道:“奴婢偶尔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贺楼修撰至今没有婚配,好几家勋贵想把家里的小姐许给他,他都谢绝了,最近都在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应该不是这个!”宋宜笑心想如果贺楼独寒有什么隐疾的话,可不是什么名誉的事儿,韦梦盈怎么可能让陆冠云拜在他的门下?

    不过……

    “贺楼修撰谢绝了好些勋贵人家的结亲提议吗?”宋宜笑不禁想到这位状元郎几次三番想向裴幼蕊提亲的事儿,暗自沉吟,“难道他还惦记着义姐?只是义姐那边可是至今没有松口的,娘凭什么笃定他能娶到义姐?就算能娶到,义姐在娘的心目中,大约也就是‘长公主疼爱的义女’这个身份了。但这个身份也打动不了娘吧?”

    毕竟韦梦盈已经有个晋国长公主亲儿子的岳母的身份了。

    宋宜笑寻思良久无果,遂也不再想了,专心等着简虚白散衙傍晚简虚白回来之后,听她一五一十说了薄妈妈前来之事,微微诧异:“岳母消息可真灵通!”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宜笑不解的问。

    简虚白一边扯松衣领,走到屏风后换下官袍,一边道:“你想贺楼是哪里人士?”

    “江南……等等,顾相这些年来也一直住在江南?”宋宜笑惊道,“他们两个?!”

    “是师徒。”简虚白换好常服,系着衣带走出来,颔首道,“甚至可以说,顾相为了教导贺楼,这些年来才放着洪州老宅不回,长住江南!”

    宋宜笑惊讶道:“顾相对弟子可真是宠爱!”

    虽然说老师也有坐馆的,但到顾韶这级别,那绝对是徒弟围着他转哪怕是钟陵郡王这样的天潢贵胄,也不可能在他面前端皇长孙的架子!

    所以他居然为了贺楼独寒长住江南,而不是贺楼独寒为了求学随他前往洪州,这只能是一个缘故:他非常宠爱贺楼独寒,愿意迁就这个弟子。

    只是宋宜笑也觉得奇怪:贺楼独寒看起来不像是任性不懂事的人,怎么会让老师为了自己远离家人呢?

    “也不全是宠爱。”果然简虚白摇头道,“不过这里头涉及到顾相的私事,未得他准许,我却不好多说的:总之对于顾相来说也是件伤心事了。”

    宋宜笑闻言虽然有些好奇,却也不愿意为了满足自己这点好奇心,让丈夫背诺,只道:“这么说,贺楼修撰与顾相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

    她明白韦梦盈为什么看上贺楼独寒了:贺楼独寒年轻力壮,目前的差使也清闲,他有精力也有时间好好教导陆冠云;作为顾韶的学生,且高中状元,在顾韶那儿的地位必然也不低!

    陆冠云若拜了这么个老师,那就是顾韶的嫡传徒孙,前途有保障,学业也有保障,可谓是一举两得!

    “绝对不多。”简虚白想了一下,道,“这么讲吧:除了皇舅、太子之外,这帝都上下,顾相估计只告诉了我最多再加个你爹!”

    实际上他能够知道,还是因为顾韶认为他很适合与贺楼独寒互为“对手”,是以在当初的提醒与试探后不久,逐渐的透露了这个秘密。

    宋宜笑不禁讶然:“我娘这大半年来都在守孝,就算不是,陛下与太子殿下,也断不是她能接触到的;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我今儿个问起来,你连我都不会说,肯定也不会透露给我娘;剩下来一个我爹,我爹这些年来恨我娘都来不及呢,却为什么要告诉她这样的事情?但也不可能是顾相自己告诉我娘的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顾相之前之所以隐瞒与贺楼之间的师徒关系,主要是不想把他卷进争储的旋涡里去。”简虚白沉吟道,“如今储位之争的结果横竖已经出来了,顾相倒不在乎这层关系现于人前了兴许是这个缘故,最近他们师徒来往得比较勤快,恰好叫岳母知道了?”

    这倒也有可能,只是宋宜笑还是觉得奇怪,自己那亲娘好好的注意顾韶跟贺楼独寒做什么?

    贺楼独寒也还罢了,顾韶好歹重登相位,又是洪州顾氏出身,手底下岂能没几个有本事的人护着?韦梦盈说到底,不过是个寻常官宦人家出身的继王妃,能动用的人手有限,她就不怕自己的小动作被顾韶发现,然后惹了顾韶厌恶吗?

    不过简虚白对于岳母从哪打听来这样机密的消息倒是兴趣不大,关心了一番妻子的身孕后,爽快道:“事关小舅子前程,我这做姐夫的怎能不出把力?正好明日就是圣寿节,若在贺宴上碰到贺楼,正好与他说了这事儿料想他不会拒绝的!”

    “云儿现在才多大?”宋宜笑闻言也考虑起弟弟拜师的事情来了,只是觉得有些忐忑,“尤其他性情也未必静得下来用功呢,我这个姐姐虽然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究竟他年纪小,但贺楼修撰可未必有这功夫哄他吧?”

    毕竟陆冠云又不是贺楼独寒的亲弟弟,人家状元的身份搁那,年纪虽轻,想拜师的多了去了,凭什么哄弟子?

    简虚白意味深长道:“贺楼虽然是顾相的得意门生,之前的风波到底没出力。顾相如今又已位极人臣,反而得避嫌提携弟子了而我虽然不如顾相位高权重,但想拉贺楼一把,却是不难!”

    宋宜笑恍然道:“如此,贺楼修撰确实不会拒绝。”

    虽然说顾韶真想给弟子铺路,有得是委婉的办法。但简虚白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太子膀臂,而且正当年少,年纪比贺楼独寒还小几岁,顾韶肯定乐见贺楼独寒跟燕国公府亲近。

    她想了想,沉吟道,“只希望他也愿意认真教导云儿才好!”

    “贺楼的为人还是很沉稳的。”简虚白安慰道,“何况咱们府的势岂是白借的?不过是教导一下小舅子,对他来说乃是举手之劳,若这点都不肯付出的话,就算他是顾相的爱徒,往后也莫想在朝堂上混得开!”

    按照他跟顾韶的私下约定,这会他得帮助顾韶晋升,目前双方关系融洽是无所谓的。毕竟他眼下的年纪跟资历都还浅薄,根本威胁不到太子。

    等若干年后,少年时的情谊消磨于岁月的流逝,以及君王特有的疑心时,他才需要一个对手,好让皇帝安心。

    韦梦盈想替幼子铺路,倒是正中简虚白下怀。

    至于说这位岳母从何得知尚未公布的秘密……

    简虚白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与漠然。

第三百十三章 这年的十一月

    次日就是圣寿节太后今年其实根本没心情过这个寿辰,但显嘉帝私下劝她:“孩儿尽孝母后膝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万请母后容孩儿再孝顺您一回!”

    一句话说的太后伤心之极,虽然允了照常庆贺,但这天露面的时候到底透露出强颜欢笑来。

    众人不知内情,却也不奇怪:太后宠爱的小女儿代国长公主眼瞧着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太后能不难过吗?

    不过圣寿节这天,太后固然特意把卫银练跟苏少菱这两个准姬家媳妇喊到跟前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做足了要给代国长公主撑腰的姿态,但最担忧的却还是长兴公主:“这才几日不见,长兴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长兴公主确实明显的消瘦了,神情也不复从前的飞扬,落寞中透露出凄楚。

    这会被亲祖母问起,仪态虽然端庄,眼角到底微微泛红:“劳皇祖母过问,孙女儿之前不慎染了风寒,颇吃了些时候药,最近才好,却叫皇祖母担心了!”

    太后私下已经听说了她跟简夷犹之间的事情,此刻自然是故意提起来的:“原来如此!哀家就想着么,哀家的长兴最是活泼爱笑爱闹的,今儿个怎么这样沉默?”

    就叮嘱她好好调养,又吩咐左右,将皇帝孝敬自己的滋补之物收拾一份,等宴散之后,让长兴公主带回去吃,“别仗着年轻不懂事就不把身子当回事,等你到了哀家这年纪啊,就晓得这身体的重要了!”

    虽然一个字都没说简夷犹的不是,但大家看在眼里,都是心领神会,太后这是在委婉敲打简夷犹,以后须对妻子好点了。

    接下来再无他话傍晚宴散之后回府,宋宜笑问起弟弟拜师之事,简虚白伸指一刮她鼻尖,笑道:“为夫亲自出马,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贺楼修撰答应了?”宋宜笑喜道,“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方便,好叫云儿登门拜见?”

    “小舅子今年才五岁,不是说明年才正式入学的吗?”简虚白道,“我跟贺楼说明年开春之后,再行拜师之礼如今离过年也才两个月不到了,且让小舅子痛痛快快的玩一玩罢!”

    不过这也只是简虚白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韦梦盈那边接到女儿的消息后,高兴之余,却立刻喊了儿子到跟前,苦口婆心道:“为娘好说歹说,你姐姐姐夫可算帮忙,将你引荐给今科的状元郎贺楼修撰了!你这位准恩师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非寻常进士可比,你能得他为师,乃是极大的福分!是以绝不可懈怠,听到没有?”

    陆冠云这一年来老被亲娘耳提面命,之前的古灵精怪消退了不少,闻言有气无力的抄手道:“听到了!”

    “从今儿起,描红每日再加十遍!”韦梦盈又道,“你那准恩师到这会还没见过你,肯收徒,无非是念着你姐姐姐夫的面子。只是他那样的身份,将来何愁没有天资卓绝的弟子请教?更不要讲他至今未婚,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若不好好表现,凭什么叫他在你身上花费心思?”

    如此陆冠云的功课倒比之前更重了几分,只是因着燕国公府如今与衡山王府的联系究竟不多,宋宜笑夫妇却是毫不知情。

    当然他们就算知道,最多帮忙劝上两句,韦梦盈打定主意要做严母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强行干涉人家亲娘教儿子。

    这件事情了却之后没几日,魏王府不,这会是襄王了,襄王府传来消息,襄王妃要生了!

    当初襄王妃只比梁王妃晚一步传出孕讯,作为代国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她整个养胎期间都没吃过亏,生产时也顺利得很。

    从发动到孩子落地,前前后后也才一个时辰不到,头胎这么顺利,也算是少见了。

    只不过襄王妃未能一举得男,却生了个白嫩可爱的女孩儿。

    如果储君之争还没结束,襄王夫妇跟代国长公主肯定会有点失望的。毕竟还有什么比后继有人更能鼓舞士气的呢?

    但现在襄王已然落败,这时候诞生的是嫡长女而非嫡长子,对于整个襄王府来说倒是件好事了。

    宫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太后跟显嘉帝发下来的赏赐与之前梁王妃生子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因为襄王夫妇仅是得了个女儿而降低规格。

    不但如此,数日后太后与显嘉帝闲聊之际,一时兴起,还让皇帝给这曾孙女儿起了名字,皇帝为表公平,连梁王嫡长子的名字一块起了:梁王夫妇的嫡长子随钟陵郡王,从“承”字辈,钟陵郡王的名讳是承璀,这堂弟则拟了“承瑰”二字。

    而襄王大郡主的闺名是浅曼。

    这事之后跟着就是皇帝的万寿节,皇帝如今只是在捱日子了,原不想折腾,却怕太后伤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照常办了。

    万寿节后不到十日,便是苏少菱与姬紫浮的婚期。

    这个原是上半年的时候就说好了的,那时候姬明非还没有定亲,而魏赵二王急于联盟,也就没按兄弟次序等他。

    所以卫银练要出阁,却得等到明年了究竟姬卫两家门楣搁那儿,这件亲事又是源自政治考量,自不可能草率。

    不过她跟姬明非的婚事乃是皇帝亲自做的媒,与苏少菱之间准妯娌的关系也是板上钉钉,这会自己不需要预备过门之事,场面上却也要去苏家走一趟,为两人将来的相处打个好基础的。

    毕竟瑞羽堂与扶风堂同为海内六阀之后,祖上渊源极深。

    这天卫银练携了几件自己做的针线,登车前往冀国公府途中经过燕国公府,她下意识的挑帘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下人推开朱门,似在迎客。

    那客人坐着马车,看到门开了也没下来,却直接驱车直入,一望可知是女眷。

    “那马车瞧着眼生,不像是帝都的,难道燕国公府有远客?”卫银练看在眼里,暗自诧异,“莫不是简夫人回娘家了?不过简夫人乃燕国公嫡亲姑母,她若回了帝都,必是燕国公夫妇前往拜见,怎么会是她来国公府呢?”

    她说的简夫人是指简平愉的原配嫡长女简离芝,自出阁后,随夫外放,已经几十年没回过帝都了。

    之前简虚白与宋宜笑成亲,这位姑姑也只遣了长子纪望夕代为道贺,并非亲自前来。

    所以卫银练虽然把燕国公府的远亲女眷拨拉了一遍,认为除了简离芝那一房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却也不相信是简离芝马车逐渐远去,燕国公府已甩在身后,即将看不见了,她兀自沉吟:“奇怪,是谁呢?”

    倒也难怪她猜不到。

    因为前一日接了拜帖的宋宜笑也感到十分惊讶:顾韶的亲孙女紧赶慢赶的可算赶到帝都了,却只在祖父跟前侍奉了短短片刻,便主动提出要来拜访自己,这?

    她揣测应该与裘秩音有点关系,不过这事儿不是已经有太子妃派人过来说过了吗?

    这种情况下,顾桐叙再走这么一趟,倒仿佛不相信宋宜笑一样了。

    宋宜笑满怀疑虑的迎了这位稀客到后堂落座,下人呈上茶水,主宾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阵后,宋宜笑到底身子沉重,不比平常,不愿意徒耗辰光,委婉询问对方来意:“听说顾小姐昨儿个才到,洪州与帝都千里迢迢,顾小姐这一路上想必没少辛苦?”

    你才赶完路,难道不应该赶紧好好休憩,恢复状态,好在太后召见她娘家侄孙媳妇时,好好表现吗?这会来找我,有什么事就快点说罢!

    顾桐叙听出她的催促,不禁莞尔一笑。

    当年顾韶致仕,携眷还乡时,这女孩儿尚未出生。

    而宋宜笑也没见过顾家其他女孩儿,所以对于顾桐叙是否担当得起顾韶那句“膝下诸孙女里最贤淑者”的夸耀,她也吃不准。

    不过就这么看着,这位顾小姐着实不算差:肌肤白皙,容貌秀丽,相比同龄女孩儿素淡的装扮却不使人觉得寒酸或寂寥,只觉清雅出尘。

    眉宇之间似浸透了江南水乡的温婉,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温婉与水灵。

    笑起来时,似春水摇柳,娇柔却不失天真烂漫:“在路上就听说宋夫人如今妊娠在身,原不敢贸然打扰的。只是祖父说,马上就要到腊月,宋夫人主持一府,接下来直到明年年初,只有一日比一日更忙,没有能够闲下来的。是以要拜访的话,只能趁早,故此冒昧前来,还请您海涵!”

    宋宜笑忙道:“顾小姐这话太见外了如您所见,我这会怀着身子不大好走动,闷在府里正觉得没意思呢,可巧您来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顾桐叙这才表示自己乃是奉祖父之命前来,专门认认门兼跟宋宜笑照个面的。

    至于说顾韶为什么这么做,她也不大清楚。

    不过宋宜笑心里倒是有了个底:“看来顾相对我还是不信任呐!”

    否则何必让刚刚赶了上千里路的亲孙女,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拜山门?

    还不是怕自己算计裘秩音的时候,把顾桐叙也扯进去?

第三百十四章 公主的婚事

    顾韶不相信宋宜笑,宋宜笑其实也不信任他所以尽管这天宋宜笑与顾桐叙相谈甚欢,聊到兴起时,宋宜笑还将前两日晋国长公主府送来的请贴给了她一张。

    那请贴是为了聂舞樱的生辰准备的。

    聂舞樱的身世不好宣之于口,她性格又不张扬,甚至还有点自卑,所以往年她的生辰都只有自己家里人道贺。

    但今年不一样,她跟肃王已然定亲,哪怕肃王往后多半不会长留帝都,总也要开始经营自己的人脉。所以晋国长公主亲自发话,今年务必给小女儿好好热闹番。

    鉴于聂舞樱交游狭窄,长公主那边弄好请贴后,特意给媳妇们也发了些空白的,让做嫂子的也给小姑子介绍些现在或将来可能用得上的人情。

    宋宜笑边给顾桐叙介绍宴请的来龙去脉,边反应过来:“顾相着他这孙女儿现在过来,约莫也是打这请贴的主意吧?”

    晋国长公主想让聂舞樱在生辰宴上多认识点人,顾桐叙何尝没有这个需求?

    毕竟顾桐叙生长江南,平生第一次到帝都,在这儿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她即将嫁的裘秩音,原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生父柳振溪业已伏诛,嗣父裘漱霞是争储失败者,这样的情况能不被秋后算账就不错了,又还能冀望什么风光?

    偏偏裘家父子还与这会正水涨船高的燕国公夫妇有恩怨可想而知顾桐叙出阁之后,想要融入帝都贵胄的圈子,会有多难?

    但如果她得到了宋宜笑的引荐,出阁前就参加了景慧县主的生辰宴,无疑是个很好的开始。

    “这顾相还真是精明!”宋宜笑想明白这些后,不禁唇角微勾,“只可惜,如今不是我愿意不愿意放过裘秩音的问题,而是裘秩音愿意不愿意放弃为生父报仇。顾相若只在我身上花功夫,却也白搭!”

    这天送走顾桐叙后,她见天色还早,正要命人去晋国长公主,说一下自己邀请了顾家小姐的事情锦熏才被喊到跟前,前头忽报:聂舞樱来了!

    “怎么了?”宋宜笑以为小姑子静极思动,来看看自己,因着两人这会关系亲近,她身孕也重了,就没亲自去迎,只命锦熏代劳。

    哪想片刻后聂舞樱由锦熏引进门来,却是深锁眉宇,闷闷不乐。

    宋宜笑顿时咽下到嘴边的打趣的话,吃惊道,“可是锦熏无礼,怠慢了妹妹?”

    “四嫂说的哪里话?”聂舞樱闻言倒是笑了一下,也敛了些愁色,嗔道,“谁不知道锦熏是嫂子跟前的得意人,做事最稳妥体贴的,她怎么会得罪我?”

    说着叹了口气,“是我自己烦着方才玉山公主殿下到长公主府求见娘了!”

    宋宜笑听了这话,看了眼左右,等人都退下了,才问:“却不知道公主殿下求见娘有什么事?”

    问是这么问,她其实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聂舞樱道:“玉山公主殿下听说苏二公子不日将离都,前往北疆任官,很是担忧。只是向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求情都无果,思来想去,就寻了个理由出宫,去求娘了。”

    如果只是这么件事她倒还不至于愁得跑过来找宋宜笑,她这会过来却是因为,“也不知道玉山公主殿下跟娘都说了些什么,她走之后,娘脸色难看极了!我从来没见过娘那样的神情,我在底下喊了好几声,娘竟然都没发现!还是佳约姑姑扯了会袖子,娘才回神!”

    所以她很担心,“只是我问了好一会,娘也不肯说,只道是乏了,让我告退可我实在不放心,想着嫂子您跟蒋小姐交好,能不能请蒋小姐劝着点玉山公主殿下,往后别再这样气娘了?到底娘是公主殿下的亲姑姑。”

    “竟有此事?那娘现在怎么样了?”宋宜笑听罢微吃一惊,忙问,“可要我过去看看?”

    聂舞樱摇头道:“娘昨儿个才让太医请过平安脉,方才虽然难过,但我瞧着倒也无妨。可究竟是被玉山公主殿下伤了心!”

    宋宜笑心想这事情就是找蒋慕葶恐怕也没办法,玉山公主当初为了苏少歌,可是把亲爹显嘉帝都气晕过的,那会太后、皇后、贤妃,可以说是轮着班的哄,她要肯听,这回也不会找到姑姑门上了!

    那几位可是要身份有身份、要辈分有辈分呢,说了兀自不管用,蒋慕葶就算跟玉山公主关系不错,到底只是一个平辈的表姐,却能济得了什么事?

    不过小姑子亲自前来求助,晋国长公主又素来是个不错的婆婆,宋宜笑也不好不管,沉吟片刻道:“我待会就给蒋姐姐递帖子,请她过来一叙。”

    聂舞樱连忙道谢,复关切的问起嫂子的近况姑嫂两个聊了会,她惦记着晋国长公主,虽然时已近昏,仍旧推辞了嫂子的留饭,坚持走了。

    她走后没多久,简虚白也散了衙。

    听妻子说了今儿的两位访客,简虚白对顾桐叙的前来没什么兴趣,倒对聂舞樱所言之事颇为惊讶:“玉山也太胡闹了,娘素来不问朝政,何况是眼下的苏家?贤妃怎也不管管她!”

    “据说公主殿下是寻了其他理由出宫的,只怕贤妃娘娘根本不知道她要去找娘呢?”宋宜笑提醒道,“早先玉山公主殿下打伤三哥时,贤妃娘娘可不是跟着赔礼道歉,甚至向娘下跪求情的?若晓得公主的盘算,怎么可能放行?”

    说起来贤妃也是悲催,辛辛苦苦养大的皇子,为了夺储,非但罔顾养育之恩投奔了代国长公主,更将她亲侄女都弃如敝履;唯一亲生的女儿也不是个省心的堂堂四妃之一,愣是被两个亲手带大的孩子连累得灰头土脸。

    “说到底是被惯坏了。”简虚白沉吟道,“明儿个蒋小姐来了,你请她转告玉山,苏稚咏若离了帝都兴许还有还朝的一日,若留下来,那才叫前途未卜。若非瞧着皇舅母的面子,皇舅才不会给他这避风头的机会!玉山要当真喜欢苏稚咏,还是长点儿心罢!别只顾着自己的小孩子脾气,却尽做着坑人的事了!”

    但不待宋宜笑回答,他又道,“算了,她既然先找皇外祖母跟皇舅闹过,皇外祖母跟皇舅怎么会不跟她说这个道理?想来是她听不进去。你既然已经给蒋小姐递了帖子,那就让蒋小姐试试吧!实在不行也不必太担心,皇舅虽是慈父,却也不会任凭玉山在这件事情上太胡闹的,她下回想再找借口出宫去打扰娘,可没那么容易了。”

    宋宜笑颔首道:“那么我明儿就这样与蒋姐姐说。”

    正说到这里,去蒋家递口信的下人也回来了,说蒋慕葶答应次日一准登门拜访。

    但到了第二天,宋宜笑起早就命人预备好了蒋慕葶爱吃的茶水糕点,却左等不见人影右等不见人影到快晌午时,蒋家那边才遣了个丫鬟过来给她赔罪:“府里忽然发生了些事情,我家小姐今儿个来不了了,得明日才能亲来请罪,万望夫人海涵!”

    以宋宜笑跟蒋慕葶的交情,偶尔失约一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很疑惑:“未知贵府发生了什么事?”

    那丫鬟却避口不提:“奴婢也不知道。”

    见状宋宜笑也不再追问,表示自己不介意后,打发她走了。

    等那丫鬟退下之后,她命锦熏去前院打听下,外面可有关于蒋家出事的风声锦熏去了一回,回来禀告道:“只知道今儿一早,宫里派人去了趟蒋家,似乎是贤妃娘娘的人。但那人进蒋府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具体说了什么事情,这会却没人晓得。”

    宋宜笑觉得这事定然与玉山公主昨儿个的举动有关系,就是不知道贤妃要做什么了。

    好在次日蒋慕葶没再爽约,掐着简虚白上差的时辰就到了燕国公府,两人照面之后,她自然先赔罪:“本来昨天答应好的要过来的,结果才收拾好,预备要出门呢,却赶上了件事情!”

    宋宜笑因为昨天那丫鬟不愿意透露是什么事,这会也不直问,只关切道:“都解决了么?若不然,我这儿可也不是特别急,你先顾着家里要紧。”

    “解决是没有解决,只是这事也不是我能解决的。”蒋慕葶倒没有隐瞒的意思,暗示她把左右挥退之后,也就坦白道,“我姑姑打算把玉山下降给我三哥我娘一听这消息就急了,偏我爹之前为了我的缘故自请外放,如今不在帝都,家里没个一言定鼎的人,便有点乱,是以我没能走开。”

    “你三哥?”宋宜笑顿时想起来,去年上巳节那会,蒋慕葶跟卫银练都曾想把兄弟介绍给自己时,卫银练曾揭露蒋慕葶的三哥“房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当然这并不能说蒋三公子不是个好东西,毕竟时下风气如此。

    像简虚白、陆冠伦、袁雪沛这种成亲之前身边没人的,反而是极少数的特例。

    何况蒋慕葶也反驳“成亲之前都会打发出去”按照此刻的看法,这就属于有规矩的人家了。

    问题是,玉山公主对苏少歌念念不忘的事儿,蒋慕葶是知道的,那么蒋家会不知道吗?!

    宋宜笑想到这儿不禁十分无语,“贤妃娘娘怎么会这样安排?”

    虽然说蒋贤妃在翠华山那会给玉山公主择驸马不是很顺利,但也不带这么坑亲侄子的吧?

    蒋慕葶无可奈何道:“我姑姑也是没办法,毕竟玉山的性情你也晓得。若下降给其他人家,你说怎么可能压得住她?到时候,也不知道她会闹成什么样子我姑姑想着蒋家是玉山的外家,我爹娘都是看着玉山长大的,玉山平常对他们也算尊敬,如此应该可以管着点儿她吧?”

    毕竟玉山公主之前就透露出要学长兴公主,抢也要把心上人抢到手的想法,万一她将来又学晋国长公主,下降之后也继续打心上人的主意,岂不是要丢尽皇家脸面?

    苏少歌的未婚妻伊王小郡主,那可是玉山公主的亲堂妹!

    就是以爱好男色出名的晋国长公主,也没打过英俊潇洒的富阳侯现在是富阳伯的主意啊!

    更何况玉山公主与太子并不同母,太子就算友爱弟妹,将来对她的纵容,也肯定没法跟显嘉帝对晋国长公主比;就算能比,太子对朝堂的掌控力也远不如显嘉帝,玉山公主当真弄出大丑闻来,太子便是想护着她,多半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蒋贤妃也只能把主意打到娘家头上,想借着亲戚关系约束下女儿了。

    不过宋宜笑虽然理解蒋贤妃这番为母之心,却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但做外甥女跟做媳妇到底不一样的,何况玉山公主殿下下降之后必定是单独建府,届时也很少跟公婆一块儿住。”

    既然不一块住,蒋寅夫妇难道还能成天跑到公主府去对外甥女兼儿媳妇指手画脚?

    而蒋三公子只是玉山公主的表哥,公主即使尊敬长辈,他也不在这个范畴之内何况宋宜笑对玉山公主是否当真尊敬长辈非常怀疑,毕竟皇太后跟皇帝、贤妃、晋国长公主也是公主的长辈不是吗?

    “可不是?”蒋慕葶叹道,“昨儿个家里商议到半夜,最后决定给我爹写信,让我爹做主”

    说到这里想起一事,“前两日顾家小姐抵达帝都,好像先过来拜访你了?”

    “没错。”宋宜笑颔首,“怎么了?”

    “她现在住在宋府。”蒋慕葶语气有点古怪道,“据说是庞老夫人感念顾相对宋大人的照拂,想着顾家如今没有其他女眷在帝都,特意接了她去小住。”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155/ 第一时间欣赏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作者:繁朵所写的《继女荣华》为转载作品,继女荣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继女荣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继女荣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继女荣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