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千秋节
正月里给长辈拜年是自古以来的习俗,再不喜欢这表舅,躲也是躲不过去的不过在去裘府之前,正月初五还有一个千秋节。
苏皇后虽然出身大家,却崇尚节俭,加上她的生辰恰在一年中最闲也最忙的时间段里,所以从来不肯大办,都只在未央宫里摆几桌家宴了事。
虽然人不多,但也未必风平浪静开席没多久,代国长公主就话里话外提到赵王年后将入朝的事儿:“皇兄何不让魏王也帮您分一分忧?他虽然不如赵王出身高贵,好歹年长了几岁,向来又懂事孝顺,您要不放心,派几个能干的臣子教他一教,臣妹在这儿给您打个包票:他绝不会丢您的脸的!”
又说,“不然赵王这个弟弟都入朝了,魏王身为兄长,反而成天无所事事,皇兄您说这叫他如何自处?臣妹这岳母脸上也无光呵!”
“皇后的好日子,你提这些做什么?”虽然代国长公主把赵王反复拖出来讲,苏皇后却只端庄的笑着,侧头与下首蒋贤妃说话,好像没听到一样横竖魏王入朝最直接威胁的是太子,可如今的东宫又不是皇后的亲儿子!
这会出言呵止的是晋国长公主,“今儿是家宴,要说公事,等开了年,让妹夫给你上表!”
长公主倒不是为了太子才出这个头的,她是心疼胞弟显嘉帝,不想他一年难得能歇一歇的这两日还要闹心。
饶是如此,太子夫妇还是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但代国长公主就不高兴了:“皇姐,当初樱儿使性.子,我帮着满城找的时候,可说过你什么?难道就许你疼你女儿,就不许我疼我女儿女婿了吗?说起来樱儿还只是你‘义女’呢!南漳可是我亲生的!”
她话音未落,本来就显得与眼下场合格格不入的聂舞樱,分明的一僵!
“既然都来参加家宴了,那自然全是自家人!”晋国长公主看得清楚,面上怒气一闪,冷声道,“你说什么义女亲女?在我看来,所有喊我‘娘’的,慢说义女了,就是儿媳妇,也都是我的嫡亲骨血一样!”
代国长公主目的没达成,没心思跟她争,只道:“我说错了话,请皇姐宽恕不过皇姐既然连儿媳妇都当自己骨血疼,那么我关心女婿前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总不能皇姐膝下的孩子都是个宝,我膝下的孩子,全是根草?”
说着转向抚樽不语的显嘉帝,道,“皇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跟驸马就这么一子一女,紫浮到现在都没个正经差使也还罢了,魏王不但是我的女婿,也是您的子嗣,您可不能薄待了他!”
显嘉帝眉心竖痕隐现,似有些苦恼,但与妹妹说话的语气仍旧很温和:“紫浮确实该有个差使了,却不知道代国你想让他去哪里?”
代国长公主闻言心念一转,道:“我倒想让他入仕磨砺了,可驸马说他还是过于浮躁了些,恐怕难堪大用!”
显嘉帝只提姬紫浮而不提魏王,已有婉拒魏王入朝之意,万一破格给姬紫浮一个高位,明晃晃的恩典搁那,代国长公主也不好再闹下去!倒也不是她不想儿子位高权重,但新君若不是魏王的话,现在姬家再富贵荣华,终究是空中楼阁!
她的驸马姬蔚观在旁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妻子的话。
显嘉帝正要说话,姬紫浮却忽然起身道:“皇舅,甥儿虽然不堪大用,但在一些小事上,想来还是可以胜任的。还请皇舅给甥儿个机会!”
这一出让众人都很意外,宋宜笑还以为是代国长公主的意思,下意识的看了眼她,却见这位姨母也是一脸惊讶显嘉帝居高临下,视野格外清晰,见状饶有兴趣的问:“紫浮想做什么?”
“甥儿听说阿虚这段时间忙碌非常,想去兵部给他搭把手。”姬紫浮的话让太子微微变色:他刚刚掐着年前封印,让何文琼坐上了兵部尚书之位,还没来得及把赵王亲舅舅的人马打发出去呢,魏王那边倒打算公然掺沙子了吗?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上首。
上首,显嘉帝指腹在金樽上摩挲片刻,微微一笑:“你们手足情深,咱们做长辈的,怎能不行这个方便?”
说着就问太子,“兵部现在都有些什么缺?”
“回父皇,何文琼原是兵部左侍郎,如今晋了尚书,左侍郎之位自是空了出来。”太子见状心下略定,显嘉帝虽然允了姬紫浮入兵部,但具体怎么安排却先问自己显然是在提醒众人储君的存在。
他起了身,沉稳道,“至于其他空缺,却都不适合姬表弟了。”
“紫浮如今这年岁,做左侍郎恐怕压不住阵脚。”显嘉帝闻言,不等代国长公主夫妇代儿子推辞,已道,“那么这样吧:看看职方、车驾、武库这三司的郎中,是否有资历足够晋升侍郎的?若有,便补一个上去,空出来的位置正好给紫浮。”
晋国长公主率先颔首道:“他们年岁仿佛,正该同级!”
说到这里微一蹙眉,“公事说这两句差不多了,今儿是来贺皇后的,却围着孩子们的前途讲个没完这算什么?”
这话虽然是为显嘉帝解围,但苏皇后却尴尬了:她要顺着晋国长公主,那就是不满代国长公主的藐视,泼辣蛮横的代国长公主怎么肯跟她罢休?她要说自己其实不在意吧,却又是把晋国长公主为她说话的一番好心踩在了脚底!
索性皇后素有城府,这会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只是她还没开口,殿外忽然奔进一名内侍,慌慌张张的禀告道:“陛下、娘娘,暖淑人忽然腹痛不止,伺候的姑姑说瞧着像是……像是要小产!”
“什么?!”苏皇后大吃一惊,显嘉帝脸色也是微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端起酒樽,静静递到唇边啜饮。殿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弄了个措手不及,一片鸦雀无声里,皇后愤然怒叱,“那传太医了没有?!”
内侍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兰秋宫没有主位,平澜阁那儿没有能主事的,奴婢们不敢擅专!”
“不敢擅专?”苏皇后听出这四个字之下的不祥暖淑人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的话,请太医看了也就是了,何必需要能拿主意的人在场?她倒抽了口冷气,转头对显嘉帝道,“陛下,我……”
“今儿是念贞你的生辰,凭什么事,怎能叫你劳动?”显嘉帝明白她的意思,却摇头道,“实在不放心,遣个宫女去瞧瞧也就是了。左右只是一个淑人,怎可扫了千秋节的兴致?”
念贞是苏皇后的闺名。
显嘉帝当着一干晚辈的面喊出来,虽然亲昵,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宋宜笑等对皇帝不大了解的晚辈们,还没觉得什么,只当帝后恩爱,显嘉帝一时忘记改口。
但其他人,包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太后,以及两位长公主,却都看出显嘉帝是分了心才出现这样的失误的,心下均是暗吃一惊!
“那芳余你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苏皇后踌躇了下,才吩咐自己身后一个大宫女,“记住,一切以暖淑人母子安危为重!”
大睿后宫完全沿袭了前雍,从最低的正八品佳丽,到最高的超品皇后,中间从低到高是御妻、娘子、采女、小仪、淑人、宝林、才人、美人、嫔、婕妤、九嫔、妃、夫人、贵淑贤德四妃,统共十六级。
品级虽多,但从婕妤起,才算正经主子,可以居正殿,随皇后到清熙殿给太后请安今儿这千秋节的家宴上,也能有一席之地!
而这会出事的淑人不过从五品,属于比较底层的宫嫔了,但到底怀着帝嗣,虽然显嘉帝力主不许因此打扰了千秋节,接下来的气氛终究受了影响。
连代国长公主都识趣的没再提魏王入朝的事儿。
宋宜笑见乐声再起,偏了头想问丈夫回头要不要送点东西慰问下那位暖淑人,却见简虚白单手支颐,把玩着已经喝完的兽衔环耳赤金酒樽,双眉微皱,似遇见了什么烦恼之事。
“代国姨母既然盯上了兵部,没有姬表哥,肯定也有其他人!”宋宜笑以为他是头疼姬紫浮自请进入兵部这件事,忙把暖淑人扔到一边,悄声抚慰道,“你以前也说了,姬表哥这人没什么城府,虽然身份尊贵,倒比那些刁钻的老吏还好对付些不是?”
简虚白闻言愣了一下,才有点不自然道:“是。”
“那就别为这个操心了,毕竟是陛下亲口允诺的,太子都没说什么,你这会皱眉,叫人瞧见了恐怕要大做文章呢!”宋宜笑说着,朝斜对的位置扬了扬下颔那方向坐着他们明日要去拜年的人,裘漱霞。
简虚白却没去看那个糟心的表舅,摩挲了下樽口,招手叫身畔伺候的宫人满上,一饮而尽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低声对妻子道:“暖淑人……这事情既然咱们赶上了,回头你送点东西进宫吧!”
宋宜笑应了一声,道:“到时候我去请教大姐,看能不能打听下这暖淑人的喜好!”
“不用了!”谁知简虚白不假思索道,“你把咱们库里那些我从乌桓带回来的东西,随便挑几件就好!”
“乌桓?”宋宜笑怔了怔,忽然想到一事,凑到丈夫耳畔,低声道,“莫非这位暖淑人……与年初入宫的那位乌桓公主?”
简虚白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正是乌桓国主之女,飞暖公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祖父宋婴
乌桓有位公主没入大睿宫廷的事情,宋宜笑前世今生都曾听闻但那位公主入宫之后的景况,她却不得而知了。
今儿要不是简虚白吐露口风,她还真不知道在宫闱里默默无闻的暖淑人,曾是乌桓的金枝玉叶飞暖公主。
“听他语气,对这暖淑人似有怜意?”原本宋宜笑就算知道暖淑人是乌桓公主,也无所谓的,只是简虚白提到这人时的神情,让她本能的感到异常,“他当初在乌桓做了好几年人质,虽然说那边碍着他身份,未必敢怎么折辱;这事的起因又是苏家闹的,可照理来讲,他对乌桓也该有些怨怼的吧?”
这种情况下,简虚白却还对乌桓国主的女儿心生怜悯,哪个做妻子的能不多想?
只是眼下这场合不便套话,宋宜笑便一笑了之:“好,我到时候列了礼单给你过目。”
“不必这么郑重,她现在的位份,随便送点什么就是了。”简虚白察觉到妻子话语下的狐疑,递到唇边的酒樽顿了顿,垂眸道,“你要觉得麻烦那就算了。”
宋宜笑假装全神贯注欣赏殿下的歌舞,没有回答。
接下来虽然殿中越发的热闹,但夫妻两个的心思却都不在这儿了,皆惦记着回府之后说个明白。
然而好不容易熬到家宴结束,才出宫门,太子就派人拦住了简虚白:“殿下说您席上多喝了几盏,是不是去东宫醒会酒再回府?”
“定是要商量给姬表哥腾地方的事!”简虚白苦笑了下,隔着车帘对妻子道,“你回去先安置吧,不必等我。”
宋宜笑淡淡应了一声。
但惦记着暖淑人的事情,她哪里睡得着?
在帐子里翻来覆去到亥时,终于等到简虚白回房宋宜笑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忙坐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简虚白边解外袍边进帐,看到她满头青丝尚以一支长簪绾起,哪还不知道是没安置?不禁关切道,“我说了不要等我的!”
宋宜笑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心头一软,原本预备的委婉试探,就变成了直截了当的:“你跟飞暖公主到底什么关系?”
“你不睡就是为了问我这个?”简虚白赴完宴之后已经有点疲倦了,又被太子召去东宫费了半晌神,好不容易回来,还道妻子不放心在等自己,谁知却是怀疑自己跟宫嫔有染他这几年惯藏心思,闻言心中既失望又不悦,却不肯直说不满,只淡淡道,“横竖她已是皇舅的人,难道你还担心我跟她有什么不成?!”
“我怎么会管你这些闲事?”宋宜笑本也没有很怀疑他,但简虚白愠怒之下的回答,倒仿佛暗含惆怅似的,叫她心头就是一凉,压住复杂的心绪,也淡淡道,“不过是怕你在人前露了痕迹,叫人怀疑,查出什么端倪。到时候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她,连带我也没个好下场罢了!”
简虚白本来以为自己委婉吐露不悦后,妻子应该好言安慰的那么正好借坡下驴,把自己跟飞暖公主的事情说出来,大家开诚布公。
谁想宋宜笑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不说,话语之中更有撇清疏远之意?
他越发失望,也不想解释了,只道:“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宋宜笑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摘了长簪,一言不发的躺了下去这一幕瞧在简虚白眼里,却是没来由的心一软,暗忖:“寻常人既然多疑到怀疑我跟暖淑人有什么瓜葛,怎么可能这么快偃旗息鼓?她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想到娘家没人可依仗,所以即使心里委屈,瞧我不肯说,也就不敢追问了!”
这个妻子是他自己挑的,正如韦梦盈提点女儿的那样就算选她时有种种考虑,但肯定是有点喜欢的两人成亲以来,朝夕相处,宋宜笑又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原本只是出于欣赏与同情的那份喜爱之情,也渐渐变成了真心。
此刻简虚白沉默片刻后,到底叹了口气,先低头道:“我在乌桓时,暖淑人她当时是飞暖公主,颇慕汉风,所以常到我们住的地方请教。那时候我们当然都不想理她,但她年岁与雪沛的妹妹仿佛,又不在乎我们的冷脸,渐渐的雪沛偶尔肯给她解释些典故字句什么的……后来她去的多了,我们也都会指点她一二。”
不过,“说到底也是幽居无趣,籍此打发时间罢了!”
“中间乌桓国主倒确实有意将她许给我,但我一来着实对她无意,二来也是为前途考虑,所以极干脆的拒绝了。”
“但到底数年相处,终归有些情份在。是以今儿听说她小产,不免有些唏嘘之情。”
宋宜笑原本还在愤懑,听到这儿不禁红了脸,转过头来,恰看到丈夫神情失落的模样,越发愧疚:“……对不住!”
“也是我不对,这些事情早先该告诉你的。”简虚白见她认错,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越发大方,和颜悦色道,“咱们是夫妻,有什么误会不能说开呢?”
“这是他在乌桓的经历,那段经历到现在那姓裘的都揪着不放呢!”宋宜笑闻言,心头百味陈杂,暗想,“对他来说是何等羞辱的回忆?也难怪他之前提都没跟我提过了!”
但方才瞧她不高兴了,简虚白却还是说了出来他为什么这么做,宋宜笑好歹也是被亲娘认真**过的,哪还不明白?
一时间深觉自己之前是在无理取闹了,羞愧之余,对简虚白的让步自是既感激又感动。
只是夫妻两个虽然解除了一个误会,却没有更进一步宋宜笑自觉对不住丈夫,反倒没了亲热的心思。
这种尴尬一直到次日一早都没完全消除,简虚白看着妻子别扭的模样心头好笑,但他这会心情不错,却也无意点破,只在举止之间对她又多照拂了几分。
两人就在这种互相体贴却没什么话的氛围里出了府。
对于到裘漱霞这个表舅家拜年,宋宜笑是做好了迎接一场狂风暴雨的心理准备的。
哪知事到临头,裘府之行却也没她想的那么不堪
容貌清癯、言谈文雅的裘漱霞,虽然对简虚白不冷不热,话语之间颇为不善,但对宋宜笑倒是很和蔼,还提到了宋宜笑的嫡亲祖父宋婴:“他走得早,叫你这孩子无端吃了许多苦头!”
宋宜笑根本没见过自己祖父,闻言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触,意思意思的跟他敷衍了几句,也就不放在心上。
裘漱霞跟她叙完旧,转头却又盯上了简夷犹,道:“你向来就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
“这大伯子如今已是赵王的亲姐夫,裘漱霞又是赵王这边的,骂他做什么?”宋宜笑本来还在心里腹诽这表舅倚老卖老的,看到这一幕,不禁哭笑不得,“难道他不肯投靠赵王吗?”
这倒奇怪了,赵王又不最近才想争储的,简夷犹若不指望这妻弟继承大统,当初又何必悔婚?
裘漱霞骂完简夷犹还没完,魏王夫妇也难逃他借着酒意的数落酒过三巡下来,虽然堂下丝竹声声,也驱散不了满座寂然的冷场。
这种情况下,裘妻姜氏自是如坐针毡,忙对左右使个眼色,片刻后下人奉上一樽酒,裘漱霞接过之后饮了口,狐疑道:“这酒的味道……”
话没说完却已一头栽倒姜氏迎着众人诧异的视线,淡定道:“他喝多了,你们可别见怪!”
那必须没人见怪,这老家伙把今天来拜年的晚辈们差不多挨个骂了一圈了好吗?!
这天宴散之后,回燕国公府的路上,宋宜笑不禁对丈夫道:“表舅母真是不容易!”
“我们也不容易!”简虚白淡淡道,“年年都要送上门去看那老家伙倚老卖老。”
宋宜笑:“……”
察觉到丈夫这会心情不好,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回到府里后,下人递上茶水解乏,宋宜笑呷了口,正要提给暖淑人送东西的事情,栗玉却进来禀告道:“公爷、夫人,长公主殿下派了人来,请两位过府议事。”
夫妻两个闻言都很惊讶:“大过年的是什么事需要找我们商议?”
这个栗玉却不知道了:“来人只在门上说了一声就走了,奴婢也不晓得是什么事。”
去晋国长公主府的路上,简虚白若有所悟:“娘派去幽州的人,走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吧?”
晋国长公主是在聂舞樱生辰当天接到幽州噩耗的,距离现在大约有二十天的样子。
宋宜笑算了算路程,脸色微变:“难道裴姐姐那儿有什么不妥?”
到了婆婆跟前,还真是这事好在不是裴幼蕊有什么三长两短,而是她不愿意来帝都:“我知道她难受,也知道她来了会觉得尴尬,可她家大管事都派人来讲了她兄嫂不贤了,叫我如何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幽州?”
长公主非常烦躁,“那地方她以前根本就没去过,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可能不受委屈!倒是帝都,她好歹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她就是在帝都一个人住裴家老宅子,也比在幽州跟兄嫂住好啊!”
婆婆这会的心情,宋宜笑非常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她可没什么好主意换了她自己,她也未必肯来帝都呢?
这会又怎么想得出法子?
简虚白则道:“要么我亲自走一遭?兴许义姐会给我个面子。”
“这会没外人在,我就说实话了!”这件事情,长公主除了幼子幼媳外,只喊了长女清江郡主,这会郡主蹙眉道,“就是叫柔驰去幽州,也不能是阿虚你亲自去!”
原因很简单,“本来你跟夷犹夫妇关系就不大好了,再去接幼蕊,夷犹夫妇哪能不认为你是故意针对他们?”
虽然说这两兄弟之间早已是芥蒂累累了但作为亲娘跟亲姐姐,长公主与清江郡主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阻止他们关系进一步恶化的。
这会听了郡主之言,长公主连连点头:“何况阿虚你入仕不久,近来都很忙,亲自去幽州,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日子?哪里抽得出这空?”
但也不能任裴幼蕊留在幽州最终清江郡主字斟句酌的提出一个建议:“不如……问一问简三叔?听说简三叔尝与裴驸马相交莫逆,裴大学士临终前既然交代要留一半家产与幼蕊,想来也会告诉她这件交情,方便幼蕊有事时求助?”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就许你调戏我,还不许我调戏你?
晋国长公主听了女儿这建议后,脸色很是难看,半晌才道:“端木老夫人年后就要来帝都,你们三叔如今正情怯,这会打扰他,是不是不大好?”
宋宜笑听出婆婆语气里分明的抵触,甚至隐隐还有些忌惮,暗吃了一惊,心念未绝,却听大姑子解释:“幼蕊是娘您看着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娘接她来帝都,是真心为她好?如今不肯来,十有八.九是却不过面子。所以咱们这几个再怎么想办法,恐怕她都下不了这个台!”
“可你们三叔也姓简!”晋国长公主蹙眉道,“幼蕊不肯给我面子,难道就肯给他面子?”
清江郡主见她实在不肯,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堂上一时间沉默无声,片刻后,晋国长公主极不情愿的对简虚白道:“你们明天去问问你们三叔,这事儿他肯不肯搭把手?”
夫妇两个领了命,看天色不早,也就告退了。
出门之后,宋宜笑诧异的问丈夫:“娘今儿怎么了?”
“娘的第二任驸马裴则,与三叔是过命的交情。”简虚白好半晌没作声,快到燕国公府了才淡淡道,“裴则当年坠马身故,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发现娘跟爹……心绪不佳,策马发泄,结果才出了意外!之后娘很快改嫁给爹,更是隐约证明了这谣言本来三叔自幼养在端木老夫人膝下,与爹虽是同胞兄弟,也不是很亲近,经过这件事情,关系越发疏远。”
之后简离邈的妻子难产,一尸两命。
他又是个长情的,不愿意再娶,膝下难免寂寞,“大伯一家十几年前就奉祖父回了桑梓,三叔能移情的晚辈,也就我们二房姐弟三个。其中姐姐惧怕娘,向来足不出户,三叔也不可能去闺阁里看她;三哥一直被爹带在身边教文教武,没什么时间跟三叔照面;只有我虽然养在皇外祖母膝下,但也能不时出宫小住,爹跟三哥都不愿意理我,娘也忙得很,也就三叔愿意哄着我!”
简虚白平淡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失落与寂寞,“所以我跟三叔越发亲近,这才缓和了两房之间的关系。不过除了逢年过节,他们三个平常依然不照面。这回大姐建议去求三叔,娘当然不情愿据说当年三叔为了裴则之死,在长公主府大发雷霆,闹得娘十分下不了台,最后祖父亲自赶到,才给娘递了个梯子!”
谁知道简离邈会不会爱屋及乌,为了裴则的亲侄女裴幼蕊,再次大闹长公主府?
但晋国长公主最后还是选择了向这小叔子求助,显然她虽然改嫁了三次,至今养着好几个面首,终究不是凉薄之人。却是冒着自己丢脸的风险,也要将义女劝回身边照顾了。
宋宜笑没想到一时好奇竟问出了婆婆这样的阴私,不免觉得很尴尬,又想:“他连亲娘的隐秘也跟我讲,可见是真把我放在心上的,下回再有类似暖淑人的事情,我可不能再不相信他啦!”
这么想着,心底不免生出些许淡淡的甜意来,嘴角忍不住弯了又弯。
半晌后他们回到府里才进门,就有下人来禀告:“有一位江南来的客人,方才就到了,已经等了公爷好一会!”
“江南?”简虚白闻言,神情顿时郑重起来,“请他稍等,说我才回来,换身衣服便去相见!”
进了内室后,一边更衣一边告诉妻子,“可能是顾公派来的!”
见宋宜笑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知道她已经忘记了,补充道,“就是顾韶你娘家祖父生前的好友、我祖父在朝时最大的对手,前些年致仕之后,他原本回了故乡洪州,但因为爱慕江南景色,后又去江南建了一座园子住。”
宋宜笑这才恍然:“你派人找过他?”
不然这位曾经的朝堂巨擘,大过年的,千里迢迢派人来找简虚白一个后辈做什么?
简虚白“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外袍穿上,走到妻子的妆台前,匆匆检查了下仪容,道:“我去看看是不是若是的话,却不好怠慢!”
毕竟太子这会正要拉拢顾韶,怎能冷落他派来的使者?
简虚白走之后,宋宜笑还不及琢磨这事,巧沁又上来禀告:“夫人,方才袁家遣人递了口信过来,说您明后天若不忙的话,博陵侯想请您过府一叙!”
“这肯定是为了娘提议的亲上加亲了!”宋宜笑心下了然,道:“待会我问问夫君,若明后日不需要去哪里拜年,也不需要在家里等什么人,那我就过去!”
巧沁忙着人去袁家回话。
去袁家回话的人还没回来禀告,简虚白先着人到后面来报:“公爷要陪客人,晚饭请夫人自用就好!”
“看来那人确实是顾韶派来的,不然不必这样礼遇。”宋宜笑心里这么想着,对左右道:“叫厨房加几个江南那边的菜,口味也清淡些!”
这天简虚白到很晚才回房,虽然神情疲乏,心情却明显不坏,将妻子按在榻上吻了好一会才放开,笑道:“开春之后我可能不用那么忙了,到时候休沐,也好陪一陪你三四月里,帝都城外踏青的好地方可是不少!”
宋宜笑好奇道:“顾公答应出山辅佐太子了?”
“怎么可能?”简虚白摊开手指,插.入她长发之内,缓缓梳理着,轻笑道,“顾公那样的身份,哪会这么轻易表态?何况以他的身份,出山可是大事,皇舅不点头,太子也办不成不过他打发来的这个外甥,虽然功名只是秀才,到底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颇为可用!等明后日把这人引见给太子,以后许多事情也不必我操心了!”
宋宜笑对这些事情不大懂,这会也不多嘴,只望着他微微而笑。
灯下她容颜如玉,微弯的杏子眼里波光潋滟,叫人想起春末夏初时候拂过满庭落花的熏风,暖洋洋又带着甜蜜的娇慵。
简虚白察觉到,伸手拧了拧她面颊,笑道:“怎么了?”
“我在想,这会夜黑风高,隔着琉璃窗也能听见风呼雪啸,这室中却因地龙的缘故暖融融的三春也似。”宋宜笑单手支腮,空出来的手在丈夫肩、臂上不轻不重的画着圈,媚眼如丝道,“这会儿就你我两个……”
她说到这里,简虚白已露出“我懂”的神情,兴冲冲的开始解衣带:“爱妻说的极是,**苦短,怎可抛掷?”
谁知宋宜笑笑吟吟的看着他将中衣都扔到脚踏上了,才慢悠悠道:“可惜我今儿却不方便!”
简虚白:“…………!!!”
我衣服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迎着他怀疑的目光,宋宜笑淡定道:“不信你去看桌上,是锦熏方才给我煮的姜汁红糖水!”
简虚白二话不说走出帐子,拿起瓷壶倒了一盏尝完,黑着脸扔下茶碗,回头怒道:“你太过份了!!!”
这会宋宜笑已经笑得直打跌,闻言上气不接下气道:“嗳!我、我……我方才……方才话没说完……谁叫你那么急来着?我这不是正要提醒你吗?”
“很开心?”简虚白在桌边站了片刻,走回帐子里,在榻沿坐了,伸手勾起妻子的下颔,似笑非笑道,“很有意思?很好玩?”
他长眉轻挑,凤眸流转之间寒芒闪烁,鲜红的薄唇微弯,神情像冷淡又像嘲讽,望去大异平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淡漠。
宋宜笑见状,只道自己玩笑开过了头,微微后悔,正打算服个软让他消消气,谁知简虚白猛然把她按在榻上!
她猝不及防之下低叫一声,但他却只是俯身拍了拍她面颊,玩味一笑,“过几日,你不要后悔!”
说完拾起地上的衣袍,施施然扬长而去!
听门外动静,似在叫人预备浴房。
宋宜笑抱着被子愣了会才爬起来,撇了撇嘴角,朝房门扮了个鬼脸:“就许你调戏我,还不能我心情好也调戏你一把啊?”
但想想丈夫方才的脸色,她莫名的有点发憷,咬了下拳,又在锦被上打了几个滚,暗暗决定,“这几天好好哄哄他,等过几日他没准就忘记了!”
不得不承认,简虚白大部分情况下其实不难哄。
这晚两人入睡的心情都很复杂,一直到次日早上,宋宜笑才找到机会跟丈夫说了去袁家的事:“这两日还有什么亲戚要走么?要没有的话,我去一趟跟他说清楚,也免得一直挂着心。”
简虚白闻言,思索了会,道:“我一会带客人去东宫,你得留在家里,防着有人来。我若回来的早,你今儿便能去!”
他从东宫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不算早了。
但因为宋宜笑心里惦记,所以还是叫人套车出了门。
到博陵侯府后,果然直接被请到袁雪沛的书房:“你与雪萼一道长大,又是阿虚的妻子,我又是一介废人,也不跟你见外,就请你来这里说话了!”
袁雪沛开门见山,“令堂想撮合雪萼与陆冠伦这件事,不知道你可有什么要告诉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袁雪沛的考虑
宋宜笑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当日也追问过我娘,但她只说我弟弟做世子既然没指望,所以想要个跟她处得来的世子妇!”
袁雪沛心想:“什么处得来?是好欺负吧?”
不过这会他是在向人家亲生女儿打听消息,自然不好当面说韦梦盈的不是。
沉吟了会,方道,“陆冠伦早先与你表妹韦七小姐定过亲,但没多久就解除了婚约中间韦七小姐似乎还在燕国公府住了好几日,我想他们解除婚约的内情,你是知道的?”
宋宜笑抿唇.片刻,才道:“这事我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了!”袁雪沛心思何等机敏,一听这话就知道多半是韦婵那边出了问题,毕竟以宋宜笑与袁雪萼的感情,如果陆冠伦不好的话,她就算不说原因,也会暗示这门亲事不妥的。
这会直言不好讲,显然理亏的不是陆冠伦。
“若雪萼许给陆冠伦的话,恐怕你们以后就不大好相见了。”袁雪沛深思了会,抬头道,“究竟出嫁随夫,阿虚与陆冠伦却不是一路。”
宋宜笑闻言怔了怔,道:“出嫁随夫家你赞成这门亲事?”
她在袁雪沛的原话上加了一个字,意思却是两样:袁雪沛说的只是两人丈夫之间的分歧;宋宜笑却暗示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袁雪沛竟然放心宝贝妹妹趟这混水?
“一来陆冠伦本就是我最看好的妹夫人选,之前也是实在插不上手才放弃的。”袁雪沛缓声道,“二来,我也不瞒你:我虽然跟阿虚一样,早就投了太子。但争储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眼下太子固然地位依旧稳固,可魏王、赵王也是来势汹汹!”
将来继位的若是太子,也还罢了,“若是魏王或赵王胜出,我自己愿赌服输,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却不想连累了雪萼。只是你想,眼下谁都知道我博陵侯府是太子的人,我能选的妹夫,要么也是太子这边的,要么是背景清白还没站队的新科进士,要么就是衡山王府这样从不参加储位之争的中立派!”
而他既然不想让妹妹冒险,太子这边肯定不会选,“新科进士就算之前没站队,娶了雪萼之后,也会自动归入太子麾下那与跟着我有什么两样?所以只有衡山王府这样不掺合的人家,才可靠!”
其实他想跟中立派结亲,除了衡山王府之外也别无选择:那些人家都选择不偏不倚不沾事了,怎么不担心娶了他妹妹,会被认为是在朝太子靠拢?
也就衡山王府,资历深、地位高,又是袁家兄妹的嫡亲外家,横竖已有血缘在,来场亲上加亲,依然有指望撇清政治关系。
这样将来太子失败,袁雪沛不必担心牵累妹妹,而陆冠伦性情宽厚,也不会因此对袁雪萼变脸;要是太子成功呢,中立的衡山王府纵然没有从龙之功,也不至于落魄,袁雪萼更可沾哥哥的光,在夫家地位水涨船高,可谓锦上添花!
“侯爷真是长兄如父!”宋宜笑闻言,沉默良久,才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侯爷一番苦心,与为人父者的思虑也差不多了!”
照他这样安排,将来不管新君是谁,袁雪萼都吃不了亏!
倒也难怪现在就叮嘱自己以后跟袁雪萼疏远点,免得万一太子事败,给他的宝贝妹妹带去麻烦!
只是,衡山王府的水,是那么好趟的么?
韦婵的事情不能说;韦梦盈的为人,作为女儿也不好讲。
所以宋宜笑满腔担忧,最后只能道:“若袁姐姐当真嫁与陆三公子,不但我以后与姐姐来往不便,恐怕侯爷您也一样吧?袁姐姐心思单纯,乍为人妇,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袁雪沛显然听出了她的暗示与隐忧,却只温和的笑:“衡山王府她也不是没住过,就算寄居与做媳妇不一样,磨一磨也就习惯了。”
这话分明就是搪塞宋宜笑本是满怀诚意而来,方才的提醒更有跟亲娘作对的嫌疑,袁雪沛却还这样防着她,她就算跟袁雪萼关系好,这会也有点不高兴了,冷下脸来道:“既然如此,那是我多嘴了,若没其他事,我看天色不早,却要告辞了!”
袁雪沛忙连声赔罪,只是依旧绝口不提他怎么解决袁雪萼嫁进衡山王府后,如何应对王府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宋宜笑越听越恼火,沉着脸匆匆离开,连袁雪萼都没去见。
她走之后,之前两人谈话时,隐在内室护卫的袁展方出来,不解的问:“侯爷,小的听宋夫人话里话外,是真心为咱们大小姐着想,您就算不想跟她说真话,也不是没其他理由敷衍过去,何必让她负气而去?”
他是袁家人,自不会平白替宋宜笑抱屈,主要是,“这位夫人如今很得燕国公喜爱,万一回去之后在燕国公面前哭诉委屈,恐怕会影响了您与燕国公之间的情谊啊!”
“正因为她是真心对雪萼,我才不告诉她!”袁雪沛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呷了口,淡然道,“毕竟我接下来可是打算坑韦王妃一把的,你说要是告诉了她,她帮谁?一边是跟她一道长大、情同姐妹的雪萼;一边是有生养抚育之恩的生身之母这不是存心叫她为难么!”
袁展这才恍然,但还是觉得:“要不私下里给公爷透个信?免得公爷也误会?”
“不用。”袁雪沛自信道,“以阿虚与我的默契,不跟他说他也能想到!”
他这里气定神闲,宋宜笑却是一肚子气的回到燕国公府还没来得及找到简虚白诉说呢,巧沁迎上来道:“夫人,皇后娘娘方才遣了人来,说是代暖淑人谢谢您跟公爷昨儿送去的东西!”
虽然千秋节那天,简虚白察觉到妻子的狐疑后,表示不给暖淑人送东西也没什么。但次日参加千秋节的人基本都送了东西进宫,宋宜笑也在库里挑了几件乌桓之物,加点滋补药材随了大流。
当然,东西是送给皇后转交的。
这会听到回复也没在意,道:“到底是伺候陛下的人,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碰上了,略表心意是应该的除了这事,来人可说其他?”
巧沁道:“还说了正月初九是玉山公主殿下的生辰,到时候宫里会摆小宴,所以留了封帖子下来!”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宋宜笑闻言一惊,庆幸道,“还好娘娘派来的人提了句!”
亲戚多了就是这一点不好,红白喜事不论,单寿酒就能从年头喝到年尾!
稍不注意,就会漏掉人!
这还是显嘉帝登基后把异母兄弟姐妹基本都砍了的情况下不然先帝那四十来个子女若都在,她今天哪有功夫去袁家?
整个正月怕都要忙着给舅舅、姨母们拜年了!
这会她也没心情恼袁雪沛了,撩了把鬓发,吩咐:“速速派人去清江郡主府,替我请教大姐,玉山公主生辰,该送什么礼?送多少?”
人才派出去,简虚白却回后院了。
他一进门就挥退左右,宋宜笑还以为是要跟自己算昨晚的账,正满怀警惕,却听他道:“你乳母的外孙养在咱们府里?”
宋宜笑怔道:“是。因为我奶姐与丈夫和离之后,她兄嫂不大喜欢她,赵妈妈就央我在后院给她份差事,顺便把孩子也带着那孩子虽然是男孩儿,可如今还小,养在后院也没关系吧?”
简虚白皱着眉道:“我不是说这个。只是既然是你奶姐,找个清闲的差使,权当养个人就算了,何必真叫她做这做那?那么小的孩子没人看着怎么行?今儿只是撞在我身上,也还罢了。万一下回撞到假山之类的地方,又或者掉到池子里怎么办?”
“我给她的差使就是打扫一个没人住的偏院啊!”宋宜笑诧异道,“还特意交代别让她太忙,就是让她有功夫照顾孩子!如今后院的事情,很多都是赵妈妈在主持,难道竟有人敢欺负她不成?!”
又想到简虚白从前院回来的路线这一路上假山、荷池可不少,还有很多地方的台阶都有好几级,才三四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到处转,危险简直太多了!
她忙问,“那孩子现在?”
“我叫纪粟带他去找你乳母了。”简虚白不悦道,“这事情你好好问问,哪有这样做娘的!若嫌那孩子是拖累,依我说还不如送他回付家去碰碰运气,或者看看有没有无子的人家要收养,总比她这样不负责任积德我方才就在想,大过年的,咱们府里又才两个人要伺候,那小孩子的亲娘怎么就忙到顾不上他了?”
宋宜笑拨着腕上的镯子:“我一会问问赵妈妈!”
简虚白估计了下时间,纪粟应该把孩子送到赵妈妈那里、且收拾好了,妻子这会便过问这事倒是正好,便道:“我有东西忘在书房了,回去拿一下,过会再回来!”
他走之后,宋宜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唤进下人:“去请赵妈妈,还有庆春姐姐!”
片刻后,赵妈妈母女一块过来,神情都有些惶恐。
赵妈妈手里牵了外孙,宋宜笑见状,从案上的攒盒里抓了把果子,招手哄那孩子上前,给他捧着,喊锦熏:“你带他到厢房里玩会,别让他饿了渴了。”
那孩子怯生生的不作声,瞧着是怕人的,但锦熏去牵他时却又极温驯这种温驯,不像天性乖巧,倒有点像是被打怕了。
宋宜笑看在眼里,对尤庆春越发不满,只是碍着赵妈妈的面子,遣散下人后,沉默了会,到底放缓了语气问:“方才夫君回来,说大冷天的,这孩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也没人陪着,怕出了事,所以叫纪粟送了他去妈妈那儿,又叮嘱我问一问缘故。”
才说这么一句,尤庆春已神色紧张的跪了下来:“奴家知罪!只是这孩子素来顽皮,奴家才一转身,他就跑了出去,不想冲撞了公爷……”
“起来说话!”宋宜笑抿了抿唇,“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冲撞不冲撞?奶姐,你听清楚我问的是什么:不是在问他的罪,是他为什么没人看管!我记得分给你的差使,应该不至于让你忙到没功夫管孩子的地步!”
说到这里,见尤庆春又要跪而赵妈妈一脸愧疚,她忍了忍,让语气越发温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奶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若有的话,只管说来。毕竟我是赵妈妈带大的,你是赵妈妈的亲生骨肉,咱们也算自己人不是?”
第一百七十章 公主芳辰
尤庆春这才道:“回夫人的话,奴家蒙夫人收留,心中已是不胜感激。如今的差使又清闲,深觉受之有愧!所以得空就想着给各处帮一帮忙,不想疏忽了孩子,以至于冲撞公爷,还请夫人饶恕!”
宋宜笑道:“这就是奶姐你的不对了!这府里如今横竖也就我们夫妇两个主子,事情能多到哪里去?各处既然已经有人在当差了,你去给他们做掉,那么他们做什么呢?难为我买人进来是让他们看着你干活的么?”
“夫人,这都是老奴的不是!”赵妈妈听到这里已是无地自容,嗫喏道,“老奴没给她教好规矩……”
“总之,往后你只管做你的那份差使,其他地方就不用多管了!”宋宜笑摆了摆手,示意赵妈妈不要作声,对尤庆春道,“若他们实在忙不过来,报到我这里,我自会再买人进来分担奶姐你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若因为一时大意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到时候要怎么办?”
尤庆春满面通红,连声称是。
宋宜笑打发她退下,转向赵妈妈,这才蹙眉道:“奶姐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妈妈你也看着点啊!方才夫君跟我说,那孩子撞见他的地方,离荷花池可不远!”
“老奴想着她和离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能有点事情做也能分一分心,所以看她到处帮忙,也就没管。”赵妈妈一向受她倚重,也自诩忠心,不想却被亲生女儿拆了台,叫宋宜笑在丈夫面前丢了脸,这会又心虚又惭愧,语气微微哽咽道,“没想到她竟糊涂到连孩子都不看看好!”
宋宜笑看这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妈妈回去之后劝着点奶姐吧,她还在韶华,容貌也清秀,往后再嫁未必不能遇见好的。年纪轻轻的何必现在就心如死灰?早些年我在柳氏手里时何尝过得好?熬啊熬的不都过来了?”
待赵妈妈走后,宋宜笑见简虚白还没回来,捏了捏眉心,唤进锦熏、巧沁:“今天这事儿,你们可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她这么问倒也不是怀疑乳母,而是她好不容易把后院都安排成自己人,图的就是但有风吹草动,无不立刻知悉结果呢?尤庆春为了报恩到处帮忙,放任三四岁的独子满院乱走,居然要简虚白亲口告诉了她才晓得!
宋宜笑不免要趁机敲打一下左右。
谁想这一问,巧沁跟锦熏对望片刻,倒是诉了一堆苦水出来:“尤家姐姐是极勤快的,只是也忒勤快了点!几乎看到什么事情都要抢着做,连夫人的衣物浣洗也惦记着搭把手,奴婢们也不是想躲懒,可拦都拦不住。她又是一番好心,这……”
巧沁到底是韦梦盈跟前出来的,讲到这里立刻住了口。
锦熏却向来心直口快,想也不想继续道,“这些事情奴婢们早就觉得不妥了,只是怕禀告您之后,赵妈妈晓得了,还道咱们故意跟她过不去呢!所以,哪儿敢说呀?”
“看来赵妈妈说的话没错你还真是不能惯!”宋宜笑怒极反笑,“赵妈妈管你管得紧,你就怕她;我护着你,你倒来瞒我!”
锦熏闻言一惊,忙跪下来请罪:“夫人,奴婢知错!”
宋宜笑正要说话,听到外间似有动静,估计是丈夫从书房回来了,也无心跟她们多说,只道:“你们两个各扣一个月月钱长记性,下回再办类似的事,我也不跟你们多说,趁早给你们找人配出去,叫你们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必担心得罪了赵妈妈!”
锦熏跟巧沁讪讪应下。
她们出去后,果然简虚白拿了本书走进来,扫了眼两个丫鬟,坐到妻子身畔小声问:“都处置了?”
“嗯。”宋宜笑脸色不太好看的点了点头。
简虚白也不细问,道:“那摆饭吧?天都黑了。”
接下来几日,赵妈妈等人禀告事情时都格外小心翼翼,尤庆春也不敢再疏忽儿子后院的规矩,倒是间接的被整顿了一番。
转眼到了正月初九。
因为正月初五千秋节的例子在前,玉山公主作为苏皇后的庶女,年纪也不大,自不可能逾越嫡母。
“小宴摆在后宫,接到帖子的都是同辈女眷,我就不去了。”简虚白之前就告诉过妻子,“你替我带几句道贺的话给玉山便是!”
他虽然自幼抚养于太后膝下,却不代表在后宫就百无禁忌了。
实际上除了太后的铭仁宫外,他也就去过显嘉帝的宣明宫与皇后的未央宫显嘉帝的寝宫且不提,皇后是他正经舅母,他去拜见理所当然。
其他妃嫔,包括太子的生母崔贵妃住的西福宫,他其实也没踏入过。
那还是小时候,现在都成亲了,就更加要避讳了。
毕竟小宴可是摆在蒋贤妃的明光宫里!
虽然说怕晚辈们拘束,从苏皇后到蒋贤妃都特意没露面,但也不是外男可以进来的。
这天唯一亲自到场的男子,是玉山公主的幼弟,许昭仪所出的蜀王,这位殿下年方八岁,被内侍带过来贺了姐姐后,依然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好在玉山公主不是聂舞樱,倒没觉得被冷落,送走蜀王后,丝毫不受影响,神色自若的与众人说笑她重点关注的是苏家姐妹,为此甚至把长兴公主这个亲姐姐都撇到一旁。
宋宜笑这个表嫂更是被忘记到九霄云外,不过她也乐得清闲,趁机携了聂舞樱到处认识人,又与谢依人等许久未见的好友诉说彼此近况,倒也自得其乐。
小宴正热闹的时候,玉山公主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那有什么难的?咱们现在就去堆一个!”
说着带头朝外走左右宫女赶紧劝,拉扯了一会,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玉山公主跟苏家姐妹闲谈时,问起青州,苏少茉道:“青州冬天几乎无雪,帝都却不然,这两天真想去堆个雪人玩!”
于是抱着讨好未来小姑子想法的玉山公主,当场决定去门外堆一个!
宫女劝说不住,又不好埋怨皇后的亲侄女多嘴,只得道:“但今儿一大早,贤妃娘娘就命人把里里外外的雪都扫掉,免得滑到、摔着宾客了。如今这宫里已经没什么积雪,殿下怎么堆?还是回头再说吧!”
玉山公主觉得这都不是事:“只是明光宫里没雪了,又不是满宫里都没雪了隔壁兰秋宫横竖也没住几个人,定然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咱们去那儿堆!”
“可是兰秋宫的暖淑人刚刚小产”宫女话说到一半被玉山公主满不在乎的打断:“她又不是主位,就住了个平澜阁嘛!咱们不去她门口就好了!”
这么着,公主带头要去堆雪人,心腹宫女都拦不住,其他人自不会没眼色的上去扫兴。于是一行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笼着暖炉披了狐裘,浩浩荡荡出了明光宫,赶往兰秋宫,去找地方玩雪。
宋宜笑就是不大愿意的那一类她这两日不方便,本就怕冷,先前在明光宫的偏殿里,烧着地龙喝着热乎乎的玫瑰露,倒也惬意;这会要冒着呼啸的北风出门,到冰天雪地里玩什么雪人,实在没兴趣。
所以跟着人群进了兰秋宫后,有意无意就落在了后面。
片刻后玉山公主找到了满意的地方,与苏少茉一起挽着袖子开始堆雪人了,好些人也围上去帮忙,她看还有些人三三两两说笑着只看不动手,便也捧着暖炉装糊涂。
过了会,公主手底下的雪人才堆了个山尖,还没出轮廓,聂舞樱扯了扯她袖子,小声道:“四嫂,我想更衣。”
宋宜笑闻言暗想这倒是个偷懒的好机会,便走过去对清江郡主说了这事,道:“我陪五妹妹回明光宫?”
“不用那么麻烦。”清江郡主不知道她心思,却道,“我着个人带你们到附近找地方去,免得走回明光宫太远了。”
宋宜笑本来打算回了明光宫就不来了,无奈大姑子不合作,只得道:“也好。”
清江郡主喊了个宫女,领她们姑嫂左转右拐的,半晌后到了一座楼阁前,那楼阁却是有人住的,里头的人看到她们非常惊讶,听领路的宫女说:“这是燕国夫人与聂小姐,今儿进宫来贺玉山公主殿下芳辰,这会公主殿下带头在那边玩雪,这两位想借个更衣的地方!”
楼阁里的人自无不应,一迭声的请了她们进去,又说:“淑人前些日子小产,未能远迎,还请两位饶恕!”
宋宜笑进门前忘看牌匾了,闻言下意识道:“请问此处是哪位淑人?”
“是暖淑人。”宫人低眉顺眼一句,让她有些感慨:“这还真是巧了!”
不过宋宜笑眼下也不想跟这位暖淑人照面,所以讲了几句关心的话,也没往心里去。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跟聂舞樱更衣毕,出来之后,正打算说两句场面话就走,内室的帘子一动,两位姑姑却扶了一个病恹恹的女子走了出来!
宋宜笑听到动静望了一眼,眼神顿时一凝:平澜阁虽然精巧,地方却不大,甚至可以说逼仄,自然很多地方光线不足,那女子出来的地方尤其昏暗。
可她站在那里,满面病容,双眉轻蹙,却仿佛暗夜里、密林中,突兀洒落的一片月光,美得叫看到的人无法转开视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暖淑人
“燕国夫人!”暖淑人朝宋宜笑姑嫂福了福,轻轻开口,“前两日,皇后娘娘遣人送了许多东西给我,其中我最喜欢的几件,据说是您给的,真叫我感激不尽!”
她说的是大睿官话,嗓音一如其人,清澈甜润,沁人肺腑,只是咬字吐词之间,依稀带着异族的口音。
宋宜笑虽然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但自认“花容月貌”四个字也是当得的,这会却被她容光所慑,竟微微失神!
“还好之前已经跟简虚白说清楚了,不但这会看到这样的绝色,怎么可能不多心?”她心下暗忖着,不动声色的掐了下掌心,才微笑道:“淑人太客气了,区区心意,原不必放在心上!”
看她病弱的模样,忍不住加了句,“淑人玉体欠佳,可不要因我们打扰劳累才是!”
暖淑人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我们乌桓女子,可没有中土闺秀的好福气!慢说小产了,就算生育了子嗣,三五日后就下地做事,也是寻常。我现在已经可以走动了,只是一个人在屋子里觉得闷,才懒得起身罢了!”
“淑人正当韶华,来日方长,还请放宽了心!”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希望自己留下来陪她说说话只是宋宜笑这会虽然没当她是情敌,却也怕被拖进显嘉帝的后宫倾轧里去,所以假装没听出来,客客气气道,“我们不打扰您休憩了,告辞!”
说着一拉还在望着暖淑人发呆的聂舞樱,转身就走。
暖淑人望着她,嘴唇微动,想挽留又找不到理由的样子,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绝代佳人发愁的模样尤其的惹人怜爱,宋宜笑眼角瞥见,险些就要停步了,到底理智尚存,狠狠心走了出去才出门,聂舞樱就倒戈了:“四嫂,我瞧这暖淑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横竖咱们都不爱玩雪,不如回去陪她会?”
“暖淑人要是好端端的也还罢了。”宋宜笑心想你真是小女孩儿不懂事,这暖淑人是千秋节上出的事,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五天,换了大睿女子,小月子才开始坐呢【注】,她虽然叫人扶着,却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话里话外也表示他们乌桓人体质强健这么好的身体,有那么容易小产么?
十成十是着了暗手!
但宫闱里至今半点风声不露,全当这起小产是暖淑人自己身子骨儿不争气造成的一样天知道暖淑人现在要跟她们说话,会说什么?
不过这些话现在不好讲,所以宋宜笑只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咱们哪能打扰呢?”
又压低嗓子,“何况这里是后宫,万一陛下恰好过来探望她……”
聂舞樱这才作罢,叹道:“但望淑人快点好起来她真好看啊!”
宋宜笑闻言抿了抿唇,没说话:要是不好看,不管是冲着两个嫡亲外甥都被乌桓俘虏了好几年,还是乌桓国主全家都死在大睿手里,显嘉帝怎么可能纳曾经的飞暖公主入后宫?
前者肯定让两位长公主不满,后者更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显嘉帝可不是看到美人就走不动的昏君,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飞暖公主实在美得叫人难以割舍?
“不过这位淑人瞧着比我也大不了一两岁,一年多前还在乌桓做金枝玉叶呢,这会却不但远离故土,亲族尽皆伏诛,连自己也沦为深宫禁脔!”宋宜笑赞叹暖淑人美貌的同时,也有些怜悯,“也不知道她小产到底是着了暗手,还是忧思过度?”
思索间她们却已回到之前离开的地方,只是才走出树后,迎面就是一个雪球飞来!
宋宜笑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避开后,却见不远处脱了狐裘、只穿锦袍的苏少茉,正弯着腰打算继续捏雪球:“哈哈,可算找到一个!”
闻言宋宜笑迅速一扫四周,发现无论是玉山公主等方才还在堆雪人的一些人,还是三三两两聊着天围观的人,这会都已不见。
倒是附近的树影、假山后,影影幢幢的分明藏了人迹,再看苏少茉的举动,哪还不知道自己跟聂舞樱离开的时候,她们改玩打雪仗了?
“遇见其他人也还罢了,怎么偏偏遇见这苏六小姐?”宋宜笑意识到大家改了玩法后,顿觉头疼,“要是谢姐姐之类,意思意思也就算了,这苏六小姐可是个爱玩的!”
要搁平时,宋宜笑也不是古板的人,公主都打头了,仪态什么的暂时扔一扔也没什么。
可这几日她正是畏寒怕冷的时候,也不宜奔跑,哪能玩打雪仗呢?
“苏六小姐,您先别扔雪球!”宋宜笑想到这里决定私下跟苏少茉说下自己的情况,让她找别人玩去,便边讲边朝苏少茉走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没办法:虽然说今天过来兰秋宫的都是女眷,但这种私密之事,到底不好公开嚷出来,那当然只能靠近了耳语。
问题是,她虽然知道苏少茉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却还是低估了她的玩心与卤莽!
苏少茉闻言眨了眨眼睛,笑道:“好啊!你过来,我听听你要说什么?”
宋宜笑才走到她跟前,还没开口,却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猛然按倒在雪地上,大笑道:“想诈我?没门!”
毫无防备的宋宜笑:“……!!!”
不远处的聂舞樱等人:“!!!!!!”
聂舞樱刚刚邀嫂子陪自己一块去更衣,亲眼看到锦熏拿了艾草包的,同为女子,哪还不晓得宋宜笑现在的情况?
这会看到嫂子被按在雪地里,女孩儿脸都绿了!几乎是连滚带爬过去狠狠推开苏少茉:“你疯了么!?快放开我四嫂!”
苏少茉不知就里,见状不禁恼了:“说好了玩的,你们怎么这么小气?!”
“我这两日不方便,苏六小姐,您要玩,还请找别人吧!”宋宜笑忍着吐血的心情,爬坐起来道,“我方才走到您跟前,就是想跟您说这个!”
“你怎么不早说?”苏少茉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方知道自己误会了,但也却不过面子赔罪,抿了会唇才讪讪道,“要不我陪你回明光宫去收拾吧?”
这么会功夫,藏在四周的人也发现她们起了冲突,忙把消息传递开去,玉山公主与清江郡主闻讯自不能坐视两人恰在此刻赶到,问清经过之后,清江郡主就埋怨苏少茉糊涂:“就算认为四弟妹使诈,也不用把人按到雪地里去吧?你当真打仗呢!”
玉山公主因为苏少歌的缘故,不想说“准小姑子”不好,闻言打岔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看宋表嫂伤着没有?”
清江郡主这才不说苏少茉了,围着宋宜笑一番检查,立刻发现弟媳妇的衣裙被雪沾湿了大半幅,不禁皱眉:“你得赶紧去换身衣裳!不然这冰天雪地的,寒气入体可不好了!”
“回明光宫太远,不如让宋夫人先去平澜阁借个浴房,奴婢们去明光宫把换洗衣裙送过来?”玉山公主正要说话,她身后的宫女却抢先开口道,“否则宋夫人穿着这一身湿衣走出兰秋宫,再到明光宫偏殿这一路上,非但难受得很,恐怕也会受寒!”
这宫女这么建议,却不全是为宋宜笑身体考虑,主要还是为了自保玉山公主今天带着众人来兰秋宫堆雪人已经不大合规矩了,后来改成打雪仗更是不妥,如果还因此让一位一品诰命事后染上风寒或落了病症,事后公主估计最多挨几句训斥,她们这些左右宫女却肯定要被当成替罪羊,到时候还能有好下场?
虽然在场大部分人都看出了这宫女的心思,但她这番话也说到了清江郡主的心坎上:“女子若积了寒,可是会影响子嗣的……”
虽然说这年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但嫡出子女到底不一样何况她弟弟跟弟媳关系还那么好!简家又有一个发妻去后不肯续弦不肯纳妾的简离邈在那里,谁知道简虚白会不会随了叔父?
关系到幼弟是否能够有后,清江郡主也管不上外命妇去宫嫔住处借用浴房合不合规矩了,反正从皇太后到显嘉帝到皇后,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她计较的。
当即拍板:“平澜阁地方狭窄,暖淑人又不大方便,我们这许多人一起去,恐怕要吓到她这么着,五妹妹你陪四弟妹过去吧,就说我说的,跟暖淑人借用一下浴房,谅她不会拒绝!”
暖淑人当然不会拒绝!
她还在郁闷没能留住宋宜笑呢,才走掉没多久的人却又回来了,别说有清江郡主的话,就算没有,她肯定也是欢迎之极!
听聂舞樱大概说了经过,立刻吩咐下去,
片刻后,平澜阁的宫人预备好了浴房,前来禀告。
到这里本来一切顺利,只是须臾清江郡主打发的人送来换洗衣物后,得知她正在沐浴,出于体贴,道了句:“奴婢才从外面进来,一身风一身雪的,恐怕这会进浴房,会冻着宋夫人!”
“琴叶,你去给宋夫人送一下!”聂舞樱闻言正要让自己的丫鬟晚香接过衣物,但她还没开口,暖淑人已吩咐了一名宫女她见状也没多想,只说了几句打扰和感谢的话。
而宋宜笑听到琴叶叩门时倒是记得抓起长发遮住手臂的,无奈她只考虑了琴叶站在门口时的视角,却没料到锦熏因为伺候她沐浴,手上沾了水,请琴叶帮忙把衣盘拿进来。
这一拿进来,琴叶放下衣盘之后转身行礼告退,抬头时恰恰看到乌鸦鸦的长发间,一点嫣红,如火如血,鲜艳夺目。
宫闱里的人怎会不认识守宫砂?
琴叶惊得几乎当场失态,赶紧低头掩饰。
【注】查了下,小月子的医生建议是两三天内不要起床,五天起身好像已经可以了。不过这应该是现代人的体质,古代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当她们要躺个七八天什么的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就说他还是很好哄的嘛!
琴叶低头极快,宋宜笑主仆还道她是谦逊,非但没有起疑,锦熏还拿了个荷包给她作为感谢:“有劳姐姐!只是这套衣裙好像不是我家夫人带进宫的那套?”
“清江郡主派来的那位姐姐说,如今明光宫的偏殿里挤满了梳洗的人,郡主一时找不到宋夫人的东西。”琴叶定了定神,道,“怕您这边等急了,所以将自己的备用翟衣先送过来,请夫人将就下!”
闻言宋宜笑主仆也就释然了。
等她谢了赏赐告退之后,锦熏伺候宋宜笑穿戴整齐,去感谢暖淑人。
暖淑人微露笑容,正要说什么,清江郡主派来的人却还没走,看到宋宜笑出来,便提醒道:“公主殿下已经被咱们郡主劝回明光宫去了,好几位闺秀、夫人方才都弄湿了衣裙,还有人摔着了,贤妃娘娘似已闻讯,这会估计已经在回明光宫的路上了!”
蒋贤妃为了让参加小宴的人自在些,今日特意找理由避去了未央宫,找皇后闲聊,等于是把明光宫让了出来。
这会她赶回来,宋宜笑作为与宴之人,自不能在这里跟暖淑人闲聊,得赶紧过去,预备为玉山公主求情才是!
见状她只好对暖淑人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今日承蒙淑人援手,不胜感激!只是贤妃娘娘即将回驾明光宫,却不敢继续叨扰了!”
暖淑人心中失望无比,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强笑道:“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夫人请便!”
她们走后,暖淑人怏怏回到内室,琴叶夹脚跟了进去,找了个理由把其他人支开,跪到榻边,低声禀告:“淑人,奴婢方才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暖淑人这会心情不大好,闻言恹恹道:“什么?”
“奴婢去给宋夫人送衣物时,发现宋夫人臂上守宫砂尚存!”琴叶知道乌桓没有点守宫砂的习俗,压低嗓音解释了下,才道,“据宫中传言,宋夫人与简公爷十分恩爱,但方才一幕,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的!”
“算起来宋夫人出阁已有数月,若是正常夫妻,怎么可能依然是完璧之身?奴婢怀疑,简公爷的身体,怕是……有些不对!”
她之所以郑重其事的禀告这事,可不是为了单纯的嚼舌根,“简公爷当年随军出征时年方十一,尚是童子!还不到考虑成亲之类事情的时候,所以不管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足,恐怕晋国长公主,都会把账算在乌桓头上!而乌桓王室,如今可只有淑人您一个了能从晋国长公主手里护住您的,只有陛下!”
所以,“您往后千万不能再对陛下冷冷淡淡,否则陛下被晋国长公主说动,把您交给她处置,到时候,奴婢根本不敢想您的结局!”
琴叶原是粗使宫女,被打发来伺候暖淑人后,本以为跟着这样天姿国色的主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谁想这都快一年了,暖淑人还是暖淑人不说,连孩子都没了!
她虽然出身卑微,却是有野心的人,见状哪能不急?只是暖淑人从前终日为亡国破家的遭遇郁郁寡欢,任她怎么劝,都不肯对显嘉帝假以辞色。
这会好容易找到一个劝主子上进的理由,自然是不遗余力。
却不想暖淑人闻言怔了片刻,忽然之间落下泪来!
“当初乌桓未灭时,我曾求过父王,将我许给阿虚那时候他已经中毒在身,父王怕他活不长,不足以托付我终生,所以暗中遣医者为他诊脉,如果他当真身体有这么大的问题的话,父王怎么会不跟我说?”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难以释怀阶下之囚的处境,断然拒绝了父王的许婚!”
“但丞相投靠大睿,将我们王室一网打尽时,若没他出言维护,我也早跟姐妹们一样,受尽屈辱的死在路途上了!”
“可见他对我到底是有情的!”
暖淑人心潮起伏,泪落如珠,不得不举袖遮面,以免让琴叶发现自己的失态。
她满心酸涩的想到,“所以他哪里是身体有问题?他恐怕是根本不喜欢那宋夫人,不过是需要一个为他打理后方的妻子,不得不在人前做戏罢了!”
好一会,她才勉强控制住情绪,出言掩饰道:“但我听说陛下十分敬重晋国长公主殿下,如果长公主殿下要找我麻烦,即使陛下喜欢我的容貌,也未必会违背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吧?”
琴叶闻言大喜道:“淑人,您忘记您入宫时,长公主殿下也反对过?可见在陛下心目中,您可比长公主殿下重要!只要您接下来好好伺候陛下,长公主殿下又怎么奈何得了您?”
又说,“何况那简公爷是太子一派,如今魏王、赵王两位殿下都有争储之意,未来如何谁都不好说万一他日易储,简公爷肯定也不落好!届时长公主殿下保住他性命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其他?不定还会反过来求到您跟前呢!”
暖淑人垂下眼眸:“今儿是玉山公主殿下的生辰,陛下晚上肯定会去明光宫,我如今只是一个淑人,得罪不起四妃之一!”
琴叶会意道:“淑人年少,不急在这一时!只要淑人有这个心,奴婢敢说,这三宫六院,总有一天,没有人能得罪您!”
到那时候,仆随主贵,她也将从一个卑微的淑人侍者,变成许多低阶妃嫔不敢得罪、乃至于皇后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大宫女!
……平澜阁中的变故,宋宜笑姑嫂自是丝毫不知。
她们回到明光宫时,贤妃已经到了,正在数落玉山公主:“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小宴,被你闹成什么样子了?这要是三伏天里也就算了,权当你小孩子家不懂事!可现在什么季节?若叫大家染了风寒,看我怎么收拾你!”
清江郡主等人自要为公主求情:“娘娘息怒,原也是我们一时忘形,可不能怪公主殿下!”
“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一点分寸也没有!”贤妃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当然也是很疼爱的,当众骂玉山公主不过是做做样子。
这会被劝了几句,也就见好就收了,转而代女儿赔起罪来,“你们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姜汤来了?快!给大家都盛上,暖一暖身子!”
这时候本来也不早了,大家喝完姜汤,意思意思寒暄了会,也就散去。
宋宜笑虽然在平澜阁收拾过,回到燕国公府后,却依然觉得小腹冷冰冰的,思忖之下,便命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派去的人才请了大夫来,简虚白却也赶到了,诧异道:“怎么才回来就要请大夫?”
边说边走过来伸手把了把她脉,方舒口气道,“没事啊?”
“等下跟你说!”宋宜笑虽然知道他也懂医术,但到底还是专门的大夫更可信些,所以听请来的大夫也说没事,只叮嘱她这两日多喝点姜汁糖水,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叫巧沁送走大夫,方把今日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丈夫。
简虚白听到她去平澜阁、还跟暖淑人照面时微微皱眉,再听到苏少茉把她按到雪地里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苏家怎么会教出这么没规矩的女孩儿?”
“她倒也没坏心,就是性.子卤莽了点。”宋宜笑知道苏少茉不是故意的,方才大夫又说无妨,所以这会对她倒也没什么怨恨,闻言笑道,“今儿大姐跟五妹妹也都说她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到底是皇后的亲侄女。何况在占春馆时,苏二公子可是救过五妹妹的!”
简虚白哼道:“苏稚咏的人情我自会还,但这可不是苏家女孩儿可以对你无礼的理由!”
“苏二公子跟苏七小姐都是知礼之人,明后日不定就会带她来赔罪。”宋宜笑软语道,“这样咱们还要计较的话,传了出去也叫人笑话!往后恐怕都没人敢跟我开玩笑了!”
闻言简虚白才道:“明后日苏家来赔礼,这事就算了。不然我亲自去苏家请教他们的教女之道!”
宋宜笑笑眯眯的趴到他肩上,侧头在他颊上亲了亲,手臂环住他颈项,嬉笑道:“夫君这样爱护人家,人家好感动!”
大度归大度,丈夫的关心与维护,可也要鼓励的!
这不,她话音未落,已被简虚白一把搂抱到膝上,大手按着她脑后,唇齿交缠良久,才微微喘息着挑眉道:“这么感动,等你这回方便了,就以身相许吧!”
“讨厌!才不要!”宋宜笑话是这么说,手指却懒洋洋的在丈夫胸膛上划来划去,眼波盈盈,似拒还迎简虚白嘴角一扯,迅速把她推回榻上:“又来这套!?”
宋宜笑一脸无辜道:“哪套?”
“总之你过几日不要后悔就好!”简虚白知道她在装糊涂,也不戳穿,只伸手捏了捏她鼻尖,似笑非笑道,“到时候可不要求我!”
“偏要求你!”宋宜笑抓住他手,按在自己小腹上,满意道,“果然这样暖和多了,比汤婆子舒服呢好夫君,给我再焐一会嘛!”
简虚白哭笑不得,无语了会才恨道:“你存心跟我抬杠是不是?我瞧你回头怎么哭!”
话是这么说,他到底还是把妻子抱回膝上,按住她小腹替她取暖靠在丈夫怀里,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暖洋洋的温煦,宋宜笑惬意的闭上眼,暗忖:“看,我就说他还是很好哄的嘛!也就嘴上说的好凶的样子,实际上稍微撒撒娇也就没事了!”
……好像没什么不对?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怯场
次日上午,苏家姐妹果然带了厚礼上门来赔罪苏家现在在帝都的只有冀国公及苏少歌、苏少茉、苏少菱这四人,其他要么如冀国夫人已经过世、要么如苏大公子在青州老家。
冀国公虽然赋闲,资历年龄都放那里,自不可能为了女儿犯的一点小错,亲自登门。
而苏少歌如今还在占春馆里躲清净,所以此刻也只有苏少菱押着姐姐来了:“宋夫人,实在对不住!我姐姐……”
“苏六小姐又不是故意的!”宋宜笑本来就不打算计较这件事,如今苏家姐妹前来也全了两边的体面,她自然也不会端着,闻言和颜悦色的打断道,“何况我也就换了身衣裳,又没出事儿,你们这样可是见外了!”
苏家姐妹闻言都松了口气,但还是恳切的赔了不是,又关心的询问她身体,末了坚持留下礼物,这才告辞。
“苏家这六小姐也真是独树一帜!”她们走后,锦熏感慨道,“有那么文雅的兄长与妹妹,却依然不屈不挠的生就一副莽汉性.子,也真不容易!”
这话说得堂上堂下都是一片笑声宋宜笑无奈的横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有赵妈妈那么重规矩的妈妈盯着,我这个主子也不是喜欢说人长短的,巧沁她们也稳重,还不是生就了这样喜欢背后嚼舌头的性.子?!”
锦熏一吐舌头:“奴婢知错!”
宋宜笑还要再教训她几句,外间小丫鬟却走了进来,禀告道:“三老爷派人到门上传了口信:道已经着人去幽州了,但能不能成也未可知!”
“幽州?”这几天过年事情多,宋宜笑都险些忘记这事了,闻言才想起来,晋国长公主为了义女裴幼蕊,打算冒险向简离邈求助这差使交给了简虚白,宋宜笑隔天没跟丈夫一块去叔父那,还以为丈夫回来后没说什么,是事情顺利,合着简离邈到今天才决定管这事?
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正要让小丫鬟退下,那小丫鬟却又道:“夫人的翟衣坏了两处绣纹,尤姐姐问能不能替您补上?”
宋宜笑闻言蹙眉:“她什么时候又去管浣衣了?”
这么问时,她心里不大高兴:这奶姐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虽然说看赵妈妈面子,可这样不听说的奶姐,宋宜笑觉得还是早点打发出去算了,免得坏了自己后院的规矩不说,也容易让自己跟乳母之间产生罅隙!
“回夫人的话,是这样的:尤姐姐近来都不曾去浣衣的地方,是负责浣衣的人发现了绣纹破损,但无力修补,想到尤姐姐有一手好绣活,前去求助,尤姐姐这才托奴婢请示您!”小丫鬟听出她的不悦,忙道,“尤姐姐说夫人您的绣技才叫精妙无双,是以虽然有心为您分忧,却也不敢擅自动手!”
宋宜笑才做燕国夫人不久,还只有随着诰封圣旨一块赐下的一套翟衣,不及另做出替换的一套来今天正月初九,贺玉山公主生辰要穿,过几天正月十五,元宵领宴,又要穿。
所以翟衣出了问题,那是肯定要及时修补的。
只是这种繁复华丽的礼服,做的时候就很耗功夫,修补可也不容易。
宋宜笑两世为人,绣技连见多识广的衡山王太妃都为之惊叹,自然能够做到,却不想尤庆春也有这个自信,闻言不免诧异:“她有把握?”
但小丫鬟还没回答,宋宜笑却已想明白了:“两世以来,我跟芝琴的女红,都是赵妈妈教的。奶姐虽然跟赵妈妈相处时间不多,到底是亲生母女,哪能一点不得指点?”
想到这里,她忽然没了兴致,目光闪烁片刻,才淡淡道:“她若有把握,便请她帮补一下吧!”
小丫鬟下去后,宋宜笑转头望向安置芝琴的院落,神情变幻不定,久久无言。
等外出的简虚白回府后,她才勉强收拾心情,把简离邈的口信转达了,便问:“你说义姐会跟着叔父的人回帝都吗?”
“我也吃不准!”简虚白皱眉道,“毕竟我跟义姐见得也不多,且也不清楚裴大学士临终前到底有没有告诉义姐,叔父与裴驸马的交情?”
宋宜笑诧异道:“既然叔父当年曾为裴驸马在娘的府邸里发过火,这样的交情,义姐应该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叔父与裴驸马关系很好,但裴大学士却很不喜欢叔父。”简虚白沉吟了会,才道,“所以大姐才会推测,他只有在临终前交代后事的时候,方会告诉义姐这件往事。如果他当时没有说,或者来不及说,义姐多半是不知道的!”
“不是还有管事?”宋宜笑心想简离邈那样的风仪谈吐,居然还有人不喜欢他,这可真是奇怪!嘴上则疑惑道,“我瞧裴大管事的年纪,肯定是见过裴驸马的?”
这位可是受裴荷临终托付**的老仆,他说的话,裴幼蕊总该信吧?
简虚白捏了捏眉心,语气平淡:“当初裴驸马坠马身故后,传出的谣言扯上了娘,你以为他身边的人还能活?不但他身边的人,连裴家好多下人都受了牵累裴大管事是忠心,但他之前可不是在帝都裴府伺候的,是那阵之后才调回来的!”
宋宜笑闻言凛然且愕然,半晌才喃喃道:“那还真不知道叔父所派之人此行的结果了!”
这个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到傍晚的时候,尤庆春把修补好的翟衣拿来给宋宜笑过目。
那两道破损的绣纹位置是在裙摆上,这会拿到跟前,经尤庆春指到地方后,也要仔细看才能看出端倪;若穿在身上,只要自己不说,别人肯定发现不了,足见她手艺。
“有劳你了!”宋宜笑满意的放下翟衣,命锦熏取了对赤金坠子作为打赏尤庆春面红耳赤的推辞了几次,到底被锦熏笑嘻嘻的塞进袖子里,这才连声道谢着告退下去。
宋宜笑让锦熏收好翟衣:“马上又要穿了等开了年,得赶紧做两身备用的,不然再有今天这样的遭遇,万一来不及补来不及洗,可是麻烦!总不能每次都借大姐的穿罢?”
今天那两道绣纹,应该是被苏少茉按在雪地里挣扎时弄坏的。
虽然说这种情况不常遇见,但这种重大场合必须穿的衣物,只有一套实在不够可靠。
其实册封下来之后,她就应该做个一两套备用了无奈那时候她得忙着“卧榻养伤”,为了真实可信,自然“顾不上”操心这些琐事;之后又被教导小姑子的任务绊住了脚,一直没想起来;再后小姑子为生日受冷落闹脾气离家出走,她被大姑子拉去占春馆,一住住到将近除夕才回帝都,这时候大家都要过年了,哪里还找得到做衣服的人?!
昨天要不是大姑子帮忙,宋宜笑在平澜阁收拾完了,就只能穿着常服回明光宫了。
说这里想起来,吩咐锦熏,“你去库里拿点东西,待会连洗好的翟衣一道送去大姐那里,再代我谢谢大姐!”
锦熏刚刚领命,栗玉却拿了封帖子进来,道:“夫人,韦家送了帖子来,说正月廿四是曹老夫人的寿辰,请您届时过府喝寿酒!”
“正月里生辰的人还真不少!”宋宜笑闻言对左右笑道,“千秋节跟玉山公主这已经是两位了,娘是正月廿三,再加外祖母,这会已经四个人了!”
对栗玉道,“把帖子放到书案上,今儿晚了,明早你们一道拟个礼单我看!”
曹老夫人的寿辰她也不是头次参加,不过出阁跟没出阁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以前跟着亲娘过去吃个酒,带个一两件自己做的绣品,也就是了;现在成了亲可要正经备礼了。
好在初七那天,她跟简虚白去过韦家拜年,当时也是精心挑了礼物上门的寿礼跟年礼虽然不一样,在价值与数量上却也可以参考一二。如今又还有近半个月时间,虽然她之前把这事忘了,这会预备起来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把这事交代了下人后,宋宜笑接过锦熏递来的糖水,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两三日时间转眼便过。
这天晚上,简虚白回房后照例翻起桌上茶碗,提起茶壶才倾出少许,他便放了下去,抬头看向正坐在妆台前卸着钗环的妻子,语气中难掩兴高采烈:“这里面是茶水了?”
宋宜笑今日梳的灵蛇髻虽然灵动华丽,但拆的时候也很麻烦,这会正小心翼翼抽着一支支金钗,为了防止勾到头发,她不免全神贯注,闻言竟没意识到丈夫这话里的意思,随口道:“是啊!”
简虚白望着她背影笑了笑,大步走到她身后,抬手如飞,顷刻之间便将妻子头上的珠花、簪钗摘了个干净!
动作之利落干脆,速度之迅捷,偏还没拉痛一根头发他忽然露了这么一手,让宋宜笑不禁怔住!
但简虚白可不管妻子这会发怔不发怔,他看着妻子满头青丝倾泻而下,握了一把放在鼻端嗅了嗅,旋即大笑出声,猛然打横把她抱起,快步朝帐中走去!
“早两日戏弄我时的顽皮劲儿呢?”到这时候,宋宜笑自然明白过来了,她这两日虽然调戏了丈夫好几回,到底未经人事,事到临头不免怯场,反而一句调笑的话也说不出来,紧紧抓着丈夫的衣袖,连神情都透出紧张来!
简虚白看了出来,将她放到榻上后,却不忙下一步,只抓住她手臂,按到她头顶的枕上,俯身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眼眸片刻后,察觉到宋宜笑整个人都僵硬了,才玩味一笑,低头轻啄了啄她眉心,似笑非笑道,“这会怎么跟木头似的不敢动弹了?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元宵节
宋宜笑闻言羞愤交加,想也不想张口就道:“也不知道谁更像木头?这么半晌了,呆呆的看着我动也不动!”
简虚白微怔,随即大笑着反手扯下帐子:“爱妻这样坦诚,为夫怎可叫你失望?”
八宝罗帐翩然落下,掩去一室春光。
巧手匠人以百年紫檀木精心打造的睡榻只微微摇晃,帐内宋宜笑却仿佛身处惊涛骇浪之中。
无数次潮起潮落后,她已完全昏昏然不辨南北东西,筋疲力尽的攀着丈夫的肩喊停,简虚白却俯首抵住她额,笑意盈盈:“还记得前两日我跟你说的话么?早叫你不要后悔了不是?”
宋宜笑恍惚忆起,又尴尬又愤然,有气无力的推了他一把,却换来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唇与齿的激烈交缠中,相贴的肌肤格外敏感,似火焰,似熔岩,滚烫到让人战栗,疼痛到让人畏惧,却也欢愉到让人沉沦时间与空间在此刻都被遗忘,像整个天地只有这六尺锦帐。
更像整个天地只有他与她。
不记过去,
不问未来,
在当下
他是她的一切,
她也是他的一切。
“终究这样了!”虽然说在出阁前就做好了准备,可真正完成从少女到妇人的转变,宋宜笑依然心绪难平。
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他们理所当然相依相偎,拥有彼此。
从出阁那天起,她已有这样的准备。
只是惜别女儿身的怅然若失,与终于真正结发同枕席后的尘埃落定,让她对于未来依然有着始于未知的惶恐。
生老病死的无可奈何;柴米油盐的分歧与冲突;移情别恋后的反目成仇……
这一生的韶光这一世的喜怒哀乐,纸上写来不过寥寥数行,却需要以彼此的年华隽刻每一个春夏秋冬的朝朝与暮暮。
从他们在亲长宾客的见证下,于正堂交拜那一刻起,直至魂归黄泉下。
今日不知明朝的凡人,又怎能于此刻望见数十年后的风风雨雨?
所以又怎能不惶恐?
但也因为今日不知明朝,所以惶恐之中,亦有着隐隐的期待与畅想雪落屋顶的簌簌声里,室中烛火朦胧且静好,你在帐中,我也在帐中,你在我身侧,我在你怀里。
此时此景,便对前途又再多惘然,谁又能够免俗,不将心乱如麻,换了脉脉缱绻?
相比宋宜笑这会的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简虚白却没那么多想法,他微微垂目,静静凝视着怀中的妻子,目光扫过腮侧分明的吻痕后,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愉悦是的,他此刻的心情很简单,就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从名份,到实质,都拥有了所思所想之后,无比满足的愉悦。
侧首看向帐外,原本的浓黑,已悄然散去,一缕晨曦静静透过窗棂,温柔撒落满室。
简虚白迎着它的抚摩,惬意的合上眼。
……宋宜笑醒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
相比她此刻仍旧全身酸软萎靡不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早已衣冠整齐的简虚白却是精神抖擞,顾盼之间目光炯炯,口角含笑,满面春风。
“饿了么?”他心情很好的亲自伺候妻子梳洗,体贴道,“我中午就叫厨房炖了鸡汤跟燕窝,这会正好可以用!”
“你中午就起来了?怎么不喊我?”宋宜笑看着窗外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很有掩面的冲动:作为当家主母,居然在没有生病的情况下,睡了一个白天!
她可以想象今天这个白天,府里私底下都在说些什么!
说不定连府外都知道了!
她接下来还能出门吗?!
简虚白看出她的郁闷,玩味的笑了笑,道:“横竖正月里,又没什么事,吵醒你做什么?”
他这会倒是说得冠冕堂皇!
等宋宜笑收拾好了,两人一块去花厅用过晚饭,简虚白道:“我有几件去年积压下来的公务,得去前头书房处置下,过会就回来。”
宋宜笑虽然睡了一整天,但这会依然觉得不大舒服,闻言点头:“你去吧!”
他走之后,她也没心情理会丫鬟们的窃笑,大致问了问今天后院没什么事,叮嘱锦熏常去芝琴那儿看看,也就回房了。
进内室后,她扑到榻上继续补眠睡得正香甜时,却被丈夫吻醒。
睁眼看到他正边俯身与自己亲昵、边迅速宽衣解带,宋宜笑想到昨晚的经历,不禁有点发憷,忙伸手推他肩,告饶道:“我太累了,过两日好么?”
“乖!”简虚白低头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咬,似笑非笑的道出今天不喊她起来的真正用心,“累的话,白天尽管补觉就是,反正如今还没开印,我不必去衙门府里的事情里里外外都能顾到!”
宋宜笑:“………………”
也就是说,我晚上别指望睡了?!
她自不想依,无奈简虚白装聋作哑,自顾自的放下帐子……
接下来两三日,宋宜笑都被迫晨昏颠倒到了元宵前夕,她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明儿元宵赐宴,我若因为去不成丢了脸,我就跟你没完!”
见妻子动了真怒,简虚白才不太情愿的收敛了些:好歹让她睡了半夜。
正月十五的早上,宋宜笑看着镜子里疲惫不堪的气色,狠狠剜了眼不远处的罪魁祸首,才在锦熏等人的忍笑里木着脸吩咐:“多敷些胭脂!”
只是她难得浓妆艳抹,这天入宫后,泛泛之交也还罢了,如清江郡主、谢依人等熟人,都看出端倪,纷纷上来关心:“怎么今儿脂粉这么重?可是近来累着了?”
宋宜笑强笑着搪塞:“丫鬟新学的妆容,非要我试试!可是不好?早知道就不听她们的了!”
这理由果然很有用,众人都道:“哪里话?正是艳光照人!只是以前从不见你这样打扮,头回瞧着有些意外罢了。”
宋宜笑谦逊几句,顺势把话题引到旁处大家来时都是算好了时辰的,这会没聊一会,有内侍进来禀告说凤驾将至,众人忙都住了话头,各自整理仪容,预备迎驾。
片刻后,皇后与崔贵妃一左一右搀着太后入殿,蒋贤妃与玉山公主紧随于后,再后面方是其他与宴妃嫔。
太后命平身后,宋宜笑起身时随意一扫,恰好看到暖淑人这位前乌桓公主因为位份的缘故,虽然今儿有幸列席,但无论是穿戴还是位置,都不打眼。
只是她委实风华绝代,低着头缩在角落里,依然让许多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过去。
“那是谁?”宋宜笑听到远远近近好些人都在交头接耳,“宫里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位绝色来?瞧打扮位份不高,莫非出身卑微?”
“这几日雪下得很大,哀家宫里的花木都被压断了许多枝条,想来路也是极难走的。”上首太后却没朝暖淑人扫一眼,坐定之后,目光在殿中逡巡了一圈,便微微含了笑,与左近的年长宗亲寒暄起来,“你们过来的时候可还顺利?”
真阳大长公主、衡山王太妃等同辈贵妇闻言,忙代众人回答:“谢太后关怀!托赖娘娘与陛下恩泽,我等一切顺利!”
真阳大长公主又说:“这两日雪确实极大,不过入宫以来,却处处洒扫干净,倒比宫外好走多了!”
“皇后却比哀家想的周到!”太后一听,就笑着夸苏皇后做事仔细,“到底是皇儿的发妻,就是会为皇儿分忧!”
苏皇后恭敬道:“母后谬赞,媳妇也是听了贵妃她们的提醒,却不敢居功!”
众人忙说太后慈爱可亲,皇后贤德大度,诸妃聪慧机敏只是在宋宜笑听来,太后那句“为皇儿分忧”,似话中有话:太后是不赞成赵王争位的,这会这么讲,莫不是在提醒苏皇后,体贴体贴显嘉帝,别叫皇帝为难?
但苏皇后的回答,显然是没听出来,或者不想听出来了。
“也是,赵王这边若是没露出过野心也还罢了,可冀国公连等陛下一死就逼宫的事儿都干出来了,这会除了一条道走到黑还能怎么办?”宋宜笑对皇后的应对倒不奇怪,“毕竟陛下肯念旧情,太子却未必!与其指望别人的恻隐之心,还不如抓住机会博一把呢!”
她正思忖之间,忽听太后点了太子妃询问:“闻说你宫里的侧妃怀的是双生子?”
太子妃忙站起身,笑容满面道:“回皇祖母的话:正是崔妹妹福泽深厚!”
“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太后也笑只是崔见怜这会明明就坐在太子妃下首,六个月的身子已经明显隆起了,太后却偏偏只问太子妃,她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的尴尬太后权当没发现这一幕,只闲闲与太子妃说道,“也难怪你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双生子罕见,照顾起来确实不比寻常孕妇!”
话音未落,崔贵妃与崔见怜脸色都微微一变!
太后这么说,显然是对崔见怜不满了!
好在苏皇后与太子妃连忙圆场,前者说是自己托太子妃帮忙操办宫宴,才让太子妃清减的;后者则坚称自己不小心吹了冷风,连着好几天没什么胃口方瘦了一圈总之都跟崔侧妃没关系!
但不管她们的解释是真是假,太后态度摆在那里,今晚崔家姑侄却注定要如坐针毡了!
“闻说阿虚年前好长时间都忙得很,里里外外全要你一个人打点。”太后给完崔家姑侄脸色看,跟着却又恢复了慈祥和蔼,继续嘘寒问暖起来。
宋宜笑沾了丈夫的光,得到她和颜悦色的慰问,“这段日子下来累着了吧?”
“谢太后娘娘关心!”宋宜笑忙道,“为人妇者,主持中馈乃份内之事!何况夫君终日为公事奔波,却更辛苦!”
……这番场面走过之后,元宵宴可算开始了。
酒过三巡之后,场面渐渐松弛下来,宋宜笑正把玩着一只白玉酒盅,边看着殿下歌舞,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小姑子聂舞樱说笑,锦熏忽然弯腰在她耳畔低声禀告:“夫人,王妃娘娘的丫鬟方才过来,说娘娘约您一刻之后,在更衣的地方见面,要说事情!”
“娘?”宋宜笑微怔,下意识的朝韦梦盈的位置望去却见亲娘正擎着酒樽,笑意盈盈的同左右贵妇说着话,看都没看女儿一眼,不像是有事找她的样子。
不过这亲娘向来会做戏宋宜笑沉吟了会,对聂舞樱道:“我有点醉了,去换身衣裳,你若觉得没意思,且去与谢姐姐她们玩!”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丧心病狂
聂舞樱也听到锦熏的禀告,知道她这会离席要去跟亲娘说体己话,自不打扰,闻言颔首道:“四嫂去吧,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今儿娘跟大姐她们可都在呢!”
宋宜笑搁了酒樽,带着锦熏悄悄退席。
到了门外,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主仆两个裹紧了裘衣之余,都觉头脑一清!
她这才细问:“方才给你传话的是娘跟前的谁?可说娘找我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她叫什么!”锦熏有点尴尬道,“不过记得是王妃跟前伺候的人至于要说什么,她也没讲,只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是吗?”宋宜笑闻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咱们这些日子跟娘来往太少,互相之间连亲信下人都陌生了!”
锦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卤莽:对方再来去匆匆,她好歹拉住了多问几句,再跟主子禀告啊!
她不禁羞红了脸,正要请罪,宋宜笑却摇了摇头,只道:“横竖先去更衣的地方等着吧!”
她淡淡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个时候锦熏还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但片刻后,主仆两个在更衣的偏殿里却没等到韦梦盈,而是因为身孕沉重、显得步履蹒跚的崔见怜!
“很意外?”崔见怜才一进门,陪她来的丫鬟小蛮,就立刻反手拴了门!
她搭着小蛮的手,款款走到桌边坐了,方戏谑的扫了一眼宋宜笑,曼声道,“明明是在等你亲娘的,结果,来的却是我?”
“衡山王太妃瞧我们母女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给你搭个手,有什么稀奇的?”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锦熏此刻固然神情惊讶,宋宜笑却依然好整以暇,还端起茶碗轻抿了口,方莞尔道,“难道你还指望,单凭一个丫鬟,就让我以为自己是被亲娘出卖了?”
崔见怜闻言,微微眯眼,片刻后才有些惊讶道:“你知道那丫鬟有问题?”
“自然。”宋宜笑将茶碗搁到桌上,拨了拨腕上镯子,低笑道,“有道是知母莫若女,就算这段时间我跟我娘来往不多,却也不至于被你这样的小手段哄过去!”
她那个亲娘何等惜身!
便是眼下真有事要找长女商议,那也犯不着在宫里匆匆忙忙的面谈!否则叫人看到了,只当母女两个明里疏远,暗通款曲,万一将来太子失败,韦梦盈岂能讨得了好?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告诉崔见怜了。
宋宜笑轻笑出声,“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过不去?怎么算,也应该是你欠我,而不是我欠你,不是么?”
“我欠你?”崔见怜喃喃重复了一句,忽然也笑了起来,笑容灿烂,眼底却尽是冰霜,“你如今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竟也敢说我欠你?!”
宋宜笑冷笑出声:“丫鬟就不是人?!”
“我当初可没打算害你丫鬟!”崔见怜不屑的理了理袖子,“那丫鬟要不是被你这废物拖累,又何至于会残废?”
“能这么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你果然还是跟当年一样不要脸!”宋宜笑袖子里的手猛然捏紧又放松,轻轻笑道,“倒也难怪元宵节这样的盛会,太后也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叫你莫失了为人侍妾的本份!”
崔见怜听到“侍妾”二字,面上怒色一闪!
随即切齿道:“要说不要脸,谁能比得上你们母女?!若非你们当年将我赶回崔府,不能时时与三表哥相见,我又何至于落到现在这地步!?你们害了我一辈子,也敢说我欠你们?!是你们今生今世都欠我!!!”
宋宜笑怒极反笑:“凭你那份狠毒心思,慢说时时与陆三公子相见了,你就是成天赖在陆三公子屋子里,他也会把你赶出去!你这样的人,不知道你底细的人,或者被你美貌所惑;若知道,你看天下有几个男人肯要你!”
她目光宛如淬了冰,盯着崔见怜,一字字道,“你落到今天这地步,是你自找的!你落到无论多么凄惨的地步,也是活该!”
“那你呢?”狂怒到极点,崔见怜反而平静下来,森然反问,“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吃衡山王府的、穿衡山王府的、用衡山王府的,连出阁也在衡山王府末了还要帮你那个娘打衡山王府的主意!凭什么,你却可以嫁得如意郎君,夫妻恩爱?”
“我道你做什么要跟我纠缠不休!”宋宜笑闻言,却笑出了声,“合着是你自己没嫁成陆三公子,瞧我出阁之后过的好不顺眼?”
她拨了下腕上玉镯,抬眼问,“只是你再瞧我不顺眼又能怎么样呢?”
“你看穿那丫鬟有问题之后,却依然来这里等着我,是不是以为,横竖我拿你没办法?”崔见怜冷冷望着她,语气嘲弄,“倒可以趁这个机会,私下嘲笑我一番?!”
宋宜笑欣然道:“你可算聪明了一回!”
“我也没指望那丫鬟能滴水不漏!”崔见怜闻言,也不生气,只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只要你来了,别管是糊里糊涂的来,还是自以为是的来我啊,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她缓缓低头宋宜笑主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靛蓝色的裙裾上,暗红色的血渍,正缓缓氲开!
“啊!”锦熏掩口惊呼,俏丽的面容一瞬间苍白若死,“您……您的身孕?!”
“我平生见过的丧心病狂之人,怎么也要算你一个!”宋宜笑脸色同样很不好看,眼中却毫无慌乱之色,只语气平淡道,“亲生骨肉,还是双生子,且已有六个月了仅仅为了报复我?你可真是做得出来!也不知道贵妃与太子有朝一日晓得真相,会怎么想?”
崔见怜死死抓着桌沿,忍着腹中传来一阵比一阵激烈的剧痛,嗤笑道:“但他们不会知道的!我倒更想看看,燕国公以后会怎么看你?噢,也许根本不用看,太后娘娘那么疼他,怎么会允许他有一个拖后腿的妻子呢?算算年纪,你还没及笄吧?真可怜,继司空衣萝之后,又有人要红颜命薄了呢!”
宋宜笑注意到她目光在自己裙摆一扫而过,下意识的攥紧了帕子:“尤庆春?”
“被乳母的亲生女儿出卖的感觉怎么样?”崔见怜闻言,不惊反喜,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据说你跟你亲娘从来不是很亲,倒把乳母当成半个娘倚重不过可惜啊!她待你再亲也亲不过自己亲生女儿!不然,那赵氏素来精明,怎么会让你的贴身之物,被动了手脚?!”
“你先是希望我怀疑亲娘,继而希望我对乳母失望,这份用心可真有意思!”宋宜笑抿了抿唇,低笑道,“让我来猜一猜:你当初根本不想进东宫,只是却不过家里人逼迫?尤其是令尊令堂是不是?不然,做什么想方设法要我也尝尝被亲长出卖的滋味?”
她唇角微弯,勾起一抹分明的恶意,用甜甜的语气道,“只可惜你的设计不成功呢!不过,这也是天理昭昭的应有之义:像你这种小小年纪就视人命如草芥的主儿,活该在自己家里人看来也只是一件筹码!”
“贱人!!!”最后一句话恰恰捅到了崔见怜痛处,她再也没了狸猫戏鼠的心情,反手将桌布连同茶具一把扯落地上,对扶着自己的小蛮使个眼色小蛮会意,放声尖叫:“来人!快来人啊!侧妃娘娘不好了!!!”
锦熏惊怒交加却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一切:“夫人!现在怎么办?!”
“侧妃娘娘不惜以六个月的身孕为代价演这么一出,也等于搭上自己半条命!”宋宜笑没有看她,只冷冷望着地上滴落的血迹,淡淡道,“这样难得的好戏,不看完,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她反手抚了抚云鬓,唇角露出一抹讽刺。
……片刻后,太子妃匆匆而至,只一看崔见怜裙下的血,便变了脸色:“太医呢?可曾命人去请太医?!”
宋宜笑起身给她行了个礼,从容道:“回太子妃娘娘的话,方才已有一位公公去请了!”
“幸亏弟妹你在!”太子妃闻言,松了口气,朝她感激的点了点头谁知小蛮跟着就哭诉道:“娘娘您怎么还谢她?要不是她,侧妃娘娘才不会这样!”
“什么?!”太子妃愕然,看向宋宜笑却见她神情平淡的与自己对望,不禁微微蹙眉,不悦的呵斥小蛮,“你家主子如今正难受着,你不好好伺候,却在这里胡说八道个什么?!燕国夫人与崔妹妹无怨无仇的,怎么会害崔妹妹!”
说着又上前握住崔见怜的手,“崔妹妹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到了!”
“我知道姐姐的胞妹与那宋氏关系好!”谁想之前一直闭着眼煞白着脸、一副气息奄奄模样的崔见怜,蓦然睁眼,甩开她的手,冷然道,“但你我终究一道侍奉太子殿下,理当更加亲近姐姐再爱屋及乌,怎能到这会了还护着那宋氏!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请太医?且让我去了免得碍您眼才好!”
太子妃听得这话不对,脸色微变:“妹妹你这话可叫姐姐不明白了!”
说着起了身,看向宋宜笑,“弟妹可否说一下方才经过?也免得大家误会!”
宋宜笑斜睨一眼神情冰冷的崔见怜,淡淡道:“太子妃娘娘便是不这么说,我原也想等崔侧妃情况稳定之后,要讲个清楚的!”
她冷笑出声,“毕竟我嫁与夫君虽然是高攀,可亲都成了,族谱也入了,断然没有让我下堂就下堂的道理!!!”
闻言不但太子妃愕然,连满怀笃定的崔见怜也为之目瞪口呆:她什么时候说过让宋宜笑下堂了?!她只想让宋宜笑去死好不好?!
“等等!”崔见怜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一事,脸色瞬间铁青!
第一百七十六章 催产
太子侧妃的身孕出了事,还是在元宵佳节的宫宴上这么大的事,便是太子妃亲自赶到也担当不起的!
宋宜笑尚未来得及叙述经过,崔贵妃已脱身赶来,她身后紧紧跟着两个服色鲜艳的宫人,赫然是太后跟前的玉果,及皇后得力的芳余。
“姑姑!姑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一看贵妃到了,崔见怜深吸了口气,忽然之间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求求您救救他们!一定要救救他们!”
“怜儿你乖!”她本来就是贵妃最喜欢的侄女,又怀了双生子,这会满裙鲜血悲痛欲绝的模样,看得贵妃心疼万分,也顾不上纠正她的称呼,赶紧上前握住她手安慰,“你别多想,太医马上就到了,他们一定可以保住孩子的!姑姑亲自在这里陪你,你一定会没事的,啊?”
话未毕,眼泪却流了下来贵妃是过来人,只一看满地的血,哪还不知道崔见怜的身孕怕是危险了?
正强按心绪,决定等侄女情况稳定之后再询问经过,听小蛮愤然道:“贵妃娘娘,侧妃原本好端端的,都是因为燕国夫人才……”
饶是崔贵妃素有城府,闻言也不禁勃然大怒,偏过头,森然望住宋宜笑:“宋氏?!”
“娘娘,臣妇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会蠢到在宫宴上谋害储君侧妃?”宋宜笑迎着她震怒的目光,平静道,“臣妇倒觉得,这丫鬟十分可疑!”
“母妃,虽然媳妇也还没来得及询问经过,但燕国夫人这话却也有道理!”太子妃上前一步,背着宋宜笑给崔贵妃递去一个隐晦的眼色,“燕国夫人是阿虚的结发之妻,与咱们都是亲戚,好好的怎么会跟崔妹妹起了冲突呢?媳妇觉得,还是先问问经过再说!”
听出她重点点出“阿虚”二字,崔贵妃拿眼角扫了下玉果,到底把到嘴边的叱责咽了回去:“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宜笑正要开口,太医却总算到了贵妃跟太子妃忙命太医为崔见怜诊断,片刻后两个太医均表示堕胎药药性已深,已经不可能保胎:“好在侧妃娘娘如今已有六个来月的身子,若这会催产的话,皇孙应可落地!”
至于说落地之后的存活率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崔贵妃与太子妃闻言,都是花容惨淡,好半晌,太医小心翼翼的提醒,崔见怜现在很不好,再不做决定的话,恐怕大人也悬了,贵妃才哽咽道:“那就这样吧!”
宫里生老病死自有规矩,尤其崔见怜不但是晚辈,还只是一个侧妃,所以哪怕她这会痛得死去活来了,依然得被抬回东宫才能服催产药。
崔贵妃放心不下,决定派人回禀太后、皇后,亲自跟过去主持大局。
但太子妃提醒她:“崔妹妹这是头一胎,又是双生子,恐怕要耽搁一会,但元宵宴却不可能彻夜不散的,总不能一直把宋弟妹留在宫里?媳妇倒愿意留下来问个明白的,只是崔妹妹与她的丫鬟,似乎连媳妇也不大相信,母妃您看现在要怎么办?”
“她是痛糊涂了,你别跟她计较!”崔贵妃还不知道崔见怜方才指责太子妃的事,这会闻言不禁暗暗皱眉:这侄女到底年轻城府浅,就算当真怀疑太子妃,也别公然说出来啊!
太后刚刚还夸过太子妃为了照顾有孕的侧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崔见怜跟着就说太子妃不好,这不是存心打太后的脸么!
这么一来,她也不敢跟去东宫了否则她也成了怀疑太后处事不公、质疑太子妃贤德的人了!
不但不能去,还得表示对太子妃的信任,“谁不知道你素来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这会她有事,不指望你替她安排,还指望谁?好孩子,你且给母妃个面子,这会先饶了她,回头她好了,若不给你三跪九叩的斟茶赔罪,母妃绝不与她甘休!”
只是崔贵妃究竟存着疑心的,又说,“这事实在突然,恐怕你忙不过来!且把我跟前的人也带一两个过去搭个手吧!”
太子妃恭敬称是,命人取来屏风挡在榻前,将软轿抬入,亲手扶了崔见怜上轿,这才告退而去。
崔贵妃目送软轿远去,转看宋宜笑时,倒冷静下来了:“今儿本是大好的日子,本宫正与贤妃她们聊得兴起,不想却听到这么一出,也是方寸大乱了!方才若有误解你这孩子的地方,还请念在陛下与阿虚的舅甥之情上,多多包涵才是!”
“贵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宋宜笑见状,忙谦逊道,“方才侧妃裙子下忽然滴落血迹时,臣妇也是大吃一惊呢!将心比心,娘娘只是唤了臣妇一声,岂非情理之中!又谈什么包涵不包涵?”
崔贵妃打量着她毫无怨怼的神情,眼底滑过一抹凝重,道:“这屋子脏了,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若要换地方,臣妇要求娘娘一件事!”宋宜笑闻言却纹丝不动,道,“请娘娘召一名或多名太医来,检视臣妇与丫鬟的随身之物!可有什么对侧妃娘娘不好的东西夹在里头!”
见崔贵妃似要言语,她抢先道,“臣妇自认无愧于心!但眼下空口无凭,何况侧妃娘娘的身孕关系极大,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岂能服众?”
崔贵妃原也不是反对这样搜查,闻言自是顺水推舟:“本宫倒也不是怀疑你,只是听说怜儿出事时,屋子里除了她们主仆外,只有你跟你的丫鬟,若不弄个清楚的话,确实不好对外界交代!”
她这么说了,玉果跟芳余也没什么意见于是贵妃派人去太医院再要人,宋宜笑则与锦熏一块到屏风后,当着玉果、芳余还有贵妃宫女的面,将里外衣裙、佩饰、钗环全部摘下,放入漆盘,好让宫女拿出去给太医检查。
只剩亵衣时,宋宜笑手按衣角,看了眼四周,似乎在找蔽体之物,见状,玉果微微皱眉,示意她且慢,走出去对贵妃道:“娘娘,燕国夫人如今尚未落实罪名,终究是一品诰命,这贴身之物,是不是不宜让太医近观?”
又说,“太后跟前倒有几位老姑姑,也懂得医理,贵妃若是信得过,奴婢可以命人请她们来!”
崔贵妃哪敢说不相信太后的人?
只是半晌后,无论是太医还是老姑姑,均表示宋宜笑与锦熏身上没有带任何对孕妇有害的东西。
宋宜笑穿戴整齐后,出来又道:“之前是臣妇先进来的,若将害人的东西藏在屋子里,倒也不无可能!还请贵妃做主,将这屋子也查一遍!”
“这是什么话?”但这么点功夫,晋国长公主跟清江郡主也都亲自来了,闻言长公主冷笑着道,“这是供大家更衣用的偏殿,又不是归你单独用的地方!你只比崔侧妃先一步到,谁知道在你之前又有多少人来?在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不管好坏,凭什么算你头上?”
之前玉果请来的老姑姑里,也有人道:“这个却是不必的,燕国夫人不知:那类东西若能悄悄害了崔侧妃,您与您丫鬟的衣裙首饰上,多少会沾些痕迹!既然那些都没有,可见这屋子没有问题。”
又说,“贵妃若不相信,可以去太医院问,哪怕院正,必然也是这么说的。”
崔贵妃笑容有点勉强:“姑姑说笑了!本宫怎么会不信?本宫原就说了,不是怀疑燕国夫人,只是这孩子怕被人误会,非要查一遭证清白。本宫也是怕人误会了她不是?”
玉果见状,就建议请宋宜笑说一下经过:“不管谁对谁错,总要知道侧妃是怎么出的事!”
宋宜笑瞥了眼方才被留下来的小蛮,道:“从侧妃出事起,无论是太子妃先赶到、还是贵妃娘娘随后前来,这丫鬟都说是我害了侧妃!其实,我确实不能说全没责任!”
闻言,晋国长公主与清江郡主、崔贵妃都微微皱眉。
“几位娘娘,还有玉果姑姑、芳余姐姐,你们都听到了?她……”小蛮义愤填膺的说到一半,却被宋宜笑轻描淡写打断:“可是,正如贵妃方才所言:今儿是个大好的日子,我满心欢喜的进宫来赴宴,开席前还得太后娘娘垂怜,关爱有加正欣喜万分的时候,崔侧妃上来就要求我下堂,我……我……”
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激动的诉说委屈,但哽咽着低下头去忍泪的模样,却有一种深沉的委屈与悲愤!
小蛮听得呆住,晋国长公主母女却都恼了:“下堂?!贵妃,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儿媳妇,连皇后都不曾说长道短,什么时候轮到崔侧妃来做主了!?”
崔贵妃也是惊怒交加,厉声责问小蛮:“燕国夫人说的可是真的?!你们疯了么!?”
“回娘娘的话,绝对没有!”小蛮忙道,“侧妃跟燕国夫人只是随便聊了聊啊!是燕国夫人不好”
“娘娘请看桌上残茶,我方才特意让人不要倒掉。”宋宜笑却冷笑一声,指向不远处的茶碗,道,“只看这茶,就知道我与侧妃谈了好一会!谁都知道我与侧妃不算相熟,今晚又是元宵宴,若没说事情,至于放着正殿那边歌舞宴乐不理会,关在这里促膝长谈?”
“其实残茶留不留都无所谓!”清江郡主冷冷接口,“弟妹你跟崔侧妃离席的时候,不可能没人看到,一问就能对上!正好我们过来时已经问过了,你们确实都出来有好一会了!”
崔贵妃扬起手,亲自狠狠一个耳光,掴在小蛮脸上:“好个巧言令色的奸婢!险些害本宫冤枉了燕国夫人!来人,与本宫拖下去!”
“贵妃娘娘请手下留情!”一直没说话的芳余忽然道,“但方才不只小蛮这丫鬟,连崔侧妃,也口口声声质问太子妃,做什么要帮着燕国夫人害她,奴婢想着,是不是暂留这丫鬟一命,把整个事情弄清楚?否则侧妃若存了疑虑……”
“她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被这贱婢所欺!”崔贵妃强笑道,“本宫回头自会与她说清楚的,断不会再叫燕国夫人受委屈!”
但晋国长公主已冷着脸道:“芳余说的很对,横竖已经在问话了,容这贱婢再活一会也没什么,若不追根究底,怎能还我儿媳妇一个公道?!”
说着转向宋宜笑,“到底怎么回事你尽管说!若真是你作的孽,我绝不轻饶!但你若是无辜的,为娘也还没废物到连自己嫡亲儿媳妇都护不住的地步!”
闻言,崔贵妃深深看了眼芳余,抿唇不语。
宋宜笑则拿指尖轻轻揩下眼角,呜咽着谢了婆婆,才道:“我方才是接到娘家母亲跟前的丫鬟传的话,说娘约我过来说件事情,才过来的这个五妹妹也听到了!结果来这里等了会,娘没来,崔侧妃却先来了!”
“我原本也没多想,便与侧妃寒暄了几句。”
“谁知侧妃却说约我的人其实是她跟着就与我说……”
讲到这里,她迟疑了下,才用一种不大情愿的语气道,“说衡山王府的四郡主,素来……仰慕……夫君!”
“我听这话只觉得荒谬,还没想到怎么回答,侧妃竟又说,我受衡山王府抚育之恩,怎可不报?只是以王府的尊贵,我却没资格报答什么的,不如依了四郡主的心意,将……将夫君给她!”
话音才落,宋宜笑腿一软,跪倒在地,膝行几步上前,扑入晋国长公主怀里大哭出声,“若是其他事,媳妇是绝对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的!可是娘,媳妇真的舍不得夫君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报仇,才刚刚开始呢!
晋国长公主气得脸色发白,一边抚着她发顶,一边质问贵妃:“贵妃既然有意推荐自家外甥女给我做儿媳妇,为什么之前不说,如今我好好的媳妇都过了门翻过年来了,再玩这么一出,是什么用心!?”
“殿下,绝无此事!”崔贵妃这会掐死侄女的心都有了,崔见怜让宋宜笑给其他人让位也还罢了,可偏偏是衡山王府的四郡主!陆蔻儿可是贵妃的嫡亲外甥女!
这下晋国长公主能不怀疑这件事是贵妃主谋吗?
毕竟区区太子侧妃,哪来的胆子跟底气,要已经受了册封的一品诰命下堂?!
肯定背后站着撑腰的人!
而以崔见怜的身份,这个靠山除了如今的贵妃、以后的太后,还能是谁?
崔贵妃忍着吐血的冲动,急声道,“陆蔻儿虽然是我亡妹亲女,可她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跟我照面。且她祖母与父王尚在,继母既然能教出燕国夫人这样的贤淑之女,显然也是识大体的,那孩子的终身大事怎么会需要我过问呢?”
她这番话却是话里有话:陆蔻儿的继母韦梦盈,是宋宜笑的亲娘,宋宜笑当然不可能说亲娘的坏话,但韦梦盈弃夫再嫁,又与两任婆婆关系都不好,是公认的不贤惠,所以作为她教出来的亲生女儿,宋宜笑的品德,也值得怀疑!
只是比亲家还多嫁了一次的晋国长公主,根本不吃这套,闻言冷笑着道:“那么宜笑这孩子也说了,她跟你那亲侄女根本不熟!这热热闹闹的场合,冒称人家娘家母亲,把人约到这里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禀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小蛮惊慌失措到现在,总算反应过来,猛然跪下磕了个头,哭喊道,“侧妃约燕国夫人确实有事,但绝对没说什么下堂不下堂!说的是……说的是她们之前的恩怨啊!”
倒也不能怪她之前浑浑噩噩,实在是整件事情的发展,没有一样在预料之内!
原本按照她跟她主子的设想,宋宜笑的衣物有尤庆春做的手脚,根本过不了查验这关!
这种情况下,崔见怜理所当然在人前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燕国夫人,以至于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小蛮再出来提醒,七年前的往事。
顺理成章的坐实宋宜笑报复害人的罪名!
可主仆两个都没想到,宋宜笑早就察觉到了尤庆春的背叛,在搜身这一道上根本没留下任何把柄!且还抓住崔见怜主动约她这点,公然污蔑崔见怜丧心病狂的逼自己下堂!
这么下去,小蛮自己小命难保不说,崔见怜也肯定没好下场!
如今却是不得不说“实话”了!
“七年前,侧妃还在衡山王府女学念书,有一天听人提到獒犬,一时好奇命人牵了两头到后院里瞧。谁想看着獒犬的下人不当心,叫两头獒犬逃走的路上,将燕国夫人的丫鬟咬成了重伤,连燕国夫人也受了极大的惊吓!”
小蛮哽咽道,“事后侧妃非常自责,无奈几次赔罪,都无法让韦王妃与燕国夫人息怒!所以侧妃惭愧之下,就回了崔府,也没再去王府女学。”
“那怜儿这回约见燕国夫人是为了?”崔贵妃微微眯眼,追问。
“是为了向燕国夫人再次赔罪!”小蛮立刻道,“侧妃自从有了身孕以来,一直回想起这件往事,每每夜不能寐竟成了心事!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太子妃悉心照顾,侧妃依然愁眉不展,绝不是故意为难太子妃,而是觉得对不住燕国夫人!”
“只是,燕国夫人出阁未久,却已独掌一府,想也是事务繁忙的,侧妃也不敢擅自请她到东宫,惟恐打扰了她!”
“这才趁今晚元宵宫宴的机会,请燕国夫人私下一晤,好冰释前嫌!”
又道,“之所以托词韦王妃,也是怕燕国夫人余怒未消,知道是侧妃所邀,不肯赴约!”
宋宜笑淡淡扫她一眼难怪能一直伺候崔见怜,这丫鬟倒也没她想的那么蠢!
这番说辞不但反驳了宋宜笑的“下堂”之说,更在向玉果委婉解释崔见怜绝对没有自恃身孕藐视太子妃,一切都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为幼时的一起意外愧疚,甚至连传话丫鬟的破绽都顺手补了!
崔贵妃眉宇之间的蹙痕,不动声色的散开了些,温言道:“燕国夫人,不知你与怜儿这段过往的误会……是真是假?”
贵妃也是心思玲珑,听了小蛮所言后,不问宋宜笑与小蛮到底谁说的是真是假,既避免当场激怒晋国长公主,也回避了小蛮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这么讲的疑问,却直指小蛮这番话的核心宋宜笑与崔见怜,到底有没有过旧怨?
只要宋宜笑说有,那么她方才言词凿凿说崔见怜逼她下堂的话,却要值得商榷了!
晋国长公主与清江郡主闻言对望一眼,微微蹙眉,看向宋宜笑的目光,隐含忧虑:她们母女都非常关心简虚白,简虚白的发妻,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
何况宋宜笑与崔见怜之间的这番恩怨,简虚白当年还插手过后续!
只是她们正转着心念,考虑接下来怎么拉偏架,却听宋宜笑平静道:“娘娘,七年前,臣妇年方八岁,小蛮这丫鬟,应该也差不多!所以无论臣妇还是小蛮,所思所言,即使不曾故意说谎,却未必是真相!依臣妇看,莫如请教衡山王太妃!”
“衡山王太妃?”崔贵妃微怔。
衡山王太妃不喜欢继媳可不是秘密,对宋宜笑恨屋及乌,同样不是秘密宋宜笑这会却不提亲娘韦梦盈,只说请教她,就不怕她帮着崔见怜落井下石?
尤其宋宜笑刚刚还说,崔见怜逼着她给陆蔻儿让位!
哪怕是为孙女出气,衡山王太妃也饶不了她吧?
饶是崔贵妃已在宫闱中浸淫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识过,这会也吃不准宋宜笑的用意了!
但也正因为这些缘故,崔贵妃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片刻后衡山王太妃请到,崔贵妃故意不说来龙去脉,只道:“婶母,听说七年前,怜儿与燕国夫人有些误会,是也不是?”
衡山王太妃闻言怔了怔,看了眼宋宜笑,却道:“什么误会?下人欺负怜儿年纪小好说话,做错了事却赖在她头上早就跟韦氏母女说清楚了的,偏怜儿那孩子心软,竟信以为真!此后一直都不肯到王府去,叫我平白想了这些年!”
这话让崔贵妃、晋国长公主都十分意外:“这是怎么说?”
“你们可听说跟成年女子差不多高的獒犬,是可以随意牵进后院的?”太妃语气平淡道,“尤其怜儿一个小女孩儿,她要点花儿草儿也还罢了,怎么会去要獒犬?却是几个新来的奴才要把獒犬领到豢养的院子去时走错了门,误入后院闯了祸,偏他们有几个亲戚,在当时的女学里伺候,打量着怜儿在王府是亲戚,又单纯好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哄了她担当了罪责!”
又说,“只是韦氏素来精明,吃亏的又是她亲生女儿,哪能不查个清楚?这么着,把真相查了出来,那几个下人自然都没好下场可惜怜儿懵懵懂懂的,还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呢!”
说到这里瞥一眼宋宜笑,不咸不淡道,“这事的真相,你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记得你前两年给我请安时,还问过送你响步镯的崔姐姐做什么不来王府了?怎么这会又提起来了?”
她解释了下响步镯,“怜儿后来虽然不到王府了,但偶尔也会送点小东西给姐妹们,我记得其中好像有一对响步镯?”
响步镯确实有不过其实是送给袁雪萼的,袁雪萼转送了宋宜笑但太妃这么说了,宋宜笑自不会戳穿:“晚辈也觉得与崔侧妃之间没有恩怨,可小蛮这丫鬟非说有!这不,想着当时咱们年纪都小,记事也未必准,只能请您来做个证了!”
衡山王太妃皱了下眉,道:“这么着,那我说句准话吧:两个孩子都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且除了在女学一块听先生讲课外,平常基本不照面,又怎么掐得起来?她们关系不亲近是真的,要说恩怨,那却当真没有了!我虽然年纪大了,好些年前就不管事,但女学却一直亲自看着的,这点绝不会错!”
这位太妃在宗室里地位不低,就是太后对她也是很客气的,如今亲口打了包票,崔贵妃哪能再信小蛮?
何况衡山王太妃对宋宜笑的态度分明不亲热,怎么看也不像是故意替她隐瞒的样子!
只是贵妃实在有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见太妃流露出告辞之意,心念一转,又道:“太妃既然来了,还有件事,我却要求您给我做个证了!”
太妃诧异道:“不知贵妃所言是何事?”
“方才这孩子说,怜儿假托韦王妃之名,约她私下来这儿见面,竟是为了逼她下堂,给蔻儿那孩子腾地方!”崔贵妃一脸为难道,“这事我是闻所未闻!只是长公主殿下觉得单凭怜儿一人未必有这胆子,却以为我替外甥女谋划前程呢!可蔻儿那孩子的终身大事,我是从来没插过手啊!这点,您老可也得给我说个准话,不然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跟殿下交代了!”
她这么说时,晋国长公主跟清江郡主都看向宋宜笑宋宜笑神态自若,丝毫没有阻拦或解释的意思。
而太妃听完沉吟片刻,道:“殿下,贵妃说的没错:蔻儿那孩子自幼养在我膝下,贵妃虽然疼她,却从没提过她终生大事的。”
又皱眉扫了眼宋宜笑,“但蔻儿也从没提过燕国公!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敢说多么的才德兼备,却还不至于不知廉耻!这一点,我想倘若不是燕国夫人听差了,那就是怜儿被骗了!”
宋宜笑这才接口:“太妃您说的极是!所以我方才就与贵妃娘娘说过,这小蛮却十分可疑!”
看着小蛮煞白的脸色,她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这丫鬟方才的随机应变,虽然考虑得已经非常周全了,却还是忘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七年前,崔见怜谋害宋宜笑的原因!
哪怕小蛮歪曲事实,将故意谋害说成下人办事不力,但这话瞒得过别人,却断然瞒不过对整个经过了如指掌的衡山王太妃!
无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崔见怜之所以一心一意置宋宜笑于死地,归根到底,与陆冠伦有极大关系!
但她已经是太子侧妃,所怀双生子都要催产了,太妃怎么敢让她跟陆冠伦沾染半点?!
所以宋宜笑根本不怕崔贵妃不告诉太妃今日的事情经过,直接询问七年前之事因为太妃只要一听七年前,就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但不会承认,哪怕这会崔贵妃提到宋宜笑坑了陆蔻儿,太妃再恨再气,也得先护好了宋宜笑!
否则一旦宋宜笑破罐子破摔,把什么都讲出来,她寄予厚望的孙儿要怎么办?!
“好在太妃不知道,或者说不相信,我其实是做不出来坑陆冠伦的事,这才通过贵妃请了她来!”宋宜笑心下暗自一叹,“不然,以崔见怜对陆冠伦的痴迷,我直接拿陆冠伦威胁她,兴许她就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害她,而是口口声声替我辩解了!”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宋宜笑似笑非笑的看住瑟瑟发抖的小蛮:她以身涉险,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可不是为了对付个丫鬟的!
为芝琴的报仇,才刚刚开始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节外生枝
“来人,与我将这贱婢押下去,审问清楚!”事情到了现在,崔贵妃知道已经不可能追究宋宜笑什么哪怕宋宜笑方才亲口承认她言语间对崔见怜有所刺激,可作为朝廷正式册封的一品诰命,竟被个太子侧妃找上门来,要求退位让贤,谁能不恼?
这事儿要传出去,没人会怪宋宜笑不够贤惠大度,只会认为崔见怜纯属活该!
所以崔贵妃现在哪里还能惦记着找宋宜笑麻烦?想办法哄她息事宁人还差不多!
只是这次却依然没能把小蛮拖下去晋国长公主不冷不热道:“何必那样麻烦?横竖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当场审个水落石出,待会给母后、皇后禀告,岂不方便?”
晋国长公主虽然从不干政,也不像代国长公主那样咄咄逼人,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之前长兴公主私下找了宋宜笑麻烦,那会宋宜笑还没过门呢,晋国长公主愣是逼着苏皇后拿出原打算给女儿陪嫁的霞光雾月环做赔礼,这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崔家姑侄?
而崔贵妃本来就跟代国长公主有仇,眼下魏王、赵王又都对东宫虎视眈眈,她作为太子的生母,哪敢再得罪晋国长公主?
闻言虽然焦急万分,却不得不强笑道:“殿下,杀鸡焉用牛刀?今儿乃元宵佳节,为这么个东西扫了兴致却不值当了!”
“都见血了,还谈什么兴致不兴致?”晋国长公主冷笑着道,“再说我也很好奇:这丫鬟的主子都跟我儿媳妇不大熟,这丫鬟又能跟我儿媳妇有什么恩怨?至于挑唆着她主子污蔑我儿媳妇?”
她一口一个“我儿媳妇”,兴师问罪的意思昭然若揭,崔贵妃看着完好无损的宋宜笑,想想自己那还在听天由命的亲侄女,一口气憋在胸中,上下不得,好半晌才道:“殿下有命,怎敢不从?”
小蛮这时候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了,被拎过来问时哪里还说得出来话?
崔贵妃见状,自要叫人动刑只是贵妃的人才要上前,晋国长公主却道:“我记得娘跟前的几位老姑姑,最擅长**这种不懂事的下人了,横竖几位老姑姑都在,这事还是交给她们吧!”
贵妃看出小蛮目光闪烁,强自镇定道:“这么个东西,哪能劳动太后娘娘跟前的人?”
但长公主坚持太后左右的老姑姑自也要给主子亲生女儿面子,当下就把小蛮拉了下去!
到底是太后跟前的人,片刻后小蛮再被拖上来,虽然依然站不起来,却已经老实说话了,才进门就哭诉道:“奴婢知罪!侧妃其实是奴婢所害,奴婢怕东窗事发之后性命难保,这才利用侧妃对奴婢的信任,误导侧妃以为燕国夫人才是罪魁祸首!”
晋国长公主皱眉道:“可是崔侧妃苛刻了你?不然你可是打小伺候她的人,为什么要害她?”
“回殿下的话,侧妃不曾苛刻奴婢!”小蛮俯伏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哽咽着道,“是奴婢……奴婢痴心妄想……想让侧妃将奴婢推荐给……给太子殿下!但侧妃……侧妃说这事要问过太子妃才可以,奴婢认为侧妃是故意搪塞,一时糊涂……”
“你一个奴婢,能带你进东宫,已是念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崔贵妃闻言气得腾的站起,尖声道,“你居然还敢肖想太子!!!肖想不成,不思自己卑微鄙陋,竟谋害皇家血脉不说,还污蔑朝廷诰命!简直反了你了!”
宋宜笑文文静静的侍立在婆婆身后,冷眼看着崔贵妃大发雷霆其实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小蛮现在的这番说辞,十成十是那几位老姑姑刚刚教的!
原因非常简单:不只崔贵妃怕跟晋国长公主闹翻了对太子不好;晋国长公主也要考虑到显嘉帝驾崩之后,膝下子女的前途!
而代表太后的玉果和老姑姑们,禀承太后支持太子的立场,也不希望这两边结仇!
也就是说,除了皇后派来的芳余外,在场之人基本已经达成默契:推一个不影响两边关系的替罪羊出来,将崔见怜与宋宜笑全部摘出去!
之所以崔贵妃方才不想那几位老姑姑教小蛮“规矩”,却是猜出今天这件事情,理亏的恐怕还是自己侄女,怕太后本来就对崔见怜不大满意,知道真相后越发不喜这个侧妃!
但她也没很坚持因为横竖太后要收拾她也不需要把柄,如今跟晋国长公主消除误会才是最重要的,相比之下,侄女能救则救,救不了也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贵妃还请息怒!”崔贵妃发作了好一会,衡山王太妃才插话道,“按说我方才就该走了,只是贵妃提到蔻儿的名节,我却要弄个清楚:毕竟我嫡媳就留了这么一个嫡亲女儿下来,若叫她受了委屈,将来我去了地下,也没脸给媳妇交代的!”
说着就问小蛮,“崔侧妃之前约燕国夫人过来,到底说了什么?”
小蛮呜咽了半晌都没说话宋宜笑估计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把她带下去的老姑姑忙上来道:“看来方才那点规矩教得还不够!”
得到长公主与崔贵妃允诺后,复把小蛮拖下去,再拎进来时,果然就讲了:“侧妃当年虽然是替人担了罪名,但一直觉得对不起燕国夫人!今儿宴上,也确实是抱着与燕国夫人再次赔礼的想法,才假托韦王妃的名义,约见燕国夫人的!”
至于说为什么宋宜笑说崔侧妃逼她下堂,“其实是个误会!侧妃与燕国夫人不熟,乍见了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想着先提一提衡山王府女学的同窗们,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谁想燕国夫人本是想赴韦王妃的约的,来了却看到是侧妃,先存了疑心,再听侧妃讲到四郡主,却误会了!”
晋国长公主闻言看向宋宜笑:“好孩子,是不是这样?若不是你尽管说!”
长公主这话看似鼓励儿媳妇,却是对这番说辞的不满什么叫做我儿媳妇误会了?这话传了出去,别人能不说我这小儿媳妇小家子气?
且宋宜笑是在衡山王府长大的,陆蔻儿属于她的恩人之一,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且情况恶劣,照舆论看,她理所当然要对陆蔻儿让着点,怎么还能听风就是雨的怀疑陆蔻儿?!
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宋宜笑哪里听不出来婆婆在拉偏架,闻言长睫微动,顷刻间已噙了泪,道:“她说的经过也还罢了,可侧妃提到四郡主时,原话就是‘你吃衡山王府的、穿衡山王府的、住衡山王府的,出阁也是在衡山王府,要没衡山王府,哪有你今日?衡山王府对你的恩情,你这辈子也是还不清的,如今蔻儿表姐倾慕燕国公,你还眷恋不去,这岂是知恩图报所为’!”
说到此处,顺理成章落下泪来,“否则我怎么敢揣测侧妃之意?!”
这下屋子里都陷入了沉默。
崔见怜还在挣命,小蛮已经承认是她谋害了主子眼下宋宜笑的话,自然成了最可信的证词没有之一!
但崔贵妃绝不想崔见怜坐实逼迫诰命下堂的名声!
现在不是她舍不得这亲侄女,而是一旦崔见怜落了这罪名,整个崔家,包括她这个贵妃,都不会有好下场!这种时候她是不可能让步的!
“燕国夫人所言,本宫也是相信的!”崔贵妃在晋国长公主母女到场后,就把“本宫”的自称换成了“我”,以示谦逊,这会又换了回去,却是在委婉表达她的决心了,“不过,怜儿这孩子,是本宫瞧着长大的,本宫觉得,她好端端的绝不可能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
所以,“是不是小蛮这奴婢,在怜儿跟前说了你什么不好,比如说,你做了什么不适合再做燕国夫人的事情之类……”
“这种没影的事,方才这丫鬟也没提,贵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晋国长公主不悦的打断。
“殿下别误会!”崔贵妃温和道,“但殿下请想:怜儿又不是疯了,怎么会不知道一品诰命,那是连太后、皇后两位娘娘都会给一份体面的贵妇?凭她一个小小侧妃,能得燕国夫人问声好,已经是沾了太子的光了!如何敢逼燕国夫人下堂?这其中要说没内情,本宫实在不相信啊!”
晋国长公主挑眉道:“所以本宫方才问你,若有意将外甥女许给本宫的幼子,做什么早点不说?”
这两位平常都不爱摆架子,此刻却皆自称“本宫”,前者才揣测宋宜笑做过亏心事,后者立马重提崔贵妃才是幕后主谋,却是杠上了!
见状,玉果微微皱眉,芳余却是眼珠一转,道:“两位娘娘稍安勿躁!奴婢斗胆说一句:何不等侧妃娘娘稳妥之后,问过侧妃娘娘事情经过,再下结论?”
她这话听着倒也有道理,但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对望一眼,却异口同声的否决了:“堂堂侧妃,竟被个小小丫鬟害到要催产的地步,这事传了出去,天下人会怎么想皇室?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拖不得!”
开什么玩笑?她们两个现在掐上,图的就是当场把事情永绝后患!
而头次生产,还是出了意外要催产的崔见怜,能不能捱过生产这关都不好说,还要恢复过来问话,至少明后天了!这么一拖,谁知道会生出多少谣言?!
芳余幕后的主子苏皇后,指不定转头就派人去造谣,好让晋国长公主与太子离心了呢?!
“依奴婢之见……”玉果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吟了下,缓缓开口只是她话才说到一半,门外却奔进一个小内侍,禀告道:“几位娘娘、夫人,方才暖淑人慌慌张张撞在陛下身上,说是听到了崔侧妃与燕国夫人的争执经过,大惊之下失了仪!”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真正想害的,不是阿虚媳妇!
“本宫记得暖淑人千秋节上才小产过?”只是室中静了一瞬后,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对望一眼,却异口同声道,“这会又受了惊,可怜见儿的!来人,开我库房,取些药材送去平澜阁,请她好好将养,年纪轻轻的可不要落了病根!”
却绝口不提请暖淑人来佐证的话。
原因很简单这暖淑人胆子再小,到底曾为一国公主,能把她吓得慌张而去,可见崔见怜与宋宜笑之前冲突的激烈!
若叫她出来说明经过,万一让两边没办法再握手言和怎么办?
只是崔贵妃跟晋国长公主愿意控制住事况,苏皇后、代国长公主这两位想的可就恰恰相反了!
皇后是中宫之主,得主持宴席,是以脱不开身,但代国长公主却不然,跟脚就到的她一进门就大骂崔贵妃:“当初我就说你那侄女瞧着是个福薄命短的,不适合进东宫!你不听,仗着生母的身份硬把人塞到侧妃的位子上,现在好了!她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害起阿虚媳妇来了!”
晋国长公主微微蹙眉,道:“代国,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们这里已经审清楚了,崔侧妃出事,以及污蔑阿虚媳妇,都是她心腹丫鬟昏了头做……”
“一个丫鬟,慢说有没有这个胆子,她有这个脑子么?”代国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嘲弄的看了眼地上的小蛮,道,“姐姐你向来息事宁人,可阿虚媳妇这回也太冤枉了!这样你都不护着她,往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了?!”
宋宜笑抿了抿唇:“谢姨母关心!但娘素来视我犹如己出,却从来没有不护着我的!”
代国长公主递过去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直截了当道:“暖淑人告诉皇兄崔侧妃亲口说,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阿虚媳妇!”
闻言,满堂之人,包括宋宜笑在内,皆是脸色大变!
“这暖淑人怎么回事?”宋宜笑对于今日之事,除了崔见怜会舍出腹中子嗣外,其他基本都在预料之内,所以应对也是不慌不忙,方才听说暖淑人之前在外面听到了她们的争吵,却也不是很担心暖淑人只要没蠢到家,该知道这样的恩怨,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淑人能掺合的!
但谁想到这位淑人根本不按牌理来?!
宋宜笑这会真心无语了,“如今婆婆、贵妃、太后这三方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眼看还有一点分歧解决掉就可以成功了,暖淑人这么横插一手……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要命的是,有了这份口供,崔见怜虽然死定了,可宋宜笑原本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
“太妃,您方才说,怜儿与燕国夫人,绝无恩怨?”若说宋宜笑这会是无语,崔贵妃却快疯了!她已经顾不上尊敬衡山王太妃,寒着脸,盯着太妃的眼睛,一字字道,“那暖淑人为什么说怜儿豁出孩子也要栽赃燕国夫人?!”
晋国长公主则肃然问宋宜笑:“暖淑人所言,是真是假?!”
宋宜笑急速思索了下,崔贵妃似质疑衡山王太妃说谎,但反过来想,却也是给太妃一个坚持己见的机会!而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衡山王太妃的身份跟资历搁那,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至于婆婆的态度就更明显了:直接问暖淑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要宋宜笑否认,长公主马上就会怀疑,或者说坚信暖淑人胡说八道!
“唉,乌桓国主难道从来不教女儿的吗?”宋宜笑心中暗叹,她对暖淑人印象不坏,可也没好到愿意为了保全她牺牲自己的地步所以在心里惋惜了下,就决定顺着婆婆的意思说!
只是她还没开口,又有一名内侍飞奔来报:“皇后娘娘已经根据暖淑人的叙述,派人去东宫搜查崔侧妃的寝殿了,娘娘请太妃娘娘、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清江郡主还有燕国夫人切莫伤了和气,且在这儿少坐片刻,东宫那边应该就会有准话来!”
这话听着贴心,却也等于告诉这里的人,尤其是崔贵妃,搜查崔见怜寝殿的事情皇后亲自做了,她千万不要做什么手脚,乖乖在这里等着!
一时间,崔贵妃脸色煞白!
不过晋国长公主母女的脸色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崔见怜再怎么说也是贵妃的亲侄女、太子的亲表妹,尤其太子之前还很喜欢这个侧妃,之前照她们的处理方法,暗中谈好条件之后,场面上推几个替罪羊出来圆场,不管真相如何,终究有斡旋余地;
可如今皇后这么一“主持公道”,里里外外估计都要知道了,岂能不在太子与简虚白之间划下裂痕?
但这三位的惊惶加起来怕也比不上衡山王太妃!
“万一查出来侧妃爱慕冠伦……”太妃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肝胆俱裂,转眼看向宋宜笑,见她低着头,虽然没有什么喜色,但也不像绝望的样子,心念忽然一动,“之前玉山公主芳辰,听蔻儿姐妹回去说,这宋氏曾去暖淑人的平澜阁更衣,难道她们是一伙的?!”
太妃越想越怀疑,“这小贱人莫非先哄我帮她诓住崔贵妃,待我拿平生名誉给她打了包票,这会却让暖淑人出面,迂回的害了冠伦冠伦一去,以这小贱人的亲娘那狐媚劲儿,世子除了冠云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太妃只觉得五内俱焚,“我一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竟被个还没及笄的小女孩儿算计得团团转!这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
她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阴沉沉的扫了眼宋宜笑,一个决然的念头浮上心头!
宋宜笑不知道衡山王太妃这会已经决定跟自己同归于尽了但她也晓得,一旦崔见怜舍弃腹中子嗣的做法被戳穿,陆冠伦十有八.九会被拖下水!
毕竟崔见怜要不是心里有人,能怀上太子血脉,还是双生子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怎么可能为了谋害一个诰命说不要就不要了?分明就是她根本不想替太子延续血脉!
这事要被皇家知道,陆冠伦再无辜,也别想有好下场!
“得想个法子替陆冠伦开脱!”宋宜笑心念电转,瞥见上首崔贵妃阴郁的神情,渐渐有了主意。
半晌后,皇后终于再派人来报来报的消息不啻是给了崔贵妃一记狠的:“宫人在崔侧妃寝殿的暗格里查出堕胎药,经太医检验,与崔侧妃所服堕胎药一般无二!”
又说,“伺候崔侧妃的内侍,供出替崔侧妃捎药进东宫之举,说原本以为崔侧妃为了对付东宫其他姬妾,并不知道崔侧妃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那宫人犹豫了下,却看向宋宜笑,“那内侍还说,崔侧妃买通了燕国公府的人……”
始终沉稳的宋宜笑,闻言色变:“这怎么可能?!”
“侧妃买通的人,原打算在夫人您的翟衣上做手脚,好在夫人警醒,没有上当!”宫人态度很恭敬,“不然,夫人今儿可是很难说明白了!”
话音未落,崔贵妃已暴怒起身,指着宋宜笑怒叱:“你早就知道?!”
“一切都是你侄女作的孽,你倒还要质问阿虚媳妇?!”晋国长公主见状,也是勃然大怒,“是不是真以为我儿子媳妇好欺负?!”
“就算怜儿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你,可孩子是无辜的!”崔贵妃这会也顾不上回答晋国长公主了,堂堂贵妃,竟当众放声大哭,“那是两个皇孙啊!是太子的血脉,也是陛下的血脉!若能生下来也要喊你一声表婶母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宋宜笑对贵妃的指责毫不意外,本来太子侧妃污蔑国夫人已经是丑闻了,再加个母害子的逆伦之举,崔见怜基本没有活路而举荐她给太子做侧妃的崔贵妃,以及生养她的崔家,又岂能讨得了好?
这种情况下,崔贵妃怎么可能不拉宋宜笑下水?
“若是我能驳斥暖淑人,证明崔见怜的身孕确实是为小蛮所害,那当然最好!若我做不到,或者不想做,那么崔贵妃也可以以‘罔顾皇室血脉’的罪名,拉我一起承担这起事情的责难!”
当然宋宜笑知道,崔贵妃没指望自己这个新晋的国夫人能分担多少压力,她看中的估计是晋国长公主母子在太后、显嘉帝面前的地位!
“位高权重者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宋宜笑想通崔贵妃打算的同时也颇为无语别看崔贵妃这会反应迅速,可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却只是苏皇后手底下一个跑腿宫人!
一句“好在夫人警醒”,瞬间令局势峰回路转!
苏皇后倒也不是存心坑宋宜笑,归根到底,是想让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之间生出罅隙!
这一点崔贵妃其实也明白,但她还是选择了向宋宜笑发难,未必是控制不住情绪,而是因为如果贵妃不这么做的话,放任事情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整个后果都将由姓崔的负责!
连带太子都会因为内闱不修,愧对晋国长公主母子!
在这个魏王、赵王均有意储君之位,且赵王已获准入朝的时候,可想而知这样会对太子的声望造成怎样的打击!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显嘉帝不立刻表态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估计开印之后,就会有人上表质疑太子的贤德与能力,委婉提出易储了!
所以即使崔贵妃不想得罪晋国长公主,此刻也不得不抓着宋宜笑不放:“你跟怜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连还没出世的孩子也这样迁怒?!”
宋宜笑露出一个委屈且哀戚的表情,堪堪酝酿好情绪要回答,冷眼旁观的代国长公主却忽然嗤笑了下,曼声道:“我方才可是听贵妃你质问衡山王太妃,说太妃打包票,燕国夫人与崔侧妃从没恩怨的?既然如此,就算燕国夫人发现府中有下人品行不端,又怎么会怀疑到崔侧妃头上?贵妃你这会一个劲的挑燕国夫人不是,不但是欺负晚辈,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贵妃娘娘明鉴!”宋宜笑这会倒挺感激这位姨母的,只是眼下不是道谢的时候,“臣妇若早知道崔侧妃约臣妇过来,会闹出事情,臣妇做什么还要来?”
说到这里委屈的红了眼,“退一万步讲,就算臣妇想对崔侧妃不利,既知道她的谋划,也犯不着一定要把自己拖下水啊!”
最简单的,“不管是给娘请安时顺便禀告,还是前两回宫宴上私下给太子妃透个底,这两位怎么可能不管皇孙的安危?!”
这么做的话,宋宜笑什么错处都没有,既报复了崔见怜,还会被记上一个“保护皇嗣”的功劳!
她说的在理,晋国长公主不满的扫了眼崔贵妃:“贵妃,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崔贵妃还没回答,代国长公主却忽然一拍手,开心道:“我方才在那边听了暖淑人之言后,就觉得奇怪就算崔侧妃与阿虚媳妇以前不和,但什么样的仇恨,不共戴天到让她连腹中双生子都拿出来做筹码,只求谋害阿虚媳妇?!”
她得意的看着崔贵妃,“合着,她真正想害的,不是阿虚媳妇,而是太子妃!!!”
第一百八十章 难以弥补的裂痕
崔贵妃闻言大怒,她跟代国长公主之间是积年的旧怨了,所以也不需要像对晋国长公主那样给面子当下拍案而起,寒声道:“殿下,太子侧妃再犯糊涂,却也不是什么罪名都可以朝她头上赖的!您身为皇室长公主,既是长辈,又高贵非凡,这样对一个晚辈落井下石,传了出去,没的叫人笑话皇室气度!”
“你少跟我摆这受委屈的面孔!”代国长公主向来张扬,哪里受得了崔贵妃这态度?
闻言一拂广袖,不屑道,“你问我皇室气度?我还要问你妃嫔之道谁不知道衡山王太妃乃宗室长辈,德高望重,连母后都客气相待的,她既然说阿虚媳妇跟你侄女之间没恩怨,那就肯定没恩怨!既然如此,那你侄女又不是坏了脑子,做什么要想方设法的置阿虚媳妇于死地?!”
代国长公主冷冷一笑,“原因就在于阿虚媳妇跟太子妃姐妹的关系!”
她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晋国长公主,“姐姐,您想一想:倘若阿虚媳妇今日穿着的翟衣查出来做了手脚,谁能不认为是她害了崔侧妃?”
但既然宋宜笑跟崔见怜“绝无恩怨”,她们两人一个是国公嫡妻,一个是太子侧妃,平常压根就没交集,宋宜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时候必有人出来提醒咱们:阿虚媳妇与太子妃姐妹关系很好,而太子妃近来为了照顾崔侧妃,可谓是殚精竭虑,以至于方才母后都亲自过问了几句!”代国长公主冷笑着道,“如果咱们认定阿虚媳妇害了崔侧妃,怎么能不怀疑太子妃对崔侧妃的嘘寒问暖不过是装模作样,实际上她对崔侧妃嫉恨已久,欲除之而后快且为此委托了阿虚媳妇下手?!”
“血口喷人!”崔贵妃拍案而起,“若怜儿当真买通燕国公府的人对燕国夫人的翟衣做了手脚,那为什么方才查不出来?!”
宋宜笑迎着她逼视的目光,镇定解释:“六天前玉山公主殿下芳辰,臣妇不慎摔入雪中,翟衣湿了许多地方。回去后自然要浣洗偏这几日一直雨雪连绵,翟衣的用料与刺绣又很难干,到今早摸起来还有些潮意,所以今日身上这套翟衣,是借来的!”
“那就是了!”崔贵妃立刻道,“燕国夫人的翟衣既然到今早都没干,伺候她左右的人岂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对那套翟衣做手脚!”
代国长公主嘲弄的扫了眼贵妃:“这恰恰证明了崔侧妃左右之人说的是实话:因为崔侧妃收买的下人在燕国公府后院虽然颇有地位,有机会在翟衣上做手脚,却并非阿虚媳妇的近侍,是以不知道这件事情!”
说着也不再看脸色铁青的贵妃,继续方才的推断,“这么一来,阿虚媳妇与太子妃都将身败名裂!连带钟陵这个太子的嫡长子,也会受到牵累,不说从此见弃于太子、皇兄,但前途黯淡是肯定的了!反观崔侧妃,她虽然失去一对双生子,可她还年轻,且自己服下堕胎药,怎能没分寸,确认不会对母体造成太大伤害?调养几年之后,还可以再生本来太子就喜欢她,又铲除了太子妃与钟陵,这新任太子妃的人选,除了她,还能是谁?!”
长公主冷笑出声,“到时候,新太子妃正位东宫,上有贵妃维护、中有太子怜惜、下有宫人奔走效命所生之子为太孙简直理所当然!届时崔家就算尽出败家子,也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挥霍不完的权势地位!!!”
她大喝道,“崔氏!你敢说这不是你们崔家的阴谋?!!”
宋宜笑淡淡的看着崔贵妃歇斯底里的反驳,脸上与清江郡主一样满是惊讶与不敢置信,心中却平静若水,暗忖:“话题应该不会继续朝陆冠伦身上扯了吧?毕竟代国姨母都这么推测了。”
若说赵王一派是因为不忿中宫嫡子的身份竟不能继承大统,所以才要争位的话;代国长公主却是不争位就肯定没好下场!
再加上这位长公主风风火火的性情,宋宜笑知道,只要自己提供一个攻讦崔贵妃或者崔家的理由,代国长公主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冲锋陷阵!
而“侧妃害子,意在太子妃”的结论一被推断出来,苏皇后也绝对会立刻跟上!
毕竟,崔家一个太子侧妃,都能觊觎太子妃之位了;崔贵妃这个亲生儿子做了多年太子的人,会不会,也早就看上未央宫了?
流着崔家血、又宠爱崔侧妃的太子,有什么理由不帮着这两位?
宋宜笑已经可以想象,苏皇后今晚估计就会去找显嘉帝请求,他日显嘉帝大行,准许她跟赵王殉葬!
“与其留下来做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又让他留下不能容人的名声,不如让妾与赵王随陛下一块上路,既全了夫妻之情父子之义,也免得太子他日为难啊!”
而显嘉帝既然准许赵王入朝,显然对于中宫母子并非无情,听了这话,再宠爱太子,心里能不苍凉?
本来太子最大的靠山就是显嘉帝,如果显嘉帝改变主意的话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宋宜笑能想到,崔贵妃岂能不知?
究竟是从前朝就伺候显嘉帝的人,在代国长公主气势如虹的质问下,崔贵妃反而冷静下来,还有闲心抬手理了理鬓发:“殿下说的煞有介事,但本宫也要请教殿下一个问题:即使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可燕国夫人与燕国公乃少年夫妻,恩爱美满,又已得封一品诰命,在外命妇中已是升无可升,却为什么要为太子妃卖命?!”
她深深看了眼晋国长公主母女,“燕国夫人的娘家且不提!但今儿事情一出来,晋国长公主殿下立刻带着清江郡主赶到,足见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本宫敢说,即使燕国夫人这会被认定谋害了怜儿,长公主殿下也会力争到底!所以本宫提出的这个疑惑,长公主也肯定会问的!可这个问题,谁能解答?!”
代国长公主一皱眉,随即道:“阿虚媳妇年轻,未免被认为不懂事……”
“年轻就一定不懂事?”晋国长公主闻言淡淡道,“当初清江瞧中这孩子,就是因为她稳重冷静识大体!代国你可不要用南漳来衡量我儿媳妇!不是每个做娘的都像你那样只顾溺爱子女、却不教他们懂事明理的!”
代国长公主察觉到晋国长公主在给崔贵妃拉偏架,心念转了转,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顺着贵妃的话回答是走了一步蠢招。
当下莞尔一笑,道:“贵妃也别来问我了!这些事情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回答?只是崔侧妃主仆污蔑阿虚媳妇,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暖淑人的证词跟皇后查到的证据,也都搁那儿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宴散之后,要怎么跟母后、皇兄交代吧!”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宋宜笑,“你这孩子真是命大!不过呢,也命苦好好的被泼了一身脏水,好不容易才擦干,但贵妃向来把那小崔氏当心肝宝贝看的,不然那小崔氏区区一个侧室,如何敢把太子妃支使得团团转?这回虽然是小崔氏自己作孽,可贵妃啊往后肯定也记上你了!你啊自求多福吧!哈哈!”
“殿下倒是时刻不忘记挑拨离间!”饶是崔贵妃此刻已经强自冷静,闻言还是被气得全身发抖,“只是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道理,我若糊涂得是非不分,太后与陛下也不会容我这些年来在这宫里!”
“阿虚是母后抚养长大的,如今母后与皇兄都在,他的媳妇你本来就动不了,什么好听话不能讲?”代国长公主笑吟吟的望着她,悠然道,“可等到你跟太子当家作主的时候,谁知道呢?”
说完也不去看崔贵妃铁青的脸色,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室中沉默了片刻,崔贵妃深吸了口气,令左右都退下,又请衡山王太妃还席等只剩下晋国长公主母女、宋宜笑这三人了,贵妃才郑重举手道:“殿下,我敢发誓,我绝不是那样的人!怜儿再是我侄女,她肚子里怀的却是我亲孙儿!这样连亲生骨肉都不顾的歹毒之人,我若早知道,根本不会让她进东宫!更不可能为了她记恨燕国夫人!”
她在后宫的位份仅次于皇后,从十几年前就被当作“准太后”看待,除了在代国长公主手里受过辱外,其他时候都是极风光的。
若非被逼到绝处,断然不会当着两个晚辈的面对天发誓!
但越是这样,代国长公主的话越可信:冲着今日这番前所未有的狼狈,谁能保证崔贵妃他日不秋后算账?
区区发誓,根本不可能保证什么!
尽管双方都在竭力斡旋,可在苏皇后与代国长公主的相继努力下,裂痕,终究还是诞生了!
而且,从目前看,似乎没有什么可靠的弥补之策。
晋国长公主沉默良久,才道:“咱们都还没见过暖淑人,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说实话,崔侧妃心思再狠,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女流,我真不大相信,她能绝情到这样的地步!”
崔贵妃还想再说什么,但晋国长公主已经站了起来,“事情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且等母后跟陛下那儿的结果吧!即使皇后也在那儿,但你知道母后与陛下都是向着太子的,我想那边得出的结论,应该就是真相。”
但到现在为止,太后也好、显嘉帝也罢,都没派人来告诉她们什么,只有苏皇后遣人来传话,这说明了什么?
真相对崔见怜,甚至是对太子都很不利!
否则搜查崔见怜寝殿的任务,如何会被交给苏皇后?
“陛下,对太子失望了?”崔贵妃不敢这么想,却不得不这么想!
一瞬间,无穷无尽的恐惧涌上心头!
竟连晋国长公主已经带着女儿、媳妇离开都没察觉!
……宋宜笑跟着婆婆、大姑子回到正殿时,发现这儿依然歌舞升平,一点也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然,看到她们回来,人群里还是投来了一些疑惑中夹杂着猜测的目光。
不过这时候已经到了宴终时候了,所以三人坐下之后,没过多久,内侍就出来宣读了赏赐的懿旨。
众人谢了恩,拿了赏赐,恭送太后、皇后等人后,也就散了。
才出宫门,晋国长公主就吩咐宋宜笑:“今晚你不要回燕国公府了,去我那里!给我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