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人算不如天算
照清江郡主的安排,宋宜笑跟聂舞樱姑嫂在瑶花院凑合一晚后,次日一早就会登车回帝都。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清江郡主让聂舞樱跟宋宜笑一道逃了如意园的晚宴,理由是聂舞樱病了结果一语成谶!
第二天早上,宋宜笑迷迷糊糊中被热醒,睁眼惊讶的发现同榻的聂舞樱全身跟着了火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得不省人事!
她吓得连滚带爬的下了榻,一边急声唤进下人,一边仓促穿戴。
月灯跟栗玉进来后看到这情况,也是六神无主:“夫人,怎么会这样?”
“现在还管得了这个?”宋宜笑草草系好衣带,一摸聂舞樱的额,跟烙铁似的烫手,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怒叱,“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请大夫?!”
月灯跟栗玉吓了一大跳,同时朝外跑但宋宜笑随即醒悟过来,忙喊,“回来!”
占春馆唯一的大夫,就是奉显嘉帝之命,长年跟着卓平安的那位韩太医。
以他太医的资历,退个热肯定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现在在剪柳楼,距离瑶花院足有七八里路,等这边派人跑过去,再请了他过来,然后没准还要再跑过去配药、再拿回来熬这得耽搁多少时间?聂舞樱现在这情况,是个人就知道不能拖!
宋宜笑脸色数变,最后还是一咬牙:“分两路:一路去请韩太医;一路去露浓阁,请苏二公子!”
也幸亏她这么做了,因为不久后,聂舞樱就出现了痉挛要不是苏少歌及时赶到,不顾避嫌掀帘入帐,几针扎下去缓和了病情,宋宜笑急得自挂东南枝的心都有了!
“聂小姐这是受了惊吓之后,又被风邪侵袭。”苏少歌目不斜视的扎完针,立刻退出帐子,不动声色的整理了下袍服,才对跟着出来的宋宜笑道,“病情不算复杂,只要退了热就没事了。”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觉得聂舞樱只是小疾。
宋宜笑见状,慌乱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胡乱擦了把脸,期盼道:“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热?”
“先熬药吧。”苏少歌不置可否的走向不远处的书案,挽起袖子。宋宜笑没意识到他在转移话题,忙上前拈起一支墨条细研。
“我来之前打算在这里借住到开春再走,为了方便,常用的药材都带了些。”墨磨好后,苏少歌拈了支紫毫,边写药方边道,“正好可以给聂小姐配齐了药,等我回去之后,就让下人送过来。”
宋宜笑没想到他想得这么周到,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才哽咽道:“公子大恩,莫敢忘怀!”
“夫人言重了。”苏少歌温和道,“这是药方,夫人要瞧瞧么?”
宋宜笑能瞧个什么?她连甘草都不认识,倒觉得他字如其人,端得是风流俊赏不过眼下可不是适合夸人家书法了得的时候,只道:“惭愧,我向来不学无术,却不懂歧黄。”
“那先搁这儿,待会韩太医过来了,兴许会改一改。”苏少歌拿过一方镇纸压住药方,朝她拱了拱手,“夫人若无其他吩咐,我先去抓药?”
宋宜笑如今也顾不上客气,忙道:“栗玉,你随二公子一道去!”
虽然苏少歌说抓好药后会派人送过来,但宋宜笑已经得他一再帮忙,哪好叫他为这么点小事操心?
饶是如此,她依然过意不去,叫月灯在房里看好了聂舞樱,自己亲自送苏少歌出门谁想两人才走到廊上,不远处一个端着水盆的侍者看到,顿时脸露诧异,二话不说转身跑了。
宋宜笑正替小姑子担着心,虽然看到了这一幕,也没在意,送苏少歌出了瑶花院,简短的客套了两句,就留步了。
她才转身,待要回房,忽听不远处有人怒喝:“你给我站住!”
宋宜笑一看,却是头发都还没梳的玉山公主这位金枝玉叶此刻浑然没了前两日待她的热情,满眼怨毒俨然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她手臂,颤抖着嗓音怒叱道:“昨晚他在你房里?!”
“殿下,请您放尊重点!”宋宜笑这会心情本来就不好,闻言气得一把拂开她,怒道,“莫忘记我昨晚是与五妹妹同榻而眠,您这话坏的可不但是我的名节!!!”
玉山公主一愣,声音也低了点:“那为什么刚才他从你们房里出来?”
“五妹妹发热了,烧得烫手!”宋宜笑深吸口气,强按住心头不悦,放缓了语气解释,“剪柳楼离那么远,我怕耽搁了诊治,刚刚派人去请了苏二公子人家一番好心来帮忙,殿下可不能误会了!”
玉山公主闻言变了脸色:“方才苏二公子可是进帐子里给聂小姐诊治的?”
宋宜笑听她语气不对,怔了下才沉声道:“殿下莫要忘记:医者父母心!”
“这么说,苏二公子果然是进帐子里去给聂小姐诊治的了?”只是玉山公主此刻正满怀嫉妒,宋宜笑这话反而让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今谁不知道聂小姐是晋国皇姑的掌上明珠,苏二公子才貌双全又尚未婚娶,既进了她帐子,皇姑为了聂小姐的名节,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把聂小姐许配给他?!”
她咬牙切齿道,“表嫂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玉山公主越说越伤心,起先还气势汹汹,到这会却是委屈跟失望压过了愤怒,眼眶通红,随时要大哭出声了!
宋宜笑看着她也真是无语了:“殿下娇养宫闱,难道不知道苏二公子乃是赵王嫡亲表哥,而娘她却是从不过问政事的?”
我知道你喜欢苏少歌,苏少歌也确实担当得起“才貌双全”四个字,可有道是各花入各眼,你也别觉得是个少年女孩儿,就要朝他身上赖啊!
先不说聂舞樱可从没表现出对苏少歌的迷恋,就说晋国长公主自己都不插手朝堂之事呢,苏家这种明摆着要夺储的人家,长公主怎么可能让顶着“义女”名号的亲生女儿去趟这混水?!
“……呃!”玉山公主如今对苏少歌迷恋极深,一听说他进了聂舞樱帐子看病,瞬间想到孤男寡女;又想到聂舞樱有自己那姑姑撑腰,未必嫁不了国公嫡次子,顿时认为自己要被横刀夺爱了如今被宋宜笑提醒了才反应过来,尴尬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索性这时候蒋慕葶已听到动静赶来:“表妹,你怎么头发没梳就出来了?”
蒋慕葶说着,又看到宋宜笑也只是草草梳洗,且神情凝重,吃了一惊,“这么一大早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聂小姐病了!”玉山公主闻言趁机脱身,边朝她走过去边道,“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咱们进去瞧瞧?”
“聂小姐病了?”蒋慕葶一惊,却抬手拦住了她,“表妹你这披头散发的样子,还是先回房收拾下吧,免得吹了冷风头疼!何况聂小姐既然病了,肯定是怕打扰的,人多了反而吵着她,不利病体康复!”
她这么说当然是借口,真正的缘故是玉山公主是金枝玉叶,万一沾了病气,有个三长两短,她跟宋宜笑加起来都交代不了。
在这点上,哪怕蒋慕葶是贤妃宠爱的亲侄女,也不敢不当回事的。
“昨晚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玉山公主走后,蒋慕葶才凑到宋宜笑跟前低声问,“方才可是玉山对你无礼了?实在对不住,我姑姑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宫里公主又少,难免娇纵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宋宜笑苦涩一叹,摇头道:“殿下不过是误会了这没什么!但五妹妹病得着实不轻,我方才发现后,都不敢拖到韩太医赶过来,直接遣人去露浓阁请了苏二公子过来!只是栗玉虽然跟着苏二公子过去拿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回来之后还得熬!”
一听苏少歌才来过,蒋慕葶大概也晓得是什么误会了,不禁轻咬了下唇,道:“露浓阁很近的,想来马上就会回来了!再说以前也没听说聂小姐身体不好,显然只是小疾,我想她喝了药之后马上就会好的,你不要太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真正跟宋宜笑进了屋,看到满脸通红的聂舞樱,又试了她额温后,蒋慕葶也不禁变了脸色:“怪道你等不及韩太医过来!”
宋宜笑正要说话,庭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栗玉人没进门就急急禀告:“夫人,奴婢取到药了,这就去熬!”
“月灯你去搭把手,尽快把药拿过来!”宋宜笑松了口气,才对蒋慕葶道,“我今早是被热醒的!”
“那幸亏你们昨晚一起睡了!”蒋慕葶干巴巴的道了一句,拧起眉,低问,“要紧不要紧?我瞧着像不太好?”
宋宜笑抿了抿唇:“苏二公子语气很轻松,但望不要紧吧!我方才……方才实在没勇气追问!”
两人对望一眼,眼底皆是沉重:聂舞樱在步月小筑时一切安好,到了瑶花院就病成这样,这要是好了也还罢了,要是出了岔子,她们两个都难辞其责!
宋宜笑自不必说,要不是为了给她做幌子,聂舞樱根本没必要折腾。
至于蒋慕葶宋宜笑之所以要躲代国长公主,不就是为了她?
何况从良心上讲,她们两个也不希望牵累无辜的聂舞樱的!
室中静了好一会,蒋慕葶强笑道:“兴许真的不要紧呢?”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两人接下来都没说话,只默默望着榻上的女孩儿。
半晌后,栗玉跟月灯可算端了药来,宋宜笑忙起身去接,蒋慕葶见状,坐到榻沿,把聂舞樱揽抱在胸前,方便喂药。
两人配合着把药灌了下去,又替聂舞樱擦拭了嘴角,把她放下后,盖好被子,紧张的看着没多久,聂舞樱额上渐渐沁出汗水,人也难受的**起来。
“出了汗应该就能退热了!”蒋慕葶惊喜的抓住了宋宜笑的手,一迭声道,“应该没事儿了!”
宋宜笑心里七上八下的,惟恐空欢喜一场,对栗玉道:“你再去打扰下苏二公子,问问现在这情况……是不是要好了?”
栗玉出去之后,宋宜笑忽然想起一事,吃惊的问月灯:“没派人去给大姐那边报信吗?怎么到现在都没人过来?!”
步月小筑跟剪柳楼相邻,虽然离瑶花院都比较远,但这么久了,以清江郡主对聂舞樱的重视,爬也该爬到了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乔装拜访
月灯当然不会忘记派人禀告清江郡主,毕竟苏少歌虽然懂医术,到底没有正经太医叫人放心至于说这么做会不会叫代国长公主知道宋宜笑的行踪,主仆两个都知道轻重,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但一直到栗玉从露浓阁回来,禀告:“苏二公子说之前开的药就是发汗的,如今就是等着聂小姐退热。若热退下去,那就没问题了!”
宋宜笑跟蒋慕葶闻言,都伸手摸了摸聂舞樱,发现虽然出了许多汗,可热度却没什么变化,刚刚才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
可苏少歌都说只能等了,她们也束手无策,只能着人取了新被褥来,给聂舞樱换上,免得汗湿的被子盖着难受一直到这个时候,步月小筑的人才姗姗来迟,说的还是个坏消息:“韩太医在来的路上坠了马,当场摔断了一条腿,人也晕了过去,来不了了!郡主说,如今只能请露浓阁的苏二公子施以援手!”
“幸亏没等韩太医!”宋宜笑闻言,跟蒋慕葶对望一眼,心中均是一个念头,“否则可生生耽搁了救治时间了!”
坏消息不只这么一个,“郡主本来要亲自过来看望的,但不巧公子又闹了起来,而且闹得非常厉害,韩太医又自顾不暇,郡主实在走不开……这边只能请宋夫人多多费心了!”
至于代国长公主等人,“都在郡主那边搭手,听说瑶花院地方狭窄,怕过来之后人多嘈杂,反而对五小姐不好。所以先不来了,都让小的带话,道五小姐就交给您了!”
宋宜笑忍着气敷衍了几句,打发他回去给清江郡主等人报信门才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看向蒋慕葶:“你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蒋慕葶用力抿了下唇:“卓公子在这会闹起来兴许是巧合,韩太医坠马确实可疑!”
“你不知道。”宋宜笑冷笑着道,“上回司空妹妹发病时,卫姐姐派了认识的侍卫去两条街外找大夫,那大夫就是赶得太急,不慎坠了马,生生摔晕过去,才耽搁了时间赶到!结果这回韩太医也是一模一样的理由来不了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是可疑,这是明晃晃的算计!”
“但晋国长公主殿下有多疼爱聂小姐,经过腊月十五的事情后,如今帝都上下都知道了。”蒋慕葶无法相信代国长公主会为了坑宋宜笑,置外甥女的性命安危不顾,“就算代国长公主殿下得了这个狠心,就不怕晋国长公主殿下查出真相后,姐妹反目成仇?”
宋宜笑冷然道:“不管怎么说,五妹妹是因为我才来这里的,她在这里病倒,一旦出事,最大的责任肯定是我来担你听方才那人说了吗?那位好姨母可是信任无比的把五妹妹交给我了!!!”
蒋慕葶想到那人话语中分明的推卸责任,心头一寒,喃喃道:“聂小姐昨儿个在凉亭里可是一句话没说啊!要害,怎么能害她?”
“不然除了在这里亲自动手打我一顿,就算是代国姨母,又能拿我怎么样?”宋宜笑咬牙切齿道,“但若五妹妹在我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会是什么下场?!”
蒋慕葶深吸了口气,坚定道:“这事因我而起,到时候晋国长公主殿下若要追究,凭什么后果,我跟你一起承担!”她其实想说全部由她承担的,但知道自己没那面子从帝姊手里保下宋宜笑,最多帮她分担些罢了!
“五妹妹未必治不好,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宋宜笑闻言却摇头,她目光闪烁片刻,忽然就冷静下来了,郑重道,“但既然连韩太医都被下了这样的毒手,我恐怕他们知道还有个苏二公子能妙手回春之后,会直接对五妹妹……”
毕竟苏少歌文武双全不说,还有表弟赵王庇护,相比瑶花院,露浓阁要难下手多了!
且只要聂舞樱出事,不管怎么出的事,宋宜笑都难辞其咎!
蒋慕葶咬紧了唇:“你要我做什么?”
“替我看着这儿!”宋宜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只能信任蒋姐姐你了!”
“那你……?”
“我要亲自去找一趟苏二公子!”宋宜笑唇边浮起一抹冰冷的笑,“五妹妹就算这回能够顺顺利利的脱险,照她烧得这个样子,不将养个十天半个月,恐怕都不能回帝都!难道这段时间,咱们就只能防着挡着?!”
她可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
但在回击之前,她得确认聂舞樱的病情,是否真如苏少歌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刚才苏少歌在的时候,宋宜笑心慌意乱,没有细问,但如今回想起来蛛丝马迹,却觉得内有玄机苏少歌给她的印象,乃是正人君子。
所以宋宜笑不觉得他的隐瞒是出于恶意,但方才打发了两回丫鬟去露浓阁,他都没透露只字片语,如果再派下人去,也未必能问到什么,还是自己跑一趟可靠!
而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只靠丫鬟守着聂舞樱,是肯定防不住代国长公主的算计的。
蒋慕葶明白了她的用意,郑重颔首:“从现在起,直到你回来,我不会离开半步!所有一切靠近聂小姐的东西,我都会再三检查,甚至亲口尝了再给她用!”
“小心!”宋宜笑站起身,没有道谢,只用力握了下她手,“他们也可能冲着你来”声音一低,“你要觉得我卑鄙,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实在撑不住,不如哄玉山公主殿下过来给你挡一挡!”
蒋慕葶微笑道:“这算什么卑鄙?我表妹怎么可能不帮我?”
又提醒,“那些人都明说不会亲自过来了,我要连几个奴才都打发不了,岂不丢尽了我姑姑的脸?!倒是你,出入千万小心,万一被抓到现行,污蔑你跟苏二公子有什么……”
“他们污蔑不了!”宋宜笑微微冷笑: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她跟简虚白一直没圆房,臂上守宫砂就是最好的贞洁证明,代国长公主他们若想诬她红杏出墙,她倒正好将计就计!
不过这个内情不好说给蒋慕葶听,所以再次叮嘱她看好了聂舞樱后,就命月灯拿了一套换洗衣裙给自己,去屏风后换了,又把发式也改成跟月灯差不多的,拿起月灯的裘衣披上,“我去了,你们留心!”
因为天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瑶花院这会冷冷清清的,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宋宜笑倒不必担心有人跟自己招呼露了馅,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只是到露浓阁门口时就没这么好待遇了门口两个侍卫,瞧着都被裹成两个雪人了,见她到跟前,却依然警惕的挡住了去路:“何事?”
“我是宋夫人的丫鬟月灯。”宋宜笑低下头,让裘衣的风毛尽可能的遮掩自己的容貌,细声道,“奉夫人之命,求见苏二公子!”
那两个侍卫闻言却依然没有放行,只道:“稍等!”分了一人进去禀告,剩下的那人仍旧盯着她。
片刻后,那名侍卫领着一个小厮出来,那小厮打量一眼宋宜笑,道:“之前两次都是栗玉姐姐来的,现在却换了一位,不知道可是聂小姐的病情有反复吗?”
宋宜笑听出他的疑心,生怕自己伪装被当场戳穿,忙道:“请问我可以见到苏二公子再说吗?”
那小厮看了她一会,方道:“你跟我来吧!”
带她去见苏少歌的路上,那小厮似有意似无意道,“我家公子会的东西也忒多了点,之前在别院时,要么不被人知道,否则请教的人就没完没了;本来还以为借住到占春馆,能清净到下场呢!合着只是我们下人的一点痴想罢了!”
宋宜笑听得脸上白一块红一块,尴尬无比:她之前还拿“清净”二字暗示玉山公主呢!结果玉山公主到现在都没怎么打扰苏少歌,倒是她至少今天一天的时间,苏少歌是没指望静心读书了!
再想一想,苏少歌之前那个本来没人知道的别院,也是因为她出主意去敲门求助,才曝露出来的……
“要不,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宋宜笑越想越心虚,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苏少歌,脚下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索性站住了:“对不住,苏二公子这么忙,我们确实不该时常打扰!还请您帮忙代为告罪……”
“等等!”那小厮闻言也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道,“你别说你不去了!”
宋宜笑有点诧异:你方才那么说不就是希望我不去吗?
“我带你去见公子,那是因为公子已经知道了!”小厮看出她的想法,没好气道,“公子现在就在等着你结果你说你不去了,你道公子会猜不到是因为我跟你抱怨了几句?到时候你一走了之倒没什么,我可要受罚的!”
他怒道,“你们要真体贴我家公子,索性就不要住这附近!有事没事都找上门,打量着我家公子好说话!如今来都来了,你不去不是害我吗?!”
宋宜笑被他训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郁闷道:“那……咱们继续?”
那小厮狠狠剜了她一眼许是怕她再来个“我还是不去了”,这次却没敢再说什么了。
片刻后,宋宜笑被带进一间暖阁。
暖阁陈设淡雅素净,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苏少歌仅穿群青衫,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未用冠簪,乌黑的长发,以同色锦带松松束在肩头。
他正站在案前作画,因为接到禀告,来的只是个丫鬟,所以听到下人禀告说人已经带到,只头也不回的道了句“看茶”,依旧蘸了朱砂,在白宣上勾勒着点点红梅。
宋宜笑现在离书案的距离,看不太清楚他都画了些什么,只有那些红梅鲜艳欲滴,才远远的认了出来。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琉璃窗外飞雪绵绵,古朴雅致的书案前,常服男子肩宽腰窄,站姿挺拔如峭壁青松,专注的侧脸异常俊美,挥毫之间,仿佛有一丛活生生的梅花,自他UU小说缓缓盛开。
宋宜笑不禁屏息凝神,惟恐惊扰了他。
片刻后,苏少歌画完最后一朵梅苞,才搁下笔,走到案旁的水盆前,掬了水洗手,接过小厮递上的帕子擦干,方转过身询问:“可是聂小姐……”
话没说完,却已看到脱去裘衣的宋宜笑抬起了头,朝他抱歉的笑了笑,微微一怔后,摆手命小厮:“先下去,看好了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忧来鹤
待那小厮出去守门了,苏少歌却没立刻询问宋宜笑乔装前来的缘故,而是委婉的表示自己需要进内室收拾下。
待宋宜笑同意后,他转身进了里间。
片刻后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见客的紫棠深衣,锦带系腰,嵌明珠、垂美玉、悬绣囊,墨发整齐的束入金冠之中,导以玉簪,簪身犹如竹枝,雕工精湛,玉质极好,与窗外透入的雪光彼此辉映,莹然如月。
若说他方才燕服散发、临案作画时大有林下风气,此刻却是恢复成世家公子的贵气与儒雅了他抬手肃客,请起身相迎的宋宜笑落座,广袖翩拂间优雅难言:“不知夫人亲自前来,非但有失远迎,方才仪容不整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宋宜笑摇头道:“明知公子即将下场,还再三不请自来,多有打扰,尚未向公子请罪,怎敢责怪公子?何况我这回本是托了丫鬟月灯之名,公子先前并未回头,又如何得知?”
总不能要求苏少歌对个丫鬟也倒履相迎吧?
苏少歌也没继续客套,走到她身旁,亲自动手把小厮才奉的茶换了盏,方回到主位上坐定,温和道:“夫人亲身前来,未知有何吩咐?”
“不敢。”宋宜笑鼓足勇气,道,“只是想私下问公子一句:五妹妹的病情……到底如何?”
“……”苏少歌闻言,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才道,“夫人既然都亲自来露浓阁问了,那我也不敢再隐瞒:我方才确实是故作轻松。”
宋宜笑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子:“那五妹妹?”
“其实归根到底在于热能不能及时退下去!”苏少歌强调了“及时”两个字,神情凝重道,“如果能够退下去,那么接下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再虚弱,慢慢的调养,最多多费点功夫!”
“那要是热不能及时退下去……”宋宜笑这句话说得无比艰难,“五妹妹……是不是……会有性命之忧?!”
苏少歌却立刻摇头:“不会。”
他自信道,“我有把握,即使热不能及时退下去,也保住聂小姐的性命!”
问题是,“但高热长时间不退的话,恐怕会烧坏脑子!”
“……”宋宜笑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卓平安,刚刚端起的茶碗一个没拿好,顿时晃出一点茶水,翻在了裙面上。
她仓皇的把茶碗放回案上,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下来了,“早知道,我昨晚何必躲避?直接去如意园任凭姨母处置,姨母也不可能真对我下毒手,又怎么会害了无辜的五妹妹!”
苏少歌闻言微怔:“夫人之所以携聂小姐到瑶花院过夜,是为了躲避代国长公主殿下?”
“昨天魏王妃跟蒋姐姐在步月小筑附近碰见,魏王妃话里话外说得蒋姐姐承受不住,我跟博陵侯实在看不过眼,所以帮蒋姐姐讲了几句。”这事也不是秘密,宋宜笑哽咽道,“后来回到步月小筑,恐怕姨母责问,就拉着五妹妹跑到瑶花院暂避,本打算今早就乘车回帝都的。哪知”
“我的医术,师从太医院前院正,刚才开的方子,想来韩太医过来,也不会做大的修改。”苏少歌听她讲了大致的经过后,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如果聂小姐喝了药之后依然不能退热的话,那么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办法了。”
宋宜笑在他面前落泪,其实也不是逼他拿出法子来实在是为聂舞樱担心,又对苏少歌没什么防备,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不禁怔住。
“之所以之前不提,是因为这个办法有缺陷。”苏少歌字斟句酌道,“毕竟能够彻底驾驭忧来鹤的医者,迄今得到公认的,只有魏末雍初时的名医季去病可季去病的嫡传弟子据说是当时的阀阅之一锦绣端木的嫡女,那位端木小姐年纪很大了都没有出阁,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被端木家宗谱除名,之后就没什么记载了。”
所以传自季去病的种种独门手段,比如说对忧来鹤的使用,没能公开的流传下来。
“偏偏锦绣堂从东雍起一直人丁凋敝,几十年前,端木氏嫡支就绝了嗣。如今分支族人四散,入朝的不多,也没什么名气。我曾四处寻访过他们,无奈找到的端木家的人,都说从未听闻祖上传下过这样的隐秘很有可能已经失传了!”
苏少歌介绍到这里,见宋宜笑一脸茫然,才醒悟过来她根本不知道忧来鹤是什么,“忧来鹤与白玉金参一样,产自北地,但不同于后者的大补,它性极寒,在北戎时,是作毒药使用的。传到中原后,医者们发现它对热疾有奇效,只是难与百药调和,若是健壮的男子倒是无妨,但体弱者,尤其是女子,用它配药,退热虽然有奇效,却很容易在体内积累下寒毒!”
到时候,“月事不调事小,最怕妨碍了子嗣!”
他说到这里,呷了口茶水,垂眸道,“聂小姐的热,午夜之前必须退下来,否则我不敢保证她能恢复如常夫人如果决定采用这个方法的话,我可以立刻派人回帝都取药!”
宋宜笑把脸埋入手臂,整个人都在颤抖,良久才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毡毯,低声道:“劳烦公子了!”
不能及时退热的后果那么严重,就算忧来鹤有种种后患,她也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苏少歌微微颔首,扬声唤进小厮:“遣人回府,取一匣忧来鹤来!”
……宋宜笑失魂落魄的告辞后,赵王推开了暖阁的门:“表哥,你怎么叫人去取忧来鹤了?可别说是给聂表妹用的!”
苏少歌这会已经拿了本书在看,闻言抬头睨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很关心这个只见过两三面的表妹?”
赵王失笑道:“表哥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觉得你横竖已经帮过忙了,何必要告诉表嫂忧来鹤的事?这药虽然是公认的退热有奇效,可连太医院院正都不敢给女子用的。万一出了岔子,晋国皇姑没准就要迁怒你,你说这多么划不来?”
“那倒未必!”苏少歌闻言淡淡笑了笑,道,“晋国长公主殿下不是不讲理的人,聂小姐即使落下寒症,无望子嗣,怎么也比痴傻好!左右忧来鹤对咱们来说也不是难弄到的东西,给宋夫人做个顺手人情也没什么再者,还能试探下简虚白!”
赵王惊奇道:“忧来鹤跟简虚白有什么关系?”
“早叫你上点心你不听,这回我不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吧!”苏少歌摇了摇头,又道,“经过这回的事情,哪怕你那表妹平安无事,宋夫人与代国长公主之间的仇怨估计也要结下来了。”
“除非代国皇姑说服父皇,开春之后让二哥也入朝历练。”赵王闻言不以为然道,“否则太子的眼中钉肯定还是我宋表嫂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即使太子向来重视阿虚表哥,她的私怨,怎么可能左右得了太子的决定?”
苏少歌道:“你忘记你那皇姑的性.子了?她之所以支持魏王夺储,就是不想对崔贵妃低头!崔贵妃好歹是陛下的人,虽然不是她正经嫂子,终究是同辈。何况宋夫人一个外甥媳妇,在她外甥女的别苑里,为了个外人扫了她亲生女儿、女婿的颜面代国长公主经过这件事之后,一定会卯足了劲儿替魏王争取入朝的!”
赵王显然对代国长公主这个姑姑好感不深,闻言微微冷笑道:“她再卯足了劲儿,父皇不点头,也是白折腾!”
“陛下若不打算松一松手,也不会让你入朝了。”苏少歌摇头道,“固然嫡庶有别,可你们到底都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既然陛下能因为长兴下降的一时感触,给你一个机会,受不住代国长公主的纠缠,也给魏王一个机会,不无可能。不过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有魏王替你分担太子的压力,不管你到时候被安排去做什么,多少能轻松点!”
赵王笑道:“虽然如此,但二哥生母卑微,因为蒋小姐的事,与养母也存了罅隙。我看太子到时候主要打击与防备的,肯定还是我!”
苏少歌也不否认:“中宫嫡子,有利必有弊。但反过来,这也是你的优势你素在朝野上下有果敢聪慧的名声,接下来的入朝,只要保持住这种名声,不让别人因你年纪小而轻视,必成气候!”
见赵王郑重应允,苏少歌扬起书,表示结束谈话,“我昨天送到你书房里的那些案卷,你去看完,写好批语之后再拿过来年关越来越近,我指点不了你多久了!”
所谓赵王为了给他安排个清净的读书之地,特意陪同前来占春馆,其实是个幌子。他们表兄弟来此的缘故,归根到底,是为了让苏少歌专心教导赵王入朝之后的种种应对。
毕竟这事儿专攻后宫争斗的苏皇后教不了;冀国公地位崇高,哪怕现在辞了所有职务,只留了个爵位,一举一动依然引人注目,这种临近年关的时候也腾不出手来指点外甥。
好在赵王一系还有个年轻却已深谙此道的苏少歌。
“太子本身不算天资卓绝,最大的优势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年长;一个是与陛下父子情深。”待赵王离开后,苏少歌却放下了书,掩卷深思,“年长这个优势现在其实已经不存在了,毕竟魏王、梁王都已长成,赵王虽然才十二,但性情其实最投了陛下的喜爱唯一的关卡,还是太子到底是陛下亲自抚养长大的,陛下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哪怕明知道赵王比他出色,也未必舍得易储!”
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有对策,“当初陛下立长,是怕自己享寿不永,新君临朝之后,主少国疑。但出乎陛下在内所有人所料,陛下虽然一直御体欠佳,却也视朝二十年了!”
而且看显嘉帝的样子,大睿近年应该都不需要改元。
这也是冀国公当年谋划失败的根本缘故但风水轮流转,现在这个导致冀国公扶持嫡亲外甥上位失败的因素,现在却将帮助苏家对付太子!
“君父君父,虽父亦君!”苏少歌唇边泛起一抹淡笑,“陛下自以为活不长的时候,自是不遗余力的扶持太子!但陛下若能长寿,年纪最长、早年册立的太子,却要渐渐成为心腹大患了!”
相比之下,由于年幼而失去立储机会的赵王,反而占了便宜!
毕竟才十二岁、还不是太子的他,想要发展到能威胁显嘉帝的程度,还早得很。
“这样的话,今日利用宋夫人试探简虚白,却十分重要了。”苏少歌反复推敲着自己的计划,喃喃自语,“毕竟现在可不是六年前现在,陛下活得越长,对我们苏家,对姑姑与赵王,才越有利!”
一旦显嘉帝即将辞世,首先要杀的就是冀国公苏念一对这一点心知肚明的,可不只有代国长公主!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事急从权
宋宜笑出门后,在回瑶花院的山径上站了许久,才抖落裘衣上的积雪,毅然转身,折回露浓阁!
“你怎么又来了?”依然是那两个侍卫守门,依然要先行通报,依然是那小厮出来接人小厮眼里写满了不耐与厌恶,“方才耽搁了我家公子那么久,我都不说你什么了,你有什么话不能记记牢,一次说完?免得再三再四,搅得我家公子不得安宁?!”
“……对不住。”宋宜笑自知理亏,怯怯低头。
那小厮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冷道:“跟我来吧!”
苏少歌这会还在暖阁,听说“月灯”去而复返,非常诧异,好在他这会还没换下见客的装束,忙飞快的整理了下,吩咐:“请她进来!”
见进来的确实是乔装的宋宜笑,苏少歌挥退小厮,惊讶道:“夫人这是?”
“苏二公子,原本我已受您大恩,不该再贪求更多,毕竟您即将下场,这眼节骨上是最怕打扰的!”宋宜笑这会心里非常挣扎,但想到聂舞樱,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终究还是决定利用苏少歌的好说话,“可我那五妹妹才十二岁,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心里也无法安宁!所以我只能昧着良心,再次来求您了!”
苏少歌惊奇道:“除了忧来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不是这个。”宋宜笑涩声道,“我怀疑,韩太医的坠马,是被人做了手脚!”
“夫人是想彻查此事?”苏少歌沉吟,“需要我的帮忙?”
“怎么敢这样劳烦公子?”宋宜笑却摇头,“我只是担心韩太医之事恐怕还会继续发生,想请公子帮忙送一封手书给拙夫,不知公子可否答应?”
本来她经过被大管事挟持后,对于自己的安全就上了心。
无奈到底经历太少上次没料到在燕国公府之内,竟会发生以下犯上之事;这次也高估了清江郡主对占春馆的控制力:这可是大姑子拥有了十几近二十年的别苑啊!代国长公主那边居然还能肆无忌惮的让太医坠马!
宋宜笑算是被好好上了一课,这会已经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这个姨母了。连向丈夫求助,都不敢派自己带来的人,惟恐被拦截!
而不用自己的人,她现在能托付的除了苏少歌就是蒋慕葶问题是,蒋慕葶是被玉山公主带过来的,除了丫鬟外,根本没带侍卫!而负责拱卫公主的皇家侍卫,怎么可能撇下职责不顾,去给她做信差?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找性情温和好说话的苏少歌了!何况苏家向来是军中大佬,从露浓阁守门那两个侍卫的举止可知,苏少歌的随从都不是寻常侍卫能比的,即使遇见代国长公主的人,脱身几率也很高。
……至于说苏少歌虽然不是代国长公主那一派,却更加不是太子这一派,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坑她?宋宜笑觉得,苏少歌真要坑自己的话,只要在聂舞樱的药里随便动一动手脚,足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犯不着那么麻烦。
“好。”苏少歌沉思片刻后,不出宋宜笑所料的点了头。
宋宜笑松了口气,又向他借用笔墨,当场写了封短信,信里以隐晦的语气暗示了求助毕竟她还没蠢到在没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告诉丈夫,你姨母要弄死我封口之后交给苏少歌,才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她走之后,苏少歌将信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盯着信笺上娟秀的簪花小楷,神情若有所思,半晌才叫进人:“着一个骑术最好的侍卫,立刻起程,送去帝都给简虚白!”
“这宋表嫂跟阿虚表哥的关系真是奇怪。”这时候赵王刚好过来交功课,看到信不免要问一问,得知经过后不禁失笑道,“要说她跟阿虚表哥关系不好吧,她现在感到威胁,头一件就是写信向阿虚表哥求助;要说他们关系好吧,她怎么找你帮忙送信呢?”
苏少歌瞥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觉得她不应该找我帮忙送信?”
“就算她不知道阿虚表哥当初被俘虏的真相,但阿虚表哥与表哥你政见不合这总不是什么秘密。”赵王自信满满道,“所谓夫唱妇随,她难道不应该离你远点?哪怕事急从权,也要想想你会不会从中作梗吧?我瞧这表嫂不像笨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为聂表妹急坏了,这会竟出这样的昏招!”
苏少歌闻言却微微摇头道:“宋夫人的身世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遇见麻烦,除了简虚白之外,还能求谁?至于说政见不合就是仇人,就不应该来往这眼界未免太窄了!何况宋夫人都请我去给聂小姐诊治了,这等于把聂小姐的命送在我手里,再请我帮忙送封信、信还是当着我面写的,又能被我坑到哪里去?”
他意义不明的笑了笑,“其实她这么做,正是为了你方才说的‘事急从权’四个字!”
赵王不解道:“什么?”
“我瞧她这会满心惶恐,简单来说,就是怕代国长公主会谋害她!但一来,她不可能在信里直言此事;二来,简虚白这段时间又跟裘漱霞掐上了,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可能为了妻子手书里几句轻描淡写的暗示,就放下手头的事,赶来占春馆?”苏少歌提点道,“但这封信是我帮忙送过去的,就不一样了。”
赵王闻言恍然道:“宋表嫂并非愚笨,正常情况下,她就算对表哥你印象不坏,也不会托你代为送信;之所以托付你,那显然是情况紧急到了让她根本顾不上考虑两家关系的地步!所以简虚白收到信后,都不用看信里说了什么,猜也能猜到占春馆这边发生了大事、或者即将发生大事!”
“这样宋夫人既不落把柄,又能让丈夫尽早赶过来!”苏少歌笑了笑,“简虚白眼光不错,这位夫人经历虽然坎坷了点,却是个心有锦绣的。”
“她运气也好!”赵王笑道,“遇见了表哥你,明知道她这番利用之心,也不点破,还顺水推舟的帮了她一把要换个心胸狭窄的,她这番算计却也只能落空!”
“我正要笼络这宋夫人,怎么能不给她留个好印象?”苏少歌闻言心下暗哂。
不过他没打算现在把内情告诉赵王,只道:“不过我倒觉得她把代国长公主想的太张扬了,许是因为之前清江郡主劝她躲避时,夸大了代国长公主的跋扈?那韩太医可是照料了卓平安快十年的老太医了,哪怕是太医院院正,对卓平安病情的了解也不如他!这么个人要出了事,以后不能再为卓平安诊断,清江郡主不跟代国长公主拼命才怪!”
这位郡主虽然是代国长公主的晚辈,但因为少年守寡、独子智障,深得太后、显嘉帝、晋国长公主等人的怜恤与偏爱。
就连支持赵王为储的裘漱霞,对这表外甥女都宠爱有加,几乎有求必应,视同亲生女儿。
她要不顾一切的报复代国长公主,怎么也能拼个两败俱伤!
赵王无所谓道:“横竖这事跟咱们关系不大,随这位表嫂怎么想吧!”
“待会咱们去一趟步月小筑。”苏少歌沉思了会,忽然道,“代国长公主到后,听说我在这里读书,所以派人来特意免了我们去请安之前咱们怕耽搁时间,就真没过去。但现在卓平安又发了病,韩太医却受了重伤,清江郡主连到瑶花院探望聂小姐都没空,显然是乱成了一团!这种情况下,念着亲戚情份上,你也不能装不知道!”
赵王闻言,叹了口气:“既然躲不掉,那就去过个场面吧!不过方才外面小厮说的也真没错,咱们来这里是为了清净,怎么反而比在帝都时还要忙了?等这回风波过去,咱们再搬远一点吧,老这么你来求他来请的,实在烦人!”
苏少歌不置可否道:“等你入仕之后就知道,眼下这点麻烦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决定待会去步月小筑的时候,宋宜笑却已经踏上前往步月小筑附近的路程。
她要去的是裁霞轩。
苏少歌毕竟是她丈夫的政敌之一,何况人家开春要考试,请他帮聂舞樱看病、给简虚白送信,已经很打扰了。
宋宜笑实在做不出来连查韩太医到底怎么坠马,也托付他的事。
不过这件事情不好打扰苏少歌,却能找袁家兄妹商议下。
“善窈你怎么来了?”走进裁霞轩,看到里里外外一片平静,不像被砸过场子的样子,宋宜笑暗松口气,取下直压到鼻尖的风帽,露出容貌。
正在询问“你家夫人”的袁雪萼吃了一惊,忙站起身,“还打扮成你的丫鬟……出事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她语气顿时凝重起来!
“博陵侯呢?”宋宜笑这会没空寒暄,开门见山道,“我有件事要请他帮忙参详!”
片刻后,袁家兄妹一起在小花厅里听宋宜笑说完了整个推断。
袁雪沛沉思片刻,缓缓道:“韩太医因为伤了腿,天又冷,清江郡主念他照料卓平安多年,没让他颠簸回帝都,而是决定派人去帝都请太医来给他诊治。所以眼下人倒是还在占春馆内只是这样的阴私之事,他一个太医肯定不敢掺合,就算察觉到什么端倪,必然也不会承认!”
“还可以查马!”宋宜笑提醒,“这是今早发生的事,才短短几个时辰,未必找不到蛛丝马迹!”
“但现在代国长公主殿下与魏王妃都在步月小筑住下了。”袁雪沛平静道,“理由是不放心清江郡主母子,我不觉得你有机会单独对清江郡主提出这个要求没有清江郡主的首肯,你怎么查马?”
宋宜笑愣了会,道:“悄悄的查不行?”
“不行!”袁雪沛很干脆道,“马厩是有人看着的,论品级,你这个国夫人虽然比郡主高了半级,但清江郡主是你大姑子,又是老字号的贵女了,人脉、势力都不是你能比的。马厩的下人,十有八.九不会买你账!这也还罢了,倘若你猜的没错,韩太医坠马确系人为,这样贸然去查马,更是打草惊蛇!”
他脸色沉了下来,“事出突然,咱们根本没准备!万一逼急了闹出大事,以你我如今这点人手,吃亏是吃定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聂小姐只要她平安无事,账完全可以留到以后慢慢算!如果她出了事……”
袁雪沛冷冷一笑,“不用你提,晋国长公主也会追查到底,一个不放过的!”
宋宜笑咬唇良久,才无可奈何道:“好吧!”
她偷偷摸过来主要为了找袁雪沛搭把手,调查韩太医坠马的事但现在袁雪沛反对的态度很明确,宋宜笑也不是不听劝的人,这会决定放弃之后,也就告辞了。
袁雪萼亲自送她从角门离开,道别前硬塞了个革囊给她:“你这一天想来都没吃什么,回去的路上可别冻着,这里头是才煮好的杏酪,渴了饿了好歹能垫垫!”
出了裁霞轩后,宋宜笑拢了拢裘衣,抄小路返回瑶花院。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天地间空无一人,只她独自跋涉,别有一种寥廓的情怀。
谁想走到一半,宋宜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自从那年被芝琴从獒口救下,她就很怕犬獒之类的东西,这会闻声变色,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暗暗祈祷不要找上自己!
但怕什么来什么,那犬吠声竟是越来越近,宋宜笑也越走越快,最后实在抵不住惧怕,不顾一切的奔跑起来!
然而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主儿?没跑几步,她就被身后传来的力道重重扑倒!
低咆的猎犬龇着牙,露出森白的犬齿,带着腥气的涎水滴落在她脸上
六年前那恐怖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宋宜笑惊怖欲死,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救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宜笑从昏昏沉沉里醒来,发现自己在被什么东西拖着走她想起昏迷前所见,战战兢兢的扭头一看,果然!
之前把她生生吓晕的猎犬,这会正咬着她的裘衣,在雪地上拖行。
宋宜笑险些再次昏厥,索性那猎犬发现她醒来后,立刻松了口,呜呜低叫着,围着她不住打转,似有乞求之意。
“你想要我去那边的林子里?”宋宜笑见它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心中的惊恐才勉强压下了一点,试探的指了指它原本打算拖自己去的方向,“可是那里有什么事?”
那猎犬叫了几声,低头叼起她衣角使劲拽它虽然不会说话,但这动作显然证实了宋宜笑的猜测。
宋宜笑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她望了眼那林子,风雪滔滔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实在不想去。无奈僵持了会,猎犬的叫声越发凄惨焦急,态度也不大友善了,宋宜笑心头发憷,只好不情愿的起了身。
那猎犬却还嫌她慢,不时咬着她裘衣拖上一段悲催的是宋宜笑发现自己还拉不过它!
被硬拽着在雪地里摔了两三回后,一头一身雪的宋宜笑,终于知道这猎犬找自己做什么了:林间的空地上,孤零零的仰躺着富阳侯世子姬紫浮。
他应该失去意识有段时间了,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雪。
好在宋宜笑心惊胆战的拂去积雪后,看到他胸膛还有明显的起伏,想来暂时死不了。
“我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该如何救你家主子?”只是接下来宋宜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无奈的对那猎犬道,“要不我去替你喊人?”
然而她才起身露出要走的意思,正舔着主人脸的猎犬立刻凶相毕露!
……宋宜笑乖乖蹲了回去。
正手足无措时,忽然触到怀中一物,想起来是袁雪萼给自己灌的杏酪,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取出之后,自己喝了口,发现温度正好,便试着喂给姬紫浮不想歪打正着,片刻后,姬紫浮**一声,还真张开了眼!
宋宜笑暗擦一把泪,道:“姬表哥,您可算醒了!”
“嗯?”姬紫浮才醒过来,还有点茫然,迷惘的望着她,道,“你是……阿虚媳妇?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宋宜笑知道他虽然是自己丈夫的表哥,但表兄弟关系不怎么好,两家政见还不合他亲娘代国长公主这会不定还在琢磨怎么坑自己,所以这会也懒得罗嗦,边收起革囊边道,“既然表哥您没事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说话的功夫,姬紫浮的眼神已经越发清明,闻言神色复杂道:“阿虚没跟你说过么?他当初被乌桓俘虏,皆是受我牵累。我之前对你也没什么好声气……你居然还愿意救我?”
你当我想啊?
还不是你!
好好一个世子,出门不带下人,偏偏带条狗!
简直想把你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是怎么想的!
要不是迫于它的威慑,我现在已经回到瑶花院了好么!
谁管你死活!
宋宜笑满腹憋屈,只是堂堂一品诰命,居然被条狗胁迫了,这么丢脸的事,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尤其她跟姬紫浮还不熟!
略作踌躇之后,她索性扮起了仁慈宽厚:“您说的这个,夫君基本没跟我提过。何况纵然不是亲戚,这大雪天的,看都看到了,总不好一走了之吧?”
说到这儿,心想横竖这么大度了,也不差那么点把才收好的革囊递给他,“这是袁姐姐给我的杏酪,表哥这会不适,且拿着罢!好歹能暖一暖身子!”
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些已经差不多了,不想姬紫浮再提其他要求,跟着又说,“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如今表哥醒来,我不方便久留,还请表哥保重!”
起身后,宋宜笑拿眼角瞥着那猎犬,见它只顾围着主人撒欢,未曾再次阻止自己离开,暗松口气,也不去看姬紫浮变幻万千的脸色,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溜出林子,头都没敢回,几乎是一路狂奔回瑶花院!
看着瑶花院两扇厚实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后,宋宜笑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跟着一股委屈、后怕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慌忙举袖擦去,定了定神,才蹑手蹑脚的进了月灯跟栗玉住的厢房。
“夫人您可回来了?”厢房现在只有栗玉在,看到她又惊又喜,一边过来服侍她更衣,一边急切道,“蒋小姐都急坏了,说再过一刻您还不回来,她要请玉山公主殿下帮忙去找您了!”
宋宜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方才去了趟裁霞轩,不及告诉她所以才耽搁了!对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来么?”
“没有。”栗玉把她之前换下的衣裙捧了过来,“什么人都没来过,连玉山公主殿下也只在饭点时,遣了个宫女隔门问蒋小姐要不要回去用饭,不过蒋小姐没去。后来那边送了个攒盒来,蒋小姐还赏了奴婢跟月灯两碗菜。”
“五妹妹怎么样?”宋宜笑现在没心情理会琐碎小事,边系衣带边问。
栗玉闻言神色一僵,支吾道:“五小姐在您走后又喝了药,一样出了许多汗,许是还得继续喝药的缘故,却还是发着热……”
这个答复正在宋宜笑的意料之内聂舞樱如果明显好转了的话,栗玉看到自己时应该首先报喜才是。
既然没报喜,那显然没有好消息!
想到这里,她系衣带的手不禁一顿,心中百味陈杂:“难道真要给五妹妹用那忧来鹤?”
在这个时代,女子若无子,即使玲珑如韦梦盈,做了十年宋家妇之后,也只能抢在下堂之前,另觅高枝!
何况,有几个人能有韦梦盈的手段与际遇?
宋宜笑不敢想象聂舞樱失去生育能力之后的下场这小姑子,本来就有一个尴尬的身世作为拖累了!
“夫人,您不去跟蒋小姐说一声吗?”她怔怔良久,以至于栗玉不得不提醒她,“蒋小姐到现在还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呢!”
“要去的。”宋宜笑回过神来,垂眸掩住眼底情绪,举步出了厢房,叩响了正房的门。
“你可回来了!”依照诺言,寸步不离守在榻边的蒋慕葶,看到她时可算放下一直提着的心,又惊又喜又急的扑上来,低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宋宜笑掐掉了被姬紫浮的猎犬胁迫去救人那段,把其他的经过大致讲了下,歉意道:“我当时气愤之极,一门心思想着查出真相,怕去晚了证据已经湮灭,所以没回来跟姐姐您说,直接去裁霞轩找博陵侯商议,却叫姐姐给我担心了这大半日,实在该死!”
“我知道你心疼小姑子,我又何尝不觉得对不起她?”蒋慕葶听罢,抿唇想了一会,字斟句酌道,“但……博陵侯说的很对,眼下最紧要的是聂小姐的身体,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宋宜笑叹道:“姐姐放心,我也只是一时糊涂。”
蒋慕葶这才松了口气,又露出忧虑之色:“聂小姐已经换了三回被褥,汗倒是一直出,可热一直不退我虽然不住给她喂水,可照她这个出汗法,恐怕也抵不住!我现在都不大敢给她喂药了!”
“着人去露浓阁请教过没有?”宋宜笑一惊这种眼节骨上,远近亲疏就一目了然了,她虽然不想打扰苏少歌念书,但在小姑子的性命安危面前,也只能昧良心了!
蒋慕葶苦笑:“当然!可苏二公子方才就不在露浓阁了!”
宋宜笑愕然道:“怎么会?他难道不在这里住了?”
莫非是受不了自己这边的骚扰?
这个念头才转过心上,却听蒋慕葶道:“不是的。是因为听说卓公子不大好,韩太医呢又摔了腿,赵王殿下要过去探望表外甥,请了苏二公子一道,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地方!”
“那可说什么时候回来?”宋宜笑走到榻边,摸了摸小姑子的额,依然烫手,再看她脸色,苍白若纸,气息似有似无,心头一沉,问,“可派人去步月小筑或剪柳楼递消息?”
蒋慕葶苦笑道:“我听说他不在露浓阁,就想着你肯定也不在,只是吃不准你去了哪里,怕贸然派人去步月小筑那边,万一引了人来,问起你,可要怎么说?”
宋宜笑暗暗懊悔自己之前的冲动,忙道:“那现在我回来了,快着人去请吧!”
不想半晌后,派去的下人独自回来禀告:“刚刚不久前,富阳侯世子不知怎的出了事儿,苏二公子被请去如意园为世子诊断小的赶到如意园,可那边守园的侍卫说什么也不肯禀告,道长公主殿下等人都在担心世子,这眼节骨上若打扰了恐被受罚!”
宋宜笑与蒋慕葶闻言气得脸色发白:这么明显的小手段,瞎子都看得出来!什么不敢禀告!根本就是怕苏少歌被喊走之后,没人给姬紫浮诊治,故意推了个侍卫出来做挡箭牌,回头一推二六五,全部都是侍卫自作主张,与代国长公主等主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宋宜笑尤其的后悔:“早知道我就不该去裁霞轩!”
她不去裁霞轩,也就不会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那只猎犬;没有那只猎犬的胁迫,她也不会去救醒姬紫浮;姬紫浮没人管的话,不定现在还在林间雪地上躺着呢!
代国长公主又怎么会为了儿子,跟外甥女抢大夫!
“月灯,拿我的狐裘来!”宋宜笑咬牙切齿的站起身,“如意园的侍卫敢拦咱们派去报信的人,却不知道敢不敢拦我这一品诰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已经来了,你还慌什么?
宋宜笑亲自赶到如意园前时,天色已晚。
但门口高悬的宫灯下,依然守了五六个甲士。
看到宋宜笑冷着脸朝里走,两柄长戟顿时“哐啷”一声,交叉着拦在了她身前,左面的甲士硬邦邦道:“殿下有命,世子卧榻之中,如意园闭门谢客,还请夫人莫要打扰!”
“我定要打扰怎么样?!”宋宜笑不屑的扫了眼森白的戟尖,傲然道,“姨母横竖连外甥女的性命都不管了,再逼死一个外甥媳妇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权当没看到近在咫尺的锋刃,竟又举步朝内走去那两名甲士固然杀气腾腾,却果然是不敢真让她撞上去的,见状慌忙收戟。
但也不敢真让她进去,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门:“夫人……”
“我乃燕国公嫡妻,你们身为姨母的侍卫,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于我?!”宋宜笑看着他们的手臂,冷笑连连,“你们碰我一下衣角试试!!!”
说着,再度朝前踏去那两名甲士汗如雨下,却哪儿敢触及到她?
但职责所在,两名甲士心急如焚之下,忽然猛然横戟,戟尖在门前的青石地砖上拖出数点火星,于雪夜里格外夺目跟在宋宜笑身后的栗玉只道他们要行凶,吓得惊呼出声!
刺耳的铁石交击声中,却见那两名甲士没有朝宋宜笑动手,而是屈了单膝,重重跪倒在宋宜笑跟前,倒转戟尖,指住了自己咽喉,沉声道:“卑职受殿下之命看守此处,如今既然拦不住夫人,便是负了殿下所托!却有什么面目再去见殿下?惟一死耳!”
却是以死相逼!
“该死的!”宋宜笑见状又急又气,她虽然不是多么心慈手软的人,却也没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这会哪能不迟疑?
但这两人想用这手镇住她,却也太小看她了!
原本满是冰冷与怒气的面容,瞬间转为盛气凌人宋宜笑微扬下颔,眼角眉梢皆是居高临下的傲慢:“死可以!但有一滴血弄脏了本夫人与丫鬟的裙子,本夫人保证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两名甲士本来握着戟尖,就待慷慨取义忽听这么一句,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他们舍出性命也要完成代国长公主交代的任务,不就是怕任务失败之后,牵累家人么!结果现在宋宜笑直指他们软肋,这两名甲士怎能不迟疑?
宋宜笑要的就是他们迟疑!
“本夫人区区一个国夫人,尚且可以拿你们跟你们的家人胁迫你们,瑶花院中如今病危的聂小姐,乃晋国长公主殿下掌上明珠!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真以为代国姨母与富阳侯姨父护得住你们?!”她有意压低了嗓子,沉声呵斥道,“莫忘记姨母姨父见到我那婆婆,也要恭恭敬敬唤一声‘皇姐’的!”
又说,“何况如意园中如今风平浪静,显然姬表哥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否则姨母何必打发你们在这里守着?直接让我看到姬表哥情况危急,难道我还能不顾姬表哥的死活,硬扯着苏二公子去瑶花院不成!?”
“姨母留着苏二公子无非是以防万一!”
“她一片爱子之心,大家也是心照不宣,难道还指望事后瞒得过我婆婆?”
“可算算时间,苏二公子过来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到现在还不放人”
宋宜笑陡然之间森然一笑,吐字如冰:“我观诸位皆是勇猛之士,想来是姨母姨父的得力膀臂,所以才托付了今日这守门之责!既然如此,我说句实话:姨母姨父非是傻子,不可能为了些许小事拿你们怎么样,毕竟这等于自断膀臂!”
“但我们晋国长公主一脉却不一样了!诸位又不是我们的得力下属,难道还指望我们心疼你们不成?!”
她冷冷拂袖,“言尽于此,你们休要自误!”
她这番话虽然纯粹是想劝那两名甲士让路,却也自有一番道理那两名甲士虽然还拿戟尖指着喉咙,神情之间却已有挣扎之色。
宋宜笑等待片刻,见他们还不作决断,心头焦灼,正要再次出言催促,谁知门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道是谁,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大呼小叫,吵得满园人都没法安置!”大门骤然打开,穿戴整齐的南漳郡主露出身影,睨一眼宋宜笑,不咸不淡道,“原来是宋弟妹!不过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半夜的吵上门来也还罢了,还逼着我娘的侍卫……”
“五妹妹情况危急,我来找苏二公子!”宋宜笑这会哪有心情听她东拉西扯?不耐烦的打断道,“让苏二公子去瑶花院,我自会到姨母面前负荆请罪、听凭处置!”
南漳郡主本来想长篇大论的拖时间的,但宋宜笑直言聂舞樱“危急”,她也不好不接话。当下换了副吃惊的表情,急声道:“什么?!聂表妹情况危急?!之前我们不是打发人叮嘱你好生照料的吗?怎么还会危急?”
“若是病人只需要好生照料就能好,为什么姨母这儿却到现在都不肯让苏二公子回露浓阁?!”宋宜笑冷笑反诘,“难道姨母这里这许多人还照顾不好一个姬表哥不成!?”
“这话说的好像聂表妹不好了怪我们一样?!”她越急,南漳郡主却越是好整以暇,闲闲的理着袖子,不紧不慢道,“聂表妹乃晋国姨母的掌上明珠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你凭一副好口才就能过关的!”
宋宜笑眼中厉色一闪,绕过她朝里走:“我回头怎么跟娘交代是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操心!”
“谁准你在我娘这儿乱走?”南漳郡主却不是门外甲士,同为女子,同为贵妇,她毫不客气的扯住宋宜笑的袖子,呵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娘这个长公主!?”
“放手!”宋宜笑大怒,用力推了她一把南漳郡主自不甘示弱:“你敢动我?我娘都没动过我!”
两人正要掐成一团,不远处忽忽赶来一名姑姑模样的侍者,温言道:“郡主不得无礼!殿下有命,请宋夫人先往暖阁奉茶,苏二公子方才为咱们世子诊治颇费心神,所以殿下留他在后头小憩,得穿戴梳洗一下,才能随宋夫人前往瑶花院!”
又说,“殿下本已安置,这会也在穿戴,是打算陪着一块去瑶花院,免得小人嚼舌!”
宋宜笑来时就做好了受刁难的准备,从门外起,无论甲士还是南漳郡主,都也证明了她的想法谁想这会忽然出来一个讲道理的,她一时间都不太相信了!
不但她,南漳郡主也有点难以置信,道:“于姑姑!娘她怎么……”
“郡主,这是殿下的意思!”那于姑姑警告的瞥了她一眼,转向宋宜笑,温和道,“还请夫人随奴婢来!”
片刻后,宋宜笑被引到一间陈设华丽的暖阁里入座,于姑姑亲手奉上香茗,道:“天这么冷,夜也深了,夫人这一路走来辛苦,请喝盏热茶暖暖身子!殿下与苏二公子很快就会过来的。”
宋宜笑对这番话半信半疑,端了茶碗在手里却不敢喝谁知道里头搁没搁蒙汗药之类的,喝了之后就昏睡过去,自然没法再盯着代国长公主要人?
那于姑姑见状暗皱了下眉,想要继续劝说,又怕反而惹她生疑,心念电转之下,心生一计,借口去替宋宜笑看看代国长公主跟苏少歌出来没,到外面却找到正忿忿然回房的南漳郡主:“郡主,宋氏如今就在暖阁,您去给她斟茶赔个罪!”
南漳郡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叫出来:“你让我去给她赔罪?!”
“郡主您忘记了吗?”于姑姑看着她暴怒的神情,却依然一派平静,只看了眼四周,才低声提醒,“您之前向殿下请求过的事情,因那宋氏逃席失了机会,如今她送上门来,您还朝外推不成?!”
“忧来鹤?!”南漳郡主怔了怔,面上怒色顿时消散无踪,喜出望外的瞥了眼暖阁,小声道,“里头?”
于姑姑颔首:“只是她如今心有疑虑,端着茶碗却不肯喝……但若郡主亲自去斟茶赔礼,您说她能不喝么?”
南漳郡主这才明白于姑姑让自己低头的用意,得意的一拂袖子:“且看这贱人往后还怎么个得意法!”
不想她才转身,如意园外,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这是怎么回事?!”深夜之中万籁俱静,不但南漳郡主与于姑姑被吓了一跳,连在暖阁里的宋宜笑都听到了,她下意识的把茶碗搁到案上,惊疑不定的站起身,走到了暖阁正对着如意园门口的窗边观看。
黑沉沉的夜色里,零星的宫灯昏黄惨淡。
她起先什么都没看到,却听那阵马蹄声雷霆似的滚滚而来,恰在如意园外骤然停止!
来时如千军万马之势,停时却干脆得俨然只得一骑。
即使外行如宋宜笑,也立刻明白来者无论人数,决计不俗。
苏家、富阳侯府、御林军等等猜测纷纷浮上心头,却万万没料到,片刻后出现在寡淡灯火里的,赫然是轻袍缓带的简虚白!
宋宜笑瞪大眼睛,看着简虚白似与南漳郡主主仆说了几句什么,便毫不迟疑的撇下她们,向暖阁走来她看到这里总算清醒过来,却怎么还肯继续待在这儿?二话不说提了裙子朝外就跑!
奔到阁外,看清了不远处大步迎上的俊朗男子正是自己的丈夫,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飞奔着扑进他怀里,心知此刻应该告诉他聂舞樱的病情,但话没出口,却先伏在他胸前号啕出声!
“我已经来了,你还慌什么?”她失态的一幕落入简虚白眼里,原本平静如夜的眸色深沉了一瞬,随即抬起单臂揽住妻子的腰肢,空出来的手却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替妻子擦拭着泪水。
他视线越过妻子,目光幽深的看向她才跑出来的暖阁,碧纱海棠宫灯下,一盏丝毫未动的茶水,兀自冒着热气,语气平淡,不喜不怒,“且安心,一切有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谢谢我?你在折磨我!
……半晌后,步月小筑。
宋宜笑满脸羞愧:“大姐,我方才……”
神情疲惫的清江郡主不待她开口就摆了摆手:“五妹妹忽然病倒,偏平安儿跟韩太医也都出了岔子,我这做长姐的非但帮不上忙,还要你跑来跑去的主持局面,你这一日的煎熬我明白。乍见到阿虚,满腹担心跟委屈涌上来也没什么,只是方才的场合确实不大合适,我已着人敲打过他们不许乱说话。”
说到这里,郡主双眉微蹙,“不过,你往后还是要磨砺下城府,不然即使你们是夫妻,传了出去也要被议论的!”
“大姐教训的是!”宋宜笑这会什么分辩的话都讲不出来只要想到自己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扑到简虚白怀里放声大哭的模样,她就有种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掉的冲动!
也不全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或者说不该是这么软弱的人好吗?!
“这都是为了先声夺人!”宋宜笑抓狂之余,如此安慰自己,“抢在代国姨母他们告状之前,让姓简的知道我受足了委屈!是的,这只是我的计谋罢了,才不是我废物到看到他就跟看到主心骨了一样呢!!!”
正郁闷之际,简虚白却已从瑶花院回来了:“我带来的女医说,五妹妹已经没事了。”
“这么快?”宋宜笑不免诧异之前苏少歌可是说了,聂舞樱情况不妙啊!
“女医恰好知道个偏方。”简虚白没有详说的意思,而是关切的转向清江郡主,“大姐何必如此?横竖韩太医只是断了腿,又不是好不了了,慢说我现在就带了女医来,皇舅吩咐的太医明早肯定也要到了平安儿的事,总有办法的!”
清江郡主闻言苦笑了下,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只道:“你们都辛苦一整天了,且去安置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宋宜笑疑惑的望了眼这大姑子,才发现不过一日不见,这大姑子神情憔悴,竟像老了好几岁一样。带简虚白到了自己在步月小筑的屋子,瞧着门关了,她不免问:“平安儿怎么了?”
她这一天都扑在聂舞樱的事上,虽然知道卓平安也发了病,却无力兼顾,只能尽量不打扰清江郡主这会聂舞樱有女医看着了,丈夫又似乎晓得卓平安的情况,她这做舅母的当然要关心下。
简虚白却先扣住她肩,把她按在门后肆意吻了好一会,才边解衣带边道:“平安儿倒还是老毛病,有问题的是韩太医据说他摔得很厉害,不但断了腿,头也晕得不行,大姐去看他时,他流露出去意,说自己年纪大了,又伤成这样,恐怕接下来医好了也无法继续给平安儿诊治了!”
说到这里,他摘下束发金冠的手一顿,“我倒怀疑他其实早有去意,这回是利用五妹妹,使苦肉计!”
把金冠放到妻子的妆台上,简虚白脸色不太好看,“平安儿时常伤人,他这个太医也没少吃苦头,因此生出求去之心,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明知道五妹妹病情紧急,却还故意出事,这回五妹妹要没什么大碍,念他照料平安儿十几年不容易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若五妹妹有什么不好……”
他没说完接下来的话,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所有。
宋宜笑听得呆住,半晌才道:“你确定他是故意坠马?”
“你才过门时,问起来平安儿在今年上半年受的伤好没好,我不是跟你讲过,其实那次不是平安儿受伤,是他把韩太医打成了重伤?”简虚白道,“从那时候起,韩太医就想走了,只是大姐不肯放行我方才问过大姐,大姐说她原本想让韩太医乘车去瑶花院的,韩太医坚持说五妹妹情况危急,一定要骑马,结果统共才几里路,他骑马走出去没两三里就摔了个头破腿折!”
要只这样,兴许还能说韩太医运气不好,问题是,“他骑的那匹母马向来温驯,从没使过性.子!且是一直养在占春馆里的,对于馆内道路再熟悉不过!怎么偏偏这次就出事了?”
话音刚落,见妻子一脸想吐血的表情,诧异道,“怎么了?”
“……我以为,他坠马是代国姨母做的。”宋宜笑把头埋进臂弯里,呻.吟道,“是姨母想通过害了五妹妹教训我!”
简虚白闻言怔了会,温言安慰道:“我还没派人去查,也未必作得准。不管怎么样,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宋宜笑尴尬得紧,暗忖:“我要早点想到韩太医坠马是自己故意的,何必三番两次去找苏二公子?既打扰人家念书,又把对代国姨母的怀疑透露给他还因此让蒋姐姐在瑶花院等得心急,中间救下姬紫浮更是险些连累五妹妹没人医治!”
最重要的是方才惊惶害怕又委屈之下,竟当众扑在简虚白怀里哭了个昏天地暗!
以至于简虚白把她半扶半抱到步月小筑安置后还不放心,连瑶花院都不让她去了,让她“先顾好自己”!
她本来觉得自己这一天简直刀光剑影,现在却觉得,自己这一天纯粹尽在办蠢事!
“浴房那边应该预备好了。”宋宜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把丈夫朝外推,“你这一路驰骋,定然又累又冷,先去泡一会,暖暖身子!”
“一个人泡好没意思!”简虚白不怀好意的拉住她,“你陪我?”
“我烦着呢!”宋宜笑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你自己去!”
简虚白看出她心情确实不好,把她按进怀里揉了几把,才放开道:“五妹妹不会有事儿的,你且放心!”这才拿了换洗衣物去浴房。
他去沐浴的时候,宋宜笑也叫人打水到房里,简单擦洗了下,也不等他,直接上榻安置了。
她今儿一天到处奔走,又担心、又害怕,如今心神总算松懈下来,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到简虚白回来,似乎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许是见她困乏的模样,很快住了声,只俯下来吻了她许久才放开。
次日早上,宋宜笑醒来时,发现简虚白已经不在房里了。
她唤进月灯跟栗玉伺候,问:“夫君呢?”
“公爷去看博陵侯了。”月灯边替她梳理长发,边道,“走之前留了话,说让您不必急着去瑶花院看五小姐,定定心心用了饭再出门。”
宋宜笑闻言,看了眼屋角铜漏,道:“瑶花院那边没报消息来?”
“方才有个小丫鬟过来,跟郡主说五小姐已经退了热,瞧着大好了。”栗玉笑嘻嘻道,“您啊就不要担心了,咱们公爷亲自带了女医来,五小姐怎么可能还会有事?”
宋宜笑对着铜镜展容一笑,觉得心情都放松下来了。
她用过饭,问明清江郡主在偏厅,就过去请安。
白天看这大姑子,比昨晚灯下老态更明显,宋宜笑心下暗惊,问过好,在下首坐了,便旁敲侧击的想安慰她只是清江郡主这会满腹心事,却没心情跟她多说,寒暄了两句,就道:“知道你惦记着五妹妹,我不留你了,你去吧!”
宋宜笑只好告退。
她出门后带了人手,乘车到瑶花院,才扶着月灯的手下来,恰好看到不远处苏少歌与玉山公主边说话边走过来,看到她,苏少歌微微颔首,玉山公主则递过来一个“赶紧走”的眼神宋宜笑见状暗暗头疼:“这位公主到底还是纠缠上苏二公子了!”
她又愧疚又尴尬,踌躇了下,到底不好意思直接上前打扰,边走进瑶花院内,边想:“待会一定要跟大姐好好提提,让她把玉山公主牢牢看住,再不给她去打扰苏二公子的机会!”
这么想着,宋宜笑进了屋,刚好聂舞樱醒着,看到她非常高兴,也有些愧疚:“四嫂,我身子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宋宜笑忙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遭这番罪!你不怪我,我都愧疚着呢,哪能叫你把责任揽过去?”
姑嫂两个谦让了一番,倒觉得关系比之前更好了只是没说笑几句,一个宋宜笑从未见过的姑姑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福礼后,语气平淡的对聂舞樱道:“小姐,您该喝药了!”
又说,“药里加了安神之物,您喝了之后会一直睡到晚上到那时候您就能恢复更多力气了。”
聂舞樱闻言,对宋宜笑道:“既然如此,那嫂子您先回去吧!如今四哥在那边,离不得您照顾!”
“才好就调侃起嫂子来了,该打!”宋宜笑听出她语气里的促狭,徉怒着扬起手吓唬道,“快趁热把药喝了,我盯着你呢,若怕苦可不依!”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聂舞樱笑着抱怨了一句,到底乖乖接过碗喝完了药,又含住宋宜笑递来的蜜饯,含糊道,“四嫂去吧,我这儿有芸姑看着呢!”
宋宜笑知道她说的应该就是跟前这位姑姑,便温言道:“五妹妹就有劳姑姑费心了!”
“不敢。”那芸姑极平淡的回了两个字,不大想跟她说话的样子,拿起桌上空碗就走了出去。
“……怪我方才没跟您说!”见状姑嫂两个都有点尴尬,聂舞樱忙道,“这姑姑医术非常好,照料人也很细心,就是性.子有点冷我方才谢了她好一会,她才‘嗯’了一声,要不是那会屋子里就我跟她两个,可是下不了台了!”
宋宜笑这才释然,见聂舞樱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连连打呵欠,知道药效发作,忙叫她躺下,给她掖好被角之后,方起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恰在廊下看到芸姑,只是有聂舞樱的提醒,宋宜笑这会却不怎么敢跟她说话了,只略带矜持的点了点头。
芸姑在不远处行了个福礼,规矩一丝不错,眼神却是不卑不亢,仔细望去还略带着些审量的意思,显然没把宋宜笑当主人看。
“简虚白打哪找来这么个人的?”宋宜笑见状心下狐疑,要不是这芸姑论年纪足以做简虚白的娘了,这态度她都要以为是第二个翠缥呢!
不过她也没心胸狭窄到当场给这芸姑立规矩的地步,只把疑惑记下,转身离开。
片刻后回到步月小筑,进屋后却见简虚白正在批阅公.文,见到妻子进来,便问:“五妹妹怎么样了?”
“退了热,人也醒了,就是精神还不大好。”宋宜笑跟他说了情况,扫一眼他面前的函件,道,“你把公.文也带了过来?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简虚白道:“当时正好在手边,就随手拿上了。”
他搁下笔,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样子,“我午后就要走明儿的朝会必须参加!”
“怎么会这么忙的?”宋宜笑走过去给他捏肩,双眉微蹙,“得忙到什么时候啊?”
简虚白正要回答,只听她又道,“你可要保重身体,回去之后叮嘱厨房多给你炖些滋补的吃食!不然你要累坏了,叫我怎么办?”
这似嗔似怨的话让他心情大好,索性朝后靠了靠,合眼养神,笑道:“放心,咱们还没圆房呢,我怎么舍得出事?”
“说的什么话!”宋宜笑恼羞成怒的伸手到他肋下狠拧一把,嗔道,“大白天的,也不知羞!”
简虚白任她拧着,笑道:“怕什么?这会房里又没其他人,我说句实话怎么了?成亲都快四个月了,却还没正经亲热过,我若还不惦记着,那还是丈夫么!”
说到这里,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遗憾道,“这里到底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头一次总不能太随便了不然,昨晚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不跟你讲了!”宋宜笑败给他的不要脸,满脸通红的推了他一把,“我去替你收拾东西,用了午饭你早点走吧你!”
她以为简虚白会跟来的时候一样,轻装简从的离开但到了送行的时候才知道,代国长公主一行人也要回去,却喊了简虚白一块。
“你不是怕姨母恼了你吗?”简虚白看着妻子意外的模样,含笑凑到她耳际表功,“我方才看完雪沛,顺道去看了回姬表哥,劝说姨母带他回帝都诊治,以策安全!姨母跟姨父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本来就不放心!被我在旁边一顿说,这不就决定马上动身,免得占春馆这边大夫少、药不齐,耽搁了姬表哥的病情!”
宋宜笑闻言,心花怒放,因为这会代国长公主等人已经在不远处了,她也不好做什么亲密的动作,只含情脉脉的睇了眼丈夫,柔声道:“等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好好谢谢我?”简虚白看着她抛媚眼的俏模样,心头一荡,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裘衣的衣摆,有些狼狈的挡住了身体的异样,哭笑不得道,“你这会可是在折磨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比起姨父对您,甥儿还差得远!
说话间代国长公主等人已经走了过来,瞥见宋宜笑,长公主要笑不笑道:“哟,阿虚媳妇可算敢来见我了?我还道你要一直躲着我呢!”
反正她是长辈,又马上就要走了,宋宜笑正打算说几句做低伏小的话,好叫这姨母消消气谁想她还没开口,简虚白先笑道:“谁不知道姨母向来最疼我们这些晚辈了?善窈你怎么会躲着姨母呢?莫不是姨母私下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你不敢拿,这才不敢跟姨母照面?其实这也没什么,姨母手里好东西多了去了,给你是喜欢你,怕什么?”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代国长公主,“姨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常听人说你们夫妇恩爱,我想着少年夫妻么总归亲热些!”代国长公主神色僵了僵,敛了笑,淡淡道,“现在瞧着,到底是你亲自求来的发妻,果然宠得跟心肝宝贝似的。连嫡亲姨母开个玩笑也不许了!”
简虚白神态自若道:“姨母过誉了,比起姨父对您,我可还差得远!”
代国长公主跟驸马姬蔚观是出了名的要好,闻言顿时没了话:她总不能说姬蔚观疼爱自己不对吧?
“殿下!”场面正有点不尴不尬,好在不远处的马车畔,走过来一名侍者,恭敬道,“世子说他有些不大舒服,问是不是立刻起程,早点回帝都?”
代国长公主一惊,也顾不得刁难外甥、外甥媳妇,忙道:“那快点走吧!”
简虚白伸手替妻子理了理狐裘的风毛,温言道:“我也走了,你且陪五妹妹住几日,等她好了,早点回家!”
宋宜笑颔首:“你也保重!”
简虚白没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下人递来的马鞭,走到不远处的坐骑畔,拂开绛色披风,翻身上马,松缰跟上了代国长公主一行的队伍。
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连飞扬身后的披风也彻底看不见了,宋宜笑才有些惆怅的收回视线,转头看到不远处清江郡主双眉紧蹙,便过去慰问道:“大姐可是在担心平安儿?太医院新遣来的翟太医跟许太医,据说也都是杏林妙手,又有韩太医从旁指点,未必做得不如韩太医啊!”
清江郡主叹道:“到底初来乍到,哪能比韩太医已经给平安儿看了十几年了?”
宋宜笑心想:“可人家为了走人,连自残的事儿都做出来了,显然是铁了心又怎么留得住?还不如趁他想走,让他多指点指点继任者。”
但也知道清江郡主是关心则乱,温言软语劝了几句,也就不多讲了。
因为聂舞樱喝的药会一觉睡到晚上,宋宜笑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就去裁霞轩找袁雪萼。
“代国长公主殿下可算走了!”袁雪萼一见到她就高兴道,“你也可以搬回步月小筑了吧?那咱们又离得近了!”
“离得近我也没法成天来找你玩,我小姑子还在瑶花院呢!”宋宜笑见状不禁失笑,“我没跟夫君一道回帝都,就是为了留下来照顾她!”
袁雪萼闻言微微失望,随即又振作了精神:“歇一会是一会怎么样?再去泡会温泉呗?不然你忙起来可没这个享福的机会了!”
宋宜笑欣然应允。
她本来以为这天泡完温泉之后,接下来就要奔波于瑶花院与步月小筑之间。
谁想芸姑开的药差不多次次都有安神之效,聂舞樱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这几天倒让宋宜笑松快了,因为卓平安那边清江郡主也不怎么要她搭手,她就整天跟袁雪萼一道泡温泉、堆雪人玩,偶尔还打个雪仗,玩得乐而忘返。
以至于这天正跟袁雪萼嘻嘻哈哈的绕着几株庭树追逐打闹时,看到蒋慕葶忽然走了进来,才恍然自己的职责,忙迎上去问:“是不是五妹妹醒了?”
“聂小姐还在睡。”蒋慕葶微蹙双眉,朝袁雪萼点了点头,道,“是我有事来找你商量!”
“你们聊,我去看下厨房炖的燕窝好了没?”袁雪萼闻言就要回避,却被蒋慕葶喊住:“你的口风我向来信得过的,不如留下来听听,也好帮我出个主意!”
袁雪萼这才住了脚,笑道:“我道你一来就说找善窈商量,是暗示我趁早走远点呢!”
说话间三人都进了屋,令下人奉上茶水后都退出去后,蒋慕葶才苦笑着道:“暗示你走远点?我现在倒巴不得拉着玉山一块走远点呢!”
“殿下她怎么了?”袁雪萼与宋宜笑闻言都很诧异。
“她这几日成天在外面晃,每次都是苏二公子送她回去的。”蒋慕葶无奈的道,“据我观察,苏二不过是却不过她身份与纠缠,不得不敷衍一二罢了,她却觉得苏二也对她有了情意昨儿个已经跟我商量,是年关回帝都时就跟我姑姑要求下降给苏二呢,还是等苏二金榜题名之后,再下降给他来个双喜临门?”
宋宜笑一听这话就暗叫“糟糕”:“这两天光顾跟袁姐姐玩得开心,竟把这事给忘了!”
亏得还有个蒋慕葶跟玉山公主同住!
不然她这么一疏忽,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宋宜笑正自心惊,却听袁雪萼为难道:“你要我们帮忙去劝说玉山公主殿下吗?只是我们跟殿下都不是很熟,殿下未必会听我们的。”
蒋慕葶摇头道:“玉山向来跟我很要好,她连我的话都不肯听,更不可能听你们的劝了!”
她吐了口气,“我原本打算禀告清江郡主,请清江郡主设法的。可派人一打听步月小筑,得知郡主这几日都在为卓公子操心,实在不好打扰!思来想去,既然玉山油盐不进,只能从苏二入手了!”
问题是,“我跟苏二素不相识,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又男女有别,贸然拜访,实在连理由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
“你要我替你引见?”宋宜笑明白了,感到有点为难,“只是我与苏二公子也只是数面之缘,之前因为五妹妹情况紧急,他这人心好,才不计较被打扰。如今去的话……”
若叫清江郡主知道了,还能解释要是给玉山公主晓得,宋宜笑敢保证这位金枝玉叶以后要跟自己没完没了了!
这可不是寻常麻烦啊!
蒋慕葶听出她的迟疑,忙央求道:“可除了你以外,我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帮我了!玉山的身份你也知道,她的名节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宜笑正觉棘手,袁雪萼忽然道:“蒋姐姐你真是糊涂了!这事儿你求善窈做什么?难道不是该求我吗?”
蒋慕葶怔道:“你跟苏二公子……?”
“我不认识他。”袁雪萼哭笑不得道,“但你们两个都忘记了吗?我哥哥好歹曾做过苏二公子之父、冀国公的部属,有这么层关系,苏二公子又不是那等蛮横无礼的纨绔,请他来裁霞轩叙个话,我想应该还是很有可能的吧?”
重点是,“我哥哥跟苏二公子都是男子,他出面,不会被说闲话!”
宋宜笑与蒋慕葶闻言恍然,双双尴尬得红了脸:“却把博陵侯忘记了!”
蒋慕葶尤其的不好意思:“前番蒙博陵侯仗义出言,还没正经谢过他呢!这会又要他操这个心,会不会太劳烦了?”
毕竟袁雪沛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之所以来这占春馆,就是为了调养,实在不宜操劳。
袁雪萼自信道:“不过转达几句话,哥哥如今除了泡温泉也就是看看书,这点精神总是有的。”
她虽然在袁雪沛的亲自照顾下越发开朗活泼,中间到底有六年寄人篱下,没有得到什么栽培。所以认为这件事情只要自己兄长身体允许,那就没问题了。
谁想送走宋宜笑与蒋慕葶,去找袁雪沛说明经过之后,却见袁雪沛立刻皱起了眉:“是你自己提出来让我帮忙约苏少歌,还是蒋小姐这么要求的?”
袁雪萼察觉到不对,变了脸色道:“是我自己提出的原本蒋姐姐想求的是善窈,但善窈考虑到男女有别不大敢应,我见她为难,就……”
“我跟阿虚一样,都是投在太子这边的。”袁雪沛闻言,叹了口气,提点道,“那蒋小姐,是魏王养母的亲侄女;而苏少歌,又是赵王的嫡亲表哥如今三方争储,你们女眷左右不管前朝的事儿,偶有来往也还罢了,我虽残废,到底有爵位在身,在太子这边,多少有点地位,私下邀请苏少歌会面,传到太子耳中,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怎么办?”袁雪萼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她虽然天真些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闺中密友虽然关系好,终究不如嫡亲哥哥紧要,这会便道,“那我马上去瑶花院跟蒋姐姐请罪,回绝了这事!”
说着就要起身袁雪沛却抬手按住她肩,摇头道:“罢了!好在看中苏少歌的玉山公主,是魏王养母的亲生女儿,回头我就说,是想试探赵王、魏王是否有意联手对付太子,才应承了此事吧!只是你往后答应给人帮忙时,千万要想好了这些问题,免得落入陷阱!”
见妹妹面红耳赤,若有所思的模样,袁雪沛暗暗点头:虽然说他很不耐烦掺合这种儿女私情,但抓住机会给妹妹上了一课,总是个收获。
他换了温和的语气,道,“玉山公主同苏少歌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与我听听?”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走水
袁雪沛跟苏少歌的谈话非常顺利主要苏少歌跟赵王本来就打算最近搬个地方,好躲着点玉山公主了。
所以隔了一两日,苏少歌跟赵王就借口“访友”,收拾行装,悄悄离开了露浓阁。
他们实际上搬去了距离瑶花院足有十几里的“翠珠庭”,但众人都对玉山公主说:“是苏二公子在青州时的好友来帝都了,苏二公子哪能不去接待一下?赵王殿下也跟过去凑个热闹。”
玉山公主惊怒交加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就不好说了。”这天因为聂舞樱喝的药终于不需要加安神的药材了,宋宜笑跟袁雪萼都过来瑶花院陪她说话,闻言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毕竟年关已近,没准苏二公子就不回来了?”
……看着玉山公主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袁雪萼有点担心的小声问:“她应该猜不到真相吧?”
不然瞧这位金枝玉叶怒火熊熊的模样,若知道众人联合起来骗她,还不定怎么个闹法呢!
宋宜笑狡黠道:“她那边还有蒋姐姐不是?蒋姐姐肯定会劝她先回宫再作打算!”
等回了宫里,蒋慕葶跟贤妃一禀告,那么之后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横竖不关她们的事了。
袁雪萼想想也是,也不再放在心上,重新跟聂舞樱说笑起来。
大半日后,果然传来消息,蒋慕葶已说服玉山公主回宫。
闻讯,众人都是如释重负。
翌日一早,大家天不亮就起身,梳洗穿戴后,极热情的送走了玉山公主小公主涉世未深,压根不知道她们是在为即将送走一个大.麻烦而欢欣鼓舞,还以为是舍不得自己,找不到苏少歌的郁闷倒是抒解了不少。
玉山公主跟蒋慕葶走后,之前热闹的占春馆可算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一两日,聂舞樱痊愈了七八成,端木大夫表示可以移动了,便搬回步月小筑。
只是她这里一天比一天好,清江郡主的愁烦却一天比一天增加:先是韩太医的腿,翟太医跟许太医治了几日后,一致认为情况比较严重,需要送回帝都长期休养;接着是卓平安的病,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闹得也越来越厉害。
以至于有两次的晚上,宋宜笑跟聂舞樱都被剪柳楼传来的动静惊醒。
对此翟太医跟许太医却是一筹莫展,双双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学艺不精,除了写安神汤的方子外,什么也做不了。
“当我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清江郡主私下里非常愤然,“不就是怕平安儿有了起色,我留他们下来顶替韩太医?!否则堂堂太医,怎么会废物到这种地步!”
无奈有韩太医差点被打死的例子在前虽然这事没怎么外传,但韩太医当初也是太医院治好的,其他人不晓得,太医们怎么会不知道真相?
如今翟太医跟许太医打定主意不肯松口,任凭清江郡主软硬兼施,说来说去就是:“下官无能,请郡主责罚!”
到底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医,朝廷正经的官员,清江郡主总不能打死他们吧?何况他们既然摆明了不肯合作,显然是考虑过了不惧谪贬的。
清江郡主一时间拿他们没有办法,苦闷之极,成天愀然不乐。
这时候聂舞樱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宋宜笑见状,就建议不如回帝都:“一来,帝都大夫多、药材齐全;二来,年关已经没几天了,这几日不走,过几日也必须走。如今回去还有几日缓和,路上也不必很急。”
清江郡主想想也是,就决定次日便动身,返回帝都。
这消息出来,宋宜笑跟聂舞樱忙去裁霞轩道别袁家兄妹为了袁雪沛的身体考虑,是打算到除夕当天才回去的继而收拾行李。
当初过来只打算小住,所以也没带多少东西,这天傍晚的时候,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只是万没想到的是,晚饭才摆上,花厅的门忽然被撞开,两名下人仓皇奔入,礼都没顾得上行:“郡主!不好了!公子忽然想起来要玩火,身边人实在拦不住,叫剪柳楼走水了!”
清江郡主大吃一惊,急问:“那平安儿?!”
“已经有人进去救公子了。”下人语速飞快,“可是剪柳楼恐怕保不住了!”
这下姑嫂三个哪还顾得上用晚饭?赶紧跑出去看卓平安她们才出步月小筑的门,就看到一个下人背着卓平安迎面而来,不远处的剪柳楼正冒出滚滚浓烟,顶着飞雪吞吐火舌,虽然四周有不少下人在拼命抢救,但目测是没指望了。
不过清江郡主等人如今都没功夫心疼好好的一座楼阁,均围住卓平安嘘寒问暖,清江郡主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儿子从头摸到脚,确认毫发无损才松口气,怕他突然发病伤了人,忙叫人带他到自己房里先歇着。
但她的心腹陪嫁陈公公却走了上来提醒:“郡主,剪柳楼离步月小筑不过几步路,如今的风向,步月小筑眼下可也不安全,依老奴看,还是移步如意园稳妥!”
他说话的时候,浓烟已经被北风吹过来了,呛得众人纷纷咳嗽清江郡主见状忙招呼众人撤到上风口的位置,这才道:“如意园虽然离得近,但姨母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她是最恨别人碰她的东西的,不然当初怎么会要求我专门给她建这座园子?那如意园从建好起,从没接待过其他人,连我都是在姨母邀请的时候才会进去!”
所以,“横竖露浓阁跟瑶花院前几日也才住过人,还是移到那里去吧!”
她这么说其实也不仅仅考虑到代国长公主的洁癖,也是考虑到卓平安最近病情越发严重,如意园地方虽然大,到底同住一园,万一发起性.子来下人没拦好,伤着吓着弟媳跟妹妹可怎么办?
再说翟太医跟许太医虽然不肯出力,人却还在占春馆。之前是跟着卓平安住剪柳楼的,若去如意园,岂不也要跟宋宜笑、聂舞樱同园而居?这对于两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名节显然是不好的。
所以还是去露浓阁、瑶花院合适正好按照之前的男女分居,让卓平安跟太医们住露浓阁,自己带着弟媳、妹妹住瑶花院。两个地方离得也近,方便照拂。
只是她们连晚饭都没没用,草草拿上行李,乘车抵达露浓阁门口时,先一步进去打扫的下人却禀告了一个消息:“郡主,露浓阁里有些东西瞧着像是赵王殿下和苏二公子不及拿走的。小的们没敢动,如今要怎么处置,还请郡主示下!”
清江郡主吃了一惊,带着宋宜笑跟聂舞樱进去一看,果然苏少歌跟赵王留了一部分东西下来估计当时走的急,又要避开玉山公主的耳目,所以没来得及全部拿走。又因为这会还在占春馆内,不急着用,也没在玉山公主离开后立刻来取。
虽然如此,清江郡主却也不好让儿子住这里了:毕竟屋子是她的,她儿子怎么折腾,她不计较也没人能说什么;可若把客人的东西弄坏了,却是要交代的。
只得道:“那我送平安儿去瑶花院,四弟妹跟五妹妹,你们且先拣了屋子住吧!今儿忙一天都累了,且自安置,不必等我!”
宋宜笑跟聂舞樱把清江郡主送到门口,回到露浓阁里商议了下,决定将苏少歌与赵王的书房收拾一下,将就一晚毕竟被褥可以从瑶花院拿过来,仓促之间可没功夫把床榻也换掉,才睡过男子的地方,姑嫂两个总要避讳下的。
又打发人收拾了一间空置的卧房,留给清江郡主。
这些事忙好之后,两人再分别沐浴更衣出浴房时,夜已经很深了,清江郡主也从瑶花院转回,见状忙撵她们去安置。
因为这一天的奔波忙碌下来,从主到仆都累极了,宋宜笑就没要人守夜,让大丫鬟们都睡个安稳觉,免得次日没精神服侍。
哪知睡到半夜里,她却被人唤醒:“宋夫人?宋夫人!”
宋宜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片刻后才一个激灵张开眼,隔着帐子,窗外映入的雪光,赫然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吓得就要尖叫出声,那人却温言道:“宋夫人请莫惊慌,在下苏少歌。”
“你……你想干什么?!”宋宜笑虽然之前对他印象很好,但半夜三更的,这人却摸到她帐子外面来了,却怎么可能不惊慌?
苏少歌听出她的警惕与怀疑,有些无奈道:“我有一卷书册,原本以为这段时间不需要用,走的时候就没带。哪知方才有些事情,立刻就要用到它,只得夤夜赶来取。不想夫人在此安置,只能冒犯了!”
宋宜笑不大相信道:“那你拿走便是,喊醒我做什么?”
“但那卷书册在夫人枕下的暗格里。”
宋宜笑无语片刻,道:“你等等!”说着推开玉枕,伸手去摸索他讲的暗格。
“那暗格恐怕夫人不会开。”苏少歌闻言提醒。
说话间宋宜笑已摸到一个机括,只是正如他所言,她拨弄了半晌也不知道怎么打开,正想问苏少歌开启之法,转念暗道:“他既然说我开不了,又没说开法,看来是不想告诉我?”
想到这里,她便道:“我需要穿戴一下。”
苏少歌忙道:“在下回避!”
说完走到窗边,开窗跳了出去,又把窗户扣下。
宋宜笑看到这一幕,才相信他确实是来拿东西,而不是蓄意轻薄的。
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裙,又冲到妆台前取了支长簪,随手绾了发,整理了下裙摆,才低声道:“苏二公子,您可以进来拿东西了!”
第一百六十章 原来已视他为依靠
苏少歌闻言重新翻窗进来,尴尬的对她点了点头:“得罪了!”
复入帐中这中间宋宜笑为了表示对他的秘密毫无觊觎之意,特意避到了屏风后。
一直到寂静的室中传出“喀哒”的机括开启声后,又过了片刻,苏少歌的脚步声出了帐子,温言道:“夫人,书册已经拿到,今晚多有得罪,还请夫人宽恕!”
她才道:“无妨,只请公子以后莫对他人谈及此事,免得人言可畏!”
“这是自然……”苏少歌话没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
夜深人静,突兀的嘈杂声本就容易惊人,尤其宋宜笑格外怕狗,闻声便是一阵心悸,仓皇之间,失手将屏风后的一盏琉璃灯打落在地!
苏少歌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到声响不免担心:“夫人?”
琉璃灯里烧着灯油,原是为了起夜用的,这会一翻下来,洒了宋宜笑大半条裙子,火跟着就烧了起来宋宜笑忙不迭的想要扑灭,哪还顾得上回答他?
索性那架屏风上部分镂花刻草,颇有空隙,让苏少歌看到了火光,知道不对,脸色微变,快步冲到屏风后,翻掌如飞,几下拍灭火焰,急问:“可有烧伤?”
宋宜笑惊魂甫定,哆嗦了好一会才哑声道:“不知道!”
……先被犬吠所惊,后遭油火泼身,她这会已是惊恐过度,整个人都麻麻的没了知觉,哪里感觉得出来受没受伤?
苏少歌闻言无语,顿了顿方低声道:“夫人,烧伤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落了伤疤更是大事。您是不是立刻去帐子里,仔细瞧一瞧?若有伤处,得赶紧请太医来诊治!”
宋宜笑知道他说的是正理,只是此刻半点力气都没有,勉强一举步,顿时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苏少歌见状,只得伸手搀扶,谁知他扶住宋宜笑的时候,微微低头,恰好看到她裙摆被烧得破破烂烂,许多地方隐露肌肤,不禁尴尬的转开视线。
只是他虽然可以做到非礼勿视,却无法躲避鼻端传来淡淡的幽芬,也忽略不了托住宋宜笑手臂的掌心传来的腻滑触觉。
“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还真是没错!”苏少歌察觉到自己的心猿意马,心头不禁凛然,赶紧排除杂念,暗忖,“只是苏家如今大难临头,若赵王不能登基,我苏氏合族都有倾覆之祸现下可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再说这宋夫人还是有夫之妇!”
他惊醒之后,对宋宜笑便不复之前的关切,虽然依旧客气,却也藏了一份生疏,将她扶到榻上坐好,就退出帐外,轻声道:“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
“公子自便!”宋宜笑其实也不希望他多留,闻言点了点头,待他跳窗离开后,才赶紧掀起裙裾,查看详细半晌后,她暗吁了口气:“万幸!”
许是因为裙摆宽大,没有贴住肌肤,灭火又及时,所以虽然烧了好几个洞,人却没什么事。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喊人了,把烧坏的裙子脱下来,便继续安置了。
只是许是之前受惊不小,尽管精神上觉得很困倦,可躺下后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不期然的就想到了丈夫:“要他在就好了,好歹能壮壮胆!”
她出阁也有几个月了,早已习惯了与简虚白同床共枕,却还是头一次意识到,他在身边时,哪怕闹了矛盾,总不至于像此刻一样提心吊胆,无助又忐忑。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他当成依靠了!”宋宜笑想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怅然之余,却更迷惘,“只是新婚的新鲜终究会淡却,也不知道往后他会不会变?”
纵然简虚白眼下是一个极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可她七岁之前的父母不也是很好吗?
“祖母眼里只有男孙,爹视宜宝如掌上明珠,娘一心一意为云儿谋划前途……”宋宜笑怔怔望着帐顶,满眼都是对自己的嘲讽,“我曾经全心全意讨好过的人,都弃我如敝履。又怎么,还敢贸贸然的交出这颗心?”
有些伤害如覆水难收,即使从头再来,也难以忘怀。
她辗转反侧的时候,露浓阁外不远处,劲装束发的苏少歌,正神情凝重的望着自己破损的袖子。
一支白羽长箭,穿着一截衣袖,钉在他身后不远的青石地砖上。
这种青石地砖出自深山,极为坚固耐磨,所以常用于修筑山径。
但这支羽箭却透入石中三分,足见射箭之人的膂力何等惊人!
“下次再敢冒犯我家夫人,这一箭取的就不是你的衣袖,而是你的人头了!”略显苍老的嗓音从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满是冷意,“现在,给老子滚!”
“在下一定谨记!”苏少歌闻言,却未生气,甚至还朝假山的方向抱了抱拳,温和道,“尝闻吕先生有百步穿杨之能,今夜有幸见识,不胜欣喜!”
“你知道了某家又怎么样?”那吕先生对他的好态度却不买账,嘿然道,“公爷手底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你道这天下只有你们苏家有点儿家底么?再打我家夫人的主意,苏念一那老匹夫也未必保得住你!还不滚,是要某家再送你一箭?!”
苏少歌莞尔道:“不敢,在下告辞!”
他回到翠珠庭时,赵王正在急切的等候,看到他袖子上的破口,惊道:“表哥跟人动手了?难道阿虚表哥的人?”
“嗯。”苏少歌点了点头,一边将坏了的外衫脱下,一边道,“原本已经避开诸多耳目了,谁想将要走时,那宋夫人不小心打翻了灯盏,火油泼身,差点出了大事,我总不能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这么一耽搁,自然被发现了。”
又说,“简修篁对他那妻子看来十分重视,否则不会把吕轻鸿都暗暗留了下来!”
“吕轻鸿?”赵王吃了一惊,“可是那个乱军中三箭射死五员乌桓万夫长的神箭手?”
“不然如何能留下我半幅衣袖?”苏少歌语气虽然平和,却隐含傲意,“我虽然精力没全放在习武上,寻常箭手想用这样的法子警告我,也未必做得到。”
赵王这会可没心情夸自己表哥身手不凡,却埋怨道:“我当初就说那么重要的册子怎么好带出冀国公府?实在要给我看,抄份副本也比把原本拿出来好啊!副本好歹还能死不认账,原本若落到太子那边的人手里,那可是赖都没地方赖!”
“正因为重要所以不能抄副本!”苏少歌却正色道,“而且年前就这么几天,我指点你处置事务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再给你挨个介绍咱们家这些年来笼络到的人手?不拿记录的册子来给你看,你入朝后连哪些人是自己人都不知道,岂不要乱了套?”
“那之前做什么还要留在露浓阁?”赵王不解道,“我那会都说要贴身带着了,你非说那样不安全结果现在好了吧?要不是那姓吕的还有点分寸,你今儿个没准就回不来了!”
苏少歌无奈道:“还不是因为劝我们搬到这里来的是袁雪沛?他跟简修篁有多要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他自己讲这次出头是因为他妹妹受了蒋小姐的托付,可我怎么能不怀疑是简修篁走之前叮嘱了他什么?”
见赵王神情迷惘,他叹了口气,“之前简修篁亲自带人来诊治那位聂小姐时,带的随从虽然不多,却都不简单,吕轻鸿就是其中之一咱们仓促搬地方,又还要注意避着玉山公主殿下,忙乱之中,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们趁虚而入,摸了紧要东西去?所以当时把册子藏在露浓阁,等走时再去取,本该是最安全不过的。毕竟谁能想到咱们人都走了,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那里?”
其实他当时不肯告诉宋宜笑机括开启之法,倒不是机括有多机密露浓阁是清江郡主的产业,里面的大件陈设也是清江郡主置办的,那暗格其实常来占春馆的人都知道,怎么打开也是公开的秘密。
苏少歌之所以要亲手去拿册子,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让宋宜笑看到暗格里的东西!
那可是记载苏家几十年来积攒的势力的原册!
一旦泄露出去,那些明面上的盟友也还罢了,那些暗子可就惨了尤其很多花费巨大代价送进敌人阵营的内间,若曝露身份,损失简直不堪设想!!!
不但帮赵王争储的事儿可以直接不用想了,冀国公府还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是个问题!
所以哪怕袁雪沛约见他时讲明了来龙去脉,苏少歌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本来他这么做虽然是多此一举,但也无伤大雅可谁能想到卓平安突发奇想,把剪柳楼烧了?
又由于这季节的风向,跟清江郡主的种种顾虑,苏少歌认为会一直空置下去的露浓阁,竟被临时使用了不说,偏偏宋宜笑为了避嫌,还就选择了他藏东西的书房入住?!
虽然知道宋宜笑才第二次来占春馆,未必知道枕下有暗格,可苏少歌却不敢拿合家前途与性命去赌这种可能怎能不夤夜前去取走东西?
他之所以亲自冒这个险也是有缘故的:“今晚去的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人,多半已经死在吕轻鸿手里!那样就不是去拿东西,而是给吕轻鸿送大礼了。也就是我,他到底不敢直接下杀手!”
又说,“且我之前一直把那宋夫人当步闲棋,如今瞧她在简修篁心目中的地位,往后却值得多费些心思了!”
……这些事情宋宜笑自是浑然不知,次日一早,月灯跟栗玉进来伺候她梳洗,闻到室中焦味,又见一条裙子烧了一半扔在脚踏上,都大吃一惊,问起经过,宋宜笑只道:“半夜起来不当心打翻了灯,还好人没事。”
饶是如此,两个丫鬟也是吓得不轻事情禀告到清江郡主跟前,本来就打算回帝都的郡主,越发觉得占春馆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当场拍板:“用过午饭,咱们就出发!”
第一百六十一章 翠缥绝食
因为一行人大抵乘坐马车,速度自然不能跟骑马比。
偏路上卓平安又闹了一回他忽然冲出马车,摔到了路边的地上,虽然因为雪厚没摔伤,却也把清江郡主吓得不轻,好不容易哄了他回车厢,接下来怕发生同样的事,却不敢快了。
所以几乎是擦着关城门的时间进的城。
进城后,清江郡主急着带儿子回府,免得再生波折,就托宋宜笑送聂舞樱回长公主府。
宋宜笑既然到了婆婆府里,自然没有不拜见婆婆一回的道理这么一耽搁,等回到燕国公府时,天都黑了。
之前有侍卫快马先行一步回来报了信,这会赵妈妈、锦熏等人都在二门迎着,看到宋宜笑皆欣喜的上来请安:“夫人可算回来了!”
“怎么?”宋宜笑闻言敏感道,“府里有事?”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翠缥这两日闹着绝食,说一定要见公爷或者您。”赵妈妈看了看左右没闲人,才小声道,“只是公爷如今忙得跟什么似的,谁敢把这样的琐事事情禀告上去?您呢,之前又不在。”
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是故意不禀告简虚白的,免得自己不在府里,简虚白心一软,被翠缥抓到空子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对乳母的谨慎很满意,微微笑道:“那这情况跟她说了么?如今天冷,一两顿不吃,可不跟夏天那会一样不打紧。”
“自然说了。”赵妈妈皱起眉,“不过她倒是越发坚定了不吃的决心奴婢瞧着,她是认为您不在,她要出了事儿,奴婢们没法跟公爷交代呢!”
宋宜笑沉思了会,道:“查一查,是不是有人把我不在府里的消息透露给了她?否则她被软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不绝食晚不绝食,偏偏这会绝食?”
赵妈妈愣道:“应该不至于吧?翠缥一直拘在后院里,如今后院可全是咱们的人,跟她既不熟,又多少知道点她做的事情,不欺负她就不错了,谁会给她透露消息?”
其实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总觉得有点怀疑,便道:“大一点的兴许不会,但那些十岁才出头的小丫鬟,不定就有心软好哄的呢?瞧她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来,只道我这个主母故意罚她!”
“奴婢待会就去办!”赵妈妈凛然道,“若当真有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那是绝对不能留在府里的!”
宋宜笑点一点头,才问:“夫君这会在家么?是在前头还是?”
“公爷若在府里,知道您回来了,凭手头怎么个忙法,哪能不亲自来接您?”锦熏闻言窃笑道,“公爷不知道您今儿个回来,却又去何府蹭饭了呢!”
又说,“前两日何府派人送了些庄子上打到的野味来,来人还跟咱们门子打趣,说因为公爷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在何府用了饭才回来,他们府里的厨子最近一直战战兢兢的,丝毫不敢偷懒耍滑,免得公爷吃惯了好东西,嫌他们手艺不成,叫何大人落了面子,定然要挨罚!”
宋宜笑笑骂道:“何大人是夫君的上官,夫君去何府那都是有正经事做的,哪里只是为了用饭?何况夫君又不是不知礼的人,再怎么不合胃口,也不会公然嫌弃上官家里的饭菜啊!你这小蹄子净在这儿瞎说!”
锦熏闻言也不恼,笑嘻嘻道:“只要夫人知道这府里若没了您啊,公爷都懒得回来了就好!奴婢挨几句骂,心里也是高兴的!”
“再胡说,仔细你下个月月钱!”宋宜笑伸指点了点她额,笑骂道,“赵妈妈你可是越发把她惯得没规矩了!”
赵妈妈可没怎么惯过锦熏她其实向来觉得锦熏不如芝琴稳重呢,闻言叫屈道:“这要不是夫人给她的胆子,哪敢调侃您呀?”
主仆一行说说笑笑到了后堂,巧沁奉上茶水,宋宜笑呷了口,问起这些日子府内府外的诸事,赵妈妈等人方敛了笑,一五一十的禀告起来
这段时间的后院比较平静,除了翠缥闹绝食外,其他都只是些琐碎小事。
锦熏特意道:“芝琴姐姐那儿,咱们是每天都去看的,这回伺候的小丫鬟还算有眼色,奴婢几次忽然前往,瞧她们都在伺候芝琴姐姐,不像之前那两个的懈怠。”
宋宜笑颔首道:“回头赏那两个小丫鬟点东西,教她们继续用心服侍,我自不会薄待了她们。若不然,可别怪我给她们规矩!”
众人忙应了,赵妈妈又说:“前头也没什么事,只是谢小姐不知道您去了占春馆,前两日来拜访扑了个空走的时候提点了一句:道礼部裘尚书,最近似乎盯上了咱们公爷,是以公爷这些日子才格外的忙。”
“这老家伙怎么就那么烦的?”宋宜笑一听就不高兴了,她虽然现在还不大敢完全信任简虚白,到底是结发之夫,丈夫这嫡亲表舅这么死缠烂打无理取闹的,哪能不心生厌恶?
她蹙紧了眉,拨着腕上镯子问:“可知道他这会又拣了什么理由找夫君麻烦?”
“奴婢隐约听说是在弹劾公爷对老太爷不孝!”赵妈妈脸色也不大好看,夫妻一体,简虚白若被弹劾成功坏了名声,宋宜笑又能有什么脸面?
“不孝?”宋宜笑不可思议道,“之前我们成亲就是为了给祖父冲喜,这个且不提。单说祖父虽然远在桑梓,可年礼早就送过去了,比着往年足足加了一倍问候的信也是再三修改才定的稿,总也算尽心尽力,怎么就不孝了?”
赵妈妈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裘尚书说老太爷膝下虽然有三子四孙,但爵位却传给了公爷,显然是以公爷承嗣的所以公爷也应该最孝顺!之前老太爷身子不适,公爷却仅仅越过兄长成亲了事,简直就是敷衍!他觉得公爷应该立刻辞官,携您归回故里去伺候老太爷,一直到老太爷寿终正寝了,再守满孝,方可出仕!”
宋宜笑怒极反笑:“他倒是会说我丈夫!他那么孝顺,当初他父母过世时他怎么没立刻自.尽,好跟到九泉下去服侍?!自己贪生怕死了这么多年,倒有脸讲别人不孝!”
这姓裘的要只是寻常朝廷命官,宋宜笑绝对会当面去这样质问他!
无奈这位不但是简虚白的亲表舅,还是太后的嫡亲侄子,宋宜笑再烦他,这会也只能说一说气话!
气话说话了,她脸色阴沉下来:“这老家伙好生歹毒!”
裘漱霞这番话虽然诛心,但严格论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古时“吮疽舐痔”的典故里,帝问幸臣:“天下谁最爱我?”
幸臣答:“莫若太子。”【注】
这回答虽然有逢迎上意、且向储君卖好的嫌疑,但也无懈可击:帝王将整个天下都传给了太子,太子受其恩最深,敬爱之心最盛,亦是理所当然。
同样的道理,简平愉虽然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儿,却把爵位传给了简虚白,简虚白岂能不最孝敬这位祖父?
如果简虚白此刻身居高位,兼任要职,还能说自古以来忠孝两难全但才十七岁的他不过是一个五品官,距离朝廷不可或缺的标准差太多了!
虽然赵妈妈没说,宋宜笑想也能想到,裘漱霞肯定会抓住这点,大力抨击简虚白在朝中明明可有可无,却眷恋权势不肯回乡尽孝!
“难怪他那天说次日朝会必须参加,定然是怕缺席了被那老家伙抓到把柄!”宋宜笑越想越心疼,“局势这样棘手,他还亲自带人去占春馆且住了一晚,就算他正值年轻力壮,如此奔波,怎能不辛苦?”
沉默良久之后,宋宜笑眯起眼:“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赵妈妈正要回答,门外却已传来一阵脚步声,简虚白的声音在廊上响起:“夫人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人去何府跟我说声!”
“刚回来呢!”宋宜笑忙起身相迎,见他边进门边解下狐裘交给下人,眼尖的看到裘衣上沾了不少雪花,不禁嗔道,“你这一身雪!一准骑马没穿蓑衣是不是?”
“那玩意麻烦得很,横竖裘衣挡着,里头的衣袍也湿不了。”简虚白笑着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眼角一扫四周下人顿时都识趣的退了出去他立刻一撩袍角坐下,把妻子抱到膝上,按在怀里狠狠吻了一顿,才意犹未尽的挑眉一笑,“想我没?”
宋宜笑娇滴滴的握拳在他胸前打了一下:“一点都不想!”
“真不想?”简虚白闻言玩味一笑,原本轻轻摩挲她面颊的手顿时不老实的滑了下去宋宜笑娇嗔着不依,只是两人武力差距太大,她挣扎了一会见要吃亏,连忙告饶:“一点都不想才怪!你怎么性.子这么急?一点也沉不住气!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的!”
简虚白这才满意,指了指自己面颊,似笑非笑道:“我性.子急?我要沉不住气,你这会还能在这儿跟我撒娇?”说着故意朝内室看了一眼。
“没个正经!”宋宜笑绯红着双颊,偏过头去在他面上吻了吻,抬手理了下方才弄乱的衣襟,正了正脸色,道,“我方才听说裘漱霞又跟你过不去了?”
简虚白闻言不在意道:“他什么时候又跟我过得去过?”
“这回还扯了不孝来攻讦你?”宋宜笑语气难掩担心,“这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这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简虚白笑道,“难为他想了这么个理由,只是我当场问他,我若回了桑梓侍奉祖父,那么皇外祖母与爹娘想我该怎么办呢?毕竟皇外祖母于我有养育之恩,爹娘于我有生身之恩,难道这三位待我的恩情,比祖父传我爵位的看重都不如?还是他想把我砍成四截,一人一份?”
宋宜笑哭笑不得道:“那后来他怎么说?”
“当时在朝堂上,皇舅出来圆了场,也就没再说下去。”简虚白捏了捏她面颊,笑道,“你放心吧,这些事儿我自有计较,吃不了亏的!”
两人嬉闹了好半晌,才起身整理衣冠,命人进来伺候。
下人们进来后,纪粟却上前一步,禀告道:“公爷,方才门上接到报信,说端木老夫人患了风痹,年后将来帝都求医!”
简虚白嘴角原本的一缕浅笑忽然凝住,半晌才道:“知道了。”
【注】邓通跟汉文帝的故事,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端木老夫人
一直到晚上,宋宜笑看丈夫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免诧异:“端木老夫人,那是谁?你不喜欢她来吗?”
简虚白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简短道:“她是咱们嫡祖母的亲姐姐我没见过她!”
“这可奇怪了,见都没见过,要这样为难做什么?”宋宜笑经他提醒,才记起来庙见时所见燕国太夫人的牌位,确实是简门端木氏。
只是这位祖母去世已久,平常也没人提起,她进门才几个月,还没把简家的三亲四戚认齐,难免一时想不到。
这会闻言很是不解,伏到丈夫肩头,好奇的问:“那可是咱们的祖辈了?既然如此,恐怕咱们是够不上资格招待她的,最多场面上请个安罢了,你若不想见她,横竖也照不了几回面不是?”
“听说这位姨祖母是个极厉害的人。”简虚白勉强一笑,很明显的心神不属,道,“不想竟会得了风痹,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宋宜笑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再缠他说话了,撒了会娇,便道:“乏了,咱们安置吧?”
这晚简虚白睡得很不安稳,宋宜笑好几次被他的翻来覆去惊醒,若非考虑到他次日还要上朝,都想拉住他问个明白了。
第二天简虚白没吵醒她就走了,宋宜笑梳洗打扮好后,草草用了早饭,就收拾了点吃食,乘车到了晋国长公主府长公主看到她很是意外:“你昨天才回来,今天怎么不好好歇一歇?”
“谢娘关心!”宋宜笑也不兜圈子,爽快的说明来意,“只是媳妇昨儿个听说有位长辈年后会来帝都,怕自己年轻识浅,到时候出了岔子叫夫君没脸,所以厚颜来求娘指点!”
晋国长公主闻言,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过了会才道:“你说的是端木老夫人吧?不必担心,她是你们的姨祖母,为人十分和蔼慈祥,你就当她亲祖母……”
说到这里想起来这儿媳妇的亲祖母可不靠谱,赶紧改口,“你就当她是阿虚祖母看便是!”
宋宜笑应了一声,心里却想:“怎么婆婆提到这端木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对?真是奇怪这位主儿到底什么来路?以前也没听说过呀!”
忽听长公主又道:“不过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你们三婶。”
宋宜笑奇道:“是。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你们三婶是她亲生女儿。”长公主叹了口气,“也是她唯一成年的亲生骨肉可惜,嫁给你们三叔没多久,就难产去了。这事儿对你们姨祖母、你们三叔打击都很大,这回老人家过来,按理你们三叔肯定要去迎接的,但望他们两个到时候都莫要伤心太过才是!”
宋宜笑吃了一惊,暗忖:“难道婆婆跟丈夫听说端木老夫人要来,都不大自然,是为了三叔担心吗?”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接下来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她一个儿媳妇到底不好盯着长辈追根问底,见底下人上来禀告:“乔先生已在暖阁等了一柱香,问殿下今儿听不听曲子了?”
忙起身告退:“媳妇去看看五妹妹!”
长公主颔首:“去吧!”
她去明珠苑跟聂舞樱说了会话,委婉表示这几日比较忙,年后再继续指点小姑子跳舞,得到聂舞樱同意后,又用了饭,这才告辞。
回到燕国公府后,宋宜笑才进门,巧沁就迎上来禀告:“夫人,方才三老爷遣人送了口信来,问午后是否方便来咱们府里的偏院瞧瞧?”
宋宜笑莫名其妙道:“三叔要看偏院?哪座偏院?为什么?”
巧沁看了眼四周,才附耳道:“好像是老太爷没致仕前,三老爷跟着父兄住国公府时的住处。”
“赶紧派人去打扫一下,注意不许弄乱了任何东西!”要在请教婆婆之前,宋宜笑兴许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会却是心知肚明:这位三叔十成十是被姨母兼岳母要来帝都的消息,勾起了对妻子的回忆,想到夫妇两个当年住过的地方缅怀会。
宋宜笑自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她吩咐了巧沁还不大放心,问过府里除了翠缥还在闹之外,没有其他事,索性亲自去了简离邈要看的偏院,盯着下人动手,在保持原样不动的情况下,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才回房去换了身衣裙,耐心等待叔父登门。
午后,简离邈只带了一个老仆抵达相比之前见面时的温和宽厚,他此刻眉宇之间满是沉郁,不过对宋宜笑说话的语气和蔼如故,因着举止雍容相貌儒雅,那份郁郁寡欢,反倒给他平添了几许风仪。
宋宜笑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喜打扰,所以行礼请安后,略提了下打扫之事,引他到了院门外,也就告退了。
回到后堂上,宋宜笑叫来赵妈妈,叮嘱她:“叔父如今在的那个院子,你叫底下人绕着点,不要去打扰!”
赵妈妈应了,又请示:“翠缥昨儿跟今儿都没吃东西,也不让在房里搁炭盆,奴婢瞧她这么下去早晚要得风寒了,您看?”
“那就带她过来吧!”宋宜笑想了想,“总是太后给的人,总不可能关她一辈子。”
又说,“给她拿点热粥过去,让她吃好喝好了再来不然说到一半来个饿晕冻晕了,像什么话?”
半晌后,进了食,梳洗好的翠缥被领入后堂,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一圈。不过宋宜笑当初虽然恼她心大,念她到底伺候简虚白一场,也没打算太过折辱,软禁的这些日子,一直是好吃好喝养着的,也禁止下人明里折腾她。
所以这会连着两日绝食,精神瞧着却不坏。
“起来吧!”宋宜笑见她进堂后立刻乖巧行礼,眉宇间不见之前的张扬跋扈,便也放缓了语气,叫她坐下后,又命人上了盏热茶,看着她啜了一口放下,才道,“听说你不吃不喝就是为了见我或夫君,现在已经见到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翠缥闻言,起身离座,跪下来哭诉道:“奴婢这些日子反思下来,终于知道从前何等大错!只悔当初误信奸人挑拨,不知天高地厚,冒犯夫人,还求夫人责罚!”
赵妈妈等人这会都陪在堂上,闻说“奸人”二字,均吃了一惊!
宋宜笑也蹙了蹙眉,道:“先起来说话!”
锦熏跟巧沁接到眼色,忙走下去硬搀了她起来趁这时间,宋宜笑急速思索了下,待翠缥被两个丫鬟按回座上,情绪略平,方徐徐道:“其实当初我就觉得你行事有些古怪,不像服侍过太后的人该有的稳重。”
她这话半真半假,毕竟在太后跟前稳重的宫人,不见得对其他人也一样恭敬小心。
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引翠缥倾诉。
果然翠缥泪如雨下道:“奴婢在太后跟前时常得姑姑们提点,不敢说多么知礼,但上下尊卑总是懂得的!若依着奴婢自己,哪敢那样冒犯夫人呢?实在是当初一时糊涂,听了崔侧妃的怂恿,这才铸成大错!”
“崔侧妃?!”宋宜笑脸色阴沉下来,心头大恨,“我一直腾不出空去找她算账,这毒妇倒越发的变本加厉了!”
堂下翠缥呜呜咽咽的说明经过因为简虚白跟太子是嫡亲表兄弟,私下关系又情同嫡亲手足,再加上年岁上的差距,所以宋宜笑过门之前,太子妃奉了太子之命,对简虚白的生活非常关心。
只是太子妃到底是女眷,简虚白也要上差,不可能三天两头去东宫接受表嫂的关怀。
“太子妃便时常命人传奴婢到东宫,询问公爷近况;有时候送东西到燕国公府,也是交给奴婢收管。”
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给了崔见怜机会,跟翠缥接触上了。
“奴婢知道崔侧妃入东宫之后十分得宠,太子妃对她虽然亲切,却不无防范之意,所以原本不想跟她太亲近的。可……可是崔侧妃自称打小与夫人您认识,对您的性情再了解没有!”
这个理由一下子勾住了翠缥的心毕竟她一直把自己当成简虚白的准姨娘,对于未来主母的为人,当然很关心!
结果这一关心,就被崔见怜利用了:“崔侧妃说夫人您……您在衡山王府到底只是寄人篱下,最胆怯最软弱不过,压根就没有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还……还信誓旦旦说您过门之后,肯定撑不起后院,到时候公爷忙外又得忙里,不知道会有多么辛苦!”
翠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奴婢一时糊涂,就……就想着……想着您横竖也不会管事情,不如还是奴婢来,免得公爷太辛苦!”
谁想崔见怜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宋宜笑一点都不胆怯软弱,恰恰相反,还有着绝大部分新妇都做不出来的强硬!
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发难,最后不但落了个灰头土脸的结局,连太后、简虚白都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再不对这主母低头,翠缥真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到什么时候?
她比简虚白大了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一,在这时候属于妥妥的老女了,不管往后何去何从,怎么拖得起?
宋宜笑听到这里,眯了眯眼,淡笑道:“人谁无错?你虽然犯过糊涂,但一来是为人所惑,二来如今也已明白过来。我看这些前尘往事,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赵妈妈闻言,忙给她打眼色:“片面之辞,如何能信?”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继续在屋子里思过了。”宋宜笑没理会乳母,只笑着望向翠缥,“却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当然不可能因为翠缥一番哭诉,就深信不疑只是不管这丫鬟是真的悔改了,还是故作臣服,闹了这么一出,归根到底肯定是不想继续被软禁了,宋宜笑却想看看,她想方设法脱离软禁之后,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春节
翠缥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会直接决定宋宜笑是否真正接受自己的悔悟她深吸了口气,用力捏了捏拳,才道:“奴婢已经不复青春年少,又犯下大错,如今只望夫人垂怜,使后半生不至于无依无靠!”
这番话虽然也算委婉,但想找个人家的意思已经表明无疑,翠缥面色绯红,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去:不仅仅是因为当众说出嫁人愿望的羞赧,也有平生夙愿已无指望后认命的颓然。
“我伺候了公爷那么久,哪怕中间他离都六年,可回来之后,太后娘娘立刻把我送到了燕国公府!”回想平生,翠缥捏拳的手微微发抖,心情复杂到没法描述,“从心腹丫鬟到姨娘,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谁想到会摊上这么厉害的主母?”
进门才三五天,就把她的那点念想碾了个粉碎!
这几个月来的软禁,虽然吃穿不愁,入冬的时候,宋宜笑还派了人去给她量体裁衣,置办了一整套的冬装。
除了行动不自由外,一应生活待遇都跟半个主子似的可这些非但无法让翠缥感到安心,反而让她一天比一天惶恐!
不是愧疚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是想起了在铭仁宫时,听到的种种阴私。
“宋氏软禁我的理由,是我对她出言不逊,要我好好反思!”
“这期间她对我不打不骂,好吃好喝好穿的养着,讲到哪里,都不能说她苛刻!”
“这样,万一我哪一天忽然‘没了’,大抵也只会觉得我福薄命短,怪不得她!”
就算有人怀疑,但,“谁会为了一个下人,得罪一位一品诰命?”
尤其宋宜笑如今很得丈夫喜爱,“关我个一年半载,有了身孕傍身,她就是明着找借口处死我,恐怕连太后娘娘也会念在曾外孙的份上,装聋作哑的!”
想到这里,翠缥哪敢再置气下去?
她可不知道宋宜笑跟简虚白至今没圆房,算算时间主母进门已经进门三四个月了,少年夫妻,身体好、子嗣缘分也好的话,差不多就要有消息了!
到时候母凭子贵,什么事情不好做?
翠缥这些顾虑,宋宜笑大致也能想到,这会不免暗自沉思:“她现在怕是肯定怕了,不然不会这么温驯。不过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不是真的安份了,还得观察一段时间!”
便道:“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论年岁你比我跟夫君都长,也确实该说人了!只是我头一次处置这样的事情,却没什么经验,如今又赶着年关诸事缠身,一时间恐怕应承不了你!”
不是她不想马上顺水推舟把翠缥许出去好安心无奈这到底不是普通丫鬟,再犯了错,太后宫里出来的、打小服侍简虚白的,两条加一起,宋宜笑若将她胡乱配个人,配好了也还罢了,配得不好,太后岂能没意见?
就是简虚白这会正跟妻子你侬我侬,不忍拂了她面子,心里肯定也会觉得对不住翠缥吧?
宋宜笑才不想在这种地方失分,却不得不花点功夫给她挑个可靠的婆家了。
这会表达了难处,见翠缥连声体谅,便叫人取了套鎏金头面来赏了她:“快过年了,打扮得光鲜点,也给府里添点喜气!”
锦熏笑嘻嘻的插话道:“等开了春,奴婢们可要等着沾翠缥姐姐的喜气了!”
翠缥低着头谢了赏,按捺住汹涌的情绪轻笑道:“全赖夫人恩典!”
宋宜笑知道她这会虽然还没完全死心,但也不存多少指望了,可不想锦熏太刺激了她没准原本一份嫁妆就能解决的问题,节外生枝出大.麻烦来呢?
所以咳嗽一声打断了锦熏还想说笑的话,道:“赵妈妈,前两日你不是还说缺一个管事吗?翠缥虽然年后就未必在府里了,这几日请她帮一帮忙……”
说到这里看向翠缥。
翠缥当然表示愿意效犬马之劳。
……等她拿着头面告退后,宋宜笑端起茶呷了口,吩咐左右:“往后对她都尊重些,怎么也是夫君身边出来的!”
锦熏笑着应了,又辩解道:“其实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人欺负她呀?之前那班人且不说,咱们的人进来之后忙着学规矩、做事情都来不及,谁有功夫去找她麻烦?不然,她哪来这么好的气色?”
“这样最好。”宋宜笑沉吟道,“终归是太后给夫君的人,便是为了对长辈的尊重,我也不想这翠缥没个好下场如今她肯低头那是再好不过的,接下来你们都注意哄着点,等开春之后,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了,也算了了咱们一件心事!”
众人纷纷答应,保证以后不会仗着陪嫁身份给翠缥使绊子。
这件事情虽然眼下还没尘埃落定,但已有了眉目宋宜笑也暗松口气,本来就算翠缥现在不提,等过了年,她也不可能继续把人关着,必要设法圆场的。
如今这转机的出现虽然赶着年前最忙的日子,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对了,三叔现在还在府里吗?”宋宜笑放下茶碗,想起来这事,又问。
锦熏等人方才一直陪着她见翠缥大管事那件事留下来的阴影,哪怕知道翠缥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但宋宜笑还是把人手都喊齐了以策安全却哪里知道隔了十几个院落的事情?忙喊门外小丫鬟去打听。
半晌后小丫鬟回来禀告:“三老爷还在偏院。”
“既然如此,那叫厨房多做几个菜!”宋宜笑点了点头,看了下天色,道,“今儿兴许叔父会留下来用饭。”
不过简离邈走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晚饭的饭点了,却因为简虚白临时被太子召去东宫议事,没有回来,谢绝了侄媳妇的留饭,只让人转告她:“开春之后你们姨祖母过来,兴许也会来看看,到时候恐怕还要打扰!”
宋宜笑觉得这都不算事:“叔父实在太见外了,届时姨祖母若要来,只管吩咐一声,我们必定扫榻相迎!”
谁想这天晚上简虚白回来后,听说了此事,却足足沉默了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宋宜笑吃惊道,“你不喜欢姨祖母来咱们家里?那我寻个理由回了叔父?”
“到时候再说吧!”简虚白脸色变幻不定,宋宜笑揣测良久,也吃不准他这会是喜是怒,只觉得他语气冷淡中带着隐约的防备,“开春之后赵王殿下入朝,不见得就能闲下来。”
宋宜笑心想你再忙也不过是一个五品官,能日理万机到哪里去?端木老夫人又不可能在燕国公府住下来,敷衍个半天一天的功夫怎么就抽不出来了?
这分明就是借口,只是她想追问时,简虚白却抢先一步表示自己累了,需要立刻安置。
接下来几天,他早出晚归的,跟聂舞樱生辰前那段时间一样,基本不跟妻子见面。
宋宜笑虽然不知道兵部是不是真的这么忙,却凭直觉怀疑他是在故意躲自己。
“应该是怕我追根问底他对端木老夫人态度古怪的原因?”她其实也不是非要将丈夫的秘密弄个水落石出,如今见丈夫成天不见人影,不免委屈,“你直接说不想告诉我不就得了吗?”
嗯,她又选择性的把当初简虚白直截了当表示“不该你管的别多管”之后的恼怒忘记掉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年关就到了。
对于高门大户来说,这可是个忙得团团转的时候。
尤其晋国长公主的特殊情况,注定了做她的儿子媳妇,要比其他人家的儿子媳妇更麻烦一点虽然因为长公主的强势,以及简家大房不在帝都,以至于她的子女虽然姓氏不同,排行却都按了同母叙,而不是照规矩按父系论,但有一件事,是长公主也不能乱来的:祭祖。
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同父,但前者是已嫁之妇,算卓家人,也有儿子,自然要祭卓家;寿春伯祭窦家;剩下简三简四两兄弟祭简家本来燕国公府作为简平愉留下来的府邸,自然不会缺了祠堂。
而且是简家在帝都最大、最全备、最堂皇的一座祠堂。
相比之下,晋国长公主府跟长兴公主府的祠堂,不过是一个小院子罢了!
简平愉没致仕那会,年年祭祖都在燕国公府无奈现在的燕国公是年方十七的简虚白,过年过节,做儿子的去老爹府里拜祖宗这理所当然;做爹的跟做娘的去儿子府里祭祖……这可不大合规矩了!
所以几方商议下来,最后决定还是在晋国长公主府的小院子里完成仪式。
只是地方虽然小,这祭祀的规矩却不能少除夕这天,一整套繁琐礼仪下来,宋宜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夫人喝一点,长长精神!”好不容易忙完了祭祀,却还休息不了,去宫里赴宴的路上,左右忙不迭的递上参茶,“再吃几块点心垫一垫,免得届时招呼您的人太多,没功夫用饭!”
一顿宫宴吃下来,宋宜笑整个人都不好了,还好晋国长公主是个好婆婆,没要求儿子媳妇再去她府里守岁到天亮,放他们回自己家里休憩了。
她回到燕国公府之后简直倒头就睡,连简虚白提醒她妆容未卸都不管了。
只是这时候睡也睡不安稳,天才蒙蒙亮,满城爆竹声响生生把她吵醒宋宜笑万般不情愿的睁开眼,发现室内已经点上了灯,简虚白赤着脚站在脚踏上,正背对着她系衣带。
似察觉到妻子的醒来,他回头看了眼,温言道:“该起来了。得去给爹娘叔父,还有兄姐们拜年!”
宋宜笑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坐起身时发现自己换了身亵衣,一摸脸上,昨日补过几回的妆容也不见了,通身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知道多半是丈夫叫下人帮收拾的或者索性是他亲自帮忙收拾的不过眼下她又累又困,实在没心情撒娇,只接过简虚白递来的衣裙,强打精神穿戴起来。
收拾好了,夫妻两个匆匆吃了点早饭,到后堂受了下人们的集体拜年,发了赏钱,看看时间不早了,忙遣散众人,乘车出府。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先到晋国长公主府给父母磕头,拿了晋国长公主夫妇给的压岁钱,转手又给聂舞樱一封利市。
接下来是叔父简离邈。
之后是同辈,作为幼子,清江郡主府、寿春伯府、长兴公主府,都必须上门拜访。这么一圈下来,别说宋宜笑吃不消,连简虚白都在马车上抓紧时间合眼养会神!
本来宋宜笑还担心去长兴公主府会不大顺利,但简虚白提醒:“初五就是千秋节,那可是三嫂的生身之母,她这会哪有功夫找你麻烦?”
这话让宋宜笑猛然想起:“年初二是已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我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亲上加亲
宋宜笑出阁那会,因为衡山王府大少奶奶孔氏帮忙斡旋的缘故,宋家一口咬定她命格冲了祖母庞氏,所以祖孙不适合见面成亲以来,宋家那边的人情世故,顺理成章礼到人不到,倒是省了她不少事情。
可出嫁之后第一个年,就算不好跟祖母照面,怎么也要跟简虚白去宋府门前磕个头,问候几句的。
“可我真的很不想去!”宋宜笑无声的叹了口气,上回送继母跟异母妹妹回去的经历还记忆犹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怎么被亲爹落面子也还罢了,若当着丈夫的面丢脸……这叫她怎么下台?
虽然说简虚白早就知道宋缘不喜欢她,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在乎让丈夫看到自己卑微的一面。
“至于娘那边……”大过年的上门去,即使没有太后打招呼,想来衡山王府也不可能不接纳,不过韦梦盈也是有娘家的好不好?所以宋宜笑也不知道,明天要拜见亲娘,是去衡山王府呢?还是去韦家?
若去衡山王府还好一点,横竖两家现在不同路,走个场面也就是了;若去韦家,宋宜笑想想韦婵的事情,觉得怎么也迈不开这步子。
她怏怏的朝后一靠,极不情愿的吩咐巧沁:“待会你去打听下,娘明儿什么时候去韦家?”
结果韦梦盈不知道是余怒未消还是什么缘故,今年却压根不打算回娘家了对外理由还扯了宋宜笑做幌子:“我儿出阁不久,这是头一回带女婿上门拜年,我娘家人都叫我今年就不要回去了,免得两个孩子扑了个空!”
韦家当然只能顺着她说。
所以次日,宋宜笑与简虚白收拾好了,便直奔衡山王府。
“这身打扮不错,俏丽明媚,瞧着叫人眼前一亮!”拜年的过场走完之后,韦梦盈请衡山王帮忙招呼简虚白,自己则带了女儿到后堂说话,坐定之后,她打量着宋宜笑的装束轻笑道,“不过最主要还是我儿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宋宜笑最近一次跟她见面,就是为了韦婵逼她让步的那回,如今正琢磨着跟亲娘和好,闻言不假思索道:“这也是我福气好,传到了娘的长相!”
“长相是天生的,这气度可是后天栽培,我儿也算难得的才貌双全了!”韦梦盈嫣然道母女两个互相恭维了一会,底下人上来禀告道:“王妃娘娘,博陵侯与表小姐来拜年了。太妃娘娘说侯爷腿脚不便,请您过去受礼!”
韦梦盈诧异道:“他们居然回来过年了?腊月廿九那天派人去侯府问,那边还说主人未归,我道他们要在占春馆住到开春才回来了呢!”
宋宜笑闻言笑道:“他们除夕回来的,之前就跟我说过。”
“原来如此!”韦梦盈点了点头,对她道,“方才你们已经拜见过太妃了,如今再去,恐怕太妃不大高兴。不如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带你弟弟妹妹们去敷衍下,马上就回来!”
“娘慢走!”宋宜笑也知道衡山王太妃不喜欢自己,大过年的也不想让老太太闹心何况太妃为袁雪沛考虑,连韦梦盈这个舅母都喊过去了,二少奶奶金氏那个平辈更不用讲,宋宜笑虽然颇有城府,但想想金氏做的事情,她还真怕见到了面,自己会忍不住跟这毒妇撕上!
正月里闹这样的事出来可不好看!
韦梦盈进内室换了身衣裙,又命人把八郡主陆茁儿跟九郡主陆萃儿都抱上,因为七公子陆冠云之前就被太妃喊过去了,所以这会倒不用带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半晌后回来,陆冠云兄妹三个都不见了踪影,倒是一脸恭敬的袁雪萼被韦梦盈携手领入门内。
“老大家的说思儿一个人怪冷清的,邀了云儿他们去院子里热闹热闹。”韦梦盈口角含笑,免了女儿的起身,让袁雪萼也坐了,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呷了口,和颜悦色道,“我也趁机偷个懒,跟你们说说话儿!”
宋宜笑心下惊奇:“两个妹妹如今尚在襁褓,跟大孙公子哪里玩得到一起?尤其娘平常把云儿看得那么紧,纵然大少奶奶是娘的人,也不大能靠近云儿的这到底要跟我们说什么话,这样不容打扰?”
她不禁暗自凛然。
袁雪萼对韦梦盈的了解自不如宋宜笑,实际上她对这位韦舅母的印象不坏,毕竟她寄居衡山王府那几年,韦梦盈对她的衣食起居照顾得很是周到。
所以这会闻言笑道:“舅母打点这一家大小确实够辛苦的,要不我跟善窈给您捏会肩?”
说着就开始卷袖子。
韦梦盈自然含笑阻止,连说她孝顺懂事,又嗔宋宜笑:“白疼你了!还不如外甥女体恤我呢!”
宋宜笑跟袁雪萼关系好,自不会嫉妒,闻言笑嘻嘻道:“横竖外甥女也把你女儿带上了,那结果还不都一样吗?娘就装一装糊涂,只道我跟袁姐姐都是孝顺人好了!”
“再装糊涂你也没雪萼好!”韦梦盈也不在乎这么说会不会让女儿生气,只把慈爱的目光看住了袁雪萼,叹道,“你那两个妹妹往后但凡能有雪萼一半,我啊也就心满意足了!”
“娘怎么打起袁姐姐主意来了?”宋宜笑知道自己这亲娘可从来不做无用功,以前她待袁雪萼不错,但也不算多么热情,这会忽然踩着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猛夸外甥女,哪可能没算计?
她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来拜个年,难道又要跟娘掐上一场吗?”
宋宜笑纠结的时候,袁雪萼也察觉到不对,开始连声谦逊韦梦盈见状,索性把人都打发下去,开门见山道:“雪萼,我听说你哥哥打算开年之后,给你在新科进士里说门亲事?”
袁雪萼猝不及防,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道:“回舅母的话,我不知道呢!”
“舅母啊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终身之事,我虽然没资格说话,可今儿赶着过年,却想卖一卖老,多个嘴!”韦梦盈和颜悦色道,“你比笑笑大了两岁,笑笑这出阁都翻过来一个年了,你连亲都没定这可万万拖不得了!倒也难怪你哥哥急着给你说人家!”
“可我也要说他一句了: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新科进士来自四面八方,很多都是提前一年半载赶路才能赶上下场,咱们却都是帝都土生土长,山高水长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凭开榜后几日时间,怎么可能完全看清一个人?”
“何况你年少美貌,你哥哥又是世袭的侯爵,还那么疼你你说人家想做你夫婿的,能不装吗?”
宋宜笑吃不准韦梦盈接下来要说什么,出于谨慎,便打岔道:“娘,说到这个亲事,之前服侍夫君多年的那个丫鬟翠缥,前些日子也跟我说想嫁人呢!只是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人家给她,正要趁今儿请娘教教我!”
韦梦盈警告的瞥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正跟雪萼说她的婚事,你提谁不好,提个丫鬟?要不是雪萼脾气好,这会就该给你甩脸子了!”
知道这个女儿未必肯听话,韦梦盈呵斥完后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的对袁雪萼道,“依我看,还是不要叫你***那个心了有道是亲上加亲,冠伦那孩子是你的嫡亲表哥,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你瞧他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但袁雪萼愕然,宋宜笑也惊呆了!
片刻后,袁雪萼才面红耳赤道:“舅母,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爹娘都已不在,现在便是长兄为父您问这话,可叫我实在为难了!”
韦梦盈微笑道:“你跟笑笑处得像亲姐妹一样,我也不瞒你:之所以这么建议,主要是因为,王爷不久之后就会为冠伦请封世子。我亲生的云儿那么小,往后老了不定还得靠冠伦夫妇,所以希望未来的世子妇能与我投缘当然,你要不愿意,那就当舅母犯糊涂说错了话,念在笑笑的份上,莫要计较,好不好?”
她一个长辈,都这么说了,袁雪萼还能怎么样?只能连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计较。
接下来三人没再说这事,却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片刻后,袁雪沛那边打发人来喊袁雪萼,袁雪萼如释重负的告退,宋宜笑看着她背影一消失在门里,便心急如焚的抓着亲娘问:“娘!您想让袁姐姐嫁给陆三公子?!您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韦梦盈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脸色也阴沉无比,好像片刻之前的和蔼从不存在一样,尖刻道,“我倒想问问你想怎么样帮着压根没怎么相处过的表妹算计我这个亲娘也还罢了,如今为了你那袁姐姐,大过年的朝我这大呼小叫的,我哪里是养了个女儿?我根本就是八辈子欠你的是不是!?”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宜笑按捺住焦急的心情,连声赔罪哄了好一会之后,见亲娘脸色稍霁,这才继续问,“您怎么想到让袁姐姐给您做儿媳妇了呢?博陵侯可是站在太子那边的!”
韦梦盈好整以暇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嫁到简家就是简家人了,她若嫁到衡山王府,那自然就是王府的人只要往后少跟她哥哥来往,凭王府的底蕴,还不至于被拖下水!毕竟,袁家兄妹可是太妃的嫡亲骨血,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可能斩断的不是吗?”
宋宜笑怔道:“您说陆三公子要做世子的事情……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初二回娘家
韦梦盈非常肯定的回答了女儿:“王爷连请封世子的奏章都拿给我看了,还能有假?”
又说,“开年之后他就会上表。”
“那云儿跟您往后?”虽然说这事儿是真是假,开年之后就能知道,韦梦盈没必要说谎,但宋宜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印象中自己这亲娘可不是好打发的人!
她心念电转,试探道,“却不知道王爷可有安排?”
“云儿将来只能靠他自己争气,看能不能考个功名了!”韦梦盈淡淡瞥她一眼,道,“至于我你不是一直都觉得陆冠伦为人宽厚么?继母也是娘,我指望他给我养老,不算不讲理吧?”
宋宜笑忙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觉得陆三公子宽厚,您可是我亲娘!我就是觉得,这事情挺突然的!”
“那是因为你到底还是不了解你娘我!”韦梦盈冷笑了一声,徐徐道,“也是你当年太小了,所以不记得我离开宋家那会了?我自进宋家门起,跟庞氏那老东西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斗了多少回!一直到七八年前才不怎么理她了,至于为什么,我想你现在应该能想到?”
宋宜笑当然想得到!
韦梦盈是七年前跟宋缘和离的!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倒想学你那婆婆呢,可惜没她那么好命!”见女儿眼神骇然,韦梦盈哼道,“再说这天下比王妃更尊贵的身份就那么几个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拨着腕上镯子,淡淡道,“事情有希望的时候,自然要不择手段的去争取!但若没指望了,为娘我可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否则这衡山王府这会也不是我在当家了,你啊也未必嫁得了简虚白!”
宋宜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才好,沉默了会,又听韦梦盈道:“王爷亲口许诺,陆冠伦的正妻,必须我点了头才能进门。我是真心想要袁雪萼做儿媳妇的,你要是还当我是你亲娘,就不要多管闲事!”
顿了顿,“我是早就不指望你帮我了!”
“……”听出她语气里明显的萧索,宋宜笑心下也是一酸,挣扎半晌,才低声道,“我只希望您跟袁姐姐都好。”
韦梦盈闻言冷笑了下,没再理她,只吩咐左右:“时间差不多了,去老大家的院子里接人吧!”
片刻后陆冠云兄妹三个被接回来,看到宋宜笑后面两个妹妹太小,这会都只能抱到跟前来逗弄会,跟着就被乳母抱回房里去休息了。
陆冠云却又惊又喜,缠着异父姐姐问东问西,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最后还问:“过两日我能去姐姐那儿么?老待在家里好没意思!也没人陪我玩!”
宋宜笑倒想答应他的,但韦梦盈一撩眼皮,道:“已经过了年,你也有五岁了!就算不正经开蒙,这心也该收一收了!不然你现在有你父王养着你,将来怎么办?”
见弟弟垂头丧气的模样,宋宜笑于心不忍,说情道:“娘,横竖正月里,让他去我那玩个一两天,应该不会耽搁多少功课的?”
“你们女孩儿的前程无非就是嫁人!”韦梦盈嘲弄的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他们男孩儿的荣华富贵,若不能承继先人,可全要靠自己一点一滴去拼的!你这会惯着他,将来玩野了没心思进学,往后你养他?你问过你丈夫愿意不愿意没有?!”
一番话说的宋宜笑哑口无言,对着弟弟期盼的眼神也只能心虚的转开目光装糊涂。
这种情况下,韦梦盈虽然留她用了午饭,自然也是无比尴尬。
好不容易告辞了,却还要再去宋府应个卯索性这回他们运气不坏:卢氏前两日染了风寒,所以无法露面。
宋缘据说要照顾妻子,也脱不开身。
夫妻两个秉承着“不打扰祖母”在大门外站了半晌,最后章翠娘牵了宋宜宝出来给他们磕了头,接了礼物跟压岁钱,把庞老夫人、宋缘夫妇预备的压岁钱给了他们至于这压岁钱真正的来历,宋宜笑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肯定是继母一个人备的姐妹两个随便说了几句话,宋宜笑就借口“这里风大,妹妹快进去吧,别着了凉”,暗示这场拜年到此结束。
回到燕国公府时,天还没全黑下来,两人先各自泡了个澡,洗去一日奔波下来的疲惫,这才叫人拿饭。
按照这时候的规矩,正月初一拜本家的年,初二岳家,从初三开始,才是其他亲友、上下级之间的走动。
也就是说,从明日起,燕国公府也要接待拜年的客人了。
当然简虚白自己也少不得去东宫以及兵部上官家里走一圈。
“明儿起咱们就要分开走了,你留家里,代我接待登门的下属。”用过晚饭后,下人呈上茶水,两人漱完口后,简虚白道,“我会把纪粟留下来,到时候他们自己登门的话,让纪粟接待就好;若携了女眷,你帮忙敷衍一二至于说其他亲戚那儿,等大姐那边定了时间,会派人来告诉,到时候再一起去!”
宋宜笑一一记下,又使个眼色遣散下人,放下茶碗,道:“今儿娘当着我的面,问袁姐姐愿意不愿意嫁给陆三公子。”
简虚白闻言微微诧异,但很快不在意道:“那女孩儿的前途,自有雪沛操心,咱们就不用多管闲事了,也免得岳母不喜!”
听出他语气中对袁雪沛的信心,宋宜笑原本打算的话只好全咽了下去,只暗暗想着接下来若有空的话,要经常跟袁雪萼来往,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反正她绝不希望韦婵的遭遇重演!
因为还没到空闲的时候,也因为夫妻两个各有心事,所以这晚两人没再说什么,直接安置了。
次日一早,简虚白照例先起来穿戴,再把妻子喊醒。
两人梳洗好了,用过早饭,简虚白带着早就备好的礼物出了门,代他留守家中的宋宜笑,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批访客正是简虚白的数名下属结伴而来。
由于男女有别,这些人自有纪粟在前院招呼,但随他们来的女眷却要到后堂拜见宋宜笑的,有两名女眷还带了年幼的子女一起。
宋宜笑受了礼后,和颜悦色的叫了起,命人看座上茶,又叫给那几个小孩子取茶果攒盒来一番招待之后,众人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后轮流找着话题,讲到中午,顺理成章留了她们用饭,之后看看没其他人再来、也没其他事,她也就端茶送客了。
等客人走后,宋宜笑卸下大半日的端庄架子,露出疲乏之色,叫人预备浴房。
她泡在及肩高的浴桶里闭目养神时,锦熏进来给她捏肩,顺便告诉道:“明员外的妻子廖氏,方才走的时候落在后头,给巧沁姐姐塞了两个银铤,打听您的生辰与喜好!”
“巧沁怎么说的?”宋宜笑闻言毫不意外,依旧闭着眼问。
这明员外是兵部员外郎明讷直,乃简虚白的副手。所谓妻以夫荣,今天来的这群人里,廖氏虽然没有打头,但地位看得出来也是比较高的。
锦熏道:“巧沁姐姐跟她说了您的生辰,至于喜好,巧沁姐姐说您虽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向来不大爱出风头。”
“她倒是会说话!”宋宜笑不禁一笑,“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家送礼的时候,既要贵,还不能俗了去?”
锦熏笑嘻嘻道:“俗里俗气的东西原也配不上您呀!”
这些都是官场上多年下来已成默契的礼尚往来,宋宜笑也没打算劝夫婿独树一帜与世俗为敌,问过廖氏等人言谈举止都在常理之内,也就不关心了。
她整理了下经过,等晚上丈夫回来后,大致描述了遍,简虚白听完之后颔首:“二月初九我会告个假,专门在府里给你热闹热闹的!”
宋宜笑的生辰是二月初九。
“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告假的好!”宋宜笑提醒道,“届时来贺我的肯定都是女眷,你若在场,她们怎么个给我拜寿法?反而热闹不起来了!”
倒是简虚白的生辰,“等到四月十三,你倒是需要早点回来吃酒席,好受宾客的贺!”
现在正月才开始,二月三月都还有段时间,简虚白也不跟她争,只问:“大姐或二哥今儿可遣人来说去亲戚家的事?”
见宋宜笑摇头,就道,“那我明天去几个平级的同僚家里看看吧,你在家里待着,估计也有同僚会来咱们家!”
其实今天过来给他们拜年的人里,也有一两个亦是五品官所以廖氏领不了头毕竟简虚白哪怕不算爵位,单论官职也属于五品里的佼佼者了。
同级的官员若没后台,主动登门拜访是潜在规则,不算很谄媚。
不过帝都到底是天子脚下,简虚白在五品官里虽然也算位高权重,到底不是绝无仅有。何况他年轻,入仕日子又浅,所以对于某些前辈,还是要保持尊重的。
次日夫妻两个再次分头行事这天宋宜笑送完客,清江郡主就打发人来了:“郡主打算后日去裘尚书家拜年,遣奴婢来问公爷、夫人,是否同去?”
宋宜笑闻言又想起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忙碌之中都差点忘记了:夫妻两个都有个糟心的爹算是打平,而自己虽然还有个糟心的祖母,简虚白也还有个糟心的表舅呢!
她告诉大姑子派来的人:“自然与大姐同去!”
柳叶般的双眉却不禁微微蹙起:在朝上已经掐了一次又一次了,也不知道到了裘府,这位滚刀肉表舅,会怎么对他们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