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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朵     继女荣华txt下载     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偏心

    韦婵忙擦了把泪,期盼道:“什么法子?”

    “明年开春不是有杏榜么?”穆氏道,“如今要赴考的举子,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了。咱们韦家虽然不算正经的高门大户,好歹也是三代为官,给你说个准进士,总没问题的!”

    韦婵本来听穆氏先说叔叔婶婶不要自己在帝都,接着说有法子,还以为自己可以留在帝都了。谁想只是想把她许给外地来的举子,不禁大失所望,道:“准进士的话,拔尖那几个肯定考得中的,若是年少俊美,多少贵女打量着呢,哪里轮得到我?若是有缺陷的话,娘,这……”

    有缺陷的她肯定不想要的。

    没缺陷的,顶尖的她基本没份;次一点的,考取的把握可就未必有那么大了!

    要是落了榜,这天下英才层出不穷,谁知道何年何月能高中?

    万一遇见个满腹才学却命不好的,一辈子也中不了,自己岂不是一辈子要做个举人娘子?

    虽然在常人看来,能嫁给举子已经很不错了。但韦婵出身官宦人家,亲姑姑贵为王妃、表妹又是一品诰命,就算不存势利的心思,自幼耳濡目染的眼界搁那儿,也实在不觉得一个举人有什么稀奇的她姑姑不要了的前夫宋缘,还是状元郎出身呢!

    穆氏看出女儿的不甘心,叹了口气:“你身体的事情,还能想法子掩饰过去!可你跟陆三公子退亲的事是不可能瞒人的,退过一次亲的女孩儿,咱们家门楣又不是很高,就算没有你叔叔婶婶他们从中作梗,在这贵胄满地走的帝都,又能说到什么好的?”

    又压低了嗓子,附耳道:“掩饰的法子再像真的,可假的到底是假的,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就算一直洁身自好,可难保左右没有见多识广的老人!不定就看出破绽,那时候你说你怎么交代?倒是那些外地来的举子,很多出身不怎么样,为求金榜题名也没功夫出去鬼混,没经验没见识的,才好糊弄!”

    韦婵闻言变了脸色,攥拳片刻,虽然眼中泪落纷纷,到底点了头:“那就依娘不过你们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们倒想给你找人,可这回根本插不上手啊!”穆氏却苦笑出声,道,“不然就像你表姐说的,你才十三岁,即使跟陆三公子退了亲,拖个两三年再说人家,仍旧不算晚。如今距离春闱都没几个月了,做什么要在举子里找,不等到明年结果出来再定?”

    见女儿茫然,她叹道,“因为打今年这科进士的主意的人,实在太多了!”

    韦婵惊讶道:“怎么会?往年虽然也常有新科进士被高门招婿的事儿,但帝都贵胄本就众多,大部分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彼此通婚的啊!”

    毕竟新科进士再才华横溢,如果出身贫寒的话,在真正的权贵看来,底子还是过于单薄,远不如门当户对联姻带来的利益大。

    “那是从前!”穆氏抿了抿嘴,“可现在二王争储的动作越发明显宫里有消息说,陛下有意在开春之后,让赵王入朝历练,这原本是太子才有的待遇!足见陛下即使这会还没易储之心,但也不是那么全力以赴的维护太子了!”

    这种情况下,“那些有从龙之心的人家,自然要大肆扩张势力,相比已经入仕的官宦,新科进士普遍要好收买得多!”

    那些不想趟混水的人家呢,“既怕耽搁自家女孩儿青春,又怕结亲不慎,被亲家拖下水,且不甘心把女孩儿低嫁,除了选择那些一张白纸似的新科进士,还能去哪挑?”

    虽然说一科要取三两百人,但把年长、已娶、貌丑、出身高贵不可攀附、性情有问题的这些人都排除后,还能剩下有多少?

    而能称高门大户的人家,大抵子嗣丰盛。就算女儿们的年纪有长有幼,但每家刚好有那么一两个需要择婿的,在皇亲满地走、权贵多如狗的帝都,数目也不小了!

    所以明年这一榜的进士,竟成了帝都招婿的香饽饽!

    “咱们家是根本没资格去替你争的,也只能指望你表姐再发一回善心,帮你这个忙了!”穆氏叹道,“你祖母说会抓紧时间替你退亲,然后好让你掐在杏榜下来之前决定,否则人家鱼跃龙门,可未必瞧得上你了!”

    韦婵听得百味陈杂,落了好一会泪,才道:“表姐近来忙得跟什么似的,您看方才没坐多久就被喊去令狐府了,这眼节骨上再要她替我操心终身大事,会不会……惹人厌?”

    “可现在除了求她还能求谁去?”穆氏无奈道,“你姑姑那边,她就是答应帮忙,咱们敢接受么?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现在不厚点脸皮,我恐怕你将来懊悔莫及啊!”

    见韦婵咬唇不语,她又道,“你祖母打听到,赴考的举子们中间几位拨尖的,最近颇有些文人相轻的意思。可明儿就是圣寿节,过几天又是万寿节,再蠢的人也不敢在这眼节骨上闹事的。所以打算月底的时候,呼朋引伴聚集桃李楼上,来场文斗!”

    “到时候请你表姐带你去看看?”

    韦婵犹豫了好一会,才道:“要退亲的话,我总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不然凭咱们家找什么理由,人家还以为我跟表姐夫有什么,才要退亲呢先退了亲,再说这事吧!”

    穆氏也不逼她,只道:“之前还以为你仍旧病着,不好移动。既然如此,那娘现在先回去,明后天再来接你?”

    出了燕国公府后,穆氏从帘子缝隙里看着大门上方的御赐牌匾,眼神中露出一抹复杂,深深叹了口气,才放下帘子:“走吧!”

    这时候,宋宜笑的马车,刚刚在宋府门前停下。

    “天冷风大,娘跟妹妹快进去吧,免得冻着!”宋宜笑本来打算把人送到之后就走的,无奈卢氏不配合,带着宋宜宝下车后,没有立刻道别,反而在车边站住了。

    见这情况,她只好也跟着下了车,客客气气道,“这会还下起雪了娘您跟妹妹哪能站这风口?”

    她这话里迫不及待要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偏偏卢氏还在踌躇:“这风雪交加的,宋家原配嫡出的大小姐到了家门口,又是专门送我们母女回来的,哪能不请进去坐坐、吃个茶啊饭的?可婆婆跟夫君对她……”

    正左右为难之间,不想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紫貂玄裳的宋缘,带了两个长随,恰恰跨出门来!

    “爹爹!”宋宜宝转身仰头一看,顿时喜道,“爹爹抱!”

    “你规矩点!”卢氏闻言却是暗自一惊女儿平时跟丈夫撒娇也还罢了,如今可是当着她异母嫡姐的面啊!宋家谁不知道这宋大小姐当初是被亲祖母跟亲爹变相赶出家门的!

    如今宋宜笑亲眼看到异母妹妹被亲爹当个宝,该是什么心情?!

    可三岁的孩子再乖巧,哪能明白这么多?被亲娘一呵斥,虽然委屈的缩了缩头,却还是眼巴巴的望着父亲,慕孺之情,溢于言表。

    “爹!”卢氏正惊怒交加,宋宜笑却没什么情绪激动的意思,目光只与宋缘一接,便盈盈下拜,温和道,“许久未见,爹瞧着怪康健的,想是娘悉心照料的缘故。”

    宋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先俯身抱起小女儿,才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宜笑是送我们回来的。”卢氏心里连连叹气,女儿年纪小不懂事也还罢了,丈夫也是火上浇油,只能自己尽力圆场了,接话道,“方才车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路上,要不是宜笑经过,拿她的车送了我们回来,恐怕到这会还困在路边呢!”

    又把手里下车时忘记放下的暖炉亮了亮,“这手炉也是宜笑给我的,否则我还真是吃不消了!”

    她觉得自己这么说,丈夫再不喜欢长女,也该讲点软和话了吧?

    可宋缘看都没看宋宜笑一眼,只打量着依在怀里撒娇的小女儿,冷淡道:“你是她娘,宝儿是她妹妹,这么冷的天,你们被困在路旁,她要没经过也还罢了,既然经过看到了,若不搭把手,那还是个人吗?”

    卢氏:“……”

    “爹说的极是。”宋宜笑前世今生都领教过这个亲爹的绝情,这会宋缘的回答全在她意料之内,倒依旧还能和颜悦色道,“我就说娘您太见外了您瞧这风雪越发大了,您有孕在身,妹妹又小,还是快进屋去吧!”

    卢氏向来对丈夫千依百顺,这会虽然觉得脸上阵阵发烧,尴尬得无以形容,却也说不出来责怪丈夫的话但也待不下去了,紧抿着唇,从宋缘怀里接过宋宜宝,匆匆道了句:“今日多亏你了,你回去也当心点!”

    就抱着女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大门,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只是她走了,宋缘却还站在那里,目光幽深的望着宋宜笑,道:“你娘跟你妹妹的车坏了,偏被你遇见,倒也是巧。”

    他之前的偏心,宋宜笑的随从还能忍耐。

    可这会这话,分明就在怀疑宋宜笑送卢氏母女回来是居心不良!

    作为亲爹,恩将仇报到这地步,巧沁、栗玉等下人虽然碍着身份不敢造次,面上多多少少,却都带出几分恼色了。

    好在宋宜笑还端得住,沉稳道:“也不算巧,令狐尚书丁忧,我去令狐家吊唁回府路上才遇见的。不然那条街我平时确实不会走。”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宋缘闻言皱了下眉,但也没再说什么,微一点头,带着两个长随下了台阶宋宜笑在他背后屈了屈膝,恭敬道:“天雪路滑,爹您慢点走!”

    ……马车离开宋府没多远,巧沁就按捺不住,气愤道:“夫人,不是奴婢多嘴,可亲家老爷也太过份了!您不计前嫌送亲家奶奶她们回来不说,还对他那么尊敬,他居然!”

    “那总是我爹!”宋宜笑合眼靠在车轸上,掩饰起真实的情绪:虽然早有准备,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她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再说他也未必是怀疑我,兴许只是寒暄呢?后来我说了缘故,他不就没说什么了?”

    巧沁以前是伺候韦梦盈的韦梦盈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会听着她的话,越发感到憋屈:“亲家奶奶也不是什么好人!今儿要没夫人您,她跟二小姐哪可能这么顺顺当当到家?方才亲家老爷那么说话时,她居然一走了之!!!”

    “她怀着身孕,宋家到现在都没男嗣,万一出了岔子岂是小事?我亲自送她回来,就是怕她跟二妹妹冻着,她要一直站门口吹风那才是辜负我一番好意呢!早该进去了!”宋宜笑本来就心情不好,巧沁这话虽然是替她抱屈,可也等于在戳她伤口,不禁微怒道,“吵得我头疼都给我安静点!”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概说的就是宋宜笑今日。

    她才呵斥住巧沁,下一刻马车就“砰”的一声,朝左侧狠狠一歪!

    毫无防备的主仆差点滚成一团!

    巧沁惊呼着边去扶宋宜笑,边骂车夫:“混账!你怎么赶的车!?”

    车夫也吓得不轻:“夫人饶恕!雪下得太快了,把路上的坑给盖住了……”

    “还不快点把车弄出来!”巧沁不耐烦的打断,“伤着了夫人,仔细你的皮!”

    ……片刻后,主仆无奈的裹上狐裘下车,望着轮毂明显变了形的马车面面相觑:好吧,现在轮到她们的马车坏掉了,距离燕国公府的路却走了才没一小半!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好在马车坏掉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家酒楼。

    宋宜笑让左右搀扶着,顶着大风大雪艰难跋涉了好一会,总算踏入楼内。

    “有雅间么?”侍卫才去柜台上问了句,不远处却有人“咦”了一声,跟着起身走了过来,道:“弟妹?你怎么来这里了?”

    宋宜笑这会还戴着帷帽,天冷,酒楼只留了两扇门板供人进来,还垂了厚帘子,楼中虽然点了灯火,难免黯淡。所以她闻言虽然立刻看了过去,隔着面纱却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只得含糊道:“车坏了,外面下着雪,过来这儿等人回府去找其他车来接。”

    “阿虚今儿恐怕忙得很,未必有空来接你吧?”那人语带笑意道,“你要不嫌弃,也别等了,就坐我车回去罢。”

    宋宜笑到这会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听他语气却怪熟络的,只好悄悄撩起一点面纱这一看,她差点当场打了个寒战:姬明非!

    其实她跟姬明非照面的那次虽然尴尬,这位转着弯的“姬大表哥”也没有为难过她,态度甚至可算亲热。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宜笑看到这位就觉得头皮发麻,各种不自在。

    这会干笑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推辞:“姬大表哥也是坐车来的?那可不成,我要了您的车的话,您待会要走时怎么办呢?”

    “我可以不走啊!”姬明非不在意道,“这酒楼后面有户人家的女儿同我关系不坏,我去那儿借宿一晚,等明日自有人来接我!”

    宋宜笑知道所谓“有户人家的女儿”,十有八.九是某个暗.娼她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来合适的话回答,只得道:“那多谢大表哥了!”

    “自家人何必说见外的话?”姬明非笑吟吟的命人去后院把自己的马车套出来,打量了下表弟媳妇,道,“不过阿虚也真不会疼人,这大风大雪天的,有什么事情不能拖一拖,叫你一介娇弱女流,出来东奔西走的?”

    宋宜笑觉得他这话有点轻浮了,可一来是亲戚,二来才接受了人家的帮助,她也不好说什么,只笑了笑,道:“令狐尚书丁忧,夫君既在兵部任职,我自也要去令狐府上道个恼回来时遇见我娘家母亲带着妹妹坏了马车在路边等,结果送了她们回家后,走到离这儿不远,我自己车竟也坏了!”

    “那还真是巧!”姬明非笑道,“我原本打算再喝一会就走的,你要晚一点来可就遇见不到了。看来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就是有缘!”

    “这人莫非是不正经惯了?”宋宜笑微蹙了下眉,“大伯子跟弟媳妇有缘……这不成乱.伦了吗?!哪有这么说话的!”

    好在这时候马车到门口了,宋宜笑见状,也不接他的话,道了声谢,就转身出了门。

    这次回燕国公府总算没再遇见麻烦,她进门后先问穆氏,得知已经走了,就问韦婵:“心情如何?可哭过?脸上有为难的样子么?”

    锦熏跟在她身后进了内室,边替她换下被雪水濡.湿的衣裙,边道:“您前脚才出绛杏馆,后脚她们母女就抱一起了,能不哭吗?至于说表小姐的脸色,奴婢瞧着,这段时间总是忧忧愁愁的不管怎么样,您好歹用点饭再过去呗?”

    宋宜笑折腾了大半天,到现在连午饭都没用,也实在有点吃不消了。闻言问过韦婵已经吃了午饭,就道:“那叫厨房摆饭吧,我还真是饿了!”

    用过午饭后,又喝了盏温热的杏酪,宋宜笑才重裹狐裘,顶着风雪赶到绛杏馆。

    听韦婵期期艾艾说了明后天就要回韦家,她诧异道:“你如今虽然能起身了,但还没全好,左右住了这些日子,又何必急着走?尤其现在天寒地冻的,韦家虽然同在帝都,离这里也要过好几条街呢!万一路上吹着风冻到,岂不是雪上加霜?”

    韦婵吞吞吐吐道:“横竖有车坐,不会吹到风的。何况现在已经十一月了,您越来越忙,我老住这里也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宋宜笑摇头道,“后院里的事情你姐夫都是让我做主的,我如今又不要起早贪黑的给长辈请安,底下也没小叔子小姑子需要照顾,再忙又能忙到哪里去?”

    就怀疑,“大舅母方才同你说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要回去了?”

    “跟陆三公子的婚事既然肯定要退,我娘说宜早不宜迟。”韦婵见状,抿了抿唇道,“趁着圣寿、万寿节的热闹,悄悄的办了,往后别人知道了议论,也是时过景迁。这事我要不回去的话,恐怕有些人会以为我退亲与您还有姐夫有关系,这岂不是平白拖您两位下水了吗?”

    宋宜笑听说是这个缘故,才不留她了,只道:“这事要有什么麻烦,尽管打发人来告诉我。”

    韦婵自是连声道谢表姐妹两个说了好一会话,一直到下人来禀告说简虚白回来了,宋宜笑才起身离开。

    绛杏馆实在偏远,她到克绍堂时,简虚白非但已经换了一身衣袍,手里一盏茶水都喝得差不多了。看到她进门,立刻搁了茶碗迎上来,关切道:“闻说你马车今儿个坏在路上?人要紧么?”

    “轮毂坏了,吓了一跳而已,没什么事。”宋宜笑知道他现在很宝贝自己,若照实说,不定就要重罚车夫那车夫虽然不是她的人,大雪天的赶车也不容易,她就一带而过道,“说来也是好笑:我先遇见我继母还有二妹妹,她们车坏了,我就自告奋勇送她们回家。结果送完她们,回来的路上,咱们的车也坏了!”

    简虚白果然不悦道:“轮毂坏了,那肯定是车夫平时没注意……”

    “是我想早点回来,催他把车驶快点呢!”宋宜笑见屋里没下人在,伸臂搂住他颈,笑道,“不然可未必会出事再说我运气不坏,本来还以为今儿天黑之前能回来就不错了,结果在附近的酒楼里,你猜我遇见了谁借给我马车?”

    简虚白瞥了眼妻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荑,眼神柔和下来,轻笑道:“不是姬大表哥就是姬表哥?”

    宋宜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这大雪天的,明儿还就是圣寿节,家家户户都忙着呢,谁家女眷没事会跑去酒楼里待着?”简虚白怡然道,“所以借给你马车的肯定是男子你又没有亲兄弟,那么借给你马车的肯定是我这边的亲戚了,你进门才两个月,认识你、你也认识,且这种天还在外面游荡的,除了姬家两位表哥,还能有谁?”

    见他一脸的笃定,宋宜笑转了转眼珠,道:“那也不一定啊!我虽然没亲兄弟,表哥可不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遇见我舅舅家的表哥,才借到马车回来?”

    “我说了啊,因为明天就是圣寿节!”简虚白似笑非笑道,“韦家只是勉强有资格参与寿宴,所以对于赴宴之事十分谨慎,这会怎么肯放子弟在外面吃酒?万一出点岔子,影响到明儿,岂不是后悔莫及?”

    也就姬家兄弟这种有靠山的主儿,才会不在乎明天的状态。这会还敢在外面喝酒不说,今晚估计还要夜宿娼家。

    宋宜笑琢磨了一会,想说什么,却只撇了撇嘴角。

    简虚白注意到她这动作,玩味一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也可能是陆冠伦?但陆冠伦跟我一样,无论春夏秋冬,除非陪长辈或女眷出门,否则都是骑马,再大风雪也不会坐车的。所以你就是碰见他,他也没车借给你!”

    至于说陆冠伦恰好陪人坐了车呢,“他把车借给了你,他陪着的长辈或女眷要怎么回去?最多绕路送你回来,绝不会把整驾马车都借给你的!”

    宋宜笑挑不出刺,只好悻悻道:“好吧,你赢了,我碰见的是姬大表哥。”

    “大表哥虽然为人风流,但对亲戚还是不坏的。”简虚白目光闪了闪,笑着道,“我猜你多半碰见的是他!”

    宋宜笑闻言,也不好说姬明非什么,只道:“大表哥还没成亲,我这回蒙他援手,却不方便亲自道谢,回头你代我转达下吧!”这么个她亲眼看到跟自己婆婆有染的表哥,她是真心想敬而远之。

    “自然。”简虚白含笑道,“知道你回来的早我才放心,哪能不谢他?”

    话是这么说简虚白又跟妻子调笑了会之后,借口还有公务去了书房,一进书房门,他脸色就黑了下来:“纪粟你亲自走一遭,去告诉那姓姬的,他算计其他人也还罢了,敢打善窈主意,我弄死他!”

    纪粟赶紧劝他息怒,又说:“姬大公子喜好有夫之妇的事儿,您方才何不告诉夫人一声?夫人要知道,肯定会避着他走的!”

    这比你私下威胁姬明非管用啊!

    毕竟姬明非有这勾引**的爱好不是一天两天了,连晋国长公主这个转着弯的姨母都能下手,何况宋宜笑这表弟媳妇好歹跟他是同辈?

    他会因为简虚白的威胁就放弃才怪!

    横竖给他做靠山的富阳侯府,如今的立场跟简虚白也不是一派,早晚有一掐!

    倒不如让宋宜笑知道这个亲戚的真面目,提高警惕,从根源上杜绝他勾引得手的可能!

    “……上回她说陆冠伦以前很照顾她,被我说了几句。”简虚白面沉似水,沉默了好一会,才郁闷道,“这回姓姬的才借了马车给她,善窈那性.子,哪能不念他的好?我现在说他坏话,万一善窈误会我又要找她麻烦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跟妻子和好,可不想好了才一个晚上就又吵翻!

    纪粟闻言暗自苦笑:您早点哄着点夫人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结果弄得现在明知道有人在打自己妻子主意,还不敢说真话!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说好的妯娌撕架呢?!

    简虚白虽然今年年初才回帝都,对姬明非挖墙角的“战绩”却早已如雷贯耳毕竟姬明非最显赫的“战绩”,就是拿下简虚白的亲娘晋国长公主……

    这么个视伦理道德如浮云的主儿,简虚白哪能不防着他?

    这天晚上,简虚白跟纪粟在书房里足足商量了好几个时辰的对策,一直到半夜才回房却不想宋宜笑还没睡下,正靠着熏笼打盹,见他进来,一个激灵清醒了,起身道:“怎么这么晚?”

    “有几件要紧公务。”简虚白看到这一幕心头喜悦,上前揽住她亲了亲,轻责道,“都到这会了,还等我做什么?下次你先睡吧。”

    宋宜笑等他其实是为了确认崔见怜与柳家、金家是否联手之事,但这会困极了,也没力气说,只道:“明儿要进宫贺太后娘娘,快安置吧!”

    简虚白不知内情,想到方才回后院的路上,偌大府邸除了廊下的气死风灯外,再无一盏灯火还亮着。他顶着风雪踏入月洞门后,却发现自己夫妇的内室依然灯火通明。

    昏黄的灯光打在琉璃窗上,满庭飞舞的鹅毛大雪,在此刻似成了流光溢彩的金羽,美好到人心里去。

    那一瞬间,北风与雪落的声音都仿佛停顿了一下。

    他推门入内时,斜靠熏笼半睡半醒的妻子,抬起半边晕红的脸颊,睡眼惺忪的说话时,懵懵懂懂的模样,让他一颗心简直要化成了水。

    这会忍了又忍,到底还是笑弯了眉眼,伸手揉了揉她沐浴后松绾的堕马髻,柔声道:“好!”

    宋宜笑对丈夫心里这番甜蜜毫不知情,所以次日早上起来后,面对简虚白的各种柔情似水,她好奇问:“徐表哥的事情办妥了吗?”

    令狐德音已经请求丁忧,何文琼的晋升指日可待,给徐惜誓的位置也该空出来了吧?不然简虚白怎会如此高兴?

    好在简虚白也不知道她的想法,还以为妻子是在关心自己,含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又给她舀了勺蛋羹,“这个好克化,多吃点!”

    “看来这事非常顺利。”宋宜笑打量着他喜形于色的模样,暗自思忖,“回头若是碰到谢姐姐,不妨给她透点口风,也叫她高兴高兴。”

    ……鸡同鸭讲的夫妇两个欢欢喜喜的收拾好,一道坐车到了晋国长公主府。

    因为圣寿节属于大典,所以今儿众人都穿了礼服,男子各按品级,女眷们则是清一色的花钗翟衣其中晋国长公主、清江郡主、长兴公主、宋宜笑都是花钗九树,寿春伯夫人也有七树,足足四十三树花钗济济一堂,将原本陈设典雅的屋子映得金碧辉煌,眼都有点睁不开。

    这样的显赫富贵里,既无花钗,也无翟衣,只能穿一套寻常簇新衣裙的聂舞樱,显得格格不入。

    瞧她频频看向晋国长公主时的神情,可见她根本不想进宫。

    “樱儿,你今天就跟着你四嫂吧。”晋国长公主何尝不知道这个小女儿的窘迫?但自己都快过半百了,这女儿却还没许人,再疼又能护她几年?若这会由着她一直缩在长公主府里掩耳盗铃,看似怜惜,实则是害了她!

    是以假装没看到,只向宋宜笑叮嘱,“这孩子平常很少出门,不懂的地方,你多提点提点!”

    宋宜笑正要回答,不想长兴公主忽然截口道:“娘,何必让五妹妹跟着四弟妹呢?四弟妹以前也没怎么进过宫,自己尚且不认得路,哪里能带好五妹妹?不如让五妹妹跟着媳妇吧?”

    “三嫂这话说的可笑,今儿进宫是为了贺皇外祖母,又不是去游览宫城,要认得路做什么?”宋宜笑闻言还在思索要怎么说,简虚白一挑眉,却已出声道,“合着在三嫂眼里,圣寿节就是用来玩的?”

    长兴公主:“……”

    说好的妯娌撕架,你一个小叔子跑出来是几个意思?!!

    “四弟不得无礼!”见状简夷犹放下茶碗,冷然道,“你三嫂快言快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么说无非是怕四弟妹没参加过正经宫宴,到时候自顾不暇,哪里照顾得好五妹妹?说到底也是好心想帮忙,四弟妹都没说什么,你操个什么心?”

    以为就你心疼结发之妻?

    简虚白瞥一眼胞兄,嗤笑一声,道:“没参加过宫宴,就会自顾不暇?那三哥你以前也没成过亲,这头一次做人丈夫,不也尽职尽责得很?合着这天底下就你能把头一次做的事做得漂漂亮亮,其他人都不如你?简直就是坐井观天!”

    “胡闹!你这是跟兄长说话的态度?!”

    “理亏就抬出兄长身份来压人,你好意思我都替你无地自容!”

    “你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我看三哥你是越发没有了自知之明!”

    “混账东西!你还有规矩没有?!”

    “三哥要真重视规矩,还是先把三嫂管管好,她要一直这么不把皇外祖母的寿辰当回事下去,迟早要被弹劾不孝的你懂么?!”

    “你娶的是个好东西……”

    晋国长公主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兄弟两个之间越来越激烈的争执,眼看简夷犹要口不择言了,晋国长公主终于如梦初醒,狠拍了一下长案,怒叱:“都给我闭嘴!!!”

    简夷犹跟简虚白互相冷睨了一样对方,才不怎么甘心情愿的起身请罪:“孩儿失仪,请娘责罚!”

    “你们两个还有没有规矩了!”晋国长公主向来宠溺子女,这会虽然被气得不轻,但拍了几下案后,到底也没说怎么责罚,只道,“樱儿,你待会跟着你大姐夷犹跟阿虚,你们若再这么不念骨肉之情,往后就别再到我这里来了!我管不住你们,只能求个眼不见为净!”

    兄弟两个闻言忙跪了下去:“孩儿知罪,以后再不敢了!”

    “你们最好都记住这句话!”晋国长公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目光又扫过长兴公主与宋宜笑,恨道,“没有一个省心的!”

    宋宜笑知道后面这句话是在表达对自己跟长兴公主的不满,心下颇为委屈:“明明是长兴挑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一个字都没说呢!”

    ……嗯,她选择性的忘记前几天撒娇撒痴的“您可不能让三嫂欺负了我去”了。

    本来晋国长公主还打算大家说会话再进宫去给太后道贺,但现在这么一闹,她也没心情了,敲打了下四周下人不许乱传话,便起了身:“走吧!”

    众人忙纷纷跟上,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长公主朝外走这中间宋宜笑偶尔一瞥,发现自始自终没说话的公公简离旷,极阴冷的扫了眼简虚白。

    她蹙了蹙眉,悄悄伸手拉了把简虚白的袖子,示意他留神。

    简虚白却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微笑着捏了下她手,神情平淡而笃定。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宫,女眷们到清熙殿时,后宫妃嫔已经全到齐了,东宫的太子妃、崔侧妃也已在下首陪坐。

    看到晋国长公主这一脉人进来,太后笑着免了礼,与长公主寒暄了几句后,目光一转就落到宋宜笑身上:“好孩子,闻说你前些日子受惊不小,这会可好全了吗?”

    不待宋宜笑回答,又招手道,“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宋宜笑询问的看了眼婆婆,见晋国长公主也微微颔首,这才依言上前落座。太后亲亲热热的握了她手,问长问短,可谓是关怀备至。

    太后都这么热情,其他人自然不能不作表示。后妃们纷纷附和,争先恐后的嘘寒问暖。

    一时间,宋宜笑顿时成了众人的中心。

    她落落大方的应付这些关心之余,眼角却瞥见长兴公主有些恨恨的目光,差点笑出声:“方才在婆婆跟前,她想出风头已经失败了一回;如今太后当面,却是连抢风头的机会都没有,这已经不是不服气的问题了,这是金枝玉叶的面子完全没地方放啊!”

    毕竟,长兴公主前天才下降,这会连三朝回门都没满呢!到了嫡亲祖母跟前,按说太后怎么也要给她一份额外的体面的。

    可太后也不知道是疏忽了,还是不在乎,竟压根没注意到她!

    长兴公主哪能不迁怒宋宜笑?

    不过公主的悲剧还没结束众人陪太后说说笑笑,到了开宴的时候,方一起拥了太后移驾入席,结果入席之后,长兴公主的席位、菜色、伺候的人手等等,居然也没什么优待!

    按照这时候默认的规矩,席间太后、显嘉帝,会把自己的菜分给亲近之人,以示恩宠。

    这一份体面,长兴公主倒是有了,但是排在好几个人之后也就不说了,还是跟宋宜笑一块领的恩:宋宜笑清楚的看到这位金枝玉叶谢完恩,坐下后,差点把一双牙箸捏断!

    “这皇家也真是奇怪。”她瞧着好笑之余也觉得不解,“这才嫁两天的女儿,至于这么不给面子么?这也叫皇后脸上无光啊!”

    正在胡乱猜测内情,身后忽然挤过一个人来,小声道:“四嫂,您能陪我去更衣么?我不认识路,大姐被几人绊住了,让我来找您!”

    宋宜笑回头一望,见是聂舞樱,忙搁下牙箸:“自然!”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方才的泼辣劲儿呢?

    宋宜笑这会的席位,上首是长兴公主,下首则是不太熟的一位贵妇。

    她跟长兴公主关系恶劣,这会长兴又分明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只让锦熏留在席畔照应:“我陪五妹妹去更衣,若有要找我的,你记得告诉一声!”

    便带着月灯起身,陪聂舞樱向殿角的小门走去。

    其实这处设宴的偏殿她也是头一次来,好在门外站了两排宫侍,随便找个问了更衣之处,就有人出列引路。

    到了供赴宴女眷更衣梳洗用的暖阁后,宋宜笑示意月灯给了那宫人一个荷包,方携小姑子入内。

    片刻后,两人收拾好了,还席的路上,经过一个月洞门,聂舞樱忽然停下脚步,道:“四嫂,好像有梅花香?”

    “是腊梅。”宋宜笑拢了拢手炉,好奇道,“五妹妹喜欢梅花?”

    “……喜欢。”聂舞樱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出口的样子,踌躇了下才道,“我们能去看看么?”

    要是宋宜笑自己,肯定不会在陌生地方,尤其还是皇宫重地乱走的。可这是聂舞樱的想法,这女孩儿从今早以来一直有点手足无措,瞧着怪可怜的。她不免心软:“寿宴就开在不远的偏殿里,这里又是更衣来回的必经之路,既然没派人把守,转一转应该无妨?”

    她沉吟了会,就道:“我们看看附近有没有吧?”

    言外之意,太远咱们就不去了。

    聂舞樱闻言连忙点头片刻后她们在十几步外的宫墙后,找到角落里长的三株腊梅树,瞧枝干很有些年头了,虬柯苍黑,花朵累累,顶风冒雪之间,别有一种笑看云卷云舒的雍容自在。

    “真好看。”聂舞樱走到树下,郁郁的神情可算绽开一个舒心的笑,伸指触了触含冰带雪的花瓣,“好香!”

    宋宜笑含笑看了会,见她还不提走,就道:“这梅花开的真好,若不是在宫里,我都想折两枝带席上去了。”

    她说这话是想提醒聂舞樱,两人在这儿待了好一会,该还席了。

    谁知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这里的梅花也是你能动的?”

    宋宜笑微听这声音就是一蹙眉,转头一看,果然是司空衣菡,她看起来瘦了些,梳着抛家髻,拥着紫貂裘,连个丫鬟也没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冷冷的望过来,“太后娘娘最不喜欢人动她宫里的花木,你们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目光微微一凝,才认出宋宜笑,“是你?”

    “王妃娘娘!”宋宜笑本来以为她那气冲冲的语气,是专门对着自己来的,到这儿才晓得误会了,一面行礼请安,一面暗暗摇头:“难怪谢姐姐说这位主儿连真阳大长公主都吃不消……能把好心提醒的话说得跟吵架一样,有几个人受得了?”

    她虽然至今记着司空衣萝,但如今这位梁王妃与司空衣萝从容貌到性情,简直没半点相像,所以也提不起来打交道的心思,问候之后就道,“谢娘娘提醒,我们这就走!”

    “这是谁?”司空衣菡却没有放行的意思,朝聂舞樱抬了抬下巴问。

    “这是义妹舞樱,姓聂。”宋宜笑温和的笑了笑,“她喜欢梅花,方才闻到香味,就过来瞧了会。”

    司空衣菡打量聂舞樱几眼,嗤笑道:“原来是长公主的义女,这怯生生的模样,我还以为是你娘家舅舅那边的表妹呢!”

    聂舞樱闻言不禁变了脸色宋宜笑暗捏了把她手,依旧温和道:“您都做了王妃了,怎么还喊长公主?该称姑母才是!至于五妹妹这娇怯的模样,是您有所不知:五妹妹是娘膝下最小的孩子,自然如珠如宝。这大冷天的在这儿看花吹到了风,怎能不显得柔弱呢?不过女孩儿家么,壮得跟头牛似的也就没意思了!”

    司空衣菡自己说话不中听,别人讥诮她,她反应倒不慢:“我若是头牛,早就冲过去撞死你们了!”

    宋宜笑微一蹙眉:“王妃说的哪里话?我可没说您是牛,不过那么打个比方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好日子,有些字眼您还是不要说的好!”

    她听谢依人诉过好几回苦,说司空衣菡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可不想一直跟她纠缠下去。所以摞了这么一句,就一拉聂舞樱,“天冷风大,娘娘请自便,我们姑嫂先走一步了!”

    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司空衣菡的视线,宋宜笑正要安慰小姑子,聂舞樱却先控制不住,呜咽出声道:“我早就知道自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所以不想来的,果然他们就没一个看得起我!”

    宋宜笑忙道:“你听梁王妃的话做什么?这人向来说话没什么分寸,你徐表哥的未婚妻谢姐姐最清楚不过,不信下回我约谢姐姐出来,让她给你好好讲一讲这人的无礼!如今里里外外都不把她说的话放心上的,她哪儿代表得了所有人?”

    又说,“你是娘的掌上明珠,就凭这个,谁敢看不起你?方才太后娘娘还特意问了你话呢,你看今儿个给太后娘娘祝寿的人里,公主郡主县主的加起来,才几个人得了这样的体面?”

    好说歹说了半晌,才把聂舞樱哄得不哭了,宋宜笑看她手里攥的帕子都哭得湿漉漉的,就递过自己的帕子让她擦脸,正要再接再厉劝她跟自己还席隔着七八步阔的中庭,对面的回廊下却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少年与聂舞樱年岁仿佛,经过时偶然朝这边望了眼,看到宋宜笑时,优雅颔首,以示致意。

    但接下去看到聂舞樱泫然的模样,不免诧异,走过之后,忍不住又回头结果这一回头,恰好被擦完脸抬起头来的聂舞樱看了个正着!

    这女孩儿本就沉浸在自艾自怜之中,满肚子的委屈,见这情形只道他在笑话自己,恼羞成怒之下,也顾不得多想,抬手一指那少年,怒叱道:“你看什么看?!”

    宋宜笑:“……”

    小姑子性格变得太快,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

    那少年显然也没想到一时好奇会惹出麻烦来,闻言呆了呆,才停了脚。他涵养倒不坏,立刻回身拱手道:“方才见小姐似乎遇见难处,好奇之下一回顾,触怒小姐之处,还望小姐饶恕!”

    “……”聂舞樱本非刁蛮,要不是先被司空衣菡的羞辱勾动了心事,又误解这少年嘲笑自己,是绝对做不出来指着陌生人质问的事的,这会那少年又爽快赔礼,她顿时就不知所措了,忙轻扯宋宜笑的袖子求助。

    宋宜笑:“……”

    你方才的泼辣劲儿呢?

    她暗自苦笑了下,朝那少年福了福,道:“尊驾言重了,舍妹年幼无知,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请您不要计较!”

    那少年莞尔道:“夫人宽厚,此事原是孤举止不当。”

    他连“孤”都出来了,宋宜笑本来还想糊弄过去的,这会也只好道:“敢问是哪位殿下当面?臣妇简宋氏……”

    她话没说完,那少年已笑着打断道:“原来是表嫂?表嫂不必见外,孤乃皇四子,得父皇赐赵地为封邑。”

    “赵王殿下!”宋宜笑仍旧给他行了个国礼,才轻笑道,“这是五妹妹,方才在说些以前的事儿,叫您见笑了!”

    聂舞樱这会恨不得整个躲到她身后,哪还有半点蛮横之色?

    被宋宜笑暗拉了几把,才怯怯探头道了句:“臣女失仪,请殿下责罚!”

    “都是自家亲戚,聂表妹言重了。”赵王打量着她,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不过考虑到这位聂妹妹的敏感,他很厚道的忍住了笑,道,“天怪冷的,表嫂跟聂表妹若已经说好了话,不如先回殿里去?”

    宋宜笑连声称是,趁机拉了聂舞樱朝殿里走一直把她按到清江郡主身边的席位上坐了,见这小姑子可算不哭不闹了,她才松口气,使个眼色叫清江郡主的丫鬟跟自己到一旁,悄悄交代了下方才的经过:“……幸亏赵王殿下路过一搅和,妹妹这会儿怕是想不起来难过。但究竟减了兴致,别一会又被什么事勾起心绪,还要请大姐多关照了!”

    丫鬟感激的谢了她,回去找机会给清江郡主复命。

    宋宜笑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好宫人换上新菜,她吃了几口,左右一看,就见玉山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后妃那边的席位,跟长兴公主挤在一块说话。

    这两位公主虽然不同母,总是亲姐妹,且年岁仿佛,关系好也不奇怪。

    宋宜笑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也没多想。

    但过了一会后,长兴公主忽然低呼一声,怒道:“你做什么?指甲掐到我肉里去了!”

    玉山公主却没理会她的抱怨,语气中又惊又喜又急又无措,道:“那边穿绿衣的公子,是谁?!”

    宋宜笑拿眼角瞄了眼她指的方向,嘴角微微一扯:不愧是被婆婆称赞“论容貌,年轻一代里除了阿虚没人比得上”的美男子,苏少歌尽管只是不胜酒力之后倚案合眼,略作小憩,如此寻常的动作,他做来却是说不出的风流蕴藉,卓然出众,鹤立鸡群。

    难怪玉山公主一见之下,竟失态到误伤嫡姐的地步。

第一百四十章 忙碌

    宋宜笑跟玉山公主不熟,所以看到这一幕之后,除了感慨下苏少歌的魅力,也就不放在心上。

    这一天的寿宴从中午一直摆到晚上才散出宫后,一踏进马车,宋宜笑就瘫软在简虚白肩头:“让我靠会!”

    一品诰命的九树花钗与九等翟衣固然美伦美奂,可华美**的背后就是份量十足。从早起梳妆打扮好到现在,宋宜笑顶着这一头一身已经足足六个时辰,早就是在硬撑了,这会放下车帘,心神一松,顿时觉得疲惫潮水般涌上来把自己吞没。

    她甚至没听清丈夫的回话,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近午,摇醒她的锦熏一边替她穿戴一边催促:“聂小姐已经在花厅等候了,她今儿过来是夫人您主动约的,这会可不能再睡下去!”

    宋宜笑闻言也吓了一跳:“怎么没早点喊醒我?”

    “公爷早上吩咐的,说您昨儿个累坏了。”锦熏说这话时神情有点古怪,微微红了脸道,“要不是聂小姐登门,奴婢可不敢打扰您!”

    “想的什么?”宋宜笑注意到,抬手打了她一下,“他是说我昨儿个赴宴太累了!”

    锦熏笑嘻嘻道:“奴婢也没说不是啊!”

    这么个小插曲之后,主仆两个都加快了动作,飞速收拾完,宋宜笑连早饭都顾不得用,随便喝了盏玫瑰露,就匆匆赶到花厅:“五妹妹!真是对不住,我今儿起迟了!”

    聂舞樱忙说不要紧:“是我考虑不周,来的早了!”

    姑嫂之间谦让了一番,把这件事情揭过,宋宜笑就切入正题:“我得看看妹妹的底子,才知道要怎么教。”

    教舞的地方,是聂舞樱头次上门请求这事后就收拾好的,这会开了门就能用。

    不过一番测试下来,结果差强人意聂舞樱根本没有任何基础这个倒在宋宜笑的预料之内,问题是接下来的教导中,她发现这小姑子悟性也不怎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宋宜笑演示了十几遍,依然得一次次上手替她调整。

    “压根不是这块料啊!”宋宜笑嘴上不说,心里暗暗叹息,“还好这女孩儿横竖不需要靠舞技吃饭,不然我可要旁敲侧击建议她改学其他了!”

    虽然如此,这天傍晚结束后,宋宜笑还是违心的夸奖她道:“五妹妹这个年纪学舞,已经属于很晚了,好在妹妹冰雪聪明,尚有可为!”

    但聂舞樱没城府归没城府,可不傻,闻言不相信道:“可四嫂一直在给我调整姿势?”

    “刚学都这样!”宋宜笑面不改色,“我才学那会比你差远了,不信你问锦熏!”

    锦熏嘴角一扯,瞥见她递来的眼色,无奈的扔掉良心:“聂小姐确实比夫人当初学得快!”

    聂舞樱这才露出衷心的笑容,眼睛闪闪发亮道:“我回去也会练的,嫂子放心,我绝不会丢您的脸!”

    “真乖!”宋宜笑伸手替她理了理狐裘上的风毛,笑道,“不过也别太累了,不然嫂子可要心疼!”

    说说笑笑送走小姑子,宋宜笑回房就倒在榻上喊左右,“快给我揉揉肩捶捶腿,累死了!”

    她昨天赴宴之后就累得不行了,今儿虽然起得晚,到底没全恢复。紧接着为了教小姑子,又是亲身上阵演示,又是动手替她调整,又要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课……这么一天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锦熏跟巧沁依言上前伺候,忍俊不禁道:“夫人方才说得跟真的似的聂小姐明明就不适合学舞!”

    “你们懂什么?”宋宜笑笑骂,“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小孩子么,夸比打有用。再说我能打她么?”

    又叮嘱她们不许说出去,“不然她可要当真的,到时候多半就不来了,叫婆婆知道,我可担当不起!再者她也快要十三岁了,哪能一直待在长公主府里不出门?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锦熏跟巧沁都知道聂舞樱脸皮薄,闻言均保证守口如瓶。

    话说到这里,月灯叩门进来,禀告道:“公爷遣人送了口信回来,说今晚要去何府赴宴,不回来用饭了。”又说,“公爷说今儿可能回得很晚,请夫人不必等待。”

    宋宜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何府?是兵部左侍郎何文琼何大人的府邸么?”

    “回夫人,正是何侍郎家。”

    宋宜笑记得简虚白说过,这左侍郎何文琼是令狐德音丁忧之后,最有指望接任兵部尚书的人重点是他是东宫属官出身,跟简虚白一样属于太子的人。

    今晚简虚白到这上司家里去赴宴,估计吃饭只是个幌子,多半是商议接下来如何齐心协力为太子拿下整个兵部。

    这是正事,宋宜笑放下心来,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那叫厨房少做两个菜……”

    说到这里想起来韦婵,忙问左右,“表妹那边今天怎么样了?”

    “晌午后韦家派了马车来接表小姐。”锦熏道,“表小姐到克绍堂来告辞当时您正在指点聂小姐,表小姐得知,坚持不肯打扰您,只在克绍堂外磕了几个头就走了。”

    宋宜笑闻言十分意外,也有些不悦:“她说不打扰,你们就真不打扰?好歹住了这么久,走时我居然都没送一送,这像话么?”

    锦熏见她生气了,怯生生道:“表小姐说,她回去得……退亲,这会不宜引人注目,所以最好不要叫您送。”

    宋宜笑这才释然。

    这天晚上简虚白果然到亥初都没回来,宋宜笑给他留了盏灯,就自己睡了。

    次日晨光熹微时,她醒过来,发现身旁已经没了人,知道他定然是天不亮就去上朝了。

    宋宜笑独自起身梳洗,趁聂舞樱没来前把这两日积压的琐事处置掉,等她到了,姑嫂两个寒暄了几句,又去后面练习。

    到了傍晚,聂舞樱再次带着被夸奖的喜悦兴冲冲告辞月灯却又来禀告,说简虚白今天还要去何府,依然让宋宜笑不必等他。

    他这一忙就忙到了腊月里。

    中间除了十一月十五的万寿节,必须得入宫道贺外,包括休沐在内,都是天不亮就起身离府,夜半三更才回来。宋宜笑有教聂舞樱的责任,教舞是很耗费力气跟精神的,尤其聂舞樱资质还不好,那就更费心了,自不敢很熬夜,所以这期间竟基本没跟他照过面。

    腊月十五是聂舞樱的生辰,宋宜笑提前两天就给她放了假:“一年就一个生辰,不差这么两三天练习的,妹妹回去多陪陪娘吧,到了正日子,嫂子再去贺你!”

    聂舞樱有三天都不会来燕国公府,宋宜笑趁机把里里外外的事情集中处置掉,又歇了半日,到了十五这天,总算能精神抖擞的出门了。

    “四婶看我这珠花好看不好看?”她到了晋国长公主府,才进后堂,迎面就扑过来一个小人儿,差点撞到她,脆生生的笑问,“看这朵这朵,牡丹的!”

    宋宜笑一低头,见是窦安怡,笑着伸指点了下珠花的花瓣:“好看!不过没有咱们安怡人长得好看!”

    窦安怡闻言,高兴的跑回柏氏身边,炫耀道:“四婶也说好看!”

    柏氏笑骂道:“你四婶给你面子!”

    又对不明所以的宋宜笑解释,“我带她去买钗环,她自己看中这个我说太大了,不是她这年纪用的,她不听,非要我买。买就买了吧,她还非得立刻戴上!今早我跟几个丫鬟一起动手,折腾了半天才勉强让这珠花不掉下来!”

    宋宜笑忍笑道:“不过这珠花确实蛮好看的。”

    窦安怡今年虚岁才七岁,虽然一直留着头,倒也有及腰的长度了,无奈还是个小脑袋。那朵牡丹珠花却繁复华丽,直径足有三四寸,顶在她头上大小都跟花冠差不多了,若非用了许多小簪协助固定,恐怕一起身就要掉下来!

    也难怪柏氏原本不想给女儿买了。

    这会她无奈道:“再好看也不适合她亏得现在还小,打扮再滑稽,大家笑一笑就算了,若再长大点,我可要愁她这眼力价了!”

    “就是年纪小才考虑不周。”宋宜笑环视了下后堂,发现除了柏氏带着两个孩子外,只有今日的主角聂舞樱陪坐下首,清江郡主跟长兴公主等人都没到,晋国长公主也还没来,“等长大点自然就晓得如何打扮自己了!”

    柏氏道:“也是。”注意到她目光,就说,“夫君今儿个有事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托我给五妹妹赔礼了。”

    一直沉默的聂舞樱轻声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本说宴都不要摆,只是娘说府里好久没热闹了,借这机会大家松快松快也好。”

    宋宜笑闻言尴尬道:“可真对不住五妹妹,你四哥今儿个也来不了了!”

    算算令狐德音递丁忧折子已经一个多月,全家都扶灵回老家去了,之前被认为最有希望顶替他的何文琼,却到现在依然还是左侍郎再加上有消息说开春之后赵王将入朝,代国长公主也想借这事给魏王争取同样的机会,如今的朝堂可谓是暗流汹涌。

    作为太子的嫡亲表弟兼心腹,简虚白如今可谓是分.身乏术,委实抽不出这个空,只能让妻子代为转达礼物和歉意了。

    但宋宜笑没想到寿春伯今天也没来,只一个兄长缺席也还罢了,两个缺席,未免显得不尊重聂舞樱了。偏她还是后说出丈夫不来的人,虽然聂舞樱再次表示不介意,到底觉得有些讪讪的。

    谁想片刻后清江郡主跟长兴公主先后抵达卓平安不来是正常的,可简夷犹居然也让妻子代为告罪:“驸马公务繁忙,实在难以抽身,只能请五妹妹多多包涵了!”

    聂舞樱抿了抿唇:“没什么。”

    话是这么讲,三个同母异父的兄长不约而同的礼到人不到,显然让这女孩儿受到了不轻的打击,以至于她说了这句话后,立刻起身,“我想起来件事去看看!”

    转身的时候,眼尖的人已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二弟三弟四弟他们怎么搞的?”清江郡主见状微微蹙眉,等她出了门之后,就不悦道,“再忙也要吃饭吧?在哪里吃不一样,朝堂又不是离了他们三个就不转了,就这么一个妹妹,一年一度的生辰也不来哪怕掐着开宴的时间过来喝杯酒,当面贺五妹妹一句,这么点空都抽不出来不成?!”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家出走

    清江郡主到底是晋国长公主的长女,这会一发作,三个弟媳都不敢怠慢,包括长兴公主在内,均起身离座,连声请罪。

    “跟我请什么罪?”清江郡主不满道,“打发人去把你们夫婿喊过来是正经!他们要怠慢其他人我都不计较了,五妹妹的面子怎么能不给!?”

    本来聂舞樱的身世就为人所诟病,同胞兄姐都扫她颜面的话,往后还有谁看得起她?

    这个道理宋宜笑等人也明白,虽然知道各自的丈夫这段时间确实忙碌非常,但在清江郡主的压力之下,还是依言派了人去传话只是他们接到消息后,会不会过来,这一点可没人能保证了。

    半晌后,晋国长公主到,见堂上气氛古怪,不禁诧异:“怎么都不说话?”到上首落座后,免了众人的礼,又发现,“樱儿呢?”

    “五妹妹有点事情暂时离开下。”清江郡主平静道,“弟弟们今儿都有事情,可能过会才能来。”

    晋国长公主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真是胡闹,这都年底了,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公务,非要在今天处置?派人去找,叫他们立刻过来!”

    柏氏忙赔笑:“回娘的话,已经派人去催了!”

    “安怡头上这珠花怎么回事?”晋国长公主这才缓和下神色,晃眼看到窦安怡头上硕大的珠花,不禁失笑道,“谁给你戴的?”

    “是孙女自己挑的。”窦安怡跑过去,期盼问,“祖母,好看不好看?”

    长公主看着那朵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牡丹,又看了看一脸稚气眉眼没长开的孙女,嘴角狠狠扯了下,才一本正经道:“非常好看!”

    底下柏氏等人把这一幕看得清楚,纷纷扭过头去,撑不住笑出了声!

    借着窦安怡,堂上总算恢复了热闹。

    只是久等不见窦柔驰等人到也还罢了,连聂舞樱也一直没回来,清江郡主不禁蹙眉,寻了个机会道:“娘,我好久没来您这儿了,想出去走走,您跟弟妹们先聊着吧!”

    晋国长公主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也不戳穿,道:“你去吧。”

    宋宜笑踌躇了下,起身道:“娘,媳妇陪大姐出去走走?”

    长公主颔首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走过一段回廊后,清江郡主站住脚,等她到了跟前,便低声道:“五妹妹心细如发,阿虚实在不该不来的!”

    宋宜笑尴尬道:“是。不过他是真的忙。”

    “再忙也千万别辜负了自家人!”清江郡主感慨道,“否则总有后悔莫及的时候!”

    宋宜笑面红耳赤,连声称是。

    接下来郡主没再说什么,领着她到了聂舞樱住的地方这是长公主府东南角上的一座宽敞却不失.精巧的庭院,开门就是一览无遗的荷池,池畔的驳岸还建了个小小的栈桥,桥头系了只扁舟,舟身镂花刻草,嵌珠镶玉,显然是供聂舞樱闲暇时游湖用的。

    入内之后,打扫的纤尘不染的庭中,几株光秃秃的古木上,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绢花,应该是为了庆贺聂舞樱今日生辰,特意布置的。

    其中一株古木下,设了一架秋千,随北风轻轻摇晃。

    “五妹妹在么?”清江郡主瞥一眼秋千,扬声问屋里。

    “谁呀?”里头人听到,忙开门出来,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怀里还抱着一只乌云盖雪的狮猫,看到清江郡主与宋宜笑,忙把猫放到地上,福了福,“回郡主、夫人的话:小姐起早就去后堂了!”

    “她没回来吗?”清江郡主闻言一怔。

    那丫鬟惊道:“郡主是说小姐如今不在后堂?可是,也没回这里啊!”

    “会不会去其他地方?”宋宜笑忙问,“我记得五妹妹喜欢梅花,这府里哪里有腊梅?”这季节也只有腊梅开了花。

    那丫鬟道:“园子里好几个地方都有可是小姐她从来不爱逛园子的!”

    清江郡主蹙紧了眉,对宋宜笑道:“我们去园子里看看!兴许她今儿去散心了呢?”

    两人匆匆赶到园子门口,寻来看园的婆子一问,却说也没看到聂舞樱。怕婆子偷懒看漏了,她们特意进去转了一圈,确认聂舞樱确实不在,才道:“可能已经回去了。”

    但她们回到后堂,却见窦柔驰、简夷犹跟简虚白三兄弟固然都过来了,堂上却依然没有聂舞樱的人影!

    “不在明珠苑,也不在园子里?”晋国长公主见只有长女跟儿媳妇回来,急了,也顾不上粉饰太平,急问,“那其他地方呢?找过没有?”

    见清江郡主与宋宜笑摇头,脸色顿时一沉,拍案命左右,“快去找!”

    见这情形,窦柔驰三个都很尴尬,纷纷起身道:“这都是孩儿之过,孩儿们也去找吧?”

    “那就快点去!”晋国长公主难得对儿子们摆脸色,冷冷道,“天这么冷,你们妹妹一个女孩儿,年纪又小,若躲在哪个角落里,冻出事情来怎么办?!”

    这么着,长公主府上下一时间也顾不上即将开始的宴席了,都被动员起来寻找聂舞樱。

    谁想一群人把后院差不多翻了个遍,也不见这女孩儿的踪迹。

    最后还是二门处的一个婆子来禀告:“方才五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晋国长公主诧异道,“她今儿生辰,咱们都等着为她庆贺呢,她出去做什么?去了哪里?”

    那婆子生怕被追究责任,战战兢兢道:“老奴也问了句,但五小姐没理。跟着五小姐的丫鬟晚香一个劲的给老奴打眼色,让老奴不要多嘴……老奴就没敢追问!”

    “大冬天的,才十二岁的女孩儿要出门,你不敢追问,就不知道来本宫这儿回个话?!”晋国长公主气得要死,拍案大怒,“她一个人这么悄悄出门,还只带了晚香一个,冻着摔着怎么办?遇见歹人怎么办?!混账东西,叫你看门你就是这么看的?!来人,与本宫拖下去,交与薛长史处置!”

    那婆子哭哭啼啼的被架走之后,堂上依旧鸦雀无声,一干人都低眉顺眼的不敢出大气。

    饶是如此,长公主也没忘记他们:“我生的好儿女!就这么一个妹妹,我还活着呢!就这样不放在心上!也难怪她要走,我现在都想走!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这话出来,众人哪里还能站着?纷纷跪下来请罪。

    长公主冷笑着道:“现在做这孝顺之态做什么?你们但凡念着一点点手足之情,还会把你们妹妹气得在生辰之日离家出走?!”

    特别点到简虚白,“六年前你的生辰,你也是自认为受冷落跑了出去!在绸庄铺子里躲了大半天后来你三叔好说歹说把你哄回来,你还委屈得不行!你那会什么心情?!自己受过的苦,竟也不知道体恤妹妹!我怎么会有你这样凉薄的儿子!”

    宋宜笑闻言心头一震,悄悄抬了点头,朝丈夫看去她因为跪在了简虚白身后,这会也看不到他神情,只瞥见他放在膝上的手猛然握起,原本莹白如玉石的手背,骤然凸起数道青筋,显然心绪非常激动。

    “今儿原不打算来的也不只有简虚白啊!”她瞧在眼里,不禁暗暗的替他抱不平,“婆婆专揭小儿子的伤疤,也太偏心了!”

    这腹诽未绝,晋国长公主却又骂起了窦柔驰、简夷犹:“六年前是阿虚,现在是樱儿,你们就是这样做哥哥的?见不得幼弟幼妹好是不是?!我前生到底作了多少孽,才养到你们这样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我真不该活到现在,早点死了还省心点!”

    清江郡主忙道:“请娘息怒……”

    “你这个长姐也是蠢的!”谁知她才开口,晋国长公主就把矛头对准了她,怒喝道,“方才樱儿说要出去,你既然在场,就应该立刻跟上她!你也不想想这孩子才多大?受了委屈独自跑出去,连个哄她的人都没有!她能不多想?她嫂子们不追出去也还罢了,横竖只是她们的小姑子,你这姐姐竟也坐得八风不动!叫她伤心欲绝到跑出……”

    说到这里,众人脸色同时一白!

    长公主倒抽一口冷气,喃喃自语道:“那孩子该不会真的……”悲痛之下想不开了吧?!

    这下长公主也顾不上骂子女了,赶紧命人出府找人!

    清江郡主等人忙道:“帝都这么大,妹妹又出去有一些时候了,单娘府里的人手恐怕不够,我们回府去调动人手,兴许能快点找到妹妹!”

    “那还不快去!”长公主语带呜咽道,“樱儿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以后也别认我这个娘了!我连个‘义女’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被喊作娘?!”

    她甩出这话来,上上下下哪还敢怠慢?

    简虚白等人赶紧拿出随身的信物,令心腹侍卫赶回府中调集人手,搜寻聂舞樱,又亲自带着剩下来的随从,从长公主府附近的街巷开始寻找。

    这天众人连午饭都顾不上用,一直找到申时,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方方面面反馈过来的消息依旧无果坐镇长公主府的晋国长公主闻讯,只觉得眼前一黑,抓住佳约的手臂才稳住身子:“难道那孩子当真……”

    这会在找聂舞樱的可不仅仅只是长公主一脉的人了,毕竟那么多人到处找人,帝都那些高门大户也不是瞎子聋子,闻说长公主的“义女”负气出走,哪能不搭把手?

    除了守城的禁军外,如今上上下下差不多都在帮着找,这样都找不到,显然不是什么好征兆!

    佳约心里也怀疑聂舞樱恐怕是出了事了,但这话她可不敢跟长公主说:“兴许五小姐遇见了好人,只是一时不知道您在找她,气又还没消,所以没回来呢?”

    长公主虽然也这样盼望,却知道佳约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不禁落下泪来:“早知道当年就听母后的劝,把她送去江南找人收养,待长大了再认做义女……本以为养在身边可以更好的照顾她,谁知道……”

    佳约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泪,眼中也滴下泪来,呜咽道:“殿下不要这样,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兴许下一刻就有好消息来呢?”

    这话还真被她说到了:她话音才落,门外猛然响起一阵激烈的脚步声,跟着门被用力推开,宋宜笑鬓发蓬松、衣襟微斜,手里还提着裙裾,进门后礼没行完就迫不及待的报喜:“娘,苏家六小姐、七小姐打发人来报,五妹妹现在在她们那儿,毫发无损、平安无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幽州噩耗

    长公主正万念俱灰,忽闻这样峰回路转的好消息,一时间不敢相信,竟怔住当场!

    待宋宜笑微喘了口气又说:“苏六小姐跟苏七小姐不知今日是五妹妹的生辰,也不知道五妹妹是自己跑出去的,所以带着五妹妹去了城外游玩,刚刚才回来,得知咱们在找五妹妹,方派人来说明!”

    “那么樱儿呢?”长公主这才喜极而泣,急问,“她回来了没?现在在哪里?”

    宋宜笑正要回答,不想长史薛世仁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草草一礼后,微颤着声音禀告:“殿下,幽州来人!”

    晋国长公主正惦记着聂舞樱,闻言随口道:“等等再说……等等!幽州?!”

    佳约也醒悟过来,忙问:“是裴家送年礼来了吗?裴大学士与裴小姐可还好?”

    “是送年礼不错。”薛世仁苦涩道,“但也带了个噩耗来:裴大学士没了!”

    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半晌,长公主才喃喃道:“怎么会没了?”

    “来人语焉不详。”薛世仁沉吟了下,见这会除了佳约,长公主跟前只有一个宋宜笑,方沉声道,“殿下,那人自称是裴家大管事的侄子,这回裴大管事特意派他来送年礼,是有一事想禀告殿下!”

    长公主煞白着脸,好一会才道:“他要禀告我什么?”

    “那人说,裴大学士临终前担心裴五小姐乃是**,与兄嫂相处不多,怕裴五小姐往后无依无靠,所以立下遗嘱,将家产的一半作为裴五小姐的嫁妆,另外一半才由四子照规矩分。”薛世仁道,“但据裴大管事对裴家四位公子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最要命的是,“裴大学士过世之后,裴五小姐的婚事,将由兄嫂做主。裴大管事担心,届时裴家公子们会以此要挟裴五小姐放弃嫁妆!”

    薛世仁叹了口气,“裴大管事是看着裴五小姐长大的,又受了老主人临终托付,一定要照顾好裴五小姐!可他到底只是个奴仆,怕拗不过裴家四位公子,辜负了裴大学士。只能借着送年礼的机会,派人来求殿下,为裴五小姐做主!”

    “这还有什么说的?幼蕊那孩子纵然不是我儿媳妇了,终究也是我义女,我岂能不管她!”晋国长公主本来就觉得对不住裴幼蕊,闻说这个义女才遭丧父之痛,又面临着受兄嫂欺凌的困境,又心痛又愧疚,不禁泪如雨下,哽咽道,“你速速安排人手去幽州,吊唁了裴荷后,把那孩子给我接回来从今以后,我这个义母就是她的依靠,看谁敢怠慢了她去!”

    宋宜笑抿了抿嘴没说话:裴幼蕊这个义女是怎么回事,帝都上下谁不知道?她要真被接回帝都,住进这晋国长公主府里,纵然长兴公主夫妇自有长兴公主府住,也够尴尬的!

    不过这也意味着,晋国长公主维护裴幼蕊的决心!

    薛世仁顿时凛然:“下官遵命!”

    他告退去安排裴荷的过世、裴幼蕊的困境,双重的坏消息让晋国长公主明显消沉了下去,尤其确认了聂舞樱的安全后,她也没兴致细问什么了,道:“樱儿现在还在苏家?”

    宋宜笑小心翼翼道:“大姐已经亲自去接了,遣媳妇来给您说声,免得您担忧。”

    “你们好好哄哄她吧。”长公主疲惫的摆了摆手,“我乏了,先去歇会!”

    宋宜笑恭送婆婆离开,这才出了后堂去二门的路上,她迎面撞见行色匆匆的长兴公主。

    “你已经把五妹妹的下落禀告娘了?”长兴公主看到她,微微蹙眉,停步问。

    宋宜笑见状也停了脚,行了个家礼,点头道:“不错!”

    “献殷勤倒是跑得快!”长兴公主嗤笑了一声,不屑道,“那是我嫡亲表妹们报的信,你也好意思抢这个先?”

    宋宜笑瞥她一眼,道:“娘今儿个一天都没吃什么,净在为五妹妹提心吊胆了,这种情况下,知道了好消息,那当然是越早禀告越好!苏家打发人来说五妹妹在他们六小姐、七小姐那儿时,三嫂您根本就不在,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能耽搁?”

    又说,“您不但是娘的儿媳妇,还是娘的嫡亲侄女,难道不立功劳,娘就不疼您了?”

    长兴公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牙尖嘴利!不过我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在外面找五妹妹你呢?”

    “我跟大姐一道找的。”宋宜笑不紧不慢道,“三嫂要觉得我不用心,何不去问大姐?”

    长兴公主的质问被堵回来,脸色越发不好看,道:“好!我不跟你说这个,我只问你:方才薛长史亲自到偏厅接待的人,是裴家派来的,是也不是?”

    宋宜笑这才恍然她拦住自己的真正目的,不动声色道:“偏厅?我又没去偏厅,哪儿知道?再说我也不认识几个裴家人。”

    “你装什么装?!”长兴公主冷笑着道,“薛长史出了偏厅就直奔后堂,显然是去找娘禀告的算算时间你刚好在娘跟前卖好扮乖,怎么会不知道!”

    “三嫂既然这么关心裴家,何不亲自去向娘请教?”宋宜笑本来对长兴公主只是没什么好感,还不至于记恨在心,但方才听薛世仁说了裴幼蕊的连遭不幸之后,对着罪魁祸首实在很难不生出鄙夷来,这会就讽刺的说道,“毕竟娘统共就两个义女,若知道三嫂您对裴姐姐家里上心,一定会很欣慰很高兴的是吧?”

    “你!”长兴公主大怒,扬起手臂宋宜笑冷然看着她,嗤笑道:“你敢?”

    公公婆婆都在,大姑子、二嫂、丈夫也都好端端的,长兴公主这比她还晚进门的三嫂,凭什么越过这么多人教训她?这位金枝玉叶要真敢动手,她就敢马上倒地不起耍赖到底!

    “贱人!别以为简虚白现在新鲜着你,你就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了!”长兴公主手在半空僵了片刻,到底没敢落下,切齿道,“咱们走着瞧!”

    宋宜笑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一声道:“这还要怎么走着瞧?您高贵您还不是一直输给我?!”

    话音未落,就见已经走出几步的长兴公主差点一个踉跄,扭头狠狠瞪了她片刻,才极怨毒的呸了一口,拂袖离开!

    宋宜笑撇了撇嘴角,整理下裙裾,才飘然而去。

    她乘车回到燕国公府时,简虚白已经接到消息回来了,一看到她,忙问:“五妹妹当真被苏家姐妹遇见,什么事也没有?”

    “苏家派去娘那儿报信的人是这么说的,究竟有没有那么巧,我就不知道了。”宋宜笑摇头道,“不过那人再三强调五妹妹平安得很,我想这一点应该没问题方才苏家人报信时,大姐也在,大姐说今儿为了找五妹妹折腾了那么大动静,若一起去见五妹妹,恐怕她惶恐。所以让我去禀告娘,她一个人去苏家接人了,叫我们今儿也不必再去探望,明后天等她消息再说。”

    简虚白听说清江郡主接手了这事,方松口气,内疚道:“这些日子实在忙,今儿一时糊涂,叫五妹妹伤心了不过冰天雪地的,女孩儿家悄悄离府,这做法也太不妥了!”

    毕竟,“跟家里人置气归置气,哪能因此把自己陷入险地?”

    宋宜笑叹道:“五妹妹这一件,如今基本算是尘埃落定,也还罢了。咱们的义姐,却也处境堪忧呢!”

    简虚白惊讶道:“他们父女不是早就回到幽州了吗?难道裴氏族人对他们不好?”

    “裴大学士没了。”宋宜笑郁郁一句,简虚白也是半天作声不得。

    她一五一十说了经过,最后道,“我有点担心娘:今儿为了五妹妹,娘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且始终悬着心!偏我才去禀告了五妹妹平安的好消息,娘还没露个笑脸呢,薛长史又去说了义姐的事!这大悲大喜的……”

    晋国长公主今年已经四十八了!

    若非卓平安有缺陷,清江郡主又一心一意要给儿子弄个才貌双全的妻子,长公主都能做曾外祖母了!

    这年纪的人,就算一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哪里受得了大起大落的刺激?

    简虚白沉默良久,才道:“娘跟前的佳约姑姑向来细心,明儿应该会请太医给娘请脉的。”

    长公主身份尊贵,不缺吃不缺穿,成天一大群人围着转,做儿子媳妇的,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无用武之地。

    这天由于聂舞樱跟裴幼蕊的事情,夫妻两个都有点黯然神伤,用过晚饭后,没说什么话就安置了。

    次日一早,简虚白再次天不亮就出门上朝,宋宜笑则睡到天刚亮也要起来她起来后才想起来,聂舞樱昨天闹那么一出,今日都不知道回没回晋国长公主府,多半是没空来找自己学舞的。

    也就是说,她今天其实还能再睡会……

    不过起都起来了,宋宜笑也不是懒惰的人,摇了摇头,就让底下人挨个上来说事情。

    处置完这日的家务,锦熏才递了盏温热的玫瑰露上来,外间有小丫鬟进来禀告道:“夫人,清江郡主派了人来!”

    宋宜笑只道是来说聂舞樱情况的,忙道:“快带进来!”

    谁想来人到她跟前后,行礼请安毕,却道:“我家郡主要带聂小姐去占春馆小住几日,想请宋夫人您同行!”

    “小住几日?”宋宜笑诧异道,“占春馆确实是个好地方,若是可以,我是很想去玩的。可这段时间夫君公务繁忙,几乎每天都要起早贪黑我要在这眼节骨上离开,恐怕要给他添乱啊!”

    那人叹道:“夫人您不知道:昨儿个为了找聂小姐,帝都上下都惊动了,您也晓得聂小姐的性情的,这会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待在帝都,是以我家郡主只能带她出城暂避。郡主去了占春馆,我家公子肯定也得去!可万一我家公子需要郡主陪伴的话,聂小姐岂不是没人照顾了吗?”

    见宋宜笑想说什么,那人紧接着道,“寿春伯夫人膝下有四位小姐公子,都未成人,即使去了占春馆,自家孩子都看不过来,哪还有精力顾得上聂小姐?长兴公主殿下呢,又要留在帝都给嫡亲舅舅冀国公贺寿冀国公是五天后的寿辰,所以也不好离开。郡主思来想去,只能请您辛苦辛苦了!”

    想起昨日婆婆的震怒,宋宜笑咬唇.片刻,只得道:“我得收拾几件衣裳,还得派人跟夫君交代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抵达占春馆

    清江郡主的人一走,下人们都围上来,个个忧心忡忡:“郡主看来是非要夫人同去占春馆不可了,昨儿个长公主殿下又才发了火,这眼节骨上万不好怠慢聂小姐可夫人您这一走,府里怎么办?公爷怎么办?”

    巧沁在丫鬟中受韦梦盈影响最深,这会见左右都没外人,心急火燎道:“府里倒没有什么!横竖夫人只是离开数日,有偷懒耍奸的,回来了再挨个收拾就是了!最要紧的还是公爷虽然咱们都知道公爷对夫人情深义重,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总有那么几个自作聪明、妄想一步登天的蠢货!”

    偏偏简虚白最近又特别忙,“这人一忙一累,难免就要疏忽,到时候若被钻了空子……”

    宋宜笑这结发之妻到现在都没跟丈夫圆房呢!

    若叫个丫鬟抢了先,即使事后处置了人,终究免不了要闹心!

    “所以这次我打算把你跟锦熏留下来!”宋宜笑平静道,“还有赵妈妈如今后院里伺候的,都是你们三个经手之后才进来的,就算有人想趁我离开动歪脑筋,我想你们三个联手总也能看得住了!”

    巧沁跟锦熏忙道:“奴婢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让任何居心不良之人接近公爷!”

    “可咱们再尽心,恐怕只能看好了后院。”闻讯赶来的赵妈妈提醒,“万一前院那边有人悄悄带人进来,或者公爷在外面……”

    “那我就是在帝都啊也未必拦得住!”宋宜笑摇头道,“你们只管打理好我这一亩三分地,其他地方若出了岔子,那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事情分派下去,保证自己离开的这几天,国公府的日常不受影响。

    半晌后去给简虚白报信的人回来,禀告道:“公爷说占春馆的温泉很不错,您这些日子也乏了,正可以松快松快。”

    又说,“既然夫人不在,公爷这几日又忙得很,就索性住书房让纪粟伺候了,所以请夫人走之前务必把后院的人事安排好!”

    众人闻言彼此对望一眼,皆露出喜色:听说宋宜笑要离开几日,简虚白就干脆不回后院了,足见发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虽然夫君不回后院,但赵妈妈您也替我留点心,别叫他累坏了!”宋宜笑端着主母的架子,在人前只淡淡一笑,矜持道,“他要不听,你及时派人给我送个信公务再紧要,总不能不顾身体呀!”

    ……等她交代完话,回内室去收拾,独自在屏风后换出门的装束时,才唇角一弯,抱着衣裙无声的笑了好一会,方板了板脸,开始穿戴。

    由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哄聂舞樱,所以清江郡主走得很急,派人来通知宋宜笑时,她已经带着儿子、妹妹动身了。

    宋宜笑只能单独赶过去。

    好在占春馆离帝都也不算远,虽然天寒地冻,车夫为了安全不敢放开速度,晌午时出发,捱到天快黑的时候也到了。

    由于季节不同,这回清江郡主等人没在意芳台,而是使用了靠近温泉的“步月小筑”。

    这小筑离占春馆的大门很远,宋宜笑抵达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下车后,只匆匆扫了眼灯笼上方的牌匾,就在下人的引导下跨入门内。

    结果到了堂上,却空无一人。

    “原本郡主带着五小姐在这儿等您的,可方才公子有些不适,郡主赶忙去看了。”堂下的侍者小心翼翼的解释,“五小姐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宋宜笑只好问:“那我也去看看?”

    为了聂舞樱的安全,卓平安当然不能住在步月小筑,他被安排在相邻的剪柳楼里,宋宜笑赶到时,恰好迎上大姑子跟小姑子一前一后出来这会三人面上都有着遮掩不住的疲惫,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清江郡主强打精神道:“四弟妹你还没用饭吧?我叫厨房赶紧给你摆上。”

    又说,“今儿都乏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于是三人分头安置。

    次日一早,宋宜笑起身梳洗后,赶到正堂,却见清江郡主已经起来了,手里拿了张帖子,双眉微蹙,面上似有难色。

    “大姐拿的是什么?”宋宜笑见状,行完家礼后自然要问。

    “袁家兄妹想来这儿借住几天。”清江郡主为难道,“袁家女孩儿也还罢了,横竖这附近屋子多,让一间与她也没什么。可袁雪沛虽然废了腿,终究是年轻男子!我这把年纪倒无所谓,你跟五妹妹……”

    宋宜笑没想到腊月里想趁除夕未到、离开帝都偷个闲的不只自己这三位,还有袁家兄妹,但转念就明白了:“袁雪沛膝骨尽碎,听说这种伤到了冷天格外难受,自然想泡温泉缓解。”

    而帝都附近有温泉的地方,除了占春馆,也只有翠华山了。

    后者不但离得远,一年中除了避暑的时节外,基本没人,既不方便,又不够安全。

    相比之下,清江郡主的占春馆,离得近、地方好、一年到头都有人打理照顾,东西全部都有现成的,除了换洗衣物基本什么都不要带唯一制约大家不能都跑来享受的,也只有清江郡主身份尊贵,她的地方,就算空着,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借住的。

    “博陵侯如今连路都走不了,我想只要他不来步月小筑,届时我跟五妹妹也不去他们兄妹住的地方,又有大姐您坐镇,谁还能嚼舌根呢?”宋宜笑自然要替手帕交说话,不过占春馆的主人是她大姑子,不是她亲姐,所以理由是,“毕竟他跟夫君情同兄弟,这回要来借住,估计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若是拒绝了,恐怕夫君面上不好看?”

    清江郡主锁眉良久,才道:“你说的也是。”

    就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名侍者,“你去回了袁家人,说我答应他们借住了。不过也把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跟他们说一下,免得到时候彼此冲撞了不好!”

    那侍者领命下去了,宋宜笑抿了口茶水,才问:“五妹妹还没起来?”

    “昨晚我叫人在她茶里搁了点安神之物。”清江郡主把手指抵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道,“她前儿心绪太激动,大夫说她这两日该喝一点安神汤可她不肯,我只能暗地里做手脚了!”

    宋宜笑有点哭笑不得,道:“看来五妹妹这回真的生气了,我记得她以前很乖巧的。”

    “她这样的性.子我还放心点!”清江郡主叹了口气,道,“我就怕她一直不声不响的,将来受了委屈也不说!”

    “大姐说的是,五妹妹之前确实沉默了点。”宋宜笑随声附和道,“虽然女孩儿家娴静是极好的,但五妹妹这个年纪,还是活活泼泼的,让人看着放心!”

    清江郡主道:“正是这个道理哪怕折腾出来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呢?”

    正说到这里,外间却有侍者进来,抄手禀告道:“郡主,赵王殿下带着苏二公子到门口了,说有事要求您!”

    “赵王跟苏二?!”清江郡主吃了一惊,与宋宜笑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起身道,“我们去看看!”

    半晌后,两人乘的马车在前往占春馆大门的半路上,与飞驰而来的赵王、苏少歌迎面相遇。

    “清江表姐!宋表嫂!”赵王很是谦逊,勒住缰绳后,立刻下马过来行家礼,意外道,“没想到表嫂也在?”

    他跟马车上两位女眷都是亲戚,且又是皇子,所以直接走到了车辕边。而苏少歌虽然也算亲戚,到底转了一道弯,这会没得清江郡主召见,就没过来,只远远行了个礼。

    宋宜笑从撩起的车帘里瞥见,心道:“这苏二公子不愧是大家出身,总是这么守礼。”

    这一瞬间,苏少茉所言自己祖上不让苏家的话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也就闪了一下,且不说那些风光对于宋宜笑从来没有过帮助,前世今生坑她坑得最狠的,都是自家人好嘛?

    清江郡主也瞥了眼那道挺立如标枪的身影,低声问赵王:“鹤骨,都快年关了,你带苏二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赵王的名讳是陆鹤骨。

    “表姐您知道,明年开了春就是春闱。”赵王听出清江郡主不大愿意接待苏少歌,忙诉苦道,“大家都觉得,苏二表哥的才学,若无意外,是一准可以中榜的!所以如今聚集帝都的士子们,大抵都想与表哥亲近亲近……”

    “他可是头甲之才!”清江郡主扬了扬下颔,明白了,“这段时间拜访他的人很多?”

    “多如过江之鲫!”赵王叹道,“实际上从前拜访他的人也不少,所以他才没住在冀国公府,独自居于别院,不然根本没法看书!但那处别院前不久因为一些事情被人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宋宜笑,笑道,“表嫂可别疑心孤,孤可不是说您几位说出去的只不过发生了那样的事,很难不传出风声!”

    宋宜笑尴尬的点了点头:准梁王妃意外身故的事儿,当初可是传的满城风雨,苏少歌的别院位置能不曝露么?

    赵王道:“这段时间,表哥已经连换了五六个住处,都城内外不为常人所知的别院、庄子,基本都住了个遍。可也不知道那些人哪来的本事,愣是找上门实在没办法,母后只能遣孤来求表姐了!”

    毕竟温文尔雅、极具君子风度的苏少歌,怎么也做不出来拉下脸赶人的事儿。可考期临近,就算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需要临阵磨枪,总也要定一定心、调整下状态吧?

    却哪里来的精力应付前赴后继的访客?

    只能通过亲戚关系,借清江郡主的权势挡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翻脸

    清江郡主听赵王说明了经过,嘴角微扯,道:“可我昨儿才带着四弟妹跟五妹妹过来,打算在步月小筑住几日的。”

    “表哥只求清净,表姐您这占春馆偌大地方,随便匀间精舍给他跟书童就是了。”赵王爽快道,“未必一定要住温泉附近,想来不至于妨碍了表姐您几位的清誉?”

    “这倒没问题!”清江郡主暗松口气,虽然说她一个弟弟娶了赵王的同胞姐姐;一个弟弟早就亮明旗帜站在太子那边,不过郡主本人是学亲娘晋国长公主,不掺合朝政的。

    所以她既然接纳袁家兄妹过来泡温泉,那当然也不会拒绝皇后嫡侄的借住尤其这事还是皇后亲自开了口、赵王亲自送人来。

    但清江郡主不介意来人的政治立场,却得为她带过来的弟媳妇跟妹妹负责:那袁雪沛没人扶着站都站不起来,就指望着占春馆的温泉能缓解下骨头痛,住在步月小筑附近也还罢了;苏少歌一个四肢俱全的俊秀青年,怎么能一样!?

    这会跟赵王讲好了可以把苏少歌安排得远远的,她也就点了头,“距离步月小筑十里不到的露浓阁,宽敞明亮,四周景致也好。虽然没有温泉,因在山南,又朝阳,地气和暖,也铺了地龙,却是个极好的读书去处!”

    赵王忙谢了她,又说:“表哥带了不少书来,我得帮他安置一下,也要叨扰表姐几日了!”

    “你就是马上要回去,我也不让:这么冷的天,从帝都策马过来,你才多大?敢不休息个一两日就走,万一路上乏着了怎么办?”清江郡主微微倾身出去,笑着伸手替他拢了拢裘衣的风毛,“午饭就在步月小筑用吧!”

    再瞥一眼远处依旧站得笔直的苏少歌,“让苏二一道过来到底也算亲戚,才来第一天,吃个饭是应该的,传了出去也没人能说嘴!”

    看着赵王去通知苏少歌,清江郡主让左右放下车帘,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有些感慨、有些唏嘘道:“一晃眼的功夫,赵王都能独自策马从帝都跑到这儿了!”

    丫鬟笑嘻嘻的道:“殿下也有十二了,算是半个大人了!”

    “我总觉得他前两日还只有两三岁一样,一点点大,雪团子似的,见人就张手要抱。”清江郡主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黯:比她儿子小六岁的表弟不知不觉已经长大,开春之后都能入朝跟亲哥哥太子较量一把了;可她的儿子,却永远也长不大!

    郡主生生压下烦闷的心情,对宋宜笑道:“往后你带五妹妹出去转时,露浓阁那边就不要去了。”

    宋宜笑点头称是:“苏二公子求您借住,图的就是个清净,自不能去打扰!”

    他们回到步月小筑时,聂舞樱依旧未醒,四人在堂上谈天说地聊了好一会,眼看饭点快到了,聂舞樱才带着丫鬟匆匆忙忙进来才道了句“我今儿起得太迟了”,晃眼看到堂上两个男子,吓得惊呼一声,正要退出去,眼神却又一凝,指着赵王道:“咦,是你?”

    清江郡主微一皱眉,隐晦的对宋宜笑递了个眼色。

    宋宜笑有点吃不准大姑子的意思,但还是立刻站出来圆场:“五妹妹不必回避,这两位都是咱们的亲戚:这位赵王殿下,圣寿节那日,咱们在宫里时见过的;这位苏二公子,乃冀国公公子、皇后娘娘之侄,算起来咱们也要唤声‘表哥’。”

    聂舞樱这才进来行礼,只是脸色始终有点古怪,一直到落座后都显得魂不守舍。

    “摆饭吧!”清江郡主看到这一幕越发感到棘手,索性岔开话题,“鹤骨跟稚咏雪地跋涉,一定饿了吧?我这回带的厨子不大擅长做青州菜,也不知道稚咏吃得惯吃不惯?”

    苏少歌忙表示自己不挑嘴,又说清江郡主的厨子肯定手艺没问题。

    一番客套之后,花厅那边也已摆好了席面,下人来请众人入席用完了饭,漱过口,清江郡主就端起了茶碗,示意两个不请自来的表弟可以告辞了。

    等打发了赵王跟苏少歌,郡主揉着额,拿眼角瞥着还在低头绞衣带的聂舞樱,感到很头疼。

    无奈作为长姐,在亲娘被幽州噩耗打击到、暂时顾不上亲自教导小女儿的情况下,她再头疼也得站出来!

    清江郡主看了眼左右,示意她们都退下,只留了宋宜笑在旁边,作为待会搭把手的人,就招手把聂舞樱喊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和颜悦色道:“五妹妹,我瞧你方才看赵王的眼神,似乎是私下见过他的?”

    聂舞樱不太自然道:“四嫂方才不是说了吗?太后娘娘寿辰那日,我……我一时糊涂……”

    “除了那次,你后来还见过他吧?”清江郡主语气很和蔼很温柔,却异常的笃定,“前日你跑出府后,遇见的不是苏家姐妹,而是他,对不对?”

    宋宜笑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聂舞樱果然聂舞樱脸色大变,抿紧了唇,半晌才道:“……是。”

    清江郡主与宋宜笑心里同时一沉,异口同声问:“是怎么遇见的呢?”

    “大姐跟四嫂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聂舞樱闻言,露出反感之色,猛然抽回了手,尖刻道,“我又没想着高攀他我什么身份我自己难道还不清楚?!无非是进来时根本没料到有其他人在,偏又是见过的人,才露了点诧异罢了!您两位就摆出这阵势来,是惟恐我丢了晋国长公主府的脸么!”

    清江郡主没想到这个妹妹不沉默之后,竟一下子泼辣起来了,忙道:“五妹妹不要误会!我就是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聂舞樱冷笑着道,“我听你们方才的谈话,四嫂私下里还见过那苏二公子呢!也没见大姐您打发走下人,独自盘问四嫂啊!怎么轮到我就要问了?还不是觉得我只会丢人现眼!”

    又咬牙切齿道,“你们想知道经过,那位赵王殿下也在这占春馆里,做什么不去问他,做什么要来审问我?瞧我不是人,还是瞧我好欺负?!”

    这话听得清江郡主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她要不是真心待这个妹妹,天寒地冻的,还拖着一个有缺陷的儿子,做什么要拉上弟媳妇,赶到这里来小住?

    如今妹妹却一心一意当自己是敌人,清江郡主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

    宋宜笑不得不出言圆场:“五妹妹你不知道:你前儿出府之后,把娘吓坏了!我们都很担心你!所以这会大姐察觉到你见过赵王,才想问问,只是关心你,绝没有其他意思!至于说丢人现眼,那就更加是无稽之谈了,谁不知道你是娘的掌上明珠?昨儿个娘可是直接说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做儿女跟做媳妇的,她一个都不认了呢!”

    大约到底跟她学了段时间舞,做主遣散下人密谈的也不是宋宜笑,聂舞樱闻言可算没继续发作,只冷冷道:“反正我生辰那天,也看到自己的地位了!如今为了娘火头上的气话来关心我,又是何必?”

    清江郡主拭着泪,正要说话,聂舞樱却站了起来,道,“我乏了,先告退!”

    “……”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扬长而去,宋宜笑不禁默然。

    半晌后,清江郡主才止住啜泣,红着眼眶对宋宜笑道:“你知道么?我就是十二岁那年看中郡马的。”

    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聂舞樱跟赵王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前者又是一直关在长公主府里不见外人,连异父兄长都不怎么照面,最容易对率先接触到的异性产生一见钟情可赵王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娶一个私生女?

    “这种事情,不管有没有,恐怕都急不来。”宋宜笑思索片刻,斟酌着措辞道,“毕竟五妹妹本来就面嫩,生辰那日又伤了一回心,如今对咱们都存着怨怼,贸贸然跟她说这些话,恐怕她听不进去……”

    清江郡主无精打采道:“我何尝不知道?可你看方才五妹妹那异样的模样,慢说我们两个了,赵王跟苏二,心里岂能没数?我就怕……”

    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前天娘说的那些话,如今外间都有所知。五妹妹虽然号称是义女,可娘却是把她当老来女宠着的!皇舅向来尊敬娘,你也知道。”

    正谋划着储君之位的赵王,没理由放过聂舞樱这个送上门来的助力至于说正常人都知道,聂舞樱的身世,不可能做皇子妃,但陷入情网的女孩儿不可以常理判断:心甘情愿没名没份还倒贴情郎的傻女子,古往今来可从来没断绝过!

    “……五妹妹从前是很听话的,想来也是前天伤心太过,才会反应如此激烈。”宋宜笑拨着腕上玉镯,深深叹息,“横竖赵王虽然要在这里暂住几日,那露浓阁离得却远,咱们不带五妹妹朝那边走赵王要是主动凑过来,大姐您寻个理由打发了他,以他的身份,哪好意思接二连三碰钉子?如此两个人见不到,时间过去也就淡忘了!”

    清江郡主苦涩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前朝的事情,有机会的话,还是让五妹妹知道点的好!”

    至少,不能让聂舞樱被卖了还帮赵王数钱!

    宋宜笑颔首:“我理会的!”

    她们两个为了聂舞樱伤脑筋的时候,回到自己房里的聂舞樱,“砰”的一声碰上房门后,侧耳细听片刻,确认门外无人后,却立刻脸色一变,伸手抚胸,心有余悸道:“方才还好大姐跟四嫂没追上来逼问不然我可真的撑不住了!”

    丫鬟晚香讷讷道:“奴婢瞧郡主跟宋夫人都挺心疼您的,咱们是不是见好就收?”

    “我也想啊!”聂舞樱被她扶到桌边,吃了一盏热茶压惊,脸上才有点红润之色,苦恼道,“可他、可赵王殿下再三叮嘱,说娘跟哥哥姐姐们为了找我,差不多把整个帝都都翻了一遍!这种情况下,我要回去就认错,八天八夜都听不完数落的!往后也别想在兄嫂面前抬头了只能继续使性.子,一直使到她们把找我的事儿忘记,只求我冰释前嫌,到那时候轻描淡写的赔个不是,大家只会庆幸我终于息事宁人,又哪里顾得上寻我不是?”

    她忐忑道,“现在距离我出走才两天,我要就不闹了,你说他们能不跟我算账吗?”

    晚香一听也是:“那小姐今儿索性别出门了,郡主跟宋夫人过来,奴婢就说您还在生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泡温泉

    可怜清江郡主跟宋宜笑哪知道聂舞樱忽然性情大变,竟是畏惧离家出走后的惩罚?!

    当天下午,卓平安又闹了起来,清江郡主只好去哄儿子。宋宜笑一个人在聂舞樱门前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能让这小姑子心软,最后不得不铩羽而去她离开后当然不是回自己房里,而是向刚从剪柳楼回来的清江郡主汇报。

    “从前五妹妹再好说话不过的,这会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清江郡主又难过又不解,“从前她的生辰,虽然没有三个兄长齐齐不到的,但也不是没人没告过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宜笑心想这小姑子一看就是个心思细腻爱多想的,指不定是多年委屈积压已久,借着这次机会发泄出来呢!

    不过这话不好跟清江郡主讲,只道:“许是今儿咱们问得突兀,让她不高兴了,等明日看看她气消没消,我再去喊她吧?”

    “你受委屈了!”清江郡主愧疚道,“等这孩子明白过来,我一定让她给你好好赔罪!”

    宋宜笑知道这话与其是在安慰自己,倒不如说是怕自己记恨聂舞樱,便正色道:“这事的起因,就是我们疏忽五妹妹在前,如今补偿五妹妹是应该的,哪能叫她赔罪?”

    果然清江郡主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们前天没到的,二弟三弟还不都有份?”

    两人讨论了一番如何哄好聂舞樱后,宋宜笑才告辞回房。

    进门后,月灯绞了热帕子给她擦脸:“夫人方才何必站那么久?照奴婢说,您作为嫂子,站个一盏茶半刻的,聂小姐还不理会,也有理由走了您这冻的,手都凉了!”

    “唉,没想到她这次发这么大的火。”宋宜笑将热帕子敷在脸上片刻后取下,丢进水盆里,又伸出手腕让栗玉帮自己洗手,感慨道,“我本来以为多站会她就会让我进去的!”

    两个丫鬟都有些不忿:“再生气,也不好这样对嫂子啊!心也太狠了!”

    “她年纪还小,气头上哪儿想得到那么多?”宋宜笑摇了摇头,“何况我今儿站这么一个时辰算什么?她生辰那天负气跑出去,也不知道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多久,才遇见苏家姐妹呢!”

    听出她不想责怪聂舞樱,月灯跟栗玉对望一眼,才不说话了,只是心下难免觉得这五小姐好大的架子。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次日宋宜笑起身后,去花厅跟清江郡主一道用了早饭,再次商议了一番怎么哄聂舞樱后,方一道去了聂舞樱住的屋子。

    “郡主、夫人,小姐说她想一个人呆两天。”大概宋宜笑昨天站了一个多时辰起了作用,这次聂舞樱虽然依旧不肯露面,也没请长姐、嫂子进门说话,到底把晚香派了出来,“请您两位恩准!”

    宋宜笑跟清江郡主对望一眼,眼神里尽是苦涩,又怕把人逼急了,只好把晚香拉到旁边,细问她主子这两日在房里是个什么情况。

    晚香哪敢说实话?

    只含糊表示自家小姐这两日非常难过,所以怕见人清江郡主再三权衡,只好道:“那咱们等上两日看看吧!”

    这决定倒给宋宜笑行了方便:当天下午,袁家兄妹抵达。

    清江郡主在步月小筑接见了他们,寒暄几句后,就拨了附近的“裁霞轩”待客。

    宋宜笑左右无事,又跟袁家兄妹熟悉,便给大姑子说了声,跟过去帮忙。

    “你怎么会在这里?”说是帮忙,其实就是让两个丫鬟搭把手,她跟袁雪萼则坐在率先洒扫好的偏厅里喝茶说话才落座,袁雪萼就惊奇问,“你家那个如今忙得跟什么似的,竟肯放你出来玩?”

    宋宜笑徉怒着打了她一下,又看了看左右,才道:“我是来做陪客的,主客现下关在屋里不肯出门,正想方设法的哄着呢!不然可没功夫来跟你招呼!”

    “据说她生辰当天跑出去了整整一天!”袁雪萼知道她说的是谁,呷了口茶水,意外道,“这样气还没消呢?”

    “本来瞧着还好,昨儿个郡主关心则乱,似乎又把她惹到了!”宋宜笑叹了口气,“这下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息怒?”

    袁雪萼问了几句,诧异道:“那怎么就你跟郡主哄?其他人呢?”

    “两个嫂子要么自顾不暇,要么另外有事。”宋宜笑抚了抚鬓发,“至于婆婆裴姐姐的爹没了!婆婆听到噩耗之后大受打击,这会我们都只求她平安无事,哪敢叫她再操心?”

    袁雪萼吃了一惊:“裴大学士没了?!怎么会?!”

    “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裴姐姐如今的景况似乎不大好。”宋宜笑叹了口气,“婆婆派人去幽州吊唁,打算把她接回来。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她要不来,听裴家来人的禀告,她兄嫂可不是好相与的;若肯来,你想简夷犹夫妇到底是亲儿子亲媳妇,常有到婆婆跟前的时候,彼此见到了多么尴尬?他们出双入对的,裴姐姐看到了是什么心情?”

    “裴大学士从前身体一直很好,这才回幽州就没了,恐怕与裴姐姐的遭遇不无关系!”袁雪萼抿唇道,“这种情况下,不考虑来长公主府后的尴尬,只为了裴大学士,她多半也是不肯来的。”

    宋宜笑也这么想:“可她兄嫂不贤,偏裴大学士留下遗嘱,要将家产的一半给她做嫁妆……”

    “但望晋国长公主殿下能有万全之策吧!”袁雪萼烦恼的揉了揉额,道,“今年的坏消息真多!”

    宋宜笑知道她必是想起来袁雪沛的伤,忙岔开话题:“据说这里的温泉很不错,我倒还没来过,回头你这边忙好了,咱们一道去泡一会?”

    “我也没泡过呢!”袁雪萼颔首道,“咱们明儿就去?”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些琐事,看看天色不早了,宋宜笑才告辞。

    她回到步月小筑,清江郡主正在堂上坐着,看到弟媳妇进来,就问:“裁霞轩那边都安置好了?”

    “袁姐姐那儿都安置好了,袁侯爷那边我没去看。”宋宜笑在下首落座,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香茗,呷了口,才问,“五妹妹这会可改变主意?”

    “我刚去过一趟,她还是不肯出来。”清江郡主叹了口气,有些自嘲道,“我之前还说盼她折腾点儿呢,如今可不就如愿以偿了?”

    宋宜笑安慰道:“五妹妹说想一个人呆两天,如今才第一天,兴许明后天她就想通了?”

    两人彼此宽解了一番,见饭点到了,郡主令人传饭,用过之后,又一道去看了回聂舞樱,这才分别回房安置。

    次日早上起来,照例先去哄小姑子还是无果宋宜笑就跟清江郡主打个招呼,叫丫鬟拿上东西,去裁霞轩找袁雪萼了。

    “我方才听那侍者推荐咱们来这里泡,还想着咱们可是女眷,怎么能在露天的地方宽衣解带呢?”两人泡在齐胸的温泉里,舒服的直叹气,袁雪萼从岸上丫鬟递来的银盘里拣了个话梅吃,又递给宋宜笑一个,惬意道,“倒忘记这地方终年热气翻腾,隔两三步就看不见人影了!”

    她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占春馆西山近山腰的位置,皑皑的积雪中不时露出苍翠的松枝,与黛黑的山石,终年不化的温泉水汽云遮雾锁似的,在远处望去,飘飘渺渺,像传说里的仙境。

    泉池的四周,只各设一面青石屏风,无顶无门。

    屏风的空隙里,偶尔漏入山风,吹淡水雾,旋即又有更多水雾涌来,奔腾如浪,翻涌若涛,颇为可看。

    袁雪萼说话间又掬了把水雾,笑道,“你那小姑子还没哄好呢?”

    “要是已经哄好了,这会可没人陪你了!”宋宜笑问月灯要过银盘,吐出话梅核,嫣然道,“你真是不会挑吃食,这会吃什么话梅呢?叫她们去做冰屑麻节饮,还有乳糖真雪是正经!”

    “现放着这一身冰肌雪肤玲珑骨!”袁雪萼闻言,忽然探手在她身上捏了把,坏笑道,“要什么冰屑真雪?”

    宋宜笑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随即动手还击:“说的好像你没有一样!”

    两人打打闹闹,泼得四周伺候的丫鬟都湿了衣裙,纷纷朝屏风后躲嬉闹到快傍晚了,才意犹未尽的起身穿戴。

    结果一上岸,两人双双一晃,要不是丫鬟扶得快,险些又跌回池中去:“就泡这么半日,中间还吃了点东西,不想消耗竟这么大?”

    “快叫她们拿食盒过来,不然我可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袁雪萼被扶到一旁的软榻上落座,有气无力道,“好累!”

    这么着,她们各自回到住处时,已经是黄昏了。

    宋宜笑边跨进步月小筑,边打听:“大姐今儿怎么样?五妹妹那边呢?”

    侍者道:“郡主方才又去五小姐那儿了趟,不过五小姐仍旧没理会。”

    宋宜笑点了点头,去找到清江郡主,见她歪在榻上,微合了眼,喊了两个小丫鬟跪在榻边捶腿,轻拢的眉宇间满是烦恼加重了些脚步声,清江郡主立刻睁眼,看到她来,便坐直了身子,挥手让两个小丫鬟退下,温言道:“你回来了?泡得舒服么?”

    “舒服得很。”宋宜笑行了个家礼,在下首坐了,道,“只是头一回泡没经验,起来之后跟虚脱了似的!”

    清江郡主微笑了下,道:“这个亏我以前也吃过,今儿光顾担心五妹妹,倒忘记提醒你了!”就问她有没有事,要不要请大夫?

    “不过是累了饿了,在池边吃了点东西这不是回来了吗?”宋宜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正要询问聂舞樱,清江郡主却道:“看来咱们两个今儿都合该有事:你跟袁家女孩儿一道去泡温泉,吃了点小亏;我这一日都在这里,却也赶上了一件麻烦!这会你回来了,正好帮我参详参详!”

    宋宜笑意外道:“敢问大姐,是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热闹非凡的占春馆

    清江郡主叹道:“晌午后,宫里来了使者,说玉山嫌长兴下降之后没了伴,闻说我带着人到占春馆来了,也想来凑个热闹!”

    “那可真要热闹了!”宋宜笑有些无语,不算清江郡主自己拉过来的这行人,袁家兄妹、赵王跟苏少歌这对表兄弟,已经是来了两拨人借住了,这会连公主也要来,这才寒冬腊月,倒弄得跟已经是正月里到处走亲戚一样了!

    “你道这样就热闹了吗?”清江郡主露出一个想吐血的表情,道,“方才代国姨母又遣人来告诉我,说她最近腰老是痛,打算携儿带女过来泡几日温泉解解乏!”

    宋宜笑:“……”

    “袁家兄妹跟苏少歌都在,我不可能把公主表妹跟长公主亲姨母拒之门外!”清江郡主长叹道,“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本是为了开导五妹妹如今五妹妹气还没消呢,这么多人就拥了来!到时候咱们应付他们都来不及,哪里分得出精力去照顾五妹妹?而五妹妹这回不高兴,主要就是咱们冷落了她……”

    宋宜笑沉吟半晌才道:“要不,咱们还是带五妹妹回帝都吧?”

    这四拨人里除了玉山公主,其他三方之间无论是于公的政治立场,还是于私的恩怨情仇,都可称错综复杂慷慨激昂,她们只想哄好聂舞樱,犯不着趟这混水!

    倒不如一走了之,把地方让给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至于袁雪萼,宋宜笑还是很信任她那个二十四孝好哥哥的能力的。

    “但现在一时间也走不了!”清江郡主烦恼道,“我这占春馆,自己不在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借人住,问题是,他们才说要来,我就立刻走了,哪能不怀疑我不欢迎他们?”

    虽然清江郡主现在确实不欢迎他们非常非常不欢迎的那种!

    “那等她们来了之后,咱们住个一两日就走?”宋宜笑建议,“实在不行的话,私下叫帝都那边递个什么消息来,咱们就说不放心得回去看看这样场面上也过得去了?”

    清江郡主也没其他好主意:“那就这样吧!”

    这件事情让两人都觉得很扫兴,所以结伴去聂舞樱那边看了一回后,极沉默的用了饭,就各自回房了。

    不过次日玉山公主与代国长公主双双抵达时,才让清江郡主跟宋宜笑知道,她们昨天实在是愁早了!

    因为玉山公主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把嫡亲表姐蒋慕葶喊上了!

    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代国长公主除了把独子姬紫浮带上外,女儿南漳郡主与女婿魏王也在随行之列!

    一道出迎的清江郡主跟宋宜笑:“……………………!!!”

    你们哪里是来凑热闹跟泡温泉的,你们根本就是来砸场子的!

    “姨母既然是冲着温泉来的,那还是住从前的如意园?”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清江郡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延客上堂的。

    浑浑噩噩寒暄了一阵后,接到宋宜笑频频递来的眼色,她才冷静下来,提到正事,“昨儿接到消息,我就使人打扫出来了,您要是想换个新鲜的,咱们待会陪您去看?”

    代国长公主摆手道:“就如意园好了,横竖就住几日,地方熟悉还方便点。”

    清江郡主又看魏王跟南漳郡主:“你们是跟姨母住,还是想单独住?这附近的屋子,除了裁霞轩都空着,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所以还没动。”

    魏王自从看到蒋慕葶后就一直很沉默,这会由南漳郡主代答:“如意园地方也蛮大的,我们还是跟着娘吧横竖是为了伺候娘才跟来的!”

    还没娶妻的姬紫浮,那是肯定跟着代国长公主住的,清江郡主心烦意乱之下,索性懒得问他了,只看向不远处的玉山公主。

    玉山公主显然也没想到会跟魏王夫妇撞上,深吸了口气才强笑道:“我们倒不是为了温泉来的,只不过在宫里待乏了,想出来透透气不一定要住得离温泉近!”

    她话音方落,从代国长公主到清江郡主,宋宜笑仿佛能听见全场都松了口气。

    “那待会让宜笑陪你们走走,瞧见喜欢的,只管叫人去打扫!”清江郡主出于“好客”的形象着想,也不好赶紧给她们安排个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好在玉山公主暗示了没有找魏王夫妇麻烦的意思,想来她们自己挑的话,也不会挑近的。

    住处的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清江郡主见还有一点时间才到饭点,但为防场面尴尬,假装没发现,直接叫人摆上席面来!

    借着酒菜缓和了气氛,又把养在占春馆的歌女舞伎喊出来助兴,可算营造出一点其乐融融的气氛了宴毕,侍者呈上漱口茶后,代国长公主放下茶碗,和颜悦色的道了句:“我乏了,且带他们去如意园归置东西,你们自便吧!”

    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了点的清江郡主,忙起身:“姨母慢走!”

    代国长公主一行人离开后,清江郡主立刻道:“我得去看看平安儿,你们的住处让宜笑陪你们挑吧,早点去,免得打扫太仓促!”

    玉山公主跟蒋慕葶连忙答应宋宜笑暗暗苦笑着带她们出了步月小筑:她这才第二次来占春馆,除了裁霞轩,附近的亭台楼阁就不认识第二座,怎么个带路啊?

    她心里清楚清江郡主之所以当众把这差使交给自己,是不想掺合两边乱七八糟的事但这样卖弟媳妇真的好吗???

    宋宜笑觉得回帝都后,有必要跟丈夫好好谈谈!

    “本宫记得表姐这儿有座露浓阁,离得不算太远,景致也好!”宋宜笑心里正纠结着,忽听玉山公主用一种特意过的若无其事的语气道,“要不咱们就住那里吧?”

    合着你是为了苏少歌来的!!!

    宋宜笑暗吐一口血,匀了匀气才道:“殿下不知,前两日赵王殿下陪苏二公子过来借住,说因为临近春闱,拜访苏二公子的人络绎不绝,苏二公子无奈之下,只能借大姐这地方清净清净了!如今两位都在露浓阁呢!”

    请您听好重点:清净!

    苏少歌现在不想被打扰、不想被打扰、不想被打扰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可惜为了玉山公主的自尊心,她一遍都不能说!

    “本宫就说四弟出宫有几天了,怎么一直没回去?”玉山公主果然没听出来,嗯,估计她听出来了也会装作没听出来闻言眼中流露出分明的喜色,嘴上却道,“合着他跑这里来躲懒了不行,本宫一定要去揭发他!”

    就对蒋慕葶还有宋宜笑道,“咱们住的地方带走带看吧,先去见四弟!”

    宋宜笑:“……”

    鬼才信你想见的是弟弟!

    但她也不好戳穿,只得弱弱道:“我没去过露浓阁,等我找人问问……”

    “不用了,本宫认识!”玉山公主这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露浓阁,哪能容她拖后腿?一听这话,立刻道,“你跟着本宫走就是!”

    宋宜笑:“……”

    金枝玉叶的矜持呢?矜持呢??

    都被殿下您吃掉了么!

    三人各怀心思的赶到露浓阁赵王跟苏少歌都没料到会有访客,还是玉山公主打头,出迎时既惊讶又迷惘,迎了他们进屋后,茶水才上,赵王就问:“二姐,你们怎么来了?”

    “不能来吗?”玉山公主白他一眼,嗔道,“宫里待的没意思,想来表姐这儿凑个热闹,谁想才来就听说你也在,这不,来看看你?”

    赵王莫名其妙道:“你为什么忽然要来看看我?咱们以前不是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的吗?前两天我出帝都时才在皇祖母跟前见过你啊别开玩笑了,可是有事情?”

    玉山公主:“……”

    好不容易到了心上人面前,还没搭上话,就惨遭亲弟弟拆台……怎么破?!

    宋宜笑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给她解围:“殿下,大姐想着您跟苏二公子也来了两日了,借给玉山公主殿下还有蒋姐姐挑选住处的机会,让我顺道来看看,两位可有什么缺的?”

    好心有好报,玉山公主立刻对她递过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我就说么!”无奈赵王笑得灿烂又得意,大声道,“二姐你骗我也不找个幌子什么来看我,分明就是你挑住处挑花了眼,路过想讨杯茶吃!”

    看着玉山公主面上笑若春花,手里的帕子却快扯散成丝缕状了,宋宜笑暗擦一把冷汗,决定还是不要立刻提告辞了不然岂不是替赵王分担玉山公主的怒火?

    偏赵王压根没发现自己在作死,说完这番话后,立刻扭头对苏少歌道,“二表哥,既然二姐她们没什么事,你就继续去,我来招待就成了!”

    说完还朝宋宜笑露齿一笑小小少年唇红齿白模样俊俏,眉宇之间贵气十足,这一笑你别说还真挺耀眼的,“表嫂还有蒋表姐,不会怪我怠慢吧?二表哥下场在即,这几日空暇实在不多。等他金榜题名之后,咱们再罚他请客怎么样?”

    “我是很想答应你啊!”宋宜笑斜睨了眼已经在拿目光当飞刀朝嫡弟身上嗖嗖扎的公主殿下,哭笑不得的想,“但你亲姐姐未必这么想啊!”

    圣寿节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玉山公主又不是皇后的亲生骨肉,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收买多少人,才得到这么个机会来露浓阁搭讪。结果你这个弟弟一出马,你姐姐跟苏少歌连句客套话都没说上你居然就要打发苏少歌走了!

    你姐现在砍了你的心都有了你信不信!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冤家路窄

    玉山公主满怀怨恨的出了露浓阁拜没眼色的嫡弟所赐,她兴冲冲跑过来,非但话都没能跟苏少歌说一句,连看都没看到几眼,苏少歌就彬彬有礼的回房去读书了!

    更可恨的是,接下来玉山公主想方设法的把话题朝苏少歌身上扯,指望赵王能够迷途知返,谁想赵王的课业大概全是大内侍卫指点的,专心听完后,竟信誓旦旦道:“二姐你放心!苏二表哥绝对是正经人,你们住这儿,他绝不会去打扰的!就算不放心他,不是还有我在?你既然不喜欢他,我保证不让他靠近你们附近!你要还不放心,我帮你挑个离这儿十几二十里的地方住?”

    他这番说出来后,默默喝茶的宋宜笑清晰的听到了玉山公主一颗少女心破碎的声音……

    最要命的是她们告辞时,赵王热情的送到门口,还不忘记补刀:“二姐你就放心吧,你可是我亲姐姐!我还能不向着你?你就放心的住着,我保证你以后绝对不会再看到二表哥的影子!”

    宋宜笑死死咬住唇,才忍住狂笑的冲动眼角瞥见进馆以来一直沉默寡言的蒋慕葶,都背过身子微微颤抖!

    “挑住处!”玉山公主离开露浓阁不远后,抢过随行侍卫的腰刀,将路旁一丛灌木抽得枝折叶落,又抬脚在不远处的古槐树身上狠踹了半晌,才气喘吁吁的住了手,把腰刀扔还侍卫,阴着脸吩咐宋宜笑。

    “殿下既然不放心赵王,依我看还是在这附近选个屋子吧?”宋宜笑知道她正在火头上,才不想做出气筒,自然顺着她的心思道,“虽然说赵王殿下之前讲过只是陪苏二公子小住几日就走,可这里离步月小筑确实远了点,若有什么事情,表姐跟我也无法立刻赶来,殿下若不介意这儿冷清,您看?”

    玉山公主猛然转过头,紧张道:“四弟真的过几日就要走?”

    确认这个消息后,她顿时笑逐颜开,也不摆公主架子了,亲亲热热的挽住宋宜笑手臂,“表嫂说的极是,我一看见表嫂啊就觉得亲切,果然表嫂您考虑周到……”

    等宋宜笑给她们挑了离露浓阁不到两里路的瑶花院、指挥下人洒扫完了,又替她们安置好行李,提出告辞,玉山公主握着她的手,亲自把她送出去一里多路:“表嫂您慢走!表嫂今儿可辛苦您了……表嫂再会等回帝都后,表嫂常去宫里找我玩啊!”

    宋宜笑估计她对太子妃都没这么殷勤过,心里都有点愧疚了不过愧疚归愧疚,回到步月小筑后,她还是立刻把玉山公主卖掉了:“大姐,你可知道玉山公主殿下做什么要来这儿散心?”

    清江郡主诧异道:“不是说嫌宫里气闷?”

    见她神情凝重,忙问,“她该不会是为了蒋家女孩儿的事情,特意过来跟魏王夫妇别苗头的吧?”

    “她啊是为了苏二公子!”宋宜笑叹了口气道,“方才还拉着我去了露浓阁这会拣了瑶花院住了才高兴!这事我可不敢担责任,只得来禀告大姐您拿个主意了!”

    清江郡主一听,脸色也难看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

    她是显嘉帝最宠爱的外甥女不假,可也没得宠到可以做主显嘉帝女儿的婚事啊!

    尤其苏少歌是赵王一派的,玉山公主呢却是魏王养母的亲生女儿这两个人可不是郎有情妾有意就能如愿以偿的!

    “不能让她这么乱来!”清江郡主这会吐血的心都有了,“我得找个借口把他们分隔起来要不我明儿就把苏少歌赶走吧!”

    宋宜笑忙道:“这样皇后娘娘与赵王殿下脸上怕是不好看?”

    她把玉山公主暗恋苏少歌之事捅给大姑子,一来是怕担责任,二来却是不想苏少歌临考之前被骚扰这会清江郡主要赶苏少歌走,她自然要帮忙说话。

    “但我也不知道皇舅对玉山的婚事是个什么想法!”清江郡主气急败坏道,“他们两个在别处勾搭也还罢了,若在占春馆里定了终生,这叫我怎么跟皇舅交代?!这地方还是皇舅赐的呢!”

    宋宜笑看着大姑子无计可施的模样,狠狠心把良心扔掉,道:“其实倒不如从赵王入手:赵王不是过两天就要走的吗?您私下叮嘱他一句,叫他走的时候把玉山公主殿下也请走,您看这主意怎么样?”

    赵王殿下!

    为了不让您亲姐跟您表哥私下勾搭上、

    也为了您表哥考前有个清净的环境,

    只能牺牲您了!

    反正您亲姐已经很恨您了,再恨一点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那这两天我得找理由把玉山喊过来,免得她再去露浓阁!”清江郡主沉思之后,决定采纳这个提议,又道,“你跟袁家女孩儿熟,待会派人给她递个口信,请她这两天帮忙敷衍下南漳,别叫南漳过来跟蒋家女孩儿撞了头五妹妹那边,你我总得有个人常去看看,好叫她晓得咱们没有冷落她!”

    宋宜笑点头称是。

    结果次日清江郡主才派人去请玉山公主来说话,如意园那边却来了个丫鬟,道:“长公主殿下忽然想起来,聂小姐应该也在步月小筑的,怎么昨儿过来没看到?可是身子不好?”

    清江郡主跟宋宜笑对望一眼,含糊道:“是有些不舒服,所以没起来,怠慢姨母的地方,还请姨母多多包涵!”

    丫鬟连说无妨:“殿下只是担心聂小姐!”说完就走了。

    片刻后,玉山公主还没请来,代国长公主却亲自来步月小筑了:“舞樱病了?严重么?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我得去瞧瞧!”

    她这么说,清江郡主跟宋宜笑也不好阻拦,只暗暗祈祷聂舞樱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不然她们一个是长姐、一个是嫂子,左右同辈,受点冷落也还罢了,代国长公主连太子生母都能上手抽脸,可受不了晚辈这么忤逆的!

    一行人簇拥着代国长公主到了聂舞樱的住处,晚香本来还想出来拦门,一看到长公主,腿都软了:“奴婢……”

    “起来吧!”代国长公主出声打断她的请安,皱眉道,“舞樱在里头?她这两日怎么样了?吃药了吗?”

    晚香不明所以,好在宋宜笑及时接话:“回姨母的话,五妹妹是车马劳顿之后累着了,我们想着是药三分毒,所以令她卧榻休憩,倒没吃药。”

    “这倒也是,小孩子家药确实还是少吃点的好!”代国长公主是出了名的骄纵蛮横,不过一般情况下,她对姐姐膝下的晚辈都还算和蔼,这回也是隐约听到风声,特意过来救场的,闻言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去瞧瞧她吧!这孩子说是出来玩,结果一来就躺下了,孤零零的也怪寂寞的!”

    晚香求助的看了眼清江郡主,可清江郡主正担心妹妹这几天都没出房门呢!见状权衡了下,把头一偏,装没看见。

    “代、代国姨母?!”聂舞樱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时就急得六神无主了,还好宋宜笑的回答延缓了代国长公主等人进屋的脚步,让她有机会脱了衣裙躺到榻上圆谎。

    但到底鲜少出门,没怎么见场面,等代国长公主到了榻边嘘寒问暖时,她想喊个人都差点咬了舌头,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代国长公主又不是真不知道她还在闹脾气的事儿,见这情形哪还不猜到个大概?却故作不觉,伸手一摸她额,嗔道:“这不是已经好了吗?还老闷屋子里做什么?”

    聂舞樱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代国长公主又说,“女孩儿也不能太文静了,如今又不在帝都,到了山林里就应该多动动!我瞧你已经好了,待会就跟你表嫂表姐一道出去玩吧,晚上都到如意园去,姨母带了好几个厨子来,叫他们给你们露一手!”

    清江郡主跟宋宜笑看出聂舞樱的拒绝不是很坚决,自是忙不迭的推波助澜本来就心虚的聂舞樱哪里支撑得住?糊里糊涂就点了头!

    这下好了,生怕她反悔,清江郡主使个眼色请代国长公主回堂上奉茶,宋宜笑留下来,指挥丫鬟们一拥而上,给她梳洗打扮,又亲自替她择好衣裙,收拾得光鲜亮丽了,簇拥去堂上拜谢代国长公主。

    完了立刻拉着她出了步月小筑:“姨母是一个人来的,你表哥表姐们如今应该还在如意园里,咱们去喊他们!”

    聂舞樱被拉着出了门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只觉得茫然无措。

    宋宜笑可不管这么多,带她进了如意园,找到魏王夫妇,寒暄见礼之后,就笑着道:“姨母说让我带你们在附近转转呢,不知道两位愿意赏脸么?”

    魏王夫妇显然早得了代国长公主叮嘱,闻言都道:“正想出门走走,宋弟妹肯带路那自然再好不过!”

    ……其实说是宋宜笑带路,魏王夫妇都比她熟悉附近的地形,四个人一道出游,心照不宣都把聂舞樱当重点,偏聂舞樱紧张得很,基本上不敢说话。而魏王夫妇身份尊贵,一开始还耐性.子哄着她,几次下来就没兴致了,宋宜笑只好自己绞尽脑汁的逗小姑子开怀。

    这样边说边走了段路,南漳郡主感到有点累了,恰好前面有座占地不小的凉亭,亭中人影幢幢,坐在亭边的人偶尔一回头她就道:“那边好像是博陵侯之妹,想是他们兄妹在亭子里,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坐一坐吧!”

    众人自无意见,可他们踏入亭中后,南漳郡主就后悔了:亭中袁雪沛跟袁雪萼都在是不错,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蒋慕葶也在?!

    难怪刚才袁雪萼明明回头看到她了,却没出声招呼!

    问题是现在退出去的话,也忒没面子、忒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一时间,南漳郡主竟有些进退不得!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情敌相见

    亭子里的人也没想到南漳郡主这行人会进来,一时间面面相觑,场面好不尴尬!

    半晌后,宋宜笑见没人说话,只得自己来:“袁侯爷、袁姐姐、蒋姐姐,你们也在这里歇脚?”

    “是呢!”袁雪萼忙代三人道,“蒋姐姐最先在这里的,我跟哥哥走得有点渴了,也进来坐坐。”

    又恭维南漳郡主,“您这一身可真精神,这缠枝番莲花的绣工是宫里的吧?外间绣娘可没这份手艺。”

    宋宜笑则说袁雪沛:“前两日在帝都时,夫君还跟我提到您,我瞧您这会气色不错,不知近况如何?”

    两人联手圆场,南漳郡主急速思索了下,到底觉得与其落荒而逃似的扭头就走,不如进来坐下直面情敌她矜持的回答了袁雪萼,入内落座后,接过袁雪萼叫人沏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也不管宋宜笑正在把话题朝不远处的一株树上扯,只微偏了头,望住面无表情的蒋慕葶,轻笑道:“蒋表妹,好久不见!”

    她声音不高,语气也很恬淡,像两人之间只是寻常的姑嫂关系,遇见了,自自然然的打了个招呼。

    但话音未落,亭中却突兀的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竟呼吸可闻。

    蒋慕葶眼中有片刻的愤恨与软弱,但她很快高高昂起了头颅,挺直脊梁,抬眼直视着南漳郡主,一字字道:“是、好、久、不、见!”

    “听说表妹前不久身子一直不大好?”南漳郡主优雅的放下茶碗,温和道,“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也怪我们,之前净忙着成亲的事了,竟没能去看看你!”

    宋宜笑抿了抿嘴,借着喝茶的机会,偷看了眼魏王这位天潢贵胄容貌有五六分像显嘉帝,眉宇间一片书卷清气,虽然金冠玉带,装束华贵,却更像一名饱学士子,而非皇子。

    总而言之,是俊朗贵气却不失儒雅。

    蒋慕葶会爱上这个表哥,并不稀奇。

    可他这会以无可挑剔的礼仪端坐在那儿,平静品茶的模样,固然美好如画卷,但,坐视横刀夺爱的妻子,刁难被他辜负的表妹宋宜笑垂眸掩住眼底的厌恶。

    “已经好了。”蒋慕葶握茶碗的指节,皆因用力而苍白,语气是掩不住的冰冷,“不劳郡主操心!”

    “你这么说,那就是还在怪我们了,不然怎么会连表嫂也不喊?”南漳郡主微笑起来,云鬓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珠玉交击声,似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轻快明朗。

    她用近乎愉悦的语气说道,“好啦好啦,我再给你赔礼:我这个做表嫂的不对,怠慢了你你呀,别跟我计较了,大不了,回头表嫂我给你寻个如意郎君,才貌都不比你表哥差的,怎么样?”

    若说她方才只是偶尔刺一下蒋慕葶的话,这会就是一刀刀的朝蒋慕葶心上捅了!

    宋宜笑脸色微变,强笑着打岔道:“王妃娘娘,您尝尝这点心,是大姐特意让厨子做的,香甜得很!”说着随便拿了碟糕点推到南漳郡主面前。

    袁雪萼则才发现一样看了看天色,惊呼:“哎呀,咱们都坐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哥哥泡温泉的时辰都要耽搁了呢!蒋姐姐,玉山公主殿下那边……”

    “蒋表妹也要走了吗?”但南漳郡主压根就没理会她们,只盯着蒋慕葶,她语气温和,眼角眉梢却全是赤.裸.裸的挑衅,曼声道,“真是可惜嫂子原本还想跟你多聊会呢,咱们虽然不是嫡亲姑嫂,但夫君向来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往后可要多多亲近才是,你说对不对?”

    “把你当成亲妹妹”七个字,给了蒋慕葶沉重一击,她虽然竭力控制,但颤抖的手依然痉挛着松开“哐啷”一声,宝石红绘梅花的细瓷碗在青石地砖上跌了个粉碎,碗里还剩的茶水,在桃红罗裙上,迅速染出血一样的一溜绛色!

    宋宜笑与袁雪萼都是又惊又怒,齐齐望向魏王!

    然而魏王神情平淡,好像压根没看到这一幕!

    “蒋姐姐当初简直就是瞎了眼!”宋宜笑心中暗骂,正要出言为蒋慕葶说话,忽听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嗓音响起:“魏王妃纵然不喜贤妃娘娘,到底贤妃娘娘抚养魏王殿下一场,王妃就当念一念与殿下的结发之情,可好?”

    是袁雪沛开了口,他神情比魏王还平淡,说的话却让南漳郡主差点怒发冲冠,“有道是出嫁从夫,您正经的小姑子玉山公主殿下,择了离步月小筑不近的地方住,您这嫂子不跟过去照拂,自顾自跟着娘家母亲住如意园,也还罢了;如今盯着魏王一个寻常表妹百般献殷勤,却对玉山公主殿下不闻不问……如此妻强夫弱,亲疏不分,不知道的,还以为魏王殿下乃是入赘,才由着魏王妃肆意而为!”

    话音未落,不只南漳郡主大怒之下猛然站起身,魏王也一改之前的装聋作哑,投来极凌厉的目光:“博陵侯!!!”

    “殿下大概还不知道:玉山公主殿下昨日才到,就先往露浓阁探望嫡弟赵王殿下,其后才开始挑选住处!论长幼,殿下是兄,玉山公主殿下是妹;论见识,殿下乃八尺男儿,玉山公主殿下再尊贵也只是一介女流!”袁雪沛把玩着手里的茶碗,正眼也不看他们,淡声道,“可殿下到现在为止,无论是妹妹还是弟弟,可曾关心过任何一个?”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若这事儿传到太后娘娘与陛下耳中,殿下可想过后果?”

    明明是讽刺完了补一刀威胁,可他脸上却写满了“我这是为了您好啊殿下”,偏魏王也好、南漳郡主也罢,怎么都想不出话来反驳,双双气得脸色发青!

    狂怒之下,南漳郡主口不择言道:“你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也不知道是不是断子绝孙了,以为现在替蒋慕葶说几句话,就能拣陆鹤行不要了的破鞋?!”

    陆鹤行是魏王的名讳。

    南漳郡主这番话说得实在难听,本来就几近崩溃的蒋慕葶险些没气晕过去!袁雪萼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声安抚魏王脸色也不好看,但瞥了眼妻子到底没说什么。

    “魏王妃还是慎言的好!”早就瞧不过眼的宋宜笑,抢在袁雪沛开口之前,扬声喝道,“谁不知道博陵侯是在沙场上受的伤?!若没他们男儿驰骋边疆保家卫国,又岂来咱们如今的富贵安闲?!太后娘娘与陛下一直都不厌其烦的提点咱们不可忘记先人创道的艰难王妃这样说话,却置我大睿百万将士于何地、置古往今来抗胡杀敌的将士于何地、更置训诫咱们这番道理的太后娘娘与陛下,于何地?!”

    若说袁雪沛方才之言是让魏王夫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话;宋宜笑这番话却是直指诛心了!

    她直接把南漳郡主骂袁雪沛是残废这句话,掰成了南漳郡主是在藐视全体将士、藐视太后与显嘉帝的训诲!

    ……偏“不忘先人创道艰难”,是每个上位者多多少少都会训诲的话。

    所以哪怕明知道宋宜笑面圣跟觐见太后时,压根没听说过这类口谕,却也无法否认她打着这两位的旗号,指责南漳郡主之言不妥!

    南漳郡主死死瞪着宋宜笑,那眼神恨不得活吞了她宋宜笑冷冷与她对望,杏子眼里满是寒意与嘲弄。

    半晌后,尚存一线理智的郡主恨恨一甩袖子:“我累了,先回去!”

    魏王阴冷的扫了眼袁雪沛,又望了望蒋慕葶,才举步追上:“我陪你!”

    聂舞樱不知所措的看向宋宜笑:她们是跟着魏王夫妇一道来的,如今这两个人拂袖而去,那她们呢?

    宋宜笑这会可没心情管她,等魏王夫妇远去之后,看了眼四周见除了小姑子外,都是自己人,方蹙眉道:“侯爷,方才这些话,该都让我来说的!”

    她跟魏王夫妇是正经亲戚,又是女流,即使公然给蒋慕葶拉偏架,那也只是亲戚之间的矛盾、后院中的风波,容易平息。至少场面上,容易平息。

    而袁雪沛袁雪沛笑着道:“大家都是太子这边的,谁说不一样?何况我现在不但不入仕,门都很少出,还怕得罪谁?”

    宋宜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袁雪沛这么讲了,蒋慕葶又还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想着待会回去就写信,把这事赶紧告诉简虚白。

    “今日之事都因我起,牵累各位了!”蒋慕葶靠在袁雪萼怀里哆嗦良久,到这会终于控制住心情,起身行礼,哽咽道,“以后袁侯爷若有什么麻烦,千万遣人告诉我!”

    宋宜笑跟袁雪萼连忙回礼,又嗔她见外袁雪沛因为膝骨尽碎,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起身,倒是受了她一礼,却轻笑道:“我也是没办法,方才妹妹险些把我袖子都扯断了,我要再不出来说话,今儿回去她一定要跟我生气!”

    这话当然是打趣,袁雪萼不是不懂事的人,袁雪沛如今残废在身,备受病痛折磨,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她再担心蒋慕葶,到底不能跟亲哥哥比。方才自己出言圆场也还罢了,怎么会去纠缠袁雪沛呢?

    但现在大家心照不宣袁雪萼还故意不依道:“哪里有扯断?也不过扯了那么二三十次罢了!”

    “要不是我及时拉住扶手,方才简直要被你从椅子上扯下去了!”袁雪沛笑道,“你还要抵赖!”

    他们兄妹这么一说一闹,亭中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宋宜笑又把话题转到占春馆中的景致上这样说了会话,大家心情都平复下来了,才各自散去。

    一出凉亭,宋宜笑猛然想起来小姑子,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坏了!这女孩儿被我冷落这么久……”

    她心念未绝,却听聂舞樱道:“四嫂,你方才帮了那姓蒋的小姐,待会代国姨母责问起来可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家肯把好好的女儿许给一个瘫子?

    “怎么办?”聂舞樱替嫂子担心之际,如意园中,南漳郡主正泪眼婆娑,扯着代国长公主的袖子不住啜泣,“打我出阁起,贤妃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这回又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了她侄女,她哪里还会帮魏王?”

    代国长公主阴着脸,没好气道:“你早点这么识大体,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哪知道姓蒋的就在那亭子里?”南漳郡主委屈的嘟囔,“知道我就不进去了最可恨的就是那宋氏!要不是娘您好心好意帮她跟窦表姐哄好了聂表妹,又派我跟魏王陪她们姑嫂联络感情,这大冬天的谁耐烦在外面转悠呀?结果她坐视袁雪沛给蒋慕葶拉偏架也还罢了,居然还亲自上阵落我面子!”

    她越想越恼,“也不想想当初上巳宴时,蒋慕葶的丫鬟是怎么对她的?这会竟放着正经亲戚不帮,胳膊肘朝外拐!怨不得人家丫鬟都瞧她不上,人家把她当奴才,她还上赶着给人家做牛做马!简直就是一身的贱骨头!阿虚表哥根本就是瞎了眼,才拣了这么个东西做正妻!”

    代国长公主冷笑着道:“你懂个什么?你道那宋氏还有姓袁的,这两个人帮蒋慕葶出头,是纯粹为了私交或者打抱不平?他们根本就是借着你犯蠢的机会拉拢人心本来贤妃跟蒋家,由于魏王的婚事,对咱们就存了罅隙!若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们的掌上明珠,焉能不恨?而跟你的蛮横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宋、袁对蒋慕葶的维护!”

    她冷冷道,“你说,接下来贤妃跟蒋家的心,能不偏到太子那边去?!”

    话是这么讲,但见女儿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代国长公主到底不忍心,叹了口气道,“好在这事情还能补救!”

    南漳郡主一听,忙拿帕子抹了把脸,期盼道:“怎么补救?”

    “你不是骂袁雪沛帮蒋慕葶,是瞧中了她么?”代国长公主眼中闪过冷色,“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咱们都让它变成真的!”

    她唇边浮起一抹嘲笑,“贤妃跟蒋家对咱们母女有意见,无非是为蒋慕葶抱屈!既然如此,他们若知道,太子那边企图撮合蒋慕葶跟袁雪沛……”

    南漳郡主恍然道:“他们不恨死太子才怪!”

    谁家肯把好好的女儿许给一个瘫子?

    世袭侯爷也不行!

    何况蒋家又不缺富贵,单以权势论,单枪匹马还废了腿的袁雪沛,还不如蒋家呢!

    “到那时候,蒋家也好,贤妃也罢,虽然不会因此支持魏王,但也不太可能去投靠太子了!”代国长公主好整以暇道,“而你接下来好好哄哄贤妃以及玉山公主,兴许还有指望把他们潜移默化过来。怎么说,贤妃也是把魏王当亲儿子养大的不是?至于蒋慕葶,她早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你老折腾她有意思么?”

    南漳郡主娇嗔道:“女儿一时糊涂,以后不会了不过,娘您忘了吗?意在大位的,还有个赵王呢!他可是中宫嫡子,万一蒋家投靠了赵王怎么办?”

    “你怎么就不能聪明点?”代国长公主无奈了,“东宫眼下要是空在那里,你防备赵王也还罢了,如今你皇舅亲自养大的太子地位尚且稳固,你说咱们现在去算计赵王有什么好处?那不是给太子帮忙么!”

    毕竟,“先帝大行之后,可以不经朝议不经推举,直接在灵前继位的,只有太子!嫡子可没这权力!”

    “我也是怕太子倒台之后,赵王势力太大,到时候不好控制。”南漳郡主被亲娘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感到十分下不了台,便讪讪道,“到底他不但是嫡子,青州苏氏一脉,祖上就源远流长,本朝虽然已经不能跟西雍那会比了,却依然是天下间都知晓的名门望族呢!”

    代国长公主冷笑着道:“苏家还用得着咱们操心?其他人不说,阿虚背后的那几位,可都记着呢!若非你皇舅争储时,苏家出了大力,皇后也是陪着你皇舅风风雨雨过来的,单一个阿虚吃的亏,苏念一现在怎么可能还是冀国公?!”

    又不屑道,“你皇舅虽然念及旧情,力排众议,从轻发落了他但这老家伙如今其实也就是指着你皇舅过日子罢了,你皇舅在世时自信看得住他,自不介意手下留情!一旦你皇舅有什么不好,肯定会立刻送他上路,以防新君年轻,弹压不住这种既是两朝元老、又掌过兵还不安份的老臣,酿成大祸!”

    南漳郡主无话可说,只得岔开话题:“让袁雪沛跟蒋慕葶弄假成真,到底只报复了姓袁的跟姓蒋的,那个宋氏,难道就不管了吗?”

    “区区一个晚辈,待会柔玫带她过来赴席,我直接当面质问她就是了!”代国长公主不在意道,“不过她到底是你姨母的儿媳妇,又是阿虚的妻子,咱们做太过份了,不但柔玫不会坐视,回帝都后,你姨母计较事小,万一阿虚跑你皇外祖母跟前告状你皇外祖母本来就偏心太子,一准会抓住机会大做文章!”

    南漳郡主觉得很不甘心,眼珠一转,试探道:“什么样才叫过份?譬如说……忧来鹤?”

    忧来鹤是前朝草原上传过来的一味药材,与白玉金参齐名,其性极寒,女子服食少许,就会导致子嗣艰难,而且挽救的希望非常渺茫据说西雍永平帝的发妻苏皇后,幼时就中过招,以至于宠夺专房却生育艰难。

    集鼎盛时的青州苏氏之力,再加上西雍皇室的权势,也不过生了二女一子。其中儿子比长女还小了好几岁,一代宠后,差点落了个无子的下场。

    这是现存所知的中了忧来鹤暗算的女子里,唯一能够生儿育女的例子问题是,医治之法早已失传在战火中。

    宋宜笑虽然也算贵妇了,但跟当时的苏皇后完全没得比。南漳郡主确信只要成功下手,这个讨厌的宋氏往后即使成天把简虚白笼络在房里,也别想有一子半女!

    那样的话,皇太后、晋国长公主等人怎么可能不给燕国公府添人?

    “本来就不是什么尊贵的出身,还不能生养!就算仗着从她亲娘那儿学来的狐媚手段,暂时勾住了丈夫的心,总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南漳郡主越想越开心,“到时候都不用我再推波助澜,冲着燕国公府的富贵,多得是人算计她下堂!敢帮着姓蒋的跟我作对,哈!”

    她眼巴巴的看着代国长公主,生怕亲娘一口回绝。

    “那你一会言谈举止可别太着痕迹,宋氏比你聪明多了!万一看出破绽,你就等着你姨母找你算账吧!你姨母一旦动了真怒,你皇舅都要让着她,到时候我可未必护得住你!”代国长公主沉思片刻,到底不忍拂了女儿之意,但提醒道,“她祖上辉煌不让苏氏,如今虽然衰败得厉害,怎么也还有点底子!据说忧来鹤用得最多的,当年就数她祖上那几家了!”

    “再有底子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宋家养大的。”南漳郡主这会反应却很快了,振振有辞道,“何况她爹对她的死活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提点她的见识?我打赌她压根就没听说过‘忧来鹤’三个字!”

    代国长公主没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她下去安排只是母女两个却没想到,这会的步月小筑内,清江郡主正在劝宋宜笑溜之大吉:“弟妹你进门日子不长,对于代国姨母的脾气想来还不是很了解,姨母平常虽然念在娘的份上,对咱们向来慈爱,但护起短来,就是当着娘的面,也常常不依的!”

    宋宜笑闻言顿时就想起来自己头次觐见太后时,南漳郡主因为苏皇后赐自己的那对霞光雾月环吃味,当众抱怨了几句,被晋国长公主呵斥了,代国长公主可不是立刻就心疼万分的跟姐姐争了起来?

    “当然了,如果娘也在这里的话,姨母最多呵斥你一顿,你忍一忍,低个头赔个罪也就是了。”清江郡主继续道,“但现在娘不在,咱们都是晚辈。一旦姨母发作起来,要打你几下,我也未必全部拦得住!”

    记起简虚白所言“姨母当时就赶上去,揪着贵妃的衣襟左右开弓一顿耳刮子”,宋宜笑不禁脸色一变!

    这位可是连太子生母都敢照脸抽的主儿,揍她一个外甥媳妇简直理直气壮啊!

    她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回帝都?只是我若走了,这里里外外的,大姐您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下首的聂舞樱,在回来的路上就替嫂子担着心了,闻言忙道:“我可以给大姐帮忙的!”

    “天色都晚了,又是这寒冬腊月里的,我怎么可能放心你现在回去?再说你现在回到帝都,城门也关了,总不可能在外面露宿一晚上再进城吧?”清江郡主摇了摇头,对聂舞樱道,“这事还得五妹妹帮忙!”

    聂舞樱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梁:“大姐,我要怎么做?”

    “之前咱们都说你身子有点不适,现在正好接着这个理由编下去就说你回来之后忽然染了风寒,担心步月小筑离如意园太近,过了病气给姨母,所以我让你移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住了!”清江郡主道,“而四弟妹呢,则要跟过去照顾你!所以你们两个待会都不能去享受姨母厨子的手艺了!”

    这样顺理成章避开今晚如意园的赴宴。

    之后,“马上收拾下东西,从后门出去,抄小路去瑶花院借住一晚!其他地方现在已经来不及打扫要不是蒋慕葶,四弟妹今日也不会得罪魏王夫妇,我想瑶花院那边就算没有多余的屋子,也不可能把你们拒之门外!”

    过了这一晚上后,“明早我会安排车马送你们回帝都!到时候,即使姨母要去找你们,也迟了一步!”

    等回到帝都,有了晋国长公主撑腰,代国长公主想动手也没机会了!

    如此,这场危机顺利度过!

    宋宜笑跟聂舞樱对望一眼,都觉得她们方才路上想的对策,均比不上清江郡主所言周全,宋宜笑叹道:“五妹妹,我今儿可是把你拖下水了!”

    “其实我也觉得魏王妃太过份了!”聂舞樱闻言面上一红,抿唇道清江郡主见她出去一趟回来,态度大变,不但不闹脾气不冷言冷语了,还主动替自己、替宋宜笑着想了,暗松口气,心想到底是一家人,之前再怎么闹,一听说嫂子有麻烦了,马上就懂事了!

    她唏嘘着目送聂舞樱告退下去,转过头来却见宋宜笑还坐在那儿没动,诧异道:“还有事?”

    “大姐,我打着照顾五妹妹的幌子,可以避去瑶花院,可袁家兄妹怎么办?”宋宜笑为难道,“到底也是夫君的知交,若被姨母责罚太过……”

    “这个忙我帮不了!”这回抬出丈夫的名头却也不好用了,清江郡主干脆道,“袁雪沛过来的目的是泡温泉,随便给他们兄妹换到什么地方住,姨母真心要找麻烦的话,只需要派人看住了温泉这一带,他们怎么躲得过去?除非他们跟你们一样,不泡温泉就这么离开,不过袁雪沛现在的情况,没有温泉缓解伤情,连觉都睡不着,他怎么走?”

    说到这里看了看天色,蹙眉催促,“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再不走,如意园那边预备得差不多,要派人来请了到时候万一被发现,你再想走可也没机会了!你是我硬拉来的,若在这里受了委屈,叫我怎么跟阿虚交代?!”

第一百五十章 山路偶遇

    虽然清江郡主认为袁家兄妹逃不掉,但宋宜笑回房收拾了下换洗衣物,带着聂舞樱去瑶花院之前,还是先去了趟裁霞轩:“代国姨母明日肯定会到步月小筑,找我问罪,我可不想领教她的手段,所以想避一避,你们要不要一起?姨母的性.子,你们也清楚,若是不走,叫她逮到,却不是好过关的。”

    “这个倒不必。”袁雪萼闻言色变,忙去喊了兄长出来商议对策只是袁雪沛听完经过却笑着摇头,道,“这回富阳侯世子也来了,我跟他好歹有些袍泽之情,他不会让长公主殿下亲自来找我麻烦的至于其他人,想来还刁难不了我!”

    宋宜笑有些惊奇的看了他一眼:照简虚白所言,当年他们之所以被乌桓俘虏,除了冀国公的算计外,主要就是被姬紫浮拖累了。

    所以回帝都以来,简虚白跟姬紫浮这对嫡亲表兄弟的关系,始终不是很好。

    按说袁雪沛作为简虚白的知交好友,又在乌桓成了残废,即使不迁怒这位富阳侯世子,也应该拒其于千里之外啊!

    怎么听他语气,两人之间不但有交情,交情还深到姬紫浮愿意在亲娘面前维护他的地步?

    不过袁雪沛没有解释的意思,宋宜笑也不好多问,只问:“你有把握么?”

    见他颔首,她也不再劝了,只跟袁雪萼说了几句话,约定回头再见面,便告辞了。

    冬天天黑得快,这时候暮色已临。

    下人们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姑嫂两个手挽着手,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占春馆的白昼,即使是冬天,也非常美丽。但在晚间看去,影影幢幢的山石,与风过林海时响起的呜咽或呼号,终究显得诡异又莫测。

    好在前后都有人陪着,两人又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倒也没觉得太害怕。

    快到瑶花院时,引路的下人忽然站住脚,回身请示:“前头一段路有些险峻,是不是绕一绕?”

    宋宜笑想了一下,确实有段路,为了达到曲折幽深的目的,做得比较陡峭,白天还好,晚上走的话,实在有点为难,就颔首:“绕路吧!”

    这一绕就绕到了露浓阁附近,路上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吓得打头的丫鬟差点把灯笼都扔了,正好看到这一幕的聂舞樱更是失声惊叫那人影原本一闪就要没入一座假山后的,闻声却停了下来,似回首望了会,不确定的开口道:“谁在那边?”

    听出苏少歌的声音,同样受惊不小的宋宜笑才缓了口气,搂紧了小姑子,扬声道:“是苏二公子么?我们要去瑶花院,因为有段路晚上看不清楚,所以从这里绕一下。”

    苏少歌闻言歉意道:“我读书乏了,出来到空阔地练了会剑,以为这附近没人,就没打灯笼,不想吓着你们了?真是对不住!”

    “二公子客气了!”宋宜笑听得颇为无语:以为附近没人就不打灯笼?这么黑,你就不怕自己走路摔着么?

    她握了握聂舞樱的手,正要告辞,苏少歌却朝她们走了过来,站到灯笼能照到的地方昏黄的烛火里,但见他青衫磊落,衣袍虽然单薄,举止之间却不见半点寒冷之意;玉冠束发,白皙的面庞许是因为刚刚练完剑的缘故,略见红晕,色如海棠;一双桃花眼却格外明亮,顾盼之间,犹若寒星四射。

    身后倒提着一柄七星长剑,望去仿佛仗剑江湖的侠士,英气逼人。

    “天黑路滑,灯笼照不远,我送几位一程吧!”他把长剑挽了个剑花,轻描淡写的插入腰间剑鞘,拱手之后,温言道,“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几处石阶,晚上很容易踩空。”

    宋宜笑犹豫了下,但考虑到走夜路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小姑子这位刚刚吓了一大跳,万一再摔着碰着,她可没法跟婆婆还有大姑子等人交代!

    所以迟疑片刻,便颔首道:“有劳公子!”

    “夫人言重。”苏少歌闻言又一拱手,转过身道,“这边有一块山石略挡了些路,夫人与小姐过来时请小心……”

    有他在前面提醒,一行人接下来走得十分顺利,而且男子胆气足,听他沿途介绍路况,不但宋宜笑暗松口气,聂舞樱都在看到瑶花院的大门时,悄悄对嫂子道:“这段路幸亏有他在,不然刚才起风时,一丛树枝扫过来,我差点以为是妖怪呢!还好他说了句‘当心树枝勾到钗环’,我才晓得不是。”

    宋宜笑道:“待会咱们一道去谢谢他!”

    聂舞樱颔首这时候已有下人去叩门了,开门的是玉山公主带来的内侍,看到一群人在门口,非常惊奇。待知道是宋宜笑跟聂舞樱来借住后,赶紧飞奔进去禀告。

    然后玉山公主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刮了出来出来之后她看都没看其他人,直奔苏少歌跟前,含羞带怯道:“苏二公子,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真不知道我表嫂跟表妹,这一路上要怎么过来……”

    宋宜笑嘴角微微一扯,就听苏少歌温文尔雅道:“殿下过誉。”

    紧接着,他干脆利落道,“既然宋夫人与聂小姐都已抵达,夜色又已深,在下不便久留,就此告退!”

    玉山公主:“……!!!”

    她还没想到理由挽留,苏少歌已经扬长而去到这时候,蒋慕葶才姗姗来迟,吃惊的问宋宜笑:“你怎么来这里了?可是代国长公主殿下去找你麻烦了?”

    “我们能进去说么?”宋宜笑望了眼还在满怀幽怨的目送苏少歌背影的玉山公主,无奈的摊了摊手,“这一路走过来还真有点冷了!”

    蒋慕葶忙道:“快进来表妹,你裘衣都没穿,怎么能站在风口?!咱们进屋说话!”

    宋宜笑这才恍然为什么玉山公主出来的这么快,悲剧的是,这回虽然没有赵王拆台,可苏少歌不解风情,到底还是让这位金枝玉叶空欢喜一场!

    片刻后一行人拥入瑶花院,蒋慕葶叫人沏上热茶,又命心腹丫鬟去安置两人带来的下人,把闲人都打发了,关了门窗,这才关切问:“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宋宜笑正要回答,玉山公主却不耐烦道:“这个一会再说他怎么会跟你们一道过来的?你们去露浓阁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这醋劲儿倒先上来了!”宋宜笑心中哭笑不得,道:“怕看不清楚路摔着,所以绕了一段,是从露浓阁附近走的,恰好苏二公子练完剑……”

    玉山公主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忙问:“他在哪里练剑的?”

    “就在露浓阁外那座假山不远。”盯着宋宜笑把具体地点仔仔细细说了,玉山公主才满意:“我只听说他书念得极好,原来却是文武双全?”

    蒋慕葶跟宋宜笑对望一眼,都有点无奈:“苏家可是以武传家,苏大公子到现在还在军中呢!苏二公子书念得再好,又怎么可能荒废了家传的本事?”

    玉山公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之间羞红了脸,跳起来道:“你们聊吧,我有点事先回房了!”

    “……”目送她出门后,蒋慕葶看向宋宜笑,面无表情道,“我姑姑压根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宋宜笑心虚的转开目光,昧着良心装糊涂:“那现在怎么办?”

    “没事。”蒋慕葶沉思了会,却松了口气,欣慰道,“反正我看苏二公子对她一点念想都没有,不然刚才怎么会走那么爽快?妾有情郎无意,随她折腾去吧,横竖如今拦也拦不住咱们且说正经事!”

    宋宜笑心想合着无良的也不只有自己,做亲表姐的也不负责任得紧,嘴上则道:“我们回去的时候,代国姨母已经回如意园了,倒没什么消息。不过怕明儿个看到姨母尴尬,所以大姐建议我们来这边借住一晚,明天另外收拾间屋子,先避姨母一段时间!”

    她说的虽然委婉,又扯了清江郡主做幌子,但蒋慕葶哪里听不出来是忌惮代国长公主的报复?

    “是我拖累了你们!”蒋慕葶抿了抿嘴,有些沮丧道,“早知道他们过来,我就不来了!”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宋宜笑不以为然道,“人家做贼都不心虚呢,你躲什么躲?”

    蒋慕葶听她把横刀夺爱的南漳郡主比作贼,不禁“扑哧”一笑,随即又黯然道:“其实倒也不能说她是贼,毕竟早就不是我的了,只是我傻,那人怎么说我就怎么信,我以为他说不会骗我,就真的永永远远不会骗我!”

    宋宜笑心想:“古话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蒋慕葶之所以被魏王骗,无非是跟玉山公主目前对苏少歌的状况一样,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就算身边有人提醒,又哪里听得进去?”

    她倒不介意跟蒋慕葶秉烛夜谈,但眼角瞥见聂舞樱头一点一点的,显然困极了,便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可还记得上巳那会,蒋姐姐对峙崔侧妃时的厉害模样呢,姐姐不过病了大半年,如今已然痊愈,难道竟连往常的锐气也没有了吗?”

    “怎么可能?”蒋慕葶向来有几分高傲,之前对阵南漳郡主时,要不是受伤太深,南漳郡主又专朝她心上捅刀子,也未必会一败涂地,这会被宋宜笑一激,顿时就一扫颓唐,扬起下颔道,“不过是提起来那么一说那样没良心的人,趁早认清了他真面目我庆幸都来不及呢!”

    “正是这个理儿!”宋宜笑打趣道,“有你这番话,我们今晚赶这趟路过来也是心甘情愿对了,有多余的屋子么?要没有的话,我们可要挤你屋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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