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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手太阴肺经     无量劫主txt下载     无量劫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原之行

    陈安坐了大半天的牛车,终于见到了上原县的城墙。

    上原县的城墙修的高大雄浑,尤胜一般州城,这里并无兵灾,城墙修的高大却是为了抵抗严寒,毕竟从万里寒原吹来的风,连内力深湛的一流高手也受不了,对普通百姓来说更是灾难。本地官府和士绅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精力金钱抵御白灾,可惜收效甚微。光上原县城中每年冻死的百姓贫民也是不可计数,周边乡里自不必提。

    好在北地民风质朴,面对天灾,达官豪富与普通平民间阶级模糊,大家众志成城,守望相助,共御灾劫。在这一点上比之南方利益至上贫富如仇寇不知好到那里去了。这才是上原县城能够矗立于万里寒原之滨如许年头的缘故。

    可即便如此,阶级意识还是确实存在的,像上原县城就有内城外城之分,内城平整有序,是士绅豪富居所,外城杂乱无章居住着小商贾和平民。而以沈家的豪富纵不是上原顶尖也足以在内城谋求一席之地,所以陈安辞别了王大叔,径直向上原县内城中走去。

    对于陈安来说,来上原不去沈家就太过失礼了,不提之前的救命之恩。陈安每次来,沈家都以陈安的宗家自居为他收购药材铺平道路打通关系,陈安心性再淡漠,对沈家的举动还是心存感激的。

    走在路上,随手整了整身后负着的包裹,那里是平泽沟的一些土特产,虽不值钱,但对于沈家来说却是很好的念想。他肩上的褡裢中还有一瓶用各种名贵药材鞣制的丹丸,这是给沈夫人进补身体之用,自从她生下沈家千金以后,身体一直很差又吃不惯苦药。陈安感念其恩德,特意研制出来这种药丸,为其调养。

    目视前方,内城已近在眼前,陈安正欲加快脚步,却见一青衫男子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这男子而立之年,面色温润,让人望之即生好感,只是眼神空洞,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得了癔症。

    “天机现,原初劫,琼华落,星辰变。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原初现,琼华落,星辰劫,天机变。怎么会有两句不同的谶语?天机何在?琼华又是什么?……”

    这颠三倒四的话传入陈安耳中,令其诧异不已,看那青衫男子风姿不俗,却是个痴傻之人,实在可惜。

    他本来性格冷淡,不易为外物所感,只是其人所说“天机”二字另他想起了天机密钥,不自然地摸了摸胸口那枚青碧色的玉佩。如此长时间,它并没有什么奇异变化,陈安早已不将其放在心上,留着也不过是个念想,这个东西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

    摇头失笑,不再理会那已经走远的青衫男子。

    陈安上前交付了入城税,直接进入了内城。这里他已不是第一次到来,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沈府。

    与沈府的门房打了个照面,也不必通禀便走了进去。一路上遇到沈府下人俱都点头问候,颇为友善。在北地生活,谁还没个头痛脑热的,与一位郎中处好关系就显的十分重要,更何况陈安可是这十里八乡包括上原县城都有名的神医。

    的确是神医,以陈安半吊子的医术,针灸推拿本是玩不转的,但架不住他会用药,对于风寒暑热,绝对是药到病除,至于疑难杂症……这世上哪这么多疑难杂症。

    其实这正如中西医之分,西医用猛药立竿见影,自然神奇,中医讲究慢慢调养,往往大半月都不见起色,你再说固本培元对身体好,也多为人所诟病。

    陈安用药,药性刚猛,药到病除,而说道对身体的损害……在北地生活,你连当下都活不过去了,还有心思想以后?

    于是呼,陈安神医之名遍传,又有沈家为他造势,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

    沈府秉承着北地建筑的粗犷,院落直来直去,没有曲径通幽之说,可毕竟是深宅大户,庭院森森。陈安绕了一大圈才在后宅花厅见到沈夫人,这也是沈夫人没把他当外人,否则即使是对名教礼防不讲究的北地,也不能任由陌生男子入后宅。

    陈安先向沈夫人见了礼,又将所携之物献上。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这许多物事做甚,快快放下,近前来歇着。”陈安这些年勤练武艺,身体渐渐再次张开,大约有十三四岁少年的形貌,可在沈夫人眼中,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扛着如许大的包裹进城,身子怎受得了,不禁出言关切地埋怨道。

    陈安心中微暖,不知怎么的,他每次见沈夫人,总是不自然地想到母亲曲氏,曲氏已经过世十几年了,样貌在陈安的记忆中早已模糊,所以很多时候,他回忆母亲,代入的影像却是沈夫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惯个性冷淡,可偏偏在沈夫人面前却总是硬朗不起来。

    “不妨事的,我力气大。”陈安面色微红,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很傻,可还是顺从地在沈夫人近前坐下。

    “这孩子。”沈夫人挥了挥手,一旁的婢女立刻在陈安身边的小几上摆放一个果盘,上面有各种精致的蜜饯点心。

    陈安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更不会对这小孩子的零食感兴趣,由是正眼也没去瞧那小几,只是见布置果盘的乃是侍女秋叶,才诧异出声问道:“怎不见小桃?”

    沈夫人眉眼弯弯喜意盎然:“她呀,现在应该还忙着置办嫁妆吧,哪还有空理我这老婆子。”

    陈安心中一动,想起上次和小桃的闲聊,也笑道:“那感情好,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吃到小桃的喜酒。”

    沈夫人喜色不减,颔首道:“就定在后日,本打算遣人去请你兄弟,谁知你今日先来了。”

    陈安语调轻松:“嗯,到时我和小光一定不会迟到。”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一人走了进来,来人三十几许,脸颊瘦削,下颌留着一缕美髯,眉目之间威严之色多过富贵之气,凸显出北地商人和南方商人最明显的不同,正是沈家当代主事人沈亮沈老爷。

    陈安立刻站起施礼道:“见过沈老爷。”陈安从来都不是不通时务之人,对人情淡然也不过是对陌生人,当面对曾经真正帮助过自己的人,还是知道感念的。

    沈老爷转首看到陈安,先是一愣,接着严肃的脸色陡然化开,洋溢出一抹喜色,语气即随意又亲切地道:“是小一啊,何时来的?”

    沈老爷有着生意人精明的共性,也有着北地人特有的豪爽任侠,对于自己夫人救得这个宝贝也是感念非常。他天生身子骨薄弱,若不是得陈安药剂调养,他能不能撑过前年冬日还得两说。那时正逢沈家兄弟间起了龌蹉,他都想好了后路,把老婆孩子安排回祖屋了,可恰恰得陈安援手,将他从鬼门关拉回,到了今日他那旧疾虽还偶有微恙,但却实是大好了。

    有着这么一层情谊在,他再观陈安其人,年纪虽幼小,却风姿不俗,做事沉稳老练,来日必成大气,因此更是不遗余力的资助帮衬。这一来二去,陈安与沈家的关系是越来越亲近了。

    “刚来,才与我说了会话,你就回来了。”沈夫人止住丫鬟,亲自上前为沈老爷褪去外袍。

    “正好,那队去陈州的商队回来了,你要的药材都齐备了。”沈老爷配合地抬起手,任由沈夫人施为,两人少年夫妻,十几年相处下来,自然默契非常。

    陈安一喜,拱手道:“多谢。”

    “这孩子,和我们还要客气什么”,沈亮褪去外袍摇头道:“中午留下吃饭吧,正好刚与俞千总出去打猎,得了两只雪鸿。”

    陈安忙摆手道:“不了,还要去掮行一趟,办些事情,谢谢沈老爷美意。”

    沈亮也不与他客气,笑道:“你要有事忙,自去,我也不强留你,记得代我问小光好。”

    又向沈夫人道了别,陈安这才从沈府出来。他摸了摸怀中布包:“加上前段时间的收集,药材差不多齐备,回去应当就能着手调制五毒元胎了。”

    伴着好心情,陈安大步往前,继续去完成这次上原之行的目的。

    四个时辰后,陈安才顶着月色离开了上原县城,白日里,他先是去掮行打听了点消息,又去酒馆听来往客商吹了会牛,中午随意买了些小食果腹,这才去黄老爷家为其诊病。

    只是没想到黄老爷的病略有些棘手,因此折腾到现在他才得以走脱。

    本想在上原借宿一宿得了,可实在放心不下小光,兼且他艺高人胆大,并不把路途上的野兽等危险放在眼中,于是赶在城门最后即将关闭的时刻,披星戴月的就踏上了归程。

    夜路难行,北地尤其如此。这还是恰逢夏日,道路上没有积雪,否则以陈安之能纵有准确官道之途,也是不敢冒险的。

    左右丛林之中,月光将道边古木之影拉扯的光怪陆离,隐隐还有不知名野兽怪异的咆哮声,随风传来。这般景象若是个胆小之人,可能会被生生吓死。也就陈安这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坚毅心性才能不为所动。

    陈安脚步飞快,不时地抬头看了看夜空,那里一轮明月高悬,朦胧而美丽,酉时三刻已至,这里距离平泽已不到一半路程。陈安对自己的脚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心情不禁略略放松。

    又行了六七里地,就在平泽遥遥在望的时候,陈安忽地面色一变,脚步站定,眯着眼扫视周围的森林,冷然喝道:“什么人?”

    林中静寂,没有人回话。

    陈安双眼微眯,没有再出声试探,而是站立不动,抱元守一,眼观鼻,鼻观心,与对方耗起了耐力。

    诡异的静谧弥漫在林中,野兽的嘶吼,啾啾的虫鸣俱都消失不见,只剩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还在竭力申诉证明着这不是一副静止的画卷。

    良久,陈安都似一座不言不动的雕像一般,空洞,苍白,死寂,一切生命体征俱都消失,但若真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就像是一座沉寂许久的活火山,这只是在酝酿暴发的前奏,一旦爆发必将焚天煮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万神真意

    啪啪啪……突兀响起的鼓掌声打破了这奇异的静。伴随掌声出现的是一道月白身影,长身玉立,约莫十**岁年华,俊秀儒雅,双颊略显饱满,给人一种忠厚亲切之感。

    可是陈安却看得瞳孔一缩,来人就在他身前丈许处,自己刚刚神念入虚扫荡周身三丈方圆,居然都没发现对方,高手,绝对是高手。他无数次生死间历练出的预感告诉他对方比当初的宋守南宫耀还要强。

    他虽已知道大乾的武道比大周高了不少层次,可迄今为止除了那日见到的帝云庭三人根本看不出深浅外,他还没有见过能够类比大周宗师层次的存在。

    而今面前这位站在那里好似存在又好似不存在,虚虚实实中与周围环境完美契合,没有一丝不谐。若是以前陈安还不好具体形容,而现在基本明了大乾武道层次的陈安却能够准确给予定义天人合一的九窍大圆满,只要半步就可以共鸣元气,衍化天象的存在。

    陈安脊背微弓,周身气劲四溢,随时准备出手。上次的帝云庭等三人,层次太高,他根本窥不见根底,也不好评判,但眼前这位却可以说是他生平所遇的最强对手,甚至让他连逃跑的把握都没有。

    忽然,来人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如一夜春风,梨花绽放,陈安周身一轻,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逼人压力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兄弟,那万神掌密谱在你手中吧?”那人语调平和,亲切有礼。

    陈安被那人笑容中的别样的亲和力所感,戒备渐松,同时心中一亮,原来是为九窍石矶而来。他可没对方那般好心情,反而因被阻于家门口,憋了一肚子火气,张口就讥讽道:“我若说不在,你信吗?”

    那人并不在意陈安话语中的讽刺,反而坦然道:“确实是在下言语冒失了,在下自是确定了那物所在,这才寻来的。”而后他又一拍额头,失笑告罪道:“真是失礼了,”接着他拱手作了个揖,自我介绍道:“在下翠飞王询,字……嘿,字就不说了。”报名报字是世家古礼,而今早就不用了,只有世家内部还在流行,说出来反而给人一种摆谱的感觉。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武功高绝却不恃强,还有礼有节,让陈安无处发作,况且按照上次林中窃听到那童老四和张文才的对话,这九窍石矶本就是他王家之物,现在遇到正主,以陈安脸皮之厚,也是不好意思。更重要的是,这王家似乎来头不小,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自怀中摸出九窍石矶道:“你要拿回去?”这是试探,也是思量,就算他已经有了物归原主之心,也要小心谨慎,对方性情不明,万一拿了东西再翻脸无情再想杀人灭口,岂不是开门揖盗。

    王询见了实物心中一喜,但却没有妄动,而是再次拱手道:“小兄弟若愿归还,在下代表王家感激不尽。”

    对方见了实物,没有强抢,陈安更多了几分好感,心中也放松了几分,但还是疑惑地继续试探道:“你不怕我已经看过其中内容?”

    一部普通武功都有可能是一个世家,乃至一处门派的传承之基,哪怕不是也是绝对的宗门秘典,怎能轻易示人。在江湖上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最先做的事就是把曾经拥有过之人全部打杀了,哪怕有一丝可能也要完全杜绝,以此保证宗门秘典不外泄才对。对方就这么确信没人能解开九窍石矶的秘密?

    王询又笑了:“小兄弟怕还不知道怎样打开这秘典,获得真意传承吧?”不待陈安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道:“其实只要你以自身九窍与之共鸣便可获得其中真意传承了。”

    什么?这货居然直接将解密手段告诉自己,是他疯了,还是这就是个陷阱,若是个陷阱也太明显了吧。纵使陈安城府够深,突然听到这个,也是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王询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微笑解释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秘典是万神掌,而万神掌却不是这秘典。”

    陈安心中一奇:“此言何解?”

    王询耐心解释道:“当年东海王氏的万神掌共有一千六百八十九式,每一式其实都是一部直指元气共鸣的不俗功法,其中所蕴含的道理法理都不尽相同,只有将之彻底悟透,又习得万神掌总纲,才是真正绝世神功万神掌,否则只得其中一部的话,也不过是一部厉害点的普通功法罢了,对我王家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陈安目透沉吟:“这是你王氏秘辛,为何要告知于我?”

    王询摇头叹息道:“东海王氏陨灭后,万神掌散落天下,其实大乾上层建筑基本都知晓这件事,奈何江湖上还是有些人被绝世神功的名头唬住,起了贪念,私藏隐匿,让我们的回收麻烦重重,我们恨不得天下皆知此事,又谈得上是什么秘辛呢?”

    “那你现在告之于我这秘典的开启方法是……”

    “小兄弟得到这秘典便是一种机缘,获得这真意传承便算我王家为你归还秘典所付的报酬。”王询坦然道。

    陈安还是不解:“这即便不是万神掌,也是你王氏功法,你就一点不在意王氏功法外泄?”

    王询面色磊落,堂皇道:“万神掌散落天下,想要收集齐,何等艰难,被人得到后,我等若是打压,必然藏匿不予,可若是嘉奖之,则召回不难。同时还能结交天下豪杰,与天下豪雄都有了一个善缘,何乐而不为。”

    陈安听得耸然动容,果然是世家大族的气派,比大周那些为了蝇头小利也挣的头破血流的家族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们此举等于让天下人都为其寻找万神掌秘典还乐此不疲,偶有几个天纵奇才,凭此一飞冲天,还要感念他王家的好处,这买卖做的。

    至此陈安再无疑惑,握紧九窍石矶,之前他并没有获得真意传承的经验,但在上原县的酒肆茶馆混了这么久,也听来往客商说过一些江湖上初出茅庐的菜鸟偶然间幸运的获得某种武功的真意传承一跃而成为江湖大侠的故事。所以对这种事情也不算陌生。

    他不顾王询站在一遍,就自丹田聚气,震颤天生九窍,以自身形意九窍与之共鸣,一声嗡鸣声从九窍石矶中发出,与陈安的真气波动相呼应,一种奇妙感悟在陈安脑海中成型。直指天象的功法是直接对天地法理的阐述,不再流于文字,这便是真意传承。

    许久之后,直到陈安彻底将那一丝感悟牢牢把握,才从这种悟道的奇异状态中脱离。心中一动,他又以神意九窍与之共鸣一次,而这一次九窍石矶半点反应也无。果然,怪不得当初在大周无人可以解开九窍石矶的秘密。

    不忙查询自己的收获,按照前约,陈安抬手将九窍石矶扔给了还站着等候的王询。他刚刚作为也是一种试探,假意不作防备,实则内松外紧,多疑是他的本性,哪是这么容易就抛掉的。

    而王询一直不慌不忙的等待着,直到陈安感悟完毕。这番作为,让陈安彻底放下心来,相信了其人诚意。

    王询接过九窍石矶,收回袖中,这才再次拱手道:“多谢,他日若有事用到我翠飞王氏,力所能及必不推辞,后会有期。”说完再不停留,转身朝林中走去,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这就是善缘了,陈安归还了九窍石矶,但也悟了他王氏功法,算是公平交易互不相欠,真要说起来还算是陈安占了便宜。但王询这话一说立刻就让人对翠飞王氏好感大增。

    陈安不禁摇头感叹世家大族的手段真不一般。

    江湖老话,逢林莫入,陈安在这林中耽搁的太久了,此时没了阻碍,他当然不愿意多留,由是立刻脚下生风,出了丛林,继续向着平泽沟的方向走去。

    陈安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而此时,本已离开的王询,却再次从林中走了出来,看着陈安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日,他与族弟王继分开,便开始着手寻找这枚九窍石矶的下落。谁知辗转数月一直追踪到万里寒原之中,也没找到张文才的下落。不得已之下,他启动了家族在北地的情报网,把小小的平泽沟排查了一遍,才锁定到了陈安的身上。可见陈安当时把后续首尾处理的有多干净。

    这一点,以王询的智慧当然能够想的明明白白,所以才有了今天日这一出见面。

    否则,即便以王家的豪富就算是结善缘也不可能出手就赠功法,别人发现了解密方法还罢,在没发现的情况下,王家乐的装糊涂,怎么可能还出言点醒。九窍石矶散落天下,很多时候都是为不习武功的平民百姓所得,王家只要惠以金钱,便能公平的完成交易,不违王家多栽花少种刺的处事风格。不仗势相欺,这就算是善缘,哪会如今日一般、

    王询刚刚的举措,自是看出了陈安的不凡,才故意为之。

    今日,他刚刚蹑上陈安便被发觉,更证明了他的判断。在面对陈安时,明明是只开了三四窍的元气波动,却给他一种比面对天象高手还恐怖的感觉,由是王询才下定决心,不止要结善缘,还要结个大大的善缘。,这才有了刚刚皆大欢喜的一幕。

    对方如此惊才绝艳,他日总有重逢之日,手中转着九窍石矶,王询也觉的收获满满,同样满意地转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三章 身形化剑

    王询的事对陈安来说只是一个插曲,但经过这么一耽搁,待陈安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子时。小光早已睡下,陈安自然不会再把他叫醒,只是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卧房。

    他盘膝坐在床上,睡意全无。五毒元胎的正药已经齐备,明日就可以着手炼制,这都是按计划走的,没有什么错漏。只是刚刚路上的事故……

    陈安澄净心灵,元神沉入识海,脑海中浮现出一篇功法混元金焰功。

    这就是从那枚九窍石矶中悟出的功法,这篇功法讲诉的是通过吞吐庚金之气,凝练真气,再以剑气化焰的方法煅烧腑砥砺自身,是一部能够映射外景的功法。

    确实比陈安收集改编的各种武功典籍都要强,但陈安没有任何改练的想法。虽然不是说用一种功法筑基就不能改练其他功法了,但中途改变道基就算对身体无碍,也会对心灵造成漏洞。武学之道,一旦选定,就应该相信自己,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中途的小小诱惑都抗拒不了,又怎么可能到达最终的彼岸。

    更何况最厉害的并不一定适合自己,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而且他最初收集功法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取长补短相互应证罢了。

    不过这部功法对陈安来说也不是全无用处,恰恰相反,它对陈安来说,意义之大,远远超出了它本身的价值。

    自从来到大乾后,陈安两眼一抹黑,武功体系的不同,让他一度迷惘,找不到方向。形意神意的区分,也让他修为的恢复举步维艰。

    后来随着各种信息的收集,各种功法的浏览,让他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但那些最高不过九窍的功法,实在是给不了他太多帮助,光一个形意九窍的诠释就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还不能尽数解答。

    而现在这部直指外景的功法出现,系统的阐述了整个大乾的武道体系,从筑基到筋骨打熬,从真气凝聚到窍穴内练,从共鸣元气到引动天象……

    这些都让陈安耳目一新,在大周时的固有思维被推翻。重新审视自身,获益良多。

    无数想法纷呈而至,他所掌握的各种武功,隐隐有融汇贯通的趋势,彻底向着形意九窍的武学构架趋近。

    陈安盘腿坐在床上,一股暖流自丹田中升起,这是他这些时日练功不辍,重新凝聚的一口真气。改走形意之路后,他凭着这口真气,重新洞开了眼耳四窍。现下他正处于顿悟状态,这股真气无需调动,自然运行,走中府直冲卤门。

    “嗖”的一声,陈安从床上弹射而起,他双目紧闭,右手并指点出,没有出处,也没有方向,仿佛四面八方齐动,又刺向空明的虚无。食中二指一竖,剑意回收,凝聚为一个奇异的光点,在没有点蜡的黑暗室内分外显眼。他的地支**剑阵,在没有剑的情况下,被他以更奇妙的方式在阐述着。

    少顷,他的身形也随之动了起来,这个动不是位置的动,而是身体的扭动,他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着,使得他的身体似乎被一根根无形的线拉扯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姿态。

    若是沈义伦在此当能认出,陈安所摆布的姿势,正是他自创的十二相神图。可是这眼前这些已经与最初的十二相神图产生了极大的不同,并且还在不停的变化中。

    配合着指尖剑势的演变,陈安的身影越变越奇妙,不再是十二相神图中如动物一般的柔和曲线。而是渐渐开始变的有棱有角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安的扭动趋势突兀地加快了许多,随之产生的还有空气中莫名的“呲呲”声,那是刺剑的声音。陈安的指尖,肘尖,肋骨,眉梢,都有白色光点闪过,一如月下剑刃,清寒锋锐。他似乎身体的每一处都变成了斩金断玉的绝世神剑,随着他的舞动,组成一套能够将一切生机绞杀的剑阵,这剑阵在衍化的过程中融合归一,浑然无暇,又返本归元成一套统一的剑术。

    陈安还没有停下来,反而越来越快。

    在他体内,一寒一热两股内力也在交相辉映,不断融汇,最终轰的一声,激烈碰撞在一起,生出无数的锋锐白芒。

    陈安身形骤然停住,四散的剑气再无束缚,将屋中一切都毫不留情的切开,木桌,藤椅,铜制烛台,乃至瓷制夜壶,都被切成了七八块,切口光滑如镜。

    他陡然睁开双眼,双眼中精光大亮。“咔嚓”室内白光一闪,还伴随着雷鸣之音,虚室生白,大道将出。

    陈安再次闭目,内视己身,这时他体内因为修炼寒炎两极掌而分化的寒热两种真气已然兼容并济,彻底融合为一,化为一股纯正的先天元气在体内经脉中奔流不息。这股真气浑厚澎湃,甚至盈溢出周身窍穴,流转于体表,形成护体真气。

    陈安伸出双手,仔细审视,在黑暗的室内,其上隐隐有白芒流转附着。他竟然直接达到了七窍小圆满的境界。

    在大周时,他就已经达到了通穴阶段,而且他的通穴和别人的通穴又自不同。别人是一点一点的用水磨工夫将经外奇穴凿开,期间所费不知凡几,数年之间也未必能打通一两窍穴。

    而他由于服用过噬魂豸,真气之充盈难以想象,经外奇穴是直接以充沛至极的真气强行全部洞开的。也就是说他所有的经外奇穴全部都是贯通的。

    因此当他知道形意九窍的原理时,并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可以一蹴而就。因为形意九窍本就是要打通眼耳鼻舌等天生九窍周围的相关经外奇穴。他的经外奇穴本就通透,只是因为内力不济才又闭合了而已,再次打开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只要真气充盈,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转练形意九窍,妄图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功力。可现实给了他一记狠狠的闷棍,无论他怎么努力修炼,修为恢复也和龟爬一般毫无建树,他曾多次查找原因而不可得。

    如今才算明白,原来形意九窍练的并不仅仅是天生九窍,一门心思的去打通经外奇穴,永远不可能大成。眼为肝之窍,耳为肾之窍,鼻为肺之窍,舌为心之窍……

    外练九窍只是表像,内练五脏才是根本。所谓开窍,经外奇穴只是其一,还有最重要的,那便是五脏上的腧穴

    五脏经脉各有井、荥、输、经、合五个腧穴,合计二十五。真气所出之处叫“井”,真气流过之处叫“荥”,真气灌注运输之处叫“输”,真气通过之处叫“经”,真气汇聚之处叫“合”。这二十五个腧穴是十二正经的枢机之所,本就是贯通的,却是不用引气冲击,而是要将之锻练的坚韧不破,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承接天地元气灌体,保内腑不坏。

    想要成就天象,映射外景,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元气共鸣,之后才能引天地元气灌体。想要畅游元气大海,元气共鸣只是其中一方面,能否真正灌体成功还要两说。保证元气灌体能够成功的条件,一是精神圆润不朽,二是内腑坚韧不坏。否则一但天地元气冲刷而下,那结果好的是精神崩溃变成白痴,差一点的直接肉身成泥,身死道消。

    可见元气共鸣,精神不朽,内腑坚韧是成为绝顶高手的必要条件。

    当年在大周东海之上,陈安糊里糊涂踏入了这个境界,一直以来都是一头雾水,本来他只是想要尽快恢复当年通穴高手的实力,至于突破之后的天象,则一点头绪都没有。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能够清晰地看到成就绝世高手,证就武道先天的道路,他只要按部就班的将之走完就行。

    通穴大成使得他周身经外奇穴贯通,对二十五个腧穴的锻炼助益颇大。想要打通前后阴两窍,真正达到九窍大圆满也不过只是水磨工夫而已。

    心情大好之下,陈安又趁热打铁地闭目冥想,总结了一下今晚所得。

    看到前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一身杂乱的武学已经彻底融会贯通。

    地支**剑阵变成了以身化剑的身剑术。原来他以一己之力布下地支**剑阵还有些勉强,毕竟就一把剑,无论怎么运转,总是会有些间隙容易为人所趁。而今,他周身上下,手指,手肘,肩臂,肋骨,膝盖,胯骨……等等有无数把剑,布下的剑阵,威力自然是剑阵的威力,但运转开来却如一门完整的剑术一般宛转如意,全无滞涩。

    东方泛白,一夜终了,陈安再次睁开双眼,眼中精芒闪烁,如今他有小光相伴,武道方面再进一步也指日可待,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一股踌躇满志的情怀在胸腔中荡漾开来。

    他转身就准备推门出屋,着手准备五毒元胎的炼制。可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扫到了一片狼藉的室内,嘴角微微抽搐。昨晚太过投入,竟然在卧室中就操练了起来,这下损失大了。

    他如今可不比在大周时的豪阔,这些家什活计都是他省吃俭用攒出来的,尤其是在北地,这些东西可值了老鼻子钱了。

    肉疼的在那收拾半天,陈安才蔫头耷脑的推门离开,刚才睥睨天下的雄威再也不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心之谋

    另一面,远在岭佑的苏晗脸色也不比如今的陈安好到哪里去。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弟弟徐敏行,却又迎来了老妈陶氏。这两天陶氏已经不止一次的暗示苏晗若是休息的差不多了,也该去完成老徐家传宗接代的任务,与夏紫圆房了。

    老徐家虽说都已经有了第四代了,但毕竟长房嫡子无后,总归是老人们的一块心病,这一点苏晗也能理解。

    可是那若真是个清清白白的漂亮大姑娘,以苏晗的闷骚性格,半推半就委委屈屈地也就从了。但自从他回来之后,总觉的这个便宜媳妇有点问题。

    他回徐府之前已经把自身神异尽数收敛,表现的就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这么做的目的,一者自然是对亲人的尊重,不想窥探亲人的**,以他的手段,神念一扫,徐府上下还有什么能隐瞒得了的。二来么,一个金身强者何等了得,整个天下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在大乾就算是九窍大圆满的存在都是有名有姓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冒出个金身。他若真以金身高人的身份回到徐家,那接踵而来的麻烦可不是一点半点,只看聂海峰在红莲岛上的做派就知道,大乾朝廷对自己这个明王,可没有半点好感,若是真暴露身份,自己是不怕,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老徐家的人可就遭了秧了,所以隐藏身份是最好的做法。

    但即便如此金身就是金身,哪怕不主动探查,夏紫身上的异状还是瞒不过他。只是碍于不能暴露身份以及顾及家人的感受,所以才没有真的去一探究竟。

    当然他也不乏是为了满足自己扮猪吃虎的恶趣味,若真有人想对徐家不利,自己的太初元光金身就能分分钟教他做人。

    在这个大能不出的时代,金身就是最强的代名词。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苏晗都有信心保自己这一世的亲人无恙,一时间苏晗自信满满。可抬眼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夏紫,他又如泄了气的皮球,立刻又变的蔫头耷脑起来。

    这是陶氏为了避免苏晗尴尬,安排的一次“偶遇”,苏晗的内心本来是拒绝的,可抵不住陶氏的唠叨,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情状,两人在徐府后花园的花亭中相顾无言。

    岭佑徐家本是以军伍起家立足于东南,而徐宏父子更一辈子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大老粗一个,谁知三代之后,却出了徐敏行这个雅人,把徐府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回来后的苏晗很难将现在的儒雅中年人和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流鼻涕的熊孩子联系到一起。

    就拿徐府的后花园来说,苏晗回想起儿时的记忆,这里本是种菜的,可此时的此处无论是杜鹃牡丹,还是紫荆兰桂,不拘品种,不限南北,只要你能够想象得到的,这里应有尽有。无数花卉延绵成花海,在夏日微醺的气氛中,当真是满堂花醉,姹紫嫣红。

    暖风轻拂,带起阵阵芬芳,直沁进人心窝子里,痒痒的,一阵酥麻。以苏晗的心性也不由为之感染,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前世著名主持人的一句经典台词:“雨季过去了,大草原上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再次偷眼瞟了瞟身边的佳人,肌肤如煅烧过无数次的白瓷一般,没有一丝的瑕疵,眉眼也精致到连微雕大师都要赞叹的地步。一袭轻薄纱衣根本掩盖不住那玲珑曼妙的绝世风华。幽幽体香混在周围花香之中,润物无声,能令任何人沉醉其间不可自拔,无论男女。这番风情,即便是以苏晗金身修为所匹配的心性都有所动摇。

    只是对方身上修炼太上忘情录的痕迹太刺眼,时刻提醒着苏晗对方的身份,让苏晗想不正视都不行。

    太上忘情录是天心殿绝学,由此“夏紫”的身份呼之欲出。苏晗不知道这个“夏紫”是魔门的暗子,还是整个夏家都是魔门门徒,当然他也不关心这些,他所在乎的是对方天心殿的身份。在乎到,如果有魔门高层来到他面前,他一定指着对方鼻子吐槽:他奶奶的,你给老子送媳妇,就是送个欢喜天界的破鞋,我也认了,居然给我送个天心殿的木偶,这他娘的跟充气娃娃有啥区别,估计还不如充气娃娃好用呢,顶多就是个蜡像馆里的蜡像,只能看不能动啊。

    魔门之中欢喜天界弟子修炼的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之道。苏晗若是碰到,不介意与之逢场作戏,金身不漏,谁采补谁还不一定呢。但天心殿这些恶心玩意不一样,口口声声喊着:以人心体天心,存天理灭人欲。但你要真没**,早早投降大乾算了,皆大欢喜,还造什么反,这要多虚伪才能喊出这句话。

    当然仅仅是虚伪也就算了,瞅他们练的那武功,绝情剑道、太上忘情录……都是通过逐渐剥离七情六欲,来强化己身,一个个练的跟木偶一样,更有甚者,修炼外功,能剥离自身麻痛痒等知觉,与人争斗那叫一个强悍,可这种方法与那邪异的炼尸之法有何区别,人还能算是人吗?想想整天和一个无知无觉的尸体睡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这么一设想,苏晗简直不寒而栗,再看那不似人间的绝色,半丝欲念也生不起来。

    天心公主夏紫坐在花亭中,察觉到一旁苏晗不时扫过来的视线,白瓷也似的脸上浮现出两抹酡红,微羞地低下螓首。

    她这个动作看似是被苏晗盯的不好意思,实则是在掩饰目光中压抑不住宛若实质的怒火。

    这次她七情入灭,上面除了来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外,还有一道命令也被带了下来,居然让她真的委身给徐若荫,并尽量诞下对方的血脉。当看到这条命令时,她差点就要撂挑子不干了,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可是看到发布这条命令的人,却不由一阵绝望,居然是天心殿主亲笔。

    自从当年镇国公横扫宇内,魔门势力就彻底由明转暗了。六道纵然志向不一,但面对镇国公的强势,也不得不抱团取暖,暂避其峰。要不是大乾内部有些人想要借助魔门势力对抗世家势力,恐怕魔门比之如今的情状还要低迷。好不容易熬到镇国公退隐,还没刚刚逍遥两年,聂海峰居然铸就了金身,帝云庭所代表的世家势力大占上风。

    这一次对魔门来说比之上次还要凶险,镇国公虽强,但他代表的是大乾整体,魔门与大乾牵扯太深,要想连根拔起,总会带出些泥,这是镇国公所不愿看到的,所以才容得魔门苟延残喘至今。

    而帝云庭不同,他所代表的是大乾世家。一旦帝云庭登基,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先清场,诛除魔门这些小鱼小虾,这样才能腾出手来对抗大乾的门派势力。

    所以这些年来,魔门就是趁着老皇帝还在世,加紧图谋东南十六国,以争取生存空间,这里对徐家的布局目的便在于此。

    而用天心公主打入徐家内部也是有考究的,欢喜天界作为卧底本是最专业的,而且他们虽不为镇国公所喜,被彻底打残,但总有三瓜两枣可以拿出来撑门面。只是这次扮演的角色是守活寡的寡妇,你弄个欢喜天界的**过来算怎么回事。就算她演的再逼真,那烟视媚行的样也不会为徐家主人所喜,还怎么去篡徐家的权。

    所以这一次的人选一定要是圣女,整个魔门还有谁能比天心公主这个绝情绝性的木偶更圣女。

    这个计划唯一的漏洞就是谁也没想到徐若荫还能再回来,以魔门如此强大的情报网,十年筹划,对徐若荫的记录却只有一句:“于二十年前失踪,下落不明。”

    本来出了这么大的漏洞,应该赶紧采取措施弥补,甚至调整整个计划才对。可是诸道高层一合计,却突然发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天心公主有了徐家骨肉,并将之安全诞下,那这可是整个卫远侯府的长子嫡孙。恐怕不用怎么操作就能将徐家绑上魔门的战车。

    就算不能成功,只要顶着徐家长子嫡孙的名头,对魔门经略东南也有着难以描述的好处。如此有利的局势,谁还会去管天心公主是不是会因此留下心灵漏洞,武功永远无法大成。在大势之下,天心公主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说句难听的话,天心公主只是七个天心殿嗣主之一,若是能牺牲一个天心公主,可以换来魔门的大好局面,就连现任天心殿主也是毫不犹豫。对于卖队友这种事情,魔门中人绝对是驾轻就熟。尤其是天心殿的人,个个绝情绝性,干起卖队友的事,可是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所以夏紫眼下的处境就差被直接剥光了送到苏晗的床上了,这让她怎能不恼。她敢对魔门的决定说不,是因为她的背后有天心殿,可现在她面对的就是天心殿。

    一股无力感包裹而来,让夏紫感到阵阵悲哀,六次七情入灭,她只刚刚经历了第二次,情感稍稍淡漠一点,还远远做不到真正的绝情绝性无思无感。

    但她不甘愤恨又能怎么样,她无法抗拒天心殿主的命令,对方成就了她,就一样能毁了她。

    收拾心情,努力抬起头来,给了苏晗一个矜持的笑容。这一笑,莫名地带上了点凄迷,在百花的衬托下,唯美而隽永,就像是一副永恒的画卷,让欣赏到它的人迷醉其间,不愿苏醒。

    苏晗被她笑的晃神,以他金身之躯也不由心肝一颤,这当然不是色授魂与,而是惊悚。苏晗修为高深,与常人所见大不相同,以他的视角,所感受到的是在一个寂静的环境里,墙上古画中的美女眼神空洞的向自己看了过来,脸上肌肉僵硬诡异地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尼玛,吓死爹了,苏晗暗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也回以一个僵硬地笑,憨声道:“那个敏行找我还有些事,我,我就先,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管夏紫的反应,转身就走。

    看着苏晗离去的背影,夏紫眼中又多带了几分轻蔑,修为相差太大,她可不知道苏晗早将她底细看穿。反而在她看来苏晗此举明显是情窦初开的羞怯,典型的废柴。可转念想到自己的任务,一抹阴霾再次爬上她精致的面容。

    从后花园逃出来的苏晗,迎面撞上了正在府中巡视的徐敏行。后者自然知道苏晗是去做什么了,冲其微微一笑,招呼道:“大哥,与大嫂相处的可好?何时能为我徐家开枝散叶?”

    苏晗心情郁闷随口埋怨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油嘴滑舌了?”

    徐敏行一滞,皱眉道:“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与油嘴滑舌有何相干?”

    苏晗无语凝咽,他喵的,老子到底穿越到了什么时代,这里怎么比前世还开放。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魑魅初现

    鬼打墙?

    若是换了几年前,还在大周之时,陈安对此一定嗤之以鼻。可现在却让他心中拿捏不定,在这个世界上妖魔鬼怪可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还亲眼见过。

    静默不动,陈安全力感悟着元气大海的流动,却发现不了一丝异常,他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索性直接坐下,保存体力,并警惕四周。好在有月光照耀,周围光线并不暗淡,视野也算开阔,不用担心受到突袭。

    嗯?月光?

    他抬头望月,那轮明月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晕,梦幻而妖异。而且红色还在缓慢加深,向着腥红的血色转变。陈安被牢牢地吸引住目光不可自拔,直到心有所觉,才缓缓降下视线,转望一侧。

    那里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他一身血红色的外袍无风自动,漆黑如墨的长发直垂腰际,就这么背对陈安站着。

    这幅诡异的画面,即便是久经战阵的陈安也不禁头皮发麻,心脏宛如被人狠狠攥紧。他骤然从地上弹射而起,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发力。那道身影,似乎对陈安的作为,没有丝毫所觉,依旧这么背对着他站着。

    就这么与那道背影对峙着,直到很久,久到以陈安的耐心也有些奈受不住的烦躁产生。

    陈安与人搏杀经验老到,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巅峰状态就会下滑,无奈之下,他开始缓慢地向那道身影靠近,希望在步步紧逼下对方能露出破绽。

    哪知他一直走到那道身影的旁边,对方都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亘古不变。

    陈安摆着防御架子的姿势不变,大着胆子向对方脸庞望去,在那里几缕发丝垂下,掩住了全貌,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就在他想再往前走几步,仔细分辨的时候,对方终于有所动作,僵硬地转动着脖颈向陈安看了过来。

    陈安吓了一跳,周身气机牵引之下,差点就要应激而发。可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一道幽幽地声音传入他耳中。

    “去东莱,救万民。”

    “什么?”陈安一呆,全然不明所以,只是他刚开口询问,眼前却一阵光影变换,哪还有红衣人的影子。

    乳白色的月光流苏般垂下,倾洒在他身上,猎猎的山风卷着雪沫不断地撩动着他的衣角,都似乎在提醒着他刚刚的血月魑魅不过是一场梦幻。

    可竟如此真实。

    莫不是心魔作祟,陈安恢复了思考能力,心里嘀咕的却是这个。

    按理说他神意九窍圆满的修为还在,镇压一切杂念,不可能有心魔出现,但他前半生经历坎坷,本就心灵有缺,练功又太过激进,难保有个什么暗伤隐患的闪失。

    如此思索再三,却根本想不通透,不得已只能先行放下,扛上猎物和背囊,继续之前的回家之路。

    这一次一路通畅,再也没有什么异常发生,翻过最后一个山岭都能看到山下隐隐的轮廓。陈安心下放松,但遥望月色,已至深夜,刚刚虽是一场幻境,却耽误了自己不少时间,想到小光还在等着自己回家做饭,陈安不禁一阵归心似箭,脚下又加快几分。

    渐渐的平泽沟的全貌浮现在陈安眼前,只是越看,陈安越感到不对,直到走近能看清之地时,陈安的心脏猛然抽紧。这哪里还是自己下午离开时的平泽沟?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墟焦土,凄凄惨惨的样子,似是没有半个活人。

    陈安吸了口气,感觉自己也许还处在刚刚的心魔梦幻里,没有超脱。

    走过山口木栅时,那里一样只剩下几根残垣断木,焦黑中冒着屡屡青烟。

    出了山口,第一家就是陈安的居所,这里尤其严重,几乎什么都没剩下。陈安无意识地翻找了一会,就向着村里走去,王二叔的家、文四叔的家……包括沈家老宅,全都被付之一炬。路过之处,除了废墟残骸,还不时能见到几具焦黑的尸体。

    平泽沟一百三十余口人,竟被屠戮殆尽。

    陈安精神恍惚,根本不能相信这一切。不能相信,昨日还与自己言笑晏然的左邻右舍亲近邻里居然全部都死了,死的只剩下一堆灰。

    曾经的陈安心性狠辣,不是没做过屠村灭家的事情,但屠戮别人和被别人屠戮,是天差地别的两种感受。

    他是感情淡薄,但面对与自己一起生活了三年的人尽数死绝,这种可怕的事情,他也全然不能接受。

    他走在这些残骸中,思绪纷乱。

    这些人里文四叔对自己帮助最大,自己早把他当成亲人一般看待,文四婶子做的卤肉一直都是自己和小光的最爱,还有他们的孩子小雨,还不到十岁,整日里跟在小光屁股后面打转。隔壁家的王二叔,自己时常搭他的牛车进城,他从不给自己说他的名字,只让自己管他叫二叔,可自己其实是知道他的名字叫王二狗的……还有沈家老宅的管事,对村民们趾高气扬自觉高人一等,却对自己恭敬不已。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他如数家珍,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就像文四婶子说的那样,等再过两年给他说一房媳妇,让他在这里生根。

    可惜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陈安也曾对过去在大周时做下的杀戮无算的事情懊悔过,但不想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个道理他懂,但报应他自己就好了,为什么总是他身边的人,宁儿的死,陆雯的背叛,轻语的重伤……一桩桩一件件再次浮上心头,令他几乎窒息。

    小光,对,还有小光,陈安像是猛然清醒了一下,转身就跑回了自己家,在废墟中不断的扒拉着,将整个残骸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小光的尸体遗骸。

    小光还活着,陈安心中升起了几分指望。

    这时的他在强大的心性调整下,已经恢复了理智,仔细回想着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的因果。

    杀人焚村明显不是妖魔鬼怪干的事,这是人为。自己是外来户牵扯本就少,而与王家的因果早已了结,还有善缘,绝对不至于如此,而平泽沟的村民与世无争,也不可能惹来这灭村之祸……

    是小光,陈安眼中一丝精芒闪过,对方是冲着小光来的。自己捡到小光的时候,他一身衣物纵然破烂却难掩华贵之色,长大之后,更是唇红齿白,皮肤细嫩,与常年在北方苦寒之地生活的糙汉子截然不同。行为习惯在陈安眼中也更累似于那些世家大族自小培养的少爷公子。

    因此陈安早有判断,认为小光是世家争权夺利的失败品,而眼前这一切似乎都证明了这一点。

    可小光一直住在山沟子里,怎么泄漏的消息?

    是沈家,陈安迅速就有了答案,他脑海里闪过上次带着小光去参加小桃婚礼的经过。是自己大意了,自己明明早有察觉的,陈安一阵懊恼,却深知现在不是静思己过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去救小光。

    这里没有小光的尸体,那就说明对方接到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要将小光带走。所以陈安有理由相信小光现在在他们手上,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看现场的情况,他们刚刚离开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左右,完全可以追的上。

    计较停当,陈安开始查探这里留存的蛛丝马迹,循着痕迹向着平泽沟外追踪而去。

    他曾经是暗司密探,还做过军前斥候,查踪探迹那是老本行,可惜前几年的养尊处优和这几年的柴米油盐,让他的手艺荒废的太多了,如今重新拾起,难免有些生疏。但好在对方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又没有想到有人居然敢追踪跟随,所以对自己行走的痕迹没有任何掩饰。被陈安蹑着追了四五十里。

    其间陈安不是没想过绕道沈家看看,平泽沟都被灭口了,难保沈家不会遭遇不测,可是小光这边事更急,由不得他耽搁。

    沈家居于县城,大乾朝廷的威慑还在,不像平泽沟那样在个人迹罕至的穷山沟,想灭门就能灭门的,对方既然灭口,应该也不想事情闹大。况且到了现在,该发生的早发生了,就算他急急赶去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陈安一门心思的追踪下去,不再考虑其他。

    一昼夜后,他终于追上了对方的脚步,见到了正主。

    那是一个六人小队,打扮各异,不像是世家豪族蓄养的家仆,但也不能就此推翻前论,因为大乾豪族都在朝廷体制之内,明面上还是遵纪守法的士绅,只是马不吃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越是庞大的世家背后的阴司事越多,总要蓄养一些背地里的打手,或者是些山林里的草头王,或者是大漠草原上的马匪,至于具体,就要看地域上的便利了。这些人都是黑户,手上案底无数,在为人走狗方面,比那些装点门面的家丁部属,要凶悍乃至肆无忌惮的多。

    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威胁到小光的安全,陈安没有贸然动手,只是跟随观察。只是这一观察,他竟发现,小光居然不在这些人手中。

    这个发现几乎让陈安抓狂,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潜伏打探,因为他们是最后的线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伐再起

    经过这几天的追踪,曾经的看家本领再次拾起,陈安也渐渐进入了状态,一切浮躁尽去,剩下的只有冷静的分析,冷酷的判断。

    一连三天,这些人都在赶路,似乎比陈安还急,他们一路往西,遇城不入,遇寨不停,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催逼着他们。

    陈安仗着轻功高绝,越发靠近了几分。仔细观察着这六人,并取出一块兽皮,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做着记录。在兽皮上,他把为首的大汉编为**,这**满脸横肉面目狰狞,浑身筋骨肌肉虬扎,外表看去甚至有着淡金色泽,显是横练功夫到了极致;二号也是个大汉,只是在体形上比**略小了一圈,周身肌肉也稍稍匀称,而最显眼的却是他的双手,其骨骼粗大泛着青芒,狠不能捏断金刚,手上功夫当是不俗;三号腰间挂着把刀,刀被长布条缠的结结实实看不出有什么明堂,但陈安还是从其左右手虎口处一般多的老茧上得到了一些结论;四号是个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比上原县锦名楼的花魁还要好看几分,但若真把她当成个**忽略了那就大错特错了,以陈安老道的经验立时判断出她练的当是软功,身体柔韧浑不受力,在某些时候,比**这个硬茬还要难缠几分,是这些人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金钟罩铁布衫还能默算其气血运行,攻其罩门,而这种类似古瑜伽术的武功根本没有罩门可以算计。

    这四人此时正坐在篝火旁闲聊,但在陈安眼里,却如同四块礁石一般矗立于元气大海之中,不动如山,这种气质分明是已经洞开了九窍,圆满了内庭的,一流巅峰高手。若在大周就是四个宗师,还是等同于宋守那样的宗师,这不得不让陈安心中凛然,行事不由的又小心了几分。

    剩下的五号六号,一个是嘴唇有着青色绒毛的少年人,另一个是形容猥琐的马脸汉子。

    那马脸汉子也就算了,实力最弱,陈安看他指甲泛紫,手指修长,当是靠着暗器和毒安生立命,这类人,陈安最不怕。而那少年人武功实力也不是很强的样子,只是身上有一股令陈安感到熟悉的气息,阴司中带着决绝。陈安第一时间判断出,那是暗司刺客的气息,这竟然是一名死士。

    想来也是,这次的事若真是某个世家的手笔,那就算再相信外面的走狗也不能不派个自己人去,毕竟随意屠戮平民这种事太过犯忌讳,一旦被敌对势力抓住,绝对是授人以柄,怎能不派个妥帖的人去处理首尾。

    又过了五日,陈安开始不耐烦起来,动了将他们擒获拷问的心思。因为这些天,他们租了快马,一路向西,都出了朔北地界,进入了戍戎,可他们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再往西可就是云州了。距离上原有数千里之遥,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孰不知,这六人比陈安还着急,被陈安标记为**的大汉,捏着一根枯枝,撩着面前的篝火,一丝疲惫之色自眼中透出,怎么都掩饰不住。也是,这数千里的路途他们用不到十天的时间跑完,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胡老七,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点谱,我们还能不能追得上?”这已经是他一路上第四次问这句话了,显然已经不耐到了极点。

    被陈安标记的六号马脸汉子,苦笑道:“对方可是绝顶高手,哪是这么好追踪的。我们能勉强蹑住他的行踪已是不易,哪敢奢望追得上。”胡老七外号鬼影子,可此时累的比一只死鬼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汉听了他了话,一股邪火就往上冲,当场就要发作,还是五号死士少年出口道:“好了,仇昆,对方是绝顶高手,我们就算能追的上,也是送死,还是谨遵上命,蹑着对方行踪别跟丢了,等着上面的人来再做定夺。”

    仇昆明显对这个来自家里的特使怀有忌惮,哪怕对方实力再低微,也代表了家族的意志,不是他可以轻易得罪的。闻言不满的嘟哝道:“追踪这种事,随便派两个人去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绑着我们一起上。”

    “哼”五号冷哼一声:“这次的错误是大家一起犯下的,你以为跑的了谁?”

    仇昆一窒,想到这次的任务也是郁闷的不行,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真是背运。其他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五号见士气低迷,不由又多说了了一句:“对方是绝顶高手,非我们所能对付的,家族也没有强要我们送死,这次我们只要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即可,剩下的由援兵接手。”

    听了这话众人才纷纷好受,勉强振奋了些精神。

    五号压下众人的牢骚,目光中却泛起惆怅之色,前面可就是云州了,那是三王的地盘,名义上虽属于大乾,可实际上基本属于自治,自家的手可伸不进来,家族的人还没到,该怎么办才好呢?

    夜色渐深,他们分了一个人守夜,其他人纷纷睡去。这些时日他们昼夜跋涉,只有子丑两个时辰睡觉,的确是累惨了,现在不用守夜的,都抓紧时间休息。

    负责守夜的是四号孙三娘,她亦是疲惫不堪,但由于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大家对她多有照顾,反而是这六人里状态最好的。此时她躲在六具帐篷组成的营地一角,半眯着眼睛以最省力的姿势警惕着周围。却没有发现在一百余步开外,一道身影趴伏在一块地势较低的凹地,冷冷地观察着这里。

    一百步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了,对于内庭圆满的高手而言,可以算是呼吸可闻。陈安思忖着,若再往前移动个几步,必然被发现,因此他索性不再前进,反而摸索着后退,绕了个大圈后,向西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从头到尾没引起孙三娘的半分警惕。

    一夜无话,不,应该是半夜无话,寅时初刻,六人小队就已经整漱好了装容,踏上了行程。

    时至正午,六人再次停了下来,准备埋锅做饭,稍事歇息,再行赶路。一时间拴马的拴马,打水的打水,筑灶的筑灶,另有捡柴,打猎之人,分工井然有序,显然不是第一天合作。

    干粮早就没了,在朔北还好,这戍戎已是抵御北方的最前线,城市少,军镇多,纵然是他们这些游侠武者没有路引也是寸步难行。索性这些时日他们就再也没进过城,一路伙食都是自己解决。

    也好在这一路上都是荒郊,人烟罕至,野味不断。可是中原之人不吃粮食,总有点不得劲。几人天天吃肉,却对馒头米饭多了十分想念。

    两刻钟后,众人吃饱喝足,五号少年最先收拾停当自己,像往常一样站在马匹行李旁边等待其他人。六号胡老七弯腰收拾着大家的遗留,他武功地位最低微,这些杂事自然都是交给他来做。四号孙三娘扭着细腰向着远处走去,**仇昆看着她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淫笑一声,和二号汉子,起身走向道边,边走还边伸手掏摸向胯下,吃饱喝足自然要放放水了。

    而三号刀客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仔细的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不放过任何遗漏。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自远处一块巨石之后传来,众人心中一惊,纷纷提着戒备赶向那里,因为那里正是孙三娘隐没之地。

    胡老七轻功最好,两三个跨步就赶了巨石之侧,可转过巨石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呆傻在了原地,不知如何行为。

    在他面前,孙三娘蜷缩着躺在地上,特制的皮裤伴着亵裤褪到膝盖,皮裙也摞到了腰间,露出半截匀称的大腿和大半个雪白的屁股,当然若是平时,这些是最吸引胡老七的。可现在胡老七却根本没功夫欣赏这些,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一根儿臂粗,顶端削尖了的木刺,这根木刺一端裸露在空气中,另一端却从孙三娘下体插入,不知道深入多少,但只看她下体流出来的血染红了这一片地域,就知道她五脏六腑都被穿了个通透。

    她旁边的地上破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坑洞,杀手当是埋伏在地下,等她如厕,放松戒备时,才出的手。

    此时的孙三娘虽然还圆睁着杏眼,张着樱口在地上不停的抽搐,但胡老七却知道,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身边风声乍起,其他几人也纷纷赶到,但看到面前的一幕,俱都呆滞了这么一瞬,但下一刻仇昆暴怒喝道:“谁干的?”他心里清楚不会得到答案,但还是本能想要发泄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去寻找自己的主心骨五号死士少年。可却惊讶的发现身边就只有三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动静,那家伙还在摆谱?仇昆心里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嗯?不好。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往回走,其他三人也好像也突然反应了过来,跟着他急急奔回到刚刚的地方。

    眼前的场景让他们集体失声,就这么一来一回眨眼的功夫不到三个呼吸,这里简直成了修罗场,到处是尸体,一个人,五匹马。

    那五号死士少年喉咙被割开鲜血涓涓地往外流淌着,已经被人断了颈脉,之所以是流淌而不是向外喷,则是因为他胸前破的那个大洞,心脏早就不翼而飞了。

    他躺在一堆马尸之上,死的悄然,死的静寂。

    人是死直挺了,而马还没有死透气,还在哀鸣,在抽搐。配合地上流成小溪的鲜血以及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让人头皮发炸。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人慑心

    仇昆等人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

    他们本不是一路人,是家族召唤才聚集在一起做任务的,互相之间也没什么感情,所以孙三娘死的时候,仇昆只是被她的凄惨死状激怒了,还不至于伤心,愤恨。但现在居然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的连杀两人,而他们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见,这由不得他们不心悸。

    “莫不是陨星阁的玄阶刺客”,仇昆咽了口唾沫,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被杀手的手段惊到了,对方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其他三人也围了过来,与他一起警戒四周。

    胡老七一声哀叹:“这次的任务不就是抓一个小孩子吗?怎么先是惹出了一个绝顶高手,又蹦出来这么一个恐怖的杀手,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应该先离开这里。”刀客依然冷着脸提出了最有效的建议。

    其他三人俱是颔首,时刻戒备着,匆匆离开了这片地域。

    “连自家首领的尸体都不要了吗?”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上,那死士少年的尸体猛地被抛起,陈安自一堆马尸上坐了起来,他刚刚竟然一直躲在这具尸体的下面,准备等他们来收拾的时候再带走一位,可他高估了这个团队的凝聚力。

    不过这点情报的失误也不能怪他,四个内庭圆满,他根本不敢靠近,只能靠唇语和其行为进行观察判断。而且这里不是大周,方言有异,陈安又不能全数领会,自然有着误差。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陈安不禁喃喃自语:“连逃命都是往西,西边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吸引着他们,他们的任务明明是带走小光啊,莫不是小光在西边。”

    陈安揉了揉眉心,缓解了下疲惫,其实他比他们还要疲倦,这几天他一直坠着对方,刚刚又设计杀了两人,所耗心神不知凡几。他已内庭圆满,**上的疲惫可以通过采气缓解,但精神上的疲惫就不是这么容易恢复的了。

    但他来不及休息,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

    他先是在这少年的尸体上搜了搜,搜了点散碎银子和一封信笺。

    散碎银子先放一边,他先观察起了那封信,信封上有特殊纹章加盖的漆印,陈安也不管,直接撕开,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已至戍戎元丰,请援手速至。”

    这应该是还没传递出的讯息,不过没头没脑的,让陈安根本无从猜测。低头沉思片刻,他又把被撕毁的漆印拼接起来,认真记住这个纹章,这才手上用力将这封信捏成粉末。

    转身走到那巨石之后,看到了孙三娘的尸体。

    杀那少年,是因为他是首脑,而且其死士出身,根本不要想从他身上得到任何情报。所以陈安果断的第一个判了他死刑。

    而杀这团队中唯一的女人,则是因为她比较好杀而已。整个团队中,就她一个女人,做什么事都不方便,经常性的会离群单独行动,这就给了陈安下手的机会。只是有点麻烦的是她一身瑜伽软功,周身浑不受力,陈安就算自信武功比她高,轻易也拿不下她,所以才用了这么一个方法。她最悲哀的地方是她需要蹲着如厕,陈安倒是想用这种方法,先把一身横练功夫的仇昆给杀了,可惜这种方法对付男人,根本没用。

    其实行走江湖最可怕的是老人,孩子和女人,先把这个女人解决了,可以排除大半的不稳定因素,也算不错。

    他蹲下身来,在孙三娘的尸体上也搜了搜,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就是一些女人的东西,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陈安并不沮丧,这些人不过是些为王前驱的货色,他也不过是抱了万一的指望。

    现在看来还得接着跟啊,陈安转首,又望向那四人离开的方向。

    ……

    三天之后,仇昆带着二号大汉和三号刀客坐在云州与戍戎交界处的一个小山岗上,各自撕咬着一根兽腿,他们三个俱是一副眼眶深深,气色灰败的样子。

    胡老七也死了,是被毒死的。他们连敌人都没见到,人就折了一半,简直是他们这辈子所遭遇的最无力的事情。

    这三天里他们不敢坐,生怕什么时候一根木刺插进后阴;不敢吃饭,怕被不知名的毒药毒死;甚至不敢分开,怕被敌人各个击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全是石头,不怕被埋伏的小山岗,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坐下稍稍休息一会。

    之后他们抓到一只小鹿,也不用水洗,直接烤来吃,绝不给对方任何下毒的机会。

    远处的陈安像幽魂一样,还在注视着他们,而且不是用眼角余光观察,是直接用目光注视。以前是怕他们发现,现在则是怕他们发现不了。时刻给猎物压力,他们才会害怕,害怕就会犯错,犯错就能够给自己创造出手的机会。

    陈安唯一的一颗万毒蚀心丹给了胡老七之后,就一直没等到第三次出手的机会。他不是不想将他们一举毒死,可一来他身上毒药有限,本是过着太平日子,谁没事整天制毒,这点家什还是那日心血来潮之举;二来对付内庭大圆满的高手,毒已经没有用了。他们内腑强健,排异功能强大,根本不是什么毒药都能弄死的。至于强腐蚀性的毒药,估计还没下就被人看破了,那气味那异色,难道当别人都是傻子。

    就像当年的陆承均,陈安足足喂了他一年的药才把他给喂死,这三个人会乖乖的让自己喂一年吗?

    他自兜里掏摸出一块肉干放到嘴里咀嚼,一股腥咸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令人几欲作呕,但他还是生生咽了下去。感觉到胃里的充实,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这些日子里比仇昆他们过的更艰苦,首先他不敢生火,因为他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监视,一旦生火就容易被发现。若是离得远了,可能一顿饭的功夫这三个惊弓之鸟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所以他每天只能用这些风干的生肉干充饥,以此保持体力的巅峰。其次他就算睡觉的时候都在时刻留意着对方的动静,根本没法真正的休息,现在就看哪一方先撑不住了。

    不过陈安还是有很大优势的,因为敌明我暗,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

    那边的三人吃饱之后,相顾无言,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如跗骨之蛆,怎么都挥之不去。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是对方的疲兵之计,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不戒备等死?好在他们有三个人可以轮流休息,而对方似乎只有一个。

    他们也看出来了对方不是针对他们某一个人,而是针对他们的任务而来,因此也没有什么埋怨内讧的狗血事件发生,反而能聚坐一起,想着对策。

    “屠子,你怎么看?”仇昆先看了眼二号,这货一路上话最少,他也没指望对方能给出什么好的意见,只是下意识的想找点能给自己信心的东西。

    二号喏喏道:“放弃?”

    “艹”仇昆心中大骂,果然不能指望这货。

    放弃?放弃什么?放弃任务?

    是,那杀手是冲着任务来的,自己等人只要放弃任务,转脸走人不就皆大欢喜了。可自己能放弃的了吗,主家的命令都敢违抗,取死之道啊。

    这次一起执行任务的几个人都是主家特使负责联络,他们事先并不知情,也不认识。可仇昆做着无本的买卖,人面广,人头熟,大体上都能知晓来历。刨去主家特使,剩下的五个人,那两死鬼不用说了,旁边的屠子姓涂名魁,早年是个杀猪匠,不知怎么走了狗屎运得了部武功秘籍,还真被他练出了明堂,混了个菁英手的绰号,破家而出做起了无本买卖,是朔北商道上有名的独脚盗。

    而那刀客身份虽然神秘,没有见过,但仇昆还是有着几分猜测,只看他总是不自觉的摸自己肋下,就让其联想到经常游走在边境草原上的悍匪,号称第二把刀比第一把刀更快的藏刀客孙二。

    这哥俩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货色,可自己还有好几百口子要养啊,违逆了主家,他们两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在小吴山开山立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行,不能让他们起这个临阵脱逃的念头。他小心地看了刀客一眼,咳嗽了一声,故作烦躁地道:“放弃?怎么可能,主家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到时候比死更可怕的酷刑加身,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丝惊惧之色自屠子和刀客面上浮现,仇昆恰到好处的捕捉到这点,对自己用主家的威严暂时威慑住他们的手段深感满意。只是还要想个应对之策,主家的威慑只有一时,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即便最后没被对方杀死,自己这边也先就崩溃了。

    三个人相对而坐,最终也没讨论出个头绪,只能决定西行之路走云州境内的城池过,希望对方会有所顾忌。玄王帝恒与主家没什么交际,不至于插手主家争嫡,不能给自己等人什么帮助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下绊子。

    商讨完后,三人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争取接下来一口气冲到云州与戍戎的边境城市秦塞。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自篝火处转出,压了压斗笠,就摸着石头下了山。

    天色漆黑,根本看不清道路,这光秃秃的小山上风沙又大,而且山石肆意堆积,连个像样的山路都没有,若换了常人如此,紧赶慢赶,非跌死不可。但这人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展现了不俗的下盘功夫。

    只是刚刚走到一处山坳,他便警惕站住,向身侧黑暗处低喝道:“谁?”

    “你想临阵脱逃?”

    前方隐隐勾勒出一个体形庞大的身影出声质问道。

    这人似乎知道追出来的是谁了,阴笑着反问道:“不跑?难道在这等死不成?我是拿了钱,可是没想过卖命。”

    那庞大身影也不纠缠这个,只是质问道:“你有逃跑的心思很正常,只是刚刚商量的时候为什么不说,现在却要独自走?”

    “嘿”那人只是冷笑,也不回答。

    庞大身影似乎明白了什么,愤怒道:“你想让我们帮你吸引注意力?”

    他没有等来回答,却更加认定,怒喝道:“做梦。”

    这两个字吐出,已经带了一分寒意,同时他大手一张,扑击而出,口中喝道:“给我回去。”

    “哼,就凭你?你才是做梦。”那人不屑地回了句,摆开架子,准备硬接对方招式,只是刚刚与对方一接触,却好似陡然发现了什么,语调转而惊恐地叫道:“不,不对,你,你不是……啊”。

    一声惨叫刚刚发出,却又似被捏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在狂风呼啸的夜中根本没有传出多远。

    陈安除去伪装,看着地上的尸体,漠然道:“你发现的太晚了,作为没有及时猜出真相的惩罚,借你的脸皮一用。”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路向西

    秦塞是云州边境一座半军镇,半民用的望城。

    大乾治下的城池分为京、陪京、牧府、大城、望城、朔城、小城七个等级。

    北地贫瘠,除了牧府上洛,大城几乎一个没有,能称之为望城已经是了不得的繁华所在了,像上原县城勉强能算是个小城。

    秦塞能被评为望城,全然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玄王帝恒踞此,北可出哈伦谷直入草原腹心,威慑草原诸部;东可达戍戎武威与朝廷兵马合兵一处夹击草原游骑;而往南直通关中,官道平整,还能接收朝廷的辎重补给,是一个四通八达之地。

    这里早前只是一座军事重镇,但上代玄王认为,四通八达在交通便利的同时,也意味着是四战之地,虽有哈伦谷的险要可守,也难保万全。于是迁民于此,开垦荒地,设置牧场,并鼓励工商把这里建设成一座一旦烽火燃起,哪怕没有支援也能自给自足年余的雄关。

    仇昆一行疲于奔命,终于在夕阳将熄之时赶到了这里。望着排着队有序进城的老百姓,他们心中俱都升起一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起先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只是在一群乡野村夫之中,抓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调动他们四个内庭圆满的高手,简直是大材小用。

    可谁知,先是被那小子瞅个空逃了,搞的他们很没面子,接着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就要追上之时,不知从哪又蹦出个绝顶高手截了他们的胡,这也算了,谁叫他们出门没看黄历时运不济呢。能够在后面追踪,给家族报个信,已经足够他们自豪的了,毕竟那可是绝顶高手啊,不把他们自己搭进去就不错了。

    可现在呢,一行六人折了一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现在还有些懵比。期间他们不是没想过把那杀手揪出来,可无论他们用尽任何办法,都不可行,那人就真如同厉鬼一般躲在九幽,时刻窥探着他们,只等他们一个松懈,就上来咬一口,咬完就走,不留任何踪迹。

    现在终于赶到了城里,可以暂时的松一口气了。

    仇昆三人也不是没有常识,对付这种看不见影子的杀手,城市比荒郊野岭好多了。

    在郊野树林阴翳,地势不平,对方可以躲在高处窥视,也能根据他们的生活遗留进行猜测判断,对他们的情况能够了如指掌,必要时还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发现。但是在城市,大家一般高,又隔着茫茫人海,这就加大了监视的难度,必然要缩短窥视距离,这就容易露出马脚了。虽然这种环境更利于刺客出手刺杀,但其只要出手,也很难跑得掉。仇昆就很有信心,只要对方再出手,他就能将之拿下。

    就连陈安对仇昆决定弃山道入官道的做法,也是赞赏不已,自己进入城市潜伏确实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三个人一条心,只是现实情况明显不是这样。

    仇昆一行进了内城,心里却还在嘀咕:对方应该早发现他们的意图才对,但为什么从戍戎边境一直到都进了城了,对方一点作为都没有,难道他在秦塞城中还有什么援手不成。

    仇昆不敢大意,带着屠子与刀客,找了一家生意不错的客栈,要了一间房。

    “三位要一间房?”掌柜的在仇昆和屠子庞大的体型以及刀客那略显瘦弱的身材上打量了几眼,一脸怪异地质疑道。

    “嗯?”仇昆瞪起了铜铃大眼,吓了掌柜的一跳,忙不迭的给安排。这北地民风彪悍,虽然有着王法限制,不能当街行凶,但打你一顿也是白挨。

    一番闹腾之后,三人安顿了下来,围坐一团,仇昆看着越发沉默的刀客和本就是闷葫芦的屠子叹了口气,率先开口确认道:“给上面的求援信都发出去了吧?”

    特使死了,联系上面的渠道也断了。所以等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等到援兵。之前他们在荒野之中,消息不畅既无法通知主家,也没法得到主家的最新的指示。

    现在好不容易进了城,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立刻通讯上面,将自己的情况传达,催促援兵能尽快追上自己等人。而为了保证渠道通畅,他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同时向家里求援,这么做固然是因为特使身死,他们要一起进行阐述,但主要的还是要保证讯息传递的万无一失。

    之于以上,仇昆才有此一问。

    收获了肯定的回答,仇昆接着又道:“我感觉那人还没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复杂的,自己一行人没死在绝顶高手手下,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敌人逼到这个地步,人生际遇当真难测。

    他不认为对方也是绝顶高手,不然直接碾压过来就行了,哪用得着行刺杀之举。那天的绝顶高手劫了目标,没有顺手解决掉自己等人,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不屑。

    “那人的手段狠辣心性残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而且他忍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出手,一旦出手绝对石破天惊……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你们……我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活下来,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现在说清楚。”

    他边想边说,时而停顿,语气中各种不确定。

    他仇昆一辈子笑傲山林,与人拼斗从来都是真刀真枪,正面硬撼,什么时候也没遇到过如今这种憋屈的状况,看不见的敌人,莫名其妙的杀人手法,让他耳目一新的同时,又不禁内心发寒。纵然他大风大浪也经历了不少,却从未陷入过如此凶险的境地。

    他斟酌了片刻,继续说道:“根据我和胡老七的判断,掳走目标的神秘绝顶高手,可能是西域雪枭鸢杰,也有可能是参商杜牟,还有就是沙海主人,只在他们三人中间。“”

    “沙海主人?那可是宗师啊,怎么可能?难道……”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刀客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屠子这次不傻了,苦笑着打断道:“宗师如何与我们何干,还是先想想眼下吧。”

    想到眼下的境况,刀客再次沉默。屠子却突然对仇昆说道:“既然已经知道对方大概身份,现在报于家族知晓,应当能稍稍抵罪了吧,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往前走吗?”

    仇昆嘴中发涩,否定道:“恐怕不行,家族不会轻易开罪绝顶高手,若我们不追下去确定最终,光靠这条消息实在意义不大啊。而且这只是其一,其二,戍戎全是军镇,无法进入,还不如在云州安全。”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可以待在秦塞不走,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秦塞对自己等人是个陌生的地方,对那杀手而言应该也一样,自己等人滞留此处,不给那杀手摸清环境的时间从容布置么。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把秦塞当成暂时歇脚的地方,没想过据此抗敌。

    “前进是死,后退是死,待在这不动还是死,真他娘的……”屠子愤恨地爆了句粗口。

    仇昆看了他一眼,低沉着身影继续道:“若是仇某回不去了,又逢主家问起,请两位代为说项,就说这里也有仇某的一份功劳,我小吴山上下三百余口,感激不尽。”

    他说完,向着屠子刀客肃穆的抱拳一礼。

    “仇大哥……”屠子语调沉哑,竟无言以对。

    刀客却抬头看了仇昆一眼,心道到底和我们这些跑单帮的不一样,论笼络人心,在座之中他仇昆为冠。

    不过他也没有说破,如今三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冲突,而实际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同样是为主家效力,当然都想在特使面前表现一番,争个长短。

    三个人三条心,根本做不到互相信任,这么下去,只能被人各个击破。

    仇昆首先放低姿态,博取自己二人的同情,这么做能有效地拉近三人的关系,即便不能使三人立刻戮力同心众志成城,也能让大家短暂的放下成见,暂时携手。悲情往往也是聚拢人心的最好手段。

    那刺客至今不敢出手,肯定是没有那种短时间拾掇下自己等人其中一位的实力,只要自己等人放下成见的抱团,撑到主家援兵到来不难。

    悲情过后就是敞开心扉。

    “休整一天,我们接着往西,”还是仇昆拍板定下了基调,屠子和刀客也都没有异议。

    不能停,那就只能走,后退不可行,那就只能前进,如此作为,家族若再派特使过来,也能有个交代。

    三人计较已定,便开始抓紧时间休息。

    他们要的这间房可以算是这栋客栈最大的一间,有两张床可以用,由于轮到仇昆值守,所以他把床让给了屠子和刀客,自己把屋中的条凳拢了拢,并在一块躺了上去。

    他实在太累了,准备小眯一会,他不是想偷懒,而是到了他这个境界,精神浑圆抱丹,对自身掌控力十足,只是浅浅睡眠,外界稍有动静就能立刻清醒,与醒着警戒无异。

    实际上屠子刀客与他修为相当,同样可以做到点,所以看似三个人都睡着了,实际上三人都在警戒。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屋中香炉里的香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燃了,正缓缓地飘出几不可察的青烟。

第一百三十章 同室操戈

    不知过了多久,仇昆猛然醒转,他感觉这一觉睡的好沉。

    怎么会这样?他心中一悸,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到了他这个境界,精神**都是混元如一,毒药没有用,**同样也没有用。

    难道真的是因为太累了?

    他还未来得及深想,就忽地被旁边一幕吸引。在房间的另一侧,屠子和刀客相互对峙,剑拔弩张,好似下一刻就要血溅五步立分生死。

    “你们做什么?”仇昆诧异开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刚三人不还是坦诚相见准备放下成见共御外敌的吗?

    “你问他?”屠子向来少话,只是愤怒地瞪了刀客一眼,向仇昆回道。

    仇昆又望向刀客,刀客冷笑道:“问我?我倒想问问你,你这次除了和我们一起去抓那孩子外,还带什么其他任务了?”

    “其他任务?”仇昆更懵了,这都哪跟哪,他们这些人除了有自己的一摊买卖外,都是唯家族之命是从,就算有什么其他任务也不必如此剑拔弩张的吧。

    屠子气道:“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还想狡辩?”刀客的语气更冷了:“你包中的迷香怎么解释?”

    屠子大怒:“你居然翻我包裹。”他竟然没有否认。

    迷香?自己刚刚睡的很沉,仇昆大惊,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屠子。

    屠子被仇昆看的心慌,也来不急发怒了,连忙辩解道:“我们做无本买卖的,身上带点迷香很正常吧。”

    仇昆一怔,一想也是,自己等人平日做的都是那下九流的事情,向来不择手段,与武林正道的侠女侠少不能比,身上备点保命之物确实正常不过。自己刚刚是太累了,还是中了迷香这很难说清楚。再说迷香对自己等人用处也不大啊,就算睡的再死,一有威胁性命的事情发生,气机交感之下也能立时醒转,用迷香对付自己等人,那屠子也太不智了。况且屠子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和刀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不由的又看向刀客,看他怎么解释。

    刀客依旧沉着脸,从怀中掏摸出一块淡蓝色碎片:“这是上次我们驻营时,收拾行李期间,我在你包裹旁边捡到的。你到底还接了家族什么任务?”

    仇昆看着这碎片,目光先是疑惑,但下一刻却陡然一凝。这是家族漆封的碎片,这种漆封自己只在特使那见过,自己等人在家族眼中是见不得光的,为了撇清干系,家族给自己等人传讯是不会用这个的。

    任务?秘密?争嫡?灭口?

    仇昆大惊,瞬间联想到好多,争嫡这种事,从古至今在任何家族都不会是光明正大的,自己等人这次任务本是秘密,却节外生枝,隐隐有传播开来的趋势,这已经犯了上位者的大忌讳。而上位者恩欲归己,怨使谁归,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争嫡失败,自己等人要陪葬,他争嫡成功,自己等人还是要死。

    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浆糊,自己的主子要抛弃自己,自己该怎么办,自己的小吴山基业若没有家族在背后支持,后果不堪设想,绝对是被官府剿灭的命运。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杀手没有什么刺客,一切都是内鬼。”

    刀客举着那枚碎片,冷冷地说出了仇昆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认为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胡说。”被人如此的泼污水,屠子血灌瞳仁,出离的愤怒了:“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空口白话就这么污蔑我,孙三娘死的时候,我明明就和仇老大在一起……”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急着想撇清自己。

    “那可以是机关,伪造成人为的,不过你倒是解释解释,特使是怎么死的,当时我们都去看孙三娘了,而你拉在最后一个。”刀客的语气依旧不慌不忙,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觉得掌控了一切。

    “我……我修为不如仇老大,轻功又比你们差,最后一个赶到,也很正常啊。”

    “你狡辩。”

    “你才狡辩,你手中的漆印碎片我都没见过,我……噢,我明白了”,屠子好似突然恍然大悟了什么一般道:“说不定你才是凶手,你想栽赃陷害我,把我除去之后,就剩你和仇老大单对单了。”

    刀客一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傻头傻脑的屠子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反咬一口的话。

    屠子好似找到了摆脱嫌疑的救命稻草,不管合理不合理的,一口气全说了:“若说杀死孙三娘的是机关,胡老七死于毒药,我能做到的,你同样也能做到。更何况依着特使尸体上的伤口,你的刀比我的拳头更容易办到吧。”

    “你放屁。”刀客声音转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再也不复之前的冷静,配刀都抽出半截,好像立时就要与屠子分个生死。

    屠子也不怕他,双手一摊,摆开架子就要与他放对。

    “够了”仇昆爆喝出口,喝止住他们二人。此时他脑子一团迷糊,但却明白不能让面前的二人再闹下去了。这里是云州,是玄王帝恒的地盘,若是把主家的争嫡之事闹的天下皆知,面前这两个王八蛋是不怕,但自己的小吴山就完了,上下三百余口估计会被愤怒的主子尽数夷灭。

    “我们出城。”仇昆看着互相瞪视的两个人,沉声道。

    城里是没法待了,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只能在城外解决了,自己大不了一死,但绝对不能牵连到小吴山,那是自己半生的心血。好在自己每次出任务都有再也回不去的觉悟,留下的那些布置应该能够确保自己家的那个小王八蛋成功上位。只是可惜了上次好不容易掳来的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娘皮,自己还没享用过呢,估计也要便宜那小王八蛋了,不过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阴沉着脸,当先走了出去。

    屠子和刀客也放下手中的招式,紧随其后。仇昆修为最高,武功最强,在他们心中还是有些威望的。况且在认定对方才是凶手的情况下,在城里还是城外也没有什么分别,能不给主家招惹是非,当然要尽力而为,就算他们是独行侠,也没想过能承受主家的追杀。

    出了城,仇昆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实在是心中纷乱。做了这么久的山大王,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判断的,没有轻信屠子和刀客的话,首先的疑点就是孙二娘和特使的伤,不像是什么机关或事先准备造成的。但这反而更加让他摸不清头绪了,因为屠子和刀客的推断也很合理,他实在不知如何处之。

    屠子和刀客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相互戒备着,认定对方就是贼。

    忽然,仇昆听得屠子爆喝道:“你做什么?”接着感觉脑后生风,一股锋锐之气直袭后颈,风池刺痛难耐。他想都不想往前就是一扑,好在后面无人追击,他只是一步便已站定,回头望去只见屠子和刀客已经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仇昆不由感到一阵头疼,刚才那一击没有杀意,被他当成刀客的声东击西之策,虽有些恼怒这货肆无忌惮,但当下还应该以大局为重。

    他一步迈出,就插入了屠子和刀客的战团,低喝一声扎下混元桩,浑身肌肉贲起,一式举火燎天堪堪架住了两人的攻击,爆喝道:“你们做什么?”

    下意识间,他是先转向刀客的。

    刀客就势站定,见他看来,激愤道:“不是我。”

    “什么……”仇昆一怔,可下一刻他脸色大变,转首向屠子看去,却是晚了半拍。就见本是站定的屠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变招,稳稳的拿住了自家脉门。

    “你……”仇昆还没反应过来,意欲质问。

    可屠子没给他这个机会,右手擒着他的脉门,左手已经拍到了他的肋下。

    噗,地一声闷响,仇昆结结实实中了这一掌,一口逆血喷出,铁布衫的功夫竟硬生生被打的破了功。

    “果然是你。”刀客反应过来了,呵斥与招式同发,一刀如匹练似的斩下。

    “屠子”不慌不忙,一扯仇昆,把他挡在身前。仇昆脉门被拿,又被重创,一时回不过气,只能被“屠子”扯的迎向刀光。

    刀客一惊,连忙收刀,同时身体斜跨一步,准备绕到侧面再次出刀。

    仇昆也抓住时机,功聚全身,准备震开“屠子”的束缚,谁知“屠子”好似混不在意,直接松了手。一丝凝重之色在仇昆脸上闪过,他莫名想到了刚刚袭向自己后脑的锋锐之气,不由脱口叫道:“小心,他不是屠子。”

    正转换身位的刀客来不及反应,脖颈间直接炸开一蓬血雾,若不是闻听仇昆提醒,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这一下就会被贯穿颈项。

    而“屠子”则在他身后显出身形,看着指甲上的血色略显不满。

    “你到底是谁?”

    仇昆怒声质问,面前的“屠子”还是那张脸,只是身型小了一圈,个子也矮了一截。刚刚刀客被挡住了视线,而他看的分明,这个“屠子”就好像金蝉脱壳一般,整个褪了一层“皮”,而褪了“皮”之后的“屠子”速度暴增,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用右手五指差点刺穿了刀客颈项。

    戒备对方的同时,仇昆又不自禁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皮”,那是一堆鼓鼓囊囊的衣物以及树枝竹棍之流。

    伪装,那个从未照面的刺客,仇昆眼角微颤,太像了,即便是刚刚他还以为凶手就是屠子,只是没想到屠子早就被人换了。面对着诡秘的敌人,耳边听着刀客的凄惨的**,仇昆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名剑之利

    陈安缓缓转过身来,伸手自脸上一抹,扯下屠子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与涂魁有七八分相像的面孔,看得仇昆一怔。

    “你……”

    不待他问出口,陈安就抬手扔了那张人皮面具,又开始在自己脸上揉搓起来,片刻功夫,就变成了一副满面寒霜,却又略显稚气的少年人模样。

    “神乎其技,死在你手上,不冤。”仇昆看了这番表演,嘴中发苦,但还是继续道:“但在临死之前你起码让我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起码让我做个明白鬼。”

    陈安悠闲地度着步,一一除去身上不必要的伪装,轻快地道:“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也好,我叫君月一,至于为什么要杀你们,是因为……”

    陈安的声音渐渐放低,吸引着仇昆不自觉侧过身体。

    一抹玩味的笑容出现在陈安嘴角,陡然间他消失在原地,而正在一边默默运转功法恢复气力,一边注意倾听的仇昆心中一凛,来不及细想,抬手就向自己颈项处架去。

    嘶,利剑入肉的声音响起,仇昆的小臂被陈安的手指带起一蓬血花。

    “你……”仇昆脸上的绝望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欲择人而噬的狰狞。

    “早就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怎么可能等着你恢复,”陈安甩掉手指上的血水,冷然道:“这个世界上最保密的事情就是连死人都不知道,刚刚承影剑的滋味怎么样?再尝我一记赤霄吧。”

    话音一落,陈安抬起掌刀,身随臂走,臂随指动,划过一圈靓丽的曲线,带起绚烂的光弧,光弧有直冲霄汉之势,又如九天雷罚降下,狠绝,快绝,直要把面前的仇昆斩落尘埃。

    身剑术,名剑流,赤霄。

    陈安初时学武,所学极杂,可以说十八般武器样样都会,可又不甚精通,认识到这点后他痛定思痛,选剑专修,才稍稍有了点成绩。

    而成为暗司的杀手之后,暗司的搏杀技让他大开眼界,他们通过研究人体的每一处构造来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把每一个人都训练成一台极有效率的杀人机器。

    在他们的观点里,对于人体而言,指与掌不同,掌与臂不同,臂与身不同,身体上的每一处部件都是一种致命的兵器,掌缘比刀锋,肘尖似突刺,小拳如重锤,长臂若大枪……

    这种武学理念纯粹是为了提高杀伤力而生,并非正途,但却给了陈安不一样的思路,为他将一身武学融会贯通创出身剑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武道大成之后,又发现一法通百法通的道理,兵器只是兵器,刀剑枪鞭只是形,一味地拘泥于形,永远不要想触摸武道巅峰。

    而想要脱离形,首先就要以形比形,转换思维,刀是利剑,枪是长剑,鞭是软剑,锤是重剑……三尺青锋在手可当万般兵器。

    由是身剑术大成,而身剑术的名剑流就是他对自己这套理论的最终阐述。

    古往今来多少神兵利器,以名剑作比,其剑意有帝皇之剑,有仁道之剑,有诚信之剑,有威凌之剑,有刺客之剑,有绝杀之剑……他们代表着不同时期,不同境况下的不同意志,虽说不能以一代全,但也几乎可以算是囊括所有了。

    如今仇昆所面对的就是那斩灭一切的气魄,绝杀无赦。

    仇昆当然不会闭目待死,相反若无这绝挣一线的勇气,他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武道修炼是对身心的磨砺,若无一颗坚如磐石的心,根本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多远。

    就在陈安起手之时,仇昆就有警觉,他后退一步,拉开架子,贲起全身肌肉,深深吸了口气。这口气吸入,让他整个身体都胀大一圈,在陈安面前,好似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如山似岳,不可突破。

    他肩臂用力,双手舒展,又在身前合一,高高举起,重重甩下,带起无匹风压,往四周肆意吹拂,吹的周围林木都有倒伏之势。

    混元一气大摔碑。

    此招决绝,即便是被对方一剑斩中,也要把对方的脑袋打个稀烂。他就算被破功,也是皮糙肉厚,而且对方也没有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以指作剑,硬挨一记不定就死。

    与此同时本是躺在地上捂着脖颈,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的刀客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一抹淡淡的刀光,自陈安背后浮现,在白日之下,几如不见,无声无息的同样锁定陈安的后心。

    面对这绝杀之局,陈安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做为一名刺客最基本的素质就是极大化利用周围的环境,又怎么会忽略一个只是受伤,却又未彻底死透的人呢。

    一瞬间,半空中的陈安好似凭空失了重量,像是张薄纸一般,被仇昆拳势带起的风压吹飞,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向后飞去,直撞向那无声无息的一刀。

    不知是错觉还是确实,在仇昆和刀客的眼中,这一刻的陈安竟然诡异的变的半透明起来,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于这方世界,无法被触及到,亦无法被那一刀斩中。

    光影变换中,陈安和刀客交换了个位置,稳稳落于地,而刀客眼中的神光却渐渐消失,就连肋间左手拔起的短刃也只出鞘一半,便再也无法拔出,整个人彻底的没了生息。缓缓倒了下去,直到这时,他的眉心才浮现出一丝血痕。

    名剑流,宵练。

    宵练者,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也是这招陈安还没有大成,无法达到真正的不见光,不见形的境界,否则刀客身上连一丝伤痕都不会出现。

    刀客的死给了仇昆很大震动,但他从来不是缺乏决断之人,混元一气大摔碑不改,身体无端向前突进三尺,撞开刀客尚未倒下的尸体,依然向着陈安砸落,誓要将之砸成肉糜。

    陈安早就防着仇昆这招,立时沉腰坐胯,反身抽臂,状若提剑反撩,其势沉凝,如掷巨锥。

    名剑流,巨阙。

    巨阙者,钝而厚重,穿铜釜,绝铁砺 ,胥中决如粢米。这招化自双极王印,可将力气成倍提升,勉强能与仇昆一碰。

    砰的一声闷响,如半空中炸开了一道霹雳。

    陈安到底力气不济,连退三步才止住颓势。而仇昆强忍气血翻腾,不退反进,缀着陈安连跨三步,一式金刚杵紧随其后。他这也是无奈之举,铁布衫被破,他一身实力十停中去了七亭,刚刚那一下也让他很不好受,但他瞅着陈安击杀刀客的间隙锁住其身形,逼着陈安硬拼一记,稍稍占据优势,当然要乘胜追击。

    他心中清楚,一旦让陈安跑脱,展开身形与自己游斗,面对那神鬼莫测的剑术自己必死无疑。

    面对这式金刚杵,还没缓过气来的陈安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以小缠丝与之缠斗,但他不惧反喜,对方皮糙肉厚,就算之前被自己重创,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他,若是冒进抢攻,一个失察还会为其所伤,得不偿失。如今对方急进却是再好不过,只要诱他犯错,便胜负已定。

    其实陈安一出城门便即发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之前一番作为,刻意引导,使得刀客和仇昆俱都迷糊了,乱了心神,但若给他们时间思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理清了头绪,对自家质疑。能练到内廷圆满的境界,就没有一个是蠢材,纵然人情事故不通,也不至于连其中的简单破绽也发现不了。

    所以他这次可算是仓促发难,一见出了城,瞅着周边无人,便即出手,决计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这才得以功成。

    这其间只是低估了仇昆的战力,被自己破去护命玄功,还能勇猛至斯,实在是前所未料。

    在他之前的判断里,屠子刀客都不是自己对手,突袭之下,当可一击而中,只有仇昆是个硬茬,可只要施计破去他的玄功,便不足为虑,任自己宰割。

    谁知计划是成功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对方的援手,随时会到,而陈安虽料想仇昆已是强弩之末,但却不一定能等到其自乱阵脚之时。

    在连卖了两个破绽,对方都没有上钩的情况下,陈安眼中狠色一闪,身形一顿,直接让仇昆一式大擒拿手拿住肩膀,锁住腰身。而他则突起食中二指,指尖泛着寒芒,一式专诸献鱼,拼着受其一撞,直刺进仇昆丹田气海。

    名剑流,鱼肠。

    一寸短则一寸险,方寸之间生死立分。

    身剑术名剑流之中,唯鱼肠最难习练,因为其他长剑都有发力距离,发力距离越长,用力越强。而鱼肠作用于方寸之间,全凭指力,若非陈安练了十几年寒殛鬼爪,指力雄浑无俦,根本施展不出来,然而就算如此,这一招也只有预想中的六七分威力,不过刺破气海足够了。

    血光乍现,仇昆浑身肌肉一僵,他刚刚拿住陈安的时候明明用劲震散了对方力道,让其无法发力,怎么会,难道他的手指真堪比神兵利器?

    陈安没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时间,强咽下喉头腥甜,挣脱束缚,翻身跃起,从仇昆头顶跃过,挥手在其颈间带起一蓬血雾。这几天,他潜伏在仇昆和刀客身边,早就探知了小光下落,今日作为纯粹是为平泽沟的村民报仇,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仇昆想要躲避,却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无力地看着陈安的手指自自家颈间划过,感受着生机的远离。

    陈安站稳脚步,转头看向倒地的仇昆,心中一叹,其实他刚刚也是在冒险。几乎没有人在与人对战之时会敞开门户,那无异于开门揖盗。可仇昆不同,他练的是铁布衫,根本不惧有人近身。只能说习惯害死人。

    陈安来不及审视自己有没有这种坏习惯,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毁尸灭迹,而是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对方援手顷刻即至,此地不宜久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半步天象

    秦塞城郊,丛林乔木被夕阳余晖涂的黄灿灿的,显得几分古旧之色。

    三道被拉的老长的人影,缓缓走近。当先一人,三旬年华,头戴冠,双眉如剑凌厉非常,紧抿着嘴唇,似天生带着一份自矜。一袭白色长衣,绘着蓝纹,清雅之中透着些许贵气,姿容甚是不凡。

    而另两人,则是一袭青衫,只是一者华美,一者朴素。华美者与白衣男子年龄相当,也是三十许,却不如前者沉稳,目中带着一丝急躁。朴素者年过四旬,三缕长髯垂下,沉稳内敛。

    白衣男子走到道边的两具尸体旁,目中寒光迸发,却不出一言似在思索着什么。

    “竟然都死了,什么人要和我们高家作对?”华服青年语气不善,他没指望有人能回答,只是以此发泄心中积郁。

    “高成……”白衣男子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漠疏远。

    “九哥。”华服青年心中一沉,连忙躬身应声,似是对其惧怕非常。

    “那小子真是四哥的私生子吗?”白衣男子毫不拐弯抹角,直问中心。

    “当,当然,这是四哥亲自吩咐的事还能有假?”冷汗顺着高成脸颊滑落,但他却丝毫不敢怠慢,连忙点头确认。

    “我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高寒疑惑道。

    “嘿,毕竟四哥那外室歌妓出身,身份卑贱,说出来也不好听,怕气着老爷子,隐瞒家里也是正常。”高成陪着笑解释道。

    高寒眉头紧皱:“我怎么记得若大哥那孩子还在,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

    高成脸上一白,干笑道:“你肯定记错了,差个两三岁呢,而且那孩子命更薄,当初跌入浔水,连尸体都没捞上来。”

    “是吗?”高寒首次转首看了高成一眼,直看得后者冷汗森森,才缓声道:“希望你没有骗我。”

    “我怎敢……”高成放下心来,刚要再解释两句,却被高寒挥手打断,只听其吩咐道:“此事按下不提,这仇昆临死前定下了三个目标,我去会会西域雪枭鸢杰,你二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后,就去汇合家里的高手,到另外两人那里去探探。”

    说完也不等高成再发表什么意见,一闪身就消失在原地。

    他一走,高成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转身道:“老吴,怎么这次的事会把老九给牵扯进来?”

    吴文手捻胡须,沉吟道:“没办法,正好碰上了,反正我们对外的说辞也没有不妥。高寒的武功比之阳公子都不遑多让,驱使为臂助也可事半功倍。”

    “哼,就怕节外生枝。他都能想到大哥的孩子,难保不会想到其他。”高成想到刚才那一幕,心中还有些忐忑:“你说那孩子真的还没死?这次我们的目标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吴文眉头一拧:“我也不知道,这都过去了三四年,小孩子长的又快,到现在谁还认得出来。只是阳公子的意思是,有杀错,无放过。”

    最后六个字吐出,如有实质的杀意直扑高成面门,搞得他心中发寒。为了掩饰心里的不自在,他转过目光扫过仇昆二人的尸体,岔开话题道:“敢动我们高家的人,那个杀手一定不能放过了。”

    “元公子已经追索下去了,”吴文似胸有成竹的回道。

    高成向来喜欢抬杠,尤其看不惯别人一副世事尽在掌握的样子,不屑道:“高元?他算是什么公子,一个庶出的小子而已。他刚刚成就元灵境,你就不怕他被人给反杀了?要知道仇昆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对方能杀得了他们,起码是内庭圆满。”

    吴文不以为意,但脸上的笃定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元公子还带了玄器戮魂刀,别说对方最多是内庭圆满,哪怕他此刻共鸣了元气,只要未登绝顶,也躲不过戮魂一刀。”

    说完他又不确定道:“我们还去另外两人那探查吗?”

    高成呸了一声:“去个屁,仇昆见识有限,老九也少出家门,辨认不出也属正常,而我得到的情报是抓走那小子的就是沙海主人,那可是心狠手辣的主,那小子估计早就被剥皮下锅了,我们去干嘛?替他收尸,又不是真替四哥找私生子的。况且沙海主人可是宗师,可不会卖我们高家面子, 我们汇合了家里的人随便逛逛好了。”

    ……

    陈安躲在一片丛林之中,透过树叶的间隙,看着那无凭无依站定于天空中的身影,心中发苦。对方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而且一出手就是天象。

    那日他第一个杀六人小队中的少年,便是因为对方为首脑,可随时与家族联系,杀了他就杀了对方的主心骨,可谓是断其后路。后来他在秦塞城郊仓促出手,也是因为仇昆等人已经传递消息,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

    但是他刚刚从秦塞城走出没多远,就被人给追上了,而且是一名天象境的绝顶高手。不是说绝顶高手即便是大乾顶尖势力中也不多吗,怎么会这么随随便便就能遇到一个。

    以极度敏锐的直觉率先发现对方,陈安迅速做出了决断,匆匆躲进了道旁林间,以此于对方周旋。

    那人捧着一柄紫色长刀,在天空来回巡弋,正是吴文与高成议论中的高元,他追着陈安来此,不想一个晃神竟被对方甩脱了踪影,心中大是恼火。可他并不着急,这片林子就这么大,他飞在天空,一寸一寸地排除,早晚能找完,他就不信对方能躲的掉。

    陈安摸着手中的一把飞蝗针,默默调匀呼吸,他当时追出来的匆忙,没有任何准备,手上这些还是涂魁身上的。对付会飞的敌人,他完全没有胜算,因为对方随时可能飞遁远离,遥击自己。但他从来就不是会束手就缚的人,即便不能绝争一线,也要玉石俱焚。

    抛去最初的惶恐,静下心来,他已经发现了对方并不是真正的天象境的绝顶高手,而是半步天象。要不是他当初在上原县曾经刻意搜集这方面的资料,还真理不清其中的头绪。

    半步天象又称元灵境,介于内庭圆满和外景初建之间。由于想要元气共鸣成功踏入天象不止困难,而且凶险,一着不慎就是身死魂灭的下场。所以一些武道大家触类旁通,参悟修仙之法,把元气共鸣的步骤进行了拆分,多了一步元气通灵,这是仙家对上丹田修炼的一种改进。他们用仙家的炼神之法,通过对眉心祖窍的修炼,壮大元神,使得元神活泼,元气灵动,加深与元气大海的联系,为之后共鸣元气打好基础。

    不过说是打好基础,可真正通过此法能平安进入天象的却少之又少,很多人也倒在了精神崩溃这道坎上。按理说,他们用仙家之法锻炼精神,应该不至于此,但事实无情的告诉人们,武道之路是一条一往无前的道路,任何投机取巧之法都不可取。若无绝挣一线锐意进取的勇气和毅力,注定不可能在武道之路上走的太远。

    其实当初陈安在大周时遇到的宋守南宫耀就差不多在这个境界,只是他们没有大乾世家修炼上丹田的对应之法,所以比之真正的元灵还要差了几分神通。

    真正的元灵武者达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具备的搅动元气大海,小范围引动天地元气的能力了。

    他们有很多的天象境特征,几如神祗,远强于普通的内庭圆满高手。再配合一些玄器法宝辅助其战力与天象也有一拼,所以在世家大族中,若是族人并没有练武的坚韧心性,便会安排他走这条路。不止是给其一个念想,主要也是为家族多积攒一份力量。

    天上的高元便是如此,他握着那把刀,周身隐隐散发出邪异的气息,使得元气大海暗流涌动,好似下一刻就会有彻底沸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下方的丛林连同陈安一起化为齑粉。

    只是在陈安的眼中,天象境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像现在这样搅动元气大海,引动天地元气,而在于对法理的阐述,对武道的践行,这才是武者的质变,才是天象武者真正可怕的地方。所以面对一个半步天象,自己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高元一点一点的缩小查探范围,他与陈安的距离正在缓缓的接近。

    陈安一边以特殊方法观察着的对方的动静,一边调整着自己的精气神,捏着飞蝗针的手指,指节发白。

    忽然间,一缕神光自他眼中乍现,他已经准备好出手了。他不可能等到对方找到他再动手,那就太被动了,而与天象高手争斗,再不占先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是他刚把右手抬起,飞蝗针正准备出手之时,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高元?你在这里做什么?”

    飞在半空中的高元一惊,连忙扭头向声音来处看去,什么人竟然在他身边站定了,他自身都没有发觉?

    在一棵笔直的古木之巅立着一个身着蓝纹白衣的青年,头戴冠,双眉如剑,凌厉非常,正是刚刚赶到这里的高寒。

    “九,九公子。”高元没想到高寒竟会出现在此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高寒眉头微皱道:“叫九哥。”

    高元心中一热,降下身形,虚立于高寒身侧,喏喏地道了一声:“九哥。”

    高寒对他的表现不以为意,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元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指着身下丛林道:“我来追杀那个杀了仇昆等人的凶手。”

    高寒眼中一亮:“哦?他就在这片林中?”

    “是。”高元恭谨应道。

    “嗯,”高寒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啊?高元一呆,脱口道:“可是四哥他……”

    “嗯?”高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看得他把到了口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应诺:“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广寒高氏

    看着这番变化陈安目瞪口呆,但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下一刻高寒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这是真正的天象,绝顶高手,陈安头皮发麻,口中发苦。对方没有刚刚高元那种慑人的威势,也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外放,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平凡无奇,却又好像与周围环境无比融洽。若是不用眼睛去看,甚至以为那里空无一人。

    什么是元气共鸣,这就是元气共鸣,天人合一。

    刚刚的高元面对陈安借助地利的周旋,只能用笨办法一点一点的排查。可高寒不同,他已经能够与天地元气产生共鸣,元气大海的任何一点波动,都逃不出他的感应。

    看着眼前之人,陈安手中的飞蝗针甚至都发不出去。不止是因为对方无懈可击的姿态,更是因为刚刚高元高寒的对话,他听在耳中,差不多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在上原的酒肆里,绝顶高手的故事,可都是编成话本任大家竞相传阅的。

    整个天下有十方巨擘,魔门六道,世家十七,诸法仙门。而十七世家又分京畿七宗,三极王氏,关中四姓和边域三英。边域三英中有西域的张掖姜家,南疆的岭佑孙家,以及朔北的广寒高家。

    陈安想过小光会是大家族的少爷公子,但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高门大阀。大乾的世家与大周的世家不同,那都是顶级势力。在整个天下的版图中都能占据一块位置。他们不用依靠权位,不用依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甚至不用依靠朝廷,他们本身就有称霸一方的决定性力量。

    广寒高氏,这一代的高氏子弟排行第九的,便是绝顶高手中也赫赫有名的天域剑客高寒。面前的高寒就是世家称霸一方的力量的具现。

    本来走了个劲敌,陈安还有些庆幸,只是还来不及高兴,就遇到个更狠的。个中滋味,委实不太好受。

    不过他却没有任何引颈就戮的打算,十年暗司生涯的历练让他从不缺乏拼死一搏的决绝,即使面对再绝望的局面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就算前面站的是金身高人,他也有着向之挥拳的勇气。

    真气流转全身,让由于太过紧张而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调整到最易发力的状态。心中则默默回忆着以前听说过的有关天域剑客的一切描述,寻觅着破绽,思量着解法,探索着生机。

    高寒却没在意他这些举动,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仇昆他们是你杀的?”

    他面上没有任何因仇恨而产生的愤怒,反而对以陈安的修为能够做到这件事很是好奇,所以即便没有等到陈安肯定的回答,他还是继续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仇昆等人是高老四的走狗,可不是他的人,报仇什么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这次来就是还高老四个人情,帮其把私生子找回来。至于向杀手复仇这种事情,他根本就没有兴趣。把高元赶走,自己独自留下,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想看看能击杀四个同阶修为的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若是的确风姿绝俗,能让自己满意,那即便顶着高老四的压力招揽一下也无不可,就算招揽不成,也能较好一二,这本就是世家子弟的处世之道,至于其和高老四的仇怨,那属于个人恩怨,高老四可还代表不了整个高家。

    陈安没有回答高寒的问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听到高寒在说什么,他的整个心神都沉浸在接下来的一击之上。

    通过对混元金焰功的钻研,甚至他本身就曾达到过这一境界,使得他对绝顶高手并不陌生,甚至还有着很深的认知。天人合一的天象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比喻为周围的花草树木,可以比喻为远方的山泽土石,他们是风,是云,是空气,甚或就是这片天地,对空气挥拳能打到什么?答案是什么也打不到。

    所以无论是多么高明的招式还是绝杀的技击之术都是没有用的。能对付天象境武者的,只有武道法理。

    陈安右臂高举,身上的气息也随之变化,变得高高在上,变得肃穆威严,像是至高的主宰要对亵渎他的凡人进行制裁,又像人道御极对敢于犯颜的外族进行惩戒。

    这是圣裁之剑,是帝皇之剑。

    名剑流,赤霄。

    高寒就站在陈安面前,一动不动,看着他完成这招,甚至还有心情点评一二。这的确是掌握了武道的法理诠释,内庭大圆满的标志,自此之后将由武入道。恐怕距离真正的天象也就一层窗户纸的距离,但就这点距离那便是天堑,是无法忽视的鸿沟。悟道悟的再深再多又能怎样,不能以力证得,那就不是真道,是伪道,是虚妄。

    这就是内庭圆满和外景初建的差距,内庭圆满只是对武道之路有了想法,有了领悟,但这只是一种精神状态,是虚假的东西。而外景初建,则有着相应天象配合,已经能由虚幻干涉现实,可以算的上是证道了。所以天象强者动辄焚山煮海也是等闲,陈安这招纵然威势不凡,可依然平静的元气大海就说明了一切。

    不过在高寒看来,这趟依旧不虚此行,这人精气充沛,基础稳固,筋骨强劲,内庭圆满,踏足天象是可以预定的事情,无论是招揽,还是与之较好都是一件幸事。

    可高寒并没有立刻礼贤下士的想法,对方眼神坚毅,薄薄的嘴唇紧抿,甚至上来就是动手,即便高寒不会相面,也看出其性格自负,不是个会听人言的人。所以还需出手先挫了他的锐气,证明了实力,才有坐下详谈资本。

    所以在下一刻高寒也动了,周围的元气大海依旧平静,他没有动用自己天象境的实力压人,而是将修为压制到一流之境,同样以武道理念与陈安争锋。

    一片璀璨的星空图卷缓缓展开,伴随着古老隽永高缈莫测的气息降下。霎那间,星光大放,无数星辰光华汇聚成剑,自天域斩出,绚丽到极致,犀利到极致。这一招是他曾参悟河洲崔家的星辰降世诀,结合自身的天域剑法所创的一式剑招,将天域的浩瀚,以无数璀璨星辰为表征,巧妙的诠释出来,是他最得意的一招剑法。此时用了也是为了表现自身对陈安这个对手的尊敬。

    陈安的赤霄一式,面对这宏大的一击,一触即溃,半点抵抗没有就被瞬间湮灭。

    但高寒却没有任何欣喜,反而脸色一变,万般星芒骤然收缩汇聚己身,照的自身光明大放。一抹淡淡的虚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他身侧,此时正被这突兀的光明照出,无所遁形。

    陈安竟明用赤霄对阵,暗以承影偷袭。不过想来也是,他本杀手出身,模拟帝王之剑哪里能够,当然是刺客之剑才是他最强之招。

    名剑流虽然尽数为他所创,但其中所能发挥出的威力,却不尽相同,毕竟这里涉及了多种武道的理解,最契合他自身的自然威力更强,不能匹配契合的也就相应稍弱,如今对上生平大敌,当然要用出自己的最强的绝招。

    被星光照出,陈安没有半点慌乱,身形一摇再次消失。却是名剑流,宵练一式。

    宵练者透明之剑,似气之无常,又似风之无形,看似了无踪迹,却又暗藏杀机。

    面对这曾斩杀刀客的一剑,高寒心中大懔,周身星光一散化为丝丝缕缕,无微不至,无所不至,竟使出了剑气化丝的绝技。这早已失了天域剑法的神髓,可高寒也是没有办法,他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想要压制修为与陈安一战,压制修为也就算了,可天域剑法本就善攻不善守,而他偏偏要站在高人的角度,怀着对其进行指点的心态硬接其一剑。结果被陈安虚晃一枪,迫的节节败退。

    好在他和陈安的差距实在太大,否则这一下就能让他阴沟里翻船。剑气化丝,星光如索,化为囚笼将陈安自光影中迫出,封住所有变化,亟待拿下。

    高寒也确实是起了爱才之心,他从小出身于世家,又有不俗的武道天赋,才过而立就共鸣了元气,功参绝顶,可谓是心高气傲。但是陈安今日表现的种种,都给他耳目一新的感觉。无论是那从未见过的奇异武功,还是面对强敌的决绝心性,都让他心中惊叹。

    当然,陈安颇具欺骗性的外貌也是一个因素,实际上陈安也是而立之年了,可由于噬魂豸反噬的原因,他现在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在高寒眼中那是二十岁前妥妥的天象高手,天纵奇才。所以才激发了其爱才之心,才有了现下这一幕。

    其实高寒本不愿以修为压人,给人留下以大欺小的话柄,但奈何通过刚刚那一交手,他发现自己压制修为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对方,若以绝顶高手之身,对阵一名一流武者还用了二三十招开外,那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更不要奢望慑服对方了。所以全力出手,速战速决才是正途。

    但下一刻,情势又变。元气大海忽然沸腾了起来。

    高寒不料还有这些枝节,心中一惊,细细感悟。他刚刚的剑气化丝巧妙非常,虽是天象技法,但对元气大海的借助颇少,还不至于如此。在场就自己和面前这少年两人,元气大海既不是自己引爆,那……

    高寒诧然向对面看去,只见陈安身形不动,却有莫名韵律产生,震荡着虚空,震颤着元气大海,周身窍穴勃发,接引着天地元气洗练元气共鸣。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元气共鸣

    陈安内庭凸显,有无数庚金之气纵横,承载着莫名意境,这些杂乱的剑意间或有帝者霸道,大军征伐,刺客诡秘,修罗血腥的杀伐之道,亦有草木葱翠,山川巍峨,海浪延绵,生息繁衍的自然之趣,也有大日东升,月沉西降,星河烂漫,宇宙洪荒的天心地意,乱七八糟的似乎囊括世间所有。

    这些看似毫无章法不成系统,却又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和谐统一,体现出千变万化之相。大量的元气冲刷而下,一边洗练着陈安的周身窍穴,一边在其内庭影响下,化为实质的剑气抵抗外面星光剑意所化的剑网,为陈安晋升天象争取时间。

    高寒看得目瞪口呆,临阵突破?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话本小说。元气共鸣是何等凶险,哪个人突破时不是斋戒沐浴,澄心静气闭关而为,生怕有外力干扰致使自己功亏一篑。这个功亏一篑可不是境界倒退这么简单,天地元气何等沉重,一旦压下,那是绝对的身死道消,骨肉成泥。没有任何侥幸可言,就算以世家大族掌握的资源,也不能提供半点助益,否则绝顶高手也不会如此之少,更不会有这么多高门大阀的嫡系子弟还会去选择走元灵武者之途了。

    这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高寒凝目望去,只见陈安面上那一丝疯狂一丝决绝,他猛然醒悟,对方这是要玉石俱焚的节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不想对方竟刚烈决然至斯,半点都不愿妥协。也深悔自己刚刚不立刻表明来意,非要试探什么。

    陈安心中无悲无喜,全力驾驭着这自己牵引来的庞然巨力,在他的想法中,成功就有逃脱的希望,失败大不了一死,而他若死了,这牵引下来的庞大元气无处宣泄,气机牵引下也能给对方狠狠一击,不让对方好受。

    他可不知道高寒打的是什么心思,他只想着自己杀了对方六个人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此时不拼命,难道还等着被对方拿下后,连拼命的能力都没有的时候再后悔吗?

    其实这也是他固有思维的错误,在大周,世家大族把持资源,最怕一些不稳定因素,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将威胁掐灭在萌芽之中。

    而大乾不同,大乾武道昌盛,伟力归于自身,世家大族面对下层建筑,底气十足,眼光只往上看。兼且大乾一朝虽波劫不断,但有神通镇世,国祚不腐,政治环境还算是和谐,世家只求存世昌盛,又没什么野心可想,所以不存在什么你不为我所用,也不能为别人所用的腌想法。世家子弟处世之道,只要不是死敌,招揽不成还可交好一二么。

    这种理念的偏差,就导致陈安不顾后果的直接选择共鸣元气了。

    他是不管不顾,可高寒要头痛坏了。此时气机纠缠下,自己脱身不得,必要受伤,而且对方如此惊才绝艳,若是这么个死法,委实可惜。本着自保和惜才的双重心思,高寒决定再抢救一下。

    一时间星光收敛,天域苍茫。苍茫的天域展开,长鲸吸水一般的汲取着元气大海的力量,幻化出一幅幅奇异魁丽的场景,有高山流水,有丛林溪翠,有长江大河,有浩瀚烟海,这些场景中又有小鹿在轻盈地觅食,有猛虎在血腥的捕猎,有老鹰在天空展翅,有小鱼在水中游弋。这些场景转瞬即逝,犹如水面汽泡,在阳光下绚丽光彩,又很快破灭,随风散去。

    天域是什么?

    可能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有人认为天域就是美丽而隽永,璀璨而梦幻的星空;亦有人认为天域就是仙鹤翱翔,白云朵朵的仙境;还有人认为天域是天帝居所,有着高大巍峨金碧辉煌的宫殿,**肃穆……

    其实天域就是每个人心中的梦,可望而不可及,却又那样的令人向往。

    不知何时高寒手上已经握住了一柄剑,剑刃之上迷迷蒙蒙,不见半点光彩,看不出是好是坏。他执剑而起,挟裹着这无数不断明灭又不断生出的梦幻泡影,一剑向陈安斩去。

    一剑出,万界生。

    天意高缈莫测,乃生万界不同。

    天域神剑,就是幻法之剑。这一剑斩出,就要将陈安劈进一个不断幻灭的梦境天域,彻底隔绝天地元气的联系,至于庞然的反噬之力也会被导入无数生灭世界的梦幻泡影之中,由实变虚,散失无形。

    高寒已经再也顾不得压制修为,而是全力出手了。

    眼看着这一剑就要斩到陈安身上,化解两人一死一伤的结局。可忽然之间,正在尽全力突破的陈安背后弥漫出了一蓬血雾,血雾渐渐成形,变成了一个身着血色长袍,面目模糊的青年男子。

    这突兀的变化,让哪怕全身心都沉浸在自己这全力一击之中的高寒都忍不住失神了一刹,这是什么?法相么,可是又不像啊。

    再观那血红男子周身都是由淡淡的一层血雾构成,似有还无,唯有一双猩红色的眸子,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血腥,那样的令人恐惧。

    这双血色的眼睛没有焦距,但高寒就感觉它在注视着自己,让自己没来由的心中发寒,恐惧暗生。

    这恐惧来的毫无端倪,却又滋长迅速,几乎下一个瞬间就让高寒头皮发麻,脊背发寒,手中之剑再也无力斩下,甚至别说挥剑,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就好像遇到了天敌,被死亡凝视。

    高寒也非常之人,迅速的冷静下来, 精神缩入识海,稳固着元神,澄净着灵台,驱散着恐惧。可惜这恐惧并非只来自于他的心神,而更多的则来源于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窍穴,甚至他身上每一颗最微小的粒子都在恐惧,在颤抖。

    高寒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仅仅是一道虚影而已,哪怕面对金身,自己也不会如此的无力,起码保有挥剑的勇气,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此处空旷,高元早被高寒赶走,现下高寒又被束缚,陈安没了掣肘,可算能够专心突破了。

    少时,无数锋锐之气自陈安卤门窜出,射入虚空莫名处,带动着周围元气大海中的元气也蒙上了一层凌厉的庚金之色。这些泛着金属光泽的元气云团,时而凝成剑,时而凝成刀,时而凝成枪,时而凝成戟……变换不定的同时又散射出无数光幕放映着独特意境,使得犀利之处带上一丝空灵飘渺。

    空灵飘渺?一边全力驱散着身上恐惧的高寒,被定在半空,直面陈安突变的场景,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奈何身陷囹圄,无心细想,只能归结为陈安仓促突破根基不稳所至。

    那血雾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高寒天地元气加身,自周身窍穴而入,一遍遍冲刷梳理着他肉身的一切不适,恢复着精力,还有五息他便能彻底摆脱桎梏,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

    可是在下一息中他面前的陈安身周的突破异象尽皆收敛,庚金之气带着无数不可名状的意境归于自身,元气大海的沸腾也开始渐渐平息。

    又过一息,陈安睁开双眼,眼中一丝灵动闪过,元神活泼,精神圆满。他周身窍穴都不再吞吐天地元气,因为他本身就已经成为了元气大海的一部分,天人合一,举手投足自有气势相随。

    第三息,陈安看到了面前一动不动举剑直指自己的高寒,眼中先是诧异闪过,接着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一丝杀意自眉心浮现。

    目睹了这一切却还是不能动弹的高寒心中震惊,他居然真的临阵突破成功了,我不是坠入了自己的幻法之剑吧。可接下来他却没心思多想这些了,只想大喊误会。

    因为第四息的时候,陈安已经动了,伸指虚点,肘尖斜挑,挥臂抽劈,中宫直进……这一系列动作,各种扭曲身体,已经完全超越了常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仔细辨别,却又能看出地支**剑阵的形态,只是所有的招式类比过去,都有天地元气加成相随,它们重合叠加,演变金木水火土大五行循环之势化作毁灭雷霆,似乎能湮灭一切   。

    身剑术,地支**剑殛。

    这才是陈安最强一击,奈何之前他还未功参绝顶,不止发挥不了这一招的真正威力,而且推动此招耗费甚巨,根本打不到人。

    高寒亡魂大冒,顾不得身体还未复原,猛咬舌尖,让刺痛帮自己驱赶身体的僵直,强行催动还未彻底散去的剑道意境,将幻法之剑收回,无数幻境世界生出,结合着高缈的天域,围绕在他身周,阻挡着陈安这雷霆一击。

    轰的一声巨鸣,敲击在第五息的时间点上,元气大海随之震荡的同时,灭世雷霆狠狠的劈在高寒身上,无数幻境世界崩溃瓦解,一副末日景象,随后又彻底似汽泡般破灭,剩余种种亦同样湮灭于虚空之中。

    高寒被飞出去,身受重伤,但他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也无暇庆幸自己终于能动了,因为陈安的下一击已然来临地支三合剑殛。

    地支**是谓子丑合化土,土生木,寅亥合化木,木生火,卯戍合化火,火生金,辰酉合化金,金生水,巳申合化水,水生土,午未合化土,出于土,归于土,便是大五行循环,可分辨阴阳,衍化生死。这尚且是进退有度的一招。

    而地支三合会则不同了,申子辰、亥卯未、寅午戍、巳酉丑三三合局,重演地水火风,纯粹毁灭之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尽沙海

    陈安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次又突破成功了,当然若再给他三四个月时间,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一步登天,成就天象。可刚刚他连半成把握都没有,只是想拼命来着。

    这一切也许只能归结于老天爷还没折磨够自己,不希望自己早死吧。陈安如是想着。

    接着他就看到了不能动弹的高寒,他可不知道高寒怀着善意的想法,反而在他眼中高寒和仇昆等人没有分别,都是屠戮平泽沟平民的刽子手,都该死。

    于是他还不等稳固境界就匆忙出手了,也是他看出高寒的不妥,虽然不清楚对方怎么突然就动不了了,但如果不趁他病要他命,那就不是陈安了。

    所以一记地支**剑殛没有建功,陈安又立马补上一记地支三合剑殛。

    这一招就比前面那招从容多了,对天地元气的操纵和运用更加娴熟,不再需要前面的一系列蓄势,所以发出更快。他伸出右手,五指如剑矗立,同时掌缘又凝聚出七根气柱,同样如剑矗立,十二剑柱共围一圆,三三相合,四极并立,地水火风相会,化作毁灭剑意,将一切斩为混沌。

    高寒强压下一口逆血,知道现在是解释不清楚了,先活下来再说。他自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小圆盾,当空一抛,接着他看也不看结果,转身就跑。

    那面小圆盾迎风便长,霎那之间就长大到三丈方圆,稳稳地拦住陈安的那一击。

    两厢碰撞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小圆盾如被腐蚀,顷刻间支离破碎,但它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为高寒争取到了逃命的时间。

    等陈安准备再次发招时,高寒早就跑没影了,他有心追赶,但奈何境界还未稳固,又贸然出手,已是受了点轻伤,更不知对方后援几何,况且这次自己全力出手,对方站着不动让自己砍,都劈不死他,可见自己这刚突破的天象与这些老牌绝顶高手的差距有多大,若是逼急了难保会有什么翻盘的手段。所以还是先行退去,再做计较,只要自己不死,这仇早晚要报。

    那边厢高寒已经跑出十几里地,心中憋屈异常,这次他可真算是阴沟里翻船,居然还要靠着玄器保命。要知道对于一名心高气傲的武者而言使用玄器就是一种耻辱,不能坚信自己的武道,又何谈再做突破不断精进,玄器都是什么人用的,都是家族里培养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杀手刺客,晋升无望的元灵武者,一群卑贱之人。

    而自己今日靠着平日里最为鄙薄的玄器来保命,高寒的心都在滴血,但今日这一役也太过诡异了,自己简直输的莫名其妙,先是对方神奇的临阵突破,又是那诡异的血影,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回去后定当皓首穷经去查出那血影血瞳到底是个什么跟脚,否则这辈子都不得安心。

    至于当下,没什么好说的,先跑吧,不跑到朔北地界绝不停下。

    想到这里,高寒脚下生风,又快了几分,一路绝尘而去。

    ……

    九原以北,云州以西,便是闻名西域的无尽沙海。

    其纵横也不过只有三千多里,而之所以被称之为无尽,是因为这里承载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无奈,太多的绝望。可是如此一个令人绝望的地域,却并非死地绝地,反而每年有大量的行商经过,即便留下无数的尸骨,无数的悲伤,也无怨无悔。盖因这里是连接东西的唯一渠道,商品一旦运过,就能赚十倍差价,这种利润不能不让人为之疯狂。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无尽沙海中除了天灾之外,还有**,那便是大大小小几乎数之不尽的沙盗团。他们少者两三人,多者四五千,乃至上万都是有之。可不管他们的势力多么强大,都要遵守沙海的规矩,因为沙海是有着主人的。

    在无尽沙海靠西南的地方有着一地,名曰流沙湖,流沙湖并不是真正的湖泊,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这里全是流沙,只要不是能够飞天遁地的绝顶高手,走进此间,都会被流沙吸入地下,死无全尸。

    但流沙湖的中心却有着沙海中最大的绿洲,物产丰富,水源充足,这种地理环境的构成可谓是奇异无比,让人不得不叹服造物的和谐,生与死的和谐。

    流沙湖的这种危险本不足以成为阻碍沙盗和行商的天堑,因为无尽沙海中不是没有绝顶高手可以改变地貌变天堑为通途。但这里却并没有成为某个沙盗团伙的基地,不是因为不屑,粮食和水源是沙海中最珍贵的东西价比黄金。

    而是因为这里乃是无尽沙海主人的居所,是无尽沙海的中心,是所有沙盗心中的圣地。

    绿洲的中心有着华丽的建筑群,任何到过这里的人都不得不惊叹,在无尽沙海中建成这种宫殿,简直是鬼斧神工之作,哪怕动用的劳工全是绝顶高手之流也要耗时经年。

    这些华丽的宫殿,外观金碧辉煌,内里更是奢华无度,金杯玉盏不过等闲,珍珠玛瑙随意缀饰,其间往来,更是仆从如云,有西域的金发舞娘,有从域外而来皮肤黝黑的黥奴,也有来自大乾的精明管事,更有身配弯刀筋骨强健的护卫,林林总总不下千余。

    而此间主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沙海主人。

    老戈登真的老了,跛着脚,头发稀疏,走起路来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跛脚老头一般,一瘸一拐。此时他苏吴刺锦披在身上,穿的像个暴发户,手里端着一只白玉碗,碗中尽是些肥嘟嘟油嗒嗒的物事,竟是一碗卤肉。在西域烤肉应有尽有,反而能吃到大乾南方才有的卤肉却是一件稀罕事。可见此地之奢华,还包括汇聚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厨子。

    他端着卤肉走进了一处偏殿,这里的装饰精美不比其他地方稍差,只是奇怪的是屋中一角竟有个硕大的石锁,少说也有千斤的份量。石锁上铸着一根铁链有成人手臂粗,而铁链的另一头则是一副脚镣。这脚镣也很奇怪,金属质地之外,包了厚厚一层棉絮,棉絮之外还有一层油光水滑的雪貂皮毛,甚是华贵,仿佛生怕伤了那所困之人。

    被铁链栓住的人也确实娇嫩,他十四五岁年华,唇红齿白,目似点星,双颊如上等的羊脂白玉,嫩白中透着粉红,当真是面灿桃花之相,若不是因为太瘦以致喉结突出,还真让人容易误会这是一名绝色丽人。

    老戈登咧嘴一笑,将手中卤肉放在一旁用金漆裹边白玉为面的小几上,慈声道:“你且尝尝,这是老祖我特地吩咐厨下做的,颇有南方风味,绝对合你的口味。”

    少年不言不动,只是坐在那望着窗外出神。

    这些天来都是如此,老戈登不以为意,继续笑道:“我知你心思,我这锁着你,不是为了限制你自由,而是保护你,这里危险无比,你若乱跑,我也护不了你周全不是。只要你肯答应做我徒弟,我立刻传授你无上神功,到时你想去哪去哪,谁能拦的住你,你说是不是?”

    少年还是不动,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老戈登渐渐没了耐心,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别看他现在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曾让整个沙海,乃至整个西域俯首百年,又怎会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所制造的血腥事件,在西域能止小儿夜啼。

    若说百余年前还有瘸子戈登的名字流传,那现在只剩下沙海主人的传说。

    老戈登不是西域人,而是九原的乾民,那时的九原夹在草原西域以及大乾之间,战乱不断,时不时还有九黎和西岐山的妖怪跑出来吃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想着走无尽沙海行商的路子,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的老戈登连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但却对第一次走货的情形记忆犹新。那一次他被抢的一干二净,还被扔在沙漠中等死,眼睁睁看着和自己一起走货的哥哥活活饿死。哦,不,哥哥不是被饿死的,而是被撑死的,在他饿到第四天的时候,他开始吃沙子,把自己噎死了,就死在老戈登的面前。

    后来老戈登被路过的另一伙沙盗给救了,此后他就加入了沙盗团,开始行盗。由于他够狠敢拼命,很快就在沙盗团中上位,有了自己的金钱与势力。只是好景不长,在一次与其他沙盗团火拼中被重伤,他躺在血泊中,看着尸鸟啃噬着身边同伴的尸体。

    这情状让老戈登想起最初与哥哥躺在沙漠中等死的情景,好像生命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初。

    命运的可怕,好像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挣脱桎梏的感觉,让老戈登后来每次想起都极度的恐惧,极度的愤慨,极度的歇斯底里。唯有鲜血和死亡能暂时抚平他的创伤,这也是他后来如此暴虐的原因。

    不过好在那次幸运女神又眷顾了他,他被一个重伤逃难的绝顶高手所救,传授武功,也是他天赋不俗,短短几年内就出师了,渐渐在无尽沙海闯出名堂,再然后就是功参绝世,踏步宗师,血腥镇压整个西域,成为西域的无冕之王。他也就在那时获得了魔鬼戈登的称呼,戈登在西域语中本就是魔鬼恶魔的意思。

    又过了几年,他靠着不俗的武功和铁血的手腕,渐渐掌控了博塔,黑萨,哈密,波罗……几个西域小国的政权,想要真正加冕为西域王,与中原分庭抗礼。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汉邈邈

    只是奈何他时运不济,正巧碰到了太一上宗内乱,这伙该杀千刀的混蛋,竟然从西北一直打到西域,还背后插手西域诸国的势力相互博弈,把老戈登的地盘折腾的是鸡飞狗跳,翻天覆地。

    他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况且他本身也不是善类,大怒之下就想要去搀和一手,不求渔翁得利,可也不能让对方好过。但整个天下的十方巨擘之一,岂是他能染指的,于是他遭遇了从武功大成之后的第一次惨败,从此瘸子戈登的名字伴随了他的后半生。

    其实绝顶高手返后天为先天,可再造精血,断肢重生亦非难事,奈何他是被金身高手所伤,无论如何都不能彻底痊愈,直至如今。

    百年谋算,一朝空,还落下了残疾,什么雄心壮志也灰飞烟灭了,仔细想想,能在此安享晚年也是不错。

    只是真正想通此点后,再回头,老戈登却发现自己大限将至,他一生洒脱,无儿无女,本也无甚遗憾,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一生伟业无人继承是何等的凄凉。他现在终于明白,当年老师身负重伤,命不久矣,还坚持传授自己武功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了。

    自己似乎也在老师的灵前发誓要把这寂灭圆法发扬光大的,只是多年计较,早就没了当初的武道之心,这誓言也就随之东流了,现在想起却是不能忘怀。

    他早年也收过几个徒弟,这几个徒弟武功没学到他半成,性子却随紧了他,现在或者是沙海中最大的几个沙盗头子,或者在西域诸国中掌控权位,只顾争利,根本不是纯粹的求道之人,指望他们完成自己的誓言,根本不现实。

    老戈登这些年就在寻找能真正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可衣钵传人哪是这么好找的,天不假年,他却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次听闻战神聂海峰铸就金身,本以为草原冰原会联起手来制衡大乾,到时自己就可以瞅准机会,去进行一场血祭以此延长寿命,于是早早的就潜伏进朔北等着了。

    谁知堂堂北极冰皇竟然如此怂包,被镇国公驱逐也就罢了,现在聂海峰一个小辈骑在头上拉屎拉尿,他也还是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把老戈登郁闷的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好在这次也不算全无收获,甚至还有超出预期。

    老戈登眼神放光,看向面前的少年,五德之身,先天道体,这份资质绝对能承自己衣钵,将寂灭圆法,发扬光大乃至推演入绝世,完成自己的誓言和老师的夙愿。

    这少年自然便是黎光。

    黎光望着窗外出神,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就被关在一个大院子里不得外出,当时他年岁尚幼,并不记得具体的情状,只是那种被禁锢隔绝的感受记忆犹新。后来他得到外出的机会,却不想是个陷阱,被拐子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比之前情状还有不如,起码之前还有锦衣玉食,而这次他则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对待,更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力,变成了残疾。

    直到那场兵祸,拐子死了,他遇见了大哥。

    起初遇见大哥时,他心里很是排斥,大哥的身上有一种令他厌恶的味道,那是一种腐朽死寂的味道,一如这些年一直在他身边环绕的那些。但是求生的**还是让他紧紧抓住大哥的衣衫不放。

    在他小小的心灵里,短暂的人生经历中,并不懂得坚持和放弃的意义,只是天命本性的想要活下去,哪怕苟且,哪怕卑微。

    一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大哥将自己从万里寒原里拖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可他没有对大哥产生感激,因为大哥已经成了他这一生最大的依靠。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大哥解决不了的。

    所以他被人掳出也丝毫不害怕,因为他相信大哥一定要会来救自己。他也做好了心里准备,无论歹人怎样对待自己,自己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大哥的到来。

    这种信念一开始让他在落入仇昆等人手中时,不屈不挠,甚至还设法逃走。但到后来,从他被身后的老者截下后,那种坚信却开始动摇了,这老头太可怕了,自己真的能坚持到大哥的到来吗?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自然就有了一丝涟漪。

    老戈登当然不会放过黎光的这点心绪变化,知道他还是能听的进自己说话的,于是他的眼神又变的更凌厉了一分。语气懔然道:“自古以来都是徒弟听师傅的,你已经是我内定的弟子了,不听话,自然就要受到惩罚。”

    果然一听到惩罚,黎光心绪波动更大,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在拐子手里他已经被折磨的麻木了,什么酷刑对他来说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但这老家伙竟然……

    “不过……”老戈登将话语一转,阴恻恻地地道:“你是我预定的宝贝徒弟,我怎么忍心惩罚你呢,自然有下人代过。”

    说完,他看向房间的一角,那里竟然还蜷缩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有着奇异的淡蓝色秀发,粉雕玉琢,煞是可爱,白皙纤细的身形包裹在鹅黄色西域胡裙的紧致中,已经有了一丝玲珑曼妙的雏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上有着一条条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袖口内,不知她那被锦衣包裹的娇躯上还有多少。这些血痕显然已经处理过了,大多已经结痂,可还有少许,不时能渗出血来,让人望之,触目惊心,不敢相信有人会对如此美丽的小精灵做下这等恶事。

    此时似查觉到老戈登毒蛇般的目光在身上游弋,小姑娘浑身瑟瑟发抖,她紧闭着双目,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害怕到了极致。

    果然,下一刻,老戈登抬手一挥,“啪”的一声,空气凝结成鞭,狠狠的抽在蓝发小姑娘的身上。

    呲啦一声,她后背的胡裙被抽的爆裂,裸露出了白嫩的后背,只是那后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不下数十,根本找不出一块完好的肉来。这一鞭的力道不小,她身上本已开始愈合的旧伤也炸裂开来,渗出血水。

    而那小姑娘则伴随着一声惨叫,直接昏死了过去。

    老戈登没有半点怜悯,右手再次举起,气鞭成形就要再次抽下,将之抽醒,反复鞭笞。却见黎光霍然转身,一言不发的走到那碗卤肉前,抓起一块就向口中塞去,他双手不停,哪怕被噎出泪水,也拼命吞咽。

    面对他这赌气的行为,老戈登不以为意,微笑着轻轻放下了右手,掏出一金玉为质的小药瓶,随意把玩着,继续道:“这才是我的乖徒儿,这小丫头伺候得你不得力本该抽死的,但明日就是你我的拜师大典,大吉大利的日子,不易见血,先暂且饶她一命,至于以后,就看你这徒儿乖不乖巧了。”

    黎光吞下卤肉,呆立着不说话。

    与他相处,早已熟悉了的老戈登就当他默认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将药瓶也放在小几上,便转身出了房间,大步离去。

    候到他离开,黎光抓起药瓶扑到蓝发小姑娘身边,轻轻拨开她背上早已成了碎片的衣物,将药瓶中的药粉倾倒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细细涂抹。

    这小姑娘叫小念,是这沙海之中的奴隶,被老戈登遣来服侍黎光的,同样也是为黎光替罪的。黎光毫不怀疑刚刚自己要是没有妥协,小念绝对是被鞭笞至死的命运,因为当初被派来服侍他的有四个女孩,而现在只剩下小念一人。甚至其中两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即便是经历过无数的天灾**,黎光依然没有习惯沙海中人命贱如蝼蚁的法则,更何况小念还不算是人。

    黎光手指带着点好奇,轻轻的拂过小念的额头,撩起一片刘海。在小念的额头中心有一丝细细的横纹,那道横纹并不难看,不是什么伤口,反倒流光溢彩的好似中原女子脸上的花黄。当然那并不是什么装饰,而是实实在在没有睁开的一目,小念是神话传说中三目神族的后裔。

    黎光也听说过所谓神族的传说,他们传承自先天神灵,天赋异禀,出生就带有种种神异。其中有一支便是三目神族,三目神族又分两脉,一者是纵目族,一者是横目族。纵目族天生神力,肉身强横,是天生的战士,纵目还有破邪,破除虚妄的神异;而横目族则用有无穷的智慧,无边的法力,横目有一定程度的预言能力。

    不止三目神族,先天神裔中的每一个都有一定的威能曾经为这片大地的主宰。

    当然这都是过去式了,自从大将军王镇世,神放异界,魔压渊海,鬼镇九幽,妖逐荒原。神魔鬼妖都过的凄惨无比,而先天神裔更是被斥为异人,发配到不毛之地,永为奴仆。

    直到大乾建立,号称统御万族,有容纳天下各种族的器量,异人才渐渐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但在西域,南疆等地,异人还是被当地人族奴役,与猪狗牲畜地位等同,可随意买卖,随意鞭笞,随意屠戮。

    在无尽沙海中人命尚且朝不保夕,更何况异人,所以此间种种,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只是奈何小光并不能习惯,他被老戈登掳来,一直是这四个婢子照顾,离了朝夕相伴的大哥,亲近之人,只剩下她们,所以纵然只有短短的几天相处,纵然黎光天性再凉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一个地死在自己面前。于是才有了刚刚被老戈登拿住痛脚的一幕。

    也许自己真的等不到大哥到来了,他是不相信老戈登真的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找徒弟,反而从小到大,大哥给他讲了太多江湖险恶的故事,再加上老戈登视人命如草芥的狠毒,凶恶的长相,无一不符合这些故事中的反派,怎能不让他怀疑其目的。

    而如今名教余韵犹在,师徒传承重若父子,师父不会轻易收徒,徒弟也不会轻易拜师。更何况这种强逼着拜师的境况,全然不能被小光的认知所理解,这是因为他可不知道五毒元胎到底是什么,按照大哥的说法,那是能治愈自己痼疾的药而已,和武道根本不搭边。所以一直以来,小光对老戈登才如此的排斥。

    不过小光到底在北地生活数年,自有一股凶性,万里寒原都闯过来了,还怕这无尽沙海吗。黎光如是想着,他把心一横,索性就真拜师,看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黎光把小念抱到鹅绒大床上,自己却又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软弱呼唤:“大哥,你在哪里?”

    窗外没有他期盼的回应,只有一片云汉邈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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