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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手太阴肺经     无量劫主txt下载     无量劫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九章 万里寒原

    初夏的朔北只是微微有些暖意,刚刚好能让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照顾那几亩可怜的庄稼。可即便如此,一年一熟的可怜收成也无法满足大家的口腹,于是北地之民还是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进山打猎一直都是主流,无论秋夏。再或者就是去那广袤的寒原上捕鱼,厚厚的冰层下,育养着无数肥美的鲜味,不止可以充饥,亦可到县城换购添置一些必须的家舍活计。

    这种生活,看似清贫,却自有一股欣欣然的韵味,让徜徉其间的人们充满了干劲,充满了希望。

    寻根究底这份生计竟然是来自那广袤无垠的万里寒原。它不止为北地之民提供了些打牙祭的鲜货,更是成为一道阻碍戎狄进犯的天然屏障。而且恶劣的环境也让朝廷的税官止步。

    没有兵灾,没有赋税,这里成了真正的人间乐土。

    “话说那日白衣神仙一挥手,茫茫大雪降下,眨眼之间就成了这万里寒原,那真是大神通,**力……”一位眉毛胡子花白的老者靠在平泽沟唯一一颗歪脖子树下,吐沫横飞地向身旁的小孩子们吹嘘着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的故事,以收获那不带任何杂质的崇敬目光。

    “文四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一个十二三岁略显瘦弱的少年背着箩筐向傍边的中年男子好奇的问道。

    那中年男子名叫文靖,人如其名面皮白净不类北地之民的粗糙,纵然身体和其他人一样健硕,但却多了一丝文质彬彬的气质。他是这十里八乡顶有学问的人,曾游历过中原之地,见识非凡。

    听了问话,文靖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何谓仙?”

    少年一愣,不能回答。文靖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问自答道:“仙者,一人独往高峰,指的就是强大的人罢了,若我比你强大的多,我之于你而言,便是仙。”

    这种新奇的论调若是普通的少年人定然听得迷糊,可陈安却听得震耳发聩,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布衣汉子,实在不敢相信,这种话是出自一个乡野村夫之口。

    文靖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讪笑道:“我这也是听云天宗的高人所言,把到我真说不出这么高深的话。”

    陈安这才释然,同时也暗暗记下了云天宗这个名字,继续问道:“那万里寒原真是人为弄出来的了?”

    文靖眺望北方一副悠然神往之色,口中低语道:“那里是当年镇国公和北极冰皇的战场。”

    “真的是人为的?”以陈安的城府听了此话也是惊呼出声。他刚刚那句提问更多的是接着前题的下意识之语,那种恐怖的自然环境变迁,要怎样的大神通者才能造的出来。他心目中最强的先天强者也不行吧。

    陈安的惊呼让文靖回过神来,他对陈安的表现很满意,这小子刚来时一副成熟沧桑的德行,而且做事待人很是深沉,配上那副稚嫩的娃娃脸,怎么都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违和感,现在这个样子才算正常。

    文靖揉了揉陈安的脑袋,唏嘘道:“我知道的时候也和你表现的差不多,人力竟可至于斯,实在是可敬可叹。”

    陈安无暇顾及文靖的手,事实上这些天他也习惯了,谁叫他返老还童顶着一张娃娃脸。他急切问道:“他们是先天武者吗?”

    文靖一怔,“先天?这个定义很含糊啊。”

    “含糊?”陈安不解道,他这些天也打听过这里的武学术语,以便不露出马脚,奈何这里的人连练出真气的都没有,纵然身体强横也只是筋骨翼膜舒张的程度,只有眼前的文靖才是内劲大成,练出真气的武者。当然这也已经很恐怖了,一个小山村全都是练武之,随便一人放到大周都是一方小高手,与大周朝廷的青鳞卫相当,简直是恐怖。

    文靖略感诧异便耐心的解释道:“有人觉得打开天生九窍后,以天地元气供养己身,不再一味的炼精化气,所以可视之为先天,而之前的真气内劲阶段,炼化自身精元则是后天;也有人觉得元气共鸣后,映射内庭成外景,能操纵天地元气,举手投足皆有仙人手段,所以外景便是先天,内庭则是后天;更有人认为,只有铸造金身褪去凡胎,成为真正的天仙大能才是先天,金身之前一律是后天。这么多年,这个命题一直争论不休,难道还不够含糊吗?”

    “元气共鸣。”陈安总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合计着自己所谓的先天应该是第二种,但内庭外景又是什么东西。

    咬了咬牙,装作这个年纪通病的好奇心直接问了出来。

    只是这个问题,还真把文靖问住了他也只是才练出真气而已,就算明白也解释不清楚,能解释清楚的恐怕只有法相宗师吧。可他不愿在小孩子面前弱了面皮,只能搜肠刮肚的把在外游历时,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了一下道:“武道修炼认为身内的五脏,窍穴,经脉,与外界的山河日月星辰相呼应,内天地和外天地有冥冥中的联系,可以根据外天地调整内天地,以此修炼,所以修炼内天地叫内庭,内天地圆满后,可以通过元气共鸣,影响外天地变化,互相印证则是外景境界。”

    他说得乱七八糟,但陈安还是勉强听懂了,这种修炼方法和大周的武道修炼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称呼不同罢了。但为什么这里外景强者不少,而大周却一个先天都很难诞生呢。

    陈安对此有所猜想,认为应该是大周的武功体系有问题,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个修炼隐患,切身相关,由不得他不搞明白,但又不好敞开心扉向文靖询问。当然就算是他愿意冒着暴露身份来历的危险问了,文靖也不一定能给出答案。他一时不语,似在思索从何处觅得解答。

    正自犹疑间,天边忽然云卷风起。这风来的古怪,云变的诡异,引得陈安不禁眺目远望,他身边的文靖也为这异象所惑,停了话语,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西南。

    就这么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风云已至,伴着雷音,瞬间响彻整个万里寒原。一时之间风沙狂涌,天地倒悬,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

    “地牛翻身?”这个念头刚起,就被陈安果断否决,他武道已入先天,透彻法理,自然而然从这怪风中感悟到了一丝法理韵味。这丝法理韵味已经相当贴近自然,但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不谐,一丝刻意。

    “人为?怎么可能?这么远。”陈安脸色沉重,这个近乎真相的答案,让人恐惧的不能置信。

    ……

    南海之上,一名青年男子头戴儒巾身着破旧的灰布长袍,背着一裹同样破旧的包袱,摇着一叶扁舟向着陆地行来。他原本俊朗的脸上一片愁苦之色,好似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彻底没了翻本的指望。

    这时中土有风吹来,拂过男子衣襟,他诧异抬头向着风起之处望去,口中喃喃道:“四仪真体么?好大的阵仗。大乾这次要得瑟起来了。”

    突然他眉开眼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刚刚的愁苦之色一扫而空,自怀中摸出一粒赤红色的莲子,率先得瑟道:“先天八极功,聚齐四式又怎么样?没了我这枚先天火莲子,照样铸不成万象金身。”

    ……

    太阴山下,呼伦洱海。

    太阴山阻挡了来自冰原的寒流,这里四季如春,是大草原上最富足之地,历来由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牧马。

    起风之时,中央最大的一顶饰着琉璃黄金的帐篷中,一名梳着达瓦部特有发辫的魁梧男子豁然起身。

    “太师怎么了?”他身边的一个十来岁大小衣着华贵的少年人疑惑问道。

    “可汗稍待,臣去去就回。”魁梧男子留下一句话,就迈步出了帐篷,身躯晃动间便在万里之外,只是还未等他去到中原之地,便再也走不下去了。

    前方的风盈盈吹来,草原边境寥寥的几根青草随之倒伏,伴着风势轻轻摇曳,草尖上下起落,似乎在演绎着某种奇妙的剑法。

    魁梧男子眼皮一跳,虽说是寥寥几根草,但也怕不有成千上万。每一根都在演绎一种剑法,竟有万千种不同的剑法在此地呈现。按理说,这许多无序的演绎并不能予人威胁,可偏偏这些貌似杂乱无章的剑法又极其巧妙的融汇一体,组成莫名剑阵,遥遥指向魁梧男子的周身要害,逼得他驻足不前。

    魁梧男子望着远方倒悬的天地,肆虐的风雷,又转首深深的看了一眼极北之处,蓦然叹了口气,略带几分不甘和无奈地回转踏上归程。

    ……

    极北之地,一座冰雪铸就的城池上,莫轻鸿紧握那柄透明佩剑,指节发白。他眯着双眼注视着远方涌动的风云,眼中神光散乱。

    “修行之道,不能因一时之败,就焦躁难耐。别人有别人的机遇和道路,我自秉持自心,践行我道。我之道不因路途崎岖,就畏缩不前;不因际遇坎坷,就得过且过;不因身陷桎梏,就自暴自弃;不因一时成功,就得意忘形;不因容易得到,就随意处置;不因一直拥有,就不去珍惜,不因世人多毁,就人云亦云;不因天地悠远,就固守自身。是以持之以恒,本性不变,时时拂拭,自省本身,所以灵台不昧,大道方可期。”

    沧桑的语调将这段话送入莫轻鸿耳中,让他浑身一震,打了个激灵,眼神转而清澈,灵台复归清明。

    他双手垂下,恭恭敬敬地转身向着更远的北方遥遥行礼。

    ……

    南疆群山之中,一个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袍里的人,感受着风中淡淡的法理,轻吐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什么心事:“他终于铸炼金身了。”

    感叹完,黑袍人转身走进身后的石室,石室中只有一张凉席,一炉清香,一副山水田园画,清净简单,一看就是修行之所,不显奢华。他进屋后也不迟疑,一步迈出竟走入了墙上山水田园画中,在画中的茅屋前盘膝坐下。

    一时之间,画中天空竟闪过紫电金雷,地上团团火光燎原,恐怖波动连画外空间都开始扭曲变形,石屋在这扭曲之中化为飞灰,屋中一切止留下这一纸画卷。

    恐怖波动,传出石屋地域,渐渐逸散,可是在外界原本的狂风雷鸣之中显得毫不起眼,除了南海之上的儒巾男子若有所思地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外,没有任何人关注到。

第一百一十章 田园居舍

    秦州大地,钟灵毓秀,北地横断山脉有名山翠峰常年隐于云雾之中,是为云霄峰。远望飘渺难测,近观险峻非常,即便是文人墨客游历天下,面对如此富有诗情画意的盛景,也只能望梅止渴,远眺嗟叹,不敢身临其境歌咏一番。

    此时一道身影忽地现身于云霄峰下,身着紫红轻便袍服,头束简单的乌纱冠,足蹬青云履,面相方正,五官如斧劈刀削般深刻,透着一股坚毅之色。正是陈安在诡异小镇上见过的跟在帝云庭身边的方脸男子。

    但现下的他双目之中电闪雷鸣,如有风暴酝酿,身躯昂藏有顶天立地之势,气质飘渺高远,像是至高视角俯视凡间的神灵,不类凡俗,再不复之前的平庸形象。

    他踏着陡峭山石,迈步而上,没有选择直接飞度。不管目的何在,只这么一番作为便说明他此行充满了恭敬笃诚之意。

    行得云雾之上,已至云霄峰顶,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峰顶并没有想象中的嶙峋,反而一片平坦,其上有无数建筑,堪比城池,金碧辉煌处,又犹有胜之。其间殿堂宫宇井然肃穆,亭台楼阁众妙必备,雕廊水榭相映成趣。

    这仙家府邸般的气象,正是天下第一大派,云天宗的山门所在。

    “来客止步。”身着淡青色武士服的守山弟子已然看到了行走此间的方脸男子,疾步迎了上来,言语间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恐怖实力而怯懦,这是天下第一宗门弟子的底气所在。

    方脸男子没有倨傲,诚恳而认真地道:“烦请通禀,聂海峰求见镇国公爷,感谢之前护持之恩。”

    “原来是战神驾临。”守山弟子脸上惊色闪过,连忙躬身行礼,这是对天仙大能应有的尊重,无关宗门。

    礼罢依旧昂首道:“祖师已离宗远游,离去时曾言,他与皇家因果已了,世上再无镇国公之说,只得云天宗一老朽。若战神前来做客,我派倒履相迎,若是上门谢礼,则请回吧,这是最后因果无需相谢。”

    聂海峰方正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早先七皇子帝云庭就曾说过,镇国公本就在世家和门派之间摇摆不定,这次请他出手,很可能把帝家的最后人情用完,永远失去这位几乎只手将大乾帝家推上中原之巅的传奇人物的庇佑。

    他铸炼金身本该隐匿躲藏,悄然进行,但中央王朝内忧外患,实在是太需要一些震慑四方的行为了。因此请镇国公出手可谓必然。

    如今镇国公不会再插手中央王朝内务,七皇子能依为臂助的只有自己。当然这是公心,私心上他几乎是听着镇国公的传奇长大的,若是能与这位传说中的前辈,在同一阵营共事,时时聆听其教诲,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惜……聂海峰轻叹了口气,不再抱有奢望,转身离开,这次回去便是力挽狂澜,施展抱负的时候。

    ……

    陈安行走在自家的药田里,摘了些黄芪枸杞,配着早上刚打的野鸡,炮制出一锅补血益气的药膳,等着黎光回来。

    平泽沟有村学,简单教授这里的孩子认字,和武道启蒙,这还是文靖首倡,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觉得只有强身健体才能在这个北方苦寒之地更好的生存下去,因此说动了村里较有学问的人组成村学,为家乡谋福利。

    本来陈安自己就可以教导黎光,但现在的他一遇到“师徒”“教授”等字眼就莫名抑郁,而且他自己也清楚,他的那些手段都是些阴司玩意,不利于小孩子身心发展,所以就不去出头了,安心在村中做一名江湖郎中。

    三天前的天象变化,并没有给平泽沟的村民造成什么大影响,或者说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早些年大乾还强盛的时候,常和草原开战。万里寒原地处中原草原冰原交界之处,四战之地,大神通者时常交手,有个天象变化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只是近年来,多方势力平衡,大家才难得过上了太平日子。因此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只是让村民们比较好奇,多了些饭后茶资罢了。

    唯一影响到的人只有陈安,他对自身现处之地有了更多的认识,真正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大周了,或者这真是海外武道昌盛之地,不知能否遇到南宫耀等出海寻仙之人。

    自那日被沈夫人带入平泽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也安心在这里住了下去,他的医术在沈夫人的宣扬下,立刻就得到本地人的认可,并在村民的帮助下在村口建了茅屋,还在茅屋后面开了两亩药田。这里地广人稀,土地大多荒芜,不存在什么多圈多占的问题,况且以他这十里八乡唯一的郎中身份,即便多占些,村民们也会认为理所当然,谁还没个头痛脑热的,能就近治疗,不用花费大代价,去上原县城,简直就是上天赐福的事情。

    因此陈安很快在这里站住了脚跟,融入了这里,过着田园居舍的生活。

    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他的真气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生活安定下来后,他就尝试蓄气,并辅以药材,可炼出的真气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大多逸散,只有小部分残留,以至半年时间过去,他的气道修为也只是初入真气罢了,离周天圆满还有不少距离,更别提开窍了。当然他窍穴早开,只是真气溃散,窍穴自闭而已,一旦积累足够,根本不存在瓶颈,水到渠成就可突破。只是以他现在的蓄气速度,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正想着心思,就到了晌午,黎光比往日晚回来了些许,身上衣服带了不少泥点,一角还伴有褶皱,看着陈安眼神躲闪。

    陈安眉头微皱,小光不会说话,在村学中被人欺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欺负弱者是人之天性,要不然怎么有人说人性本恶呢。他对此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开身后道:“去洗一洗,就来吃饭吧,今天好运打到一只野鸡,给你做了锅鸡汤。”

    黎光低着头走进屋中坐下,陈安坐在他对面,两人默默地吃着饭。良久陈安才开口道:“如果不想去村学,就在家吧,大哥也可以教你。”

    当初送黎光去村学,是陈安认为自己性格阴鸷不适合为人师表,教出的人都是偏激狂,陆雯就是例子。可现在看黎光的样子,还不如自己教导。

    黎光闻听此言,眼中露出惊喜之色,狠狠点头。

    陈安难得的笑了笑,把两根鸡腿挑出,夹到黎光碗中:“快吃吧,下午还要筛药呢,晚上我去和文叔说。”

    这一餐饭食用的温馨,稍事休息后,陈安就带着黎光分拣刚刚从山中采来的药材。有的放在扁框晒干,有的研磨成粉备用,有的植入药田,还有的留作自用。

    里面不乏名贵药材,如人参,首乌之流,数百年甚至千年气候的也有不少。这些在中原也许价值连城,但在北地可能就是一口铁锅,一把菜刀的银钱。北地之民身体健硕,顶多有个头痛脑热的,是用不上这些的。陈安费尽辛苦将之采来,自是为了给黎光炼气之用。

    至于他自己,无论是刻苦修炼还是药材辅助,都相差无几,一样的龟速。

    黎光这大半年耳濡目染早就对这些药材有所认知,能帮陈安不少忙。

    两人挑挑捡捡整理归纳,很快就过去了一下午。

    之后吃过晚饭,陈安去了趟文靖家,和他说了黎光的事情。解决了这件事,夜已深沉,陈安回到家来,便即就寝,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闻鸡起舞,陈安果然开始教导黎光基本功,这种教学不止是晨练,还在攀山采药中,田亩劳作里;下午是关于药材的学习,药田的照看。然后又至傍晚,吃饭,串门,睡觉。间或还会瞧上一两个病人。

    生活单调却温馨,陈安躺在炕上,想着现在的生活,这日子虽然清苦,但处处是闲逸,处处是逍遥,没有江湖,没有纷争,亦没有痛苦,还有小光陪伴在身边,这不正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吗,刀光剑影,问道武巅也许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就这么简单的生活下去也挺好的。思绪纷杂,朦朦胧胧,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伴着安宁的月色,他沉沉睡去。第一次睡的如此香甜,如此安宁。

    ……

    万里寒原上,风雪依旧,半点月光不现,这里即便能露个晴,也只是偶尔,无尽的狂风和冰雪才是这里的主色调。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间绝地的情境,却漫步行来一位青色衣衫的男子,他而立之年,中等身材,面目年轻俊俏,嘴角常带微笑,仿佛自家兄长般亲切温暖。

    他这幅模样若是在春日湖畔柳荫下散步,倒也恰如其分,可现在的情况,实在满是违和之感。

    漫天的狂风暴雪呼啸肆虐,充斥在整个天地之中,地下积雪及腰,道路又是崎岖不堪,如许种种,都似乎要把这一抹青色彻底湮灭。可这抹青色却具有极强的存在感,无论风雪再怎样凶悍,都不能撼动其分毫。

    就好像,他才是这张风雪图卷的主人公,其他一应事物皆为背景,只为了衬托他的存在而存在。若他不在,则天地的存在也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青衣男子脚步不停,似慢实快,不一会便走入一座小镇,里面残垣断壁,遍地妖尸,早已废弃,正是陈安之前路过的诡镇。

    他驻足停下,抬起右手,以手为筹,掐指解算。过得一时三刻,才放下右手,疑惑自语道:“奇哉怪也,怎会是这个结果?”

    “不行,还是亲自去看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了决断,他便不再迟疑,直接起步,向南而去。看那方向,似乎正是上原县。

第一百零五章 拾荒少年

    春寒料峭,朔风刮骨,虽说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可在朔北这苦寒之地,却是最难熬的辰光。从极北之地吹来的寒风,夹杂着密集的雪花,在这片大地上涤荡不休,吹荒了土地,吹死了庄稼,吹没了人烟,再加上兵祸野兽肆虐,这里简直成了一处死地。

    一个小小的身影顶着寒风,正努力地行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这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他身上披着几件极不合身的破旧袍子,明显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各种材质的都有。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扒拉开路边的雪包,看看里面是否覆盖了还没有冻死的野菜。肮脏面孔上嵌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全然没有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灵动活泼,反是一片看透世情的淡漠。

    这是一名拾荒少年,在这苦寒之地,天灾**造就了无数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只能靠着自己生活。

    走着走着,前方地面上的雪渐渐稀薄,而且坑坑洼洼极不平整,好似很多人从此路过一般。

    他眼睛一亮,知道自己走上了官道,即便在这苦寒之地,官道也代表着人烟,人烟即有活路。

    他搓了搓手心,向里面哈了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循着薄雪向前。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尽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略微有些失望,那是一个尸堆,上面堆的尸体都是中原百姓的打扮,当是北方酋戎来打草谷时犯下的血案。

    少年对此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一路上,这种场面他见的太多了,只是这一次规模稍微大了一点而已,尸堆起码有两人高。

    熟门熟路的上前,扒拉开尸堆,几百人的尸堆,也有一种小山般的既视感,他却表现出良好的耐心,认认真真的翻找每一具尸体,一颗米粒都不肯放过,稍微合适一点的衣物都扒拉下来,套在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对逝者的不敬,那是活人需要的信仰,对于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来说,往日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反正它们的主人再也用不上它们了,还不如让它们为活人继续尽义务。

    风雪渐息,黄昏降临,少年歇了一会,捡了点枯柴,融了锅雪水,烤了个被冻的像石头一样硬的馒头,当作晚饭。这馒头还是刚刚在尸堆里捡到的,其原主人应该是个身家不错的中农,这也让少年打了打牙祭,要知道这些天他可全靠着零碎的夹杂着沙子的粗面饼就着苦涩的野菜过活。

    吃过晚饭恢复了点精力,他又走向尸堆,继续开始了他的淘宝大业。

    夜黑无月,少年,尸堆,构成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可当事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他这一次收获颇丰,酋戎的人只抢金银细软,留了不少干货给他,足够他好一阵子不必再为食物发愁了。

    正自满意之时,指尖传来一丝奇异的触感,少年面目一呆,首次有了表情,这种触感告诉他那是个活人。这让他甚是惊讶,这尸堆怎么也有一天一夜了,被冻了如此之久,还能活着,怎么可能?

    好奇之下,他花费了些力气,使劲把尸堆扒拉开,把那人拽了出来,那是一个只有十来岁大小的孩子,五官精致到了极处,纵然血色全无,也给少年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破旧的衣服饰物,依稀能够看出最初的华贵,与身边那些泥腿子扮相截然不同。

    少年奇妙的思维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故事的梗概:拐子拐了世家大族的孩子逃到这苦寒之地,倒霉的碰到了酋戎军队,和边民一起被杀,这孩子却被尸体压住,幸运的活了下来。

    当然仅指现在,照这个鬼天气看,这孩子被冻死只是迟早的事情。

    少年心头略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荒芜之地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身上的粮食是吃一点少一点,自然不可能带着这孩子,可若是不救,这孩子必死。

    换做以前也许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带着男孩只能一起死,不带他自己还有希望活,怎么选择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可这些天在荒原的孤寂感让他略有些踟躇,万里荒无人烟,这些日子里他始终都是一个人面对单调的雪原,那种感觉简直令人发疯。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把那孩子拖到火堆旁,打算将之救醒,若是出现了奇迹,这孩子自己活了过来并有自救之能,那也算是自己功德一场,若是没有,那就任其自生自灭。

    尽管这个可能小的可怜,但在莫名的情绪操控下,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少年又去尸堆扒拉了几件破旧衣物,裹在那孩子身上,可那孩子已经被冻了这么长时间,哪是那么容易回暖的。他不停得搓动其四肢,又烧了点雪水,喂到那孩子口中,奈何其嘴唇发紫牙关紧咬,水根本灌不进去。

    他不管不顾直接捏开那孩子的嘴,可是其口中的情况,让他整个人呆愣在了那里。

    孩子的口中,只有半截舌头,当是拐子怕其喊叫割掉的。

    这让人寒心的一幕,在旁边的尸山对比下其实并不算什么,可少年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张明媚的娇颜,在他脑海里闪过,定格下来的却是一副倒在血泊中的凄美倩影。

    心灵的触动让少年瞬间就下了决定,他要救下这个孩子,并带他走出这荒芜之地。这毫无来由的决定出现的如此突兀,又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本就不缺决断的他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摸出刚刚在尸堆中捡到的半片馍馍,捏成碎屑,泡在水中,搅成稀粥给孩子灌了下去。

    天明时分,孩子冰冷的身躯开始有了温度,只是这温度却越升越高,渐渐有了不受控制的趋势。这孩子竟然在这时候得了热症,若在平时区区热症还难不倒少年,只是这苦寒的朔北之地连野草都冻死了,更别说什么药材了。

    少年面色依旧沉静,仿佛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动容了,生命亦可以淡漠以对。

    他再次走回了尸堆,将一些破旧的衣物继续撕扯成碎布条,紧紧地绑在自己的双腿上,然后他又将熟睡中的男孩捆缚在自己的怀里。

    他竟打算就这么抱着男孩走出去,这个举动可不是咬咬牙关的事情。寒风,积雪,万里荒原,一个成年人想要走出也需要奇迹的出现,更何况一个孱弱的少年还要带着个累赘。

    但这些对他来说似乎都不能成为阻碍,他从来就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这一次他确实想要救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也许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他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再次检查了一边走出去要用到的装备,虽然金银细软已经被酋戎搜刮一空,但尸堆中还是有不少实用的工具,值钱家什的。可少年统统放弃掉了,毕竟先能走出去才是活路,带再多的东西走不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带着那孩子已经要耗掉他大量的体力了,再舍不得这些东西,就是愚蠢。这一点他认得很清楚,至于走出去之后,该怎样过活,这就不是他现在能担心的问题了,毕竟一切的问题都要等走出去才能解决。

    所以他只在腰间别了一把还算锋利的破旧柴刀,背上背了一口脸盆大小的铁锅,以及从尸堆中找到的一点干粮就朝着认定的方向继续跋涉前行。柴刀可以防身,铁锅可以让他吃到熟食,这种地方,若再因生食生病,那真是没有活路了。

    朔北大地的官道虽年久失修,显得坑坑洼洼极不好走,但好在天气寒冷,土地都被冻的结实,并不存在什么一脚踏空摔的头破血流的情况。

    少年精神内敛,双眼没有任何焦距,只凭意识赶路,这种魂不附体的状态,可以减少疲惫的感觉,能让他走的更久。

    所以直到天色近晚,他才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他背后的男孩,已然苏醒,似乎上天都在怜悯他们,这一日荒原上难得的晴空万里,男孩的病情没有恶化。被其放下之后,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戒备,以及清冷,全然不似普通的十来岁孩童。

    少年知他经历过很多,心智早熟,所以也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的烧水煮粥,待粥液熟透,分给男孩一小份,就不再过问了。

    男孩有心不吃,可实在也是饿的狠了,没忍住诱惑,狼吞虎咽的把他那份消灭殆尽。

    少年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手中的一大份,没有理会男孩渴望眼神。

    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才是赶路的主力,必须吃饱,否则两个人都走不出去,在这个与天争命的地方,任何一点仁慈和不忍都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他在男孩希翼的目光注视下,一口气把热气腾腾的粥液喝得干干净净连锅都舔的光可照人。

    饭后,男孩看他的眼神虽还有戒备,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这就是好兆头,意味着这小家伙渐渐放下了心防,就算经历再多,也到底只是个孩子。

    少年走到男孩身边,在其重新变的戒备的目光中,褪下男孩的裤子,把他的一双细小的腿握在手中,推拿按摩。男孩在旷野中冻的太久,双腿上尽是青紫色的斑纹,若任由其这么发展下去,迟早变成残废。

    好在少年推拿手法还不错,尽管缺医少药,不能让他马上好起来,但也不至于让情况继续恶化,起码能够坚持到走出这里。

    男孩呆呆地看着少年的动作。他虽然年龄幼小,但经历过很多,见过很多坏人,自然能分辨出人心善恶。因此并未挣扎,任其施为。

    少年也感受到了男孩心防的松动,抬头想要冲其微微一笑,帮助对方继续卸下心防,只是他好像很久都没笑过了,这一笑很勉强,只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男孩也是一样,他本能的想要回以微笑,可苦涩的脸部肌肉怎么都做不出那个表情,不过即便如此,彼此的心都感觉到了稍稍的温暖。

    一夜无话,第二天,少年背起男孩再次上路,这一走就是整整三天,直到手中粮食告罄,都没有看到走出去的希望,也没遇到任何人烟。

    少年再次趴在地上鉴别土质,查看草木,可结果和三天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脚力不弱,三天,他可是走出了上千里地,可还是看不见到达边际的迹象,这得是多大一片荒芜之地。

    漫天风雪之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叠在一起,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不断前行,少年没有放弃,不管是前路还是背后的男孩,他都没有放弃。哪怕前面就是死路,他起码努力过。

第一百零六章 风雪一剑

    忽然,少年眼前一花,风雪毫无征兆的停住,他的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小镇。这座小镇出现的诡异,可近乎穷途末路的他哪有功夫注意这些,仅仅保持了最基本的警惕,匆匆爬上了附近的一处土坡。

    站在坡子上,窥视小镇中的动静,少年很快就有了判断,小镇中隐隐有人影晃动,衣着杂乱并非军镇,少有马匹,也不是酋戎,应当只是个普通小镇。

    此时就算以他的沉稳,也不禁欣喜若狂,要知道足足半个月来,他唯一见过的活人就只有背上的男孩。

    加紧脚步,少年背着男孩一路小跑,几乎是狂奔着走进了小镇。

    他也不考虑自己身上没钱的问题,哪怕乞讨,起码也能够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而且他也不是没做过乞儿,不存在什么心里负担。

    可是一走近小镇,少年那颗炽热的心瞬间冰凉了下来,一股诡异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千百次生死之间锤炼出来的。

    可就算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也许继续前进会十分危险,可退走,却是必死无疑,怎么选择自不待言。

    走进小镇,一种穿过水幕的感觉及体,少年一个激灵,转首看向身后的男孩,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沉沉睡去,少年心头一动,感受自身亦有一丝疲倦之意浮上。

    这种感觉让他更加警醒,瞪大眼睛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异动。

    他紧了紧胸前绑缚男孩的布绳,步步踏实地向镇子中唯一的大道走去。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影,皆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风雪不再,天空晦暗,古镇清冷,无处不在的阴森之感,徐徐在少年面前展现。

    几盏残破的气死风灯,在黑暗中摇曳不定,照的镇上建筑光怪陆离,仿佛荒野凶兽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

    少年此时的面上已经重新回归一片漠然之色,他握紧柴刀的手柄,背负着男孩,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也是镇上唯一一家酒肆走去,暗自打定主意,只要得到食物,立刻退出这鬼地方。

    酒肆之中,只有两张木桌摆放,显得空荡荡的。柜台设在阴暗的里间,上面亦是空荡荡的一片,连个算筹纸笔都没有。掌柜的是个身材胖大的中年人,面孔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少年走近柜台,开口向掌柜的喊道:“十个馒头打包,着急赶路,掌柜的,快点”。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诡异的地方了,已经决定了硬抢。

    考虑到自己和背后的男孩都不大,衣着又破烂,要太贵的菜肴不免惹人怀疑。所以他只要两文钱一个的馒头,这十个馒头泡点水,足够两天充饥了,况且只有二十文钱,一个乞丐一天也不止要这么多,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只要见到食物,抢了就走,这镇子再有什么诡异也与自己无关。

    掌柜的抬起头来,打量着少年二人。虽然看不分明,少年还是感觉到了一道贪婪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令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好像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般。

    但他面色不动,只是握着柴刀的手又紧了紧。从踏进镇子起,就一直有一种惊悚的感觉伴随在他左右,走进酒肆后,这种感觉更甚。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危险的源头在哪里,不过他对自己的感觉十分自信,直到现在都精神紧绷着,丝毫不敢松懈。

    一声略显尖锐的嗓音响起,透着一丝玩味道:“好的,十个馒头马上就到。”

    这声回答带着极度危险之意瞬间笼罩住少年全身,在后者的感官中,黑暗霎时间浸染了整个酒楼,面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绝世凶兽,瞪着一双嗜血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下一刻就能扑击出来,将他撕个粉碎。

    少年浑身紧绷,面上异常冷静,不带一丝惧色,手中柴刀随时准备劈砍而出。

    “掌柜的,准备一桌酒席,宴客。”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男声,使得少年心头一松。那声音温暖亲切,就好像是长辈的关怀,挚友的问候,一下就驱退了少年心中的危险之感,眼中重新出现色彩。酒肆,桌椅,柜台一样不少,就好像刚刚他感受到的,只是一场幻梦。

    少年扭头看去,来人是个面容英挺的富贵公子,锦缎做衫,珠玉为饰,手中拿着描金折扇不时把玩。脸上时刻保持一抹礼貌的微笑,让人看了心生亲近。

    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位白衫男子昭示着强烈的存在感。这白衫男子三十出头,面目白净,乌黑的长发在头上束成冠,腰间悬挂着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仿佛冰雕成的一般。他整个人看起来,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干净,衣领袖口都笔直耸立,显得整洁有序,浑身上下纤尘不染。

    胖掌柜原本正欲站起的身体,复又坐下,语气微颤,故作淡定道:“小店今日不营业。”

    富贵公子闻言笑了笑,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白衫男子面色清冷,语气低沉而飘渺,似对富贵公子,又似自语地插话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把一切怀疑抹杀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的套话。”

    随着他这句莫名其妙言语,屋里下起了雪。

    屋里下起了雪?少年愕然抬头,天空飘满了雪花,随风摇摆,无论屋内屋外。

    就在他想伸手接上一片仔细看清楚真假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瞬间亮了起来。

    这一下他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雪花,而是凝聚成一点的剑光,每一片雪花都是一点剑光,无数剑光将整个小镇都笼罩了起来,霎那光华,又瞬间泯灭,美到了极致,绚烂到了极致。

    可少年不是普通人,没有被眼前绚烂到极致的剑光迷惑,感觉到了什么似得,猛然回头。身后的柜台上,伏着一具尸体,人身猪头,看体型正是刚刚的胖掌柜,他半边身子都伸出了柜台,似乎是死前想要搏命,可惜还没有太大动作,就被一点剑光射穿了眉心,泯灭了元神。

    妖怪?竟然是妖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妖怪?妖怪这种游侠小说中的物事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

    少年被眼前这颠覆常识的景象,震撼的彻底呆愣住了。

    那边白衫男子却好似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丝毫不在意地转头向富贵公子道:“帝云庭,这件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富贵公子原本准备质问他不等调查清楚就贸然出手的话语为之一滞,半晌才回敬道:“莫轻鸿,你搞错了吧,如果我没记错,这朔北大地是我大乾的领地,我需要给你解释什么?”他早就听说莫轻鸿此人蛮横不讲理,可实在没想到其人第一句话就这么不讨喜,差点被他人模狗样的外表欺骗了。

    的确,朔北远离中央,很长时间都处在草原和北极冰原的掌控下,但自古以来朔北就是中央王朝的领土,就算到了现在名义上,还是大乾治下,他居然直接就以主人自居了。

    “大乾?中央王朝?”莫轻鸿哂笑一声,满脸不屑。帝云庭心下不悦,假装没有看见对方眼中的轻蔑,却又听前者继续道:“你们连自己的领地都管理不善,还不该检讨检讨吗?”

    帝云庭差点没把持住,还好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不是白练的,不咸不淡地道:“这是我大乾的事情,要下罪己诏也是向大乾的臣民,与大草原和北极冰原无关吧?”

    “无关?”莫轻鸿语气沉了下来:“九黎的妖怪都跑到北地来了,你说有没有关系?”

    九黎在极西之地,那里的妖怪居然横跨中央王朝跑到了东边,帝云庭确实理亏,可是现在的中央王朝早就不比当初了,对很多地方只能羁縻,无力掌控,他也没有办法。

    莫轻鸿对此自然也清楚,所以也没指望帝云庭能有什么说法,冷嘲热讽了一番,自顾离去。

    看着他离开,帝云庭身后转出一名方脸男子,身高九尺,魁梧壮硕,五官如同斧劈刀削一般深刻。

    “你怎么看?”帝云庭把对中央王朝现状的沮丧收起,状似随意的问道。

    “风雪一剑名不虚传。”方脸男子神态认真,诚恳的回答道。

    “与你相比呢?”帝云庭转首看向方脸男子,神态同样认真。

    方脸男子似乎是不太习惯笑,只是翘了翘嘴角,自信的道:“有形有相,吾当能战而胜之。”

    “甚好。”帝云庭很清楚方脸男子并非爱说大话之人,他说能胜,那定然能胜,诚恳的赞叹了一句,转移话题道:“其实来观察一下冰地城主的风采只是顺带,我们这次出来主要是去拜访镇国公,请他老人家回朝。”

    “镇国公?”方脸男子首次露出惊容:“他老人家已经避世近百年,历两代帝王,不可能因为一次请访就冒然出手吧?”

    随即他看了眼微笑以对的帝云庭,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再次平淡了下来。去见镇国公只是一个过场,镇国公五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又曾经一剑镇世,逼得四夷臣服,崇拜者不计其数。在这动荡年间能第一时间想到他,立刻就能获得其隐形势力的好感。所以这一行不在于能否请其出山,而在于向所有大乾臣民表个态。如果能得其随意发声支援一句,立时就能得到无数好处。

    帝云庭见方脸男子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禁摇头失笑道:“你想多了,我的目的是很简单的。”

    说完不待方脸男子追问转而注视着呆立厅堂中的少年。看着其破烂的衣裳和一脸菜色,他忽地叹了口气:“我大乾子民竟沦落至此,朝廷失德啊。”

    这一声叹息情真意切,更有一种抱负难施的怅然之感,但下一刻这些感情具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帝云庭放下一袋干粮和碎银便转身离开了,还在疑惑中的方脸男子看着帝云庭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奇异色彩,似狂热似坚定,也追随其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 此月唯一

    少年直到他们离开才回过神来,脸上没有见识先天手段的激动,反而有几分黯然孤寂。

    他默然拿起帝云庭留下的钱粮,走出酒楼,眼前的景象让他神情一愕,小镇上的建筑如同风化了一般,迅速陈旧了起来,眨眼之间就变的一片破败。街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地尸体,与之前的酒楼掌柜一样奇形怪状,皆是妖类,俱都是死于眉心一剑。

    这时他才深切感受到那白衫青年莫轻鸿的可怕,一剑破万法,已经是传说中的手段了。

    忽然,他感觉身后有异,男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

    “呵,你也没见过吧?”少年调笑了一句,心中的孤寂之感顿减,尽管得不到什么回应,但在这千里不见人烟的地方,有人说说话总是好的。

    于是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感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若能走遍天下,踏遍千山,阅尽世间沧桑,方才不虚此生。”

    他身后的男孩闻听此话也是眼前一亮,虽然没有表示什么,但看向少年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么警惕和戒惧了。

    少年也就这么一说,他也清楚这么个朔北荒原,若没有刚刚帝云庭支持的钱粮,自己都没有任何可能走出这片死地,更何况整个天下,除非拥有那白衫青年的实力。他虽然见识有限但也清楚,那绝不仅仅是先天境界这么简单。

    与其好高骛远不如走好脚下之路,先能活下来,才能再论其他。

    小心的避开脚下的尸体,谁知道这些妖魔鬼怪会有什么诡异,若是不慎中了遗毒,诡咒,岂不冤枉。

    逃命般的远离小镇后,少年和男孩继续了之前的流亡之行,一路南下,这是他计算过最快能走出荒原的道路。

    又是十余日的跋涉,帝云庭给予的干粮渐空,两人还是没有走出这片死地,期间也没碰到可以补给的地方。

    好在风雪渐息,天气转暖,环境不是那么难熬了,否则少年两人即使不饿死也非得冻死在路上不可。

    这一夜,趁着风小,少年背着男孩摸黑赶路,若不如此,即便省吃俭用,干粮也只能支持到后日,到了那时,就算想赶路,恐怕也没了力气。

    一路向上,少年估摸着似乎是条山路。说是荒原,但毕竟是北方,大大小小的荒山更多,这一路上不知翻越多少,早已见惯不怪。

    差不多到了五更天的样子,少年背着男孩终于攀到了山顶,他放下男孩准备休息一下,不光是因为累,而是摸黑上山可行,摸黑下山就太危险了,所以他不得不暂时休憩。

    男孩一落到地上,就赶紧递过一块**的云糕。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彻底放下了戒备与少年亲近了许多。至于是云糕,而不是更能压饿的馒头,那是由于帝云庭留下的全是精细糕点,还真没有馒头窝头之类这么粗糙的东西。

    少年也懒得生火,仗着牙口好,直接吞咽,况且云糕再怎么冻都比馒头软多了,味道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然以他现在的情况也不怎么奢求味道了,只求能填饱肚子。

    在沉沉的黑暗中转头看去,只见男孩小意地向他这边靠了靠,心知小家伙虽然经历很多,但毕竟年纪幼小,对黑暗难免有几分惧意,他便也挪动身子靠在了男孩身边,并膝而坐。只有相互依偎才能不被这寂寥的黑夜所湮没。

    也许是上天感应到了他们这两颗孤寂的心,不忍他们在黑暗中沉沦,于是终日笼罩荒原的乌云渐渐稀薄,天空中的月光竟在此时透出了朦胧的倩影,为大地披上了一件圣洁的银色纱衣。

    其实此际本应是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奈何明月高悬阴霾退避,绽放出希望之光。少年举头望月,那没有一丝瑕疵的玉盘,一如家乡旧时。

    想到家乡,少年的心情再次变的黯然,也许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那最后的海上一战,轻语和廷尉大人都以为自己死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为自己的死而伤心,轻语应该会,廷尉大人这么刚强的人应该不会,至于晴姐,自己那一击刻意避开了他们,以魏兰生的性格必定窥伺在侧,应当能及时救起他们,秦嵘毕竟是冷清秋的亲传弟子,若是死了,魏兰生没法向冷清秋交代,他现在是丧家之犬,没有上清剑派的支持,什么都做不了……

    思绪纷起,少年一时成痴。

    少年便是陈安,那日,他沉入海水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已经身处这片陌生的地方了。这里的地形土质,没有一处是他所熟悉的。由此可见这里已经不再是大周了。后来在那诡异小镇遇到帝云庭和那些妖怪,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大周哪会有这些个妖魔鬼怪。

    至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会不会是海的对岸,他还真是想象不出。在大周时人人传说海外有仙山,但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历朝历代出海寻仙的奇人异士,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偶有传闻,也不过是无稽之谈,海的对岸有什么,没人说得清,海的对岸有多远,也更是没有人知道。

    南宫耀曾邀他一起出海寻求先天武道,但那也不过是追梦之举罢了,不到绝境,没人会行此险兆,因为根本没人知道出海后应该向什么方向前行。

    而且那最后一战都没出内海,就算漂流又怎么会来到另外一片大地呢,若真这么容易寻到,也不会连史料都没有记载了。

    所以因着荒原的恶劣气候,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死后来到了九幽之下的寒冰地狱,承受坼魂巽风以涤荡自己一身的罪孽。

    可是后来遇到的种种告诉他,虽然事情的发展诡异了一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确确实实还在人间。

    除此之外,他的身体竟然退化成十一二岁的样子,当然对此他还是有点头绪的,噬魂豸吐出的药液应该是一种生机,他一下吞噬了四个人的生机,就直接返老还童了。对于变年轻他没什么感想,他本就不是个注重外表的人,唯一不尽人意的是,他原本一身惊人的先天内力消失的干干净净。

    其实这些内力都来自噬魂豸的药液催逼,消失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可是他先前的真气修为竟也随之毁于一旦,身体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成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废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混的这么凄惨,一个严寒就把他折磨成这样。

    他曾经试着重新修炼,但每次刚刚聚集一点内力,一转眼就消失大半,百不存一。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就已经晋升先天了,于是想要直接勾连天地元气,以此灌体,打通闭塞经脉。只是在他的意识海中对天地元气的感应清清楚楚,可想要引动却千难万难,这片地域的元气大海好像镇压着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如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少时,明月彻底挣脱了乌云的束缚,跳出了樊笼,一时之间,天地为之一亮。

    少年眯着眼睛心灵澄净地沐浴着月光,仿佛看到了远方的亲人,与之在这静谧的月光下隔世相望。

    男孩亦然被这般瑰丽的景色所震撼,出神地观望着这另类的辉煌。

    少年转首看向面前的男孩,对方让他想起了宁儿,宁儿的死,虽然只是和魏兰生博弈的意外,但他真的有一种伴其长眠的冲动。即便新生后再次醒来,他还是不能释怀,这一路若不是有男孩陪伴,他可能已经在荒原中永远的倒下了,无关精力,只是单纯的心死。

    这才是他拼死都要带着男孩一起离开的真正原因,人的精神是需要有寄托的。

    “这一路上我们还没认识过吧?”

    他很少和男孩说话,一直只是默默的赶路,但今天在这静谧的气氛中,也许是无聊,也许是伤感,也许是孤寂,他有一种情不自禁想说点什么的冲动。

    男孩奇怪的看着他,抿着嘴,没有任何表示。他也没指望男孩回答什么,只是自己这样说着,心中就好受一些。

    “起码知道对方的名字,才算认识过吧,我叫……”

    话音一顿,他突然摇头失笑,自己叫什么还重要吗,熟识的人都不在了,没人认识自己,自己也什么人都不认识。

    他自嘲道:“以前的我已经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所以叫什么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么……”

    现在?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眼睛一亮,想起了刚出诡镇时的心愿,自己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域,身体又回到了年少之时,不正是可以一切重新开始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明月,也许家乡的月光也是这么美吧,随即他又微笑着看向男孩,语气诚挚又隐含祝愿:“愿此月唯一,与君共勉,从此吾名君月一。”

    月光倾洒,为他的面容之上轻笼了一层灼目的光辉。

    男孩听得少年似是誓言似是祝福的话音,一时竟痴了,待回过神时,眼神坚毅。

    少年不知道男孩经历过什么,但此时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道:“你也不想用以前的名字了?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好,让我也帮你想个名字,嗯……”

    就在少年凝眉沉吟之际,天光大亮,月辉隐没,已是黎明时分。晨光照亮了大地,为两人展现出山的那边与荒原截然不同的景致,他们已经走出了荒原。

    这一夜虽有明月相伴,但两人依旧为那霎那之间破灭黑暗照亮前路的光明所感动。

    少年微笑着迎接这熹微晨光,对男孩轻语道:“你以后就叫黎光吧,属于我的黎明之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客远来

    雪后山林变的更加难行,也唯有世代生活在这里的野兽才能在深沉的松林间从容来去。

    一道黑影轻巧地跃出松林,带着一股子凶悍之气,展露出钝而长的尖爪和锋利的獠牙,脖子周围的毛骄傲地耸立着,毛色灰暗,耳朵也是竖立不弯,体形大如牛犊,针尖也似的瞳仁残忍地注视着面前一个披着斗篷蹲在地上掏挖着什么的人类。

    它喷着热气,全身毛发竖起,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进攻阶段,它简单的脑袋并不明白棉衣是什么东西,本能告诉它,这么大的猎物绝对够它吃上很久的,甚至能安逸的在窝中度过隆冬。

    那人类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依然专心致志地在树下掏挖,只是挖掘的动作越发细致小心,片刻之后,他略带兴奋地颤着双手将挖掘之物举到眼前,那是个快赶上圆萝卜大小的事物,只是根须过长,并张扬的挥舞着。这是一枚籽海,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林下参,只是这么大个的却不多见,少说也有两三百年火候,绝对的大补之物。其实人们常说的千年人参指的就是这个,哪有那么多上了千年的东西,那还不成精怪了。五十年火候的参便是珍宝,上百年的就可以用千年人参指代,这差不多有两三百年火候的,在中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稀世奇珍,简直价值连城,就算在北地也值上十口铁锅。

    十口铁锅?想到这,那人不禁表情一,这该死的穷地方。

    他在这做着发财梦,那边的野兽却是蓄势完毕,猛然射出,直扑他的颈项而去,凶猛处带起阵阵腥风。

    陈安右手小心地将这枚籽海揣入怀中,左手随意地向身后抓去。

    呲,利刃入骨的声音传来,陈安收回左手,上面拖着个牛犊大小的灰狼,他五指正插在灰狼颅中,寒殛鬼爪即便离了内力也是一等一的外家功夫,怎么也不是一个野兽能承受的了的。只是一击就被抓穿脑颅,连呼唤同伴的机会也没有,白白奉献了一身一两百斤的野味。

    陈安心情大好,这下肉食也有了,药材也够了,此次一行可谓是收获满满。

    只是低头看着灰狼那巨大的体形,又让他腹诽不已:这鬼地方,野兽都长这么大个,这该怎么回去。要知道那灰狼身上光肉差不多就有一两百斤,那整个加起来起码有四五百斤的分量,这里已是深山,回去的话,最少也有三四十里路之遥,远路无轻担,这么抗回去还不要了他老命了。

    好在平泽沟,平泽沟,顾名思义,自然是在两山之间的低凹地形。这一路回去都是下坡路,让他省了不少劲,可即便如此还是累的他一身透汗。

    等到他把这巨狼拖到自家院中时,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了。只有小光还在围着这大家伙打转,目光中满是惊奇和对陈安的崇拜。这巨狼尸体的凶恶模样,怎么看都不是好相与,陈安能把它当猎物打回来,在黎光眼中,自然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陈安被他目光熏的很不自在,可淡淡的温情在心中流过,还是让他抬起手,揉了揉小光的脑袋道:“好好练我教你的那些功夫,你也可以做到的。”

    黎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他由于不能说话,性格也变的孤僻,与其他人相处总显得疏远淡漠,也只有在陈安身边才会偶尔露出笑脸。对此陈安也很是无奈,尝试了各种办法,依然不能消除小光对周围人或物的戒心。

    其实陈安最能了解这种痛苦,不敢相信任何人,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永远活在警醒中,那种身心俱疲的孤独感,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是在遇到慕少平后才渐渐脱离了这种状态,迄今为止也不算痊愈。小光才这么大点,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和自己一样,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但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利用他还依恋自己这点,多陪陪他,希望能够化解他心中的结。

    稍事休息后,陈安起身,在小光的帮助下,炮制这个猎物,肉炖菜,骨做汤,再加上一些补血益气的调料,都给小光补身体用,陈安自己也可以打打牙祭。

    当然,黎光还太小,完全没必要用这些补药,只是这么小的孩子身体还没长齐整,就让他炼精化气打熬筋骨翼膜,也太过揠苗助长了,很容易就练坏了身体。所以陈安的计划是让他先炼气,以真气反补身体,等到他十四五岁筋骨翼膜大成时,同时也真气周天圆满,绝对不耽误。

    安下心来,不再想着争强斗狠的陈安望弟成龙的心思可一点也不输于很多为人父母。

    下午,得了闲,陈安包上二十来斤狼肉,向文靖家走去。狼肉纵然酸涩,但若仔细烹调,还是不错的美味,在平泽沟每家每户并不是每天都能够吃的上肉的,所以这种好东西自然要拿出来与人分享。他能这么快在平泽沟安顿下来,文靖帮了他不少忙,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总该有所表示。

    走在平泽沟唯一的青石路上,刚刚转过街角就碰到了正面而来的文靖。

    两人都是一怔,文靖先开口道:“小一,我正要去你那呢,你这是去哪?”

    陈安笑道:“我也是去找文四叔你的,刚才进山打了只野狼,刨了点肉,我和小光吃不完,想给你送去。小雨也到了年龄该习武了,正好给他补补身体。”说着将手中狼肉递了过去,小雨是文靖的独子,文靖少年离家远游,很晚才成亲,因此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六岁的幼子。

    文靖是知道陈安有功夫的,听他说打了野狼,也不觉奇怪,但并没有伸手接狼肉,而是笑着道:“你真是有心了,可你和小光也在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别吝啬吃喝,狼肉吃不完可以腌制起来,留待以后,若是不会,可以让你婶子帮你。”

    他说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北地苦寒,身体不好就意味着活不下去。那是真冷啊,朔风可刮骨,棉衣虽能御寒,但南方棉衣运到北地价比黄金,陈安那身棉衣也只有薄薄一层。北地之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一个好身体。

    陈安直接把狼肉揣到文靖怀里:“你放心吧文四叔,我可是大夫,靠这这十里八乡的诊费,就不会短了我和小光的吃喝。”

    文靖先是一怔,接着笑了起来,便不再客气,伸手接过狼肉,他倒是忘了这一点,每次看到陈安那稚嫩的小脸,就只觉得两个小孩子无父无母相依为命颇为不易。直接忽略了陈安那远近闻名的手艺人身份,在这里谁会没个头痛脑热的,虽然诊费什么的对于穷的叮当响的北地人来说不切实际,但看完病后家属还是会留下些粮食野菜甚至猎物作为报酬,聊表心意。

    “对了,文四叔,你找我什么事?”陈安结束了自己的事情,直接问出文靖的来意。

    “噢,也不是什么大事。”文靖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是沈夫人来了,怕她问起你,就准备带你同去。”

    “那好啊,正好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当初要是没有沈夫人,自己和小光就要永世诀别了,恩人来了,陈安自然要去拜见的,所以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沈家是上原县大户,却出自平泽沟,靠做皮货生意起家。发家之后并不忘本,不止在平泽沟收取的皮货给予价格极其公道外,逢年过节还会送些物品家什来贴补村民。这里人人能住的起瓦房,沈家功不可没。当代家主沈文鑫更是时常从村中选取青壮充实商队,授之鱼亦授之以渔。

    所以沈家在平泽沟口碑极好,每逢节日,沈家来人归乡祭祖都是村中的大日子,村中耄耋宿老都会陪同左右给予方便,文靖作为村中唯一教习属于他这一辈极有名望的人,当然要赶去主持。

    平泽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东西通透,两人说好,便踏着唯一的青石小路结伴向东头走去。

    此时的村东口甚是热闹,人来人往,孩童追逐嬉戏,是只有过年才有的景象。

    这里最大的一座院落就是沈氏祖屋,瓦房鳞次栉比,七进七出,其间假山园林的修饰就算是在南方大城中也不显寒酸,况且它占了小半个平泽沟,堂皇大气上更犹有胜之。

    虽说沈家大半都搬到了上原县,但祖屋毕竟是根基之地,归根之所,饮水思源之下,沈氏自是不会吝于钱财。

    陈安和文靖过了照壁就直奔后院,北地不比南方礼教,男女大防不重,所以陈安在后院的一群女眷中直接就见到沈夫人。

    沈夫人衣着依旧朴素,与上次相比并无太大变化,见了陈安,微笑寒暄道:“你也来了,这是有许久不见,此处住的惯?本是想着让你兄弟二人去上原置业的,奈何你竟不愿。”

    “多谢夫人挂念,此地甚佳,我兄弟二人很是自在。”陈安见礼答道。

    沈夫人欣慰中又带着点遗憾道:“以你的医术去上原正可施展,不过你觉的好便也罢了。”说完又有些好笑的道:“你年纪幼小,偏这般老气横秋,还没经历过世俗繁华,就想着做隐士了。”

    这句说笑引得后院中一片莺燕忍俊。

    陈安也不显尴尬,自若与沈夫人问答。

    沈夫人作为主母,有许多乡亲客人要招待,无法与陈安说太多,一阵寒暄之后,便道:“今日热闹,你且去玩吧,不用陪在此处闲闷。”

    陈安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便就势告辞退了出来。

    早先文靖和沈夫人见完礼就去前院忙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沈家大院虽大,但到处都是忙碌的村民帮工,反倒显得十分热闹。陈安外表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在此忙碌之际,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想要上来与他嬉闹的“同龄人”,也被他巧妙摆脱,只是自顾自的徜徉其间,把这平日不常来之所游览一遍,略作休闲。

第一百一十二章 社日小记

    看着帮工村民抬着各色祭品,在身边来来往往,陈安一阵恍惚。又是一年社日,屈指算来,他和小光定居于此已经有了一个整年头。也就是说他从大周来到这个有仙有妖的奇妙世界已经一年多了。红尘茫茫,自己此生也许真的回不去了,说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但自古故土难离,当真能放下?

    “哟,小郎中,对哪个姐儿发花痴呢?”一声调笑传来,将陈安的乡愁撕得支离破碎。

    陈安回过头来没好气的对着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红衣少女斥道:“也就是在朔北,若是中原,似你这般口无遮拦,早被主人家打杀了。”

    那红衣少女正是沈夫人的贴身侍婢小桃,两人自上元节一别也有个数月未见,但说话间丝毫不显生分。以陈安那别扭的个性自然做不到如此,还是全归功于小桃那豪爽的性格。

    此时少女粉脸一鼓,红唇一嘟满不在乎地道:“夫人对我这么好怎么会打我,再说了,我们北地儿女敢爱敢恨,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的,忒不痛快。”

    这个年节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数月时间,小桃如那抽枝的柳条,越发窈窕了,说话间腰肢摇晃,好不活泼。

    匝见故友陈安心情大好,便也不与她计较,摆手道:“好,好,好,道理全在你。对了,刚刚去哪了?怎么没在后院见你。”

    这话问的小桃一脸不爽,没好气的道:“还不是去给那些随行的佣工护院安排住舍,你以为都似你一般游手好闲。”

    “我招你惹你了,”陈安无辜道,接着又好奇动问:“不过这种事自有管家安排吧?怎么会劳动你这夫人身边的第一大红人?”

    小桃全不把陈安的调侃当回事,反而喜滋滋地受了,回答道:“这些个护院都是老爷花大价钱请来的江湖高手,夫人说应该给他们更好的待遇,不能与其他庄稼把式等同,所以着我另行安排。”

    陈安讶然:“江湖高手?沈老爷请这么多护卫做什么?”

    小桃自豪的答道:“老爷打通了南方的商路,自然人手就不够用了。”

    显然自家老爷生意兴隆,她也与有荣焉。

    陈安暗道:难怪今年的社日和其他年节比起来,热闹不少,这种家族蒸蒸日上的事情当然要来告慰祖先。

    “好了,我还要去向夫人回禀,晚点再去看你和小光。”小桃看了看日头,发现已是不早,便摆了摆手,转身向后院走去。

    陈安别了小桃又无所事事起来,就准备打道回府。这社日祭祖,大操大办的话,要持续大半个月,看沈家的打算,显然准备这么做。陈安和小光一个年幼,一个外表年幼,断不会有人来找他们帮手,所以这几日再是繁忙也与他们无关。唯一的变化就是能得沈家的一些惠赐,可以打打牙祭,体验一把过节的趣味。

    刚走出沈家大院就在街角看到了小光的身影,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艳羡地看着村中孩童骑着竹马,燃着爆竹打闹。显然这两样东西对小光这个年龄的孩子有莫大的吸引力。

    陈安不禁莞尔,没去招呼,自己先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样,把给小光锻体的药材备好,日头便已西斜。小光还未回来,陈安心中略感欣慰。因为他越晚回来,对身心的释放越有利。他这个年纪就该玩,该闹。整日压抑,对日后成长很是不利。这一点陈安深有体会,所以不愿小光如此。即便他不能真正融入其他孩童嬉戏之中,能有这个意愿也是好的。

    刚刚处理完手头的活,小桃竟来了,还带来了沈家和沈夫人的双重节礼。

    这节礼往日只有上元年关才有,现在连社日都备下了,可见沈家真是今非昔比。

    “噗哧”小桃看着陈安招呼她入座的模样,忍俊不禁:“你整日里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到底累不累。”

    “总得有个当家的样子吧。”陈安心中苦笑,他外表一副十二三岁的样子,说少年都有点早了,顶多也就是个孩童,可他确实已经年近而立,总不成装的像个小娃娃,见人就要糖吃吧。

    小桃也就习惯性的调侃两句,并不放在心上,转而打量屋中陈设。这里与三四个月前又有不同,添置了许多家舍,很有一丝温馨的意味。

    “你真打算一辈子就住在这了?”小桃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不然呢?”陈安无所谓道。

    “嘁,你是知道夫人的意思的。”小桃不高兴陈安的装傻:“这里住的都是些老人,你还年轻,况且还有手艺在。”

    陈安笑了笑,知道她们是好意。在他自己看来,他那只是半吊子医术,可在朔北这贫瘠之地,其他人都视之为神医。为此沈老爷曾经亲自见劝过他,只是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会将一个神医的虚名放在眼中?谁人能知道,他曾经武功盖世;谁人又能知道,他曾经位极人臣,登峰造极。

    可这些又能怎么样呢,都止不住心中的疲惫,不管他们是诚意惜才也好,真心怜见也罢,这些年来他是真的累了,只想住在此处伴着小光长大。

    曾经武道巅峰的宏愿不过是当时年少青衫薄。

    “我不是还小吗?你见村里哪个孩子在我这个年纪出去闯荡的?”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借口,小桃立时就无语了。

    陈安适时转移话题道:“说说你吧,你今年都十六了,还真打算在夫人身边待一辈子?”

    小桃脸一红,再是心大,对自己终身也是有些羞于启齿:“我……我的事,事,自有夫人做主。”

    难得看见小桃脸红,陈安心情大好,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小桃一奇。

    “是李家三哥吧?”陈安把脑袋伸到小桃的面前,脸色在夕阳下显得分外猥琐。

    小桃心肝一跳,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家也是从平泽沟走出去的,算是沈老爷手下的老人,他家老三读书识字,人也长的一表人才,虽没有功名在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文化人。这才刚及弱冠,就被沈老爷在沈氏商铺中委了个主事的差事,很是了得。小桃对他倾心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小桃到底不谙世事,这么一下就露了怯,被陈安套住了话,她这么一说不啻于承认了。

    陈安调笑道:“这次祭祖他也回来了,你看他那眼神,能滴出蜜来,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小桃脸色一白,忐忑道:“真有这么明显。”

    “哈哈哈……”陈安再也忍不住了,忘形的笑了出来。

    小桃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伸手就掐陈安的胳膊,陈安赶紧侧身躲闪。

    两人笑闹一阵,小桃率先说道:“不跟你闹了,你知道就知道呗,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还这么凶。”陈安揉了揉胳膊,撇嘴道。

    小桃横了他一眼,接着又望向一旁,怅然道:“若我和夫人说,夫人定是同意的,但却不知三哥的想法,你说我若绣个香囊给他,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种儿女情长,鸡毛蒜皮的小事,让陈安心中温馨,各种阴霾尽去,还真代入角色认真参谋起来:“我觉得不靠谱,你想啊,你现在是夫人身边的红人。要李家鼓起勇气向夫人提亲,怕是不可能,不若让夫人直接帮你保媒。”

    “还,还没到那一步吧。”小桃脸晕晕的。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好东西当然要先抢到手里才是行,你在这瞻前顾后的,说不定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陈安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可是,可是人家还不知道三哥的心意呢?”小桃略显扭捏。

    原来这丫头也是知道害羞的,陈安心中如是,嘴上却劝道:“若是夫人开口,那边是肯定同意的,我想着,夫人早看出你的心意了,只等你去求肯。”

    “真的?”小桃眼睛一亮。

    “你若不放心,那就先送个香囊试试,他若收下了,这事也就成了。”转了一圈话题又回来了,其实陈安屁主意没出,却说的小桃连连点头,赞同不已,把陈安这个狗头军师的话奉若纶音。

    两人又嘀嘀咕咕合计半晌,小桃才告辞离去。

    送走小桃已是到了晚饭时间,小光却还未返回,陈安不禁有些担心,虽然在村中无甚危险,但现在村里却来了不少外人,人多杂乱,还是去寻找一下为好。

    锁了院门,陈安向先前见到小光的地方行去。路上很是冷清,老人都在家操持晚饭,青壮和孩童都在沈家帮工,玩耍。

    陈安也没指望在先前的地方还能找到小光,只是循着蛛丝马迹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陈安叹了口气,这是通往田大娘家的道路,那是一个苦命的中年妇女,丧偶丧子,村中人视之为不详,与之接触甚少,只是她对陈安兄弟很是照顾,也是为了寻找心中的慰藉吧。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成为黎光唯二不排斥的人,要知道小光对着文靖都有些躲躲闪闪的。

    陈安慢步而行,并不急着接走小光,甚至他还想着是不是回头从家中拿些吃食与之一起过节,但社日不同其他,是祭祀鬼神的节日,总要有人在家中留守的,贸然去别人家打扰反是不敬。

    忽然,一道黑影自山林中浮现,穿过几栋偏僻的房舍,在陈安眼前跃进了远处的沈家大院。

    陈安眉头微皱,那人身法不俗,武功不低;衣着夜行,不像善类。沈家的护院有几斤几两,陈安还是清楚的,断然不是此人对手。

    他抬首看了看远处一座偏僻的屋舍,远远能见到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映在窗户上,当是小光和田大娘无疑。

    他稍稍犹豫,不再前行,而是反向转身循着那夜行人的行踪向沈家大院而去。

    陈安内功不存,轻功不再,但一身肌肉筋骨,凝练如一,翻上院墙,坠在那夜行人身后,如有绳牵引,半分不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林间诡诈

    夜黑无月,风高天干,沈家西厢一片沉寂。这个时间家丁护院们除了当值的,余者都聚在前厅,就着主人家赐下酒菜饭食胡吹海侃,以此缓解一天的疲倦。

    厢房庭院一阵冷风吹落,伴着沙哑嗓音,幽幽地洒落院中各处:“相好的,出来亲近亲近。”

    厢房静寂不见回声,良久,一条黑影从中飘了出来,初时缓慢,待得落入院中,霎时间如平地起风,打了个旋就向北方丛林闪去,视院墙房舍如无物。

    “跑?”先前的沙哑嗓音冷哼一声,随之,又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冒出,紧追前者而去。

    二者一追一逃,转瞬便出了平泽沟,闯入了茫茫山林。

    林中幽幽漆黑无光,两道身影追逐远走,气机牢牢锁定,毫不相让。

    “张文才,你绰号碎玉手,这脚上的功夫却是一般。”那沙哑的嗓音在疾奔之中尚能开口调笑,显出其主人的游刃有余。

    前者明显看出了这一点,干脆在林中站定,回首咬牙道:“童老四,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今日苦苦相逼,却是为哪般?”

    童老四看对方突然不逃了,也连忙停下,不敢靠近,虽然嘴上藐视对方,但心里却不敢大意。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继续用森然的笑声扰乱对方心智道:“你我是无冤仇,可怪只怪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哼,这东西是我无意中得来,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无意中得来?”童老四冷笑道:“那为什么不上缴,王家可是开了大价码的。”

    张文才脸色一变,这才确信对方真知道自己手中是什么东西,冷然道:“我拿不拿王家的好处,关你什么事。你横江五鬼,什么时候成了王家的走狗?”

    童老四并不在意张文才的冷嘲热讽,反而自得道:“承蒙王二公子看得起,童某兄弟几人,已经在翠飞王氏做了客卿。你说这件事我管不管得?”

    张文才半点不信,嗤笑道:“人翠飞王氏天下十七世家之一,尤其三王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在天下顶尖势力中也属上乘,你几斤几两,能被人家招为客卿。”

    被如此蔑视,虽明知对方是想激怒自己,寻找破绽,可童老四还是忍不住一股无名火直冲顶门,沉声道:“我几斤几两你且来称量称量不就知道了吗?想练万神掌,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话音一落,他整个人如一颗炮弹一般,弹射而起,砸向对方。

    张文才一直戒备,这时见对方出手,更是不敢大意,闪身飞退的同时,把掌中扣着的暗青子,尽数倾泻而出,朝着童老四兜头洒去。

    童老四在半空中身如陀螺,将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全部阖飞,铁拳无俦依然砸落。

    张文才趁着这个间隙,双手一摊,照着童老四双拳合去。童老四一身横练功夫,最不忌硬碰硬,拳掌相交,咔嚓一声如半空中炸开一道霹雳。

    张文才闷哼一声,倒退两步,却是吃了个暗亏。

    童老四得理不饶人,双拳翻飞如锤砸落,张文才却是不敢再硬接了,只能施展如花妙手,左右拨动,将这些势大力沉的招数,引偏带弯,勉强支撑。

    两人你来我往,斗的好不热闹,却看得陈安无聊死了,早知这二人是私人恩怨与沈家无关,自己就不应该追出来。

    但就在他想不惊动这二人的情况下,暗自退去的时候,却听童老四道:“张文才你就这点本事,也敢觊觎王家的万神掌,那可是绝世神功,凭你也配练?”

    这本是童老四骚扰对手的惯用伎俩,却听的陈安身形一顿。绝世神功?他倒不是觊觎什么绝世神功,而是察觉自己功法出问题后,一心想要查证,但在平泽沟这武道荒芜之地,最高不过刚刚练出真气的修为,能给自己什么帮助。若是真有一部这方地域的正统功法参照,他说不定能很快找出问题所在。

    这么一想,他本欲离开的身形又回转了过来。对于杀人夺宝,他是没有半点心里负担的,况且眼前这两人本就为了夺宝而相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在这计较,那边林中情形却是发生了变化,张文才练得一身小巧腾挪功夫,正被童老四的横练功夫克制,能支持几招已经不错了,这会儿直接被一个窝心拳打中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砸断一根碗口粗细的雪松,就此不动弹了。

    童老四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在其腰间兜囊中,掏摸出一个精致的木雕小盒,看其慎重的模样,当是万神掌的书谱。他想了想却是没有就此打开,而是将之放在地上,自己退后几步,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子,弹射出去,把盒盖顶开。

    盒盖开后并无异状,一部竹卷静静地躺在其中,童老四松了口气,伸手向其拿去。

    远处的陈安叹了口气,这张文才也太不济事,还得自己亲自动手。

    “啊……”他刚刚直起身,便听得一声惨叫传来,诧异看去,却见童老四左手掐着右手手腕,右手掌上明晃晃的插着数枚尖针,泛着蓝幽幽的寒芒,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果不其然,童老四右手如吹气球般的鼓起,暗黑发紫。那边厢本早已死透气的张文才从地上弹跳起来,嘴角噙着血沫,森然笑道:“老子拼着受你一拳,到底让你中招了。”

    原来那机关是先要开盒,再行碰触才能激发。

    童老四看见张文才站起,比发现自己中毒还要惊讶:“你,你怎么会没死?我那一拳山石也崩了。”

    张文才也不答话,只是在怀中掏摸出一件背心,兽皮为质,瓷片内付,具是吸劲之物,确实可挡下童老四那一击。可此时兽皮裂成片,瓷片碎成粉,也显示出它挡下那一击并不容易。

    “到底还是大意了,”童老四惨然一笑,接着脸色一沉,一抹狠色自眼中闪过,喀嚓一声,竟将自己的右手掰断,直接撕下,左手连点右臂窍穴止血。

    这一幕把胜券在握的张文才给震住了,这种狠人,实难见到,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童老四借着其愣神的功夫,倒射而出,顷刻间消失在丛林中。

    张文才有那特制背心护体,可还是受伤不轻,也不敢追击,只是捡起地上的木盒,踉跄着想要远逃。

    这一番变化看得陈安发愣,生出了些许别样心思,不禁自问,若自己身在局中是否能破,答案竟是否定的。若换了一年前在大周时,以陈安之谨慎,怎么也要先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可现在的陈安过了一年的安逸日子,早就不复往日警觉。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实不知是福是祸。

    眼看着对方就要逃逸,陈安再不迟疑,身形如电射出,竟发出破空之音,在张文才反应过来之前,直接跨越十余丈的距离,一掌印在其后背。

    张文才整个人如破麻袋一般飞半空又狠狠坠落,这回真是气息全无。

    所有平泽沟的人都知道陈安会武,事实上朔北人人会武,不会武在朔北也生存不下去,但没人知道陈安的武功有多高。失去了真气内力,只是让陈安从先天外景跌落,他先前的宗师实力还是能发挥十之七八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是气道宗师,失去真气对他影响其实并不大。

    陈安走上前去,打起十二分小心,搜索其身上的事物,好在再无其他暗器毒药,也或许是被刚刚童老四搜索时,顺手解决掉了。

    除了散碎银子和一些杂物外,主要就是那个木盒,那里面的机关被破坏后,显出了一本薄薄的蓝皮线状书本,上书“碎玉手”三个字,除次之外还有一件陈安极其熟悉的事物,那是一枚圆润玉石,上有大小不一的九个孔窍……九窍石矶。

    陈安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白,根据两人对话,很可能这就是那个什么万神掌的秘籍,所以对此他半点也没有惊讶,但乍见与大周有关的事物,还是让他一阵晃神。

    曾经他以为这是一片陌生的地方,甚至是另一个世界,可此时居然有自己曾经见过的事物出现,怎能不让他心怀激荡,也许他还能再回去。那里还有轻语,还有廷尉大人,有着值得他思念的人或物。

    如此怔愣间,一抹森然寒光自莫名处绽放,直刺他的胸膛,尚未及体,就激的他周身汗毛乍起。这一击并不高明,但却胜在突兀,以陈安之能也是狼狈无比。好在他周身肌体已经练的念动如意,一口浊气喷出,他前胸硬生生下陷三寸,使对方误判命中点,以次赢得喘息之机。趁着这个机会,他双手交错,牢牢卡住对方臂膀,反手一扳,喀嚓一声直接将之扭断。

    那人也是硬气,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抓起一团泛着幽蓝的事物就要向陈安抛出。陈安不及细想,左手穿出翻落为掌,一掌印在其卤门,打得其天灵盖破裂,七窍喷血,手抓着幽蓝事物无力垂下,掉落在地,“嘭”地一声燃起一片蓝火。

    借这火光,陈安这才看清,手中之人竟是刚刚已经被自己击毙的张文才,他刚刚还以为童老四不死心又再次返回了,不想竟是自己失手,没将人致死,怪不得他没有半分察觉。

    陈安心中讶异,这张文才明明中了自己一掌,怎会没死,莫非他也是通穴高手,内腑窍穴皆通,五脏六腑坚韧堪比肌肉骨骼?不对啊,若他真有如此境界,当不会这般不济事,先受伤于那童老四之手,又被自己偷袭成功。难道是什么山精鬼魅,这个世界可确实有妖怪存在的。

    心中得慌,他抬腿将张文才的尸体踢入蓝火彻底焚成灰烬,才舒了口气。

    仔细检查了一遍林中,确定没留下什么指向自己的痕迹,便再也不敢在此处久待,展开身法,向着灯火正灿的平泽沟奔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形意神意

    走进自己的小院,黎光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并准备好了一桌子饭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黎光虽小但已经能帮陈安做很多家务,往日陈安出诊,饭食也都由小光张罗。

    陈安从容走了进来,和小光相对而坐,像往日一般边吃饭边交谈,很好的掩饰了刚刚的惊心动魄。

    确实是惊心动魄,正所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杀人放火这种事,一年没做,也是会生疏的。刚刚如此狼狈,就是少了当初那种机警之心,陈安默默反省。

    两人的交谈更像是陈安的自言自语,大多是讲述他白日里在沈府的见闻,他说,小光听,这种生活温馨而安宁,隔绝于一切杀戮阴司之外。让陈安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想要去维护。

    林中的种种,随着最后的毁尸灭迹,全部消弭于这个世间,没人会想到平泽沟的一个普通山民会是最后赢家,这里依然平淡安宁。

    晚饭之后,洗刷干净,候着小光睡下,陈安才回到自己房间,查看此行的收获。

    那枚九窍石矶与上次那枚一样,同样是九个大小不一的空窍,三指捏起在空中挥舞,还能听到“呜呜……”的嗡鸣声,上次陈安怀疑这是一部音攻之法,可是听刚刚童老四两人所言,这居然是一套掌法,而且还是什么绝世神功。可是无论他如何作为都不能从中窥探一丝奥秘。

    无奈之下,只能将之放下,拿起了旁边那本《碎玉手》秘籍,这东西应是那张文才的看家本领,他武功练成那样,想来也不是什么高明的东西。但陈安本着开卷有益的心思,还是将之翻开看了看。

    只是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了,他实在没想到,就这么一本不入流的武功秘籍居然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异。

    这里面的武功确实平平无奇,陈安脑海中随便就能找出千儿八百部与之相当的技艺,可它上面所阐述的内功修炼方法却与陈安所熟知的体系大相径庭。

    前面蓄气吐纳倒是相同,但后面开窍冲脉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大周武林看来人天生有九窍,即“顶窍”百汇,“意窍”天目,“神窍”玉枕,“总窍”泥丸,“中窍”膻中,“空窍”夹脊,“命窍”尾闾,“元窍”气海,“阴窍”玄牝。九窍齐开,气道大成。

    可是在这里,人们通常所说的九窍,却是眼耳鼻舌前后阴。眼为肝之窍,鼻为肺之窍,舌为心之窍,耳为肾之窍……

    这九窍对应五脏六腑,内练五脏,外练筋骨,以人体内天地,映射外天地,最终突破自身,返后天为先天。

    虽然这两种体系各有利弊,但对武者而言身体才是根本,以陈安的眼光也不难看出后者在感应外景,证就先天上更有可为。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大周九窍齐开后去元气共鸣基本是十死无生的下场,因为其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天地元气灌体。若是修炼到通穴阶段倒是有突破先天的可能,毕竟那涉及到大量的经外奇穴。

    可是想要修炼到通穴阶段有多难,没有几十年打坐炼气的水磨工夫,根本想都不要想。就陈安自己也是靠着噬魂豸所提炼的药液才成功,当然后遗症更是严重,精神受创,修为尽废。

    这套碎玉手的功夫,应该是那张文才的启蒙功法,上面涂涂画画,有着许多他对武道修炼的注解。陈安仔细研读,和自己所知一一对比,修改着自己认知中的错漏。

    他将先前大周的体系称之为神意九窍,而这种体系称为形意九窍。经过一晚上的推演,他发现形意九窍竟比神意九窍更好修炼,前者只要刻苦打熬,资源堆砌,怎么都能完满;而后者对天资悟性却有很大的要求,一味苦修,根本不得门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修炼体系,怎么会在大周广为流传,还奉为圣典的?陈安心中颇为疑惑。

    纵然不解,但陈安明白,形意九窍才是武道最合理的阐述,而且门槛很低,无论是谁,只要肯下苦功,有一部完善的功法,总能修炼到巅峰,将勤能补拙的道理,诠释到极致。

    接下来的时间,他也没有心思睡觉了,将自己所熟知的功法,按照形意九窍的方法,一一修改完善,使之更加合理。

    雄鸡唱白,已是一夜过去,陈安推门走出,打水做饭。这一夜,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建树,他所知武学成千上万,一一改来,哪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是找到了心中方向,总归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所以他精神奕奕,没有一丝休息不足的颓废。

    接下来与小光共食早餐,上山采药,处理药材,问诊病人,甚或到沈家凑趣,都与往日一般,别无二致,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昨夜林中之事,在这平静的小山沟中没有荡起丝毫的涟漪。

    只有沈家老爷对一名客卿不告而别的牢骚,证明了这件事确实曾经发生过。

    ……

    “属下无能,请公子降罪。”童老四咬着牙跪伏于地,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位锦袍公子,二十出头,相貌俊秀,只是双颊微凹,略显冷酷。熹微晨光自窗外照入,投射在他脸上,斑驳诡秘。

    他先是挥了挥手,让身后两名婢女退下,这才将危险的目光落在童老四身上,缓缓开口道:“童颉,你是说你一个七窍小圆满的高手,被一个江湖宵小废了爪子,还一点荤腥没沾到?”

    “属下该死。”童老四冷汗就下来了。他对张文才说,他是王家客卿,确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最多不过是面前王二公子的私人伴当。甚至生死都受眼前之人掌控。

    “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你……”王二公子语气渐冷,只是才说到一半,似乎发现了什么,抬头向门外看去,那里正站着一道月白身影,长身玉立,俊秀儒雅,双颊与王二公子恰恰相反,略显饱满,使人一看就不自禁的心生亲切。

    “静亭,你怎么来了?”王二公子话语一转,脸上的冷意也一扫而空,堆满了笑容。

    “景轩,我听说这里有万神掌的消息,自然就赶过来了,这是?”来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童老四,不解问道。

    “哦,一个没用的奴才。”王继摆了摆手,冲着童老四道:“你先下去吧。”

    童老四并不介意王二公子话语中的轻蔑,闻言如奉纶音,屁颠屁颠的就跑了。

    王继尴尬地冲着王询一笑:“刚收的伴当,真是不晓事。”

    王询也不在意:“没什么,还是说说万神掌吧。”

    “好,据说这式万神掌落在一个宵小手中,对方起了贪念,居然想据为己有,真是愚蠢。我这就另派人手,抓住他非给他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虽然说着轻蔑的话语,但王继依然把那公式化的笑容挂在脸上。

    “哎”,王询无奈叹了口气:“也不怪他们,一介散修,怎能知晓万神掌的奥秘,被绝世神功的名头唬到,起了贪念也是正常。至于抓人抢夺,我看还是不妥,万神掌一共一千六百八十九式,我们三家努力收集这么多年也才凑够三百多式,还不足零头,其散落天下,若一一强抢,那还不闹的举世皆敌。所以老祖宗他们才想到了收购之法,我觉得还是遵从祖训,谈价收购来的妥当。”

    一丝阴鸷在王继眼中闪过,但他还是乐呵呵地道:“一个宵小罢了,静亭就是心慈,好吧好吧都依你,我这就安排人手。”

    ……

    半月之后,沈家祭祖结束,回到了上原县。平泽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唯一不同的便是陈安每日都会晚睡两个时辰,用以推演功法。随着功法推演的完善,陈安更是发现了一件最初忽略的事情。

    那就是当初为什么没有能够一掌劈死张文才,按照形意九窍的修炼,内脏也会得到锻炼,虽然他仅仅只是开窍修为,但是其内外兼修,身体之坚韧在大周堪比仅有的五六个通穴阶段的气道宗师。陈安习惯需一分力,就只出一分力,所以当时才会误判。

    这本是过去的事,以后注意就好,但陈安却由此想到小光的舌头。按照典籍记载,人寿有尽时,是因先天之气损耗殆尽所至。

    先天之气是娘胎里带来的,原本有多少,就只能有多少,后天的锻炼只是能延缓这个消耗罢了。但若能做到返后天为先天,踏入先天气道,直接接引先天之气入体,却是能打破生死玄关,延年益寿,甚或精血再造,断肢重生。

    前一段时间他精神颓废,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张文才的事情给了他不少启迪,让这个想法颇具可行性。

    若是老老实实修炼,谁知道猴年马月可以证道先天,幸好陈安还掌握这一种快捷的方法,那就是五毒元胎。

    五毒元胎,在陈安的设计中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药物,陆雯的情况,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其中还存在这不少瑕疵。那就是五行平衡的度不好把握,导致此药调配的成功率极低,陆雯那一副,是陈安以举国之力搜集的药材,唯一成功的一次,即便如此还是弊病重重,远远没有达到陈安设想的程度。

    但是了解了形意九窍的修炼方法,陈安对五毒元胎的认知,更进了一步。形意九窍,名义是修炼天生九窍,实际是对内脏的锻炼,而五毒元胎正是以五行之法对应五脏,若以此法炼制成功,定然能与人体完美契合。

    也就是说让小光服下,立刻就能九窍洞开大周天圆满,到时候配合自己推演的功法,进阶气道先天,再造精血亦不是奢望。

    小光的失语,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病,如今有痊愈的希望,陈安自是欣喜若狂。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失了章法,首先第一步还是要能凑齐药材。其次便是推演一部完善的功法,一部能够证就气道先天的外景功法。

    其实这两点都很好办,这里比之大周物产丰富的多,即便是在朔北这苦寒之地,许多珍稀药材也能买到;至于功法,以陈安的见识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光罢了。

    现在的陈安,百无聊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红莲花开

    明堂高缈,直入云间,迎着日光矗立,金碧辉煌。

    帝云庭身着四爪青龙袍,玉带缠腰,环佩缀饰,俊朗的面容上昔日英挺尖锐俱都消失,只剩下一片从容不迫。安静地听着面前两人对话,笑而不语。

    他面前两人一者是两鬓沧桑,紫红飞凤服裹身的中年男子,另一人是满头白发,朱红云鹤衫罩体的老者。此时前者面上愤愤不平,道:“如今上将军已铸就金身,皇上居然还不松口,只封殿下为熙王,实在是没有道理。”

    老者闻言插话道:“介休此言差矣,‘熙’者光明也,自古以来,以‘熙’,‘晟’,‘昱’为封号者,也就相当于储君了。”

    中年男子唐玮听得很是气不顺:“祖老糊涂,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知道熙者是储君之意,天下人谁来钻这个字眼。殿下为大乾昌盛东奔西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难道就吝啬这个太子之位吗?”

    帝云庭见唐玮语带怨望,连忙出声道:“唐公何必过激,父皇一向对我不喜,这次能做这么大的让步,不止封我熙王之位,还准许到这明堂进学,实质已是储君待遇了,有些事还是徐徐图之为宜。”他已封王,却未称孤道寡,显然是对面前两人的重视。

    帝云庭的说法唐玮自是清楚,只是花费这么大功夫还是没能把熙王顶上位,心中多有不甘,发发牢骚罢了。此时帝云庭自己都坦然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虽然还是有些不忿,但也闭口不再言语。

    诸事议毕,两人告辞。

    聂海峰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欲言又止道:“殿下……”

    “只是一个储君之位而已”,帝云庭望着明堂之外两道离去的身影,语调悠远:“父皇未窥外景,年岁渐高,总要有个说法的,何必急在一时。”

    聂海峰蹙眉道:“殿下,我不明白,为什么镇国公对皇储一事,不发一言,若他能开口,我相信皇上是绝对不会再有犹豫。”

    帝云庭转过身来,看着聂海峰笑道:“你呀,带兵打仗行,其他的就……,这一国神器,岂是可以随意处置的。这与先帝时不同,彼时国家动荡,太需要一个乾纲独断的声音,所以镇国公一手把先帝扶持上位。而今虽国家弊病多多,但总体而言却是安定的,若是随意指定皇储,不只是皇室威严扫地,而且带了太多私人感情,也于国无益。其实他老人家对你的认可,就已经是对我的最大的支持了。”

    面对聂海峰,帝云庭难得的推心置腹,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语也尽皆坦然。

    聂海峰沉默不语,帝云庭继续道:“有些事情,你要尽快着手了,你在外面越强势,对我就越有利。”

    聂海峰躬身行礼:“正要请教殿下。”

    帝云庭闭目片刻整理好思绪,才缓缓开口道:“大乾积弊甚多,外有四夷环视,内有藩王割据,士族乱政,门派罔法,这些事情的解决非朝夕之功,而且以我现在的处境也没有插手的资格。所以只能暂且放下,但魔门猖獗不可不制,镇国公隐世,一些魑魅魍魉又有死灰复燃的势头,正好可以用来开刀立威。”

    聂海峰颔首道:“属下也正有此意,此举不止利国利民,而且还能得到正道势力的支持,以殿下如今的处境正可将之化为己用。”

    正道势力?帝云庭眯了眯眼,显出一丝轻蔑之色,但也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魔门六道曾被镇国公一一击溃,极阴真君常圣,实力大损,不复旧观,但现如今竟拧成一股,不再互相内耗,这等情状,委实不可小觑。”

    “属下明白。”

    “对了,你这次南下,另一件事,也要多加关注。”

    “什么?”聂海峰疑惑开口,不觉当务之急还有什么事能与魔门相提并论。

    “南海之上,红莲花开,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帝云庭语气飘忽有着丝丝疑惑,不复之前的智珠在握。

    “红莲教?”聂海峰疑声问道,这是南海新兴教派,崇拜圣火,认为尘世污秽,世人皆有罪,理应为圣火涤荡,在圣火中获得永生。“当年镇国公斩杀白莲圣女,捣毁无生老母祭坛,瓦解白莲教,确实是有些白莲教徒逃亡海外,莫不是换个名头又出来兴风作浪?”

    “这些教派大多由佛道两家脱胎,其经义文字多有共通,所以常人很难分辨出其中有什么不同。”帝云庭认真解释道:“镇国公剿灭的,准确说,应该是罗教才对,他们供奉无生老母,诵念真空家乡,非佛非道,虽然也以白莲化生,向往生净土,但与崇信阿弥陀佛的白莲教有本质区别。至于这个红莲教派,他们自诩光明,供奉明尊,崇信圣火,定号明教,认为人生而有罪理应为红莲业火所涤荡,他们的教义多脱胎于佛教的慧与智,吸取了许多佛门律宗的精华。只是其中的善恶二元论太过极端,不可不防。更为诡异的是这个明教吸收了很多罗教余孽才能迅速发展壮大。若是常人,良禽择木而栖,改换门庭实属平常,可教徒哪有轻易改变信仰的?个中内情实在匪夷所思。”

    帝云庭顿了顿又道:“不过其孤悬海外,与我大乾威胁不比魔门,所以还是当以魔门为主。只是务必搞清楚其跟脚,若日后有变,也可未雨绸缪。”

    “是”,聂海峰深知自己于武道一途造诣颇高,但于其他方面却并不出彩,是以对帝云庭的决定还是比较信服的,尤其是能当得起帝云庭如此郑重其事的事情,即便不懂,他也不会多做置喙,而是同样郑重其事的一口答应下来。

    帝云庭见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心下起意,又多提点了两句:“你别觉得我是小题大做,如今仙门犹存,你应该清楚上古仙神传说,并非虚妄。这些教派身后多有上古死而不僵的大能支持。这明教来历奇异,竟由罗教改旗易帜而来,很可能背后牵扯到大能博弈,面对上古大能,以你金身修为,恐怕也不够看,由不得我们不谨慎对待。就是不提上古,只说眼前,此届明尊也是金身修为,万万不可小觑。”

    聂海峰心中一凛,这些时日他铸就金身,确实有些太过膨胀了,帝云庭这当头棒喝来得及时。他审视自身,拂拭心灵,将那些自高自大的念头排除,再次郑重地向帝云庭称是。

    ……

    南疆之地素来蒙昧,不是无尽的密林就是延绵不绝的山脉,道路不通,便也教化不开。虽也属大乾领地,但少有乾民在此定居,实在是条件太过艰苦。所以大乾朝堂的视野也少有投注在这里。

    此时,在与大乾交界处,一座不起眼的土山上,正站着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他微微佝偻着整个都缩在斗篷中。操着沙哑的声音向一旁空荡处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他身旁空处一阵荡漾,竟掀起阵阵涟漪,诡异地从中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一身黑衣,面目年轻,第一眼看见斗篷人后,连忙行礼,过后才回答道:“这事虽由鬼蜮牵头,但真正操作的还是天心殿的人。”

    “呵,那群恶心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邪后也敢用?”斗篷人语带不屑。

    黑衣人苦笑:“欢喜天界已经被打残了,剩下的只有极乐净土和天心殿,天心殿的人虽说恶心了点,但总比极乐净土那些疯子强吧。”

    闻言斗篷人不禁默然,尽管大家不算志向相同,但到底此时算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对了,与南海明教联络的怎么样了?”

    黑衣人再次苦笑道:“那群家伙自高自大,不会愿意加入我们的,能说动他们配合我们几次行动,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也是,他们和我们终归不是一路,这次聂海峰南下,首要目标就是我们。短暂的蛰伏,势在必行。”

    黑衣人发现自己今日苦笑的次数特别多,但却不得不为,跟随叹息道:“是啊,他一铸就金身,便北上草原击败了达瓦太师也门,迫的整个羯戎一族的王帐都向北迁了百余里,北域三藩都重新递了顺表。鬼蜮圣主伤势未愈,闭关不出,我们没有法身镇压,不蛰伏又能怎么办。”

    斗篷人身体一僵,斗篷下的眸子闪过一道微弱的金光,对方的话刺激到他了,可却无从辩驳,他虽秘密证就法身,但又能怎么样呢,这注定是聂海峰的时代。他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聂海峰铸就的是货真价实的万象金身,不是删减版的四仪真体。其凭借就是半部“先天八极功”,绝世神功啊。

    整个天下自人皇创世,神通功法不知凡几,可能称得上“绝世”的,屈指可数。

    都说天下间十方巨擘,魔门六道,世家十七……这些顶尖势力皆有绝世神功镇压,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那只能算是伪绝世,与真正的绝世还有着不小距离。

    所以斗篷人心里清楚,自己绝非聂海峰的对手,与其做那大肆宣传激励人心的无用功,不如瞒下自己秘密铸金身的信息,以后未必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于是道:“邪后的计划我们虽然不参与,但你也要盯紧点,日后未必不能从中摄取些好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游子当归

    看着头顶刻着“卫远侯府”四个大字的匾额,苏晗心中颇为唏嘘,离开快有二十年了吧,终于还是回来了。还记得自己当年在酒吧泡妞,结果被妞给泡了,这tm也就算了,可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个地方。

    便宜老爹便宜老妈对他虽好,但毕竟是个成年人,突然有了两个比自己还小的父母,心里膈应的慌,于是一成年就外出游历,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

    在外面的时候不觉得,但真正站在这熟悉的地界,心中的乡愁,怎么都抑制不住。“小时候”父母的关爱历历在目,两世记忆渐渐重合,早已不辨真假。本来这次被迫离开老巢想着是外出游历的,可是身随心意,还是回到了这里。

    欲要上前叫门,却又有些近乡情怯。正自踟躇间,忽见远处行来一队人马,器甲鲜明,领头的将军身着猊狻宝铠,虽两鬓沧桑,但精神十足,不显老迈,看其方向,正是这卫远侯府。

    徐亨端坐马上,遥遥看见一青年男子在自家门外徘徊,狐疑之心刚起,便看清其面目,他浑身一震,彻底呆愣住了,任由坐骑带着他惯性地向前行进。

    “爹?”这声试探的声音正是出自苏晗之口,却把徐亨给惊醒了,他大吼一声,在马上纵身而起,直接跃过三十余丈的距离,超过了在前开道,欲要驱赶苏晗的兵士,直挺挺地砸在苏晗面前的地上,溅起一片灰尘。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苏晗的衣领,将这个大活人给抓了起来,又狠狠地掼在地上,破口大骂道:“畜生,老子一世英名,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二十年都不沾家,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说着还不解气,抬起手掌就要再给其两个大耳刮子,可看着面前之人一身破旧灰布长袍,风霜满面,潦倒困窘,这手却是怎么都扇不下去。身后的亲兵,早被这一幕惊呆了,没一个能做出正常反应的,让老徐想找个台阶下都不行,只能举着手在那站着,不尴不尬的。

    好在这种冷场没持续太久,府中之人闻听动静,呼啦啦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保养得宜的贵妇,一出来正好看见趴在地上的苏晗。

    “娘?”苏晗抬头望去,试探喊道。

    陶氏听得这声喊,身躯颤动,软软地就要向后倒,惹得身后之人,一阵手忙脚乱。

    徐亨就势放下手掌,冲着地上的苏晗怒吼道:“还不进去,尽在这丢人现眼。”

    苏晗眼眶微红,那一掼,没把他掼的七荤八素,却把这二十年的隔阂消弭的一干二净,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般。儿时舐犊情深,淳淳教导的一幕幕重新浮上眼帘。不比孩童懵懂,他带着记忆转世,那时已是记事。

    闻言,连忙从地上跳起,屁颠屁颠的抢上前去,扶着陶氏进府。

    “荫儿……”陶氏这才把一口气理顺,紧紧地抓着苏晗的手不放,泪水如泄洪一般涌出,根本止不住。儿是娘的心头肉,多少个日日夜夜,魂牵梦萦,今日终于一尝夙愿。当年孩子还未成年便嚷嚷着要出门游历,高门世家子弟学武有成,外出游历本属正常,他夫妇二人虽有担忧,但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哪知这小子一走竟走了二十年。所以这次见面,陶氏死死抓着苏晗不放,生怕只是一场易醒梦幻。

    暮霭沉沉,华灯初上,一大家子人团团围坐厅堂,倒是有许多陌生面孔,引起了苏晗的注意。

    “你三弟武道天赋不俗,现今在南阳郡下听用,不在此间,”徐亨当先开口解释了一句,又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文弱少年道:“这是你四弟文斌,在你走后出生,你没有见过。”

    苏晗冲其拱了拱手,念道:“四弟。”算是见过了礼。这江湖气十足的范看得老徐一阵蹙眉,但考虑到自家长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染上些江湖习气,也是正常,今日重逢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

    而被苏晗正面行礼的徐文斌,则尴尬不已,双手摆动,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礼。好在没让他难受太久,苏晗已经转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红色锦衣青年,轻声道了一句:“二弟,别来无恙。”

    那红色锦衣的青年与苏晗有七分相似,一般的眉清目秀,与老徐家的英武风,全然不搭。但相较于与苏晗还是多了几许儒雅,少了一分玩世不恭,正是苏晗的二弟徐敏行。其人只比苏晗小了两岁,二十年前,苏晗的三弟元真还是个屁大的孩子,四弟文斌更是没有出生。所以与苏晗感情最厚的还是这二弟敏行。

    “大哥,别来无恙。”徐敏行语调深沉,语气真挚,丝毫没有因为苏晗的回归,影响了自己的地位,而生出芥蒂。反而是坐在他身边的美貌少妇,眼中神色复杂,但其掩饰的很好,面上一片温婉之色,只是在眼角余光偶尔扫过苏晗之时,隐隐透出一丝敌意。

    这一点,苏晗自然察觉,但并不在意,这是人之常情,自己离开了二十年,生死未卜。卫远侯府家大业大,总要有人来继承的,二弟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了二十年。自己这个时候冒出来确实是有些讨人嫌了。

    他轻轻一笑,冲着徐敏行道:“这是弟妹吧?端的是秀外慧中,二弟好福气啊。”

    “祝英见过大伯,”那美貌少妇略欠了欠身子,与苏晗见礼,徐敏行自谦了一句:“大哥过奖了”。

    说完又转向少妇身边坐着的两名少年男女道:“还不见过大伯。”

    “福琛(福琳)见过大伯。”两人是小辈,很有礼节的站起行礼,这当是徐敏行自小**之功。

    “你们好,你们好。”苏晗颇有些尴尬,这次心血来潮,回来的匆忙,实未想到自己连小字辈都有了,没有准备见面礼,倒显得他这个当大伯的寒碜了。

    掩饰的咳嗽了一声,目光再向下移去,那是一更为年轻的少妇,不待陶氏介绍,他心思一动,脱口道:“这当是三弟媳吧。”

    那年轻少妇,也学着祝英,欠身道:“张芳见过大伯。”

    苏晗回了一礼,目光再移,看向坐在自己母亲身边的另一花信少妇。此女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但打扮的颇为成熟,又坐在自己母亲身边,可见地位还在二弟媳祝英、三弟媳张芳之上。这可让苏晗稀奇了,这是大家宴,妾婢是不能入席的,莫不是自己老爹新娶的滕妻。

    苏晗一向不着调,现在又在自己家中,都是亲人,更没什么好顾及的,想到什么,自然就说什么。

    他笑着向自家老爹道:“这位莫不是小娘,爹,您真是宝刀未老啊。”

    此话一出口,大厅中的温度立时骤降,气氛霎时间冷场,所有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苏晗,那花信少妇更是瞪圆杏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苏晗隐隐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也不明所以,只得拿眼瞅着自己老爹,希望其给个解释。

    可此时的徐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对着苏晗就作势欲打,并开口斥道:“你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陶氏反映过来,连忙伸手拉住老徐,对着苏晗道:“荫儿,别胡说,这是你媳妇。”

    “啥?”

    苏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自己离家二十年,怎么就连媳妇都有了。

    徐亨强按下火气,沉声解释道:“这是你夏叔叔的女儿,紫。”

    “夏叔叔?哪个夏叔叔?”苏晗正想这么问,突然间回忆到,自己离家之前,已年逾十六,受过了节礼,算是半个成人了,自己老爹似乎和其一世交好友订下了门亲事。可自己已经失踪二十年了,这门亲事不应该不了了之吗?怎么还会存在?此时风气比较开放,并不是礼教大兴的时候,那繁琐的古礼只有一些传承悠久的世家会遵守。这跟守活寡一样的婚姻,也有人能同意?

    苏晗不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夏紫。

    一袭淡青对襟素裙,裹着玲珑妙体,显得分外柔弱。娇颜之上黛眉轻颦,腮红浅浅,琼鼻樱唇恰到好处。她此时被苏晗看得低垂螓首,露出细白颈项,泛着白瓷般的光芒,晃人心神。这幅小家碧玉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恬静之感,似乎望着她便能心灵安宁。

    苏晗回忆了一下记忆中那个安静的小丫头,点了点头,口中嘀咕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道:“还好没长残。”

    还是陶氏出声打破尴尬:“好了,都见过了,还是吃饭吧,荫儿一路跋涉,想来也是累了。”

    苏晗一醒,这才得空问道:“不对啊,爷爷呢?”

    徐亨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你爷爷这二十年就没有放弃过找你,前段时间才休息了一阵,这不又出去了。”

    “找我?”久远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那个永远挺着笔直腰杆的身影,那个面对自己时总是带着慈祥音容的老人,那个最先教导自己筑基拳法的长者。

    也许自己早该回来的,苏晗默默扒拉着饭。二十年了,自己离开的太久了,这次若不是老巢被人占了,搞的乌烟瘴气,自己恐怕还是想不起回来。

    整整三十七年,前世离自己太遥远了,自己最熟悉的,还是今生,当初就为了一点小别扭,自己居然离家这么久,辜负了如此多牵挂自己,实际上也是自己牵挂的人。

    “这是做什么呢?荫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陶氏冲着徐亨发嗔,转首又抚上苏晗满是风尘的面颊,悲从中来,饮泣道:“我的儿,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淡淡的温馨在厅中弥漫,苏晗心中安宁而又恬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岭佑故事

    晚饭之后,一家人在厅中叙话。

    陶氏拉着爱子怎么都是看不够,眼角的皱纹亦隐隐舒展开来。

    苏晗也在打量着父母。徐亨武功不俗,年近花甲之人却半点不显老态,与二十年前相比除了眼神不复往昔锐利,更加内敛之外,无甚变化,中年人一个。

    相较而言,陶氏就老了许多了,纵然这些年来保养得宜,但毕竟是五十许的人了,两鬓染上尘霜,眼角鱼纹深深,让苏晗看得颇为心酸。

    “荫儿,这些年来你到底去了哪里?”虽然爱子无恙归来,但看着那沧桑疲惫的面容,陶氏还是忍不住发问。

    “孩儿这些年来可是踏遍了千山万水,领略了世界广袤,后来憧憬海上风光,又在南海待了许久,最近南海出了一伙强盗,孩儿被逼无奈才回归中原。”苏晗玩笑似的回答道。

    陶氏不在意苏晗的语气,似责备似关爱地问道:“那怎么不回家呢?你知不知道累得我和你父亲有多担心。”

    苏晗当然不能说是心理接受不了这两便宜父母,于是低沉着语气胡诌道:“孩儿在外面穷困潦倒,没有面目回来。”

    陶氏鼻尖一酸:“你这个傻孩子。”

    徐亨眉头一蹙,他可没陶氏这么好糊弄,刚刚本着老子的威严,没有开口,可此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要彻底问个究竟。

    忽然,一道缁衣人影从堂外跨步进来,于门口立定。他发色全白,满面风尘,眼眶深深尽显疲惫之色,皱纹隐隐难掩苍老音容。此时的他直直地看着那早已站起向他望来的苏晗,语调沉稳,又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欣慰:“回来就好。”

    说完,不给其他人见礼的机会,甚至不和苏晗言语,便直接转身离去。

    徐亨的问话被堵在口中不得而出,是啊,回来就好,何必寻根究底。孩子总要长大,去面对风雨的,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只要给他提供展翅高飞的平台,以及疲劳时可以休憩避风的港湾就够了,过多的干涉反而不美,因此他便也不再开口。

    “爷爷”,直到这时,苏晗口中凝滞的话语才脱口而出,他心中清楚,老人家爱面子怕待在这难掩心中酸楚,于是早早离开。一句“回来就好”承载着几多牵挂,几多思念。

    苏晗鼻头微酸,眼睛发涩,弹指三十年,前世种种早已模糊,今生所有才是真实,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这里有自己的家人,外面再好,再是逍遥,再是自在,终不及家的温暖,也许自己早该回来的。

    夜色深深,驱云遮月。

    老爷子的回归使得大家也无心继续,宴席草草结束,苏晗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后院书房的门扉,走了进去,看到了那沧桑的身影。

    卫远侯徐家虽不是天下十七世家之一,但却也算是岭佑大族,常住沁阳府,与其他临湘府的怀远侯张晋,昌平府的靖远侯林真,陈潭府的镇远侯李栋,南岭府的威远侯屈通,以五府之地钳制大乾南疆属国。另有南阳郡公邵显祖,手掌七军,世镇岭佑。五府七军就是大乾在岭佑的最强力量,这里有接近三十名先天外景强者,邵显祖本人更是法相宗师,如此力量,已经能够与顶尖势力相比肩了。

    但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南疆。

    横断山脉深处的南疆腹地不说,就是与大乾接壤的东南十六国,也非全是人族,更有异人神裔杂居。大乾人族向来对这些异族很是防备,尽管在十六国内也是人族掌权,但对这些异人的戒备从中古至今就从未断过。因此庙堂之上,局势再是紧张,岭佑一州却也是风平浪静。

    徐家徐亨本人是天象境的武者,苏晗的二叔徐卉也堪堪元气共鸣,老爷子徐宏更是天象巅峰已然能够映射外景。

    武道一途,打开天人间隔,元气共鸣后就可遨游元气大海,一方面闭锁精元,一方面补足先天元气,延寿甲子。一旦达到天象巅峰的境界更是可以映射外景照见己身,祛除旧疾,完满自身,还能再延寿一到两个甲子不等。

    老爷子早年打拼出一份家业,成亲较晚,此时已有近百岁高龄,但对于天象强者两三百岁寿元来说不过正当壮年。

    可苏晗眼前之人却尽显衰颓,半点没有绝顶高手的精气神,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尽显沧桑。

    苏晗心情沉郁,一如院中夜色,诚心诚意地躬身施礼道:“不肖孙儿给爷爷见礼。”

    徐老爷子看着面前的孙子形容复杂,这是自己的长子嫡孙,又有隔代亲之说,简直视之如珠如宝,单从其名一个“荫”字,就能看出老爷子对他的宝贝。

    这二十年来,徐老爷子虽用尽手段,但天下何其之大,怎能找遍。近年来,甚至卸下了卫远侯的爵位,一心找人,却没有半点收获。

    当下见到,本应是个好消息,但看其脚步沉重,呼吸随性,也无与天地元气交感特征,可见武功是荒废了,如此寄予厚望的孙子窘迫如此,又哪有好心情欢庆相逢。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汇成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

    苏晗回到卧房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老爷子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们祖孙二人只是静静安坐相顾无言,最后还是苏晗先开口把刚刚在前厅对陶氏所言的经历又讲了一遍,便告退了。

    苏晗此时的卧房,不是他原本的院落,而是一间客舍,毕竟原来那里住着夏紫,虽然按大乾礼法说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毕竟不曾谋面,若是直接回去难免尴尬。

    所以苏晗随便找了间客房安寝,至于夏紫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对这种情形,陶氏也理解,没有多说什么,假作不知。

    就寝尚早,也没什么娱乐,苏晗走进卧房跌迦而坐,直接入定,每日功课必不可少。

    在苏晗入定之时,徐府东厢的一处院落中,假山活水伴着青郁古木,将这点不大的空间点缀的颇为欣然,无一处不透着匠人的别致心思。徐府下人行走此间,常怀敬畏之心,因为这里住着的是徐家长媳,虽只是个小商人的女儿,但老爷夫人对其宠爱有家,绝非其他各房公子小姐可比。

    院落正屋,夏紫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轻便睡袍,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静静卸妆。房中只点了一盏烛台,廊檐凸显,月光也照不进来,四周一片黑沉,摇曳的烛火,把夏紫一张清秀的俏脸照的明灭不定,投射在铜镜上的景象更是有几分光怪陆离之感,显得莫名诡异。

    夜色渐深,屋外喧哗尽消,房中只有夏紫一人还在静静的梳理着青丝,她的动作轻柔隽永,仿佛一副唯美的画卷。

    “对这件事情,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夏紫轻启朱唇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种唯美的氛围,她声音软糯,宛若对情人的低语,但配着她一个人独处的环境,却有别样妖异透出。

    “事发突然,我们正在调查。”回答她的不是其他,竟然是铜镜中的夏紫,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诡秘。陪衬着周曹环境,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答案”,夏紫的声音陡然转厉,无形气劲充斥房间,连一旁的烛火都不再摇曳,静滞了下来。

    但镜中之人并不害怕,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道:“天心公主,这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还有,上面要我告诫你,以后少发脾气,这次回来的不止是徐若荫这小子,还有不动礁岩徐宏这老家伙,他的万劫散手什么火候不用我提醒你了吧,现在他孙子回来了,我们也没有借口再把他再调出去,你的隐藏难度直线上升,更可虑的是他现在是心结尽去,升华法如成就武道宗师指日可待。升华法如的大宗师,是什么个程度,有着什么能为,你就算不清楚,也应该能想象到,面对这种存在,你是人是鬼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所以让你小心,是为了让你保命。”

    夏紫眉宇间满是阴霾:“这么危险的活计为什么要交给我来做?为什么还不把我撤回去?”

    镜中之人同样强硬:“门中策划了十余年之久,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意外就终止?”

    “那如果我已经暴露了呢?”夏紫勉强平静下来,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许,那徐若荫就是朝廷的人。”

    “绝无可能,”斩钉断铁的声音自镜中响起:“你当徐宏徐亨是什么人,连自己的血脉都分不清楚?若说朝廷早有准备也讲不通,那家伙消失了二十年,我们十年前才有计划,总不可能朝廷二十年前就设网在这等我们了。若他们有这等手段,我们也不用隐藏了,直接抹脖子算了。”

    夏紫彻底安静了下来,沉默良久才道:“叫我留下卖命也可以,但我要支援,我要七心花。”

    “哦?你七情入灭了?”镜中声音先是讶异,随即轻松起来:“这是好事啊,你实力越强,越有利于我们计划,这几天你找个借口离开徐府,我们派人,帮你消化七心花,助你突破。好了,现在府中高手如云,你我不宜相谈太久,如没什么事,不要轻易联系。徐若荫的底子查清楚后,我们会设法通知你,现在就这样吧。”

    话音一落,屋中黑暗,莫名淡化了几分,月光自窗外射出,洒在夏紫恬静的面庞之上。她像往常一样放下玉梳,站起身来,走近床塌,侧卧而眠。

    ……

    西厢也有一处精致小院,院门上书着“玉琼苑”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颇具情怀。

    院中正房里,苏晗的二弟媳祝英黛眉深皱,来回走动,每每望向那端坐正堂,持着一卷书册,沉静阅读的身影,便是一阵欲言又止。

    不经意间,堂上烛火炸开一点焰花。徐敏行抬眼瞥了一眼祝英,不耐道:“好了,你别转了,我都被你转晕了。”

    祝英见他搭话,立时站定急道:“你还有心情在这看书,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徐敏行面色淡然,挥手打断道:“前些时日大哥不在,为父亲分忧,我责无旁贷,现在大哥回来了,他是嫡长子,自然一切都要交还给他。”

    祝英气急:“就知道你是个榆木脑袋,徐家能有今日,还不都是你的功劳,就因为他比你早出生两年,就要将这一切拱手相让?”

    确实,徐家并非世家大族,只是从徐宏一辈才开始发家,徐宏徐亨的确武功不俗,但于经营一道上却并不擅长,若无徐敏行在其中谋算,绝无今日能独霸一府雄视四夷的威势,毕竟再大的势力也需要金钱支持,所以也难怪祝英不忿。

    “砰”徐敏行浓眉一挑,重重地把手中书册捶在桌上,呵斥道:“混账,什么他他他的,连大哥也不知道喊了吗?还有没有礼数?”

    徐敏行成亲时,徐家还未如此发达,因此祝英只是徐亨手下校尉的女儿,出生市井,徐敏行平时一沉脸,都吓的她不敢吱声,更何况现在都摔书了。

    顿时吓的她噤若寒蝉,不敢再言,但眼中还是有着一抹浓浓的不甘闪过。

    徐敏行自然窥见,他并非盛气凌人之人,夫妻之间也一向相敬如宾,沉思一下还是解释道:“你那真是妇人之见,首先,徐家能有今日,是爷爷和父亲功力日深威震蛮夷的结果。其次,早出两年就是嫡是长,长幼有序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只有遵循这个道理,才能断绝那些妄者念想,大家各司其职,一起为家族出力,避免内耗。若是长不知幼,幼不敬长,放之一家便是家宅不宁;放之一国便是天下大乱。自古以来,功参绝顶者就能立下百年世家,可至如今,真正能称之为世家者有几何。还不都是祸起萧墙,你争我夺才衰落下去的。如此多的前车之鉴,若不警醒,徐家也同样过不了三代。今日我有心替了大哥,他日三弟就有心来替我,异日四弟再起心思,徐家安能长久?人心无足意,如此而论何时是个头。我意已决,明日回禀父亲,辅佐大哥处理家务。”

    “好了,我累了,就寝吧。”

    说完也不理祝英能不能想通,挥手斩灭烛火,转身向卧房走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话传说

    寒风料峭,飞雪零落。

    上原平泽一带,因着万里寒原的关系,即便南方已是三伏天气,这里也是薄雪轻飘,真正的四季如冬。

    陈安静立于柴扉之内,默默感受着元气大海的澎湃,天地法理的变化,缓缓出拳。拳势如铁,沉凝不散,使雪花于半空静滞,随拳势而动,不得掉落。拳到半空轰然砸落,带起万钧之力,不待招式用老,他又化拳为掌,翻天而上。掌到高极,转而并指为剑,疾速点出。剑指过处,飞雪变成雪沫,雪沫化为虚无。剑指用尽展成掌刀圈回,纵横间,在周围冻土之上留下深深印痕……

    良久,陈安收拳而立。

    这套似是而非的拳法杂乱无章,东鳞西爪驳杂不堪,却是陈安对自己一直以来武学道路的总结。

    他曾经为求速成,强行修炼了不少功法,博而不纯,很有些贪多嚼不烂的意思。若不是靠着噬魂豸将真气内力强行提升,根本无法挤入武道宗师的行列,当然他之后高屋建瓴,回头重观这些武功招式,却发现其中颇有许多可取之处。

    而今闲暇,正好将之一一提取,融会贯通。

    自从对小光的失语有所想法后,陈安不再颓废,虽没答应沈夫人去上原发展的提议,但也没有继续过着隐居生活,而是借着收药买药的名义多次前往上原县。

    上原县,虽只是个小县城,但它把着南北交通,贸易渠道,中原世族因此地苦寒,不愿插手,北域夷狄又指望着这点贸易量过活,谁都不会前来打扰这里的另类宁静。因此它才得以发展,繁华程度甚至有北域陪都之称。

    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只带来了琳琅货物,更是闲谈胡侃带来了南北消息,所以上原县也是消息汇集之所。

    陈安初来此地时,身心受创,意志颓废,并没有关心其他,一心只想带着小光平静生活。所以直到现在才真正对所处之地有了了解。

    这里和大周格局一样,有一个镇压天下的王朝大乾。

    和大周一样这里也有着王大欺皇的现象。北域三王占据北域,自己分封臣工,不奉中央诏令。

    但他们也是皇室的北域屏障,帮助抵挡夷狄,对中央皇家虽说听调不听宣,却也表示臣服。所以中原王室的对他们也只是羁縻,并无征讨之心。

    北域三王和中央皇室都是帝姓,但却是分帝姬姓、帝妫姓和帝姒姓,当然也没人能弄懂这到底有什么区别,只是知道皇室是帝姓就行了。

    这里的世家大族和大周不同,大周更趋向于君主集权,而这里却是皇族与世家共治天下。

    十七世家为当世显贵,有些时候连皇室都不得不看他们脸色行事。其中又以三极王氏最为特殊,虽然也有子弟为官,但大都不是什么显要位置。他们并不像其他世家那样通过把持朝政来影响天下大势,而是更趋近于隐世。

    可却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他们,甚至还让他们占了十七世家中的三家位置。个中原因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是因为他们直接传承自中古时代的东天王家,大将军王嫡系。

    中古至今横跨数十万年,历史久远,最长寿的元神真人也不知陨落繁几,很多传承的断代,势力的衰败灭亡更不用说。所以三极王氏能延续至今,即便只是当年东天王家的支脉,也不容世人小瞧,保不齐还留有些传承下来的通天手段。

    当然陈安最关心的还是武道境界,日后之路。为此他还专门通过沈家找了许多这方面的古籍,欠下老大人情。

    没办法,实在是这里的说法太乱了,在酒肆茶馆中,听人言说,都是些什么元神真人,金丹真人,法身高人,金身高人,天象外景,内庭九窍,甚至还有什么天轮强者,地轮强者,听的陈安脑袋发晕也没弄懂是些什么玩意。

    这个世界的武道起自中古,而在上古纪元则是先天神灵的天下。

    上古纪元已不可考,先天神灵们留下的许多强横功法都非人族羸弱身体可以修习。直到中古之初,人皇降世,带领人族强势崛起,人族这才有了自己的功法,自强不息之道。

    人皇一脉和四大守护世家各有一部,被世人称之为绝世神功。

    这起初的五部绝世神功就是人族立身之基。

    再后来,大将军王出生于四大守护世家的东天王家,一路崛起,并统帅人族大军征战诸天万界。使得神放异世,魔压渊海,鬼镇九幽,妖逐荒原,人族独霸整个诸天万界。他还创出两部惊艳功法,使人族的绝世神功成为七部。

    当然这对于他传奇的一生来说不是结束,而是才刚刚开始,之后,他又以一己之力剿灭包括人皇苗裔四大守护世家在内的天下所有家族,史称大将军王乱世。

    后世对此褒贬不一,有人认为大将军王后期练武练疯了,才做出这种狂悖之事,也有人觉得这对后世来说是一件好事,世家大族把持一切资源,再大的努力也不如有个好出生,而世家灭亡,王朝崛起,平民更有机会获得晋升渠道。现在虽然还是王朝与世家共治天下的局面,但比之中古时,世家一手遮天,朝廷不过傀儡强出太多。

    关于这段似是而非的历史,陈安只是当故事大致看看,并不是十分上心,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其中牵扯的武道之途。

    在上古到中古那段人族黑暗的时期,人族也不是全无建树,他们有着一套炼气修仙的法门,甚至传承至今。如今外海仙山还居住着这些隐世的神仙,所以那些金丹真人,元神真人指得就是他们。

    而武道方面的归纳就驳杂很多,原因是武道修炼到高处都能接应先天神灵的法门,武道通神一词,诠释一切。所以绝世神功可不止只有那七部而已,近古年间,一些天纵之才,发掘古籍,从中研究先天神灵的道路,创出无数功法。所以武道境界很多都和先天神灵的分级有关。地脉六轮,天道九境便是由此而来。

    只是现在能踏足天道九境的人太少太少,所以人族功法层次渐渐有了自己的称呼。

    起初是练出内劲,内劲大成便是真气自生,真气生出就可洞开天生九窍接引天地元气入体这些都与陈安所知的大周修炼体系没什么区别,之后便是元气共鸣的先天强者了。

    只是这里并不这么叫,在这里元气共鸣后,便可以以一己之力撬动元气大海变化,能有移山倒海的神通,所以被称之为天象境界,然后自己领悟的法理渐趋成熟,天象有依有凭不再纷乱,与内庭对应称为外景。这时武者对天地法理领悟更加精深,会逐渐明白自己要走的道路,外景稳固变虚为实成为法相。这些自开道路的人又被称为法相宗师。走到这个时候就是武道的极限了。

    至于再往上的金身法身之流,整个天下也就十来个,太过高端,就不是一个小小的上原县能收集到具体信息的了。

    另外,为了方便,江湖上习惯称呼法相强者为宗师,元气共鸣之后的天象外景为绝顶高手,而九窍则是一流高手,真气为二流,内劲以下则是不入流或凡俗。

    除此以外,陈安还特意打听了一些妖魔鬼怪的消息,那日诡镇的事情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可当他以稀奇故事讲来听的时候,往来客商居然见怪不怪,一名常走西漠商路的行商,更是当作寻常,言说:在大乾以西有名九黎之地,妖怪异人屡见不鲜,异人甚至为上古神灵苗裔,天生异能,堪比武道高手,但如今人族为尊,这些存在也只能沦为显贵仆役,供人驱策,形容惨淡。

    至于妖族,那就更是人人喊打了。与东海仙门相对的西域仙门就是为了镇压他们而存在的。大乾在九黎划了一块地方给这些妖怪异族生存,形同监禁,胆敢犯界,直接轰杀成渣。

    只是近几年,大乾政局不稳,导致这些妖魔鬼怪跑出来兴风作浪,但朝廷也都做出了紧急的应对,并没有太多的伤亡出现。

    常在上原县的酒肆茶楼中混迹,陈安可谓涨了不少见识,对这些奇闻异事的闻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淘到了不少武学功法。

    大乾武风极盛,尤其是北地,艰苦的环境使得生存不易,是以几乎人人会武。可由于文化底蕴的问题,武学粗犷难上台面,还不如往来客商所遗。虽然他们带来的也只是些打熬力气呼吸吐纳的粗浅法门,但以陈安武道大家的眼光看来,还是能发现不少新奇的地方,与己身参照,获益良多。这还只是大乾武道的冰山一角而已。

    对陈安来说这里简直是武学的天堂,比大周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不过说来也是,若非如此,怎能让仙神退避,妖魔慑服。

    这里陈安听得最多的就是镇国公诛仙一战,挥剑斩杀四位陆地神仙之流的元神真人,迫的仙门只能困居一隅,偌大的中原大地成为武者的王国。还有就是万里寒原的故事,这里不像村中老人所言的神仙打架,而是另一版本,镇国公与北极冰皇一战,金身法身论道。他二人之争不涉国家利益,纯粹武道争锋,为了决出到底是人皇所留的法身之道强还是大将军王所遗的金身之道正确。

    当然他们谁输谁赢,陈安并不在乎反正对他而言就是个故事,他所关心的事,此战过后,万里寒原就形成了。

    万里寒原是什么样,陈安最有发言权,那是真正的不毛死地。居然是两人之战造成的,即便不是第一次听说,陈安还是一阵恍惚。这要怎样的实力才能办到?简直几如仙神。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毒元胎

    想到这,陈安颇有几分神往,直到一旁的小光及时递上毛巾,才唤的他回过神来。

    面前的小光已然长得与他一般高,可以用小小少年来形容了。这些时日又随陈安习武,虽然碍着筋骨翼膜没有长成不能操之过急,但呼吸吐纳的基本功夫,却已是入门。再加上陈安不惜药膳肉食的不断调养,其身体长的极为壮实,再不复之前与陈安初见时一副豆芽菜的先天不足模样。

    正因为如此,陈安已经开始让小光服用含有特殊毒素的药材,为以后的元胎培育打下基础。

    五毒元胎的设想,陈安早已有之,原本他是给自己准备的,奈何噬魂豸的成功,让他元胎之法没了用处,即便最后面临成功,却被陆雯破坏,乃至功亏一篑。

    不错,陆雯所服用的五毒元胎并非成功版。

    在陈安的设想中,人身的潜力巨大,而人体五脏六腑对应先天五行,其中蕴含着难以言述的力量,若将人体力量全部激发,所能得到的成就,简直难以想象。

    但这个激发的过程及手段却要好好把握,不然力量得不到,却是个自爆而亡,身死道消的下场。

    人体是一个绝对平衡的个体,它阴阳平衡,五行平衡,无论是金木水火土哪一样失衡,人体都会生病,乃至身死。 所以这个平衡不能打破,但却可以推动。

    关于如何推动,这就要讲到中毒的问题。人们对毒药,往往谈之色变,其实毒药用对地方,比许多疗伤圣药更有用处。而且毒物亦不是全指深山老林里的药材和蛇虫一流,人生而自带毒素。比如,人体为一精密机械,彻夜不眠,累日不休,如机械运作不息,时间一长便会发热发烫,这是火毒渐旺之象;又如一人到异地,食五谷杂粮感天地气候与往日不匹,就会打破身体原本的五行平衡,身体虚弱,肠胃逆反,是为水土不服,也是一种中毒之象,是为水土之毒。所以中毒之说广义而论千千万万,但细察之,不过是人体五行平衡被打破了而已。

    因此陈安以为,要想激发人体的潜能,必先稍稍打破这个人体平衡,再逐渐弥补,层层补进之下,如划水成漩,使得人体五行平衡如旋转之轮,轮转不休,渐渐便可强大己身,达到最终激发潜能之效果。

    他计划着先用一种毒素打破人体五行平衡,再进补其他药材或毒物,层层推进。这不可谓不是个细致活,因为五行相生相克,你第二种毒药必须要对第一种毒药又生又克才能达到循序渐进的效果。否则一味风助火势,只能把五毒元胎的宿体给毒死。

    而且宿主身体必然要极为健壮,否则也是虚不受补。

    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小光身体是没什么大问题。陈安也已经开始在小光的身上用了第一味的火毒,火毒虽烈,却最是简单安全,因为人生而体温为恒,自为火属,本身就带有火毒特性,要不怎么说尸毒也是火毒的一种。所以很多时候陈安不用特意施加毒药,只需调整小光的生活作息即可,最易掌控。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只等循环一成,便可用大剂量猛药炼制引子,彻底引爆激发人体潜力,因为第一步的平衡一成,第二步的激发刺激的危险性便降到了最低,至于第三步的稳固,更是水到渠成。

    当然这只是陈安的设想,具体的实施,还要走一步看一步,毕竟他不会拿小光的性命来冒险。

    至于之前陆雯服食的不过是第二步的药引而已,孰不知第一步才是元胎本身,元胎出自人体自身才是陈安这一系列理论的根本,第二步的药物,只是在这基础上进行温养培育而已。

    陈安伸手接过毛巾,轻瞥了小光一眼,其白净的面孔上竟生了几颗红色的痘痘。陈安暗叫惭愧,这是肝火旺盛之像,五行中,肝属木,木生火,为失调之兆,与陈安计划中的火生火有些出入。按照他的计划,应该先补心火,心火旺,则人做事劲头足,虽易累,但可进补肝气,以木催之,再补肾气,以水生木……渐成循环,可现在……还是需要调节啊。

    陈安拿着毛巾擦了把脸,向小光嘱咐道:“今天我要去上原一趟,给那黄老爷出诊,沈夫人的颜面却不过,并且还有许多味药材要采购,一时半会不定能回来,你好好在家,想出去玩的话,把门锁好,这几天的饭食,我都做好放进厨间里了,你自己热一下就可以。”

    小光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衫,方便练武干活,也衬的小脸白嫩,唇红齿白,闻言面露不舍,但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陈安想了想又叮嘱道:“我若这两日有事耽搁回不来,你记得早睡,劳逸结合才能练好武功。”

    小光对武功很上心,经常趁陈安忙碌,无暇顾他时,刻苦练习。

    听了此言小光依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安知小光一向听话,这句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个习惯陈安一直没改掉,哪怕现在小光已经长的与他一般高矮,他还是保持了下来。

    看着天色不早,陈安走进屋里拿了个布褡,搭在身上,出门寻隔壁同去上原县城赶集的王二叔,结伴离开。

    ……

    与北地的四季如冬相反的便是南疆的四季如夏,这里气候闷热潮湿,实在不是什么居住的好处所。尤其是南疆深处南岭秦岭一线的十万大山,大乾于此地的势力版图根本是一片空白,在此地定居的不是蛮人就是异族,乾民几乎没有,当然除此之外,生活在这里的更多还是那些嗜血的野兽精怪,一派原始气象。

    翻越这十万大山之后,却得一块肥沃的番地,这才是南疆真正的精华所在,也是蛮人异族真正的生息之地。因为有着南海季风照拂,一年四熟,富饶无比,甚至蛮人在此建立了数十王国,代代相承,生生不息。

    再往南便是南海了,那里的物产更是丰饶,犹盛中原,却因着地利的原因只能便宜了近水楼台的蛮人,大乾不得其便。这里的岛屿星罗密布,真正的陆地面积算下来,竟不比整个庞大的南疆之地小。其中异人国度不计其数,更有着许多无人开发的密地,使得南海除了丰饶之外又多了个神秘的头衔。

    舍国是南疆三十七国之一,当然整个南疆之地肯定不止这三十七个国家,甚至一百个都不止,具体有多少,因为地域遥远,各地之间道路险阻,连大乾也统计不过来。只是这三十七个国家都向大乾递过顺表,是大乾的属国,所以便这么叫了。

    舍国位于南海之滨,有南疆海岸最大的港口费利港,这是南疆最大的出海口,每年从这里输出的玛瑙珍珠香料异宝,经固定的航线,由东南十六国登陆,走岭佑,进入中原。成为大乾吸取南海养料的唯一通道,也是大乾羁縻南疆属国的唯一途径。

    至于大乾南方合州燧州等直通南疆的道路,不提也罢。

    此时一身着布衣芒鞋中原服饰的方脸青年,正由费利港登上一艘南疆特有的多桅龙龟舰船。这艘船的目的地却不是东南十六国,而是南海中的国家,要从那里收购海产珍珠等名贵事物,运回南疆的,而用以收购的物资则多是茶盐丝瓷等中原南疆特产。这么一趟来回如果不遇风浪,一路顺风的话,足以将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造就成一方豪富。

    可方脸青年此行的目的却不在于此,因为他根本没有到南海中最大的岛屿,有着海上大陆之称的旺达拉,而是在半路就租了一条小船折而往东,向着南海更深处进发。

    小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这速度能快到哪里去,所以一走便是七天七夜才得见一座孤岛轮廓。这孤岛空悬海外,周围连个补给点都没有,杳无人烟,是个真正的荒芜之地。

    可方脸青年面上却并无异色,迎着明媚晨光从容弃船登岛,温暖明亮的日光照在他的面庞上,显露出一副刚毅的面孔,剑眉入鬓,五官如斧劈刀削一般深刻,正是大乾柱国上将军战神聂海峰。

    他南下一行本是针对魔门,谁知魔门颇知隐忍之道,得知消息,早跑的无影无踪了,只损失了一些被官府掌握又无法带走的产业。这让军伍出身惯常直来直去的聂海峰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也是气得够呛。这一行虽不能说无功而返,但也无甚建树,以聂海峰的脾气怎能忍的,于是便弃了部众,独自向南,来寻南海明教的晦气,直觉和那明王殷若虚干上一架,才能解气。

    据可靠情报,那南海明教的总舵便藏在这荒岛之上。

    说是藏也不尽然,否则也不会被大乾探子探得,而且它也不必去藏。它离大乾太远了,大乾虽强但对于万里之外的南海还是无力羁縻,别说南海了,就是滨临的南疆也视之如鸡肋一般。

    这荒岛景象更多的是将一些远游闲人拒之门外,对真正的高手却并无隐瞒之处。就好像现在的聂海峰,表情肃穆,双眼微眯,不带丝毫情感,就如那九天之上,以至高视角俯视凡间的神灵,在他眼前,一处光明大放的建筑群突入眼帘,如神殿,如庙宇,**肃穆处,即便皇宫大院也不过如斯,另有无量光明在其间绽放,显得神圣不可侵犯,一如光明之神的地上神国。

    找到正主的聂海峰眉梢一挑,抬脚便要进入,却忽然轻“咦”一声,被入口一旁的一块两丈高下的石碑吸引。 这石碑在岛上不知多少年月,其上却没有青苔,没有风痕,光滑无暇,唯有四个大字印刻其上,寓意深深。

    “唯……光……明……故”聂海峰一字一顿的念出,刚刚念完,便见这四字刻痕光明大放,汇成一道拳印向他面门印来。

    这一拳,不滞不垢无形无力,唯有光明,所过之处阴霾尽散,风沙也为之消失,只剩下刺目白光。

    聂海峰脸色陡变,知道风沙并非消失,而是被这一拳的拳意整个同化为光,甚至他耳边静寂,眼前莹白,连声音和视线都被那拳意同化。拳意还在延伸,连时间空间都不放过,转瞬便将聂海峰身边一切湮灭同化,化为一片光海,这白光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净化,独留光明。

    这便是上古四大守护世家,南疆宫家的绝世神功九天元阳诀第五式唯光明故。

第一百二十章 兄友弟恭

    虽说聂海峰同样身负绝世神功,且面前这招拳意不过是有人激发石碑本身之力,无神无韵,威力相比大能施展不知弱了凡几,可就是如此也给现在的聂海峰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若他的先天八极功完满,哪怕只是领悟了火字篇,也可以从容应对,但可惜的是他只有天地风雷四篇,剩下四篇是他以极大悟性,以自己本身武道真意补全的,与原版自然是谬以千里。

    看着这招拳意完全施展开来,聂海峰的表情由讶异变严肃,由严肃变凝重。他心中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周身气息陡变,变的威严肃穆,高远莫测,他双掌一圈,一掌飘渺一掌厚重,即矛盾又自然。掌中所圈空间有着无限之大,将面前的无尽光海完全承载,并深深镇压。天际广阔,大地承载即便无量光明也可囊括其间。

    良久光明散尽,只留下聂海峰的伟岸身影,可此时的他与来时又自不同。他来时虽然衣着朴素,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而现在两只袖袍尽是褶皱,好似在阳光下爆晒许久。

    他深深地看了面前石碑一眼,又转首望了望岛上群山中那若隐若现的殿宇,目光幽深,少时剑眉一轩,不再看这孤岛一眼,毫不犹豫转身离去。这一次来,连正门都没进入,便受如此挫折,还有什么脸面进去挑衅。他心高气傲,自然不愿再做这等丢人之事。

    却不知他这一行径,把暗处一人看的目瞪口呆,这都什么啊,聂海峰居然硬生生接下了“唯光明故”,这一招虽是石碑催发,不是人为施展没有神韵,但也不是普通金身能够随便接下的。要知道那块石碑在岛上经年累月吸取日月精华,所蕴之力浩淼无穷,这一招催发如同绝世高手封刀十年,一刀劈出必当石破天惊仙神辟易。就是他自己若是硬接,也是个重伤濒死的下场。在他的想法中聂海峰也可从容应对,但那是躲开,而不是硬接。

    这招没有神韵,自然也就没有真意锁定,别说金身了,就是个宗师武者也可无伤躲开。他刚刚隔空出手,激发石碑之力,只是想给聂海峰一个下马威,谁曾想对方直接还他一记老拳。打击的他晕头转向,半晌嘴巴都合不拢。

    好个宁折不弯的聂海峰,战神之名名不虚传。

    他深吸口气,推开房门,将屋外的明媚晨光,迎了进来,照在了他的面孔上,驱退了阴霾,恢复了一贯的颜色。他虽两鬓沧桑但面目却显得极为年轻,浓郁的双眉下生着一对桃花眼,每次眯眼的样子,总给人一种笑语盈然的感觉。这副形象在现今的岭佑卫远侯府几乎无人不识,竟是徐家的落魄小子徐若荫,而他另一个身份却几乎无人知晓,那便是南海明教的明王殷若虚。

    二十年前,他九窍大圆满离家远游,凭借着穿越带来的金手指一路打怪升级,无往不利,很快便升华法如便踏入了宗师之境,为了突破武道桎梏,他毅然泛舟出海,寻觅突破之机。

    十余年来他在南海之上与天灾地劫挣命,终于于一荒岛之上铸就金身,证就不朽。为了装逼他直接将此岛命名为逍遥岛,自号逍遥岛主,闲暇时在岛上晒晒太阳;无聊时,去往南海其他繁华之处找找乐子,这日子过的好不痛快。

    但悲剧却从十年前降临了,那是因为他救了两个无意中闯入荒岛的逃难之人,细问之下才知竟是什么教派的余孽。苏晗对邪教一向不感冒,于是便也没有理会。

    但也不知这二人突发什么神经,居然说得明尊点化,以荒岛为根基在整个南海传起了教来。这教派却不是他们先前的罗教,而是新的明教,还尊奉苏晗为明王,自封光明左右使。

    于是苏晗的逍遥岛,就莫名奇妙的变成了红莲岛,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明教教主。

    之后,那两货更是得寸进尺,在南海一片广收门徒,这十余年发展下来居然也有模有样,真成了一番气候。

    但最是诧异的就是苏晗了,被搞的不胜其烦,总不能再一巴掌把那两货拍死吧。于是抱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念头,这才回到老家。

    虽然离开了,但这些年苏晗遨游天下颇是攒了不少身家,大都在红莲岛上没有带出来,总是一份基业不是。所以在那里苏晗还是留下了一些手段,那岛上石碑便是如此。

    苏晗望着院中盆景,思绪纷飞,计较着得失,这一次纵然被聂海峰的真正实力震撼了,但却也试探出了对方的底细,居然是货真价实的万象金身,而不是似是而非的四仪真体,而最大的收获是自己没有暴露,若下次交手时,对方以为自己所习练的乃是九天元阳诀或者是明教镇教功法业火净世篇的话,那当真能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他想到得意处,不由露出了一丝阴森的笑容。

    “大少爷,二少爷求见。”一名仆役来到近前,低声请示道。

    他脸上那抹笑意刚刚展开便又凝固在了脸上,脸色瞬间变的雪白,一道阴晦之色在眉间陈酿,脸上表情变的痛苦不堪,声音也是沙哑了少许:“呃,少爷我近日突发急症,体虚乏力头昏脑胀,实在不宜见客,你且叫二弟回去吧。”

    “是”,那仆役点头应诺,对刚才某人的表演,好似一点都没看见,表现出一名高级仆役应有的素质。

    看着仆役离去的背影,他面上痛苦之色不改,只是又多些郁愁,那日自己回到家中,还没睡个安稳觉呢,自家这二弟就迫不及待的向老爹提议将家中事务移交自己上手。整日里一有空就来自己这大谈徐家在西域的商队,以及东南十六国的商会;时不时还会拉着苏晗实地走访一番。

    让苏晗大感吃不消,颇有一种才脱虎口又进狼窝的感觉。要知道,他就是受不了那两货总让他领手主持教中事务,烦不胜烦,才出逃的。他生性惫懒,连整个南海的无冕之王都不愿意做,更何况是回来当家主。

    在他看来二弟徐敏行之前把个卫远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条,接着干不就完了,干嘛非拉他下水,难道看不出他其实就是来混吃等死的吗。好不容易措辞好准备与之理论,却被一通名教的长幼有序的大道理轰的找不到北。更可气的是,自家那便宜老爹对这套说辞颇以为然,保持了乐观肯定态度,甚至还对他们兄友弟恭谦逊有度的相处方式十分欣慰。

    于是苏晗只好泪奔了,整日里通过装病来发表无声的抗议。在他看来,他现在就混吃混喝等着天机现世就好了,干嘛要受这份罪。

    天机现世,苏晗心神一颤,迷茫地抬头仰望天际,那里一片蔚蓝,大好晴空,可他的目光却似乎拥有非同一般的穿透力,直接透过天际看到了那后面的无数星辰,一颗湛蓝色的星球藏匿其间,在向他发出无声的召唤。已经太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应该快了吧,只等天机现世。

    “大哥?”

    一声轻呼唤醒了出神的苏晗,他转首望去,却见自家二弟已然领着一年迈郎中走了近来。

    苏晗叹了口气,他本就没指望那仆役能拦的下自家二弟,事实上这几天来,天天如此,他也习惯了。正要开口招呼,却听徐敏行抢先道:“大哥,病了许久,这可大好了?”

    “唉,还是有些缠绵,咳咳。”苏晗假装咳嗽两声,半点新意也无,他也清楚,自家这二弟估计早猜到自己是装病,但一无证据,二也不敢当面揭穿自己,毕竟以弟凌兄,首先就违背了他自己所坚持的道义,索性就这么吊着,一天带一名医师来检查,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苏晗也脸皮够厚,反正以他金身之能想要装个病,天下间能证明他没病的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兄弟间见过礼数,果然徐敏行介绍道:“大哥,这位是南阳暮云斋的袁平医士,我特意请来为大哥诊病的。”

    入乡随俗,苏晗不敢怠慢忙施一礼。在这里能被徐敏行特意点出是医士,那便不得了了,绝对是国手级别的。因为普通郎中顶多叫声先生,大夫都算抬举了。

    “咳咳,那真是有劳袁医师了。”苏晗狠狠咳嗽了两声,这才伸出手来放在袁平早已取出的脉枕上。

    “大少爷言重了。”袁平淡淡地客气了一句,对这些达官贵人的礼敬皆不放在心上,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才是他本职,虚礼什么的,他并不在乎。

    只是当他把手往苏晗手腕上一搭,脸色就是骤然一变。

    一直观察二人的徐敏行心中也不禁一提,难道大哥真有病,不是装的?确实武道高手可以调控脉搏,伪装生病,但自己这次请来的可是国手,就算是共鸣了元气的绝顶高手也不可能瞒得住他,除非大哥已经内庭映外景天人合一与天地自然一体了,这样倒是可以随意调节自身状态,想生病就生病,但这样的话,爷爷和父亲会看不出来?

    他想着心思,袁平已然收回了手,见此他连忙问道:“袁医师,我大哥怎么样?”

    袁平捻着胡须略作沉思才道:“脉象沉滑,寒燥内蕴,水火相冲,但不妨事,多多休息调养即可。”

    原来只是水土不服,徐敏行松了口气,满含歉意的看了苏晗一眼,看来自己真的错怪大哥了,他离家日久回来之后水土不服也是正理。只是前面那几个诊出绝症的郎中是怎么回事?真是庸医害人。

    苏晗也长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再装绝症,不太好糊弄面前的大国手,都是猴精的货色,于是改装水土不服,且能躲过几天是几天,说不定拖着拖着大家就把这茬给忘了。

    如此便是皆大欢喜的局面,袁平开了几副调养的药膳便告辞离去,徐敏行想着大哥既然回来了,也不急这几天,便陪同离开。苏晗终于落了个清静,回屋接着睡他的大头觉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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