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无量劫主TXT下载无量劫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无量劫主全文阅读

作者:手太阴肺经     无量劫主txt下载     无量劫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云州记事

    云州,宁海平原,自古以来就有边塞江南之称,从昆仑山上融化下的雪水,奔涌成泯河、泠水、问江、端河四条河流,在此间交错,形成网状水域,滋养着这方土地。

    云州牧府上洛就建城在端河之畔,是一座屹立千载,养育数百万人口的雄城,这里也是玄王帝恒的大本营,玄王帝恒据此,北抗夷狄,西拒沙匪,往南还能与大乾朝廷争个长短,不可一世之姿,当世无二。

    而且比之岐王帝晋结交墨家,灵王帝贤背依仙门,玄王帝恒可谓是全凭一己之力镇压四方,将上洛城建得能与大乾四京一较长短,其间所展露的雄才大略实在令人赞叹不止。

    作为北地最大的商业中心政治中心,上洛比南方诸城,更多了一分气派,内城外城层层叠叠有六重之多,除了最中心的玄王宫,以及次一圈的军事政事枢机所在,把城中的坊市居所划分的井然有序。街道正东正西,正北正南,宽处可容十架马车并行,堂皇大气。

    往来行人身份多样,有带着奇异珍玩的西域胡客,有载着皮货的草原牧民,有运着茶盐的南方商贾……不一而足,他们的身影充斥于坊市之间摩肩接踵渲染出好一番繁华景象。

    城西的安平坊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地方,这里因着靠近小重山,坊市相当热闹,人流往来不绝。小重山并非什么风景名胜,之所以吸引游客,是因为上面坐落着千年古刹宁安寺。宁安寺也并非什么灵隐之地,否则早搬到内城去了,人们来此地上香更多的是一种信仰,一种寄托。

    宁安寺没有那些佛宗大庙受到达官贵人的追捧,但却有许多中下小民的信众,由是香火鼎盛。因为更加亲民,所以在这周围也催生出了许多别有风味的面食摊点,开光刻字的珍玩店铺。

    刘记面摊就开在小重山脚,因着往来人流众多的便利,也算是小有名气。

    方和蹲在路边,捧着个海碗,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哧溜哧溜吃的舒爽,似乎浑然不觉一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来人两鬓沧桑面目却显年轻,竟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岭佑来到西北的苏晗。

    “你倒是好胃口。”苏晗轻笑向着老友率先问候。

    方和不觉有异,先大口咽下口中面食,又舔去嘴角酱汁,这才从容回答道:“人生在世本就不易,何苦再为难自己的五脏庙。倒是你,不在家当自己的大少爷,跑到这到处风沙的西北做什么?”

    苏晗一笑:“近日在家中闲坐,心血来潮之下,替你算了一卦,发现你五行缺我,所以我就来了。”

    “嘁,我也替你算过了,你五行缺德,命里欠揍,需要我帮你活络活络。”方和先是啐了一口,接着斥道:“别整这些虚的,你那些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

    苏晗打了个哈哈,装正经道:“为你而来却是真的,你即将突破,没我罩着你,能行吗?当然还有其他顺带,比如天机现世,要找个好的切入点。在家坐着自然不会有机会,所以出来走走,碰碰运气。”

    “天机现世?”苏晗前一句话让方和心中一暖,后一句话却让他皱眉道:“这你也信?”

    “总是个念想不是,况且信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云霄峰上的那位对此不也是深信不疑吗。”苏晗满不在乎。

    方和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奇怪道:“你现在是老徐家的宝贝蛋子,怎么走的开?”

    苏晗面色一苦:“还不是向我老弟屈服了,先从经商开始,只是没想到老徐家在这西北还有生意,为了躲开老娘的纠缠,索性选了这个最远最偏的,美其名曰:从底层锻炼。”

    两人多年朋友,方和早已习惯了他吊儿郎当的说话方式,甚至有被他带偏的倾向,闻言似笑非笑的嘲弄道:“来西北做生意?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西北马上就要大乱了,可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赔了血本,老徐家不能与你干休,定要抓了你去做种马,日日下崽,以赔偿损失。”

    苏晗不想这多年冷口冷面的老友竟会如此说话,关键是一语中的,说的很准,想起老妈陶氏那殷切的眼神,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转移话题道:“这西北能出什么事?有玄王帝恒带着神兵轰天彻地椎镇压,连我都要掂量掂量,还有什么宵小敢来作乱不成。”

    方和嘿笑着摇了摇头:“这乱子恰恰就出在玄王帝恒自己身上。”

    “哦?”苏晗不意听到这些八卦,真的有些兴趣了,追问道:“玄王帝恒惊才绝艳,武功一途早早入了宗师,距离最后的铸炼金身,也只有一步之遥;为人为政更是精明强干,这云州大地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官员清廉务实,阡陌路不拾遗……他能出什么乱子?”

    方和瞥了苏晗一眼,语气怪异道:“你把帝恒说的如此好,莫不是看上他了。那骚老爷们虽年过四旬,但保养得宜,你有些想法,须也怪不得你。”

    “啊呸,呸,呸……”苏晗被恶心到了,啐道:“你丫口齿啥时变的如此伶俐,我这么多年莫不是认识了个假的方奉贤。”

    “还不是和你学得,”方和默默吐槽一句,随即解释道:“主要是我认识的帝恒和你所说相差太大,他骄狂自大,目无余子,一向是他老大,天老二的人物,绝不是什么贤王之流。他那群手下包括后宫都各怀鬼胎,相互间争权夺利,搞的整个云州乌烟瘴气,甚至他的嫡长子都被送去观中学道了,他也不管,你说这云州怎能不乱。”

    “这到是第一次听说,”苏晗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可帝恒底蕴深厚,只要他能铸就金身,便可镇压一切,这云州也乱不了吧。”

    “哼”,方和冷笑一声:“前提是他真的能够,你似乎忘了一个人,一个被聂海峰光芒所掩盖的人。”

    “熙王帝云庭,”苏晗眼睛一亮。

    方和颔首道:“不错,你觉得以帝云庭的野心,会放任三王势力成长下去吗?这些年来他借着聂海峰的光芒,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让人几乎忘记了他也是一个滨临突破的宗师巅峰,这种隐忍所图非小啊。如此一来,玄王帝恒危矣,而帝恒是云州的主心骨,云州能有今日全靠他一人之力,他一倒,云州岂能不乱。”

    “嗯,有道理”,苏晗也点了点头,不过下一刻他诧异抬头道:“但这些关我鸟事,就算他真乱起来,我拍拍屁股走人,大不了换个地方做生意就是。”

    方和白了他一眼:“我本来也没说有你什么事,只是我太一上宗在西北安身,看着西北即将大乱,心绪不宁,向你倒倒苦水罢了。”

    苏晗也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太一上宗的根基之地在九原吧,在云州这块铺的探子并不大,顶多大乱到来时,卷了铺盖暂避,你们家大业大的,还会在意这点损失?到时候就算云州翻了个底朝天,也影响不到你们吧。”

    方和想着这些年太一上宗东宗和西宗的内斗,沙哑着嗓音,满是疲惫地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苏晗扫了一眼方和手中空空如也的面碗,催促道:“别在这伤春悲秋了,事不宜迟,赶紧的,给你帮完忙,我还要去云霄峰踩盘子呢。”

    说完扯着方和就走,出了安平坊,汇入人群,一路向城外而去,伴着夕阳,间或还有斗嘴声传来:

    “对了,你的刀呢?”

    “当了,换了刚才那碗面。”

    “我欣赏你……”

    与安平坊隔了两条街的地方便是这西市有名的勾栏,比不得内城同样场所的奢华却别有一番不同的景致。内城的烟花柳巷背后多有达官贵人支持,与云州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普通平民和江湖客可以染指的。

    而这里就自在很多,简单很多,当然也复杂很多,因为城狐社鼠的道道比那些上层的贵人们也未必少多少,至于说简单则是因为其中的交易没有丝毫道貌岸然的掩饰,更加直接,更加血腥。

    入暮时分,两个彪形大汉抬着一支不断蠕动的麻布口袋,一路小跑,自吟风阁后门而入,一直走到后院的一处偏僻小间。

    他二人走进里间,带好门,卸下口袋,往地上一倾,其中立时滚出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口中还塞着麻布,此时蜷缩在地,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屋中众人。

    这屋里本是有人的,而且还不少,为首一人戴着八角帽,留着两撇鼠须,形容颇为猥琐。他本是满脸期待之色,但看清那小姑娘的形貌后,脸色立变,抬手就给当先进屋的大汉一脑崩。

    “你奶奶个熊,不是说于老头家的丫头年过二八了吗?这是什么玩意?”

    那大汉白长那么大个,在八角帽的淫威下,畏惧地缩了缩身子,喏喏道:“于老头的大丫头上月婚配了,只好拿二丫头抵债。”

    八角帽听了此话,气得两片鼠须直往上翘,抬手又给了其一脑崩,骂道:“你不长脑子吗?那大丫头年龄刚好,来了就可以用上,这二丫头乳臭未干,还要白浪费老子两年饭菜,我要来有什么用?”

    八角帽还待再发火,却被身后一个慵懒的声音制止:“好了,人都带回来了,还能再回去拆了于老头的骨头不成?这小丫头虽然身上没几两肉,但模样倒是挺周正的,这于老头倒是好福气,生两个丫头都这么标致。记得常平坊的李员外就好这口调调,你一会辛苦跑一趟去联络联络。”

    “唉,好的,回头我就去,”八角帽转过身对上声音来处,就这么个功夫,却瞬间换上了一副点头哈腰的嘴脸,极尽谄媚之能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勾栏佚事

    这小屋装饰简陋,却有一张云床摆在正位,此时其上正坐着一名三旬妇人,这妇人名叫花伴月,便是这吟风阁的主人,世人常道这勾栏的老鸨形象都不是多好,可这花伴月却是不然。她眉目婉约,体态曼妙,虽是徐娘半老,却也风韵犹存。传言乃是某个大人物的情妇出身,由于身份太低,连个妾侍都没混上,于是在这开了吟风阁,帮那位大人物管理一方产业。

    而八角帽则是她明面上的丈夫,也是这吟风阁中的龟公,其人名叫鲁申,也不知道花伴月从哪找来的帮手,狗腿味十足。

    花伴月一语定下论调,伸了个懒腰,起身向门口走去,八角帽鲁申连忙弓着腰,紧随其后。花伴月走到门口看着杵在那的两个大汉,皱了皱眉,不悦道:“还愣在这做什么,把她抬下去,叫小五小六给他洗涮干净,交给莫老姨好好****。”

    那两大汉一个激灵,连忙再用麻布口袋将少女套了,一路小跑出了小屋,离开后院。身后还传来鲁申补上的马屁味十足的呵斥:“看把花老板气的,说一句动一下,一群光知道吃饭的废物玩意。”

    隔壁就有一同样大小的院落,其装饰布置与其他地方比起都要差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杂役居所。两人将那麻袋抬了进来,交给了一名油头粉面的小厮,这才离开。

    小厮边解开口袋,放出少女,边冲里屋喊了一嗓子:“五哥,又来活了。”

    少时,屋里走出一个十四五岁面目普通的少年,他瞥了地上的少女一眼,好似见惯了这种情状,木然说道:“你去前院喊下莫大虫,我带她去洗洗。”

    小六眼珠乱转,迟疑着应声,却磨蹭着不肯离开。

    这小六约莫十四五岁,早到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往来的姑娘他总想揩点油,现下自己被分配去叫莫老姨,而对方却带姑娘去洗澡,他心下自然不满。

    少年小五看他那样,就知道他什么心思,他盯着小六,眼睛一眯,拖着长音,重重“嗯”了一声。

    小六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转身就走,显是对其惧怕非常。

    看着他离去,小五依旧木然着脸色,把地上少女拖到一个四面土墙,草棚搭顶的简陋浴室,解开绳索,摔给她一套衣服,冷冷道:“自己洗。”

    少女一脱束缚,并没有想要逃跑,也没有哀求挣扎,她只是怯怯地看了小五一眼,便抱起衣物,进了浴室。

    小五见惯不怪,自从来到这里,他见过形形**的人,有人不甘命运奋起抗争,瞅个空就想逃跑;有人挣扎求饶,以期求得怜悯;还有人就像刚刚的小姑娘一般,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是被家里人给卖了,就算能够离开此地也无处容身,于是便认了命。

    不管怎么样,反正是省事了,他施施然地再次回到屋中,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天色渐黑,莫老姨来带走了少女,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小六结束了一天的活计,躺在了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这个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哪怕干了一天的活已经够累的了,却还是精力充沛。

    “五哥五哥,你说那小丫头,要多久,花老板才会让她接客?”小六向睡在另一头的小五嚷嚷着,可是却没有人回答。

    “五哥五哥,你睡了吗?”还是没有人回应。

    小六顿感无聊,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均匀了呼吸沉沉睡去。

    星移月隐,子时将至,睡在一旁的小五猛然睁开双眼,看也不看边上的小六,如僵尸一般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整个身体凭空消失在屋子里,下一刻却在屋外的院中出现。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必然消失在原地,却在霎时之间,在十余丈开外的地方出现。

    在这么一个漆黑的夜晚,若是被人看见定然以为自己遇到鬼了,可若是武道高手却知道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身法。

    小五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来到花伴月卧房的隔壁,这里是整个吟风阁的帐房。这个时间点,后院的杂役大多都睡了,而前院却到了生意最火爆的时刻,花伴月和鲁申等人都在那迎客,帐房周围空无一人。

    小五从容的推门而入,半点没有做贼的觉悟,熟悉地摸到几册账本前,将之取下拿出火折点亮细细翻读,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良久,他合上账册,面上闪过一丝狰狞,喃喃自语道:“这已经是去年九月的帐了,居然还是没有小光的任何消息,难道我之前的判断有误?”这小五竟是一直追寻黎光踪迹的陈安假扮。

    陈安当初只想着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小光,却忘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根本没意识到先天道体会为小光招来多大的灾祸。

    之后他细细思量,才想到一些名门大派对优质弟子的渴求。

    这些时日以来,他先是去排除了参商杜牟,因为其人本就长居朔北,嫌疑最大。奈何参商只是参商,单纯的做药材生意,而且独来独往,没听说有收徒的想法。于是他又向无尽沙海进发,虽然沙海主人离朔北如此之远,但也不排处其人心血来潮的可能。

    只是路过云州时,他无意中发现了西域雪枭的生意。这人堂堂绝顶高手,竟做着人口贩子的买卖,还在云州城中开了几家青楼妓馆。不止如此,鸢杰此人还和西域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时借着自己的渠道之便,还为西域仙门从中原输送新血。

    如此一来,西域雪枭的嫌疑比之沙海主人大得多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陈安在云州城中潜伏月余,可最终结果却一无所获,这让陈安不由渐渐焦躁起来。若是小光落入沙海主人手中还好,对方乃武道高手,顶多逼其拜师,可若是落入仙门手中就不好说了,夺舍之法唯有仙门掌握。

    自从百余年前仙门乱政,仙门在中原的名声可是不好,若不是看在他们镇守一方,劳苦功高的份上,早就被大乾朝廷给打落尘埃了。

    如此声名狼藉,怎能不让陈安焦心。

    他强行定下心神,将书册归位,退出帐房,几个闪烁间就回到了杂役房,躺在了小六的旁边。他没有睡觉,而是思量着之后行事。这几家青楼的帐他都看过了,没有什么收获,但却在日常劳作时听说花魁沈三娘是鸢杰的姘头。这条线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正好前院需要一个跟随小厮,本来定的是小六,因为这家伙更加活络一点,但是现在……

    陈安看向身边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小六,眼中闪过抹异色,不好意思了本来没想与你挣的。他抬手在其上腹太乙穴上一抚,却没有引起对方的警觉,小六依然睡的跟死猪一样。

    做完这些,陈安才放下心事,浅浅睡去。

    翌日,陈安草草结束了手上的活计,独自坐在屋中。虚幻的刀光剑影在他身边不时闪过。明灭不定,转瞬间,刀剑光影消失,唯有庚金之气残留,凝练而不张狂,锋锐而不肆意。

    身剑术是技击之术,到了天象境界已然显现不出威力了,乃至地支**剑殛也有些稍弱。这些时日以来,在寻找小光的同时,陈安一直没有疏忽武道的修炼,毕竟找到小光还要能夺的回才行。

    但是创出身剑术,把地支**剑阵提升到天象境,已经是穷极陈安之能了,自创武功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不过他身负大周和大乾两种武学体系,触类旁通之余又靠着通穴的境界身开百脉,也算是天赋异禀,所以还是有着一条简单而清晰的思路。

    他出身暗司精通技击之术,思路便由此而来。刀枪剑戟棍棒锤,虽形态不同,但却都是武道杀伐之器,抛去外形只重用途,反而深得大道至简的精髓。起初在还没有刀剑之时,人们所依凭的不过是一双手,后来人之所以为万物灵长,便是拥有假借万物之能。而这些兵器的最初雏形也许就是人体的某段关节,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将人体炼成一件绝世神兵呢。

    将血肉之躯练成绝世神兵这个想法简单直接而又十分疯狂,但若被金身高人知道了,却会赞叹不已,因为这正是成就金身最正确的途径,天雷地火铸金身绝不是一句虚言。

    陈安是不知道金身的思路,但他向来是行动派,想到了,便去做。此时,他双目紧闭,右手猛然握拳,向身前虚空轰出,这一拳力道不小,却诡异的没有一丝声响,当他手臂回抽时也没带起一丝风声,因为屋中空间整片元气大海完全被生生定住了,他就是将整座小院给拆了,也不会引起元气大海的半丝波澜。

    这么做除了显示出陈安修为日渐高深外,还有着另外的原因。

    这里是云州上洛,玄王帝恒的大本营,整座城池都笼罩在法阵中,元气大海的些微异常都会引起上层建筑的警觉,毕竟绝顶高手已经是战略级的存在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如来修真

    无数拳影在陈安身前绽放,又化为掌刀指剑纷纷散落,最终化为虚无。

    他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眼中明灭不定。这次他将一身所学融入天象武学混元金焰功,但还是把握不到那丝隐隐的头绪,索性果断收功,不再一味地去钻牛角尖,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闲下来的陈安开始思索自己下一步的行止,既然已经决定要直接找上鸢杰,那便要以其人为假想敌,准备一系列针对的措施。

    鸢杰其人,绰号西域雪枭,为无尽沙海四大悍匪之一。麾下沙盗团人数过万,在无尽沙海中威名赫赫。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数据,陈安暗司出身,习惯了每次行动前都要详尽的推算,以此确保万无一失,这其中对目标情报的收集更是到了一个苛刻的地步。

    在来上洛之前陈安就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甚至混入鸢杰的沙盗团内部打探情报。得知鸢杰本身是屹人察木氏,这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族,被大部落排挤到草原的边境,在西域大雪山下放牧。鸢杰在放牧的同时还在云州边城内做着私货买卖,由于他为人信义,颇得边城守备的信任,生意还算不错,日子也过得去。

    只是大雪山下能有什么好牧场,一次寒流就带走了他所有的财产,穷困潦倒之下,只好去无尽沙海中做起了无本买卖。他草原狼性,狠辣非常,又有一身不俗的本事,很快就在无尽沙海中混的风生水起。

    鸢杰做人不忘本,饮水尚思源,经常回到大雪山下的部落接济族民。而且他处世也很有头脑,认为沙盗这条路不可长久,于是又拾起了边城的人脉,重操旧业,一边为盗,一边为商,一度将生意做到了上洛城中,还得到了这上洛城中的某个贵人的看中,有过不少往来。

    至于这位贵人是谁,以陈安现在的能力还查不出,只能确定是玄王后宫中的某位,这个身份就不得了了,他意味着在整个云州鸢杰都有着一层保护伞,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撼动的。

    一开始陈安还不在意,因为他本就没想与鸢杰对上,他只是想找到小光的下落而已。但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导致他不得不去与鸢杰本人打交道了,因此他必须慎之又慎把这些情报逐字逐条的分析。

    这些年来,鸢杰已经渐渐开始洗白上岸,无尽沙海的沙盗团有其心腹打理,若不出什么大事,他基本不会出现在那里。他本人只在部族,边城和上洛三地徘徊。这倒是不用去担心他身后的万余沙盗大军了,纵然陈安已经练武至非人阶段,也不敢直面大军冲锋,这还是沙盗这种乌合之众,若是面对大乾精锐,宗师也是陨落之局绝无幸理。

    优劣对比拉近了不少,不过陈安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因为他在云州城中也不能动手,牧府之城多有护城大阵,他一旦运使出需要调动元气大海的力量必被察觉。一个陌生的绝世在云州城中潜伏,不能不触及玄王敏感的神经。即便刨除这些外界因素,对上鸢杰本人,也足够让陈安挠头的。

    那是正当年的绝顶高手,天象巅峰,就算比不上高寒秘技手段多样,也绝不容小觑。反正陈安自忖与之正面放对,胜算不大。

    武道一途从内庭圆满那一刻起,就开始变的不一样了,陈安自暗司学来的技击之法搏击之术,在生死搏杀中,再难占到优势,而共鸣了元气,到了天象,这种优势更是荡然无存。

    如此多的掣肘,再加上鸢杰本身的实力,由不得陈安不皱眉。

    但他也不是绝无胜算,对上鸢杰,他还有一定的底气,便是敌明我暗的出其不意,想到这里,陈安抬起双眼正看向此时推门而入的小六,他神情沮丧,垂头丧气,好似失去了莫大机遇的样子,心如死灰。

    陈安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

    云州西北角,距离上洛不知道有多远的一处荒山上,苏晗与方和并肩而立看着苍茫大地一时间感慨万分。

    “再看一眼吧,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了”,苏晗嘴欠道。

    方和眼角微抽,咬牙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晗打了个哈哈,满不在乎道:“开个玩笑而已,你底蕴深厚,证就法身乃应有之义,紧张个什么劲?退一万步说,证就法身又非金身炼魂,即便失败也不定就死。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呗。”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证就法身是什么?古往今来能走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个,多少前辈高贤倒在这一步下。况且以太一上宗如今的状况,面对日后几乎可以预定的云州大乱,若今日我不能突破……”方和没有再说下去,但逐渐坚定的眼神已经表明了心志。

    苏晗耸了耸肩,完全不吃方和那套,嘻嘻哈哈道:“调节一下气氛而已,不要这么认真,你真的准备好了?”

    方和肃容道:“接下来拜托你了。”

    “放心吧”,苏晗难得正经了起来:“不过我只能坚持三十息,若三十息你还没成功……”

    “三十息,足够了。”方和语气坚毅。

    “那开始吧。”苏晗边说边虚握起了右手,自虚空中抽出一柄造型奇古的长刀,这把刀,光刀刃就有七尺长,若竖起来加上刀柄比苏晗本人还高,但他运使此刀却完全不显滞涩。刀锋在其身侧带起一抹弯虹,斩向面前的空处,在那空处之上斩出了一道光。

    这光并不炽烈,却将周围白昼衬的一片黑暗,仿佛它才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它悠然而至,超脱万物,让人憧憬,使人向往。没人能说出它的来历,但凡是看到它的人都认定它的背后是天国之门,那里美好、完满、永恒,极尽人之所思,穷极人们对完美的诠释。它又像是开天辟地之时,那最初的一抹光亮,造就了无限可能,带来了无限希望。

    光芒蔓延,转瞬吞噬了方和,同时一股特殊的道蕴自方和身上荡漾开来,诉说起最初的奥义,诠释着太初的真名:太一,即道也。道自虚无生一,便从一产阴阳,阴阳再合生三体,三体重生万物昌。

    这一切有着那道光的阻拦,并未传出多远,唯一能感受到的便只有卓然立于无限光芒之上的苏晗。

    他看着方和双手环抱成球,站成浑圆桩,从最初练武时的起手式开始,一步步的演练着自身武道,总结着过往,积累着信念。

    人练武到筋骨翼膜大成,便是已经达到了当前肉身的极限;然后是真气自生,洞开天生九窍,这是一种开发身体潜力,达到人体巅峰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武者渐渐开始体悟天地自然,构建属于自己的世界观,这既是对自身武道的认知也是对天地自然的体悟。其过程就好像一个孩童渐渐长大成为少年,在身体成熟的同时,思想也开始变的成熟起来。

    当这份认知达到一个临界值,这便是内庭圆满的境界,此时便可以突破肉身的桎梏,共鸣元气,以元气大海为延伸的手脚,化虚为实,把自己的武道理念用天地元气具现化于当前,这是证道之路,也是绝顶高手的本质。

    当然这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天象外景的说法便由此而来。

    天象外景并不是两个境界,而是三个。就好像一个人在描绘一幅画卷,先是打底的背景,这就是天象;画卷全部完成便是天象巅峰。此时这幅画虽然是画完了,可是还需要让别人知道他在画什么,他想要表达什么,每个人看这幅画都有属于自己的理解,那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所以还须提上一篇跋文具体阐述作者的思想。这篇跋文才是外景的境界,他代表着一个武者真正的武道理念。

    当然天象到外景不是必然的步骤,而是一定几率的突破,因为这两者根本不是一种体系。九窍圆满和天象巅峰都是对武功境界的阐述,对的修炼;而内庭圆满对应外景大成都是对武道理念的修持感悟。

    就像一个人身体的成熟并不意味着思想上也成熟,非要经历一些事情,获得一些感悟才能够达到。九窍圆满在共鸣元气后对应的是天象巅峰,而内庭圆满在共鸣元气后对应的是外景大成。

    所以一个人想要真正的成熟长大,身体上的成熟不够,还要能够有思想上的成熟,否则他就算身体长成成人,还是幼稚的。因此在武道修炼达至宗师之前有三个关隘,其一是九窍圆满到内庭圆满的过程;其二是元气共鸣;其三便是天象巅峰到外景大成。

    内庭圆满是自身武道理念的成熟,映射外景则是向别人阐述自己的武道理念,以此得到别人的认同。达到天象外景的境界与人对战,便是一个让对手认同自己武道理念的过程,当他认同了自己的武道理念时,他便输了。这就是共鸣元气后的战斗方式,不只是以力压人,也是思想上的征服。

    达到外景之后的修炼,就是对武道理念的修炼,他要求逐渐剥离外在的虚妄,看清自身的本质,找寻理念核心的所在,这便是宗师之路。升华法如,认清真正核心的东西,将之凝聚成独属于自己的相,真正明白一切有为法,天地自然都在法相之中。武功不过是法相的衍生,天地自然道理的表现。只要了悟天地法理,就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一切武功可随意创出,这个时候,才能被称为一声武道宗师。

    这是武道的巅峰,人所能达到的极限。而再之上,那是先天神灵的领域,以凡人之身修炼武道,触摸先天神灵的领域,便是武道通神,

    武道通神的真意便是本命真如的显现,直面自身本心的过程。而所谓本心,可以是一种胸怀大志问鼎天下的野心,可以是小富即安知足常乐的生活状态,也可以是归隐田园安贫乐道的悠然心境。当然也或许是“我是谁,谁是我”的人生思哲。

    那是生命的本源,思想的启蒙,赤子的初心。

    而武道通神,本源显现,面见本命真如的过程,就是认清自己初心的过程。

    佛曰如来。

    道曰修真。

第一百四十章 太一万化

    少时,光海之内有混沌蒙蒙,所有天机,一切道理都在其中扭曲,呈现出一种无序的状态。但这种扭曲和无序没有持续下去,反而慢慢聚焦,滚圆成球,坍缩成点。

    这一点在下一刻轰然爆发,分出两仪阴阳,阴阳滚成圆,又一分为二,一者为物质,另一者为思想,其间以介于虚实之间的相连,是为三宝精气神。

    三宝调和四象,划分五行,定鼎于上下东南西北**,谓之曰宇。接着七星摇曳,八荒扭转,入住九宫,天干地支运行,乃有时序,谓之曰宙。

    宇宙一定,二十四节气生发,创世之法降下,生灵显现各归其位,天道循环。

    这些就是苏晗所看到的一切,使他不由喟叹道:“太一真法不愧是上古练道奇功。”太一上宗的《太一万化仙诀》在古时乃修仙之法,人皇降世之后,被世人修改编纂,又经代代传承改进,成为了能够证就法身的绝世神功。

    又一会,光海之中显出方和身影,此时的方和,不复先前的潦倒中年人形象,他头上束之一顶灵冠,冠中有着一明灭不定的奇点,时刻阐述着最初之意,神圣高缈。身上袍服似云气幻化,变幻不定,其上纹路或为花草,或为鸟兽,或为山石,仿佛能瞬间变化为这世间的一切;足蹬的芒鞋之下,有紫气相承,衬着周身缭绕的玄黄功德,如造化临凡。

    苏晗面带笑意,双手抱拳一礼:“恭贺方兄证得太一万化真身,从此位列仙班,长生久视。”

    ……

    陈安垂手立于百花苑之中,一动不动。他的面前是一张摇床,床上铺着白貂绒大氅,其上躺着一位素衣美人,双十年华,薄施脂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风尘之气,反倒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感。这便是吟风阁的头牌人称沈三娘的沈怡,此时她上下打量了陈安一眼,黛眉微蹙,抬手止住身后打扇的丫鬟,向着站在前面的八角帽问道:“这就是给我配的跟随小厮?”

    鲁申点头哈腰地道:“姑娘宽宥则个,原先那个太不济事了,见不得大场面,一紧张后面就漏气,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个您先使唤着,等过些时日寻到合适的,再与你换。”

    没办法,他鲁申虽然管着一应事务,在这吟风阁中权利不小,但对面的花魁才是吟风阁的摇钱树,就连花老板都不得不陪着小心。

    沈怡又转首打量陈安两眼,见其虽是面目普通,但双眉粗浓一副憨厚之相;嘴上有着一层淡淡的绒毛,明显年岁不大;眼睛倒是挺大,只是其中满是迷茫之色。心中有数,便即慵懒地挥了挥手道:“算了,就这个吧,看着还算老实。”

    “姑娘就是心善,不愿为难我们这些下面干活的,那我就把他给您留下了。”说完鲁申撇了陈安转身就走,好似怕走慢了,沈怡就要反悔似的。

    沈怡打量陈安的同时,其实陈安也在打量着她,首先便是外貌,能成为花魁的人,外貌都是差不了的;其次是那种空谷幽兰的气质,这才是吸引如此多恩客的关键,毕竟来找乐子的人图的就是那股新鲜感,这新鲜感可以是高贵典雅,可以是妩媚天成,可以是小家碧玉,自然也可以是清新脱俗……这沈怡明显走的是后者路线。当然值得陈安关注的显然不是这些一眼就可以看出的东西,而是沈怡丹田内那充盈的真气。

    陈安眼神飘忽,表面上一副呆呆的样子,实际上却将沈怡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她骨骼匀称,抬手间,关节没有半点凝滞力感,这身内力显然不是靠打磨筋骨翼膜而练出的,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沈怡身怀一门高深的引导术,由内及外,专修内力。

    大乾引导术显然没有大周那么可遇而不可求,但也只掌握在世家门派手中,这沈怡能获得,身份明显不简单。她真像阁中传言,是鸢杰的姘头?鸢杰胡人一个,自己有没有引导术傍身还得两说,怎么可能给自己情妇?

    陈安眼睛一眨,壮似好奇的打量四周一眼,其实是清空脑中的胡思乱想,澄澈心灵:她是何身份,与鸢杰是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要通过她接触鸢杰而已,甚至我都不准备与鸢杰放对,只是想要找到小光的线索,如此简单,何必费那心神。

    他刚刚拿定主意,就听得沈怡对身后丫鬟吩咐道:“翠盈,去带他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来跟前侍候。”

    那丫鬟也是一身素裙,姿容不俗,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向陈安招了招手示意其跟随,陈安塌着背傻傻地跟了过去。两人走了一会,来到一间浴房,这浴房其实就在刚才沈怡那间屋子的隔壁,只是因为这百花苑太大,两人走了有段路程才到。

    这里就比陈安那杂役间奢华多了,香汤伴着花露,蒸起袅袅氤氲。流苏壁帘做着装饰,锦缎屏风组成隔间。

    丫鬟翠盈不知何时离开了一下,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堆青色衣物,连内衣内裤都是俱全。陈安认得那是堂前伺候小厮的统一着装,比他们这些杂役的粗布衣服强多了。

    陈安连忙将衣服接过,谢道:“幸苦姐姐了。”

    翠盈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安,糯声道:“小弟弟,要不要姐姐帮帮你,让你享受一下主子的待遇。”

    陈安知道这翠盈有意撩骚,存心想戏弄自己,是欺生的一种表现。但为了隐藏还是不得不配合她,便一手捂着裤带,一面涨红着脸紧张道:“不,不好吧……”

    以后都是姑娘的人,这翠盈也不敢太过分,见陈安如此,便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道:“紧张什么,本姑娘什么大鹏小鸟没见过,还在乎你那只童子鸡。”

    说完转身便走,留下一脸愕然的陈安。

    陈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以前没在青楼妓馆待过,还真不知道这里的姑娘如此彪悍,差点没崩住漏了馅,毁掉自己一开始塑造的老实憨厚的形象。不过陈安还是感觉自己刚刚呆滞的样子很是不堪,也幸好翠盈转身的早,否则若被其看见,陈安都要考虑杀人灭口了。

    匆匆洗漱一遍,就换上了那身青衣,即便保持脸上的懵懂之色不变,也显出了几分精神,可见人靠衣装这句话,从来都对。

    没惊动任何人,陈安再次回到了先前沈怡的房间,在里面收拾起来,将沈怡看过的书本码整齐,弹过的琴摆放好,又摸出一块抹布四处擦弄。他不比沈怡的贴身丫鬟亲近,若是想让其走到哪都带着自己,必然要在其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眼里有活的下人,哪个主子都会喜欢的。

    很快就到了傍晚,接着便是一夜莺歌燕舞,好不欢闹,但沈怡这里却还算平静,花魁是用来镇场子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见得了的。不用像其他姑娘那样夜夜笙歌,反而还有一定拒绝的权利。陈安也乐得清闲,尽快把沈怡身边的事务了解清楚,以免出什么岔子。

    如此这般就过了三五日,期间陈安还真随着沈怡出去过几次,但应付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没有鸢杰的半点消息。

    这日黄昏,陈安得了沈怡另一名丫鬟绿绮的嘱托,将瑶琴香案等物搬上了马车,并早早就套好了马在门外等着,刚至亥时初刻,就见翠芝扶着沈怡宽宽走上了马车。又得了嘱咐后,陈安坐在马夫旁边,一路向着内城行去。

    擦着亥时三刻宵禁的点,进入了内城。

    马车一路不停,很快到了一处大宅院的角门口。由于是角门,没有门楣,陈安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往日出来从不曾如此鬼祟,所以他长了个心眼,牢牢记下来时路径。

    到了地方,沈怡主仆下车,径直向宅院内走去,车夫坐在马车上很规矩地在角门口等待。陈安占着跟随小厮的身份,抱起瑶琴香案等重物,也跟了进去。

    一路上有这家下人领着,经过庭院深深,又历回廊蜿蜒,这才来到一座布置古拙的花厅。

    陈安被那仆役领着到此,将手中物事摆下,便又被领着到了另一个离花厅有一段距离的处所,而沈怡主仆却被留下。这一点在陈安看来也是正常,大户人家,哪有跟随小厮和主人共处一室的道理。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却让陈安愕然,他在这类似休息室的处所呆坐,竟然还有两名灰衣仆役敬陪。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很少有人会去理会小厮的存在,陈安思忖着不是这家人礼数周全至极,就是今晚这场聚会有什么不可名状之处,需要把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也监视起来。

    联系最近上洛城中暗流涌动的情况,陈安产生了诸多猜想,不过他却没有向对面二人套话。一来对方未必知道什么,就算知道估计也会被主人严令,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释疑的;二来,单刀直入的套取情报方式在陈安看来是最愚蠢的,也最不可信的,只有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的表征,推测而得的结论,才有很高的可信度。

    由是陈安就这么和那两名仆役大眼瞪小眼的呆坐半宿。直到丑时末,花厅那边曲终人散,陈安才随着沈怡回到吟风阁。

第一百四十一章 踏月寻幽

    回到吟风阁之后,众人都已经很累了,也无话语,各自回房歇息。

    陈安鸟枪换炮,也有属于自己的独间,就在沈怡大房间的隔壁,空间狭小,类似隔层,里面只能摆下一张木床,衣橱都是嵌在墙里的壁柜。他走进屋中,销好门,在床头盘膝坐下,闭目冥想。

    不多时,在他的感知里,方圆十余丈的气息都渐渐平静了下来,只余若有似无的鼾声悄悄回荡,想是其他人都已经睡熟。

    这时,陈安才重新睁开双眼,一缕精芒在他眼中闪过,他身形晃动间便跃出窗外。并反手以震劲从外面将窗户锁实,几个踏步间便离开了吟风阁,往记忆中的方向行去。

    寅时三刻,本应该是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奈何明月高悬,将大地上的一切照得是纤毫毕现。但这些对陈安一点也没有影响,一路上没有半点波折就回到了先前的大宅处。

    这次他走的是正门,抬头借着月光,陈安终于看清了门上的匾额。

    只是那匾额上的三个字,却给他一点不好的感觉。

    “长史府”。

    即来上洛,陈安又怎会不把上洛城中的高手调查清楚。

    玄王长史就是人称“接天正卿”的江泰,此人出身儒门乃心教学徒,一口“先天浩然气”已然修炼到外景大成的地步,可谓是站在绝顶之巅,半步宗师。

    面对这等人物,以陈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免有些迟疑,心下想着,或许沈怡真的只是来应酬,未必有鸢杰的消息,而且就算鸢杰也参宴了,现在说不定早就离开了,何必陷自身于危险。这个念头如野草般蹿升出陈安的心灵,胆怯之意在心尖缭绕,令他踟蹰不定。

    天空浮云尽去,月光又明亮了几分,长史府中除了几盏用于照明的气死风灯,在惨白的月光中摇曳,其余则是一片蓝幽幽地空寂屋舍,这比一片黑暗还要人,不知有什么妖魔鬼怪盘亘其间,或许下一刻突兀扑出。

    面对这些,陈安忽地笑了,三年的安逸生活真的让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那种绝挣一线的狠戾;那种敢将日月换新天的勇气;还有那种我若不死,天地同泣的霸道心理,这些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离他而去。陈安不禁自问,失去了这些还能武道登峰?还能保护小光吗?

    不再多想,他默运玄功,闭塞周身窍穴,彻底与元气大海断绝联系,精气神尽数收敛,气息愈加晦暗。摸索着这府邸格局,他找到一处矮墙,两股用力跃入其中,窜高伏底之时,全凭肉身力量。

    好在他轻功高绝,就算只凭肉身力量施展,也不是府中普通护卫能够发现的了的。

    寻觅着方位,他很快找到了先前的花厅,这里果然已经散了宴席,甚至于饮宴的痕迹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留两个仆役在那细细擦拭着案几。

    他悄无声息地摸到两人身后,没有二话,指甲连弹,弹出淡淡的白色烟气。

    正在闲聊的两人嗅到,神色渐渐出现迷惘。

    陈安伸手点晕一人,并迅速凑近上前将之扶住,缓缓放倒在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同时还模仿这人声音,向另一个看起来更精明几分的家伙,熟络地搭话道:“今天来的几位大爷,俱都英武不凡,不知都是些什么来路?咱家老爷干嘛宴请他们?”

    那人神色迷茫,声音却还正常,除了擦拭的动作多有迟缓之外,没有任何异样,就像刚刚闲聊时的状态回答道:“这我哪里知道?反正都是大人物。”

    陈安表情微滞,眼眸转动间,换了个思路,先将鸢杰平日里形象描述了一遍,才道:“这位大爷一看就是外族,怎么也会成了咱家老爷的坐上宾?”

    “那位大爷啊,听说是王府中某位的亲戚……”那仆役语调渐渐高昂,显是知道某个八卦秘闻,急须炫耀。

    可陈安此时却根本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趣,鸢杰竟然真在这里。他曾经去过卫城,也曾找寻过大雪山下,但那里都没有鸢杰的踪迹,他就推测着其人肯定是在上洛。但上洛何其大,怎能找遍,他只能在唯一与之有关系的吟风阁潜伏等待。

    如今终于得到了鸢杰的消息,陈安一时不免忘形,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乱想其他的时候,迅速平静了下来,接着问道:“我上午在西厢那边打扫,他们今晚不会是要宿在那里了吧?”

    “西厢?”**让那仆役的脑子一时不太灵光,想了半晌才道:“可我上午打扫的是文轩台啊,他们就三个人,还分两波住?这谱也太大了吧。”

    “文轩台”,陈安眼眸一亮,他刚刚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知道。他本打算把整个长史府找遍的,但那样难保不会惊动江泰,对上外景大成,他甚至都没有什么把握逃跑。

    也不管那家伙还在絮絮叨叨讲述着什么,陈安已然离开了花厅,向先前探索过的路径行去。他虽然没来过长史府,也不知道文轩台在哪,但十余年来他干的就是这个,但凡达官贵人的府邸,他看一眼就知道大概格局。

    至于刚刚为什么不问那仆役,一来受**控制的人思绪缓慢,问则费时;二来那**只能迷他心智,让他口不择言,若问一些引起怀疑的话题,难保他不会醒来,那时便只有杀人灭口一途了,可在外景大成的府上杀人,当江泰是吃干饭的?可能那一丝杀意刚起,就能引来一票高手。

    索性还不如自己找,来的安全妥当。

    所谓“台”不是在高处,就是在水中央,按着这两点思路,陈安很快看到了这三个字。

    这里是长史府的后院,处在一片人工湖泊之中。

    陈安有些奇怪,为什么会在后院,一般后宅不都是女眷居所吗,再亲密的客人也都是安排在东厢或西厢,哪有安排在后院的?不过他也无暇关心江泰的特殊嗜好,沉下心来找寻鸢杰的所在才是正题。

    只是似乎不用他怎么去特意寻找了,因为下一刻他就看到了鸢杰本人。

    文轩台其实是建在湖心岛上的阁楼,其两侧分别有一座月台伸出,这月台造型奇异类似飞檐,直指天空明月,形如阁楼两翼,成展翅高飞状,上面雕栏画栋,彩绘纷飞,华美非常是以冠名文轩。

    此时的鸢杰就坐卧在西向的飞台之上,持着一鼓鼓的羊皮兜囊,对月饮酒。他虽穿着大乾民间时下流行的武士服,但深深的眼眶和一脸络腮胡子却还是凸显出他胡人的身份。与陈安一向了解的形象分毫不差。

    见到鸢杰的那一刻起,陈安就知道自己不必再隐藏了,他这副姿态显然是在等人,若不是在等自己,陈安还真想不出其他。

    果然,除了鸢杰之外,东向的飞台上也站出一人,五缕长须,四旬靠上,一身素白文士袍,整洁干净。他笔直地站立在月台边缘,意态悠然地看着陈安朗声直言道:“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指教我等?”

    陈安不及答话,而是转首看向了身侧,那里还站着一人,身高九尺,猿臂蜂腰,周身上下充满力感。

    三个绝顶。

    这让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因为首先出现在脑海的念头就是怎么逃出去。一个鸢杰就不是他能够轻易对付的了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两个不输于他的存在。

    月光宜人,越发明亮,照的天地间一片莹白。

    陈安挺直背脊,放弃了假扮仆役蒙混过关的不切实际想法,对方既然都在这等他了,就没有让他蒙混过去的可能,侥幸心理不可有,先发制人才是王道,后发者则受制于人。

    迎着月光,一股惊天剑意在他身上酝酿,犀利决绝,一霎那间便冲天而起,好像下一刻就要向三人斩出,玉石俱焚。

    感受到这锋锐的剑意,看到陈安面上的决绝,白衣文士不免动容,谨慎起见,也自袖中撤出了一把长剑。

    持剑在手的他整个人气质无甚变化,却立刻把陈安的目光吸引到了他身上,包括他的两个同伴,鸢杰和那高个也向他侧目颦顾了几分。这并不是那把剑有多出挑,恰恰相反,而是其太普通了,就像街面上五两银子一把的青钢剑一样,无甚稀奇之处。

    但久经战阵的陈安对此可不会大意,绝顶高手手中会有凡铁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两边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陈安抢先出手了,这是江泰的府邸,对面三人是江泰的座上宾,而自己才是不速之客,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

    身剑术,名剑流,承影。

    现下明月当空,承影剑的施展不占天时,可如今的陈安早已功参绝顶,承影剑绝非当初可比,剑法展开。陈安当着三大绝顶的面,消失在了这夜色当中。

    白衣文士面色一动,似有所感,青钢剑点出,不带半点风声,直指自己的影子。

    “叮”的一声脆响,白衣文士的影子一暗一亮,竟将陈安从中甩了出来。

    陈安刚刚站稳,便发觉脑后生风,一股寒意渗体的劲风卷着雪花吹拂而来,好似要将一切吹成荒芜。

    鸢杰的风雪三十六斩,陈安心头一动,身化宵练,以风对风。

    这边刚刚与之对上一招,就感觉周围空气突兀的粘稠凝滞起来,那九尺巨汉已然跨步到陈安身侧,双手高举如托山岳,两臂以千钧之势狠狠砸下,一道山岳虚影在巨汉身后浮现,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陈安轰然砸落。

    白衣文士也不甘寂寞,青钢剑带起点点星雨,昏聩不定之中杀机暗藏。剑雨笼罩住自己三人的影子,甚至连湖中倒影都不放过,彻底封死陈安一切退路。

    他们三人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有调动天地元气,震颤元气大海,可形成的绝杀之势,换做外景大成的高手前来,也讨不了好,定是非死即伤的结局。

    布下如此绝杀之局,白衣文士却没有任何欣喜之色,因为他发现对面的陈安神色半点不见慌张,反而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好似在等着他三人齐聚的这一刻。

    不好,这个念头刚起,就见天空明月似乎亮了这么一分。

    淡淡的月光洒下,一如陈安身上淡淡的剑光,这剑光不显半点锋锐,只是单纯的氤氲梦幻,使得陈安整个人看起来都变的不那么真实,好似一场梦幻泡影。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三人的招式落下,没有血腥,没有死气。砸在陈安身上,就跟戳破了一个气泡一样。

    因为真正的陈安已经遁着月光,穿梭到了十余丈开外处。

    踏月寻幽,入梦无痕,身剑术,名剑流,含光。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误中副车

    这招含光,陈安以内廷圆满的修为都无法推动,必须要等到天象境界才可以施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借光而遁便是其一。

    事实上陈安用承影剑法率先出击时,并没有什么计划,只是想着打破对峙,寻觅机会。谁知,他们纷纷出手后,却又都默契的没有引动天地元气,这种做法正合陈安之意的同时,又不由让他产生许多联想,莫非这三人也都是黑户,不为云州上层所容。

    如此这般,陈安才敢想着将他们聚集,方便自己逃脱。不然就算没有天地元气加持,他们分出两人对付自己,一人掠阵,自己也要束手就擒。

    好在他们三人看起来真的是身份不明不白,同样不想纠缠过久,一出手就是三人齐上,意图以雷霆之势将陈安拿下,这才给了陈安逃脱的机会。

    不错,他一开始的目的便是逃,在别人地盘上,硬抗对方三个同阶,那得有多傻。

    后院围墙近在眼前,甚至陈安已经单手搭在了围墙之上,但恰在此时异变陡生,一种恍惚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大脑。

    天上的月光似乎一下变得柔和了许多,让人心中宁静,无思无想。

    院中的花草,空中的微风,湖中的锦鲤,俱都变的色彩鲜明,是那样的真实可信。它们就是这么美丽着,这么漂亮着,这么宁静安详着。没有血腥争执,没有不谐纷乱,没有对立两分,让人看了心湖波澜不起,精神宠辱不惊,甚或无有敌我之辨。

    同一时间他周围的元气大海陡然凝固,陈安就像被封存在琥珀中的小虫一样,被牢牢禁锢住。这本是天象境最浅显的对元气大海的操控方法,对同样天象境的存在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只要轻轻一争便能脱困。

    可陈安偏偏就是起不了任何反抗的念头,甚至连逃生的**都在逐渐下降。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反复念叨:“无善无恶,争执不起,留待往后,守中不发……”

    无善无恶心之体,那是赤子初心,无善恶之分,无敌我之辨,无争执之念,这是对世界的真诚,对造物的感动。

    “接天正卿”江泰到了,这个念头在陈安脑海中闪过,但却像投入大海中的石子,没有溅起一丝波澜。宁静的心湖上只有放下一切争执,面向初心的澄澈。

    身后的鸢杰等人,此时也反应过来,手持钢刀利剑,婉转剑花,荡起刀风,向着陈安所在扑来,可此时的陈安还在迷惘之中。

    无数次生死搏杀历练出的心智不断的提醒着他危险的到来,却又都被那善恶不起,争执不生的念头强行镇压下去,他想要有所作为,却又那样的无力,如同被鬼压床,一阵绵软无力。

    这不过眨眼之间的变化,但对陈安来说却好像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就在鸢杰钢刀高举,陈安便要引颈就戮之时。那无思无想,善恶不存的意境陡然间迟滞了一个刹那,长史府正堂那边,一股惊天气势冲出,冲霄的浩然之气回荡,镇压住天地元气的肆虐。

    不知出了何事的鸢杰等人动作不由一顿,下意识地回首向那方位望去,反而是陈安凭借着超绝的心智,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噗”的一声,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果断逆转了筋脉,刀刮筋骨的剧痛,终于使他清醒了片刻,借着这股剧痛的残留,陈安再也顾不得隐藏,而是毫不犹豫的共鸣了元气,大量庚金之气被从元气大海中抽出,环绕周身,裹着他撞碎围墙,冲进隔壁,用力过猛之下,连带隔壁大宅的一间花房也给撞塌。

    借着腾起的烟雾,陈安迅速遁走,奔跑的同时,他以过人的心智在逆转筋脉的震荡还未平复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又闭合了窍穴,断开元气大海的联系。让刚把气机锁定他的鸢杰等人,再次失去了他的踪影。

    这还没完,他明净灵台,感受着周围上洛监察大阵的探测,脑海中观想着各种剑意剑势,变换着气机,以此摆脱追溯。

    他不知道长史府中出了何等变故,但他却知道这等变故着实救了自己一命,若还不知把握。那可真是与人无尤了。

    自己与外景大成的差距还真是大啊,同样是绝世,自己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却差点被生擒,枉自己还自大的以为即便是江泰当面,也能走上几招呢。

    这个打击,让陈安苦笑不已。吟风阁是不能再回了,小五这个身份肯定是暴露了,就算这些事与自己无关,依着那些大人物的心性,也绝对会把自己当作不稳定因素,率先清除。可现在自己躲到哪里去呢?

    亡命奔逃之际,他忽地灵光电闪,想通了一件事情:鸢杰等人在文轩台等候的人并非自己,而是那个最后造成江泰爆发的人。自己只不过因缘际会,倒霉的卷入了某个阴谋之中。或许鸢杰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何而来。这种认知让陈安大叹晦气,不想竟生出这许多枝节。找不到小光的下落不甘心,若冒然卷入上洛城中的争斗也是粉身碎骨的结局,真是进退维谷。

    但陈安到底非是凡人,循着阴暗路径逃命的同时,双目转动,思索着利弊,不因一时的失利而沮丧。

    自己不是对方的主要目标,顶多算是个搅局的,监察大阵不会一直锁定自己,自己有很大把握逃出升天。没有那生死一线的紧迫感,陈安更冷静从容了几分,继续思索道:不想外景武者竟强大至斯,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不过好在自己的目标只是鸢杰,况且也不定要与之分个生死,只是要找寻小光的下落而已。本来自己还焦急,万一鸢杰将小光送与仙门自己该如何自处,现下云州大乱,有很大可能鸢杰背后的仙门势力也被牵扯出来,到时候正好适合自己浑水摸鱼。既然如此,那自己还逃什么,躲藏一处,等着敌人灯下黑,才是正途。

    陈安一边继续奔行,一边揉搓脸颊,恢复了本来面貌,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坚毅,有一种名为疯狂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

    他感应着身后被彻底甩脱的追兵,没有继续向云州城外出逃,而是猛然掉头,又向内城行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些人有阴谋,玄王也不是好相与,自己只要寻一地躲藏,静待事态发展,不时还能仗着身份莫测,两边撩拨一下。只等事态扩大,再浑水摸鱼。

    如此想着,陈安半点也没有玩火的自觉,他强压下伤势,咽下喉头逆血,保持着灵台清明,思索着何处消息灵通,往来无碍,又隐蔽清静之所,可以让自己暂歇。

    渐渐的,他的身影隐没在内城边缘的民居之中。

    看着陈安消失的身影,苏晗收回目光,玩味笑道:“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

    方和不甚在意地回道:“一个不知天时的小家伙,如今朝廷、藩王、世家、外族、仙门……多方势力汇聚云州,一个不甚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这趟浑水也是他可以趟的?”

    他习惯性地与苏晗抬杠,但眼神中望着陈安消失的地方,也有着一丝赞赏。

    “他这不是全身而退了吗?”苏晗假装没看见,语气轻松好似看了一场大戏,继续与方和拌嘴道。

    “侥幸罢了,可一不可再。”方和依旧笃定,证就太一万化真身让他自信了不少,不再有之前,强自镇定的惶惶之态。

    “不过话说回来了,”苏晗终于把注意力拉回到了方和身上,调侃道:“你不是急着回去安排后路吗,怎么有闲心和我在这侃大山?”

    “有些事情,总要看看清楚,才好去做,”方和的神色逐渐凝重:“我本以为证就法身当可庇护下面的儿郎们元气不失,谁知看如今情状这云州局势比我想象的更复杂,日后万一,实难预料。”

    苏晗虽事不关己,但还是出言安慰了一句道:“你也别太过疑虑,我倒反而觉得,这云州就算乱,也乱的有限。”

    “哦?”方和稀奇道:“愿闻高见。”

    苏晗并非一味出言宽慰,似是早有想法,闻言从容道:“先说朝廷,这次之事,如果无其他势力插手,帝云庭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但如此鱼龙混杂的局面,若不想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帝云庭这老狐狸的态度绝对是暧昧不明;再者就玄王,他便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刚愎昏聩,可好歹虎毒不食子,若不想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绝对会早做准备控制局面;而西北贫瘠,门派不兴,家族不起,所谓世家不过就一个张掖姜家罢了,余者皆不足为虑,他姜家孤掌难鸣又能掀起多大风浪?除去被聂海峰追的如过街老鼠一般的魔门,散落不堪的邪道以及现下和朝廷好的蜜里调油的门派势力,最后就只剩下外族和仙门。这两家如今对大乾忌惮甚深,若不想触动帝云庭敏感的神经,是不会下太大力气的,否则那是逼着帝恒和帝云庭联手。所以说有帝恒和帝云庭这两尊大神镇着,这云州就算乱,也是小乱。”

    闻听这番言论,方和陷入沉思,好半晌才醒悟过来,惊奇地看着苏晗:“你竟能说出这番话来,还是我认识的徐大少吗?”

    “哼哼,本少爷这叫真人不露相。”苏晗臭屁的回答,其实心里另有一番吐槽:“骚年,有空多上网刷刷帖子,到起点浏览浏览小白文,你也行的。”

    方和白了他一眼,告辞道:“算了,不和你在这闲扯了,无论这云州是大乱还是小乱,家事总要处理的,我还要去西域一趟,你要去云霄峰送死,我也不拦着你,自便吧。”说完,他就要离开,想了想还是又补上一言:“天机不测,莫要自误。”

    话音一落,他身影淡化,直接融入元气大海,消失无踪,而周围的上洛监察大阵却没有半点反应。

    苏晗对他说走就走一点表示都没有的行径比了个中指,他这次来可是帮了好大的忙,到最后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捞到,真是晦气。

    最后看了一眼周曹堪堪反应过来要大索全城的云州城卫兵,也转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八方云动

    长史府中的鸢杰等人,在失去陈安的踪迹后,惊疑于前院的变故,怕被人调虎离山,也不敢再追,而是迅速的赶到了江泰的正房。

    这里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厅堂之中一片凌乱,三人跨步入内,看到的就是正襟危坐面向大门的“接天正卿”江泰。

    “大人”,三人躬身行礼,疑惑问道:“怎么会有两波人?”

    江泰看起来三旬上下,唇须浓黑,颌下无须,面色白净,一副文弱之相,整齐的衣袍半点看不出刚刚打斗的痕迹,他声音清澈,富有磁性,闻言意味深长地回答道:“也许是一波人呢?”

    “与大人对峙者跟脚如何?”白衣文士急急问道,语气公瑾谦虚,却无惶恐,似乎双方只是合作,没有隶属关系。

    江泰也不在意,面色坦然,半点也没有被人偷袭的激愤,照实说道:“那人功力不俗,来去如风,一时没有看出,你们那边呢?”

    白衣文士与鸢杰两人面面相觑,互换了个眼色后,也如实说道:“没见过的绝世,但据吾等判断,似乎是广寒高家那边传来的,新晋绝世高手,千面诡剑君月一。”

    这话要让陈安听见,定能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的跟脚不止这么快被人查出,而且都传遍了西北,甚至连绰号都有了。殊不知整个北域的绝世高手也就这么多,突然冒出一个表面看上去无甚背景的,怎么会不被人查个底掉。

    说完后,白衣文士又疑惑道:“莫非这千面诡剑也是那位的人,那他与广寒高家起什么冲突的?”

    江泰语气依然平静:“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猜,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倒是你们已经暴露了,最好另寻去出。鸢杰的吟风阁倒是个好地方,只是沈怡此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鸢杰答话道:“这妓子是某家自小培养,不逊色于世家的家生子。”

    江泰目光看向地上琐碎,保持淡然的态度逐客道:“不必保证,你自己有把握就好,现在你们自去吧,本官这还有一些首尾处理,就不相送了,怠慢之处还望见谅。”他语气稍显淡漠,但更多的还是针对鸢杰,江泰虽出身儒门,但并非名教子弟,又伴着玄王镇守北疆多年,对胡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从直呼对方名字,没带任何缀语就可看出其中的轻视。

    白衣文士亦是世家出身,自然听的出江泰语气的冷淡,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无奈,双方虽是合作关系,但远谈不上亲密无间,于是领首草草地向江泰行了一礼,便带着鸢杰等人离开。

    三人走到门口,白衣文士带着九尺巨汉又与鸢杰作别:“鸢兄,我们另有去处,就不与你同行了,还望铭记约定,我们届时相候。”

    鸢杰连忙回礼:“那是自然,就此告辞。”

    来到吟风阁,鸢杰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闪身进了沈怡的房间。

    慵懒躺在摇床上的沈怡没有鸢杰先前所说的家生子的觉悟,对突然出现的鸢杰也没有半点惊讶,好似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悠闲自在,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事情进行的不顺利?”

    “你那个跟随小厮,你清楚他的来历吗?”鸢杰不答反问,面色不善,脸上带着狐疑。

    沈怡一怔,旋即微笑道:“看来是出现变数了呀。”

    “难道跟你没关系?”鸢杰质疑之色不改。

    “你怀疑我?”沈怡好笑反问道:“坏你的事,于我有什么好处?”

    她也没说什么找来对质,证明自己清白的话语,一来,那人若真有问题早该逃了;二来,她也没有必要向鸢杰证明什么。

    “希望跟你无关。”鸢杰一字一顿道:“还有,你的主子真能保证玄王铸不成金身?丑话说在前面,若玄王铸得金身,我会第一时间把你给卖了。”

    沈怡对鸢杰的话不以为意,依旧从容道:“放心,我们不仅可保证玄王铸不成金身,而且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全数做到。”

    “但愿如此。”鸢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脸沉思的沈怡,良久,她好似想通了什么,走到妆台前坐下,摊开一卷粉红色的纸笺,执笔匆匆写就。

    写完之后,又将那纸笺折叠成星状,唤来绿绮,嘱咐了几句,便将信笺递出。

    绿绮接过信笺,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她轻车熟路地离开吟风阁,消失在渐渐热闹起来的晨曦之中。

    ……

    明堂高耸,直入云霄。

    一名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将一张粉红色信笺递到了明堂大总管胡老公的手中。

    胡老公面相苍老,白眉低垂,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瞅着那信笺上的星形折痕,挥手打发了小太监,转身走进了明堂深处,来到了正持着一卷诗书,尝试着注解经意的帝云庭面前,恭谨地将之递上,并开口解释了一句:“北方蝶舞二十八,有消息了。”

    帝云庭神色一动,接过信笺,随手抖开,浏览了一遍,嘴角渐渐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摇了摇头道:“张掖姜家,好大的手笔。”

    如此感叹了一句,他又似想起了什么,转首向胡老公道:“胡唯,你去传令,命北方穷奇,貔貅,蝶舞所部全部蛰伏,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笙歌的笙歌,一应变故不必理会。”

    胡唯习惯性的躬身应命,却又略有迟疑,直起身后踌躇着没动。

    帝云庭发现了他的举动,笑了笑道:“老胡,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问便是。”

    也就是帝云庭平日随和,换做普通豪富之家,下仆质疑主子的决定,也早就被打死了,何论帝王之所。不过这也正是帝王心术所在,世人皆道九五之尊当一言九鼎,乾纲独断,却不知真正贤明的帝王绝非刚愎自用之辈,他们有一整个宰相团队辅佐,深信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

    当然也只有拥有这等风度,才能让身边之人俱都发挥所长,看到晋升希望,让更多的人前来追随,网罗更多的人才。因此想要登上那个位子,即便真的是个刚愎的人,也要表现出虚心纳谏的态度。

    更何况帝云庭本身就有这种气度,并非伪装,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虽未登九五却已经有了帝王风姿。

    胡唯跟着帝云庭许多年了,了解他的性情,听了此话,仗着亲近,直言不讳地问道:“王爷,这是个好机会啊,为什么要放弃?”

    “好机会?什么好机会?”帝云庭笑着反问了一句才道:“帝恒镇守云州那个四战之地这许多年,本身又是一代宗师,这岂是外界述说的刚愎自用骄狂自大所能够做到的。镇国公曾评价其人一句,有蛟龙之姿。如此人物,又怎会因两个儿子争嫡,而自陷绝路。”

    对于帝云庭的说法,胡唯有些意动赞同,但还是辩言道:“可他四子帝珙的背后是张掖姜家,六子帝环的背后疑似仙门,来头都不小啊,他帝恒区区一个宗师,真能抗的住?”

    帝云庭自信笑着,纵然深信理越辩越明,但对于胡唯的问题还是略带着点轻蔑的回道:“与势力大小无关,没有老虎带领,再大的势力也只是一群绵羊。张掖姜家已经没落了,自平夷大将军姜政死后,姜家虽然宗师传承不断,可始终缺少能够镇压四夷的人物。而仙门,呵……”

    一个“呵”字道尽了对仙门的蔑视,自古帝王对这群超然物外的家伙都没有什么好感,帝云庭虽还不是帝王,但也相去不远,若是让帝云庭在帝恒和仙门中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站在帝恒这边,宁愿藩镇割据,也不容外夷插手,仙门对大乾而言甚或比之外夷都不如。

    胡唯有些恍然了,但还是惊讶问道:“玄王既然如此格局高上,又怎会任由事态发展至此,难道这一切都是玄王的局?那他是为了什么?”

    这句问话让帝云庭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自得不存,反而有几分回忆渐渐浮上心头,迷蒙了他的双眼,沙哑了他的嗓音。他萧索地叹了口气,良久才回了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胡唯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的愕然:“争嫡之事,被顶在前面的一定是帝珙和帝环,他们都是玄王之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玄王再是雄才大略也不好抉择吧?”

    帝云庭没再回答,面上少见的浮现出一丝温情,向胡唯吩咐道:“孤记得上次唐太傅送来了一支千年血参,你让下面的人和着粥烹了,等会孤要亲自给父皇送去。”

    ……

    张掖,姜家。

    姜程捻着颌下白须,望着连绵的屋舍殿宇,看着奔忙其中的族人亲眷,深深地叹了口气。向着身后同样一名白发老人问道:“四儿已经出手了吗?”

    老人微微躬身,这不止是行礼,更多的是一种在沉重压力下,下意识的行为,他的声音与外貌一样苍老,迟缓着嗓音回道:“据云州传回来的消息,的确如此。”

    “哎,”姜程又叹了口气,声音颤抖,却又坚定的道:“明日开祠堂,革去四儿他们的族籍。”

    他声音不大,却似个惊雷在白发老人耳边炸开,令后者瞪圆了双目,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久久不能言语。

    姜程转过身来,看着对方的白发白须,似乎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作为一名武道巅峰的宗师,形容如此苍老,那是真的无能为继了。如此认知,让他隐匿了惆怅和感慨,褪去了迟疑和犹豫,恢复了世家掌舵人一方巨擘的威严,凝重而肃穆地重复道:“传谕全族,开祠堂将姜岩等人定为叛逆,革去族籍,择日发落。”

    白发老人一个激灵,不敢抗辩,俯身领命,转身便要去通传家族中各房管事知晓,离去之际,不经意间却听到身后一段幽幽的话语传出,似是自语,似是解释,带着苍凉与无奈。

    “玄王莫测,我赌不起,姜家,赌不起。”

    ……

    云州,上洛,王府之中。

    江泰在一间密室之外,对着窗中的人影,躬身施礼,口中回禀道:“皆已入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松林听涛

    成片的松林汇成林海,在初夏的微风中荡起阵阵绿漪。

    独僻幽静处,妙趣返自然。

    陈安真在上洛内城之中,找到了这么一个隐蔽清静的所在。而且这里四通八达,消息便利,每一样都符合他的要求。这里便是历代玄王供奉的灵枢观。

    这是一座道观,世人常将仙门和道门混为一谈,实则是不对的。修仙是练法,修道是练心,所谓修仙不过是求得长乐逍遥,亦为道之一种,而天下万法无一不可为道。所以修仙是求道,而求道却不光只有修仙。

    灵枢观是道门一脉,却与仙门没有任何关系。历代玄王将祖祠设在其中,求得一个寄托,因此对其多次封赏修缮,使得其成为这上洛城有名的胜地。

    可到了帝恒这代,他只信自己,与这灵枢观的情分却是浅了,上有所行,下必效之。灵枢观失去了权贵的支持,渐呈败落之像,好在玄王祖祠设在此处,玄王一脉每年也是祭祀不断,使得其地位特殊无人敢惹,而且失去了权贵的青睐,却更显亲民,有着大片群众基础,由是这里香火鼎盛不绝。

    如此鼎盛的香火,供奉不缺,自然养的起许多仆役杂流,连带算上观中的道士,这灵枢观中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混入其中,住个几天,对于陈安而言一点也不难。

    此时他换了一身普通杂役所穿的道袍,坐在松林下的石阶上,微闭着双目,任凭林荫斑驳了他的脸庞,俨然一副偷懒的小道士模样。

    三天前他从江泰府上逃脱后,便来到此地养伤,事实上那日,凭着含光剑诀的犀利,他除了自己逆乱经脉的伤势,也没有受到什么其他的损害。而逆乱经脉对于共鸣元气前的武者而言,是了不得的伤势,甚至可能武功尽废,从此与武道无缘。但对于天象境的存在来说,只不过是过于疼痛的小伤而已。他连续吐纳个两天,早就理顺了经脉,如今伤势也已好得七七八八。

    这次的经历,虽然有些险,但于陈安而言却不是全无收获,起码他又亲身经历了一次天象境的战斗,甚至还体验了外景大成绝世之巅的出手。

    这让武道一途无人指导的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获得了新的感悟。

    天象之所以称之为天象,是因为武者到了这个地步,一言一动都能带起元气大海的共鸣,从而引动风雷,降下雨雪,炽热骄阳……造成一系列的天象变化。而实际上这些天象景观,只不过是武者修炼过程中,甚或打斗过程中,引起的自然现象,附带而已,不足道也。

    对于一名武者而言,内庭蕴含的武道理念才是真正的根本核心。

    所以在江泰府上时,鸢杰等人没有共鸣元气。一方面确实是因为身份保密,不想造成太大的动静,引人注意;而另一方面却是根本不需要去这么做,引动天象,只能去吓一吓低级武者,对于同处在绝世这一层次的高手而言就是个笑话,反而他们看似平凡的每一招每一式,却都蕴含了自身的武道真意,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所在。

    想通了这一点,陈安身上的气息隐有变化,与元气大海隐晦的联系也彻底断开,内庭之中一抹锋锐之气乍现,又彻底归于平静,整个人存在于这片天地之间,显得更真实了许多。

    他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凌厉之色,平凡的就像是个邻家男孩,除了身上的气质变的更加阳光自信之外,再无其他特殊。直至此刻陈安才达到了与鸢杰等人同样的阶段,返璞归真。

    所谓的天象外景,也不过是无知者对绝世高手的臆测而已,真正按修炼的过程而言,共鸣元气所达到的是天人合一,之后的收摄天象便是返璞归真。这一放一收之间正合了人体呼吸吐纳之意,又与仙门的精神圆满,环抱成丹有异曲同工之妙,大道殊途同归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没工夫去研究仙门的道路,陈安仔细体悟着精气神收放之间的奥妙,似又有所得,循着这种感觉他蓦然回忆起江泰的出手,那天地同音的恐怖至今在他脑海中回荡。

    内庭外显,以思想意志干涉现实,是为外景,那强行征服他人的思维理念,以自己的武道意志凌驾一切又该叫做什么呢?他距离宗师还有多远?真正的宗师又该有多强?

    陈安没有再想下去,因为这些暂时都不是他能接触到的层面,尽快找到小光才是他来上洛的目的,本末不能倒置。

    在这灵枢观中,来往香客不断,他们也弄不清和尚庙和道士观的区别,就在后殿的三清像前毫无遮拦地诉说己身,抱怨他人。孰不知中央大殿供奉的北斗星君才是这灵枢观的真神。从众心里让他们认为拜神当然要拜大神了,连带着其他偏殿中的贪狼星君,文曲星君,武曲星君……一个二个香火寥寥,委屈的要死。

    不过这也便宜了陈安,就坐在这松林之中,运足耳力便将他们的话语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些抱怨祈求虽带了太多个人感情,但陈安的老本行就是做这个的,最善于在一些繁复丛杂的信息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情报。

    仔细分辨之下,便将云州城当前形式还原了个大概,也明白了几天前的误会是怎么来的。

    如今玄王闭关准备铸就金身,很多势力都不看好他,于是鼓动他二子挣位,什么张掖姜家,仙门,朝廷,夷狄这些顶级势力都冒了出来,弄得整个上洛城风声鹤唳。

    这个发现让陈安不禁苦笑,感叹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以他的实力贸然卷入这种层面的争斗,也顶多就是个炮灰的命。现下只能潜伏于此,慢慢摸清鸢杰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理顺脉络再图后计。

    “这位道兄请了……”

    就在陈安面对当前局面抓瞎之时,一个温润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以陈安的武功当然不会不知身后来人。但他打定主意在灵枢观潜伏,就有了彻底融入其中的想法,如此便需要一个切入点,而今这切入点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么。

    这灵枢观也曾辉煌过,经历代玄王封赏,连带仆从杂役,养着大大小小道士千余号人,陈安就不信他们能全部互相认识,所以也不冒名顶替,直接大大咧咧站起转身问道:“道兄何事唤我?”

    站在陈安面前的也是个小道士,年岁颇小,只有十三四岁上下,与陈安一样穿着湛蓝道袍,头戴混元巾,却似有似无地透漏出一股儒雅之气就好像一直读的是圣贤书而非道德经。

    其人长相与声音一般温润,给人的感觉有着三分柔弱七分坚定,若不是陈安自信眼力,还以为对方是哪个小道姑假扮的。

    “在下唐突,敢问道兄在何处当值?”

    陈安心中一虚,心想这货上来就问这么犀利的话语,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仅仅质疑我的偷懒。他也到底非是凡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巡照命我清扫这片竹林。”

    巡照在观中是寮部头头,手下管着一票杂役,谁认识自己是哪个?这么说总是没有错的。

    小道士果然没有怀疑,闻言心中一松,他也没在意陈安手中连个扫帚都没有,就继续道:“高功命我去琉璃街,找个师傅帮忙拓印经文,不知道兄可否陪我走这一遭。”

    “当然可以,我们这就前去?”陈安拍了拍手整了整衣冠欣然答允,他在这屁事没有,而跟着这小道士走一趟说不定就能混个身份出来。与巡照手下的临时工不同,只要自己完成任务之后赖在这小道士身边不走,就很有可能混在高功的手下办事,变成个有编制的正式工,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善,”小道士点了点头,与陈安结伴向观外走去,边走边问道:“在下姬宏,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陈安心道他也不是受戒道士,居然用的是本名,于是也吐出两个字:“陈安”。时过境迁,再次说到这个名字时,陈安心中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无论是君月一也好,陈安也罢,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无畏往事,往事已随风。

    两人一路走出灵枢观,向着端贸坊,琉璃街而去,期间说说笑笑,逐渐熟悉。姬宏小道士还保留这他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天真烂漫,而陈安却已经是根老油条了,一边装憨,一边旁敲侧击地打听出了灵枢观中不少事情,弥补了自己最大的短板,越来越向观中道士靠拢,使得姬宏对他的身份一点也没有怀疑。

    在这段过程中,陈安刻意套近,姬宏又心无防备,一通胡吹烂侃过后,还没走到端贸坊,姬宏已经将他引为知己了。

    来到琉璃街,陈安指着左右铺子对姬宏展示当初攻略上洛时所做的功课:“这琉璃街除古玩字画的行当以外,就是造书匠人了,他们开设的书局还要再往里面一点。”

    “对就是那,”陈安伴着姬宏又走了几步,指着一个绘着“书”字的黄底黑字小旗道:“那就是整个上洛城最大的溟海书局,他们的书册和拓印技术都是上洛城最好的,当然了价格也是不菲,若是道兄你所带经费不够,我还是推荐旁边那家李记书坊,他们家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

    “不用,高功说要最好的。”姬宏财大气粗地道,同时又对陈安佩服无比心中大叹找对人了:“道兄对这外间小事都了解的如此周详,真非常人啊。”

    “哪里哪里,我没进观中之前就混迹市井,这里面的道路,当然多少了解一些。”陈安稍稍谦虚了一句。

    两人结伴进了溟海书局,里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看到这些,姬宏也觉得找对了地方,径直向掌柜的表达了要求见老板的意向。

    而陈安则多留意了一眼,逸闻志怪类文书卖的特别好,说明云州城中安定和谐的局面还没有被破坏,人们还有心思买这些东西打发精神生活,若真是大乱将起,他们更应该关心的是柴米油盐才对,谁还有空理会这些小人书。

    由此可以得知上层建筑的争斗,根本没有波及到斗升小民,争斗的各方大佬所想要的是一个繁华的云州,而不是一个残破的上洛,所以他们都很克制,争斗都有着一定的局限性,也就是说自己躲在市井是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灵枢藏经

    灵枢观是个大客户,溟海书局的老板当然不会拿架子,很快就来到了姬宏和陈安面前。这老板三旬上下,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显得成熟稳重,看到是两个小道童来与自己谈生意,既没有表现出轻蔑,也没有任何窃喜的表情,而是一副诚恳模样,让人不由地就生出一丝信赖。

    “高功说了只要黄老板能将经书按时拓印完成,价钱不是问题。”姬宏年岁不大,养气功夫却是不俗,沉稳地将事情前后交代清楚。

    “许翎道长是有道全真,这我们自然信的过,只是你之前所说的修书事宜,关于工匠问题,我们还要再谈谈。”黄老板办事也不拖沓,似乎今日就要将事情敲定下来。

    姬宏想了想,继续道:“是这样的,藏经阁毕竟是灵枢观重地,不能让太多人进入,但这次观里因为管理不善闹了虫灾毁去了不少书籍,不修又不行,所以高功的意思是,尽量让信得过的人进入其中,最好是那种能够加入观中修行的人,专门司理这一块,哪怕修书技术差点也没有关系,不知道黄老板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这句话说的遮遮掩掩,实质上就是想挖墙角,但黄老板却没有什么激愤的表示,盖因现阶段墨家印刷术流行,书籍价格骤降,修理书册确实不是什么吃香的活计,也只有他们书局中才养着这么一帮人。这些人生活也是艰苦,黄老板为人友善也没挡人财路的意思,毕竟灵枢观可是个好去处,不是受了戒的道士不禁婚嫁,与常人无异,而且供奉颇丰,养活一家老小都不成问题。

    他斟酌二三,才迟疑道:“倒是有这么一人,他年岁还小,今年只有十五,身家清白,家中有一老母要养,也是辛苦。从他过世的老子手中继承了这么一份活计,没有什么经验,手艺很差,不知许道长他……”

    说道这,他拿眼看着姬宏,等待姬宏发话,姬宏也不敢擅自决定,于是道:“我当拿黄老板的话回复高功,一应事情自有他老人家决定。”

    黄老板笑道:“理当如此。”

    两人计较已定,姬宏就和陈安回到观中找到了许翎,这是个年近四旬的男子,面目普通,身上却有一股超然的气质,不愧有道全真的称呼,他听得姬宏的话语,沉吟一下就把这事拍板定了下来。

    又抬首看向陈安温和地笑道:“我这儿人手不足,改日和梁巡照打个招呼,你就留下帮帮姬宏吧。”

    “是,多谢高功厚爱。”陈安这就有了身份,当然答应了,而且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姬宏在与许翎说话时,姿态是平等的,两人并非师徒关系,也无长幼之分,却如此亲厚,这其中关联,委实让人玩味。

    许翎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姬宏却对自己有人陪伴,很是兴奋,拉着陈安就奔溟海书局而去,要将这件事尽快落实下来。

    到了溟海书局,黄老板除了把去灵枢观执行拓印任务的团队集合好了,还带来了他推荐护理修缮书册的少年。

    这少年果然年岁不大,只是看起来比姬宏和陈安要老成许多。他皮肤少见的白皙,似乎还有西域人的血统,瘦削的脸颊被生活磨砺的棱角分明,眉目倒是清秀,个子也是高挑,十五岁的年纪比陈安整整高出一个头。

    “这就是裴铭,人品你们也看到了,绝对是个老实孩子,”黄老板似乎没有觉得在姬宏和陈安这等外貌明显在十五以下的少年面前如此介绍有什么不妥,也没有管裴铭通红了脸颊,还在像个人贩子一样,不遗余力地推荐着:“他老子就是有些好赌,不过这孩子没沾染这方面习气……虽然没有尽得乃父真传,手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他还年轻还有上升的空间……”

    经过这一天来回的跑,姬宏不再像早晨一样非要拉着陈安同行壮胆,才能释去忐忑,他从容地与黄老板交谈,敲定了一应细节,这才和陈安带着书匠团队以及裴铭回到了灵枢观。

    与执事道人交接了下差事,又安排了书匠以及裴铭的住所才向陈安道:“高功都发话了,师兄今日就不必回寮部了吧,干脆就在这斗斋殿的侧厢休息,明日我们一道去经阁帮忙。”

    陈安拿捏了一下才点头应允,但实际上寮部哪有他的住所,他根本就一编外人员。

    姬宏在自己房间的隔壁为陈安找了一间空屋:“明日我们就搬去经阁住了,师兄先将就一晚。”

    陈安打量了屋子一眼,房间不是太大,但好歹是单间,这是经部特有的待遇,比之寮部多人混杂一间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于是客气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呢。”

    姬宏微笑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陈安阖上门,面色带上了一点沉重,现在云州局势一触即发,有关小光线索的关键人物都牵扯其中,自己是不能急了,唯有潜伏此处,伺机待发,才是老成之谋。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判断错误,小光其实是被沙海主人掠走的。但沙海主人再具凶名,也是武林中人,小光的归宿可期。但是仙门就不一样了,不知道会有些什么阴司玩意。自己不可能为了印证心中所想,放弃上洛,前往沙海,若是自己此刻半途而废,日后不定就会抱憾终身。所以分身乏术之下,他只能在上洛一条路走到黑。

    一夜无话,翌日,姬宏和陈安带着匠人以及裴铭来到了灵枢观深处的一栋阁楼前,这阁楼普普通通,三层高,外墙粉饰的也不鲜艳,比之前面的各神殿差了老远,虽无太甚的破败之感,却也与灵枢观这种大财主身份不匹配。

    在经阁门口迎接众人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他面色红润宛若婴儿,行走之间也无迟暮之感,他迎向众人时,周身似有仙气涌动,让人望之敬畏,一副有道全真的形象。

    陈安见了却微微眯了眯眼,这种感觉他也曾经遇到过,那是被高家的人追杀之时,元灵武者。

    这灵枢观只在上洛有名,其他地方声势不张,名声不显,没想到走的倒是武道一途,但应该没有绝顶高手坐镇,否则早就传遍西北了,如此自己确能在此隐藏。

    心中计较着,陈安将周身气机又收敛了几分,大乾武道昌隆,谁知道有什么奇功秘法,就算对着元灵武者,他也不敢小觑。

    以陈安已经达到返璞归真的修为,对方果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来到姬宏面前,看着裴铭和蔼笑道:“就是这位小檀越吧,交给贫道便好,剩下的就拜托姬宏你了。”

    姬宏颔首称是。

    老道士又礼数周全的向后面的工匠做了个道揖,就领着裴铭进了经阁上了三层。

    姬宏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这才招呼工匠们进入了经阁。这一切尽入陈安眼底,感觉自己似乎走到哪都能碰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紧走两步凑到姬宏身边,一脸好奇地问道:“那老道士是谁啊,很牛的样子。”

    姬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知道除了观主李真人外他最大。”

    陈安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确实,元灵武者往往被称为半步绝世,但对于现在真正绝世的他来说,就算有玄器傍身也不足道。这是底气,亦是自信。

    来到经阁之中,工匠们被安排进一间独僻的单间,在里面摆下工具,布置起来。而姬宏则带着陈安在一层和二层穿梭,将要拓印的经文典籍归纳整理,并搬到那间屋中,供工匠们工作。

    陈安忙里偷闲,随手翻了翻要拓印的经文,发现都是一些《玉清无上灵宝自然北斗本真经》以及《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之类的道教经典,与武功秘术没有半点关系。想来也是,姬宏这小子就能负责的事情,也不会太重要,侠以武犯禁,武学经典在任何地方都是重中之重。想到姬宏刚刚的目光,陈安也不由往三楼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许那里才是经阁真正的核心,有着武道典籍秘藏。

    不过就算他手上这些经书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外面的书局就没有的卖,要想买就只有在灵枢观这种正规的道观之中才能买到。大乾对佛道等宗教管理甚严,这主要是源于七十年前的仙门乱世,他们自觉高高在上,妄图插手俗世权柄,被镇国公狠狠的教了一次怎么做人。

    那一次虽然没有对大乾朝政造成多大损害,但却让大乾的统治者时时警戒于心,毕竟千百年以降,这世上又出过几个镇国公。因此连带着与仙门牵扯甚深的道门佛门也遭到了无情的打压,那些年灭佛灭道的呼喝声甚嚣尘上。

    好在这些年仙门老实了不少,对大乾皇帝敕命半点不敢违背,这才有了今日西域东海的平静。本以为仙门就此老实了,却没想到这云州稍微有些不谐,他们居然又都冒了出来。

    陈安眼眸深沉,遮掩了内心的想法,俯下身专心整理着手上的书册。

    这些经书都是之前归纳好的,陈安只要分门别类,再出出苦力,搬走就好,倒也轻松,一天便在这种忙碌中度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监守自盗

    时光便在这种忙碌而平静的日子中流逝,若不是陈安间或能感受到元气大海激烈的震荡,还真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盛世华年。

    甚至他还从元气大海中感受过法理的崩溃,那是绝世高手的陨落。

    在这种情况下,他唯有继续蛰伏,默默观察着外界的一切,当然他所处的位置注定不能窥视整个云州上层的全貌,但只关注安平坊吟风阁的动静还是可以的,鸢杰曾经在其中出入过两次,说明他还是完好的,这样陈安就心中有底。唯一遗憾的是他还是没能摸到仙门的脉络,这帮神秘的家伙也不知道要神秘到几时。

    随着忙碌的日子过去,经阁的拓印工作彻底结束,工匠们回到了琉璃街。裴铭却被留了下来,被灵枢观的道士收为记名弟子,与姬宏陈安一道打理藏经阁,他负责修缮,姬宏陈安负责整理。

    本来这么重要的活计应当为受了戒的正式道士来做,但正式道士本就稀少,又个个事务繁忙,不是在前殿忽悠香客骗取香油钱,就是承接红白法事到处跑外务。

    如此,经阁的活计就显得有些影响钱途了,所以只能交给未受戒的非正式道士来做,用熟不用生,又有高功做保的情况下,陈安姬宏等人当仁不让。

    而且等到八月初三灵枢观传统的星神日,陈安等人受了戒,自然可以名正言顺。

    为了就近方便,陈安三人在经阁独僻了单间,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一层二层都是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只有裴铭偶尔被镇守经阁的老道士带到三层做经书的日常维护。

    又过了两日,镇守经阁的老道士似乎对他们也比较放心了,开始频频外出,最后甚至整夜整夜的宿在外面,据姬宏言说,他似乎在和观主研究什么道术。这不禁让陈安动了点心思,虽然这灵枢观的功法也就出了两个元灵武者,但类似高功许翎那样的内庭圆满的大高手却有七八个。

    别觉得内庭圆满的一流高手在陈安这等非人绝世面前什么都不是,但那只是战力的排序,世人多愚昧,喜好以战力成败定输赢,殊不知武道武道,一旦达到技近乎于道的层次,修为才是根本。而在修行中内庭才是重中之重,那是成道之基。内庭体现了一名武者对大道的感悟,对法理的理解,对世界的认知。

    所谓的内庭圆满也只不过是武者所认为的圆满,只有真正等到映射外景之时才能发现其中的法理是否与天地自然相契合。若有不谐则终身宗师无望。

    因此内庭的圆满程度甚至直接决定了一名武者能在武道的路上走到多远。

    所以能让人修炼到内庭圆满的功法,都代表着一整套完整的武学体系,有很大的借鉴意义。陈安纵然不想改练功法,触类旁通总不会错的,自己的武功若有不谐趁现在开始调整还来得及,一但映射外景之后,那便是向天地宣誓,再后悔也无用。

    于是本想安心潜伏的陈安开始歪了心思,他本就不是观中道士,没必要守什么规矩,而且他现在正好管着这一摊事,这简直是天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如此作为才是真性情。

    至于和他一起的姬宏和裴铭,两个连内劲都没练出来的小家伙,他就直接忽略了。

    入夜,月色浅浅,因着地理位置的特殊,经阁一片幽暗。

    三层之中,陈安不点灯盏,不借月光,就着这片黑暗从面前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秘籍阅读起来。他心中泛着嘀咕:这些道士太平日子过久了,防盗意识真差,连个机关都不知道布置,白白浪费了自己一番表情。

    与此同时,三清殿后的一排幽静厢房内,观主李应英手捻一子,轻轻落下,将棋盘上的黑色大龙生生截断,气的对面老道士直捋白须。

    李应英好似没有看见,微笑着也捻了捻颌下美髯,半讽刺半直叙的道:“师兄好魄力,竟然直接搬到我这里来住了,难道就不怕那三只小猴儿拆了你的经阁。”

    老道士不以为意,白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荡然无存,好似个赌鬼一般红着眼睛紧盯着面前棋盘,口中无所谓道:“随他们折腾,这不正趁了你的心意吗?”

    听了此话,李应英面现怅然,叹息了一声:“那孩子也是可怜,到底我负着这灵枢观上下的干系,不能收他为徒,且让他自寻道路也是一途。”

    老道士望着棋盘百思不得解法,干脆光棍的投子认输:“你呀,就是心思太重,做什么事都要揣摩半天,累是不累。还有,以你那抠门性子,你那神功妙典,若是被另外两个小家伙学去了,你该怎么办?”老道士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饶有趣味地看着李应英道。

    “呵呵,”李应英捋须而笑:“人常言因缘际会,若他们能学会,便是他们的缘法,八月初三受戒之后不还是我观弟子么,况且老道的紫云仙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学会的。”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老道士有一种吐槽的冲动,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紫云仙功脱胎于仙门秘典《紫薇经要》里面的内容有大量的道学术语,晦涩难懂,而那孩子别看年幼,却饱读诗书,又对道家经典多有涉猎,看懂应该不难。至于另外两个么,那可就情况不妙了,强练道学经典,必然走火入魔非死即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若真监守自盗,那便是人品有亏,这么个下场也是活该。

    老道士摇了摇脑袋,把师弟一系列算计抛诸脑后,嚷嚷:“不管他们了,缘起缘灭自有定数,老道士还要在你这住个把月,非与你杀个痛快不可。”

    李应英昂首大笑:“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经阁三层,陈安捧着那卷经书读的是津津有味,这竟然是一本仙武经典。

    众所周知,人皇以先天神灵为蓝本,开创武道之途,由是有着武道通神一说。后世的绝世神功,无论是伪绝世还是真绝世都是由此而来,是接引先天神通的功法。

    不过这世上最不缺特立独行之人,武学之中还有一脉,他们没有去研究先天神灵,没有钻研人皇留下的绝世武典,而是瞄上了世外仙门,将仙门仙诀混着道家经典,也编纂成了武学典籍,甚或有通神之妙,乃至更近道途。所以在仙门也未必全是修仙练道之人,还有一些人走的便是这仙武一脉,由武入仙。

    陈安手中的《紫云仙功》便是这种情状下的产物。这让他好奇之心大起,不由细细研读起来。他没有略过前面的大道引述,阅览过神功典籍无数的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往往蕴含了一部功法的核心经要,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心法。一部武学,无论是纯粹的武道绝学的总纲,还是仙武经典的心法,都是重中之重,若是略过,那便是走火入魔不远。

    “咯吱”一个细微的声音自楼梯转角处传来,惊醒了沉思的陈安,还在心神失守中的他,本能地将书籍放回原位,然后倒退两步隐入身后的黑暗中。

    随着轻微地“咯吱”声,一个瘦长地身影走了上来,来到三层之后他没有半点犹豫,轻车熟路地径直向着一个书架走去,又目的明确地从中抽出一本书籍,期间没有停留,直到走至经阁的一处角落里。这里有一扇透气窗,原本在夜间是闭合的,此时被他轻轻地掀起一丝缝隙,他没有点灯,而是借着月光研读手中秘典。

    说也奇怪,这藏经阁建在树林阴翳之处,四处窗户只为透风,可这一处居然能接引月光,真是不可思议。陈安一边稀奇着,一边借助那昏暗的月光看清了来人脸庞,居然是裴铭。

    原来监守自盗的不仅是自己一个。 陈安摇头失笑,又凭着过人目力看到裴铭手上的那本书。这是一本普通的筑基武学,就是这么一本简单的功法,也看得裴铭眉头深皱,面现疑难。

    也是,这种东西没有师傅讲解精要,哪是这么容易能看懂的。就算陈安天赋异禀理解能力惊人也不能凭空自悟,在学武之初,多得暗司教官指点。即便是在后来,他有了一定武学基础,也还是需要徐谦的提点教授。否则哪能有今日的成就,恐怕早就走火入魔,彻底废了。

    也没有兴趣管他,陈安就准备再次抽出那本紫云仙功观看,谁知这时楼梯转角处又一次响起踩踏木阶的“咯吱”声。

    今日还真是热闹,陈安心想着,站回原位,不一会果然看到姬宏的身影出现。他对经阁三层没有裴铭那么熟悉,但也没像陈安刚来时那样找寻摸索,而是掐着指头,数着书架,最后才径直向陈安刚刚站立的位置走来,一把抽出那本陈安刚刚阅读的《紫云仙功》。

    都是做足功课来得,陈安不禁愕然。

    姬宏同样没有点灯,但也没有像裴铭那样去找光源,而是在怀中掏出一根半尺长的短管,抽出管套,裸露出一根一指粗细三寸来长,泛着荧光的短棒。这荧光诡异,只照亮姬宏身周三尺方圆,再远处就是一片黑暗,所以半点也没有引起远处的裴铭注意,而他却可借着荧光阅读手中书本上的文字。

    倒是个宝贝,陈安点了点头,看着这一个二个都比自己专业,也是颇为无语。

    姬宏这边在默默记忆,而那边裴铭却自怀中掏摸出一张布帛,用炭笔开始抄录,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陈安真是百无聊赖,在这里他其他典籍看不上,紫云仙功又被姬宏霸占了,他索性转身回去睡觉了,明日请早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宗师之路

    第二天,陈安提前了一阵来到经阁三楼,错开了与姬宏裴铭相遇的时间,把紫云仙功完全记了下来。

    到了第三天确定了老道士不会回来,他更是肆无忌惮,不等天黑,瞅个空就摸上了三层,观看几本藏书典籍。三层的典籍皆是秘藏,除了得到几本外道武学外,他还有一些奇闻秘录的收获。

    后面几天,老道士还是杳无音讯,陈安再傻也知道这货是有意放水了,至于原因,他根本不去关注,反正自己有便宜占就行了。

    而且为了避免尴尬,或怕这种和谐的环境一去不复返,陈安还巧施引导,把姬宏和裴铭隔离开,让他们谁发现不了谁,如此两个小家伙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诡异的在经阁三层共处了下来。

    又是一晚,看着两个小家伙悄悄摸上三楼,陈安则回到自己的卧房,盘膝坐在床上。

    经过这几天粗略的阅览,经阁他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几部根本看不上眼的浅显功夫外,最大的收获就是紫云仙功。其实这部武功也不是多么高明,但它开拓了陈安的视野,让他看见了另外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一条仙武的道路,只是这条道路并不适合陈安,甚或于它更适合元灵武者。

    所谓元灵,指的便是元气通灵,可操纵周身天地元气辅助修炼,或与人争斗,相当于小**的天象,在持有玄器的情况下,甚至能与天象武者争锋。

    可是别说是元灵了,就算是天象也不是武道正途。

    天象外景不过是武者到了某一阶段的验证,并非武道的根本。

    武道的根本是对法理的理解,对世界的认知。

    真正的忠于武道者,有几个是靠天象压人的。就像在长史府中,鸢杰三人半点天象不露依然有能力至自己于死地一般。同时陈安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天象武者,进阶外景的却是寥寥,外景乃是法理认知干涉现实具象化而得,而天象则是境界修为到一定程度,震荡元气大海引动的外界变换,终究是外物,沉迷于天象外物,如何能够于法理认知上更进一步。

    这些时日陈安在经阁三楼饱览群书,除了武功典籍外,其余便是一些大乾的常识性秘闻。

    说是常识性的,是因为那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道理;说是秘闻,则是因为不到一定地位,根本接触不到,其中就有武道的隐性划分。

    用隐性这个说法,则因为没有人专门去为这些东西做注释义。但却让身处其中的人,看到了几条不同的道路,旁征博引丰富自身。

    陈安根据典籍记载的武道入门不同,将之归纳为仙武,法武,真武三者,当然这都是陈安自己的理解,不入典籍之中。

    练武其实也是强大自身,进化自身的过程,本质上与修仙练道没有什么不同。而他壮大自身的办法与仙门中其他炼内丹,炼外丹的方法都不同,与妖魔鬼怪汲取血脉之力的做法也不相通。

    练武,是一个内壮精气神的过程,精气神乃人体根本,三位一体成就循环,才能支持生命的存在,精气神变得强大,就能生命本质得到升华,从而进化成更强大的生命个体。

    而想要壮大精气神,便要从其中一点切入,推动这个循环,使之壮大。

    古之炼气士有云:炼精凝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这便是一个循环,内壮精气神的过程。

    而仙武,真武,法武的修炼切入点各有不同。真武就是如古代炼气士一般,以精为切入点,先从炼精凝气开始,积累自身,一步一个脚印向着大道前行;仙武则是吞吐天地元气,以气为切入点,内壮己身;而法武却又是不同,他的切入点是精气神中神,先要感悟天地法理,于己身得以印证,由外而内,由虚入实地改变自身,契合大道。

    江泰的心学便是如此,先做学问,一套系统理论,建立了对世界的认知,再身体力行,一步步印证,使得自身壮大贴近大道。

    不过这三种武道并没有明显界限,有人甚或能兼修一二。比如陈安立志走的真武积累自身的道路,可他内外兼修同时还吞吐着天地元气,是以可以看作是仙武真武同修。而江泰做学问的同时兼且养气,也算是法武仙武同修。

    不过三者的修炼毕竟有侧重点,所以这三种武道修者,所展露出的实力,与人争斗的手法也各自不同。真武自然如陈安一般走的是技近乎于道的路子,而仙武却能更好的利用天象阐述法理,法武则直接御动天心地意,以境界压人。

    明白这些,陈安再回头看去,又有了别样意味,也许当时在长史府江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若自己与他对面,又占先手的情况下,结局虽不会彻底颠倒过来,但也绝不会如此差距明显。

    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晚,起码让陈安明确了自己的道路,真武之路虽然进展缓慢,但在没有佛经道典供自己参悟,没有名师指点迷津的情况下,却是最适合自己的,一步步积累,一点点改进,缓慢而坚定不移的前行。

    思忖过往完毕,自然就要展望未来,下一步就是对外景的修炼,外景是一个武者武道意志的具现。就像江泰,他的武道无善无恶,返本归元,是不争的武道,是守中的武道,那种武道意志至今都让陈安记忆犹新。

    对比自己,陈安反观自己的武道,不是征战杀伐,不是潜伏刺杀,也不是凌厉锋锐。他的武道以暗司的格杀术入门,善于利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化作兵器杀人,这是一种技击之术,在古时名为关节技。人体关节皆可为不同兵刃,甚或有不同用途,可在不同情境下使用。如果真的要寻一物指代他的武道,那便是变化的兵器。随之放大,每一种兵器在使用过程中又代表了不同的意境,如帝王之剑,霸王之枪,将军之刀,匹夫之椎……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意志,是万化之刃,是百变之兵。

    陈安盘膝而坐,运转功力,周身窍穴洞开。

    他伸出右手虚握,自身周的元气大海中抽出庚金之气,于掌中凝聚出一把剑影。他持剑攒刺,无数剑花绽放,待到力尽,又凝实为一点,这一点发出光华,璀璨了一室。

    刺完这一剑,陈安略略思索,又摊开手掌,掌中气剑变换,或为刀形,或为枪影……

    随着气劲变化,意境移换,陈安面上的表情也变的丰富起来,口中呢喃着道:“玄兵无形。”更多的明悟纷沓至来,他的内庭并不圆满,还欠缺太多,有待完善。而完善的方法只有去观摩参悟更多的兵器意境,化入自身,达到玄兵无形,收发由心的地步,才能织就认知世界,圆满内庭,映射外景。

    至于之后的宗师之路与天象外景一般也是一种验证,是对自己一生武道的验证。

    这需要开宗立派,传下自己的武道绝学,来看看自己的武道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还是局限性颇大,只能自己使用的伪武学。若是放之四海皆准,那便是大道,可得超脱;若是有局限性,不能得以印证,那便是伪武学,终将不可得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妖魔鬼怪,乃至先天神灵受困血脉不得超脱的原因,他们的血脉力量确实强大,但局限性也同样很大,因此其终非正途,亦非大道,道是要能证得的。

    所以传下道统,开宗立派,验证自身武道,从教授徒弟的过程中,温故知新,以人为镜,这才是宗师修炼的方法,不然如何才能被称之为一代宗师。

    想到这里,陈安略略抬头,仿佛穿透楼板看到三楼那两个小小的身影,琢磨着也许自己该帮帮他们,助人也是助己。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两日陈安在偷书的同时也在观察着外界的动静。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外界百姓依旧在平淡有序的生活,可上层却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对元气大海中数道法理崩溃的感知,时刻挑战着陈安的神经,让他不得不耐心蛰伏。而现在元气大海渐趋平静,陈安又得到鸢杰身受重伤在吟风阁养伤的讯息,面对如此好的机会,他立时便坐不住了。

    无论是跟踪打探,还是抽丝剥茧的推理论证,都不如直接把鸢杰给活捉了,来得干脆利落,陈安自信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不过要直接去吟风阁掠人,还需小心谨慎,因为吟风阁这个地方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陈安曾经在那里住过,知道其中机关暗道无数,以他的机关数术造诣,都没有将之看透。

    而且更有悖逻辑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吟风阁是鸢杰的产业,鸢杰平日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那里,但事实却不是这样,他很少在吟风阁住,更多的是在失意或受伤的情况下才会到那里。这就让陈安有了更多的猜想,也许吟风阁从来就不是鸢杰的所有物,而是他背后依靠的势力。

    不过陈安也不怕,现在的上洛城乱的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来,在摸不清自己的路数时,对方就算有高手坐镇也不敢轻举妄动,自己目标是鸢杰,这一点,在上次长史府的时候并没有暴露,对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没有办法有效针对,上次歪打正着的事,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不然自己也就太背了。

    有了这些判断,让陈安从始至终都没有关心上洛城的其他,而是盯死了吟风阁。先是对安平坊来祭拜的百姓多加关注,再是每日乔装改扮抽时间去吟风阁蹲点,甚或引着还在吟风阁中做杂役的小六来灵枢观中祈愿,顺手解了当初自己在他小肠经上做的手脚,治好了他一紧张就放屁的顽疾,让他真以为有神明庇佑,一次次地来还愿。这一系列事情,使得陈安对吟风阁的事情了若指掌。

    情报详实,以及难得的机会,让陈安踌躇满志。凡事宜早不宜迟,若是去晚了,让鸢杰这小子跑了,自己可就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不再计较更多,陈安推门而出,外面月光早就不见了踪影,轻风带着一丝凉意,在整个经阁中游荡。

    山雨欲来风满楼,正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经阁魅影

    门外是一段空寂的走廊,两个小家伙还在三楼用功,此时的一楼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陈安向着门口迈步,习惯性的在腰间胸口摸索一下,确定这次行动准备充足,并且心中计划着速去速回的路线。如此这般走着走着,忽有一丝怪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的房间距离经阁大门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以他的轻功居然走了这么久。

    抬首前顾,面前是长长的走廊,不见尽头;回首后望,身后还是长长的走廊,亦不见尽头。

    陈安陡然驻足于原地,双眼之中两道危险的凶芒闪烁不定,语气冰冷寒意人的吐出了两个字:“宵小。”

    ……

    三楼之上姬宏合上了载有《紫云仙功》的书册,经过这些天的强行记忆,他终于能够将这部功法一字不落的全部记住了,只是其中还有一些晦涩难明之处让他颇为忧心。总不能开口向高功询问吧,自己本就是偷学,哪能宣之于口。但若不得真意,万一练岔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不过也不能不练吧,神功已经到手,又怎能就此退缩。

    姬宏视线偏移,又落到了手中的荧光棒上,他的眼眶不由一热,这是东海紫芸石晶,有夜明之能,还有凝神养心之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也是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

    曾经的一幕幕再次于他的心头闪过,父王绝情的话语,弟弟们的幸灾乐祸,左右文武大臣怜悯的眼神,这一切汇成八个大字,“贬为庶人,剥去帝姓”,这八个字犹如八柄利剑,将他一颗赤诚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他姬宏就是那个在市井中流传,被玄王逐出王城,贬为庶民的玄王世子。

    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他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再是心性坚韧,于这无人的夜色之中也是难以自持。

    这滴泪水,晶莹了流年,埋葬了过往,姬宏紧咬着牙关暗暗发誓:“娘亲,你在九泉之下安心吧,儿子不得玄王之位,不依神兵之助,一样能活的很好,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姬宏抿了抿嘴,面庞之上勾勒出一抹坚毅之色,他抬首看向整个三楼书架上海量的藏书,最终还是决定不求人,先从这些经义中找寻答案,实在不行,再另想他法,总之不论如何自己都要武道登峰,向所有人证明自己。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才站起身来,向其他书架走去。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白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谁”,他刚想这么问,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他自己就是做贼的,这么喊不是直接暴露了吗,真正应了贼喊捉贼这句话。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楼梯口,向下看去,只见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姬宏怀疑自己看错了,但还是小心谨慎的心思占了上风,若是真被人看到了呢。老道士的作为骗不了陈安这种老油条,但唬住姬宏这个半大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姬宏一直是心中发虚,偷学武功,在江湖上可是三刀六洞的重罪,于人品也有亏。

    整个经阁就自己等三人,刚刚那个不是陈安就是裴铭。

    姬宏到底是玄王世子,自有静气,他定下心来,决定先把那人找出来再说,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甚或也是来偷书的,到时再随机应变对付便是。

    小心翼翼地走下,来到了同样静悄悄的二楼。他们三人的卧房都在一楼处,二楼没有人也很正常。以己度人,那人如此匆忙,定当回到自己的住处了,毕竟在常人心中住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姬宏顺着楼梯就要直下一层,忽然,那白影再次出现,在姬宏眼前闪过,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藏书室。

    整个经楼的格局并不是通透的,而是被分割为很多隔间,除了一楼大厅外,二楼和三楼都有许多藏书室。三楼珍藏着灵枢观的武学典籍,以及江湖上的奇闻秘录;而二楼藏书多是经书道藏和灵枢观先贤注解的经义,甚至儒佛墨法等百家之言及相应义理也有收录,所以二楼比三楼还要广大的多,有藏书室三十余间。

    因此当初委派他们三个还没受戒的小道士来这里,除了观主李应英有别样的心思外,这经阁也确实需要专人日常打理。

    姬宏还是没有看清,那人到底是陈安还是裴铭,但他也收回了走向一楼的脚步,转向那间藏书室而去。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挂在楼外的气死风灯随风摇摆,昏黄的光芒不时的透进来,使得整个走廊忽明忽暗,莫名诡异。姬宏后背发寒,总觉的有些不妥,有心先回去,等明日再去查看。可转眼间想到这里是灵枢观,北斗星君的道场,哪是什么妖魔鬼怪可以轻易作乱的,而且等到明日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这灵枢观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若真是被发现被告发了,后果不可设想,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壮着胆子继续朝那里走去。

    面前的木门半合着,门轴随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透着门缝看去,里面一片黑暗,几分阴森,几分邪魅,无数光怪陆离的场景在姬宏的脑补中成型。他头皮发麻,颤抖着双手推开木门。

    “吱呀”,木门向内缓缓打开,露出一片漆黑的场景,黑洞洞的门户好似怪兽的巨口,仿佛要择人而噬。

    咽了口唾沫,姬宏迈步走入,但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披散的头发,惨绿的脸庞,眼白翻着,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啊……”凄厉的惨叫自姬宏喉头发出,似有重音回荡。

    重音?姬宏一呆,止住叫喊,向对面看去,发现对面的“鬼”也在尖叫,好似同样吓了一跳。

    “你?怎么是你?”这下姬宏总算是看清了,那“鬼”竟是裴铭。

    裴铭也同时看清了对面的姬宏,闭了嘴,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道:“我还想问你呢?吓死我了。”

    姬宏脸上讪讪,自己堂堂王子出身,刚刚竟如妇人一般尖叫,简直是丢脸。这时他也发现了,自己手中还拿着那块紫芸石晶,这才照的对面裴铭脸庞惨绿,眼睛翻白,真是自己吓自己。

    但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姬宏还是埋怨了一句:“你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做什么?还披着头发,穿一身白,存心想吓我啊。”

    “我这不是听着快下雨了,二楼窗户没关,上来关窗户的吗,再说谁睡觉的时候还束冠啊,当然披着头发了。”裴铭出身市井,面对姬宏始终有些畏缩,因此老实巴交地先解释了一句,随后又稀奇地看着姬宏道:“你才奇怪吧,穿的这么齐整,不睡觉,出来跑什么?”

    姬宏一惊,不想竟然露出如此马脚,但好在他脑子转的快,圆道:“我……我当然也是来关窗户的,只是晚上风大,不穿好衣服,着凉了怎么办,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还不赶快回去睡觉,这里交给我吧。”实际上裴铭比姬宏还要大上一两岁,但他教训起人来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度。

    裴铭本就新来,身份又低,平日里也习惯了姬宏的指派,闻言不疑有他,“哦”了一声就借道离开了。

    看着裴铭离开,姬宏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胆小脸红。定了定神,才依之前言,把这间藏书室的三扇窗户一一关好。

    但就在他合上最后一扇窗户时,“砰”的一声大门也同时轰然合拢,姬宏诧异回望着被隔断光源,重新陷入黑暗中的房间,疑惑道:“是风吗?”

    ……

    出了藏书室,裴铭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这几日,他在三层偷看各种武学典籍,发现其中的内功套路相当深湛,每一种武功所涉及的道藏经典,都够他钻研一生,根本不是他这个一无所知的小白能够看懂的。对着一堆天书一般的东西,别说走火入魔了,他就是想强行修炼也不得门径。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他在灵枢观收集的众多外门秘籍里发现一部以打熬力气为主的粗浅功法,又有配图诠释运气法门,实在是最适合他不过。

    只是如此一来又有新的难题出现,他该如何修炼。

    白日里,人来人往,贸然修炼,难保不被发现。晚上吧,三人卧房邻近,若弄出点动静也不好解释,所以只能寻到这么一处僻静的地方,趁着夜晚练功,可谁想还是差点被姬宏发现。

    裴铭心中悲戚,难道自己真的就与武道无缘?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练好武功,怎么能为父报仇,怎么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本来自己只能像其他匠人一般,一生浑浑噩噩,终生报仇无望,可现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摆自己面前,若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双拳紧握,眼神坚毅,暗暗下定决心,明晚去后山练习,就不信了,他们还能跑到后山“偶遇”自己;至于现在,还是好好回去睡一觉,不然明日干活,精神不济,也容易被人所诟病。

    他跃下台阶,向着一楼卧房处走去,只是走着走着,突觉有些怪异。

    看着面前依旧往下延伸的楼梯,裴铭挠了挠头,不确定地想道,我刚刚好像已经下了一层吧,二楼再往下一层不是一楼吗?

    疑惑之间,他抬头向上看去,层层叠叠的楼梯转角,向上交叠着,似乎无穷无尽,不知道有多少层的样子。

    裴铭瞳孔骤然一缩,“这……”

第一百四十九章 鬼道御魂

    姬宏小心翼翼的又去门边查看,但就在此时他的背后忽有阴风乍起。令他后背汗毛一树,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的身影。

    姬宏嘘了口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裴铭,你怎么又回来了,还跑到我后面,又来吓我,好玩吗?”

    “裴铭”不答,在这寂静昏暗的环境里,怎么都有种诡异的感觉。就在姬宏也有些感觉不对的时候,对面的“裴铭”忽然向着姬宏探出头来。

    他的脖子越伸越长,竟然直接伸到了姬宏的面前。遮盖面庞的头发也随着分开,露出了没有丝毫表情的惨白面容,瞪着一双猩红色的眸子死死,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姬宏再傻也分辨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裴铭,分明是一头可怖的厉鬼,他何时见过这等画面,再是有静气也拿捏不住,两股颤颤,浑身发麻,牙齿咯咯作响,别说逃跑,就连呼救都做不到。

    只见那鬼物,咧嘴一笑,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根,细密尖利如鲨鱼一般的牙齿露出,上面还有根根带血的碎肉丝。夹杂着恶臭的温湿气息喷在姬宏面上让他几欲昏厥。

    那鬼物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样子,有着尖利指甲的双手探出,似乎要将姬宏直接撕碎再行生吞。

    也许是鬼物流露出的杀意激发了姬宏的血性,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终于短暂克服了恐惧,有了行动之力。姬宏没有犹豫,而是一头栽下,就地一滚,暂时脱出了鬼物的控制范围。

    北域男儿在抵御夷狄的同时,还要对抗恶劣的自然环境,因此都是自幼练武,五到八岁时就要接触武道的启蒙,别看姬宏今年才十三岁,却已经练武七年了,虽然因为身体没有长成的原因,筋骨翼膜没有大成,连内劲都没有练出,但基本的功夫架子还是摆的出的。

    脱身之后,他迅速站起,两臂张开,摆了个扑击的架子,右手抽出紫芸石晶,荧光照亮了一域,此物除凝神聚意的功用外,还有辟邪之能。他死死盯着那厉鬼,眼角余光,还在不断找寻着脱身之法:是撞碎窗户,还是夺门而逃。

    只是还没等他决定下来,对面的厉鬼僵硬的面上忽然露出疑似玩味的笑意。同时一时间仿佛触电一般,一点酥麻之感自姬宏尾椎骨升起直冲顶门。

    一只面盆般大小的头颅,泛着惨绿的光晕,自姬宏背后升起,它张开血红的大嘴,在姬宏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之前,凶残地向其咬下……

    还在与李应英对弈的老道士手捻一枚黑子对着面前棋盘苦思冥想,突然一丝心血来潮之意激荡,使得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道了一声:“不好。”把棋子一扔,就向着经阁方向奔去。

    李应英只在他之后也有所觉,面色陡变,几乎与他同一时间踏出屋子。

    只是等他们出来后,却又不得不同时驻步,因为在屋外院中,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那人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在这无月的夜色中好似那洁白的月光,温暖了一域,同时也禁锢了一域。

    “两位道兄别来无恙。”悠然的话语缓缓荡漾开来,似有某种笃定的魔力,彻底动摇了老道士两人想要救援的决心。

    ……

    灵枢观经阁不远处的树林里,忽有剧烈的打斗声传来,却又骤然平息。片刻之后,阴森雾气在林中升起,眨眼功夫就将旁边的经阁也彻底笼罩了进去。

    ……

    阁楼二层的藏书室内,就在飞颅尖利的牙齿将要咬上姬宏的脖颈之时,变化又生,一只略显瘦弱的手掌自黑暗中伸出,一把抓住那飞颅散乱的头发,让它不能再前进分毫。

    飞颅之上缭绕的黄绿色雾气夹杂着丝丝黑意,同一时间也缠绕上那只手掌,只是那只手掌却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仿佛这些一看就不是善类的东西,本就无害一样。飞颅死命挣扎,甚至回首反咬,但得到的结果却被另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掌擒住顶门,两手一错间,被撕成两半。

    这飞颅本就是鬼物,没有形体,如今被撕碎,直接化为一捧黑烟消失在半空中。

    前面白衣厉鬼疑似得逞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看着黑暗中走出陈安的身影,他肩头衣衫破损显得有些狼狈,但面上的表情却是冰冷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时空似乎迟滞了一瞬,凶戾之气再次蒸腾,白衣厉鬼合身扑上,目标却不是陈安,而是同样呆滞看着陈安走出的姬宏,放弃报复也要完成任务。

    “嗯?”陈安圆瞪双眼,似有万丈精芒从中迸射而出,无匹的精神威压碾压而下,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那白衣厉鬼如遭强酸泼洒,又像雪遇骄阳一般,转瞬融化在了空气之中。

    陈安没有能如江泰一般武道意志干涉现实,但对付一只没有形体的小鬼,还是手到擒来。

    刚刚只是因为不熟悉,而差点着了道,破碎的肩头衣物便是如此,这也正是他愤怒的缘由,一个宵小居然差点让自己受伤,简直是奇耻大辱,这种侮辱只有用血才能洗清。

    因此他没有多看呆滞的姬宏一眼,而是直接身体化光,遁着窗户,就冲到了经阁之外,循着烟雾的源头,来到了一旁的树林之中,此时的他需要发泄,而将要承受他怒火的人在他的感应里正在林中。

    小树林里一个黑衣人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安,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奇异地摘下了脑袋,就好像摘桃子一般简单。另一人,刚想要呼救,却被陈安一掌印在背上,大量鲜血堵在他喉头,终究连个“敌袭”的“敌”字都没喊出,便咽了气。第三人好歹在胸前结成了咒印,可是还没等咒语念出,就被陈安一把将脑袋按进胸腔,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顺手解决了已经彻底呆傻的第四人,这片森林里就剩下了一旁正在专心准备法仪的其他五个侵入者,他们在被法仪绊住,根本腾不出手的情况下,被陈安一道剑指一个的,送去与他们御使的鬼怪做了伴。

    还在与李应英与老道士对峙的白色斗篷人,这时才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弃了这二人便向经阁旁的树林赶去。

    一阵奔驰,等他赶到的时候,在那里看到的是遍地尸体,四个守护,五个法仪,九名弟子尽皆身首异处,死状惨不忍睹。

    除此之外,唯一站着的是一个穿破损道袍,披散头发的少年人,稍显稚气的脸上带着无尽狰狞之色,配合这四周的场景,让白色斗篷人认定,他就是这修罗场上的屠夫。

    “果然这些小杂鱼只是开胃菜,终于来了个像样的。”还不等白色斗篷说什么,陈安的目光却已经锁定了他,并抢先开口笑道,笑声中带着残忍与疯狂。

    “你……”白色斗篷人面对如此变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根本说不出口,因为陈安已经动了,动作快的不可思议。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法,就奔到他三丈之内,一拳砸出。这一拳,陈安借着奔跑之势扭腰发力,沸腾了气血,排挤了空气,庞然大力在拳臂绷直的一刹,力道灌泳,喷薄而出,那威势似要将面前空间打穿,只是带起的风压就让白色斗篷人变了脸色,只能闭口不言,全力将真元注入身上的斗篷之中。

    白色斗篷亮起道道符文,扩散开来形成一道符文墙壁,阻挡陈安的前进。却随着轰的一声,被陈安一拳砸碎。

    白色斗篷也随着符文的崩溃变得有些残破,斗篷人更是受到法器反噬,一口逆血喷出,但他没法疗伤恢复,因为陈安的第二拳已经到了。

    这一拳,陈安将手臂收回到腰侧,全身劲力似乎都收缩到一处,又在下一刻轰然爆发,一拳擂出,半步崩拳。

    他浑身肌肉贲起,道袍都被撑大了一圈,在斗篷人眼中自己面对的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以开山担岳之势,碾压而来。如果说刚刚那一拳还有一丝凌厉之意,那么这一拳已经是纯粹的大力了。

    曾经陈安将双极王印化入名剑流巨阙,而现在却要将之再次化出,因为玄兵无形。

    在名剑流之中唯有巨阙一式最为简单,因为它抛去凌厉之后就只剩最纯粹的力,这是陈安向着“玄兵无形”做出尝试,踏出的第一步,化去一切有形招式,踏入无招之境。

    而且在他挥拳之际,元气大海只是微微荡起涟漪,加持在他的拳头上,除此之外并未被引动,这倒不是陈安顾及什么,而是他隐隐察觉,这才应该是武者的战斗方式,一味依靠元气大海是走入了歧途。

    面对绝境斗篷人拼命榨干自己最后一丝真元,祭起一面金色圆盾,这面金色圆盾受到真元催动,绽放出万丈豪光,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挡在了陈安面前,却在下一刻轰然破碎,被陈安一拳捣烂。

    无论何种手段都不能阻拦他分毫。

    陈安又跨一步,这一步已经奔到斗篷人的近前,他跳起身来,双手高举,交握成锤,借着下落之势,如流星陨落,凶狠擂下。暴涨近丈的身高,在斗篷人眼中如降世魔神。

    死亡的阴影疯狂扩散侵蚀着斗篷人的内心,他不甘心,他还有一套剑阵没用,还有一件威力巨大的法宝没有使出;他已经凝聚出了假丹,还有半步就可圆满金丹成为一代宗师,风光无限,他还有大好的前途。

    绝顶高手,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击杀过,只要再给他两个呼吸的时间,真元回流,他就能使出底牌,反杀对方。

    可惜这一切在生死搏杀中没有如果,底牌不用出就是废牌。

    轰隆,大地都在震颤,整个灵枢观,都笼罩在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中:“地牛翻身了”。

    这片树林在这庞然巨力下直接化为齑粉,经阁旁的林荫古道再不存在,仿佛瞬间蒸发了一般,只剩下一个巨坑为中心的光秃秃的空地。巨坑里除了几块破碎的金属片外,什么都没有,连斗篷人的尸体残渣都被击碎作了尘埃,让站着巨坑边缘的陈安想要捡尸体的想法成了空。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刚刚他以愤怒作引,成功融化了巨阙一式,踏出了玄兵无形的第一步,一时收不住劲力造成如斯效果,现在看来损失不小啊。不过好在看见玄兵无形的影子,这才是最大的收获,其他外物终究不能比。只是为了一鼓作气,一路杀伐之中,没留下活口,没弄清楚对方的身份,稍显被动,有着遗憾。

    不过还是能确定来人为仙门无疑,那鬼道御魂之术可不是假的,况且他们的目标也不是自己,而是……

    陈安抬头看向经阁二楼藏书室的方向,似乎看到了那依旧茫然呆立的少年身影。

第一百五十章 诸法仙门

    李应英与老道士傻傻地看着经阁旁边的巨坑,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摆脱了斗篷人设置的元符锁灵阵,赶到这里,面对的便是如斯景象。地上的残渣隐约叙述着它原主人的身份,正是那斗篷人。

    这家伙已经被人打的尸骨无存,面前的巨坑中连块完好的肢体零件都没有。

    李应英和老道士虽不知斗篷人是谁,但也大概能猜出其来历,尤其是刚刚的元符锁灵阵,这阵法虽无杀伤之能,但困人于一隅的妙用还是不小的,要不是斗篷人半路跑了,这阵法无人主持,他二人还不知道要被困到什么时候。如此阵法造诣,其主人又怎么会声名不显。

    当然,也就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他二人才更加惊讶于能把其轰杀成渣的存在,又是怎样的恐怖。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手段?”李应英捋了捋须,稍稍平复了一点,眼中还有一丝轻松,一点自得。

    面前的情境正说明自己的判断正确,玄王没有放弃这个嫡长子,那自己的投资就是正确的,而且自己很有可能交好两代玄王,这笔买卖做的稳赚不赔。这显然不是他的臆想,而是根据事实的判断,绝顶高手不是大白菜,能造成如此场面的绝顶高手更是凤毛麟角,派来如此高手专行保护之举,可见玄王有多稀罕这个儿子,他日传位予之也不是不可期望的事情。当然这种判断是基于他根本不知道陈安的存在。

    其实,玄王还真如他所想派了队侍卫,只是还没有任何作为就被来袭之人给干掉了,先前树林中的动静便是如此。

    毕竟玄王就算再能算计,也没想到仙门手笔这么大,派了相当于一个天象九个元灵的战力来。玄王手下的高手虽多,但也各司其职,派个元灵来此驻守都是极限了,怎么可能还有多余天象。

    不说不可能去保护一个已经被废掉的世子,就算他真的很在乎这个儿子,也不可能直接派一位绝顶来。这些绝顶都是声名在外之人,突然间一人没了去向,对方能不在意?肯定是会四处调查其下落,自然也就能发现他的软肋,这不是授人以柄么,如此不智的事情,又怎是玄王会做的。

    老道士依然有点犯晕,看着那池塘般大小的巨坑,还是实事求是地回答道:“能造成这个场面的人有不少,哪怕顶尖元灵靠着强悍玄器也能做到,但考虑到还有个假丹修士被这一击打死,恐怕玄王府能做到的不出十人。”

    李应英刚刚也不是真要问那个问题,只是借个由头平复心境,但听得老道士之言,还是心情愉悦了许多,那人实力越强,说明玄王对这个儿子越重视,那自己的投资就收获越大,如此怎么不自得满意。

    闹闹轰轰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想是观中道士被这边动静惊醒,要来查看究竟。李应英舒展开的眉头又再次皱起,那位大人不与自己等人见面,想是不准备暴露身份,只想暗中保护,自己当不能恶了他的意思,还是快去安抚一二才好。

    于是他赶紧和老道士交流了下想法,便迎着人群而去。至于老道士则向经阁走去,世子的情绪也要安抚啊。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老道士和蔼地看着三个“吓傻”的小家伙说道:“至于经阁中的损坏,明日让寮部的人来修修就好了。你们今天也都累了,早点去休息吧。”

    三人中,姬宏呆呆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不时还隐晦的瞟了陈安几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陈安本是准备离开灵枢观的,可后来发现老道士根本没有深纠的意思,姬宏也没有泄露他的身份,于是七个玲珑心思的他,瞬间明白了这两人恐怕是误会了什么,索性乐的装傻,在此继续潜伏,毕竟现在整个上洛城风声鹤唳的,冒然换个居所,风险太大。

    这里只有裴铭是真被吓傻了,市井出身的他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木讷地听着老道士忽悠,沉默着回了房。

    回到房间,落下门栓,陈安才开始审视自身,回味今日所得。玄兵无形不再没有头绪,只要将自己所掌握的招式一一拆解回归最初法理,就能成就玄兵无形。

    之前的自己确实错了,明明走的是技近乎于道的真武路途,反而却对天象妙法过多钻研,岂不是本末倒置,自己的路,还是要向自身去寻找。他终于明白所谓天象高手都是外行之人对武者的称谓,而武者自身却坚持要自称为绝顶高手了。天象只是修炼到一定境界所产生的异象,可以说是一种标志,却非是对敌手段,对天地元气的操纵和利用,无论武者怎样做都比不过仙道高手,所以专注于自己的武道技艺才是正途,天地元气最多只是辅助。

    这几日在灵枢观的经阁中进修对他的帮助很大,他的视野得到了极大的开阔,甚至直接帮他找准了方向,只要向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总有一日,他能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别看灵枢观上上下下就两个元灵撑门面,但他曾经可是得到过历代玄王的支持,内中藏书,涉猎面之广不属于任何传承大派,纵然武道传承上有差,各种秘闻记述,也足以弥补。

    这些奇闻秘录让陈安对这个完全迥异于大周的世界有了极其深刻的认知,尤其是关于仙门这些神秘的家伙的描述记载,否则刚刚就不是稍微吃点亏这么简单的了。

    那斗篷人的实力并不弱,要不是陈安一上来就用尽全力,三拳将之打死,让其缓过劲来将一身本事尽数用出的话,落败身死的还不定是谁。仙道手段可不比武道差,甚至在某些方面要比武道强出太多。许多诡异的道术,就算是对上法相宗师也能让其阴沟里翻船被差自己几个境界的人干掉。所以对上这些诡术,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说起来仙道还要早于武道,传言人皇就是从仙道之中悟出武道通神之法,才有了今日的各种神功秘典,说武道其实是仙道的一种都不算错。

    而所谓仙门也只是个笼统的说法,近年来更是专指西域仙门。

    而在上古说到仙门,指的却是四域仙门。

    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灵枢观收集的秘典上的记录都向后人明示了在那个艰难的时代,人皇汇合诸道组建仙门,借助仙门的力量,为人族争取了中原大地这个生存空间。东海仙门镇守极地魔渊,为中原抵挡魔人侵袭;西域仙门防备妖族;北极仙门守护北地驱逐荒兽;而南疆仙门则镇压神裔,警惕异人。

    这种格局存在了很多年,直到大将军王出世,将整个极地魔渊荡了个遍,使得魔人整个灭绝成了稀有生物。东海仙门没了镇压的对象,自己内部为了修炼资源先打了起来,他们本就是由诸道组合而成,道不同不相为谋,去了外部压力,哪还能和平共处,直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海之上都没有个安生日子。

    北极仙门怼着荒兽,越赶越远,渐渐的与中原大地失了联系,如今也只剩下一个传说了,他们的门人弟子再也没人见过。

    而南疆仙门的命运也是滑稽,随着中原王朝的发展,与异人渐渐融合,整个南疆具都划归为中原王朝的疆域。仙道门派大半归了朝廷变成了如今的钦天监异闻司,在南疆唯一保留自我的仙道门派恐怕就剩下一个蜀山仙剑派了,而此时四域仙门也只剩下了一个西域仙门。

    上古诸道昌盛的局面一去不复返,即便是西域仙门中也大半失了传承,唯有正一道,全真道,丹符宗,器宗以及一些杂流保存完整,其他的道派大多失传。

    这其中所说的道,指的是仙门的修真理念,以及修炼方法,真论起来,武道也算是仙门诸道的一个分支。

    正一道与全真道有着最正统的道门修仙之法,他们遵循着上古炼气士的道路,炼体储精,炼精聚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一个逍遥自在,一个持戒修行。

    正一道中最大的三个门派便是上阳宗,三清观,天师府,还有一些小门派也属正一道的道统,只因传承功法不同,才划分如此。全真道也一样,有全真派,景山宗为领袖。

    他们都属于道门正统,本命真法与护命玄功在修炼方法和境界划分上大同小异,都可归为炼体,炼气,炼神,炼虚,合道这个路数。而丹符宗和器宗则不同,除了本命真法有所差别外,护命玄功与道门正统更是大相径庭。

    以器宗为例,他们讲究与一兵器性命交修,借着金器永恒,达到自身永恒的目的,其中以剑修为最。这种方法在修仙路途中有些走极端,不为正道,器宗在历史上也没出过什么大能人物便是证明。

    不过剑修之犀利,战力之强,也被公认为诸道之冠,在那个人皇带领人族披荆斩棘,艰难求存的年代,曾一度成为主流。纵然现在没落了,但还是有蜀山仙剑派,昆仑神剑宗以及蓬莱天剑门雄踞一方。

    诸道之中又以丹符宗为最乱,因为他们之中连各个门派间的本命真法与护命玄功都不一样。

    有修符道者,初时练道门正宗之法,这时的他有法无功,若无符在手,作为护命手段,与常人无异,随便来个持刀壮汉都能将他砍杀;而后神魂内壮,便在神魂上刻划符,这个时候便可以虚空画符,施展术法,战力可观;直到最后太上混元一真符在神魂中刻划圆满,能够虚空炼阵,才有了几分大能手段,被唤作元符真人,与元神,金身相当,可称为仙人了。

    而修丹道者,又有不同定义。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难眠之夜

    丹之一字似乎贯穿了整个修炼诸道,而且都有不同的定义。

    在道门正宗的正一道与全真道之中,认为它是一种辅助手段,不为正途。而在武道修者看来则取其混元之意,诠释为人体大丹,意思就是把一个人看为一个圆满无限的丹,一个浑圆如一的整体,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都要训练的如臂使指浑圆如一,一叶不加身,有激必能应。所以有时内庭圆满也被称为人体大丹之境。

    而在丹道的修者眼中,丹之一字的诠释就更多了,甚至有内丹外丹的分歧。

    丹道修者,练的还是道门正宗之法,不过他们并无参经悟道之心,而是借着炼丹之法吞噬丹气,迅速提高自己外功的修为,至于心法则完全不顾。当然,这么做隐患自然很大,那就是太容易走火入魔,练死自己了。所以他们在外丹的基础上又有内丹之法,内丹之法并非真的在身体里练出一颗丹,而是靠磨砺自身精神,使自身精神圆润无暇,形如大丹。

    能将自身精神环抱成丹,不染外物,不沾外邪,能承载庞然法力,不会轻易走火入魔是为假丹境界,也就是先前陈安遇到的斗篷人的程度。再后来真正达到精神圆润无暇,不再需要时刻抱元守一,精神意志常在,是为金丹宗师。他们的心境同样圆满,可随意施法,出口成宪,更兼且手段繁多,真有几分大修士的风采。

    当然磨砺精神的道路苦不堪言,能有成就者不多,但比起道门正宗的悟道之路,对天赋要求几近于无,每一个意志坚定之人,都能有一番作为,所以丹符宗渐渐成为仙门主流。现如今虽然正一道依旧执道门牛耳,但仙门中的四位仙人,丹符宗的元神真人占了三位,只有一位是道门正宗的天仙,如此可见一般。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许多丹道的外门手段也被研究出来,就比如曾经有一个叫圣丹门的门派,他们的弟子从炼气时开始就收集铁石之物,辅以药草,用水火煎熬,炼制成一枚丹丸。他们将这颗丹丸佩戴在身上,模仿妖族的吞吐内丹之法,以器宗修炼的手段与之性命交修,渐渐将这颗丹丸融入身体,化为身体的一部分,真的在身体里练出了一颗丹。

    这些记载,在灵枢观经阁的藏书中只是略有提及,而陈安关注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在这上面看到了自己的五毒元胎的影子。铁石为金土,药草为木,以水火之气渲染,所成的五行丹与自己的五毒元胎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前人智慧真不可小觑,陈安不禁想到,若自己早看到这些,甚或得到这种炼丹之法,那于五毒元胎的构想上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

    当然五毒元胎与之还是有所不同,外丹之法一身修为都在那颗丹上,而五毒元胎只是改善体质,修为还在自身。

    类似的外道法门在仙门之中不胜枚举,但仙门的主流还是道门正宗和丹道之法,或者说道门的主流是修真之法,武道只是旁支。

    武道源自道门,但真正将之发扬光大的却是佛门。佛门不在四域仙门之中,却在中原大地传教。其在大乾的格局几乎与陈安在大周所见相当。

    一开始佛门修炼的是功德业报,因果来世,而自从武道昌隆以来,佛门的武学奇才层出不穷,渐渐在中原大地上生根发芽,道门武学势弱,仙门更是被排挤出了中原大地。十方巨擘中的少林寺,琉璃寺,清静院具是佛门宗派,直接占了三家,而道门只有一个真武山保留了几分气象。云天宗和太一上宗都不是纯粹的道门武道宗派。

    天下武功出少林也不是一句空话,对比人皇时期的绝世神功传承断代而言,佛门的武学确实保存完整。不说少林七十二绝技,就算是古刹白马寺的白马三十六部遗篇,也有很大一部分流传下来,藏于琉璃寺和清静院中。

    云天宗作为十方巨擘之首,传闻有一百零八般妙法,可却不全是武学,还有其他杂类占了大半,所以单以武学论,佛门确实是当代第一了。当然这些都是陈安在外听来的,灵枢观这所道观可不会记录佛门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武道作为底蕴最浅的修行方法,在诸多仙法道术面前还是暗弱。

    传闻远古有先民存世,他们一出生就有异能傍身,实力强大,甚有通天彻地之能。后人将他们这种能为称之为神通,神通强悍,而人体孱弱,若非天赋异禀,身俱异能,根本无法修炼。常人要想修得神通,必须得铸就金身才可。而武道的作用便在于此,只是作为一个衔接的存在,武道通神之说由此而来。

    陈安铺完床便就寝了,耽误了一晚上,离天亮也就一个时辰,再去吟风阁也来不及了,其实以他天象巅峰的修为,已经可以御空飞行,来去吟风阁不要一盏茶的时间,可现在的上洛城风声鹤唳,监察大阵时刻运行,他估计还没飞出多远,就会冒出一帮人来围杀他,干脆索性睡个回笼觉,一切明日再说。

    吹熄灯火,夜再次静了下来,唯有虫鸣之音阵阵,伴人好梦。

    陈安是睡着了,可这一夜注定有人难以成眠。

    上洛城边角处的一座民居内,如豆灯火摇曳着,最多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室内其他所在皆昏聩不明。灯火旁坐着一人,他身上穿着简单袍服,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不辨色泽,脸庞也处在阴影中难以看清。

    “你回去禀报道主,我们失败了。”他声音低沉带有重音,在如此环境下有种阴森之感。

    “怎么回事?我才刚来,又要回去?”回答他的声音同样低沉,但却不辨方位,似乎从屋子四面八方传来,诡异莫名。

    “灵枢观有高手,具体情况,路浮死前没有消息传回。”

    “什么?路浮乃天水宗当代翘楚,一身本事遇上金丹宗师也能逃命,什么人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莫不是张庆之回来了?”一连几个问题,说明了声音的主人心中极度的不平静。

    “慌什么,若真是张庆之,你我哪还有命在。”烽火神将张庆之是云州除玄王外第二位宗师,也是玄王手下第一人,常年驻扎在玉阙关,抵御夷狄,在这个仙人不出的年代,宗师就代表了人间巅峰最强战力,由不得这二人不害怕。

    “玄王莫测难明,灵枢观埋有伏手,这也间接说明了,云鼎宗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也许很难让人相信,但我们似乎是真的入了帝云庭和玄王联手布下的局了,现在王妃也有所动摇,这一趟你是不得不跑了。”

    “不错,我也察觉了。云州大乱的征兆一点都没显现,而我们却在这里与姜家打生打死,实在不智,幸好我们还有云鼎宗的后手,事不可违还能及时撤退,不至于全陷在里面。”

    “云鼎宗真的可靠吗?若是玄王没有走火,能够无有顾及的出手,那我们……”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语气之悲观,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玄王帝恒可不能等同于一般的宗师对待,他拿着轰天彻地椎,依靠上洛城的守护大阵,就算金身来了,也要饮恨。若玄王不是因为走火而闭关,无暇顾及上洛城的形式的话,在没有元神真人支持的情况下,他们的行为与找死无异。

    先前的声音沉默了下去,良久才道:“我这就回去禀报道主。”

    ……

    在长史府不远处的一座宅邸内,先前与鸢杰一起围攻陈安的白衣文士对着面前的四旬儒生道:“四哥,仙门的人突袭了灵枢观。”

    儒生立刻问道:“玄王有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白衣文士姜旒脸上带着迟疑和不解的表情回答道。

    “家里已经革去我的族籍了。”儒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面上一片平淡之色,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的,我本以为熙王会出手的,谁知……须怪不得我不如他们,他们真的比我更能忍……也许玄王是真的想要搏一把,只是我没想到,他就是搏,也要在搏之前,为自己的儿子铺好路,而我们就是这条路上的奠基石。”

    他的语调无甚变化,平铺直述,可姜旒却能从中听出异样的萧索。

    这一次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玄王放出风声要闭关,帝云庭在北地的势力异动频频,这让大家伙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认定玄王要冲击金身之境,而又必定失败,所以纷纷冒头,抢占先手,意欲在云州占据一席之地。

    可最后他们似乎是被帝恒和帝云庭联手坑了一把。

    按他们的想法帝恒有所作为,帝云庭必定应对,紧跟帝云庭的脚步就对了,就算最后结果不能如愿,也能跟在帝云庭后面喝一口汤。谁知帝云庭只是动了一下,把他们给引了出来,之后便偃旗息鼓了,甚至整个退出了云州,隔岸观火。这在姜旒看来,简直是无耻之尤,比首先布局的玄王更可恶。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等人退场了,玄王在北地一家独大,若是再让他铸就金身,北地将彻底脱离中原掌控,这对他帝云庭有什么好处,他就这么笃定玄王铸不成金身?

    可惜无论他怎么愤怒,怎么不甘,都不得不承认或许玄王真的铸不成金身,可惜自己等人也许永远看不到那天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153/ 第一时间欣赏无量劫主最新章节! 作者:手太阴肺经所写的《无量劫主》为转载作品,无量劫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无量劫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无量劫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无量劫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无量劫主介绍:
血月当空,照耀万古,见证了神放异世,魔镇渊海,妖逐山林,鬼压九幽。 无数年后,陈安遨游诸天万界,登临造化之巅,想要看一看永恒之上的秘密。 有一技之长者即为有术之人,四海八荒但有一技之长者即为术士,这是一段关于术士的传说。无量劫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量劫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量劫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