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万毒鬼王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陈安的瞳孔骤然一缩。
红二娘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可整个房间也没多大,兼且的他的感官远超凡俗,所谓的压低声音,与直接在耳边叫喊也没有多少区别。
因此他清晰的听清了那四个字,由是心中巨震。
是巧合?还是……
“鬼徒是什么?”
蓝芹的声音也压的很低,很明显红二娘的警告并不能压下小姑娘的好奇心。这小丫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不过她这一问,也正问出了陈安心中所想。
红二娘有心不理她,但对上那双水润的大眼睛,看其受伤的可怜小模样,却是有心不忍心,于是提了口气,压着嗓门,张口便想回答她的问题,以期待用这种方式稍稍缓解她的痛苦。
谁知还不待她开口,一旁的匡重已经抢过话头,半点也没有顾忌那正在求拜祷告的独眼老叟,旁若无人地道:“鬼徒就是一帮疯子,他们崇拜邪神,嗜血好杀,你以后离他们远一点就行。”
对此,一旁的独眼老叟就好像没听到,该拜神拜神,该祷告祷告,惹得蓝芹忍不住又向他多看了两眼。
不过经此一事,庙中的气氛却陡然沉寂了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各自疗伤休息。
只是被点燃心中无数疑惑的陈安却很难平静下来,目光不时地在那独眼老叟的丑恶雕像上游弋,最终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套近乎道:“老丈,怎么称呼?”
独眼老叟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脸来看向陈安,同时也使得陈安能看清楚他斗篷下的全貌。
若只以面相论,这老叟年轻的时候应该不丑,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正脸上留下了好几道蜈蚣似的疤痕,其中就有一道正好划过右眼使之失明。他脸上的皮肤也似经历了无数沧桑变得干枯蜡黄,没有光泽。唯一完好的眼睛也浑浊不堪,整个人都是一副行将朽木的样子。
“你不怕我?”
老叟的声音嘶哑,犹如锉刀相磨,似乎有让人挠头的魔力。
“我为什么要怕你?”陈安有些奇怪。
“因为我是鬼徒,你们不是都不喜欢鬼徒的吗?认为鬼徒代表着灾难?”老叟的声音虽然难听,但却很是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只是信仰的不同而已,”陈安语带唏嘘道:“可能普通人确实不喜欢灾难和未知,但其实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比灾难还令人恐惧,经历的多了,人自然也就淡了。”
“比如呢?”
“比如人心。”
老叟默然,半晌才道:“你说的不错,与人心相比,鬼徒确实没什么好让人恐惧的。”
陈安一笑对着那尊鬼怪雕塑抬了抬下巴道:“不过我倒确实有点好奇,这……这尊神像究竟代表着哪位神祗?”
这其实才是他真正想问的东西。
“万毒鬼王。”
老叟浑浊的老眼中陡然亮起一道精芒,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给人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就是最伟大的神祗,不是什么人的影子,他是世间一些的归宿,终将将这个世界彻底毁灭,归于寂寥。”
****!邪教教徒!
看着老叟略显殷红的面膛陈安如是想着,口中却道:“有什么事迹流传世间,可供世人瞻仰吗?”
这句话仿佛搔到了老叟的痒处,他兴奋地道:“的神迹曾将整个南方变成一片炼狱……”
“这……”
陈安有些无言,鬼怪妖魔信仰一般来自对强大者的崇拜,或者是对未知的恐惧。可看老叟的样子,应该两者都不是,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纯粹的神经病,疯子?
“的伟大,自然不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老叟瞥了陈安一眼,没有继续再说下去,闭上眼睛接着祷告了起来。
陈安就来套话的,哪能让他沉默,由是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方向道:“老丈,你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桀桀……如果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也算是有故事的话,那我的确有很多故事。”
陈安心头一颤,不期然地想起自己的身世,勉强笑道:“倒是丰富。”
“是鬼王,”老叟面现狂热之色地看着自己身前那四臂恶鬼雕像,兴奋地道:“是鬼王将整个南方变成了炼狱,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整个世界顿时就干净了,再也没有污秽,像我这种人都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
陈安脸色有些僵,老叟的话语,让他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小心地试探道:“那个,鬼王用什么办法把整个南方变成炼狱的?”
“其尊名为万毒,那自然应该是用毒了。”
陈安的声音有些发颤,道:“什么毒?”
老叟独眼白了他一眼道:“那是属于神祗的伟岸神力,我等凡夫俗子怎能知晓。”
陈安被噎了一下,反倒镇静了下来,知道老叟也所知有限,念头一转,就想顺便问问中原或者是北方的情况。
只是还不待他开口,庙外忽有脚步声响起,一行五六人闯了进来。
红二娘等人大惊,持刀拿剑纷纷戒备起来,只是当她们看清来人时,却是松了一口气,稍稍放下戒备道:“东管事不是去打煞妖了吗?怎么也这么狼狈地躲到药师夜叉庙里来。”
东升右手扶着软软的垂下左臂,这时似才看清庙中情况,不过面对红二娘语气中的嘲讽没有说话。
而是由另一个大家曾经见过的宏信商行总管于洪接话道:“原来是红二娘子你们,这次算我宏信商行对不住各位,实在是情报出了错漏,不知那洞里竟藏着三只煞妖。这次给各位造成的损失,我宏信商行一力承担,只要还能回去,当初答应各位的报酬翻倍付给。”
于洪浑身浴血,手中还抱着一个昏迷的道髻中年人,但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却是诚恳无比,使得红二娘等人心中的些许怨气都散了,各自沉默。
唯有陈安听了想笑。
只要还能回去?
这是在做承诺呢?还是在拉保镖?
还有就是回去给报酬?回不去就不用给了呗,这开的还是空头支票,不给自己的家人和老板添麻烦,真不愧是奸商总管,做事就是有一手。
只是不管陈安怎么想,红二娘等人似是被这于洪的话语给打动了,不止没有再与之敌视,反而还是主动让出一块地方,给于洪五人。
使得后者千恩万谢,好话不要钱就来,各种承诺满天飞。
好一会之后他才结束了与熟人的寒暄,开始安置起身边的人来。
原本出发时,宏信商行的五十多人就剩下了这么几个,还包括早就分配出去的东升,他们人人身上带伤,看起来好不凄惨。当初谁也没想过这次行动会失败,五十个人带着那许多火器,就算是去攻打一座小型城池,都有不小的把握,对付一个受伤的煞妖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谁知那里竟然不是预想中的受伤煞妖,而是整整三只完好的煞妖,其恐怖的力量只一个照面就将自己等人的队伍击溃,而自己等人拼死努力的结果,仅仅只是靠着龙啸弩击伤其中一只而已。
现在于洪只想把当初提供消息的人给挫骨扬灰,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所以他面上不止一点怒气没有,还舔着脸又向匡重和红二娘“借”了点干粮和疗伤的药。
看着闹哄哄的神庙再次安静下来,陈安不禁心中奇怪,他们进来躲避有一会了,这于洪等人的样子看起来也被追的很急,那他们身后追赶的妖魔呢?
一时间,刚刚红二娘的话语再次浮上心头。
“山野供奉的香火,煞妖们一般情况下不敢侵犯,我们可以进去躲躲。”
莫非这庙中真有神异?使得妖魔不敢侵,邪祟不敢犯?
不对,陈安猛然抬头看向神台的方向,那里那座崭新的雕像中明明沉睡着一只气息不弱的妖魔,一开始陈安以为是个灾级,但现在想来应该不是。
逸散的煞气,导致人在几里之外就被致幻的能力,还有常年笼罩在这庙宇之上的阴云。怎么看怎么像是墟级妖魔的表征,只是因为它在沉睡,所以气息比较微弱而已。
这么说是因为它的存在,其他妖魔才不敢造次,是它,一只大妖魔保护了亡命的众人?
可这也不对啊,妖魔什么时候有领地意识了,在东荒,妖魔所代表的就是嗜血疯狂,它们可以被驱使,但绝对不能被阻止,就算是高位妖魔也不能。
或者说,这里被叫做煞妖的物种和东荒的妖魔还是有区别的,它们更趋近于野兽,有领地意识,会惧怕高等物种?若真是这样,红二娘话语中的山野供奉的香火又是什么意思?不止这一处神庙,还是她只来过这一座神庙?其他的神庙也巧合的有墟级的大妖魔盘踞?
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陈安也不准备在这里陪这些人耗下去。为了小命,他们明显是想躲到死了。陈安哪有这么多时间陪他们耗。
于是在后半夜大家都睡下后,没有惊醒任何人,陈安独自一人又走出了神庙。
第五百九十章 大周朝廷
陈安倒不是想先走,而是准备帮里面的人把麻烦解决了,那个宏信商行在他看起来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这条线不想轻易断掉。不然当初在东升面前展露实力的表演岂不是就白白浪费了。
而在他看来维持这条线的最简单办法自然就是把这些堵门的家伙给解决掉,所以他循着烛光照影术的感应走了出来。
果不其然,他刚刚踏足神庙外的土地,一股阴绿色的烟气就冒了出来,当着陈安的面走出一个全身无毛,一丝不挂的人型生物。
说它是人型因为它有基本的四肢,且人立,可实际上无论是那长长的尾巴,还是尖尖的脑袋都和“人”这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啧啧……”
见了陈安后,它面上极具人性化地露出了一抹贪婪的笑容,并且伸出长而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威吓似的咂了咂嘴。
只是可惜的是收获到的回应,仅是陈安轻轻地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上,小心地嘘了一声。
这个动作反倒搞得那妖魔一愣,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似乎也不用他给予什么反应了,一道光在它眼中迅速亮起,又迅速泯灭,快到连眨眼这个动作,他都做不了,然后它整个躯体就被住了,紧接着身上一块块均匀的血肉开始掉落,呼吸之间,这不可一世的灾级妖魔就变成了一堆尸块。
阵风出来,尸块迅速炭化,随风成灰。
只有一颗圆滚滚小球保留了下来,上面有着一片迷离星璇。
捏起这颗小球,陈安又向左边满是烟尘的林中看去,语气充满玩味地道:“别躲了,都看见你了。”
烟尘散开,一个长发及腰的窈窕女子坐在那里背对陈安轻声饮泣,仿佛是被丈夫抛去的闺怨哭的好不伤心。
“呜……”
只是才第一声,一只手……一只属于陈安的手,就跨越了差不多里许的距离一把抓住那女子的后颈,然后那女子的脑袋身躯都从颈项处开始消失,最终变成了一堆黑灰。
黑灰随风散开,一刻圆滚滚内有星璇转动的珠子出现在陈安面前。
将这颗珠子也收好,陈安再次施展烛光照影术将方圆十里内的情况都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就这么两个货后,才转身又走进庙中。
想来于洪言语中,那个被龙啸弩击伤的妖魔并没有追上来。对此陈安也不是很在意,有的是办法在不惊动里面诸人的前提下,将对方给摁死。
倒不是因为这方世界的妖魔太弱了,而是成为武道宗师且又将无相玄通第二层练成的陈安,实在是太强了。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是灾级妖魔了,就算是墟级妖魔也给他造成不了什么大的麻烦。
清理这两个灾级,全程加起来没用上三个呼吸,比扫个地,除个垃圾还简单。
进入庙中之中,陈安寻了靠近神台的地方躺下,他也不忌讳那是墟级妖魔的沉睡之处,因为对方要是敢醒,他一样出手给捏死,自然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不过最后看起来还是这只墟级妖魔识相,一夜都没闹腾。
第二日,天边刚鱼肚白,在烛光照影术的感应中于洪先醒,东升次之,可两个人却谁也没动,就在那躺着,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起来,偷偷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小声商量着什么。
之后,众人纷纷醒转,先各自在庙后解决了个人问题,又就着凉水吃了干粮,才聚在一起商量起接下来的事情。
从于洪的描述中看来,外面应该还有两个煞妖守着,这时候谁出去都是死。可若不出去,红二娘五人所带干粮和水也就够大家一日之食,毕竟谁也没想到会被困在这里。
于洪提议道:“要不再等一天吧,明日大家再出去看看,这些煞妖总不至于一直堵着我们吧。”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匡重点了点头,他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在他一个二流武者心里,煞妖和先天宗师一样,都是如神似魔的存在,轻易就可以结果自家性命,还是不要堵为好。
红二娘比匡重还要弱上一线,还带着四个更差的小辈,这时更是没什么异议,唯有一个独眼老叟,大家一般都是直接将他忽略的,因此剩下的人当中唯一没有表明态度的就只有一个陈安。
“陈少侠,不知你有什么看法?”于洪客气的问上一句。
按照东升的描述,这家伙可了不得,起码是弓手中的一流,因为就算再是神兵利器,没有使用的人,也是白搭,所以于洪有心想要结交,为表诚意从始至终没去看其手中的弓箭,只是直视陈安的眼睛。
陈安自然知道于洪的想法,说起来这也是他刻意想要展现的东西。
“我觉得,等会就可以出去看看,想来煞妖不会这么清闲,本来它们出现在临疆墓场地域就是犯了忌讳,若是还逗留不走,很可能会引来大部队的围剿。”
“兼且我们这些跑单帮的猎手还罢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可于总管这样的商行重要人物陷在山中,必然引起商行高层的重视,说不定救援已经在路上了。那些煞妖的智慧不下你我,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想来已经逃了才对。”
听了陈安的话,匡重红二娘默然,于洪也露出沉思之色。
当然不是真沉思,而是面临一个问题,一个谁出去做试探的问题。这可是个要命的活计,外面的那可是煞妖,连攻城器械都打不死的煞妖,若是蹲守在外不走,那谁出去,谁就是死路一条。
于洪问陈安意见,只不过是听了东升的话,觉得陈安实力不俗,想拉拢一二,为了表示尊重而已,可没想过陈安真的长篇大论抛了出来,反而把自己给将住了。此时再想反悔却是不急,只能思考一条对策,从其话语中找到个台阶下。
虽然他也知道,陈安的话有些道理,这时出去,那两煞妖可能已经走掉了,但是谁敢赌呢?为了别人赌自己的命,那是傻了不成?
不过就是在他绞尽脑汁想要一个皆大欢喜局面时,陈安又接着道:“这样吧,各位都有伤在身,还是我出去看看吧。我若没事,大家再出来。”
场中一时默然。
于洪眉梢一挑道:“这怎么使得,那两只煞妖凶残异常,陈少侠还请三思啊。”
陈安没心思也没空和他们玩这些花花绕绕,直接道:“在下对自己的轻身功夫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就算那两只煞妖未走,想来我也不定就百分之百会被其抓住。于总管请宽心。”
于洪面色动容道:“少侠真有古之侠义风,如此于洪再阻拦反倒是枉做小人了,少侠放心好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宏信商行都呈少侠你的人情。”
听他这话语也带陷阱,不过陈安却是懒得想太多了,只与屋中众人各自打了个招呼,就向外面走去。
昨晚才杀掉的妖魔,今天自然是不会再跳出来,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陈安站在那里呼唤半天,愣是连半个虫豸都没呼唤出来的皆大欢喜局面。
既然都皆大欢喜了,于洪也就凑着这个时候人多,开始关心起出山林之路。
对于出山林的路陈安就不发表什么意见了,一来他确实是不认识路,二来也不想抢了谁的风头。
由是由着于洪和匡重、红二娘等人商量下山之路,他就坐在一旁等着下山。
日头高起,回身向药师夜叉拜了两拜,于洪等一行人又迅速地动了起来,来到了当日陈安等人猎杀子的地方,这里九具子的尸体还没人收敛,上面又躺了几个缁衣汉子的尸体。
把这些东西整理到位,剖解带上,算是小小的收获了一笔,没敢再去惹那些煞妖的洞府,于洪就直接带着大家下得山来。
当再次看到那满是帐篷的小镇时,众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于洪也光棍,直接就与匡重红二娘等人计算约定的报酬,半点也没有要拖欠的意思。其实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能够活着回来,那点钱财还真不被他放在眼中,若能花钱消灾,对于商行的人来说,都是大赚特赚的事情。
送走匡重等人,于洪又花了重金打发走了独眼老叟,这才有心计算其中的得失。
这一次商行可谓是损失惨重,一战之下,各种好手具都化作尘泥。宏信商行空有庞大的资金链支持,却没有几个能够镇得住场面的人。这使得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拉拢陈安到自己的阵容这边。
“不知陈少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想去北方或中原转转,具体的目的地,还没想好。”
于洪喜道:“那真是巧了,我们也准备回去中原休息一二,若是不嫌弃,不若我们一路同行,结个伴儿,不知陈少侠意下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好好,陈少侠还没给自己评级吧,正好可以在路过南郡的时候评一下,有个武勋天下哪里都去得。”
“武勋?”
“对,如今天下凶兽煞妖肆虐,为了我们江湖中人不再内耗,朝廷颁下武勋制度,给江湖中人评级,武者血气涌上头,想打一场的话,先看看武者评级,八成就断了好勇斗狠的念头了。”
陈安一奇,笑道:“也是个办法,对了哪个朝廷?”
于洪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自然是大周朝廷,怎么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入乡随俗
于洪是有些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山野之人,心气傲的多了去了,也不差面前这位,只是开口为陈安讲起了武勋相关。
按照他所说,大周朝将武者分为九个品级,这一点倒是与东莱的秘术师和大乾的军士相同,只是分阶的标准版不一样。
一品者,先天宗师;
二品者,浑元无漏;
三品者,奇经开穴;
四品者,气脉凝兵;
五品者,内息聚丹;
六品者,周天圆满;
七品者,假气代真;
八品者,筋骨攒劲;
九品者,弓马娴熟。
没用于洪深入讲解,陈安只凭自身对武道的理解,就大概知道了这一至九品分别代表着什么层次,不过他更感兴趣的还是之前的话题,由是问道:“这武勋是朝廷所评,能向朝廷领取好处吗?”
于洪一笑道:“当然可以,每一个品级都有不同的权限,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且考朝廷的武勋,所有势力都认可,整个天下都去得。”
“吾常闻,治国安邦靠文法,朝廷如此重武轻文,天下不会乱吗?”陈安有些疑惑,就是大乾也说不出一个武勋可走天下的话,这所谓的大周朝廷似乎有些悖与自己的认知啊。
于洪有些不屑道:“这天下早就乱了,这就是个大争之世,否则哪会让我们武夫当国。”
“天下早就乱了?”陈安语气有些迟疑。
“陈兄弟还关心国家大事?”于洪笑容不变,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陈安也顾不上暴露身份的可能,直接开口问道:“我欲游历中原大地,确是想了解一下如今天下大事,愿向于总管请教。”
“哈哈……”于洪半点没有芥蒂地道:“请教谈不上,反正旅途寂寞,我与陈兄弟你分说一二便是。”
与陈安一同坐上宏信商行从南疆到南郡平原边城靳泽的马车,于洪率先开口道:“这怎么说呢?嗯……还是得从二十年前神落一战讲起。”
“神落一战?”
于洪一怔,接着奇怪道:“陈少侠不会连神落一战都没听说过吧?”
陈安心中一动,福至心灵地道:“于总管所说的莫不是当年的东海一战。”
“不错,”于洪一边点头,一边有些唏嘘地道:“二十年前我还未满弱冠,只是个江湖上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又怎能想到天下大变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年间。”
“哦?那一战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安适时接话,给予对方继续讲下去的**。
于洪轻笑一声,聊表感慨,这才继续道:“那一战的结果没人知道,可那一战之后,天下妖孽四起,肆虐天下。彼时的大周再也不能掌控全国上下,为了对付四处层出不穷的妖物,不得不放权于地方,由是地方纷纷独立。”
“可即便如此,人们也无法对抗妖邪,只能苟延残喘罢了。但好在天道四九,遁去其一,妖孽出现的时候,人们竟也能够打破自身枷锁突破先天的境界了,由是各地的一品宗师纷纷出现,齐心协力用十年时间将妖邪赶去边域之外,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抵定了当前的天下格局。”
“天下格局?”
陈安对这个词有些不能明了,当前朝廷不还是大周吗,怎么又有天下格局一说。
似是看出了陈安的疑惑,于洪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当前天下大家虽然还是同尊大周朝廷为共主,但各地藩镇已然纷纷独立,对外自给自足,对内听调不听宣。现在世间虽没了妖邪霍乱,但偌大的大周朝朝夕之间就变成了数十方势力,也是让人唏嘘啊。”
原来是这样,陈安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当初的感觉没错,这里就是自己曾经的故乡大周王朝,只是这里经过了二十年的变化,早已经面目全非,连曾经大一统的建制都不保,就更别提自己曾经所熟悉的一些东西了。
他有心想要问问暗司,问问上清剑派,但却终究没能出口,最后只是向于洪试探了一句道:“如此说来宏信商行背后也必是有一方大势力帮衬,真是失敬失敬啊。”
“哈哈……”于洪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们只不过是在荆川讨口饭吃,哪里称得上是大势力,陈少侠真是过誉了。不过我们虽是小本经营,但走南闯北的难免碰壁,为了可能少走些弯路,商行中还是有着二三品的供奉就食,在荆川地区也算得上是有些地位,不知陈少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待遇方面倒是不用担心,我宏信商行别的没有,钱财却是管够。当然,前提还是要你能拿得起。”
陈安心中失笑,暗叹这总管也是够称职的,时刻不忘拉人入伙,不过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笑而不语。
见了他的样子,于洪也没有任何沮丧之色,一如既往的爽朗笑道:“是于某唐突了,这种事情怎都得多考虑考虑。我还是先带陈少侠你去考核完武勋的事宜,再带你去商行在南郡的驻地观摩一二,后做决定不迟。”
陈安心道,你可不唐突,若在考核后说这事,难免显得势利,而在考核前先说,反倒给人一片真情实意,有如沐春风之感。其人能成一方总管稳稳地压那东升一头不是没有道理的。
马车粼粼,整整一天时间宏信商行的队伍才走出山林进入平原官道之上。
一上官道就一座大城拦在路头,城门楼上书着两个大字“靳泽”,这里就是南郡平原往南疆的必经之路靳泽城,算是个五万户的大城,内里街道整洁,商贩林立,走南闯北的客商多在此处住宿打尖,相当热闹。
不过于洪一行,却并没有在此地逗留的打算,过城而不入,直奔南郡平原的腹地南郡城。
又是两日,一座望城模样的城池出现在陈安的视野之中,这城城高百尺,周围有八座箭塔守望相助,一看就是军镇改造,或许是乱世标配。
“虽然各地都有御圣庭的武勋院,但还是这等大城池中的才更加靠谱,就像靳泽城中仅仅只能评定七品武师一样。而这南郡城却可以评定三品大武师,相当权威。”
于洪如是介绍着,就直接驱车带着陈安来到一个七进院落的庞大宅邸处。
只是陈安脑海中一直咀嚼着“御圣庭”这三个字,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来来往往大多一身劲装打扮的江湖人,才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本着入乡随俗的理念,陈安先谢过于洪,缴纳银钱后配合地领取了号牌,按照顺序进入第一个房间中,耳畔似还想着于洪的叮嘱:“不用紧张,前面几关都很好过”。
“自己挑兵器耍一耍。”
这里似乎评定品级的人不多,同样一身劲装的评审官百无聊赖地摆摆手道,甚至连抬头看陈安一眼的兴趣也欠奉。
而陈安也不在意这些,随手从旁边凌乱的木架上挑起一把木质长刀,翻身跳跃耍了一套刀法。
评审官果然连眼皮也没抬,就用红笔打了个勾,口中高声道:“兵器熟练,九品。”
喊完他又坐回原处,不耐烦地催促陈安往下一道流程。
下一关又是一个房间,同样有一军装人坐在桌后。他先是打量了陈安两眼,接着就毫无情绪波动地用手指磕了磕桌子,呼喊唤道:“来这里签个名。”
陈安不疑有他,两步走了过去,拿起一只毛笔书写起来,只要就是签上自己的大名。
只是他才签到一半,那名教官双眼之中陡然绽放出一道精芒。在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红缨长枪,在陈安落笔的那一瞬间,猛然扎向陈安的眼睛。这一击只在陈安眼睑前三分处停下,似乎全然不怕陈安的应激而发。
“气血充盈,三流。”
那考官一边收起红缨长枪,一边高声喊了一嗓子,同时还为陈安指点出下一关的所在。
“真气有成,入门。”
“气感完满,二流。”
“丹劲浑圆,一流。”
……
就这样陈安一路走到了三品评定者的房间,按照其要求,轻松的将其腹语所言复述了出来,在后者有些滞涩地动作中领走了三品的武勋评定证书一枚绘刻四爪蛟龙的金色令牌。
金鳞卫?
看着这熟悉的铭牌,陈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直到评审官身后大声喊出:“神应天地,大家。”的评价后,陈安才反应过来,抬步走了出来。
因为每一关成绩都会被大声喊出,所以陈安出来后,看到的是一张惊讶到几乎变形的脸。于洪好一会才收拾心情,向陈安强笑道:“就知陈少侠乃人中龙凤,果不其然,此次获得三品评定,无论去往何方都可做那一方霸主的座上宾了,且南郡城只能评定三品,想来陈少侠必不止如此,不知能不能和在下透个底?”
最后一句话,他其实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的,为的不过是缓解一下有些僵硬的气氛。
可谁知陈安竟神秘一笑,伸出一掌在他面前,掌中一撮小火苗蹿升极高,无物空燃。
目睹这一幕,于洪只觉得喉头发干,一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崩出来的。
“一品超凡,先天宗师。”
第五百九十二章 先天宗师
无物空燃也未必就是先天宗师,但于洪这么喊,陈安也没否认,这无疑就坐实了这一不算猜测的猜测。
由是于洪心下骇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碰上一个人,就是一位先天宗师。
当然,陈安也不是有意炫耀,实际上若是想要炫耀,凭他现在的实力就是将这南郡城给推平了也费不了什么劲。
他现在虽然因为当初使用血月弧光斩强提境界,导致诸多麻烦的后遗症出现,不得不靠着跌落境界以抚平创伤。
境界确实是跌落了,可却不影响实力的发挥。
对无相玄通第二重的修炼,使得他在运用天仙之躯时的滞涩几乎完全被抹除了,原本最大的掣肘,变成了最大的助力,就光这一点,他的正面战力就往上拔高了好几个层级。
他现在就是正面与天仙大能角力,都未必会败,只以正面战力论,远不是一个宗师巅峰就能概述的。
更何况这里所谓的先天宗师和大乾的法相宗师还不是一回事,依照陈安的估计,也就相当于,元灵或初入天象的层次,普通法相宗师来了都能碾压,更何况是陈安。
他之所以在于洪面前露一手,主要就是觉得进度太慢了。
山林神庙中与独眼老叟的一席话,让他有所触动,万毒鬼王、大周、东海一战这些个熟悉的字眼也让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大周王朝,近乡情怯之感由之变淡,所以想要尽快地了解一下,二十年未归,整个大周世界的变化。
这还有什么比得上直接问眼前这个八面玲珑的百事通更为快捷的。
而询问这些问题,难免让对方心存疑惑,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展示一些东西,直接形成震慑,让其不敢胡思乱想来的好。
且陈安也不认为,就算自己展现了一些本事,对方就能够猜想到自己外来人的身份,进而联想到自己的跟脚。
或者说就算真被联想到了他也不怕,一开始他就试过了,血月刀在这里连拔都拔不出来,可见这方世界所能承载的上限有限,当不太可能会有天仙大能存在。
就算退一万步说,真有些个喜欢游戏凡尘的天仙压制自己进入这方世界玩耍,也不可能发挥出真正天仙层次的实力。那么在天仙以下,自己又怕得谁来?
陈安脑子转动这些念头的时候,于洪已经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冲陈安一拱手道:“小人有眼无珠,怠慢尊上,实在是罪过,还请尊上恕罪。”
果如陈安所料,现在于洪心中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敢多想,只想把眼前这一关卡给过了,先天宗师者脾性古怪,虽一路走来都无甚异常,但谁知道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种隐藏的怪癖,现在不再隐藏,谁又能保证对方不会狂性大发。
尽管于洪自觉自己这一路还算恭敬,可一位陌生先天宗师的脾性,谁又能够笃定呢。
于洪这绝对不是杞人忧天,二十年前,万毒鬼王虽然打破天人界限,可能够凭借自身强行凝聚武道意志突破宗师者还是寥寥。
直到十七年前,人们发现煞妖煞丹可调制神照丹,能助人精神升华,感悟先天韵律,突破先天宗师的层次,江湖中的一品宗师才逐渐多了起来。
可这种依靠煞丹突破的先天宗师,虽然在正面战力上与凭借自身突破的一品宗师不相上下,但他们或多或少都会被煞丹上的妖魔性所污染,性格逐渐乖张暴戾,甚或偶有宗师入魔之说。
眼前之人莫名从南疆无尽山林中走出,谁知道他是凭借自己突破先天宗师层次的,还是靠着煞丹突破。小命只有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是谨慎一点为好。
所以,于洪第一时间就是诚恳无比的请罪,根据对方之后的态度,判断接下来的相处之道。
“于总管言重了,你一路待我礼若上宾,何罪之有。”
陈安的回答让于洪长舒了一口气,可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证书也拿到了,之后我欲往大周京畿一行,但缺个向导,不知于总管可愿屈就?”
姜曦的死,让他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包围,急切地想要摆脱。而恰在此时开启的万界仙门给了他一个找回过往记忆的机会。
也就是因为急切的想要找回那些过往的记忆,他才这么莽撞地直接闯进来,而没有等待专业人氏帮助稳固两界通道。
因此往大周京畿一行是为必然,那里承载着他太多的记忆,若不能去找回,他这次的回归将毫无意义。
同时他也相信就算改朝换代,天下大乱,一些自己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应该还会有留存。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去,二十年来大周世界的变化太大,就算他的记忆力惊人,过往的一些道路也不再适用于眼下,因此他现在急需一个向导。
于洪此人八面玲珑,相当有眼力界,似乎正好合适。
至于可能出现的隐患……
一个连窍穴都没开的人,能在自己面前翻起什么浪来?
听了陈安的话,于洪面显挣扎之色,但只是片刻就一口应下道:“好,我和尊上走,但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先回去处理点事情,交代一番。”
陈安一奇:“你竟真的答应了?”
这于洪已经在一家商行做到了总管,必然在其身后的势力中占据不低的高位,人又机灵,可谓前途无限。自己就空口白牙的几句话,他竟愿舍了基业相随,这怎能让人不惊讶?
陈安可不觉得自己的个人魅力如此之大,实际上他刚刚问出那句,并没有威逼利诱的意思。
因为这等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威逼利诱,首先,陈安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给出让对方心动的好处;其次以性命相胁的话,对方心中有气,怕是不能帮自己干什么好活,所以还是两厢情愿最好。
因此他只是顺口一说,就在等着于洪拒绝,然后顺水推舟地让对方帮着推荐个人。
可这于洪竟然真的一口答应了。
于洪自嘲一笑道:“于某半生蝇营狗苟,只计较眼前利益得失,从未想过这边奔波忙碌是为哪般。可往往午夜梦回时,未尝没有一场江湖梦。今年我已三十又六,本当过了气血浮躁的年龄,可终究血还未冷,还想再出去看看这广阔天地。如今有尊上相邀,于某自觉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陈安笑了笑道:“你倒是实诚。”
接着陈安面色一肃道:“你八面玲珑,见多识广,我也不拿话欺你,跟我出去未必能有多少好处,反而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且你虽做到总管之位,但毕竟给人打工,跟我走了,这位子当不会再有保留,你一家生计如何,你可考虑清楚?”
于洪洒然道:“尊上为小人考虑的如此详细,小人真是感激不尽,但人这一生总该为自己考虑一次,瞻前顾后又怎么爽快的了。尊上请放心,于洪绝非贪生怕死的人,每每进山采办,其实也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且前半生蹉跎,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总算是为家人挣出一份足以维持生计的家业,高堂妻子吃穿不愁,自觉无愧上下,可坦然而去。”
得,碰到一个不安分的主儿,陈安上下又打量了于洪一眼,道了声:“好。你若要去交代交接什么,我随你同去吧,总要叫你有始有终。”
于洪一怔,接着大喜道:“谢尊上。”
家里他已经安排妥当,根本无需费心,只是刚刚失败了一场围剿煞妖的猎事,损失惨重,总要给商行一个交代。
这其实也是他为什么这么上心想要拉拢陈安的原因,就算这次猎事失败,能为商行拉拢一位五品以上高手,也能弥补不少,可结果却是他看走眼了。
无奈之下,原本他是打算大出血一场以做补救,但现在陈安说要与自己同行,未尝没有将自己所要承受的指责一肩抗过去的意思。
而至于对方能不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麻烦,于洪一点也不怀疑。被提拔为总管的时候,他曾有幸见过商行的大老板以及几位供奉。其中最强者也不过三品上下,而一品宗师那是连南郡三大家的家主都要跪舔的人物,商行大老板怎么可能不给面子。
所以他对着陈安一阵千恩万谢。
陈安摆摆手道:“小事一桩。”
这事对他而言确实是小事一桩,只是如此古道热肠,未尝没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年岁渐长,又做了几年皇帝,陈安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很多时候做事不再靠血气之勇,更多的是借助手边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这不是懒,也不是怕花费力气,而是城府。有些事情明明动动嘴皮子可以解决,为什么要用手呢。
就好像现在心里想着招募于洪一样,若是以前,可能他就这么一路飞到京城了,道路不对,临时抓人问就是。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他还没到京城,整个天下都因为他的出现而震动起来了,沿途遇到麻烦也会多不可数。到时,不再大杀一场,或许都不可能在京城中安心拾忆。
两人商议一定,陈安就随着于洪来到宏信商行在南郡城的驻地,离这并不远,就在邻坊,也就三两步路的功夫。
宏信商行在南郡平原的规模可不算小,一进坊间就能看见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院落,怕不是得有十来进。在这片坊区都是首屈一指。
只是还没走进正门,就有一道充满讽刺的声音响起道:“这不是于大总管吗?你还真敢回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 雇佣向导
陈安还没见识到这号称整个南郡排列前十的大商行内部的奢华装饰,就看到了一个身材瘦高一脸刻薄相的黑衣人。
他眼中只有于洪,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哼,丢了商行武库大半库存,却空手而归,看你怎么向总会解释。”
“这是副总管闫文礼,宏信商行有十方理事,十方理事之下,就是我这个总管,和两个副总管,以及一个代行。”
于洪面色有些尴尬地小声给陈安介绍了一句,但对那黑衣人的冷嘲热讽却半点表示没有。
陈安对这跳梁小丑也没太大兴趣,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背景挺硬吧。”
于洪的神色更尴尬了:“他姐姐是二理事的四姨娘。”
陈安也就八卦了一下,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言语,跟着于洪一路越过闫文礼直往宏信商行内部而去。
被这般无视,闫文礼不禁大恼,有心想要发作,可不知想起了什么,最终却生生忍住,整个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闷闷地怒啐一声:“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宏信商行虽不是什么军机要地,但自古金钱就伴随着罪恶,非强有力的手腕不足以保护好这聚财之地。由是这一路上明岗暗岗无数,陈安跟在于洪身后倒是没遇到阻拦,一路顺畅地来到深处的一座院落中。
“宏信商行大小东家无数,但真正在其中占据大头的不过十位,这十位中又只有商行的开拓者大理事一人是以个人身份总理商行的日常事务,其他九个都只是这南郡城中势力的代表罢了。”
见陈安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于洪也就没有深讲,简单的提了一句。想想也是,堂堂先天宗师若不是陪自己,又哪有闲功夫去管一家商行的蝇营狗苟,那可是能决定天下格局的大人物。
于洪长吸了口气,对着守在那座院落外的大理事长随道:“劳烦詹先生帮忙通报一下,就说总管于洪回来述职。”
那长随詹先生不动声色地瞥了陈安一眼,面容有些复杂地对于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他就出来对于洪道:“老爷请你进去。”
于洪闻言跨步入内,陈安紧随其后,那长随詹先生见此眉头一皱。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自家老爷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以为跟着于洪就想拿大,也不看看谁才是这商行的主人,如此想着他就要上前阻拦,可忽然之间他眼前有些发花,陡然之间他竟然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眉头紧锁,面色踟蹰。
于洪见詹先生意图阻拦,本想把陈安介绍一下,可忽然那詹先生前倾的身体又挺直了起来,摆出一副思索的表情,根本没去看他们,这让于洪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竟不知该进该退。
直到他耳边响起了陈安的声音道:“一点小手段,叫他忘了点东西,我们快进去吧,早帮你料理完这里的事,我们早上路。”
无相玄通第二重,“假”字诀,欺天瞒地陈安还差点火候,但愚神弄鬼却是可以勉强施展,抹除对方记忆这种事情,无关技巧,他自然也是能够做得,一点小手段之言不算虚妄。
让他忘记点东西?
于洪一怔,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寒意,只想着先天宗师都是这么恐怖的吗?如果他让我忘了父母妻儿,我是否就会再也没有过去?或者说我现在答应陪他往中原一行,会不会是被篡改了记忆的结果?
如此想着,冷汗就下来了,但他却对陈安的命令半点不敢怠慢,依言跨步走进院落正堂之内。
正堂里,正有一面色白净的六旬老者伏案书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于洪一眼,叹气道:“哎,小于啊,你怎么如此的不小心,你……咦,你是谁?”
最后这句却是看到了陈安,他倒没有表现出不耐之色,明显很相信于洪,相信他带人来必有道理,同时也是相信自己的长随不会随便放无关人等进来。
“咳,”于洪轻咳一声道:“大理事,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呃,陈安,宗师。”
老者一怔有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迟疑道:“你是说,宗师?不是,大师?”
于洪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是的,先天宗师。”
怎么可能的表情立时在老者面上浮现,不过他到底一把年纪,还有些城府,生生将这丝不信压下,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地对陈安道:“不知陈宗师到我宏信商行来有何贵干?”
听称呼陈安就知道他不信,不过也无所谓,陈安也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由是笑着直言道:“我来是想要雇佣这位于总管做向导,伴我往中原一行。”
老者再次一怔,这次是被对方如此直接的挖墙脚手段给惊着了,半晌才调整好情绪但还是有些阴郁地道:“阁下倒是好眼光,小于的确是个人才,商行中少能离了他,不过陈宗师既然开口了,我等自也不能薄了阁下的面子。”
他转向于洪道:“小于,既然陈宗师看得起,你就随他走一趟吧。”
他说这些话的语气不阴不阳,于洪人精似的人物哪能没听明白。大理事这是以为自己想要推卸这次的责任,找了个人假冒宗师为自己抬身份。却不知想要甩锅自己有的是办法,何必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摇了摇头,心中本还念着对方的知遇之恩,没想到现在竟闹成这样,关键的是他还没法辩解什么,总不能让陈安堂堂宗师为给自己证清白,像街头卖艺的一般漏两手吧。
不说这是对宗师尊严的一种侮辱,且就算证明了自己在陈安身份上没有虚言,借宗师名头向老东家施压这种得志小人的嘴脸却是坐实了。
如此还不如不解释,于是他干脆假装没有听明白老者的话,直接领命道:“属下谨尊大理事的吩咐。”
老者闻言面色一寒,只是还不待他发作又听于洪道。
“另,关于临疆墓场一事,我愿辞去大总管一职,向商行谢罪。”说着,于洪又从袖中取出一纸信笺放到老者身前的桌上:“这是关于那件事的汇报,这次行程匆忙,还请大理事替我转交总商会。”
“你……”
老者有些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宏信商行在整个南郡城都是排名极其靠前的大商行,做到总管的位子可并不容易,商行总会决议十四人,除了十人理事就是一个总管,两个副总管和一个代行。总管只在十人理事之下,且平时十人理事并不会太过问商行中的事情,总管才是真正能决定商行走向的大人物。
就这么一个职高权重的位子,于洪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老者心中惊讶有之,气愤有之,愕然有之,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状况,直到一只洁白手掌捏着一颗灰色的内有星辰旋涡不断旋转的珠子递到他面前时,他才从那种愤怒惊愕的莫名状态中脱离出来,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
当然屋中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的不止是他,还有于洪。
这突兀出现的珠子,让这位颇有城府的大总管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煞妖灵丹。”
这东西所见者不多,但他又怎么会不认识,这次强行通过总会决议,带上许多商行中压箱底的迷藏,一股脑全压上去,不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吗。
可现在原本功败垂成,求而不得的东西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于洪哪能不震惊失声。
陈安无所谓地捏着这个东西递到宏信商行的大理事面前道:“既然是雇佣自然要付薪资,陈某身无长物,只有此物可以一偿,还望大理事不要拒绝。”
这个东西其实陈安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击杀那妖魔后,只有这么个东西留存,且宏信商行又大张旗鼓的去狩猎煞妖,想来还是挺珍贵的。
后来又听于洪言,很多先天宗师都是靠使用这个而晋升,虽然不知道二十年过去,大周世界先天宗师的稀有程度怎样。但想来也不是大白菜,此物的价值应当比自己所想还要珍贵的多,由是陈安拿此物做薪资也算是高抬了于洪的身价。
当然,他并不觉得亏,所谓收人收心,不过如是。
“阁下,真愿意拿此物做雇佣于洪的薪资?”
老者的语调有些干涩,宏信商行这次的猎妖行动,他是最终拍板的,所以这煞妖灵丹的珍贵,他自然是比所有人都了解。商人图利,别说做什么于洪的雇佣的薪资,就是把于洪卖了也值不了这么一颗煞妖灵丹。但真当这个好事摆在面前,他反而有些不能相信了。
对此陈安倒是无所谓,不耐摆手道:“自然是真,仅此一颗雇佣期一年,在商言商,大理事就说这笔买卖做不做得吧。”
于洪够干脆,他自然也念着仁义,说雇佣期一年却是给于洪一条退路,反正差不多半年后,那边通道打开自己也用不到他了,给其一个功成身退的允诺,也无不可。
老者目光闪烁,主要还是怕这其中有陷阱,但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最后他还是一咬牙不再纠结这其中的是非道:“阁下有心,老朽岂敢推辞。”
第五百九十四章 武道至上
“不用给家里人多交代一些吗?”
“不用,小人自从踏入这个行当,经常出差,经年不归家也是常事,家里的人也都习惯了。”
“有空还是多陪陪家人的好,待到‘亲不在’的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宏信商行的大理事收了陈安的“雇佣金”,办事效率极高的拟定了契约文书,然后还十分贴心地给两人准备了车马程仪,另配随行仆役若干。让陈安充分认识到了商人的嘴脸。
从宏信商行出来后,于洪又回家中交代了一番,告知家中要去北方出差,可能需要年许时间,家中亲眷也识得大体,没有纠缠,因此未至天黑,一行人就上路启程了。
再之后才有上面的一番对话。
于洪咀嚼着陈安话中之意,心中也觉唏嘘,想自己面前这位先天宗师或有诸多心殇,不过他却知趣的没有多问,只是为陈安介绍道。
“南郡城的主导者以六姓八户为主,他们是整个南郡平原的主宰,就连宏信商行中的十大理事也大半是他们的代言人……”
陈安摆了摆手,打断了于洪的介绍,表示对南郡平原的势力结构不感兴趣。听过于洪描述,他大概能在脑海中推导出所谓南郡平原在二十年前其实只是南疆的熟番。不知怎么得,整个山林往南平推了二三百里,又毁了几座山头,连成了这么一大片平原地带。
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些南郡平原的所谓高门大姓,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些番部土司,山寨头人,间或还有一些北方逃难的小家族家主。这些人,陈安二十年前就不放在眼里,二十年后,就更不会对其投入过多的精力了。
由是直接开口将话题引向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道:“南郡的一品宗师不多吧?”
“呃,”陡然被打断的于洪迟疑了一下道:“就廖姓宗长和苗寨老酋或被评为二品。”
说起来,于洪虽然经常走南闯北,但最熟的自然还是南郡平原,毕竟在这里讨生活,只有消息灵通才能混的风生水起,所以最先为陈安介绍的当然是本地的一些情况,陈安不感兴趣的打断,一时让他又些难以措辞。
说完这句,才想着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官面上的数据,南郡这边有很多山野异人,不屑于官府的评定。”
这时他还不忘看了陈安一眼,就陈安的出场和表现出来的手段极其符合“山野异人”这个设定。
没发觉于洪的小心思,陈安只是追问道:“偌大的南郡平原竟然一个一品宗师都没有吗?”
于洪苦笑道:“南郡武学贫瘠之地,能攀爬到三品者都是稀缺,更遑论二品乃至二品巅峰。且一品宗师晋阶困难,全靠自己突破的话,要打破精神屏障,九死一生,二品者少有愿意去尝试者。至于靠煞丹突破,也不是很现实,因为唯有一品宗师才拥有独立斩杀煞妖的能力,因此在南郡煞妖的出现,往往伴随着一场灾难,少有能将之变废为宝的。往往我们商行费劲周折,耗尽积蓄,冒着人手大量折损的风险才堪堪能够狩猎一个品相不好的,还大多为中原大豪所收购,自用者少。所以才造成现在一品者在南郡几乎没有的尴尬境地。”
“物以稀为贵么,”陈安似自语般的轻声道:“怪不得你那老板对我如此客气。”
在陈安看来,那位大理事这般前倨后恭的作为,只有三分是因为那枚煞丹,余下七分全是看在先天宗师的名头上。
“不然,”于洪略带羡慕和憧憬地道:“倒不是物以稀为贵,而是先天宗师确实地位尊崇,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或有改变天下格局的本领,这种存在谁人不畏,谁人又能不敬。”
陈安一怔道:“就算是先天宗师,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匹夫之勇如何能与国家机器相抗衡,螳臂当车不过是立成齑粉而已,又怎么谈得上可以改变天下格局。”
在陈安的印象中,这里所谓的先天宗师,不过就是元灵或者说初入天象的程度,不说一炮轰死,组织一队九窍精锐持拿斧钺也能将之绞杀。还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人物?怎么可能?
不得不说,屁股决定脑袋,换到以前陈安孤身行走江湖之时,自然是觉得武者地位越崇高越好,但是现在么,他贵为帝皇,主宰一国之气运,听到武者做大,难免有些膈应,因此直接就出言质疑了起来。
于洪面色古怪,看到陈安堂堂先天宗师出言质疑先天宗师地位的样子有些违和,但还是小心地解释道:“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地藩镇诸侯林立,哪还有国家机器一说,另先天宗师强悍无比,拥有呼风唤雨,翻天覆地之能,摧城灭国也不过等闲,几乎无人能挡,改变天下格局真的不是一句虚言。”
闻言,陈安目色一凝,倒是想起,这里并非大乾,机械兵器之力发展太过落后,当初那姓魏的研究各种机关暗器,也没能暗算得了自己一个九窍圆满,就更别说先天了。
想来这些年,天下大乱,武道大昌,就更是没有机械火器的发展空间了。如此所谓的武者均都翻了天去,想来二三品的九窍大圆满和七窍小圆满都可以制霸一方,本拥抱神异的先天宗师哪还有人能应对的了。
再有妖魔肆虐,环境制约,现在的大周天下武者的地位和势力绝对冠绝一个时代,超出自己的认知。
这么想着,陈安忽然间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方世界的武道似乎与大乾不同,这里修炼的应该是神意九窍而非大乾武道起始的形意九窍。
对此有深入研究的陈安知道这两者差异极大。
初时可能不显,但到后来经过不断的突破境界,就开始渐行渐远。
首先就是突破先天或者说天象的这一层屏障。
形意九窍者内炼五脏,身体坚固异常,完全可以承受的住天地元气的冲刷,砥砺自身,不止突破天象的成功率极高,且就算失败,也顶多受伤,也绝不会危及性命。
但神意九窍就不同了,九窍为虚,多是以神炼法,和个仙修一样只是锻炼精神,虽然因为常年锻炼拳脚功夫,身体素质比仙修要好,但也好的有限,绝不可能像形意九窍者那般身体坚固。一旦元气大海冲刷而下,承受不住者立成齑粉,没有二话。
所以修炼艰难,死亡率高。
可一旦突破成功,似又有不同。形意九窍所成天象者,自是可以用自身窍穴共鸣天地元气,形成天象,可怖可畏,但天象却难以控制,一般只作为武力招数的加持,正面战力惊人,但破坏力有限,在大乾更是破家亡族都困难,就更别说是破城灭国了。
而神意九窍者,从奠定人窍开始,就在锻炼精神,并将真意法理融入其中,甚或形成固有模板。一旦能够突破,引起天象变化,其天象更类似法术神通,威力无穷,简直就是移动的天灾,在大周摧城灭国只是等闲。
或许两者一对一上,炼形意者可以完胜炼神意者,但若比破坏力,比战场上的作用,炼形意者拍马也不能及。或许只有几个修炼特殊功法的天象巅峰才能比肩一二。
想到这,陈安下意识地审视了一下自己,他神意形意通练,方方面面都比较完善,当初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能凭借初入天象的实力在上洛城中独对三大资深天象而不败。
但是说到底,他还是更偏向于大乾武道真武方向的修炼,更适合刚正面,当然凭他宗师的修为,外景大成,织就外景比引动天象可强多了。在这一点上,倒是能稳压这些所谓的先天宗师一筹。
且就算不说这些,光是天仙之躯的质量,御动元磁之力牵引,做到摧城灭国也绝不费吹灰之力,不然天仙何以称之为天意呢。
回归正题,陈安对于洪点头道:“如此说来,武者在大周朝的地位非比寻常啊。”
于洪认真地道:“正是,武勋体系就是由此而建,规定武者可以按照品级享受特殊的待遇,甚至武勋品级可以直接做官品用,不止能凭此从朝廷获得官员俸禄,还能直接以这个级别到任何一方军阀处就职。而没有武勋就是平头老百姓,在这乱世之中几乎是寸步难行。”
似乎有些矫枉过正啊,陈安手中摩挲着那枚三品大武师身份印信,道:“也就是说,我拿着这枚三品大武师的印信到大周朝廷中去,立刻就能得到三品官衔?”
说到这个问题,于洪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武之一途,确实能够用来战天下,但怎能用来治天下,简直是国朝将亡之象。
但面对陈安,还是如实地道:“虽然有朝廷名存实亡官制崩坏和军阀官制混乱的原因在,但也确实是这样,现在甚或有识之士的议论之声甚嚣尘上。”
“什么说辞?”
“国朝将亡,亡于武勋。”
第五百九十五章 四大圣地
陈安笑道:“按你这说法,国朝不是已经亡了吗?还谈什么将亡。”
于洪表情复杂地道:“起码现在还有个圣庭撑着,国政还在。”
“圣庭?就是颁布武勋制度的地方?”
陈安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阵翻涌,不知是何滋味。
他在圣庭中长大,在圣庭中任职,一待就是十四年,这几乎是他人生经历中的大半时光。
哪怕那里对他来说更多的印象是黑暗和血腥,但他下意识地还是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的存在,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
此时听闻就是如此,忍不住多问一句,想要听一听,一去二十年,世人对其的评价。
于洪不疑有他,只是见陈安有兴趣,便详细介绍道:“不错,就是圣庭,在天限未开时,那里就是可以和整个江湖分庭抗礼的地方,也是监控整个国朝的强力机构。天限开启时,妖魔肆虐各地,杀戮百姓无数,大周社稷动荡,时任圣庭廷尉的卫国公徐谦得哀帝令,当机立断,开放武府秘库联合江湖豪雄共同荡平妖邪,才能有今日中原大地这还算安稳的时局。所以说,圣庭在我们这斗升小民眼中,绝对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哀帝?”
陈安敏锐地注意到于洪话中的一个称呼。
“哎,”于洪叹了口气,有些唏嘘地道:“就是先帝,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十几岁大,只会追鸡撵狗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时局,什么政事,只听长辈们说,这位陛下曾取缔封国,真正的统一大周寰宇,若不是妖灾泛滥,说不定能够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谁知妖灾泛滥,社稷动荡。这位陛下不得不日夜操劳于政事,没个两三年就龙御宾天,以一个哀字为谥确实可以为评。”
于洪没有注意陈安略带回忆的神色,继续道:“哀帝逝去后,卫国公与东府首相李应扶持哀帝长子继位,领导主持除妖大计,可惜啊,先是这个十岁不到的小皇帝感染妖毒而夭折,接着又是卫国公不幸罹难,唯有一个东府首相李应撑过了七年妖灾,却在这个武道大兴的时代黯然退场……”
“等等,你说卫国公不幸罹难?”
陈安眼中精芒一闪,沉声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于洪只觉有极寒之气冷不丁地往自己后颈中灌,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是,是妖星介鹏。当时我们一方大获全胜,眼看就能将肆虐的妖邪彻底清理干净,妖星介鹏不甘,临死反扑重创那时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全人类领袖的卫国公,由是武道联盟分裂,乃至圣庭都重组了一遍,”
“我们一方?”
若是旁人听了于洪的话当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天生多疑的陈安,却难免多想,总觉得在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出意外,很可能根本不是意外,不过他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显得有些随性地从于洪的话语中挑出其他的话题。
他这一问,使得于洪感觉车里的温度回升了不是,面对先天宗师,于洪不敢多问,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矜地回答道:“小人不才,年轻的时候也参与过抗击妖灾,虽然那时候只有十**岁,因为年纪幼小,只做了些敲敲边鼓的事情,但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看不出来,真是失敬啊。”陈安不费什么劲地捧了对方一句,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问道:“圣庭重组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洪先是谦逊了一句道:“不敢当尊上夸奖。”然后才认真地回答陈安的问题道:“各种原由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圣庭在遭受卫国公罹难这项损失后,分崩离析,各处动荡不断,整个明司名存实亡,暗司则分裂成几派各自争斗,直到妖灾有翻覆之险的时候,才在各方势力的插手下团结一处,完成重组。重组过后的圣庭,变成了幽冥血鬼四司,尽管比之前实力大损,但依然带领人们取得了驱逐妖灾的胜利。且在妖灾过后,圣庭依旧是整个大周天下最强大的势力。”
幽冥血鬼?陈安目中有玩味之色闪过,是在恶搞,还是这里面有自己当初那几位故人的存在?
“这四司的司主不知都是何许人也?修为如何?”
这都是整个天下皆知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秘辛,由是于洪张口就来。
“幽司司主穆恭,冥司司主叶圣言,血司司主杜坤,还有鬼司司主步云清,他们之中,除了告死冥君叶圣言已经功参先天,其他人具为二品巅峰的修为,所以冥司对外最是强硬。”
陈安眼睛一眯道:“二品巅峰就能坐稳一司司主之位?”
这里面他大半人物都认识,穆恭是徐谦的亲信,与他有过一两面的缘分,武功不行,轻功倒是有独到之处,那时候甚至可以与已经成名许久的栾城比肩。只不过他们一者对胡虏,一者对江湖,因此穆恭在武林中名气不显。
叶圣言就不用说了,资历与陈安一般,老牌的圣庭都统,两人之间还有一次合作,些许过往。
至于血司司主杜坤,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陈安目光不由一寒。尽管当年的恩怨对他来说,已经算是烟消云散了,但若是顺手,略微报下仇也无伤大雅。
这里面只有鬼司司主步云清这个人陈安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是从底层升上来的,估计就是在陈安走后加入圣庭的,二十年时间爬的也不算快。
稍微算是了解一下故人的消息,陈安话题一带,又往天下大势上引道:“圣庭既然为整个大周天下最强大的势力,那不知除它之外,还有其他可以左右天下局势的大势力吗?”
“当然,”对于陈安问的这些天下皆知的消息,于洪欣然为之讲解道:“如今大周天下分崩离析,各路诸侯门阀崛起,对朝廷阳奉阴违,朝廷调令不出京畿。虽然也可以借助当年暗司埋下的暗线以及圣庭的武勋院接收天下各处的讯息,但地方上的主导权利以及被各路诸侯门阀分食。”
似在整理语言,于洪顿了一顿,才道:“天下间可以左右时局的大势力除了圣庭之外,还有四大武道圣地,八大诸侯门阀,十三省道绿林客。我们南郡绿林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暂时还没有先天宗师撑门面,但武者数量可是不少,且大多都搏杀在南疆一线,各个都战力惊人,远超齐辈……”
陈安有些莞尔,这于洪看似是个城府不浅的主,奈何乡土情节严重,这一路上他就没断了夸耀家乡南郡的心思,逮到个机会,就把南郡平原的人杰地灵夸耀一遍。
索性旅途寂寞,陈安也没打断他,由着他口若悬河地释放一下,心中只是计算起了路程。
从南疆到京畿万里迢迢,车马载途恐怕要一个多月才能走到。
当然凭他现在的修为,一个猛子就可以扎过去,但没这个必要,自己那些故人就在那里也走不掉,有什么好急的呢,就这么优哉游哉的走一路看一路,仔细看看自己的故土多好。
或许还有近乡情怯的意思,但也没有办法,有些人可以杀了了事,有些人可以见面不相识,但还有些人却很难去面对。
“八大诸侯门阀有……”
他在这想着心思,于洪已经吹嘘完家乡,正式开始介绍起整个大周天下间能被称道一声的大势力,中间时不时还会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
“……他们其实都是一些军侯兵痞,二十年前血司纵掠天下,底蕴深厚的高门大阀早就被连根拔起,剩下的不是领兵在外的将领,就是根基浅薄的地方土豪。他们虽也在七年妖灾中出了大力,但更多时候,还是发国难财似得发展自身,囤积居奇之事仅是寻常,损公肥私才是常见态势……”
陈安依然没有打断他,就这么安静听着,伴着一路上熟悉的景致,仿佛又回到了还是暗司密探时的日子,估市场粮米价格,和市井小民交谈,听田间老农牢骚……从各种繁复丛杂的讯息中,分拣出自己需要的情报,也算是又操持了一次老本行。
值得一提的是,八大门阀中,他只认识一家,那就是沧州安源的顾氏,也就是玉阙上卿顾惜宁的家族,其他几家应该都如于洪所言,是靠发国难财崛起的暴发户。
当然,在这乱世之中,安源顾家也未必就干净了,依照世家门阀的嘴脸,可能比其他资历浅薄的门阀更过分,天下乌鸦一般黑,这都是可以想见的。只是这都不管陈安的事,他所想的是不知顾惜宁是否还活着,有没有突破先天的境界。
“四大武道圣地分别是……”
陈安思绪翩飞,等到他的注意力回转过来的时候,于洪已然介绍到了可以与圣庭四司分庭抗礼的四大武道圣地。
“东台明月宫,清源上清剑派,府南太一门,南海神虚门。”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七年妖灾
陈安一听,甚是有趣,这四家竟都与他有旧。
甚至他还曾大闹过东台明月宫,灭过上清剑派满门。
其中太一门比较陌生,但听名字,应该是太一神拳张恨水所建。当年这家伙就是不折不扣的九窍圆满,想来天限一开必然已经是鱼跃龙门,突破了先天之限。
一位不需要煞丹就荣获一品宗师殊荣的存在,建立个把武道圣地,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最后的南海神虚门,这次一路向北,想来是不会有交际了,不然还真想去看看老头子齐剑心死了没有。
他和古剑平师兄弟俩先是押宝押吴王,在吴王死后,又去押秦王,天生反骨,能有什么好下场,由是古剑平被自己所杀,齐剑心倒是听说逃回了南海,就是不知道之后有没有被清算到。
“上清剑派现在谁做主?”
当脱口问出这个问题时,陈安自己都吓了一跳,始才知道,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都没有放下过。
而另一旁,于洪的面色却有些古怪,一开始他的确是以为陈安乃是山野之中一心潜修者,机缘巧合得了煞丹进阶先天。毕竟南疆山林辽阔无边,内里龙蛇聚藏,走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不足为奇。
可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看陈安一系列表现又感觉有些不太像。倒像是个退隐江湖许久的老牌武者,这也不是不可能,修为达到先天之境后,人体机能大大加强,寿命自然也随之延伸。
或许面前这个看似少年人的家伙,真的是某个隐世不出的武道前辈也说不定。
一边如此想着,于洪就收起了之前的些许轻视,言语间开始有了些斟酌,不再去言那些不切实际的传说逸事。
“说说七年妖灾吧。”
陈安忽然提议道,二十年间的巨大变化,似乎都是源于这所谓的七年妖灾,而且这妖灾是从自己离开后开始的,并且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当初的东海一战不止打破了先天之限,也是开启七年妖灾序幕的关键。
所以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七年妖灾对整个大周天下究竟造成了怎样的变化。
于洪再次一顿,除了组织语言外,还偷偷的藏下了心中的愕然。
七年妖灾是影响整个天下的大事,从北往南,从东到西,几乎席卷了整个大周王朝,无人可以幸免,就算是南疆深处山林之中的异人也应该接触过最后被驱赶入其中的煞妖。可陈安的表情却相当奇怪,就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
当然,这点怀疑他只敢藏在心里,陈安一天不主动表露自己的身份,他一天就不敢开口询问。
“呃,实际上那时候小人年纪还小,也都是听说的,据说七年妖灾最开始是在东海之上发生的……”
迅速地将话题切入到陈安兴趣之中,于洪或真或假的用了一些不确定的词语斟酌道:“二十年前的东海一战后,最先反应过来是朝廷,他们不止启动军舰还征用了渔船,连续七天七夜不停的在海面上打捞。他们在那里打捞出了很多江湖前辈,却没有找到那一战的始作俑者忠武侯陈安的身影。”
说到这里于洪又是一顿,下意识地抬眼看了陈安一眼,同名同姓,莫名的来历,先天宗师的修为……这些东西很难不让人产生某些特定方面的联想。
但见到陈安那没有任何异样神色的样子,他不禁又有些迟疑,大众化的名字同名同姓似乎很正常,而且这位隐藏在南疆深处的先天宗师用的未必不是化名。
这一切的思绪都在瞬息间完成,因为只在下一刻,于洪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刻意探寻的意味,他不是无知孩童,十分清楚什么东西可以去探寻,什么东西不可以去好奇的。
如果事情真的想自己想的那样,那其中蕴藏着的惊天秘闻,绝不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能承受的起的。
因此他毅然决然的将那些思绪断掉,刻意地将之遗忘,注意力只在为陈安讲述的事情上面。
“那些江湖前辈落入朝廷的手中,本来是会被收押入暗司大牢的,可在第七天的时候,出现了异变,他们竟变成了嗜血的怪物,非常恐怖。整个沿海军营一夜之间变成了修罗场,死者无数。”
因为并非亲身经历,所以于洪的讲述不带什么感情,可真正见识过东荒曾经样貌的陈安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那场可以称之为灾难事件的凄惨。
“你是说,最初的煞妖,是那些江湖人变的?”
仿佛要确定些什么,陈安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于洪想了想,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由是点头肯定道:“不错,这一点是后来想要接应那些江湖前辈的武林人亲眼所见。”
陈安摆摆手道:“没什么了,你继续。”
大将军王所掌握的血煞阴罡本就邪门,当初血影把自己弄到大乾,应该是动用了某些超出天仙层次的血煞阴罡力量,这种力量对凡人来说是绝对的禁忌,如此近距离的观看,难免会受到侵蚀污染,从而产生类似东荒秘术师们所面临的异化情状。
如此说来,这些妖魔是本地自生,非是外界引来,不存在血影带自己破界遗留下的漏洞。
也就是说,唯一能出入这方世界的通道,还是只有那座万界仙门。
当然,这只是眼前之人的道听途说,有时间还是得找到当年亲历此事的人问个清楚,杜绝东莱与大乾再在这方世界争锋的可能。
陈安眼神闪烁着听于洪继续道:“……那些怪物从沿海往内陆,见人就杀,只是很短的时间,就糜烂了整个中原,偏偏它们个个都拥有恐怖的实力,无人能够奈何的了,好在此时大周算是一统,由圣庭牵头,统合各方武林人士一起对抗煞妖,持续七年终于将所有在中原肆虐的煞妖杀的杀,驱逐的驱逐,还中原大地一个清净,这就是七年妖灾的由来……一开始人们并不是煞妖的对手,就算是预设陷阱埋伏围杀,对上相当于先天层次的煞妖也很难取胜,而煞妖一方却能再生转化,将一些被俘的武林人转化为煞妖,或是将一些山野异兽转化为妖兽。这个效率虽然不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也一度危急,直到七年妖灾的第三年,第一个先天宗师的诞生……”
“是谁?”
陈安目光一凝对这个问题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由是打断道。在他的印象中,有好些人都已经达到神意九窍圆满的巅峰,似乎只差一步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可是因为种种原因都未能突破,但陈安还是相信一旦先天之限破除,第一个突破的人应该就在这些人中。
“前明司司主宋守。”
果不其然,陈安听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又听于洪继续道:“……到七年妖灾的第五年,人们研究出了煞丹的用法,使得一些九窍圆满的大武师可以凭此晋升先天,由是奠定了七年妖灾的胜机……”
一面听着于洪讲述七年妖灾的种种,马车缓缓驶出了南郡平原,进入了中原腹地,第一站便是曾经的府州,现在的南府道,这片陈安相当熟悉的地方。
当然,二十年前的道路和现在的道路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七年妖灾后,南方这边大半州府道路都已经损毁,不止道边的景色再不相同,就连亘古不变的山峦都有所位移,可见当初战况之惊世骇俗。
现在所走的官道都是后来翻修过的,陈安在上面半点也看不到过去的影子,行走其上,对比曾经,有种面目全非的寂寥之感。
不过好在,进入南府道后,人烟开始多了起来,所过城镇也是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原本府州的核心自然是府州城,但在经历妖灾后,南府道的中心却变成了以当初抗击妖灾的三个基地,分别是原府州城故地,江下堡以及东平县。
江下堡就在当初陈安释放瘟疫的地方,张恨水从明月宫一役后,就在这里创立了太一门。
陈安所乘坐的马车经过了三天的跋涉,来到了距离江下堡不足百里的通城地域。
“尊上,今日时辰不早了,晚上我们先在这通城中暂住,明日再往江下堡吧。”
陈安点了点头,道:“你来决定就好。”
于洪轻舒了一口气,从南郡平原出来,一路都没有好宿头,等于是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即便有功夫在身,他也有些受不了,真怕陈安心急往北,一意赶路。
如今得了准信,不免放松下来,也不觉一路讲解的疲惫,又主动为陈安介绍起这通城的情况。
“这通城是南北交通要道,本是极其繁华之地,奈何就在江下堡边上,这才被分了客流,否则又是南方一大城。”
“至于江下堡么,却是当初对敌东南煞妖的前线,后来又因太一门的存在逐渐繁荣,大侠张涛义薄云天乐善好施,过往绿林道的朋友都喜欢去拜访一下,一来二去,却使得其比通城还热闹。更有太一门的孝顺门徒,捐钱捐粮,圈起了城墙,围出了好大一片地域,虽是堡寨起地基,却不比其他大城池差多少……”
于洪说的口干,正想要寻觅一口水喝,却见前面开路的骑士慢了马速,落到马车旁边,隔着车帘道:“尊上,大总管,前方大风。”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一路向北
陈安从南郡城离开时,那六旬的大理事百般谄媚,甚至要送一支符合先天宗师身份的依仗队伍给陈安,被陈安直接拒绝了。若是真一路敲锣打鼓的会京城,还不被那些亲朋故旧给笑死。
这大理事显然也知道这样不妥,于是又想了个法儿,给陈安送了几名八品层次的护卫。
八品看起来不强,但南郡向来为武道贫瘠之地,明面上的二品也就两人,三品也是只有十来人。于洪能做到一大商行的总管,也不过就六品的层次,作为商行的护卫八品已经算得上是精锐了。
何况按于洪所言,南郡城向来贫瘠,无论武道还是其他,武勋院的人给予品级评定,多是照本宣科,不像中原很多地方的武勋院评定极其具有权威性,他们通过武学演示全方位的评定武者战力,以其实际具有的攻击力为参考,给予实际战力的评定。
有时一个还未练出真气的人拥有五品的评价都算是正常。
经于洪判定,这几个商行护卫常年在南疆山林中与凶兽拼杀,都是商行中的精锐,虽只有八品的评价,但未尝没有六七品的战力,可见大理事为了讨好陈安是下了血本了。
这其实和那枚煞丹关系不大,在商言商,陈安出煞丹雇佣于洪算是两清,虽然价值不太对等,但你情我愿,算是公平交易。
只是陈安的身份在那,起初大理事是因为不信,但现在见了煞丹哪还有什么不信的,不说其他,就算普通的先天宗师中也很少有人能随便拿出一颗煞丹进行交易的。
讨好强者,尤其是先天宗师层次的强者,是整个大周天下所有经历过七年妖灾的人的本能。
其实,对于护卫不护卫的陈安倒没什么想法,但他确实是缺几个跑腿的人,因此也就竟然答应了下来,也没要多,刨去于洪和车夫仅有六人。
这六人中有前面开道的一堆兄弟丁昌丁毅,还有中间押车的经验丰富的老镖手老甲和看起来比较沉默的夷人剑手花黟,以及后面跟车的两名刀手胡参、谈老七。
现在降下马速来报信的就是前面探路的两兄弟中的丁昌。
“前方大风?”
陈安自然知道这不是字面意思,烛光照影术如转动眼眸一般“看”向车驾行驶的前方,在那里有烟尘腾起,视角拉近下发现竟是两伙,不,应该是好几伙人在道边厮杀。
“大东,停车。”于洪先对外面驾车的中年车夫吩咐了一句,转而又向着车外诸人道:“大家戒备,小昌,你和小毅两人去前面接着探查,随时回来报讯。”
“是,总管。”
看着两兄弟往前而去的背影,于洪才忽然惊觉,自己似乎有些越俎代庖,大理事当初调派人手,为而卖人情,用的都是他平时比较交好或使惯了的人手,因此他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有些尴尬的回转身来看向陈安道:“尊上,您看……”
陈安摆摆手道:“没关系,我不耐这些俗世,你决定就好。”
他其实已经看清了,前面当是一队商旅遇到强人抢劫,没什么特殊之处,也不是针对他们,一般在路上碰到这种情况,绕过去就好,也就随便于洪怎么处理了。
于洪长出了口气,他还真怕陈安会较真,毕竟对方才是此行的主导者,而不是自己押镖护送他,有些自矜的强者未必不会介意这个。
前去探路的丁氏兄弟很快就回来了,向着陈安两人报告道:“尊上,总管,前面是二龙山绿义寨的几位当家在开张做买卖,我们该如何做账?”
陈安听他们说话费劲,干脆示意于洪拿主意就好。
于洪想了想问道:“二龙山今日开张,可知是何因由?”
妖灾过后几乎人人习武,侠以武犯禁,自然匪盗之患各地都是不绝,但有名声有字号的绿林匪盗一般还是遵守道义的,只求个买路钱,甚少杀伤人命,就更遑论亮明刀剑的强掠了。
这二龙山绿义寨在这南府道地面上也算是响当当的字号,怎么今日就想不开,强做了呢。
丁昌似乎早知于洪会有此疑惑,先言道:“主要是那队商贾来路不正,似乎与南海鬼徒有所牵扯,其次太一门的张老爷子近日做六十大寿,他们可能想为其准备一份丰厚的寿礼。您也知道,绿义寨的上山虎曾在张老爷子坐下听过几天讲,他也长以太一门下自居,出手太过寒酸了不好看。”
于洪摇摇头道:“拉倒吧,真正的鬼徒他们哪里敢去招惹,想来还是为了那份寿礼,算了,这也不关我们的事,还是亮明旗号,我们从旁边绕过去。”
丁氏兄弟立刻领命去办,没过多久,车驾再次启程,从前面的战场边缘绕了过去。
那伙人只是看了他们的旗号一眼,就没太在意,南郡的车牵扯到很多方的利益,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去动,陈安一行算是平安过关。
路途又归于平淡,陈安继续开口道:“于总管,刚刚听你谈起鬼徒,不知这鬼徒是什么?”
于洪面色一僵,隐有畏惧之意闪过,片刻之后才强笑道:“尊上怎地对这个也感情趣?”
陈安表情不变道:“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倒是于总管,你们连煞妖也不畏惧忌讳,莫非忌讳畏惧这些邪教徒?”
没有预想中的反驳,陈安等到的回应是一片沉默,这就有些默认的意味在其中了,让陈安有些惊奇,不是太能想象的出,信仰万毒鬼王这个搞笑鬼怪的信徒何以让人如此的畏惧。
“不怕尊上笑话,北武林不知道,但在南武林中的确对这群鬼怪多有忌惮。”
等了许久,于洪总算是调整好了心境,开口言道:“他们所信仰的神祗就是当初那个肆虐海州的鬼人,那个七年妖灾前就闻名天下的大魔头。”
于洪顿了一顿,可是没去看陈安,同样的,也没有说出“陈安”这个名字,只是意有指代的详细介绍道:“东海一战有时被称为为神落一战,魔起一战,是因为它被大家看做是七年妖灾的起始,同样的东海一战中的主角万毒鬼王,往往也被视为释放煞妖的魔王。”
陈安眼睛微眯:“这种没有根据的说法,也有人信?”
于洪摇了摇头道:“有识之士自是不信,但斗升小民却是深信不疑,七年妖灾过后,当年见证此事的人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没有要出来辟谣的想法,这种说法就更是甚嚣尘上,几乎被有心人编绘成了真正的历史。尤其是原海府两州的地域,曾受过那人荼毒,更是惧怕非常。您也知道有些信仰就是自惧怕中诞生的,由是信仰万毒鬼王的鬼徒应运而生。”
“有心人?”
对于于洪话里的特殊指代,陈安相当敏锐。
而于洪被抓住这个话柄,口中有些发苦地道:“小人其实也不清楚,只是道听途说一些江湖前辈的话语。”
陈安一想也是,十几年前,这家伙也就二十出头,别说这等江湖秘辛了,就算是寻常见识也是浅薄的很,问他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洪倒是自觉的很,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为了弥补,克服心中畏缩,不用陈安追问,就开始详细介绍起鬼怪信仰和鬼徒的事情。
“一开始万毒鬼王的信仰只是海府两州的贫民,他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又经七年妖灾荼毒,竟因为心中的畏惧,开始信仰起他们的恐惧之源。对万毒鬼王毁灭世界,再造世界的言论,深信不疑。后来,不在局限于海府两州,一些本性残暴之人也加入其中,他们相当喜欢那些涉及毁灭的教义,由是鬼徒们开始有了攻击性,他们一度在妖灾过后,席卷整个南方,虽被当初百战精锐般的义军迅速扑灭,但造成的破坏比煞妖更深,不止是物质上的,还有思想上的……”
陈安点了点头,对这些讯息,没有任何表示,似乎还在思考之前的“有心人”之说。
就这样,车马渐渐驶入通城之中,这里似乎比平时热闹了不少,但多出来的大多都是挎刀背剑的江湖人,很多客栈都随之客满。好在陈安也不少太挑剔的人,行走荒野,就是个破庙都能栖身,因此于洪随便在这里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落榻。
一夜休整,车夫大东套上车马,陈安一行继续启程赶路,因为最终目的地大周京城已经定下了,所以也不再往其他地方去,只是选定道路一路向北。
第二日,天色将近黄昏,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江下堡中,这里看起来被通城还要大上一些,当然也比通城更热闹一些,陈安一行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下榻之处。
安排好车夫护卫们,于洪就带着陈安,或者说陈安就带着于洪出了门,言说是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在于洪一点惊异,一点早有预料的复杂神色中,两人走到一座城堡样式的建筑前,建筑的牌匾上赫然书写着“太一门”三个大字。
看着这块牌匾,陈安的面色也有些复杂,实际上他与张恨水并无深交,但毕竟是自己回来后见的第一个故人,难免有些迟疑。
半晌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才转首对身后面色同样复杂的于洪道:“你去叫门吧,就说当年东台明月宫的故人来访。”
第五百九十八章 故人来访
第五百九十八章 故人来访
“当年东台明月宫的故人来访,还请老爷子赐见一面。”
“滚蛋,当年明月宫一役,整个南武林都齐聚东台,谁人知道你是哪根葱?就你这熊样的也敢来攀我们家老门主的高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兄弟们给我打出去。”
说着话,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武者从太一门的大门中一窝蜂地涌出,把门口一个褐绛衣短打扮口称太一门故旧的江湖客按在地上就是一通爆捶。
直给其打的鼻青脸肿,又给扔出百丈开外,方才罢休。
这十几个壮汉撸袖子擦汗,骂骂咧咧往回走的时候,正看见门前僵立不动的于洪。为首一管事模样的人面色不善地开口问道:“你又是干什么的?”
“呃!”
额头冒汗的于洪也有急智,连忙道:“路过,我过路的。”
那管事眼睛一眯,上下打量于洪一眼,也没太在意,带着人又走回太一门门口,列成两排,恢复了守卫的职责。
于洪隐蔽的擦了一下汗,一脸苦色地又回到了陈安的身边,为难地道:“尊上,您看?”
陈安皱了皱眉,耳边听着太一门门前其他人的议论声。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竟来攀这门故旧。”
“就是,当年东台会武,海府两州,是个带把的都去了,要是都称太一门故旧,那还不乱了套了。”
“哼,哗众取宠之辈,活该为人鄙薄。”
……
哎!陈安又叹了口气,对于洪道:“既然这样,也不需要递帖拜访了,我们直接进去拜会吧。”
说完,他直接抬步向太一门中走去。
于洪一呆,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可想到对方先天层次的修为,和那个隐约中猜测的身份,由是一咬牙,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心口突突直跳,于洪年少时也曾做过些胆大妄为的事情,可随着年岁增长,渐渐的懂得了规矩,明白了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
别看他是一南郡大商行的总管,可相比起这武道圣地的存在,还是渺小的如同蝼蚁,对方随随便便就能掐吧死他。不说其他,就光门口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守卫,就没有一个气血未满在六品以下的。
也就是说,在这里看门的,都没有一个武艺在他之下,甚至那个领头者气息悠长,怕不是得有四五品的修为。
一旦产生冲突,十个自己估计都不够对方揍的。
如此形如强闯对方派门的于洪哪能不忐忑。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十几个门卫对陈安二人,大模大样走入门中的举动却视而不见,时而交头接耳,有说有笑,自娱自乐,就是看不见陈安二人进门的举动。
这让于洪诧异非常,悠忽间又似想到当初陈安所说抹去他人记忆的说法 ,不禁对陈安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
一进入太一门,预想中的富丽堂皇**肃穆应有尽有,哪怕见惯了大场面的于洪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可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发现了更让他惊奇的事情。
那就是前方的陈安似乎对这里异常的熟悉。
这就有些诡异了,从头到尾对方表现的都像是个对这二十年间事情全然不知全然不晓的隐世之人,可现在却对这座修建完工不过五六年的建筑结构熟悉异常。
要不是之前还有两件神奇的事情打底,于洪非得联想到鬼怪方面去。
陈安非常有目的性的一路往内,过往巡逻弟子及仆役下人又对两人视而不见,之后的路自然就极其顺畅了。
没过多久于洪就见到了那个平时只能够仰望的大人物,对抗七年妖灾的主要领军人物之一,大周天下四大圣地之一的主人,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豪,圣拳张恨水。
他面目年轻,精神奕奕,须发虽有花白,却根根都有精细的打理。此时正穿着一身黑色的武士服在一处宽阔的演武场中演练拳法。
看这演武场中的情形,对方应该演练有一会儿了,这让于洪不禁感叹,如今已经是昏定时分,张老爷子竟还是练习不辍。真是,任何成功人物都没有侥幸的,背后所付出的汗水根本不能为常人所见。
可看着这一切的陈安却是皱了皱眉头,直接开口道:“比之当年,现在的你实在是太差了。”
于洪没想到陈安会突兀说话,吓了一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守卫的太一门弟子,却惊愕地发现,他们对自己两人的出现,完全不以为意,就好像自己两人原本就应该在这里,原本就是张老爷子想要召见的客人一样。
而与这些弟子表现的完全相反的是张恨水本人,他闻言动作一顿,诧异地回头看向门口的陈安二人,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约过这么两个人见面,尤其是还有一人竟然敢肆意的点评他的武学。
多少年了,自从他在问天峰顶被评宗师至今差不多过去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这三十年间纵然是老一辈的宗师强者都不会轻易点评他的拳脚,就更别说这种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直贬了。
二十年前他赶上了那场大变故,直接一步登天打破先天之限,自那之后,就更是没人敢于评论他的武功,因为他早已达到了让所有人高山仰止的层次。
可现在,在自己家中,突兀的就飘来了这么一句话,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有趣。
于是他怀着好奇的心里,停下拳脚,转过身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貌似有嫌疑的于洪,只在一瞬间就将他看了个通透。
摇了摇头,又看向另一边的陈安,同时口中道:“不知小友可否告知,老夫差在……嗯?你,是你,怎么可能?”
话刚说了一半,他就看清了陈安的样子,不由大惊失色。
“不可能的,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陈安笑道反问:“当年之事你又没参与,怎又断定我死了?”
张恨水兀自不信道:“不可能的,你到底是谁?或者是他的……儿子?”
“哈哈……”陈安大笑道:“你倒是有趣,你现在外表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远未到花甲之年,缘何不信我?”
张恨水默然,似乎在消化看见陈安的事实。
当年,他的确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去参与朝堂纷争,一心只想经营自己的事业,武道之路走到了尽头,自然是要以事业为重。所以说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在准备太一门的建设了,之后的抗击妖灾不过是适逢其会。
然后,紧接着他就听说了当初在东台明月宫傲视群雄的那人,已经站在了天下的巅峰,权利名望应有尽有。当时他还叹息,觉得有个好出身的重要性,也感慨自己没有那个魄力自污其身,投身圣庭,说不定也能建立一番功业。
再之后,就传来了东海一战的消息。
在这一战中,那人自蹈绝地,独对天下豪杰,气概惊人。张恨水自忖自己若陷入那种绝地必死无疑,说不定比对方死的还快,所以对对方的死讯深信不疑。
可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对方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实在是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能。
看着张恨水似乎整个人都呆滞住似得,陈安也没故弄玄虚,直接开口道明来意:“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东台明月宫一役,也是一场误会,所以今日前来非是找你晦气,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打听一下。”
“你说。”
到底是纵横天下数十载的大豪,心里素质绝非普通人可比,即便十分清楚对方的身份,也没惊讶到不能自已的程度,语调转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说起来陈安与张恨水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因此也不存在叙旧什么的,相当直白地道:“第一,对于当年的东海一战,你知道多少?”
“道听途说了一些,南北武林天然隔阂,上清的人甚至都没有邀请过我。”
“那妖灾之后呢?妖灾爆发后,又发生了什么……”
张恨水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还是那句话,南北武林天然隔阂,即便是迫于妖灾的压力,在妖灾中期联手了一次,也仅止于相应的配合。”
陈安面色不变,只是语气有些不好:“那作为七年妖灾时就突破先天之限的先驱者,你比其他人又多知道些什么呢?”
张恨水深深地看了陈安一眼,尔后道:“北武林因为有圣庭的存在,变成了一滩浑水,而南武林则要干净的多,纯粹的多,所以对南武林的事,我了若指掌,北武林么,则有些看不懂。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陈安瞳孔一缩,声音有些冰寒地道:“为什么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因为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张恨水顿了顿又道:“反正顺路,我建议你去趟明月宫,拜访一下兰琪宫主,见一见故人的同时,还可以向她了解一些情况。尽管她一些以南武林人自居,对北方的事情也不甚清楚,但当初南北串联共抗妖灾就是她在其中奔走,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得多。”
陈安目中微有涟漪荡漾,半晌才转身道:“谢了,告辞!”
“稍等!”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太一神拳
“稍等!”
陈安脚步一顿,扭头向张恨水道:“还有事?”
此时的张恨水目光锋锐渐露,声音忽而低沉:“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刚刚说我差,我想知道我差在哪里?”
演武场中的情况半点未变,可偏偏于洪就感觉随着对方的这句话,似有无形压力突然作用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究其源头,竟是来自面前那刚刚看起来还温和无害的老者。
在于洪的视野中,面前形容有些苍老的张恨水好像突兀地就变成了一座巍巍高山,。
这高山不断的向自己推移而来,面对这向自己压来的高山,站在其面前一股渺小的无奈感不断升腾,伴随着的还有一种随时会被其碾成齑粉的恐惧。
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直面先天宗师的恐怖,且他现在还只是被余威扫到,对方真正的目标却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陈安。
“虽说老不以筋骨为能,但突破先天之限后,武者精气神一体升华,可多寿一到两个甲子,今我六十,气血却未衰,武道真意理解更有精进,再有先天之意相随,实在不知差在哪里……”
张恨水一边说着,一边向陈安走近,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血就强盛一分,同样的,属于太一神拳的真意法理触动元气大海,鼓荡出澎湃之力,仿佛随时能够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威能。
陈安表情有些奇怪:“你这是想与我动手?”
张恨水面色不变,语调却渐转激昂:“二十年前,东台明月宫一战,你虽是呈一时血气之勇,但不得不说,能独对我四人,怎么都算是胜我良多,这一点我无可辩驳。东海一役,你又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让我忍不住想再与你战上一场。只是可惜,之后你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这让我引为平生最大憾事。可不想今日还能有幸与你再次相见,恕我冒昧,斗胆请赐一战。”
“战”字出口,原本那股滂湃到直冲霄汉的气息,陡然下滑,转瞬之间向内坍缩成一点,原本的张扬肆意急速收缩。
山呼海啸一般的气势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最深沉的晦暗,这是一种极致的违和。
但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能从那深沉的晦暗中,感受到一种沁人骨髓的危险,这危险不可见,却是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恐怖的洪流,将面前阻碍的一切统统湮灭。
见到这个样子的张恨水,陈安灿然一笑道:“我道歉,刚刚却是看走了眼,至少你的锋锐,不减当年。地支**剑意讨教太一神拳。”
那晦暗中的一点猛然大放异彩,转瞬将陈安吞没,内里天崩地裂,地震海啸,山川塌陷,岩浆喷涌,一副末日景象,针对陈安如万劫研磨。
陈安不慌不忙,弹动手指作剑势,分化地水火风,支起四根擎天剑柱,各自湮灭一域,以毁灭对毁灭,以劫数对劫数。
太一神拳自然不是以毁灭劫数为长,由是在浓郁的毁灭之意中,竟萌发生机,有葱翠之色初露端倪,不过转瞬之间就成长为参天巨木,遮蔽一域,焕发无限生机,定住天地乾坤,抚平山川震颤,理顺河道万千。
陈安不管不顾,四根剑柱合一,成开天辟地之势,一剑劈下,势要将那生机盎然的世界再行毁灭,使之回归混沌。
奈何剑势一落,却如泥牛入海,反而加速了世界定型。
陈安不以为意,剑势一抬,再次劈下,一剑,两剑,三剑……每一剑都似乎带走了些什么,又为其增加了点什么。
直到一个临界点的出现,世界开始崩溃毁灭,再次收束为一。而随之陨灭的还有陈安手中地水火风铸就的毁灭之剑,一起融入那一点之中,再次璀璨放光,再次衍化世界。他竟用太一之法,演绎轮回之道。
但轮回之道似也是道,太一者本就是道之始终,这一点上似乎有些克制自己的无相玄通,不过要是真正的无,那就是连道也没有。
陈安面露思索之色,尽管一开始他就可以摄元磁出大力,直接破去张恨水的拳势,但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是真的想和对方论道一番。
见猎心喜有之,更多的还是想要探究一下太一神拳这门武学本身。
大乾西北的太一上宗,有两门镇宗绝技,一者为太一天刀,一者为太一神拳。大乾和大周本就离的近,两者同名,未必没有什么联系。
小光平素虽然不说,但陈安作为大哥还是知道他放不下自己那师父的基业的,但若是回归西域必然面对十方巨擘之一太一上宗这个庞然大物,听说其内部已经解决了近百年的内斗,渐渐统合,更有镇压宗门的天仙级太上长老存在,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因此对其多了解一些总没有错处。且这也不费什么劲,仅是顺势而为。
这其实也是他答应张恨水搭个手的主要原因。
张恨水收束的拳意再次爆发,一化二,二变三,三生万物,面面俱到。
陈安连续撮出四方剑阵,一一化解,却见对方的拳势连绵不绝,起伏有序,起初是一化万,再收束为一;之后是一化千,再收束为一;再之后是一化百,再收束为一,直到现在,一化三才收束为一。
当陈安指尖**剑气纵横破去对方三才阵法时,张恨水再次将拳势收缩为一点。
这时,忽有一股心悸之感浮上陈安心头,让本在认真解析对方拳势的他,心中猛然一凛。下意识地放开压制自身的元磁之力。
如同大日星辰一般沉重的质量,瞬间对上张恨水那快到极致的一拳,在那一拳中一切的道理规则都有显现,那是属于一个世界的积存,可以建立一方天地的道理和秩序,仿佛任何事物,任何存在,都应该遵循其中的道理出生,陨灭。
这种由轮回惯性中诞生的规则之意,如同天规天限,既定一切,仿若当初大周世界的先天之限,一旦被限定住,就是绝对的镇压封印,永世不可脱身。
当然,这点限定作用在大日星辰上,还是有些无力。因为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力量,大日星辰的运转本就是遵循自己的道理,其他外来的限制或能加诸其身,但却必须先破去其本质的规则。
说白了,就算是四两拨千斤,得需本身就有千斤之力。没有与之对等力,就算规则再强大,也无法改变任何事物。
因此,只是一个轮转,张恨水的拳势自动消散,周围的一切都如玻璃碎片,寸寸碎裂。
两人还是站在演武场中,张恨水身后的弟子,和陈安身后的于洪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演武场中连一块地皮都没有破损。
张恨水并没注意这些,只是左手扶着右手手腕,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我输了,确实是不如当初,当初虽不如你,却能看到差距,可如今,练武二十载,反倒越追越远,这一搭手竟连你的层次都看不分明。”
“呵,”陈安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心中却道:“其实是我输了才对。”
这轻蔑的一笑并非对张恨水,而是对他自己。
刚刚他若不是放出本身,真有可能被张恨水一拳镇压。他等于是显出了法相宗师的武道层次,才险胜了张恨水一筹。这让他心中不禁感叹:太一神拳果然名不虚传,非是绝世,在战力方面却已经超越了绝世。
非战之罪,相对来说,他的地支**剑意,只是自己摸索出来的小技巧,而太一神拳却很有可能是一个传承千古的大派的镇派绝技,怎能相提并论。
不过输了就是输了,尽管他方才及时收手,但张恨水不过天象层次就敢拿捏大日星辰的本领也是让他刮目相看。
天仙之躯等于大日星辰,普通法相宗师出手拿捏都难免被其重创,更何况张恨水一个天象。
当初东台明月宫一见,其实对其并没有太过深刻印象,张恨水本身也只是做了陈安一战成名的背景板。可今日看来,这实在是个对武道虔诚之人,是一个纯粹的武者。
因此他开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并不比当初差,不过还是有一句话相告。”
“请说。”
对比自己强的人虚心,对先行者礼敬,是一个人能够成功的基本素养,连失败都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只逞口舌之能,那永远也就是个杠精而已。
张恨水低的下身段的举动,也让陈安汗颜,由是更心诚了几分,沉声出言道:“武道并非只有武,还有道。”
见识不俗的张恨水并不觉得陈安是在故弄玄虚,事实上很多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这一点。
在突破先天之限后,尽管获得了远超曾经的惊世伟力,但他却发现前进之路似乎没了,古老相传的先天境界就似乎是武道的终点。
这些年里,他和那些老朋友切磋,较技,不过就是想要找到之后的道路。可最终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看起来真的像陈安所说,自己所走的“道”错了。
因此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就诚恳问道:“那该如何求道呢?”
第六百章 神意之变
“如何求道?”
陈安一笑,当初刚到大乾,发现形意九窍和神意九窍的区别时,他就依然看出了大周武道的缺陷,也由此知道了为什么所谓的先天境界会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人有精气神,根本在于精,或者说,人的认知层次在于精,不是说炼神不可以达先天,而是对普通人来说,太难了。强行炼神不过是虚耗精血,早晚气血两亏。
神意九窍的练法的确精妙,可奈何人食五谷,凡心不可供神明,总不能纯粹一意。
由是大周武者能感应到神意九窍的本就不多,再由神意九窍练至至高的就更是稀少,如此稀少的人,想从中选出体力强悍,可接引天地元气冲刷者简直是凤毛麟角。
所以先天之法,只是传说,或两三百年才有一人,或千百年中也无一个。
而形意之法却不然,相对于先天九窍的玄幻,气走血脉真真切切可以感受到眼耳鼻舌前后阴等天生九窍的闭塞,将之洞开,九窍立时圆满。而内炼五脏,又可以强健体魄,使自身能够承受,元气大海的冲刷,成就天象,衍化外景不过等闲。
如此看来,形意之法,才是武者的修炼正途,大乾能被称为万界仙朝的根本也在于此。想要突破至先天境唯有改易途径,重走形意一道。
不过现在形式却有些改变,当初血影带他离开这方世界时,似乎是打破了大周往东荒的壁障,使得中央界元气大海倒灌。
澎湃的天地元气携裹着些许煞气,一起侵入这方天地,充塞其间。
些许稀薄煞气的侵蚀在破坏其身体机能的同时,还有一丝炼体的效果。虽不能让他们炼煞成罡,却可以稍微提升一点武者的体质。
再有被煞气污染的天地元气也不再犀利,甚至不再遵守固有的流转规律。
在人突破先天一窍时,也不再汹涌的冲刷而下,这使得这重鬼门关无形中被废除。由是突破先天层次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这才是先天之限被打破的真相。
想到这一点,陈安倒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一变化是好是坏。
可以确定的是,未经过天地元气冲刷的身体强度必然不高,与人肉搏相当吃亏。
但无有强悍肉身的沉重质量束缚,所能引发的天象必然肆意。而再加上神意九窍对精神能量的操控,真意法理与天象变化的共鸣,屠城灭国当比大乾的天象者利索许多。
也就是说两者完全走向了两个方向。
其实真正说起来,大周的先天宗师虽然不如大乾的天象武者身体素质全面,但正面战力上似乎还要强上一筹。
可这也正是其人的弊端,偏科难免有缺陷,有缺陷也就是不圆满,不圆满又有什么道路可言。毕竟大周的先天宗师们无法做到像仙修那样,彻底摒弃一切,将元神当做自己的唯一。
所以现在大周的这些先天宗师才会在突破先天之限后,感觉后面没有路了。
清楚问题所在,自然就可以尝试解决。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陈安几乎在瞬时之间就有了不少想法,因此面对张恨水的问题,伸出两根手指道:“或有两个办法,一者炼体,一者锻神。”
张恨水眼中神光一闪,摆出一副诚恳求教的姿态,道:“愿闻其详。”
陈安一笑,没管现在身处演武厅,直接当着于洪和张恨水那些弟子的面就道:“先天九窍统御元神,以神照破先天,但那也只是精神上的先天突破,那么身体呢,武者以体魄为基本,你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达到先天的层次了吗?”
张恨水一怔,仔细感受了下自身,发现体内有澎湃元气流转,气息贯通天地连绵不绝,的确是先天层次,但陈安说的明显不是这个。
他又捏了捏拳仔细思考了一下才迟疑道:“胎息自成循环,生生不息,的确是先天之意,但身体却依然是血肉之躯,刀剑加身一样会伤会死。可这样没有办法,身体父母所给,并非天生天养……”
话没说完,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眸一亮,猛然向陈安道:“刚刚你破我拳势之法……”
陈安点了点头:“精神宥于体魄有着一定的极限,那么身体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极限,打破精神的先天之限即为先天宗师,那么打破身体的先天之限呢?”
张恨水面色一紧,追问道:“有何方法可以打破身体的先天之限?”
以他现在的层次,只要有个方向,不难研究出对应的方法,可陈安就在眼前,反正是张口了,自然是能问就问。
“本来很难,但你现在已经打破先天之限,就是以精神反哺肉身,也能有所作为。”
陈安也不藏拙,当下将形意九窍之法和东荒的融合魂牌之技杂糅一处,一股脑的都和张恨水讲了。
他不是好事之人,亦非普度众生的圣母,更不是好为人师,仅仅只是因为那人是张恨水,而这里是大周。
曾经不觉得有什么,可当离开这里二十年再返回,心中的情感汹涌,根本难以抑制。
反正又不急着赶路,于是就真按照心中想法去做了。
张恨水听得眼眸渐亮,咀嚼良久才再次开口道:“你刚才说两种方法,还有一种锻神呢?”
陈安就知他还有此一问,早有准备。这不是说张恨水贪心,而是一个纯粹武者对一切武道知识的向往憧憬之情。
“此方法,其实也要炼体,只是更侧重的却是对真意法理的理解,简单的来说就是对道的表达。你可以加强自身真意法理与外天地的共鸣,除与人放对以外,还能时刻印证,当有朝一日,你所有的真意法理都被一一印证为实,那你就可以将这一切全部收摄入体,与自己的本源相合,凝聚出属于自己的道意,进而使得本源升华,完成自我的跃阶。”
这其实就是映射外景和法相宗师升华法如的过程,被陈安含糊的讲出,为的只是给张恨水提供一个思路,实际上大周世界的武道发展到现今这种程度,早就偏离了大乾的武道体系,完全照搬的话,不过是本末倒置,所以,陈安只提供思路,不涉及具体的方法。
这两个方法听得张恨水有些迷糊,但却比他这些年的胡思乱想要清晰的多,甚至可行得多。
一时间,他不禁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地在脑海中推演想象起来。
陈安也不打扰他,就这么站在旁边含笑看着。
直到一名弟子闯了进来,跪拜在地道:“老爷子,宴席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您老人家去敬大家一杯酒,为门主撑撑场面。”
刚刚陈安两人到来时,就已经是日落黄昏,而现在交谈这么久,两人还做了一场,早就是华灯初上之时,确实是到了饭点。
被打断思路的张恨水面色一沉,怒道:“不孝子,门主都让他当了,还要我老人家去给他撑场面,简直是混蛋一个。”
可说归说,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只能没好气地道:“前面领路。”
“是,”那人也不敢抗辩,起身就退到了门外恭候。
这时,张恨水又转向陈安道:“后日是我寿宴,不若喝杯酒水再走,不然人家都言我张恨水不识待客之道。还有,我还想与你商量一下,你那两种方法售价几何?”
陈安摆了摆手:“你倒是识得法不可轻传的道理,算了,只是一个思路而已。”
接着他又笑道:“另外我也不参加你寿宴,与你过寿总觉得怪怪的,歇息倒是要歇息一天的,明日我再走,去东台。”
说起来两人的关系完全没有达到莫逆的程度,上次只是打了一场,这次倒是有些交流,但也仅止于此。
张恨水也洒脱:“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但今夜还是要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的,且随我到宴席上如何。”
“可,一席话换你一顿饭还是值的。”
抛去杀心,抛去红尘纷扰,只言武学精要,这种日子对陈安来说,似乎还不错。
见陈安答应,他又转首向一旁的于洪道:“这位朋友一块如何?”
他是好武,是武痴,但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相反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久,待人处世是早就练就了的,不说面面俱到,但勉强做到个八面玲珑还是可以的。
于洪受宠若惊,连连作揖:“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他看似是南郡城大商行的总管,可和闻名天下的四大圣地比起来,整个南郡平原都是穷乡僻壤,南郡城也不过是乡下地方,就更别提所谓十大商行在列的宏信商行了。
也就是说,他于洪在南武林中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平时就算是上杆子来送礼,可能连门都进不去,人家若是能够收他的礼都算是相当给面儿了。
可现在主人家亲自邀请,这是何等的荣耀,就凭这一点日后就够他吹一辈子的了,这是他也分外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任何迟疑地就答应陈安出来。
得到二人答复,张恨水转身就要出门当先引路,以他的身份很多年没做过这种事情了,但若是陈安在他心中当得起。
只是他才刚刚抬步,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诧异地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奇道:“这里怎会是完好的?”
他明明记得刚刚两人做过了一场,可这演武场中竟完全看不到半点痕迹。
第六百零一章 闲话家常
“这里怎么会是完好的?”
面对这个问题,于洪不明所以,陈安却是淡淡地道:“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免得坏了你家后院。”
陈安说得轻松,张恨水却是心中一凛,转首向身后一名弟子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那弟子先是被他这突兀问话问得一愣,接着摇头道:“弟子什么都没看到。”
的确,他刚刚听说自家老门主要和人过过手,还兴奋来着,想要见证一场宗师之战,这可不是能轻易看到的盛事,就算老门主和他那些老朋友切磋,也不是时常就有。
可眼前的两人放完话后,竟然都站在那不动了,没一刻钟,自家老门主就低头认输,情形看起来相当诡异,但太一门规矩森严,他不敢说,也不敢问。直到现在,老门主出言询问,他才敢如实相告。
听了这名弟子的话,张恨水先是一脸骇然,接着颓然叹了口气,转向陈安道:“我本知你层次已经远超于我,却不想竟如此难以望你项背。”
陈安笑了笑,也没说话,个中缘由解释起来就复杂了,无相玄通愚神弄鬼的本事根本和人解释不清,且绝世神功的说法,给这个世界的人讲起来也是费劲,所以陈安干脆就默认了,也是省事。
张恨水确实也只是感慨一句,和陈安战了一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有了可以继续前进下去的目标,也没有再纠结差距多少的事情。也的确只有这种踏踏实实不好高骛远的人才能做成大事。
于是他当先带路,引着陈安二人向前方大厅走去。
途中迎面正碰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见了张恨水大喜道:“父亲,各路英雄都到齐了,就等您老了,大哥让我来再催催。”
张恨水语气淡淡:“后日才是正日子呢,这些人这么早来,还不是想让我出头,不必理他们。”
说完,又转向陈安,介绍道:“这是我幼子张参。”
陈安点了点头道:“倒是年轻。”
张恨水没理陈安话语中的调侃,自顾自地道:“当初离开明月宫四处求索也不得再精进武学的门路,一时有些心灰意冷,就回了老家,娶了一房媳妇,参儿他确实出生有些晚。”
张参眨了下眼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家伙从哪冒出来,能得老父亲如此礼遇。但老父亲似乎都以平辈论交,想来必是江湖中某位前辈。
不像二十年前,现在先天之限已经破,各种越活越年轻的老怪物比比皆是,自家老父是因为当初在妖灾中受过重伤,损耗了些本命真元,由是形容显老,不然亦应该只有三四十岁的外貌。
所以看着陈安那年轻异常的样子,他也不觉奇怪,仅是对对方的身份有些好奇罢了。
但老父亲没介绍,他也不好问,只能简单地行了个晚辈礼,就侍立在父亲身后。
而张恨水则真像是在招待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边走边絮叨着:“还有老大张程,年岁也不大,只有二十又二,这个年纪接手门主的位子确实是不太能够服众,所以我不时的还得帮扶一下。”
陈安面色古怪,先是觉得眼前场景有些违和,但后来又觉得这种对话也挺有意思的,于是跟着话头接道:“那你这日子过得也挺辛苦的,只是话又说回来了,如今天下海晏河清,还有什么需要忙碌的?”
“不然呢,朝廷不作为,事事都需要我们这些地方上的人劳心劳力,我也就这两年才退下来,否则哪能有这么多的时间来钻研武学。”
两人就真这么一路闲话家常起来,其他人还好,他们不清楚陈安的身份,可于洪难免感觉有些怪异。
好在没有太久,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大厅门前。
太一门的大厅装修的极其奢华,半点也不会辱没了四大圣地之一的名头,内里宽阔无比,恐怕就算团聚上万人在此,也不会显得拥挤。
来到门口,张恨水忽而驻足,看着堂上忙碌着应酬各方豪杰的年轻身影,再次叹了口气道:“这两年我潜心武学,程儿他也确实辛苦,我有心给他娶上一房媳妇,想来也能分担他些负累。”
陈安自是点头道:“夫唱妇随,琴瑟和鸣,确实是好事。”
“嗯,我属意明月宫一个小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既然太一门和明月宫同属南武林,那联姻也正常,陈安和明月宫的关系浅浅,不觉得这句话中会有什么陷阱,再加上刚刚一路闲聊形成了思维惯性,下意识地就想要祝福两句。
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反应过来了张恨水和自己说这些的言外之意。
不禁心中有些古怪,同时暗叹人老精,鬼老灵,这人活到一定的年纪,不论身处何种位置,都有一份城府在胸。
由是话锋一转道:“你看合适就行,你家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操心的好。我这些年漂泊在外,就是想念家乡,想要回来看看,见见故人,走走亲戚,其他的事情真的是无暇理会太多。”
陡然间张恨水一直紧绷的腰背似乎是塌陷了一些,尽管只是为不可见的一点点,但还是给人一种稍显松懈的感觉。
他一抬手,轻松笑道:“不说了,还是进去吃酒吧。”
陈安突兀出现,让他措手不及,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于洪对陈安的身份观感比较模糊,所以没感觉,可张恨水不同,他经历了当年的种种,又活过了恐怖的七年妖灾,深刻明白,眼前的这位究竟有多强,甚至他才是真正的破除先天之限第一人。
刚刚的试手有痴迷武道的意味,同样也有试探的意味。
可越试探,越觉得心中没底,这才有闲话家常一说。
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不谨慎,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江湖客了。他有孩子,有家业,有妻妾,习惯了稳定的生活,再也折腾不起。
或者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总之,他最希望的就是天下太平,世俗稳定。
可陈安的突兀出现,似乎有要打破这一切的趋势,这可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真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要知道那可是曾经威压天下的万毒鬼王,只是这个名头就可以自成一方势力。
更何况就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崇拜他的人也不少,圣庭的兵换了一茬又一茬,不是太好说,但只是那海州鬼徒就让他们整个南武林都头疼不已。
若是对方真存了什么祸心,绝对能掀起一场涉及整个武林的动荡。且陈安本来名声就不好,谁能保证他的安分守己。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可能无力阻止,张恨水还是一波接着一波的试探,
直到得了陈安亲口承诺才稍稍放下点心。
这才带着陈安走进大厅之中。没理众人的敬酒,张恨水先亲自为陈安安排了座位,就在自己旁边,与自己平起平坐。
这弄的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包括张程这个太一门主也有些不明所以。但张恨水不介绍,直到陈安入座,也没人敢问。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守礼,总有些愣头青,或自视甚高之辈。
就比如,只在张恨水下手坐的一人,皱眉开腔道:“大哥,不知这位是……”
“乌延庭绰号浔江飞龙,一品宗师,当年随我一起闯荡府州大地,建立起太一门的功勋也有他一份,如今在太一门长老堂中坐第四把交椅。”
出乎意料的,张恨水没去介绍陈安,反而对着陈安介绍起了问话的那人。
这一举动搞的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问话的乌延庭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就道:“大哥,我是问……”
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张恨水直接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大厅中坐的满满当当的群雄道:“多谢诸位赶来为老朽祝寿,正宴在后日,今日先设一席以款待远道而来的诸位,谨以此杯中物,聊表谢意。”
说完一口喝干,引得厅中群雄瞬间忘了陈安的事情,大声呼喝。这些混绿林道的江湖人本就没有什么纪律可言,都是图个热闹,哪还会纠结这么多。
一旁的乌延庭自然也不再多言,他的确有些自视甚高,但却不会刻意去薄自家大哥的面子,自然也只能随之满饮一杯,将这事揭过,心里打定主意,权当陈安是不存在,连带着被安排坐他下手的于洪,也直接被无视了。
张恨水连饮三杯,才宣布宴席开始,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儿子张程,自觉地在陈安身旁作陪。
说起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介绍陈安。
因为仅是这么一个名字,就是一场灾难,他不确定将这个灾难释放出来,会造成怎样的破坏。
曾几何时,万毒鬼王之名可止小儿夜啼,不止是海州,整个大周天下都是这样,人们对这个名字的恐惧,甚至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不然鬼徒的发展不可能这么快,只是旬月之间就能在妖灾之后席卷全国,虽被迅速扑灭,但是个人都知道火种已然留存,差的其实是一个可以把这些星火燎原的人。
人虽二十年不在,但他留下的传说,却从不曾断绝。
“大哥,我有件事和你说。”
又瞥了陈安一眼,乌延庭瓮声瓮气地开口道:“是关于海州鬼徒的。”
第六百零二章 五毒解析
“何事?”
正为陈安介绍太一门高层的张恨水闻言,眉头一皱,诧异回头看向自己这位老兄弟。
如今煞妖被逐入山林,整个南方最大的两个门派太一门和明月宫又处于蜜月期,不存在争霸一说,唯一能让他们紧张的除了为数不少在荒野游荡的妖兽外,那就只有海州的鬼徒了。
海州是鬼徒的最大聚集地,离南府道又近,由不得张恨水等人不关注。
其实真要说起来,鬼徒比妖兽乃煞妖都要让太一门头疼。
一来是因为他们不好分辨,仅仅只是信仰不同,混在人群中谁又能知晓。
且也不是所有鬼徒都想搞个大新闻的,还有很多药师夜叉和雨露医仙的分支信仰,他们大多是行脚郎中,很受普通民众的爱戴。总想搞事的,只有那猥琐的一小撮。
二来也是不好管,邪教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让统治者头痛无比的事情,曾经大周威压天下时,都不能禁绝,更何况是如今。
自从朝廷的势力触角缩回北方后,海府两州就基本已经是自治了,且无论是太一门还是明月宫,主要力量都在府州,对于海州顶多是羁縻。
鬼徒在海州的发展的规模不小,两大圣地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事,就随他去。
这也是地方门派和国家机器的区别。对于国家机器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地方门派,只要自己的山门和辖下的一亩三分地无损,管他外面洪水滔天。
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听得张恨水的问询,乌延庭又转首看了陈安一眼,口中喏喏着没有说话。
原本张恨水听了乌延庭的话还以为鬼徒们又闹起来了呢,正头痛着是否要派人去围剿,派多少人去,也不能只是自己一家付出,怎么都得拖明月宫下水。
可现在看了乌延庭的样子又不像,于是沉声道:“说吧,这里没外人。”
没外人这句话让乌延庭咀嚼良久,又转头看了陈安一眼,最终还是不敢违抗大哥的命令,含糊地说道:“南边有信传来,说大概有三伙人往北边去了。”
他这遮遮掩掩的,不止陈安没听懂,张恨水也有些云山雾罩,皱眉开口道:“什么三伙人往北方去了?哪三伙人?去哪了?”
乌延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稍稍迟疑了一下还如实地道:“桑琪、康为还有况後阳,信中只言他们北上,具体的却没说去哪。”
张恨水眼睛一眯,追问道:“他们各有多少人?”
“呃,信中语焉不详,大概各有十几二十个吧。”
张恨水眼中有精芒闪过,状似随意地道:“老三和老六呢?”
乌延庭如实道:“三哥一直在海州监视那些人,六弟么,前日家中有事,回家了。”
张恨水沉吟了一下,又道:“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北上吗?”
“这个倒不是很清楚,但我们收到的风是,从北方传来的信笺促使他们有此一举。”
张恨水做事也很果决,立刻就道:“后日寿宴过后,你和老五带人去趟北边,解决此事,顺路过明月宫,将这个消息递过去。”
“为什么?”
乌延庭有些愕然,不忿道:“种种迹象表面,这些家伙都是往北方去的,与我们无关,我们大可放开道路,让他们去祸乱北方。且这次他们去的人手都是好手,如此,南边必然空虚,我们的日子当也能好过许多。”
张恨水被当面反驳也不恼,只是幽幽地道:“老四,你忘了鬼母之事了?北方也是有鬼徒,一旦让南北交通,其后果谁能够想象,怕不又是一场十二年前的动乱。”
乌延庭面色一变,目光略微闪烁,最终还是低下头来:“是,后日寿宴过后,我和老六就启程。”
张恨水点了点头,转首又向陈安道:“让你见笑了。”
陈安笑道:“无妨,我倒是听的很有趣味,想向你打听一下有关鬼徒的事情。”
张恨水眼中有一抹异色闪过,但转瞬即逝,接着也笑道:“好得很,左右无聊,就与你说道说道也无妨,说起来,这些家伙与你也有很大的渊源呢。”
“哦?愿闻其详。”
陈安做出洗耳恭听状,全然没去注意坐在一旁的乌延庭的奇怪神色。
张恨水又瞥了一眼席间,作为抗击妖灾的领袖级人物,他此时已经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很少有人能够有资格前来敬他的酒,大多都被现在已经是太一门主的张程接了过去,确实算是宴席上最清闲的几个人之一。
由是他带着一丝异样之色,开始为陈安介绍起鬼徒的来历。而随着他的讲解,陈安也渐渐理清了很多事情的头绪。
其实,这些鬼徒在明月宫一战之前,就出现了,本来他们不过是群泥腿子,或是灾民,或是浪荡子,甚至还有些不得意的江湖客,他们不知怎得,纠结一块,伴着海州瘟疫四处散播恐惧。
其实说简单了,就是一群造谣生事,从中谋取利益的投机者。他们打着万毒鬼王的名号,行诈骗之事,海府两州的很多乡绅都被他们敲诈勒索过。
自古以来发国难财者比比皆是,他们也很成功的随着瘟疫情况的糜烂,大周削藩战局的扩大,如滚雪球一样,逐渐壮大起来。
当然,若只如此,也还罢了,一群市井小民能干什么,就算有了钱也不过买田置地,再做成乡绅安定下来。所谓鬼徒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谁知,削藩一战,血司转战天下,将大半个关内的豪绅势力都连根拔起,势力真空难免给很多人遐想的空间,接着秦晋两王失位,麾下无数牛鬼蛇神无所适从。
于是江湖大乱,鬼徒一事也就被有心人就此利用了起来。
一开始的始作俑者,陈安都想不到,竟是南海神墟门,他们失去了撑门面的人物,又想干涉中原之事,于是开始炒作起鬼徒的名头,凭借这个想要借机生事。
反正那个时候万毒鬼王的名头已经算得上是声名赫赫,虽然是臭大街的声名赫赫,但也可止海府两州小儿夜啼,亦能使关内诸州门阀惊悚。
有人恐惧,自然就有人买账,神墟门打着清除鬼徒的名号,玩官兵强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同时,还就此建立了在海州的威望。
其他势力一看,鬼徒名号竟如此好用,自然也不敢寂寞,纷纷下场,各自都能玩出花来。
有的就像神墟门一样,假扮鬼徒作恶,炒作鬼徒的声势,然后以正面大侠的姿态出现除恶,钱财也抢了,名声也赚了;有的就干脆真投了鬼徒一伙,吸引人手,聚集势力;还有的自己拉起山头,借着鬼徒名号行事,无往不利。
后两者中,主要操盘手就是秦王晋王乃至吴王的余孽势力,借着宗教之名,行凝聚反贼众之事。
本来这种情况,等朝廷彻底消化了各大藩王属地后,当能腾出手来,彻底肃清寰宇,些许邪教名目,面对国家机器还是不是手到擒来。
且那时陈安还在朝,只要站出来,所有鬼徒都不攻自溃。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东海一战爆发了,陈安不止失踪,失踪前还一战封神,几乎把万毒鬼王的名头推到绝巅,但这也罢了,最让人无奈的是随后紧接着的妖灾爆发。
大周朝廷虽然在整个江湖的帮助下,打赢了七年妖灾,但朝廷的脊梁却被彻底打断了。
无人能治,又有妖灾恐慌,鬼徒势力疯狂壮大,一度成为比妖灾更恐怖的灾难。妖灾过后,甚至将大周朝廷最后一点底蕴给败完。
好在,鬼徒中居心叵测之辈甚重,派系林立,还有很多江湖门派的黑手套,就比如太一门就在海州之中培养了一支鬼徒势力作为眼线。
所以其即便为如今不折不扣的江湖第一大势力,还是依然被四大圣地所压制。
张恨水看了于洪一眼,向陈安道:“再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已经都知道了吧。”
鬼徒之事天下皆知,陈安既然找到这人做向导,当是了解过不少,只是可能因为眼前这人地位不显,才不会接触一些秘辛,而张恨水从始至终都目睹整个事情的发展,并且还参与了进去,推动了不少,因此对个中隐秘自熟悉无比,给陈安补充的也就是这点。
当然,也不知他究竟抱有何种目的,为陈安讲解的细致无比。弄得旁边乌延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弄不清自家大哥要将这些陈年往事拿出来**裸地说上一遍,同时也对陈安的身份有些惊疑不定。
陈安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却没有说话,似在消化这些得到的讯息,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向席间看去。
却发现厅中宴席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乌延庭伴着张程出去送客,张恨水则已经给他们一行安排好了住处。
这时,正转首向陈安道:“程仪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先休息一晚吧,明日一早就能上路。”
陈安刚要点头答应,却忽见原本去了门口的张程乌延庭又一齐跑了回来,神色有些莫名地将一张纸条递到张恨水手里。
张恨水皱着眉头当着陈安的面将那张纸缓缓打开,紧接着却是又猛然抬头看向陈安。
陈安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往张恨水手中的纸条上看去,只见上面仅写着一句话。
“北方来讯,万毒鬼王秘传‘五毒解析’现世,八方鬼徒齐聚京师共逐之。”
第六百零三章 身在传说
万毒鬼王?五毒解析?
如此字样映在众人眼中,却荡起不同涟漪。
毕竟事情久远,甚至除了一些特殊的东西,陈安都记不清了自己曾在那个小册子上记录过什么东西,所以只是感觉有些违和,有些异样罢了。
可张恨水等人身在局中,却不能不感觉到惊悚。
实质上,正如陈安对神意九窍和形意九窍的认知那样,天生九窍者内炼五脏,身体素质强悍,而先天九窍者虽然主修元神,对武功的真意法理理解迅速深刻,但身体素质却无法与内炼五脏者相比。
而就是内炼五脏对毒素、击打,抵抗能力极强的天生九窍者,在大乾云州时,陈安都毒倒了好几个,就更别说本就身体相对孱弱的先天九窍者了。
他们对毒素的抗性,对外力的击打,完全不能够和天生九窍者相比,其中有些狠辣的毒药,张恨水自忖都不能免疫,更遑论其他人。虽然,他们的神念强大,对毒素的发现可敏于常人,但相传《五毒解析》中很大的篇幅讲解了有关制药投毒施药的技巧问题,这简直是上位武者的克星。
因此《五毒解析》的出现,怎能不让他们这些武功上位者闻之色变。
见张恨水的脸色不好,陈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算承诺地多言了一句:“倒是一场盛事,我们正好也要往京畿一行,可以去看上一看。”
其实他这次回来,只是想要看看曾经的家乡,可哪晓得这里竟然已经变的面目全非,其始作俑者似乎还是自己。当然,陈安相信就算没有万毒鬼王的这个名头,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也能搞出其他的幺蛾子来,但总觉得有这么一分怪异之感在其中。
现在说起这话,也未尝没有真正的思乡情绪作祟,毕竟那里是他曾经待了大半生的地方,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在那里功成名就,在那里快意恩仇。
当然,不管陈安的真实意思是什么,张恨水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闻言立刻打蛇随棍上,转首对乌延庭道:“老四,事情紧急,你也就不用等到后日了,明日正好和陈先生一起走,带着老六还可以护送陈先生一段,记住务必不离左右保证陈先生的安全,听凭陈先生的吩咐。”
事实上身为先天宗师,或许能被寥寥的几种毒药弄翻,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且张恨水自忖武功高强,对此更是不怕,他所担心者不外呼门下弟子和这些老兄弟们,现在有万毒鬼王这位正主在,他自然是能放心不少。
陈安嘴角微抽,实在是被这老不要脸的无耻行径给恶心到了。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张恨水是自己回到这里后遇见的第一位故人,且还真好好的招待了自己,伸手不打笑脸人,能帮衬一下就帮衬一下吧,反正惠而不费。
乌延庭习惯了了听大哥的话,对什么听凭吩咐,保护安全的话语虽有些不耐,但却没有什么抗拒。至于张程就有些不能理解了,但想来自家父亲还没有老糊涂,这么吩咐当有他的道理,于是也没有说什么。
之后,就是安排休息,陈安一行又是张恨水亲自带领。
这使得张程相当奇异,实在弄不清这个看起来年岁相当的青年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当得起自家父亲前领后送,就算想要招揽的,同为一品宗师的后学末进也不至于如此吧。
老父亲不说,张程又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管,他张程还是能够认清现实的,没有被年少得志地被成为一大圣地的主导者这一成就冲昏头脑。
虽然现在他是太一门主,但任谁都知道,真正能够代表太一门声音的,目前来说,还只有张恨水。在太一门中,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张恨水的决定。他自然也不能例外,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张恨水一直将陈安送到住处,如此殷勤,一者是因为陈安武道先行者的身份,还有一点自然是对他不放心。
人的名树的影,张恨水是真怕自己一个注意不到,太一门满门上下就死绝了。虽然现在的陈安看起来和善了不少,但这种事情还是宁愿小心一点的好。
“呃,”到了东厢客房门口,张恨水迟疑了一下,让下人带着同行的于洪等人离开,才开口向道:“五毒解析的事情……”
陈安早知他会问,放着当事人在面前,哪有不想要了解了解内幕的道理,但他也是无奈笑道:“二十年了,谁知道京城有什么变化没有,你问我也没有用处,不过我当初确实是把关于制药配的一些想法记录了下来,留在了京城的别院之中。”
张恨水没有质疑陈安的话,只是仍皱着眉头道:“那关于五毒元胎的传说?”
陈安目光一凝,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五毒元胎的?”
“五毒元胎”只是他的一个计划,除了将之付诸实践在小光和陆雯的身上,并将整个过程如实的记录下来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难道是谁那个小册子?但不可能啊,那玩意和五毒解析放在一起的,如果泄露了,哪轮得到五毒解析现在出世。
“这是从鬼母那里得到的消息。”
“鬼母?”
陈安眼皮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听张恨水详细讲解道:“是的,鬼徒之中虽然山头林立,但真的能造成时局动荡的也就那么几个,而鬼母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山头。当年她横空出世,以五毒元胎突破先天之限,靠着一手不弱于你当初的毒术,纵横江湖,无有敌手。虽然不曾与她交过手,但是她当初面对圣庭围剿,以一人之力独对三大一品宗师、四个二品巅峰的大武师都战而胜之,这种能耐我自忖做不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五毒元胎之名轰传天下,令得世人都知道,这是个除煞丹外,也可以令人突破先天之限,并且没有任何的后遗症的东西。”
讲到这里,张恨水顿了一顿,面色有些复杂地道:“其实我们也只是花费了一些代价从侍奉这位鬼母的贴身之人那里得到的一点信息,五毒元胎的存在至今没人能够确定,我想问的是,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尽管张恨水一直不愿意相信,但无论是面前的陈安,还是那位能够让整个江湖风声鹤唳的女子,似乎都证实了这个东西的存在,由是今日得到了相关情报的张恨水才想起了这个困惑了整个武林近二十年的谜团,并由之向面前这个同样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人物问出了口。
陈安还在想着张恨水描述的那位鬼母的事情,闻言下意识地一点头道:“我当年确实研究出一种从毒物中提取,可以让人体质增强的药物,并为之命名为五毒元胎。”
张恨水脸色一时有些晦暗,若真有能让人一步登天的灵丹妙药,那辛苦修炼还有什么用呢?任谁发现奋斗一生所达到的成就还不如人家随便吃两粒药,估计都不会有太好的感受。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如此,江湖日后多事了。”
煞丹虽能帮人突破先天之限,但是获取不易,需要冒着生命危险与煞妖搏杀,且还有后遗症,人会变得暴躁,需要时刻对抗波动的情绪。
可五毒元胎不同,除了培育费力外,几乎不存在什么短板,甚至比那些靠自己的能力突破先天之限的一品宗师还要强些,且获取容易。江湖中没有笨蛋,是个人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陈安闻言,自然知道张恨水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五毒元胎的弊端说了出来。
“五毒元胎需要摸清楚五毒的轮转平衡,培育麻烦,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剧毒之物,且也只是能够加固体魄而已,若是自己不能将天生九窍修炼圆满,即便使用也是白搭。”
张恨水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的点了点头道:“那也很了不起了,对了若使用,会有什么后患吗?”
陈安想了想后,摇头道:“这倒没有,人体本身就自带五毒,也就是说毒物在有些时候是可以被消化掉以强壮自身的,所以只要不是培育出了问题,使用五毒元胎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呵,”张恨水苦笑一声:“我自幼孤傲,总是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武学奇才,今日算是输的心服口服,相对全天下的武者,或许只有你才配得上宗师的称呼。”
不止自己武功强悍,还能帮助其他人突破先天之限,如此种种,不称宗师,还有何人能够配得上宗师二字。
陈安摇了摇头,适时地转移话题道:“不谈这个,对于那个鬼母你知道多少?”
张恨水深深地看了陈安一眼,当年东海一战他虽然没有参与,可却道听途说了不少,怎能不知陈安如此问的原由,不过他对此确实是不太清楚,为了不产生误导,只能如实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位鬼母从横空出世到镇压一方,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且毒术诡秘,少有与之正面放对者,所以江湖传说流传不多。”
陈安双眼微眯,女子之身,一身惊人毒术,靠五毒元胎突破先天之限……此间种种真的不能不让他无限的联想。
“会是那个逆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