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渡厄光针
聂海峰眼中精芒一闪,准确地把握到了这一刀的轨迹,却依然没有退开躲避。因为他不能退,身后就是袍泽,他们最强者也不过是几个天象,就算有坚固的甲胄庇护,也根本无法在这等层次的交锋中保全,因此他只有硬接。
浑身上下金光流转,不朽金身随之发动,摇身一变,又是三头六臂的形态。六只手臂各自挥舞着刀枪剑戟皆是宝刃层次,甚至还有灵性喷吐,距离孕育灵兵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
凭借这等巅峰宝刃,聂海峰六臂转动巧妙避开神兵之利,稳稳接下陈安一刀。
另一边傅恒无光暗剑再次刺出,无有光,故无有速度,没有速度也就没有距离,因此剑出必中。
铛!
聂海峰一剑挑刺正中傅恒无光暗剑剑尖,可无光暗剑却没有被磕开,无尽的沉重感顺着剑尖接触的地方传来。压得空间难以承载,破碎塌陷,甚至生出更加深沉的黑暗。
聂海峰手臂一沉,就只不好,想都不想就将一股巨力注入手中持拿的那柄剑器宝刃之中。
两股力量相佐,随着“咔嚓”一声,那柄放出去能让无数天象争相抢夺的珍贵宝刃立时碎裂成无数快,四散飞溅。
但这兵器的毁坏,也同样避免了那沉重巨力作用在聂海峰自己的身上,相反他最后的虚手一引,还引得傅恒身形不稳,破绽百出。
若不是小光及时补上一记寂灭灵光,聂海峰从陈安刀势中抽出的一戟就能砸在傅恒的后背上,给予其重创。
一刀过后,陈安感觉自身境界更加不稳,随时可能跌落下去,可眼角余光看到那三百天锋军已经大半退入到了空舰之中,空舰引擎也已启动。按照其来时的速度看,就算自己这边炮台上的几架歼神炮已经预热完全,也是来不及将它留下的。
他心中不甘之意浓郁,由是紧咬牙关,直接舍弃了血月刀,身躯急速长大,一步之间再次成了一个十丈高下的巨人,双掌一者天翻,一者地陷,再次复刻了聂海峰的先天八极功,狠狠地向那空舰拍下。
聂海峰无法,同样长大身躯相抵抗。
两个巨人对撼,陈安明显落于下风,这是没办法的事,一来是复刻,对其中变化不能尽数领悟,这就导致他对这神通使用不能随心所欲,二来境界层次的差距虽被弥补,但个中感悟还有差别,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天仙层次。
不过聂海峰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紧守身后袍泽,他根本无法灵活移动,只能被动防御,这都导致了他的法天象地虽然无论在力量还是在速度上都全面超越陈安,却不能真正压制他,只能维持一个僵持的局面。
对他来说,唯一的利好就是身躯变大,可以牢牢地遮挡住身后的空间,不受攻击。
当然,有利就有弊,看着他与陈安僵持,小光见机抽身,大五行寂灭灵光以大道纶音的方式传达而出。
“元素死了……”
轻声的呢喃中,聂海峰身周的整片天地,五行元素都在凋零湮灭。他的不朽金身在这种凋零湮灭里,被染上斑驳,彷若生锈。同时这种侵蚀还深达内里,啃噬着他的精血,迟缓着他的动作,薄弱着他的意志。
见此情形,陈安心中一动,肋下再次生出四臂,配合着天翻地陷没有建功,而翻转的手臂,趁着聂海峰迟缓的功夫,迅速追赶上他的动作,将他的六臂一起擒拿住,同时脚步斜踏,死死踏住聂海峰的起势。用尽浑身力气把聂海峰牢牢固定在原地。
不用事前招呼,稳住身形的傅恒,立刻心领神会,一步踏入半空,无光暗剑收起,右手拇指中指如兰花轻拈。他这一拈似攥住了光阴的流逝,似压缩了空间的延伸,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坍缩成了一个针眼大小的点。
这时,天空陡然一暗,所有的光都被吸纳进了他的两指之间的那个点中,在那里有细微却刺眼无比的亮光闪动,渐渐凝成了一枚尖细小针。
然后,傅恒的目光从那枚小针上移开,落到了动弹不得的聂海峰身上,手中捏着的那枚小针以最普通不过的暗器手法打出,直射聂海峰其中一颗头颅的眉心。
那小针是如此的细小,比牛毛也粗不了多少,除了光亮刺眼了一点外,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可偏偏在目睹它的人心中,它是如此的恐怖,仿佛其中承载着无量量劫,一旦触之,就算是圣人也得落下凡尘。
陈安灵性直觉一动,先是有些愕然,接着却是大喜。
他的本意只是看傅恒攻击犀利,因此才想要和小光控制住聂海峰,让傅恒给他一下狠的,从来没想过能将聂海峰击杀,通过刚刚的交手也证明了这是不可能的,聂海峰比他们三人可不是只强出一点半点。
就算现在受制于想要保护身后袍泽的心里,万象金身也不是自己等人轻易能破的了的。
可却不想傅恒竟然还有这么强悍的一招,若是能就此将聂海峰留下,那么……
当然,事实还是证明陈安多想了,一个人在生死存亡的压力下所能爆发出的力量,远超他人想象。
感受着那细针上流转的恐怖意境,聂海峰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其他,虽被陈安禁锢住,却是一摆腰臀,竟闪现出凤凰尾羽的虚影,五德神光一阵流转就破了小光的寂灭灵光侵蚀。
然后,在那快得不可思议的小针射到前,又在瞬息之间调整了三头六臂的形态,强行扭转脖颈,使三个头颅互换了一下位置,使得那致命的一针落空,只射中了他的一颗副首。
“啊!”
在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中,那颗副首,顷刻染黑,血肉糜烂,最终化灰散去。
生受了这一针的聂海峰,不朽金身迅速被破去,三头六臂形态再也不能维持,由于疼痛爆发的力量,挣脱陈安的束缚之后,就捂着额头倒栽了出去。
四名元灵层次的天锋军士迅速抢上,一把拖住栽倒的聂海峰,拼命把他往空舰中拖拽。
这时陈安刚刚被巨力震开,气血翻腾下,又伴随着境界跌落,小光也被五德神光屏蔽弹开,场中唯有傅恒一人。
机会!
傅恒眼中一亮,再次赶上一步,两指轻拈收摄光暗,再次凝聚出那枚恐怖的细微小针,并毫不犹豫的将之打出,目标直指倒下的聂海峰的咽喉。
就在快到几乎无视距离的一针即将再次给予聂海峰重创时,一名天锋军士毫不犹豫地扑出,挡在聂海峰身前,被一针射中,身躯漆黑化灰。
然后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天锋军士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纷纷扑倒在聂海峰身上,把短暂失去抵抗之能的聂海峰牢牢地护在身下。
这让已经撮出第三枚渡厄光针的傅恒愕然,一时都没有能够将手中已然成型的光针打出。
渡厄光针是他证就法身后,所创出的一种堪比大神通的攻击手段,虽然威力极大,甚至超越了许多以强力著称的神通,但却还有其缺陷存在,那就是前期准备时间太长,以及很容易被挡下,所以之前与聂海峰争斗时,才不曾用出,直到陈安短暂的禁锢了对方的行动,他才见机使用。
此时,聂海峰受创,本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不曾想,他的手下竟然如此的奋不顾身。
也就是这么点停顿的时间,那艘空舰终于启动,如来时一般,它几乎在瞬间就加速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拖拽着聂海峰等人,擦着齐军军阵此时才激射而出的歼神炮,迅速飞逝消失在天边。
这不是齐军故意拖沓,而是炮台转动,预热什么的都需要时间。
而天锋军那边从突袭而至,到逃遁离开,看似经历良久实则以天仙交手的速度只不过才过去了一刻钟而已。
在这么一刻钟里,齐军能够迅速集结而来以为援助,东莱军团的素质已经算是提高了几个层级了,实在不能要求太过苛刻。
散去手中的光针,傅恒两步走到陈安的面前,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仅仅只是脱力,和一些震伤而已,这才悄然送了口气。
说起来他对君月一的感官相当复杂,的确是这个家伙把自己送到大冰川那个恐怖的地方,但似乎自己并不恨他,反而还有隐隐的感激,若不是对方,自己可能根本不会认识小鲛女。且他拔出血月刀驱散黑潮,也算是救了自己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他统一东莱,使得大家都能有一个和平安稳的家园,若是他死了,整个东莱都会大乱,大冰川即便远在北域相信也不能免去战火,由是在这多种情感的作用下,他也算是不希望陈安会出事的人之一。
不过很是清楚两人恩怨的小光明显对傅恒还有很多戒备,虽说刚刚联手对敌,但在大哥的事情上他还是很紧张的,在五德神光的力场散去之后,第一时间赶到傅恒之前将陈安护在怀中,警惕着所有人。直到齐军亲信围拢上来,才稍有放松。
第五百七十四章 邪魔外道
“卑职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稍稍缓了口气,陈安在小光怀中勉力睁开眼睛向前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百工林,他在前年靠着勤修神通,没有融合魂牌就成为一名超品,由是继墨渊之后成为陈安亲卫头领,而墨渊则是独当一面,在外面独领一军与乾军纠缠。
刚刚的百工林尽管一点存在感没有,却从未放弃过救援的想法,被天仙的战斗余波扫到,一身是伤,但就算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冲到了陈安身边,尽一个守卫的职责。
之后是郎和尹仲,他们两个算是陈安除了温良金明以及高阳氏那帮人外,最信任的人了,毕竟都是中原之民,所以大力培养,让他们独领一军,有好的装备人才也配给他们,想要将他们打造成自己的王牌部队。
这次的行程,其实就是来他们这里巡视检阅的,奈何竟遇到了聂海峰偷袭。
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发现他们仅仅只是狼狈了点,倒是没什么伤势。
对此陈安也没有太过在意,将者将兵,倒是不用去做护卫那样的事情。且作为乾民,他们能够有勇气直面聂海峰,没有在见到对方的第一时间就崩溃逃窜,已经算是很有勇气了,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但是,这方面做得不错,却不代表他们方方面面都做的很好。
想到之前,陈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就寒着声音道:“朕想知道,这次巡视的具体路线,究竟有几多人知晓?”
尹仲郎迅速领会了陈安的意思,刚刚是没功夫思考,现在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立刻跪地请罪,磕头如捣蒜。
“臣等死罪,奈何臣等死不足惜,却不能耽搁陛下大事,还请陛下宽限几日,我等必将清查自身,把敌军奸细乃至泄密者统统揪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陈安倒不是真想处理他们,只是想让他们长长记性,由是轻轻放过道:“好,就给你们五日时间,若不能让朕满意,统统提头来见。”
五日时间绝对足够了,对方一直蛰伏是没有办法,但已然出手就有迹可循,对于完全掌握在两人手中的军镇而言,别说五日,三日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当然若是五日时间,他们还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话,那么不是他们无能,就是整个军镇都糜烂了。
无能者要着没用,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杀了算了;而若是整个军镇都糜烂了,陈安也不介意行壮士断腕之举。
“属下遵旨。”
处理完两人,让他们退下,陈安才有功夫查看自身伤势。
伤势不重,仅仅只是有几处骨折,五脏六腑多处破裂移位。对常人来说这绝对够死好几次的了,可陈安是武道宗师,口中一气可调整阴阳,理清伤势不过只需花费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但伤势好治,强行提升境界残留的隐患就不是这么好祛除的了。
血月一刀,哪是这么好挨的,他此时的身体不止是贼去楼空,各处机能都留有隐患,武道核心的真意法理都有被污染的迹象。
是的,当一个人走上武道之途时,他的道路就已经确定了,每走一步都应该是定在那个时空处最正确的抉择。
至于其他的道路无论是什么,都是影响他正确道路的邪魔外道,被其吸引,必会影响自身道路的践行。
这一点在他还在幽元天扮演楚妍时就已经想通了。
但刚刚,他在迫不得已之下逆斩自身,强行为自己塑造出了一条虚构的道路晋升天仙,虽然这条道路他已经尽可能地贴近他当前情况了,但毕竟不是他一步一步走出的,还是有着邪魔外道的嫌疑,并且,已经少许污染到了他当前的境界层次。
这才是最严重的事情,比他受什么样的伤势都要严重的多。
可偏偏他还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解决,只能等回去养好伤再想办法。
如此想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傅恒身上,认真地道:“多谢。”
这声道谢可谓是真心实意,若不是傅恒,刚刚那一役,就算有小光舍命保护,自己也得陨落在聂海峰之手,毫无悬念。
傅恒倒是没有居功,摆手道:“不必,我也是东莱一员。”
听傅恒这么回答,陈安先是愕然,随即心中竟隐隐有些触动,转瞬压下这些不该有的情绪,点了点头,他又转向小光道:“这次大哥恐怕要回去修养一段时间,前线就摆脱你了。”
外道乱法之事可大可小,若不能妥善处理,就算日后成就天仙,也必有隐患残留,所以就算陈安再不将生死当一回事,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在小光眼中自然是大哥最重要,就算乾军真的把东莱占了大不了带着大哥去西域,因此根本就没去考虑防线的事,脱口道:“大哥,要不然还是我护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伤势,只是刚刚强行虚构境界留下了一些隐患,让百工跟着我就能了。你还是坐镇前线,守护好……嗯……我们的家园为重。”
他在家园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直以来他都将东莱作为一个暂时栖息的对方,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匆匆的过客,也由此对东莱并不是多有归属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多时候都是形势所迫。
就在最初面对乾军压力时,他动员全军,口中喊着保卫家园的口号,但心中更多还是想着万一扛不住了,怎么和小光去逃跑。
直到刚刚,傅恒言说,他也是东莱的一员时,陈安才不期然的有所触动,进而想到自己已在东莱成亲生子,已然为东莱的发展奉献良多。这里真的是自己说放手就能放的了手的吗?
拼命在幽元天中提升自己,寻找大将军王的遗藏,为的不就是能够抗衡乾军,守卫东莱吗?
若仅仅只是为了缓解压力,自己更应该规划逃亡路线才对啊。或许他心中是真的没把东莱帝君这个头衔当回事,但潜意识里却已经担负起了这份责任。
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陈安,现在依然没有去想太多,责任什么的太过沉重了,他不觉得自己可以抗的住,但他还是选择从心而行,对小光语重心长地道:“暂时替大哥守护好我们的家园,等我回来。”
“家园,”两个字弄得小光也是一怔,却是瞬间反应了过了,郑重点了点头。
相比较陈安,东莱对小光更是没有半点值得留恋的地方,之所以如此郑重承诺,并非是突然有什么触动,而是在他心中,只要有大哥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园”,他不介意为之守护。
况且,据他看来大哥身上的伤势确实不算很严重,至于受血月一斩,所遭受的隐患,他就看不出来了,所以还是选择相信听从大哥的话。
安排好这些,陈安便安心地让百工林带着他乘坐空舰返回齐都永安。
自从攻陷了泰一关,缴获了不少空舰后,东莱的造舰技术就突飞猛进,乘坐空舰来回都城和前线两地不用十天时间就可以做到。
这也是陈安如此放心离开的原因,聂海峰伤的不轻,想要再次组织大规模进攻,估计得有一段时间了,且就算他有办法迅速恢复伤势,再次组织进攻,自己也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返回,主持大局。
尽管大规模行军和乘坐空舰赶路是两个概念,但现在依照形式,只要他和血月刀到了前线,齐军就有了主心骨,至不济也能和乾军拼个两败俱伤,完成拒敌于泰一关外的战略目标。
至于其他没有聂海峰的小规模战役,他相信有小光和金明在前线足以应付了。
之后的事情也正如陈安所料,乾军在聂海峰回归后,开始收缩大规模收缩兵力,与齐军对峙于河洛遂营地域。虽然在一线位置还是摩擦不断,却再无大规模战役发生。
这让连日来皆疲惫作战的齐军长长松了一口气。
是的,即便齐军数倍于乾军的数量,但这场仗,齐军依然打得十分辛苦,装备不如别人,兵员素质不如别人,往往每牺牲三个人,才能换掉对方一个兵,这种仗谁会想打。
若不是本就漠视生死,又有血月刀信仰提供助力,恐怕就算身后是陈安竭力为他们塑造的家园理念,他们也早就崩溃了。
但就是这样,他们也已经达到了极限,不会比乾军好多少。
由是在东莱历继圣六年冬,持续了整整一年的激烈大战终于暂缓了下来。乾军撤出河洛遂营,退回到长风军补给,齐军则继续在天方寨修建加固防御工事,并在河洛遂营地域游击,与乾军斥候相互纠缠。
这些前线的事情,已经回到自己皇宫中的陈安自然是不再过问,而是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消除血月一斩的隐患上来。
对于外道乱法这种东西这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解决,无非就是封印记忆,同化道路等手段,每一种隐患似乎都是不小。
因此陈安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决绝的办法,直接废除自身已经达到宗师巅峰修为,重走自身的道路。
第五百七十五章 朝中议事
这确实挺符合他的性格,不过即便这么做,还是不能完全消除外道的影响,在之后的修炼途中,时不时还会出现心魔之类的干扰,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顶多自己日后突破境界时,多注意一点,或是服用一些清净心神的药物辅助。
这总比前路烦乱,不能进阶要好得多,相信等到天仙之后,这种外道侵染的隐患当可以慢慢消除。
连续闭关两个多月,总算将境界又提升到宗师层次,陈安才结束闭关,走了出来。
这时已经到了继圣七年的春天,前线战局稳定,聂海峰的伤势虽好了个七七八八,却没有再次组织进攻。
据探子报,大乾朝堂上有不同声音出现,导致乾军补给出了严重问题。
有些人认为东莱自古就不是中原王朝一部分,干嘛费力还没讨的好的一味征伐。并且这种观点随着聂海峰在云荒的进度受阻,更是甚嚣尘上,哪怕帝云庭持拿圣皇令都有点镇压不住的趋势。
这使得聂海峰不得不停下脚步应付来自朝中的扯皮。
就这么扯着扯着,时间就来到了盛夏,陈安不得不将观望的目光收回放到了春种的收成上,相较于外侮,这才是真正决定大齐国祚存续的关键。
“禀陛下,今年京畿十二郡,亩产都在十二石以上,举国大丰收。”
“禀陛下,今年古城邦往野性荒原地域恳田三万顷,比去年足足多出八千,且亩产都在七石半以上。”
“禀陛下,北域城邦编户四万,今年已经完成……”
“禀陛下,京都附近各县溺婴之事已经全面遏制住了。”
“禀陛下,……”
“……”
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听着一条条关于民生的报告,看着阶下满朝的文武,陈安不禁有些恍惚感,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里的感觉。
阶下文武大臣们的身上,大多是曾经的各氏族家主,现在摇身一变竟成了大齐的朝臣,在这太极殿上似模似样的议事,这种视觉冲击甚至让陈安一度忘记了曾经的东荒到底是怎样的。
自从他当了东莱帝君,似乎就没有几天好好的上朝理事过。前两年还好,和各家主事者有商有量,不过那时也没这么些规矩,大家窝在旧月坛里,就某个事情认真讨论,与氏族大会也没什么区别。
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上朝变成了这样呢?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陈安的神思不禁又飘到了其他地方,观察起身处的这方大殿,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这大殿似乎是今年春二月才建成的,之后自己一直在闭关,出关后又忙于前线事务,还真没有空关心这些。
还有这座皇宫,从继圣元年开始一直建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五年时间了,到底建成了什么样似乎自己从未认真去看过,哪里到哪里心中也没有个数。
还记得曾经的自己似乎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到一处,一定把那里的风土人情,建筑布局搞的清清楚楚,才能有安全感,那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失的呢?
“禀陛下……”
忽然,陈安莫名地捕捉到了这三个,后面的接续没有听清,却已然明白了刚刚问题的答案,是啊,他现在已经是东莱帝君了,很多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要听取这三个字后面接续的报告就能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为什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应付完朝议,陈安起身退朝,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养心阁,原本的帝皇居处乾元殿正在翻修,他现在就住在这里。
在书桌前坐了良久,才约莫有些回过味来,自己现在是皇帝了,大齐的建制正在逐渐完善,可这心中的迷茫情绪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当了皇帝不应该开心吗?
正这么漫无边际的乱想着,忽有太监来报,温良姜厉等人求见。
“传。”
强行将这些莫名的情绪收起,陈安正了正衣襟就见温良姜厉墨都等一行十余人涌了进来。他也没有太过惊讶,这是应有之义,朝议上那些都是给下面的人看的,真正的国策决定还得是现在的小会。
所以每当朝议过后,大家都要开个例会,互相沟通一下朝议上不会宣之于口,或者是需要事先先通个气能让大家取得共识的一些问题。
“诸卿请坐。”
“谢陛下!”
在大齐,除了大朝议,一般没那么多规矩,大家议事都是有座的,甚至在以前连大朝议大家都是各自落座,对此温良倒没有太过纠结,只是在其中加了一个推让之礼而已。
众人各自落座,还是温良先开口道:“陛下,古城邦已经整合完毕,按照先前所定,根据地貌地势划分为六域,分别为北岐、西河、昆洛、南夜、永定、许汤,以州为名,各设七郡到十二郡不等,共有大小城池四千座,十万户以上的大城二十三座,分别是……另有耕地四十万顷,开辟河流道路十二条……有人口……”
陈安安静的听着,心中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反正只要知道古城邦已经整合完了就行,至于究竟整成了啥样,怎么整的,他一点也不懂,甚至连其口中的一连串数字都没能记住,只是看着精神焕发的温良唾沫横飞地描述的很热闹。
尽管心中很不耐烦,但还是秉持着一个上位者的操守,耐心地等待温良说完才开口问出自己真正关心地问题道:“温卿,今岁所出结余,是否可以应付西线的突发事件?若是西线有个万一,多久能调遣足够物资给付前线?”
温良笑道:“陛下放心,今年是个大丰年足以应付前年那样的突发战事两三场都绰绰有余,因此臣建议,今年秋就开启对滨海地域的吸纳和接收。”
你说好就好呗,陈安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准。”
反正只要不耽搁西线战事就行,尽管现在看起来大乾内部出了问题,战事一时半会是打不响,但万一呢?对上大乾这个庞然大物,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先前虽然看似聂海峰的突袭有点虎头蛇尾,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雷霆大力,但那仅仅只是帝云庭的一意孤行,谁也不敢保证,一点帝云庭掌控了朝局,集整个大乾之力全力东征,东莱还能不能抗的住。
而对于帝云庭能不能顺利的掌控朝局,陈安从未怀疑过,那是大乾王朝的第一个达到天仙层次的皇帝,又得到了圣皇令的认可。
去年的局面仅仅只是东莱突兀崛起,打乱了他的节奏而已,若他能够沉下心来,一味投入对大乾局势的掌控中,或许不需要三年,就能使得门派归心,世家俯首。
所以对大乾的警惕之心半刻也不能松懈。
这一点温良也是了解的,所以对陈安的问题,一点也没有异样的观感,只觉得理所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急于吞下滨海,那样大齐的国力还能再上升一个台阶,对上大乾也就更有底气,说起在这一点上,整个东莱所有臣民的观点都是一样的。
之后,大家又纷纷谈了一会古城邦变成六州之事,敲定了一些其他细节性的东西,规划了一番大齐未来的走向,才结束这次会议提出告退之事。
看着他们逐次退出,陈安忽地想起一事,之前忽略了,现在猛然记起,自己似乎有很久都没有见过姜露寒了。
于是心中念动,开口向走在最后的姜厉道:“姜卿慢走。”
姜厉动作一顿,回首向陈安道:“陛下还有事情?”
陈安直接开口问道:“最近怎么不见龙渊侯?”
龙渊侯就是姜露寒,温良设定大齐的体制时参考的是大乾建制,公侯封爵也一起搬了过来。在陈安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姜露寒算是鼎力相助,有最大的从龙之功,因此获封龙渊侯,就像是姜厉也得到了龙阳侯的册封。
这件事情问姜厉似乎也正合事宜,高阳青阳两族本就居于一城,互相知根知底,大齐建立后,各家纷纷潜入永安京,两家因为抱团的缘由又住在附近,因此姜厉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位老兄弟的近况。
之前陈安奔波于泰一关外,回来就是闭关,再之前又在幽元天中探索,与各氏族家主的交流不由少了很多,对于姜露寒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刻意为之的结果,因为自古皇权与世家之间的矛盾就不曾消失过,就算陈安是靠着各氏族支持得的皇位,但登上帝位后,也必须去打压氏族的势力,只要把握好度,这其实是对于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来自己确实有很久没见姜露寒了,这不对啊,按道理来说,再居功自持的大臣也得时刻在他这个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不然早晚被边缘化,姜露寒这个老狐狸自当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对,怎么能在自己面前消失这么久呢?
听了陈安的问题,姜厉面色一暗,轻咳一声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音才道:“龙渊侯病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生死有命
“病了?”
陈安一阵愕然,他想过很多原因,但从未想过这一点,对于修炼者来说病是什么?修炼者不是应该百病不侵,万邪不染的吗?
“龙渊侯他抱病在床已有三月余,”姜厉见陈安一时没能理解,不由又补了一句道:“年前他身体已然不好,年后直接就病倒了。”
他的语气就算极力掩饰也并不是很好,高阳氏和青阳氏虽在过去斗争不辍,但自从大齐建立后,就已然抱成一团共御外侮,两人虽算不上私交甚笃,但也是相识多年,了解甚深,现在见了对方的境况,姜厉难免也会有些感伤。
可这些话听在陈安耳朵里却不啻于天方夜谭一般,从未听说过修炼者会生病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善于疑神疑鬼的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某些阴谋上去,可却在瞬间否定了这个猜测,以姜露寒的地位全然不会用到装病这么拙劣的手段,且对于政治人物而言,小病小痛尚可以利用一二,都抱病三月了,难免不会给麾下之人以错误的信号。
这么说姜露寒是真的病了,对了,修炼者也不是不会生病,就好像武者年轻时练武不注意,最后若不能突破极限达到元灵天象的层次,就难免落下隐疾,到老时,隐疾爆发,生不如死。
还有修真者,他们只练精神不修肉身,修道有成还好,自可以采天地精华以弥补自身,可修道不成,那到了时间走得不会比普通人潇洒多少,一样要承受病痛的折磨。
既然武者和修真者都会病,那么秘术师也未必不会生病。
可姜露寒是超品啊,换算成武者的等阶,可以比拟天象,且他正值壮年,又怎么会生病呢?
“他,什么病?”陈安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因此问的隐晦。
姜厉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惨淡,答非所问道:“我们从来都知道使用魂牌是有隐患的,可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谁又能有更好的办法。路是我们自己选择,真的是与人无尤。”
想到姜露寒的好,陈安的情绪难免有些激动,有些不明所以地询问道:“我……朕明明已经拔起了血月刀,且东荒也变成了东莱,为什么……”
姜厉语气不变:“陛下为东莱所做的一切,我等都是铭感五内,但有些伤害是不可逆,非人力所能阻。其实这也没什么,能看到孩儿们健康茁壮的成长,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很是欣慰了。”
陈安默然,他早听说过东荒之人寿命普遍很短,哪怕中低品的秘术师也不能免俗,本以为拔出血月刀后就已经改善了这种情况,谁知道结果竟然是这样。
似乎也真的是如此,不成天仙,不改变自己的生命形态,就永远都只是血肉之躯,哪怕成就天象,哪怕练就宗师,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罢了,有生老病死五蕴之盛。且就算是天仙又能怎么样呢,不一样有天人五衰。
如此想来,得亏他有生之元极可蕴养自身,否则以早年那些激烈的练毒法门,自己现在这个年龄可能已经缠绵病榻生不如死了。
虽然中间有几次失却记忆返老还童的不愉快经历在,但谁又能妄断祸福。
屋中静默良久,陈安忽道:“带朕去看看他吧。”
尽管一直以来姜露寒都不过是想利用陈安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帮助陈安良多。
不能因为一个人目的不纯,就否定他一直以来所做的好事。
在陈安的角度来看,他是受过姜露寒恩惠的,他一直以来的准则就是有仇必报,有恩必尝,既然确定了对方对自己的恩惠,那又何妨去看一看,听一听,了一了对方的遗愿。
姜厉闻言一怔,接着面上有各种复杂之色闪过,良久才轻叹一声:“陛下仁厚。”
“仁厚?”陈安心中苦笑,从不觉得自己竟然还能获得这么个评价,但自己想想,相比起自己的情绪激烈,东荒的人确实要麻木很多,这是见惯了生死,早已不当回事了,更可怕的是对人对己都是这样。
这么说来,自己确实是够“仁厚”的。
两个时辰后,陈安在姜厉的指引下回到了高阳氏的族地。
消除煞气侵害,缓解妖魔之乱后,东莱之人的精神面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加上打开泰一关之门,使得各种工艺之法在东莱复苏,隐有全力追赶中原之势,其中就包括造舰技艺。
这使得大家在一日时间之内就可以去到京畿十二郡中的各处地方。本就离帝都永安极近的青孚城更是转瞬便至。要不是陈安帝王出行需要一些准备和安排,根本无需两个时辰这么久。
只是来到高阳氏族地的陈安心中却是咯噔一下,他没想到姜露寒竟然不在帝都的龙渊侯府中,而是回到了这里。
由于体制的变化,帝都永安已经成了大齐的权利中心,曾经的城邦自治制度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也就是说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在帝都之中才行。在曾经的大周,陈安就见过很多宿老,死也不愿意离京的情况。
以姜露寒的心性,竟然离开京畿缩回自己的窝中,这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来到高阳氏,首先见到的是姜宾这个在家族会议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高阳氏第二代撑门面的人,经年不见他也已经达到了超品层次,不负当初宿老们的期望,虽是靠着魂牌突破,但能无恙的融合魂牌,也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真正能撑得起门面的人物了。
行过君臣礼,姜宾引领着他和姜厉去往姜露寒的住所,一路上略显凄凉地道:“五叔一生未娶,也就没有子嗣,这段时间一直是姜虬在照顾他。”
姜虬?
早年确实有过不少接触,算是个熟人,但这些年陈安一直奔波倒是疏远了,这是情势所迫,他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当他看见正主时,却是大吃一惊,记忆中的那个巨汉,怎么都不能和眼前的瘦竹竿联系起来。
“见过陛下。”
“你?”
姜虬苦笑道:“前些年不自量力,冲击了一番超品层次,失败了,虽然修为跌落至二品,但总算命是保住了,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身体还算是健康。”
陈安默然,即便是融合魂牌,也不是全无风险的事情,看了一眼同样一脸唏嘘的姜宾,想来他也是深以为然。
其实虽然东莱阴霾尽退,融合魂牌晋升的道路也不是全无风险,甚至可以说风险比一步一步修炼要大的多,毕竟那还有个适应的过程。
可反过来想,想走捷径,哪能不付出代价,总的来说秘术师比武者所要面临的考验残酷多了,他们时刻要镇压体内的异力,随着异力的曾强,他们本身也要变强,否则就会失去平衡,失衡的下场就是异化。
这就催促着要不断变强,不断前进,不然退步就是死亡,只是当进无可进之时也是个死,下场注定悲凉,除非能有奇迹,可以打破天轮,显化真身,成就天仙大能。
但自古能成天仙者又能有几人。
陈安心情沉重地摆了摆手道:“去见龙渊侯吧。”
大家自无异议,在姜虬的带领下进入姜露寒的居所。
见到姜露寒后,虽早有心里准备,可还是大吃一惊,对方再也不负当初威严自生的模样,早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浑身干瘦,四肢浮肿,白发凋零……
这一切只能让人联想到一个词,行将朽木。
因为身体衰弱导致把控力的不足,使得曾经融合的魂牌力量也开始造反,虽然没能使他异化为怪物,但其身体各处都已经开始出现异化病变征兆。
果然天下间就没有什么捷径好走,靠魂牌提升,日后也必为魂牌所限。
见了姜露寒的样子,陈安也不知心中是怎样的滋味,甚至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浑浑噩噩中的姜露寒见了陈安眼中一亮,猛然来了精神道:“老臣见过陛下,残破之躯不能尽全礼,还望陛下恕罪。”
陈安没等姜虬,上前紧赶一步扶住想要起身的姜露寒道:“寒叔,你躺好,朕就是来看看。”
“谢陛下关怀,老臣感激不尽。”
听了陈安的称呼,姜露寒老怀大慰,即便身上疼痛之感不绝,还是硬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同样的,听了这个称呼,姜厉等人自觉退出,只留给他们君臣独处的空间。
“寒叔,你不用如此说,当初要不是你,朕也不会有今日。”
说这句话时,陈安想起过去姜露寒对自己帮扶的种种,不禁真情流露。
姜露寒摇头笑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是上苍怜我东荒苦难,特意派来陛下救我等于水火之中,老臣只是顺意天命,不敢居功。”
天意?上苍?
本就疑心大能布局的陈安听到这两个词眉头深皱,但却知道现在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由是强行拉回思绪道:“天意高邈难测,朕还是相信事在人为,寒叔你的功劳自是不容谦虚,有功自然就要赏,赏罚分明自然才能使得天下清明,不知寒叔你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或许朕可以为你做到。”
“心愿,”姜露寒先有些迷茫,随即笑道:“臣已然没有什么心愿了,臣这一生唯愿高阳强势,这早已达成了,且达成的更好,东荒阴霾不再,子孙不再受煞气之苦,且各氏族执政大齐,论国力,我们甚或能与中央王朝相抗衡,东莱已经彻底崛起,高阳氏也是其中一员,这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或许还有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曦,为了氏族,我负她良多,若是可以请陛下替我多照顾照顾她。”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夫妻夜话
“曦?”
陈安愕然,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有好长时间没有关心过对方了。大齐建立以来他就在忙碌,除了心中抵触外,他也确实是没有时间。
当初进入幽元天前所纠结的那个问题,不禁再次浮上心头,让他想逃避都没有办法。
或许真的到了该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从青孚城回来的陈安如是想着,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宫殿道路上转向,往后宫方向走去。
少顷,一座巍峨的宫殿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着牌匾上苍劲有力的“鸣凰殿”三个字陷入沉思。
这些年来虞凰兮与他像朋友更多过像夫妻,有时心有郁结总想与之谈谈,不过那女人心高气傲,对当年输给他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嘴上服输,心中一直不肯认输,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这就导致即便是与她谈,也谈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来,但这插科打诨的却是能让陈安心情转好不少,所以有时候就算是明知道对方不会有什么好话,陈安还是忍不住跑过来和她说道说道。
还未入内,就有门外值守的女婢进去禀告了,不多时,一个扎着小辫的漂亮女童一蹦一跳的跑了出来,见面就脆生生地喊道:“父皇,父皇,您终于来看我了。”
见了女童,陈安也很高兴,张开双臂道:“原来是邪儿,快,过来让父皇抱抱。”
女童有七八岁的样子,正是陈安的大女儿君上邪,上邪者,天也,意为天赐,就从这个名,也可以看出陈安有多喜爱这个小丫头。
一把将这个小丫头抱在怀里,走进殿中,与之玩闹了一会才看见虞凰兮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见过陛下,陛下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臣妾这里来。”
虞凰兮轻施一礼,语气听不出任何波动,就好像是和一个熟人最正常的寒暄。
陈安心中摇头,感觉对方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和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一向吃软不吃硬,性子恶劣的他,自然也不会惯着对方的这个毛病,由是回道:“自然是来看看皇后你,看看你有没有勤加修炼啊。”
虞凰兮当年输在他手中一万个不服,回去反复磨练技艺,总想着有朝一日能骑在他头上一会,可惜,几次都被陈安按在地上摩擦,此时陈安说起这话,不无揶揄的意思。
果然,听了这话虞凰兮柳眉就竖了起来,凤目寒芒闪烁,在陈安身上游弋了一圈,似乎是在研究从哪下刀,但最后估计还是打不过,只能兀自按捺了下来。
可这口气是怎么都不顺,于是凤目不禁又流转到陈安身边的小丫头身上,寒声道:“邪儿,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小丫头此时正沉浸在父母聚在身边的幸福感中,闻言身体一僵,垂头丧气地回应道:“回母后,还未完成。”
“那还不赶快去做,谁允许你玩了?”
虞凰兮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吓得陈安也是一个激灵,就更不提那小丫头,恋恋不舍地看了陈安一眼,就麻溜地跑走了。
这算什么,治不了你,我能治得了你闺女?
陈安有些愕然,然后就看着虞凰兮吩咐奴婢奉茶,自己则站在下手,也不落座,口中催促道:“陛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妾身听着。”
看着对方这副嫌弃加不耐烦的嘴脸,陈安不禁无名火起,虽然,鸣凰氏当初的确是跪下了;虽然,他当初的确是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但这些都改变不了他全数答应了鸣凰氏族的条件,让对方得了实惠的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他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氏族胁迫了,需要看一个氏族的脸色,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里的道道,他就算是再掩饰都没有用。
有些时候,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女人更甚,这个事情他可一直都是记得的,也就是说当初他已经算是低头了,你虞凰兮还要摆这副嘴脸给谁看?
因此本来准备好好说话,舒缓一下情绪地的他面皮抽动,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着急,朕今日就宿在皇后宫中,有的是时间和皇后好好说道说道。”
闻言虞凰兮身体一颤,半晌才回道:“陛下外务繁忙,怎有功夫与臣妾胡闹,还是不要为了臣妾耽搁正事才好。”
看着虞凰兮的样子,陈安就是一阵暗爽,继续道:“不妨事,外务再忙,也不能冷落了佳人,再说夫妻敦伦也是正事。”
虞凰兮浑身僵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陈安也不怕尴尬,就这么坐着品茶,直到一名奴婢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安寝。
他与姜露寒谈话良久,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晚了,又和虞凰兮较了会儿劲,却是到了安歇的时辰。
虞凰兮闻言一慌,正要说些什么,却不料被陈安抢先道:“好,下去准备吧。”
说完,他又转向虞凰兮道:“皇后,今日难得时辰不迟,要不我们还早些安歇吧?”
虞凰兮素手将裙摆撮出层层褶皱,差点将这上好的锦缎给撕碎了,有心想要拒绝,可看着陈安那戏谑的目光就是说不出软话来。一口气冲到顶门脱口而出道:“好,今日就让臣妾服侍陛下安寝。”
说罢,当先往寝室而去。
她这举动反倒弄得陈安一怔,有些下不来台,可堂堂大老爷们怎么能被个男女人吓住,倒要看看她能硬挺到什么程度,于是紧随其后。
两人走至卧房中后,都有些尴尬,由是屏退了左右。
到了这个时候,又走了一路,陈安渐渐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现在的做法有些好笑,有些没来由,干嘛要跟这个犟驴较劲,平白低了智商。
原本是来发发牢骚的,怎么就成了这样,这也太孩子气了点。
于是他轻吐了口气,有心喊停,随便找个理由遁走,不再继续这尴尬的事情。
虽然与对方连孩子都有了,但实在是没有任何感情,纯粹的利益联合,君上邪诞生后,七年来,两人更是连一次肢体接触都没有,此时单独同处一室,当然尴尬。
只是还不待陈安先开口,背对着他的虞凰兮声音有些发颤地道:“还请陛下回避一下,臣妾想要宽衣。”
“既是夫妻,还有什么好回避的?”
话一出口,陈安恨不得抽自己的嘴,这不是嘴贱吗,刚刚才想好的不要意气用事,竟然又话赶话 的说出。
但,就是忍不住啊,看虞凰兮傲的不行的样子,就忍不住踩一踩她,自己这是什么恶趣味。
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闻听此言的虞凰兮猛然转首,凤目闪着寒芒,精致到极致的俏脸憋的通红,死死地盯着陈安,似乎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看着这个样子的虞凰兮,陈安瞬间就没有了继续调笑下去的**,有心想要借故遁走,可虞凰兮偏偏比他更快一步。
“嘶啦”一声,她的衣裙直接被震碎,片片飞落。一具能让任何男人血脉喷张的**出现在陈安的眼前。
虞凰兮就这么光着大大方方在陈安的面前走到床边躺下,可其紧闭双目上颤动的睫毛明显暴露了她的内心绝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但她却硬生生地隐忍着,甚至没有任何遮掩自身的动作,就是这么直挺挺地躺着,一双纤手攥拳放在身侧,圆润双腿崩的笔直。
见得此景,陈安整个人都傻,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许久之后才恢复过来,但却没有其他过激的举动,仅仅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扯过被褥覆盖上虞凰兮的身体。
不是他不行,而是他真的没有那个心情,或者说,他对虞凰兮的感情达不到那个点,能够走在一起不过是身不由己而已,大家都背负了很多。
之前能弄出个闺女来,完全就是一种逢场作戏的应付心里,这本身就是和鸣凰氏的一场交易。但是现在,七年时间相依相伴,就算没有夫妻之情,也有知己之义。简单的说就是陈安对待“老朋友”实在下不去嘴。
可他是如此想的,不代表虞凰兮的思想和他一样。这些年温良在东莱大肆宣扬中原的思潮理念,使得鸣凰氏千百年来所形成的母系为尊的思想基础都有些动摇,虞凰兮身为皇后难免受其影响。
日积月累下,虽然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情感,但就看这今日种种举动未尝没有一种对亲近之人使小性子的赌气心里。
只是陈安的回应却让她有些懵,尽管刚刚对方的举动也让她羞恼交加,但毕竟羞占了多数,恼只有一点点,可此种情况,却有一股无名怒气在她的胸腔中酝酿,圆睁的双眼带着如有实质的怒火喷射在陈安的脸颊上,原本心中的羞意也都做了愤怒的燃料,只在下一刻就要发作。
陈安并非木头,虞凰兮的种种行径,他一开始不明白,不可能一直不明白,甚至对方此时的心里,他也能感同身受不少,盖因他们其实都是一样骄傲的人。
由是陈安抢在虞凰兮爆发之前,一把按住了对方的肩膀,首先且首次低头道:“对不起……这些年来,都对不起。”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人之常情
从鸣凰殿出来时,夜已经深沉。
最终他还是没有和虞凰兮说太多,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或者说能够将自己最纯粹的真心表达给别人知晓的人,他习惯将这一切都埋藏在心底默默承受。
期间,仅仅只是和虞凰兮道了个歉,闲聊了几句。不过这却是这些年来难得的与之坐下闲话的时光。
也不知道是这种难得的机会还是气氛使然,虞凰兮始终没有因为他的无意“羞辱”而爆发,但也没有给予太多回馈,只是平静以对,点个头或嗯啊一下。
但有个人能说个话,这对陈安来说已经是很好了,小光一直驻守前线,其他人更是不可能得到这种殊荣。
也就是尽管鸣凰宫这一遭,陈安才想着不再逃避,去认认真真地面对一些事情。
因此也不回去休息等待天明,他直接就往姜曦的居所锦岚殿而去。谈性既起,他赶急想要去告诉姜曦一些话。
这些年来忙或许是一个借口,实际还是因为对各氏族的戒心,因此不止对虞凰兮,对姜曦他也是心有芥蒂。
甚至可能对虞凰兮还好一些,毕竟她是鸣凰氏的主尊,东荒第一大族的主事人,有很多事情需要和她商量,这就需要经常见面,经常交流。
可姜曦自从嫁与他后,就卸下了高阳氏主尊的位子,由各位族老共同理事,她人就在深宫之中,哪也没去过。七年里陈安与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尽管他对其他嫔妃的态度也是一样,可心中总感觉有一份亏欠存在。
平日里与各氏族明争暗斗,波谲云诡,倒是可以无视这份亏欠,可白日看到姜露寒的样子,他的心中难免戚戚,愧疚思念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袭上心头。
之后又在虞凰兮的鸣凰殿中沉淀良久,直到此刻越发浓郁,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所以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就想要立刻到姜曦的面前向她诉说心中的思念,解释这些年来自己的冷落因由。
锦岚殿距此并不远,以陈安的脚程更是转瞬即达。由是陈安甩脱随众,兴冲冲地来的这里,可就在他将要进入这里时,却是被几个值守宫娥拦住了去路。
这不啻于被一盆冷水直接给泼到了脸上,本就脾气不好的陈安瞬间就拉下了脸道:“尔等何人竟敢阻朕?”
这几个宫娥显是被陈安的突兀到来弄的措手不及,但还是竭尽所能地尽着自己的本分劝诫道:“陛下恕罪,锦岚殿实在是去不得啊。”
陈安冷笑道:“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竟有朕去不得的地方?你来说说,好叫朕知道这锦岚殿怎生去不得。”
满腔欲念被阻,是个人也没有好心情,陈安就此从这一众宫娥中挑出来了个最显眼的,打算一言不对就拍死她,给这群家伙涨涨眼力界。
那宫娥倒也不含糊,深知自己今日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必死无疑,说不定还会连累这一众姐妹,由是直接跪了下来道:“回陛下,年前姜贵妃去了一趟高阳族地看望龙渊侯老大人,回来后就染了些风疾,身体有些小恙,大家本也没太在意,但谁知年关时小恙成大患,娘娘竟直接病倒在床,且在旬月前,这锦岚殿中侍候贵妃的婢女宫监相继感染疫病去世,人们都传娘娘是疫源,所以为了陛下龙体安康,婢子们不得不出言相阻,求陛下恕罪……”
“你说什么?曦病重?”
陈安闻言先是一愣,接着难以置信地确认一句,甚至都没等对方回馈,直接撞开众女向着锦岚殿中冲去,先天罡气流转自身,一路上但有阻拦,统统打到。
他就这么一直冲到姜曦的床前,看见了那憔悴到几乎不成人形的面容。
一股刺痛感在他心口位置爆发,翻搅不停,使得他在那一瞬间几乎连呼吸都困难。
穿戴着白色口罩和围裙的看护婢女吓了一跳,待发现是皇帝陛下时,阻拦也不是,退去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姜贵妃病榻前,僵硬且笨拙地为其捋开一缕乱发。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没人告诉朕……”
陈安呢喃着,心中的痛感却丝毫不见减少。
的确,血月刀一拔出天地元气会失衡,习惯了相关煞气浓度的人们体内的平衡会被短暂的打破,导致被煞气浸染严重生出各种各样的病来。若不能以强大的力量将这种异力镇压,等到其将身体破坏到千疮百孔时,那真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在姜厉等人口中得知,许多旧十二连城的老人们在这几年中相继凋零陨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其中甚至还包括姜露寒。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中还一阵唏嘘,甚至在青孚城看到姜露寒时,他心中更感悲凉。可是即便如此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亲近的人身上,而且是这么年轻的姜曦。
说的阴暗一点,其实在他听到那些旧十二连城的宿老们大多病退陨落时,心中虽是唏嘘悲凉,但未尝没有小小的欣喜,这就意味着不需要他出手,两代之后,也没人再能记得曾经十二连城的旧貌,没人记得氏族的荣光,只会团结在他这个东莱帝君的左右。
可当看到姜曦那被煞气侵蚀的不成样子的容颜时,陈安将这些想法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口郁气堵在胸腔,狠不能大杀四方才能予以发泄。
“御医,御医呢?为什么不叫御医?快叫御医来。”
陈安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走样,向着一旁值守的婢女们呼喊。
婢女们又是一阵慌乱,有的真跑出去遵照陈安的吩咐延请御医,有的则跪下请罪道:“陛下息怒,御医早间已然来看过,言娘娘生机已被煞气蚕食殆尽,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四个字如一记醒钟,震的整个人都呆傻住了,旋即又是一股滔天杀意涌现,冲击着周围之人心神巨震难以自持。
“为什么?为什么早没有人告诉朕?为什么……”
“是娘娘,是娘娘不让我们说,她说陛下在前线征战辛苦,些许小恙就不用劳烦陛下关注了。”
陈安一滞,但他为帝久矣,自不会被这些扯淡的话语噎住,顿时咬牙道:“那为什么贵妃病倒之后,依然没人来朕这里知会一声?”
尖锐的目光缓缓地自地上跪着的婢女身上扫过,收获了一片人的寂静。
面对此情此景本是随意发泄一下的陈安面色又是一变,瞬间联想到了什么,刚刚强闯入殿时就觉得煞气深沉,不像是姜曦这娇弱之体能释放的出的。
甚至就在白天,他刚刚去看过姜露寒,在那里都没感受到这么重的煞气。当然可能在别人那里看来煞气都是一个样,又哪有深重浅薄的区别,可靠着血煞阴罡起家的陈安对煞气的感应拥有远超常人的敏锐。
再配合着这群婢女的表现,本就疑心病重的他,脑海中立刻形成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惊天阴谋。
当然,这个不寒而栗只是一瞬,心性强大的他顷刻之间就将这种情绪转变为了滔天杀意。
“你们都该死!”
大殿中空气一下凝滞,所有婢女都仿佛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呼吸艰难。她们脸颊憋的通红,掐着脖颈大口大口的吐气,也不能换得半点缓和,片刻之间就到了死亡的边缘线上。
“陛下,是你吗?”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陈安身边响起,使得他原本狠戾的面容一僵,转首向身边的姜曦看去。
原本昏睡的姜曦不知何时已然醒来,看着陈安没有欣喜没有激动,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就好像最初相见之时。
以往每次姜曦用这种表情看着陈安时,陈安总会感觉温暖又好笑。好笑的是对方比自己年龄还小却总用这种大姐姐的包容目光看着自己,而温暖自然是那如最亲近之人无微不至的关爱,往往他都会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但是现在面对这种目光,他心中更多的是惭愧,是亏欠,是痛惜。甚至到了无法面对无法直视的地步。
“陛下,不关她们的事,放过她们好吗?”姜曦眼角余光看到殿中情形,一向冰雪聪明的她自然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由是立刻出言求情。
殿内令人窒息的压力随着她话音落下即刻消失,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陈安想要处置随时可以,没必要为此拂逆姜曦的意思。况且他也是真的不想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因此几乎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将那些婢子使女给放了。
如蒙大赦的她们先是大口喘息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尔后磕头如捣蒜,纷纷退出殿外,不敢再在这里久呆。
陈安也不去管她们,现在他的眼中只有姜曦。
“对不起曦,我......”他有心想要道歉,可是一张口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姜曦依然笑的温润,摇头道:“不用的,陛下,臣妾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陈安下意识地反驳一句,却又说不出想要说的话。难道告诉姜曦自己一直对她防备,从未相信过她?难道告诉她自己一直忌惮高阳氏篡权,而刻意打压她的族人?难道告诉她,自己当初和她联姻更看重的还是高阳氏对自己的支持?
就在这种自我审视拷问心灵的过程中,他看见姜曦笑容依旧温婉,一字一句认真地道:“臣妾是明白的,这不是陛下的错,乃是人之常情,只愿相信自己努力得到的,而不愿意去相信生命中可能会遇到的惊喜。”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天道无情
人之常情?相信努力得到的,不相信生命中的惊喜?
听了这话陈安先是一怔,紧接着无法言喻的酸涩感充塞心田,姜曦若是怨他恨他,他或许还会好受一点,可这种凡事为他着想的态度,反倒让他愧疚不已。
尤其是这句为他开脱的话语,实在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句话确实道出了他的心声,自从大周朝陈家被灭满门,他就再也不相信什么上天的眷顾了,想要的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自我保护的防备意识也由那一刻起越来越强,直到登基为帝后达到顶峰。
同样的,对身边人的不信任和怀疑的心理也在不断地滋生壮大。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莫名其妙与自己结合的姜曦。
陈安自问与她只不过就是同行一路而已,并没有其他,结合也不过是形势需要,又哪里称得上是生命中的“惊喜”?
只是他扪心自问,这些真的不算是惊喜吗?
在高阳氏时的诸多照顾,永远如大姐姐一般的耐心开导,使得他就算仅仅只是在对方身边静静待着也会感到很安心。
尽管或许有将她当成慕晴替代的想法,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所感受到的这段感情是真实的。也就是说他能从这些短暂的回忆中,感受到姜曦的情真意切。
可是,为什么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或者说是不愿面对,姜曦依旧温婉地笑道:“陛下,你有时候就是太不自信了,其实你是真的是一个值得让人去爱的人啊。”
“我……”
陈安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被姜曦摇头打断道:“陛下,其实你只是脾气太急了,遇事总喜欢用激烈直接的方式去解决,并且用这种方式去让人害怕,拒人于千里之外,以此将内心的柔软脆弱掩饰,但本质上你其实是个好人,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柔软?脆弱?好人?”陈安心中摇头失笑疯狂否定,却没有去打断姜曦。
看着她越来越红润的脸颊,陈安只感阵阵揪心。
在他的感应中,对方的气息已然虚弱之极,就如同那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外在表象却是一副越来越精神的样子,除了回光返照别无解释。
一股悲恸之意浮上心头,使得他根本不忍心去打断对方。
只听其继续道:“臣妾真的好想继续陪伴陛下左右,聆听你的点滴,陪你喜怒哀乐,融化你身上的坚冰,保护你的脆弱……可惜,臣妾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
一句一句,一字一字,陈安还是下意识地去咀嚼去怀疑,可到最后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头脑发胀,眼鼻酸涩,各种不信,各种怀疑都化作泪水排出体外。
一点晶莹落下,滴在怀中姜曦的鬓间。
陈安不由一怔,自己竟然哭了?为了一个晴姐的替代品?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有些发愣,愣了良久,直到怀中原本柔软的娇躯变得僵硬,变得冰冷,他才反应过来……
三天,足足三天。
陈安在姜曦的锦岚殿中足足待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一切的事物包括日升月落,都好像变慢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感受到时间的变化。
在这三天里,他甚至短暂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抱着怀中的娇躯发呆,没想过要救护,没想过要逆天改命,仿佛怀中之人其实还活着,根本不需要这些。
直到三天后,他真正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自己回天乏术。
他站起身,搓了搓脸颊,将上面的泪痕抹掉,然后就这么将怀中冰冷的躯体放下,走回了养心阁。
宫监、婢子们似乎都知道了主子心情不好,生怕触了霉头,因此都躲的远远的。
偌大的养心阁中,空无一人。
陈安也没去管这些,只在正厅首位坐着,看着下面空旷的厅堂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人影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呼万岁,就这么跪下候旨。
直到这时,陈安空洞的目光才有一丝神采凝聚,落在来人身上,没有任何表情地道:“沈林,朕想杀人。”
这本该森然血腥的话语被他说的平白无奇,仿佛就像是饭后对点心的闲聊。
沈林抬头看了他一眼,同样面无表情的顿首道:“唯陛下能作威作福。”
这句唯命是从的话语,说出了浓浓的讽刺意味,可陈安就好像没听到,眼中神光再次涣散,连沈林躬身退出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又是三天,一身煞气的沈林回到了这里,见到了似乎三天都没有改变坐姿的陈安,呈上了一份名单,一份属于死人的名单。
陈安眼中的神采再次凝聚,抬手将之接过,仿如随意地翻看起来,目光在一个原本属于妃子大臣的名姓上略过,直到这份名册的最后几页,才抬头道:“这里,鸣凰氏的人不多啊。”
“鸣凰氏只占后位,这些年来的确没有其他的进取之心。”
“呵,”陈安面色复杂地苦笑一声道:“皇后比朕干净。”
沈林默然。
姜曦死了,没有凶手。
不,应该说凶手就在眼前。
作为东莱的帝君,大齐的皇帝,集大权于一身,没有他的默许,那些魑魅魍魉敢这么干吗?
姜曦莫名其妙回高阳氏族地,莫名其妙的染病,莫名其妙的治不好,这背后是怎样的一次又一次的默许。
每每想到这,沈林都是愤怒的不能自已,但他能怎么办呢?向面前之人兴师问罪吗?
这不可能,面前之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与他亲如兄弟的大乾罪民了,而是集威权于一身的大齐皇帝东莱帝君,人还是那个人,可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去相对于大齐如今的局面,对方做的似乎也不算错。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各大氏族的确出力不少,但真正居功至伟的却是高阳氏,同样的,事后高阳氏也是得到利益最多的一家。
除了姜露寒这龙渊侯之外,还有姜曦这个实权贵妃,凌驾于虞凰兮这个花瓶皇后之上的实权贵妃,哪怕是陈安的近卫之中,六成以上都是高阳氏的子弟。
若是说这些还只是让大家眼馋的话,那么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无法容忍的,那就是姜曦生了个儿子,一个在君上邪可以被忽略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被称之为嫡子的儿子。
因此这个势力必须削,否则哪有他人上位的空间。
也同样的由于这个,杀人只是泄愤,没有半点报仇的意思。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天道,皇权无义,天道无情。
陈安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有这么一瞬间,他都要想放弃皇位,去换姜曦的命,可是在犹豫之间,选择已然成型,时也,命也。
“煜儿呢?”
“年前就由心月带着,送到了高阳氏的祖地。”
“她不相信朕?”陈安语气一凝,可转瞬又颓然道:“她确实不应该相信朕的。”
对此,沈林没有接话,只见陈安顿了一顿又道:“把煜儿送去光王那里吧。”
不知为何,沈林闻言悄然松了口气,欣然领命。
而看着沈林离去的背影,陈安再次陷入到之前的神游状态。
……
五日后,温良见到了从前线撤下来的小光,对于这个大齐镇国柱石一般的存在,他可不敢倨傲,上前见礼道:“见过光王。”
“温相。”
小光见了温良,也不敢怠慢,能被大哥礼遇的人,自然也值得他礼敬,因此也点头回了一礼。
温良寒暄问道:“云荒前线还好吧?”
尽管战报对前线的事情描述已然十分详尽,但也比不上光王这个身临其境者。
“还是那样,两边僵持不下,以原河洛遂营地域为缓冲,默契不互犯。倒是聂海峰月前已然回朝,想来这次大乾内部问题挺严重的。既然他回去了,我和傅宗主自然也没有待在前线的必要,所以就回来了。”
这些年来,小光的性格再是清冷,面对这些并肩作战的“袍泽”也难免多了些话。
闻言温良不禁有些感慨,不禁唏嘘道:“没有想到,乾军气势汹汹而来,我朝竟能如此轻松过关,也是天佑之啊。”
这句话确实发自肺腑,大乾的军备是个什么样子,没有比温良这个罪民更清楚的了,而大齐的军备自然也瞒不过温良这个一直参与建立者,两者间有着令人绝望的差距。
但就是靠着大乾自身问题不断,东莱硬生生地过关成功,这不能不说一句天意使然。
只是大乾内部有他们的问题,大齐内部似乎也有自己的问题,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温良不由叹息一声,话题一转道:“还希望光王这次回朝好好劝谏一下陛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对此温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小光自然知道温良在说什么,事实上他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提前从前线退下,不然就算聂海峰已经回朝,他也必然要留在那里再观望一阵。
没有回话,小光只是点了点头,就从温良身边离开,直往内宫而去。
踏入养心阁,见到了那个似一直未曾动过的身影。
在他看到那身影的时候,早先心中想好千般话语,万般因由具都不见,唯有一句“节哀顺变”脱口说出。
第五百八十章 帝王之道
第五百八十章 帝王之道
见到小光的到来,陈安也不觉惊奇,听到那句节哀顺变,不由一声苦笑。
“小光,朕后悔了。”
小光没有说话,似乎料定陈安还有下文。
只听陈安继续道:“朕后悔当这个皇帝了,朕……我生平夙愿只想伴三两至亲安安稳稳的生活,而这帝王之道,则注定是一条孤独的道路,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小光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无论大哥如何选择,我都支持。”
陈安一怔,看着小光明媚的笑容,多日来颓废的心情如同照进了一缕阳光,温暖了许多。
又听小光道:“所以我今日来也不是劝慰大哥什么,而是有一事,需要禀告。”
陈安奇道:“何事?”
这几日来,他心情郁郁已经连续许多天不曾理事了,温良等人也知他性格,不敢拿些俗事烦他。
确实,别看他平时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对温良金明等股肱相当和善,但这几年来,其所展现的手段,无一不体现了其狠辣无情的性格。别说温良这等长于事故之人了,就是墨都唐轲这等一族之主也时刻战战兢兢的。不然姜露寒为何一病就退,一退就远离京畿回归祖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东莱这些老家伙眼中,早就不是有能力的年轻人了,而是一个恐怖的巨鳄,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运,一言可定人生死的帝君。
人们自古以来对血月刀的崇拜与恐惧,已经完全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因此小光突然说起一事,让他反倒有些诧异。
小光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肆城的那扇门,打开了。”
肆城?
陈安先是一怔,接着面色隐有动容。
肆城就是当初他坐三镇时,开发的那座新的辅城,因为是第四个,所以省事之下,直接为其命名为肆城。
之后帝都永安建立,谭纤肆这四座辅城就成了永安的卫城,从四个方位环卫永安,大齐的十八万禁军也分为四个团营,驻扎在这四城之中。
在他坐镇三镇时,曾与一群妖魔做过一场,那些妖魔匆匆逃进肆城的一座奇异门扉之中。
这座大门因为在高阳氏统辖的地域,所以后来由高阳氏接手研究,只是数年过去都没有什么进展,不明白开启原理,也不知道其到底通往何处。
后来大齐建立,偶有一日,陈安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在这门扉之上感觉到的似曾相识的眼缘来自何处,不禁加派人手,增添一些研究空间时间秘术的魂师秘术师,集各氏族智慧,联合神裔的巫师们一起对这扇门进行研究分析。
不想,今日竟能得到结果。
由是陈安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扇门到底通往何处?”
小光道:“那扇门自开启之日至今已有月余,只是还不确定通往何处。”
“不确定?”
陈安眉头一皱,这些时日他们不敢来打搅自己,没把这件事情直接通报,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应该会止步于此,必要的派人探索的行动应该还是要有的,且他们也有着这个权限。
小光沉吟了一下,详细说道:“从那扇门开启至今,他们已经进行了三次探索,先是用一些异兽和傀儡,最后神裔的羽族强者们亲自上阵,付出了一些代价,终于摸清了这扇门的不少情况。”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扇门应该能通往十六个地方,可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以及保存不完善等原因,真正还能启动连接的只有七处。”
“这七处中,可以确定无害的,且能够双向来回的,只有三个。现阶段,他们就正在对这三个地方进行探索。”
陈安略微沉吟了一下就道:“走,去看看。”
他知道现在温良等人抛出这个问题,有侧面劝慰自己的意思,毕竟一国帝君整日颓唐,也太影响士气了,且国之大政堆积,也不是个事。于是抛出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十分关心的问题,意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由是他也没有推却对方的这份好意,因为他的确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感兴趣到可以暂时放下姜曦离世的伤痛。
肆城距离皇城相当近,对于陈安和小光更是如此,两人几乎是转瞬即到。
这里驻扎着禁军中北营的长林军,由原青孚城的两大氏族子弟兵为骨干建立,人数达到六万,虽不是整个禁军体系中最大的山头,但却是人数最多的,如今的统领是青阳氏的姜暮。
见到陈安和小光的到来,姜暮不敢有半点怠慢,早早的就迎了出来,行礼道:“卑职参见陛下,见过光王。”
看他身后没有几个随员,陈安满意于他的有眼色,点头道:“辛苦姜卿了,有劳姜卿带朕去看看众位大师们吧。”
“臣领命,陛下、光王请。”
姜暮一礼,便转身带着陈安二人向肆城之中走去。
相比于陈安坐镇三镇时,此时的肆城却是大变了模样。中央坞壁虽被拆除,但四周城防却是加固了不少,并且还往外,扩建了三层,面积大了数倍不止。
这三层城防中不止居住了六万长林军,还有其相关的火器作坊,兵器作坊,以及军方附属的贸易市场等等附属组织单位。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陈安等人倒是没有多逛,而是走的特殊通道,直接到达了城市中心处。
这里已经修建成了一处特殊的府邸,里三层外三层地驻扎了不少精锐军士,不时有实力强大的秘术师带队巡逻走过,出入的也都是高品层次的存在。
姜暮带着陈安两人走过数道关卡,直趋中枢,不一会就看到了那座高悬半空的方正门户。
这扇门与之前陈安看到的一样,形貌古朴,雕绘着难以理解的奇异纹路。为了研究的方便,这里修建了一座拔高于地的平台,直接被托起延伸到那扇们之下的地方,供人踩踏,就近研究。
陈安三人落脚于此,见这不大的平台上竟站了百十来人,都是清一色的长衫大褂。他们可以说是整个东莱最顶尖的相关专家。
为首一人身材干瘦,脑袋极大,半秃的头顶上没有几个白毛。他形容苍老,看起来怕不是得有七八十上下,此时见得陈安等人的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拜道:“臣百工晟拜见陛下。”
“晟老免礼。”
陈安亲身上前扶了一把,以示礼遇,说来也怪,这种技术人才多出于依附于大氏族的小家族之中,包括今日不当值,不在此处的百工晟的副手长申洪和公输冉都是小氏族出身。
这百工晟倒是陈安的老相识,他是曾经的青孚城主,现在的京畿守备百工谷的六叔,百工一族虽不能打,不能战,只是个小氏族,但多出能工巧匠,且善于经营,由是族群还算是兴旺。
陈安简单的和百工晟寒暄了两句,就又看向他的身边一人,这人身材欣长面目英挺竟也是陈安的老熟人,羽真。
只是这时的羽真,和上次陈安见他时不同,其不同点在于他身后的两只收拢起来的羽翼。
“羽兄,真是好久不见。”
“羽真见过陛下。”
形貌怪异的羽真却是不敢怠慢,连忙行礼,但对陈安的问候却是不敢接话。此时两人的身份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自觉当不起“兄台”的称呼。
陈安似毫无隔阂地与之寒暄道:“上次一别,真不知羽兄去了何处,不然定要援引入朝,依为助力啊。”
言语间对羽真当初以高阳氏调查员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故事半点不提。其实这也不能算是羽真的故事,应该算是整个高阳氏或者说是十二连城的故事。
曾经的神裔面临绝嗣的危机,大部分神裔选择放下骄傲的身段投身十二连城,这么做的不止一个羽族,还有其他各族的神裔,这一切直到陈安横空出世,插手保下了神裔部落的传承,才有止些。
羽真对却有些尴尬,不过这不算贪生怕死,而是为族群找出路,他也没有什么好羞惭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陈安的话语上。
长年混迹人类氏族虽对这些客套免疫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受用,毕竟对方是东莱所有神裔都尊崇的共主。他的话语,哪怕只是句客套话,也有足够的分量。
“谢陛下看重,这次羽真不就是来为陛下出力了吗。”
说着,他转向身边一个和他一样相貌英挺,背身双翅之人,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族人羽辛,对古籍传说和界域秘术均有涉猎,可以请他为陛下介绍一下此门的来历。”
“哦?”
陈安不着痕迹的忽略了百工晟,将目光落到羽辛的身上。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东莱的发展将会向滨海地域倾斜,而开发滨海地区,就必须得到在那里经营许久的崇日的支持。那么时不时给神裔一些表现的机会,让其有参与性,露个脸就很有必要了。
现在,面对人类氏族,所有神裔还是处在抱团取暖的状态之中,给羽真面子,就是给全体神裔面子。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万界仙门
“……上古之时,大将军王征伐异域,建立了无数像这样的门户……可以自由来往于各界之间……我们称这种门户为万界仙门……其实也达不到万界的程度……但各个门户间联成网络,的确可以到达不少易居世界……起码中央界周围的世界都有联络。”
羽辛不比羽真,一直在羽族部落长大,东莱人类族落的语言不算太精通,将的磕磕绊绊的。但也总算是让陈安明白了这座门户的用途。
一时间他的心中不禁开始火热起来。
其实一个通往异界的门户而已,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虽然天仙可以通过出入青冥的办法,游历其他世界增长阅历突飞猛进地提升修为,但他也同样可以借助血月刀,去往幽元天修炼,不见得就比天仙大能差到哪里去。
让他激动兴奋,深感兴趣的自然也不是这个,而是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错,他曾经见过类似的门户,就在大周的南疆,长生教的腹地。
同样的门户,是不是意味着,他找到了回家的路,或许他真的可以借此回去,也说不定。
按照相近原则,同样的修炼体系意味着距离不远,也就是说大周世界很可能就在中央界的周围。且血影带自己来到这方世界,东莱又是曾经大将军王的龙兴之地,这里或许真的有直接通往大周的门户也说不定。另外,在地图上看,寒原距离东莱并不远,只不过就隔了半个冰原和几个普通人难以逾越的绝地而已,若当初血影是想将自己送到这,只是能量耗尽不幸坠落寒原呢……
原本他打算的是等获得天仙位业后,飞出青冥寻找一二,但是现在自己说不定可以早一点回去。
于是耐心听完羽辛详述了此门来历后,他又热切地问道:“听说你们已经有办法将此门开启,不知其究竟通往何方?”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由百工晟接话道:“回陛下,经过初期的探索,确定这门后共连接十六处界域,其中九处,或因世界位移,或因界域毁灭等影响,已经彻底的失去响应坐标;另有四处为对面接应物毁坏,只能做单向传送;唯有剩余三处贯通,可以进行双向交互,且那边的世界经初步探索也为安全。”
“毁坏的还能修复吗?”
百工晟认真地道:“能,但是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人手,时间也需要很久。”
陈安不过随口一问,听到更大的投入时,就将精力收回,放在了剩下三个地方,问道:“能确定那三处具体是什么地域吗?”
百工晟如实道:“一处为大将军王的战备界域,另外两处只是初步确认了接受器周边的环境,还不曾深入探索,但根据反馈信息推断,当为不小的世界。”
战备界域!
这个陈安倒是知道,上古大能者本领通天,直接开辟一方小世界来储存物资。当初大将军王站于东海时,陈兵于此,将一些战备物资储存此地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
由是陈安多问了一句道:“探索人员在里面有什么收获?”
这方面不属于百工晟负责,于是看向羽真二人,羽真接话道:“因为只是初步探索,更加深入的部分还没有探索到,不过从已知部分看,由于年代太过久远,物品大多损坏,有大收获的可能不大,最多就是一些战争器械的复刻,可以稍稍增强我军战力,至于其他只能通过具体的探索来确定,目前我们已经在着手准备这方面的事情了。”
看着羽真微微翘起的嘴角,陈安倒没完全相信对方的话,战备界域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收获了。
一处隐蔽的小世界,对任何势力而言都是一种底蕴的加深。且一般这种地方就是一个战略资源包,内里的粮食,牧养的牲畜乃至武器储备都可能随着时间而坏掉,但深埋的矿藏不会。哪怕就是武器会坏掉,留下的构造零件也能反推出许多传承自上个纪元的一些失传技艺,怎么看都是大赚特赚。
当然,他也明白对方很多话不方便在这里说。一来,战备界域的获得属于国家宝藏应该作为最高机密偷偷开发,不适宜在此大肆宣扬;二来,作为一名神裔,羽真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想要多为神裔部落争取一些资源的心理可以理解,所以陈安就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问起其他两处世界的情况。
“另外两地呢?有具体的反馈信息吗?”
羽真正色道:“这两处地方我们只做了初步的探索,一处环境适宜,草木旺盛,虽在接应物方圆百里范围内未找到文明痕迹,但相信那里应该是个宜居之所;而另外一处环境也不算恶劣,只是其中所蕴含的气息不对,天地元气紊乱包含煞气杂质,可能会更适合妖魔生存,且我们也的确在接应物方圆百里内发现了妖魔的踪迹,不知是不是当年逃跑的那些。”
陈安沉吟了一下,又向百工晟问道:“这门的承载能力如何?”
百工晟一边思索着,一边谨慎地道:“承载能力还行,但毕竟年代久远,需要再次加固,不然就算保养得宜,也只能每半年开启一次,否则有彻底被毁掉的危险。并且一次的传送来回的人还不能很多,高品以下百二十人,高品以上十六人是为极限。”
陈安紧跟着问了一句:“若是超品以上呢?”
百工晟一怔,其他人也是一愣,这种探索队,前期一般都是一个高品带队,十几个或几十个中品低品跟随的编制。
盖因如今的东莱虽然秘术师出现井喷式增长,但高品强者依旧是相当金贵,一次未知的、死亡几率极大的异界探索,投入一两个高品已经是极限了,绝对不可能在完全搞清楚情况前投入更多。
所以百工晟等人也就没有多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听得陈安动问,不由有些心里发虚,一边揣测陈安真实意图,一边略显迟疑道:“超品以上或许只能容纳三五人。”
想了想,他又小心地瞥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光,补充道:“光王这个层次除外,目前扇门只能通过天仙以下的存在,当然这个限制可以通过修复加固这门户而放宽,通过人数也可以相应增加。”
只是个老旧的破烂玩意,陈安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走近门前,忽而回首道:“调试连接到那处宜居世界,不需要花费太多能量吧?”
“呃,这个不需要,只要不传送,仅仅只是维持运转,还在这扇门的承受范围之内。”
“好,调试到连接那处宜居世界。”
“是。”虽然不明所以,但陈安说出的话就是圣旨,百工晟自然不敢违抗,连忙招呼其他研究人员开始启动运转这扇万界仙门。
少顷,迷蒙的彩光在这扇门上亮起,一如当初那梦魇启动这扇门时的样子。
“如果传送还需要什么条件?”
“直接走进门中即可。”
“返回的话,半年时间才能启动第二次?”
“如果立即返回倒是可以,但如果要滞留一阵,确实需要等待半年。”
“......”
陈安随口问着一些细节性的问题,突然一顿,转过头来看向小光道:“朕想进去看看,小光,你去通知丞相监国。”
这突兀冒出来的一句话搞的大家一愣,继而大惊失色。
小光也是面上变色,脱口阻止道:“大哥,不可啊,这么做太冒险了。”
姜暮紧跟着道:“陛下三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们根本不知道对面到底是怎样的环境,你贸然过去,万一出现点意外也是得不偿失,不若招募勇士,先去探索清楚,再从长计议。”
“陛下三思啊”,百工晟等人亦是纷纷跪了一地。
陈安没有回话,只是缓缓转过脸来直视那笼罩整个门扉的绚丽彩光,右手轻轻抚摸胸前,在衣服的内衬里一枚刻着古字“天机”的玉珏泛起清光。
他几乎可以确定对面就是自己的来处,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他特别的想回去看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回去看什么,总之就是想要回去,回到那个自己来的地方,哪怕那边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若是平时,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完全能够克制这种**,时刻以大局为重是他需要遵守的唯一准则。但是现在,曦死了,当这个皇帝的意义似乎与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背道而驰,那自己为什么还要画地为牢将自己禁锢住呢?
为什么不走出去看看,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因此他根本没有理会小光和姜暮等人的劝谏,右手捏着胸口的天机印信就一步踏入那扇闪着彩光的门扉之中。
踏入光门之后,眼中的色彩不再迷蒙,反而如最清晰的油墨分出五颜六色的光景,这些光景不断闪烁,看似光怪陆离,实则有迹可循,渐渐的流淌、搭配、组成一幅幅抽象的风景画卷。
然后这些抽象的风景画卷开始变得形象变得具体,再之后又开始变得厚重,变得立体,变得真实,最后竟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出现在陈安的面前。
第五百八十二章 回归与否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石台上众人的苦劝声,陈安的眼帘中就已经映射出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了。
相较于当初在云州上洛城外的传送体验,这次的感觉相当的好,好到几乎没有感觉。
下意识地回首向身后看去,那是一座与记忆与石台上一模一样的石门,上面彩色流光正在缓缓消退,不过片刻时间就回归普通,石质呈灰,仿佛不曾有过任何神异。
陈安正欲收回目光,可突然之间那石门上却再次闪过一道彩色流光,尽管转瞬即逝,却是极其耀眼。
光彩过后,陈安面色古怪地看着石门前突兀出现的身影,有些无奈地道:“姜卿,你进来做什么?”
姜暮一脸愕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半晌目光才凝聚在陈安的身上,一个激灵,连忙道:“陛下明鉴,此处诡秘,臣自是不能让陛下独自冒险。”
看你的样子倒像是被人给推进来,想到自己进来时,小光的表现,陈安心中不由嘀咕一句,但转瞬又道:“姜卿有心了,只是你乃一军统帅,擅离职守大半年可不好啊。”
姜暮也是口中发苦,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反而认真地道:“臣知罪,但陛下安危才是重中之重,臣实在不能弃陛下于不顾。”
先表了一句忠心,他又接着道:“且未必要等待半年,陛下身陷于此,相信百工大师那边必会加紧准备这万界仙门的二次开启,所以陛下勿忧,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回去?本就是探索,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陈安对此不置可否,转身向四周打量而去。
当初带着轻语来此时倒是清楚明白了看了一遍此门周围的长生教驻地是怎样的,现在想来也是记忆犹新。毕竟是曾经的故土,每一点记忆都值得珍藏。
只是这么一眼看去,陈安面上不禁浮上了些许疑惑。
周曹的景物一片荒凉,仿佛全然没有人烟,甚至连人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有,与自己脑海中的场景完全对不上号。
这……真的是自己记忆中的故地吗?陈安不禁有些迟疑。
感受着胸口的灼热之意,他有些方,这事做得可能确实有些莽撞了,只是门相似,只是天机印信有反应,也未必就能确定这里是大周故地啊。
或许是那天机印信有残留物滞留之处也说不定。
自己的心乱了。
摇头自嘲一句,他的手不禁抚上胸口灼热处。心中想着能让天机印信起反应的情况,就算真白跑一趟也算是值了。
说起来,这东西自从第一次拼接成功后,就再也没有显出什么异常过。
陈安一直把它系在颈上,随着自己经历了各种劫数变数,也没发现它有什么神异,甚至若不是血影给出天机印信的称呼,陈安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此次它在“门”前突生变化着实吓了陈安一跳,同样也是由此陈安才猜想这里或许是这枚印信的关联之地自己的故乡大周世界。
陈安生生将这份疑惑压下,想着先探索一下再说,反正来都来了。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是”就最好,“不是”的话也可以为大齐再开辟一处资源供给之地,怎么都不算亏。
“这样,你在这里守着,朕往深处看看,若是此门再次开启,你以‘聆音术’加密传讯于朕。”
陈安随口向姜暮吩咐了一句,姜暮却是有些愕然道:“陛下……”
“嗯?”
“是,臣遵命。”
被分配这么一个轻松活计,姜暮却谈不上有多高兴,虽然他是被光王胁迫着给丢进来的,但自从进来之日自然就担负起了保护陛下的责任。不然等到半年后这处门户再次开启,陛下受创,自己完好无损,还不被自家主尊和满朝文武给活剥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就是个超品,比面前这位实际上差的远了,且对方还有血月刀傍身,等闲天仙都能直面,自己就是跟上除了当个累赘,不可能有任何的助力,还不如在这里尝试联络后方,随着准备迎接来自中央界的援手呢。
于是想通这些的他颓然应命。
安排好姜暮,陈安也不迟疑,看好一个方向就迈步离开。
在行走的同时,他尝试拔了一下体内的血月刀,毕竟这才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若是曾经的大周凭他现在的实力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但万一不是呢?
多日来,在宫中的积累的郁结之气稍缓,谨慎小心的个性便又不期然地恢复。
只是血月刀刚冒个头,陈安就面色一变地将其又按了回去。
刚刚那么一下,陈安延展到周围的神念就仿佛听见了元气大海的悲鸣,天地的哭号,自然之灵的饮泣。
这方世界竟然承受不住血月刀的力量!
这种清晰的预感明明白白地告诉陈安,若他将血月刀完全拔出,这方世界很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掉,哪怕即便不崩溃,也会被血月刀的力量侵染,变成类似当初东荒那样妖魔横行环境恶劣的地方。
如此说来,这方世界的力量上限不高啊,陈安面色古怪地想到。彻底放下轻易动用血月刀的心思,这方世界就算不是大周,看这一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样子,也必是个资源充沛的所在。留下来作为大齐的一处吸养地也是不错,毁了就太可惜了。
又向前走了几步,陈安忽地顿住了身形,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切入点,该怎么着手进行探索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一开始进来时,他笃定这里是大周天下,但在那扇门附近半点长生教遗址的痕迹都未发现,让他又不是那么笃定了。前行这么久,连记忆中的官道都没有发现,让他的心中更是存疑。
这么道路不显,路标不明,就算是天仙大能也找不到地方啊。难道就这么一路北飞,直到遇到人烟为止?
这也太傻了吧,况且在他的记忆中,大周还全然做不到如中央王朝一般几乎遍地人烟的程度。城池的疏密与东莱有得一拼,自己就算碰巧找到个正好无人烟的路线,一路飞到极北之地,正好将大周错过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这里还未必是大周故地。
如此想着,陈安不禁心头一动,注意力放到了胸口那依然灼热的天机印信上。这玩意好像很急迫地在为自己指明什么,或许可以先去探索它发生异动的原因。
于是他心神沉降渐入其中,从它这个看似“指引”的变化中读取了略显模糊的方向,开始朝着那个方向前行。
他没有驾驭元气大海进行飞行,就是这么在丛林中徒步行进。反正又不急,以他现在脚程,半年时间横跨大乾王朝都是绰绰有余,就更别说这么一个凡俗王朝了。他主要是还想着万一路遇旅人或村镇,可以问一问,确定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过即便是徒步行走,陈安的速度也非常快,两边的景物如有人拉拽一般飞速往后逝去,几乎没有道路的丛林与他之间就像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全然形成不了半点阻碍。
夜色渐晚,已走了大半天路程,差不多走出得有七八百里之远的陈安心中忽地一动,在他时刻外放的烛光照影术感应中一点生命的波动在右前方急速放大。
值得一说的是,他现在的烛光照影术并不像是在幽元天中这么强,没有那种世界级的增幅,他必然要在十里范围内才能看清具体的形象,超过这个范围只有模糊的影响,而到了三十里范围外,就更是只有微弱的生命波动可以被感知到了。
而这种削弱,在这方世界似乎更加被放大,使得这本就微弱的生命波动更是变得似有似无。
不过就从这似有似无的生命波动中陈安依然可以分辨出,那些生命波动的灵性很高,也就是说其应该属于拥有灵智的生命体,绝非周围随处可见的蛇虫鼠蚁所能比拟。
有人迹?
这自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陈安立刻调转方向往那里走去。
随着他的接近,烛光照影术的画面也渐转清晰: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有一处空地,空地上篝火燃烧照亮一片地域,篝火上架着一具烤架,烤架上捆绑着一整个被烤的金黄中冒着油脂的肉排。
两男一女此时正坐在篝火边,一边交谈,一边等待这食物烤好。
陈安心中喜悦也没在意其他,直接在三人边上停下。
“什么人?”
这三人身在野外倒也警觉,陈安一现身,他们就有反应,各自起身戒备。
“别紧张,朕……呃,我只是个旅人,在这丛林之中迷路了,正好遇见你们,所以想问问……咦,等等,不对,你们不是……”
陈安熟练地编着瞎话,可编到一半却忽然一顿,心中怪异的感觉不期然地闪现而出,促使着他将目光从面前的三人身上移开,移向那架在烤架上正在被烧烤的事物。
那东西头颅已被砍掉,只有细长四肢和不算太粗壮的躯干,浑身上下皮肤犹在却无毛发。
这……这竟是一具属于人类女性的身体!
第五百八十四章 冒险小镇
如果是,那就太可怕,回首去想发现自己已经颓废了大半个月没有作为了,若不是这次万界仙门的开启,让自己有极大的兴趣外,都不知道自己会颓唐到什么时候。
没再继续深想,陈安迅速地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妖魔身上。心魔这个东西就怕深想,思想浅薄它反而不生,思想复杂必有隐患留存。
况且无相玄通在有一段时间曾被列为禁忌,主要就是它的难以修炼,万余年来也就大将军王练成了,而它难练的根本就是因为自我怀疑而产生的心魔。
世间浮华,真假虚妄最难辨识,强去分辨难免落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地,不疯也疯,所以保持思维简单,或许会修炼的缓慢一些,但却可以保证不被心魔所扰的唯一办法。
待到铸就金身后,借助金身本质的恒定,时刻调整自身状态,便可完全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这是两次接触血月,从大将军王记忆中得到的心得。
当然在现阶段,他还是会出现感情用是,时不时的不理智行为,就像过去那样本是个谨慎的人却经常去做一些冒进的事情,甚至导致失忆发疯等情状。有一部分的确是少时经历导致的心境有缺,还有一部分则是修炼无相玄通所遭受的心魔侵蚀。
“吼……”
一声怒吼声打断了陈安的沉思,使得他目光奇异地看向对面,那三只妖魔其中一只已然变成了一只四五丈长两丈来高的巨型猛虎,只是这猛虎有两个脑袋,三条尾巴,浑身上下的斑纹是密密麻麻的紫色眼睛,看起来恶心异常。
不过随着它的变化,气息陡然高涨并突破阀值,一路向着墟级飚去。
还能变化?且变化还罢了,竟然还能变强,看来除了世界加成外,这些家伙比东荒的妖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陈安对这些妖魔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不等对方扑过来,直接伸手往下一压。
无相玄通到了第二重,虽然还达不到欺天瞒地的程度,但是简单的规避天地法则,像润滑油一样使得元磁之力御使天仙之躯再无丝毫的迟滞还是能够办到的。
天仙之躯相当于星辰的质量,仅是一手也堪比万吨的山岳重压,这是纯粹的力量。
一时间,三妖所在区域似乎天都塌了,轰隆一声,整个地面往下沉降一节,若非陈安及时收力,三妖好悬没被活活压死。
但就是这样,那刚刚变化,威风不可一世的巨虎,也彻底萎了,浑身眼珠爆浆,四肢伏倒在地上瘫软如泥。
有巨虎这高个顶着,另外两妖倒是没大碍,但被重压加身,也是动弹不得,满脸惊恐之色。
陈安就像是摆弄玩具一样,把他们挑出来,用手指碾动,缓缓施压,意图看看他们的极限在哪。
可谁知除了那头巨虎外,另外两妖直到最后被碾成肉泥也没有能够展开妖身。看来这一重变化还是和自身有关,不是这方世界妖物的常规能力。
最后看了一眼那只同样到底极限了的巨虎,陈安不理其求饶的眼神,意兴阑珊地把它捏爆成浆,给了它一个痛快。
经历过一段时间东荒的艰苦时光,陈安本着不浪费原则,习惯性地上前,对着那三瘫血肉准备收取魂牌。
可这时,又有变化出现,那三瘫血肉上隐隐有森蓝色的晶莹闪动,少顷时间竟从血肉中析出,往中间坍缩凝聚成一颗泛着奇异光泽的丹丸,一共三颗,一大两小。
陈安将这三颗丹丸摄在手中,仔细看去,发现小的那两颗里面似有璀璨星云旋转,大的那一颗则有一只双头三尾的异种山君虚影不时闪过。
这是,妖丹?
在昊天境中陈安倒是听说过这个玩意,但那是针对妖族,没听说过妖魔也能形成妖丹的。
不对,陈安很快分辨出,组成这三颗丹丸的核心物质为煞气以及其他驳杂的能量,并非传说中的妖力。
这算什么?煞丹?
不明所以下,陈安又向那三堆血肉看去,只见内里蕴含的力量以及完全枯萎,本该同样碎裂其间的神魂也不知所踪,也就是说剩下的根本是些杂质,全然无法作为制作魂牌的原料。
皱了皱眉,陈安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收取魂牌只是养成的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实际作为东莱的帝君,就算妖魔大多隐世的今天,他也不缺个把魂牌。
把那三颗丹丸随手揣进袖囊,陈安又接着向前赶起路来。
月落中天,旭日东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已经又赶出数百里地的陈安在时刻外放的烛光照影术中,感应到在东南方向又有不少微弱的生命波动。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没有贸贸然的直接跳进去,而是飞到外围先行观察。
虽说以他的修为,就算是在中央王朝都不存在几处可以留得下他的地方,但搞乌龙这种事情还是很尴尬的,所以还是跟以前一样,凡事都仔细调查清楚才计划行止为好。
于是他落在感受到生命波动的地点附近,烛光照影术的感应全面覆盖过去,那处地域的全貌顿时在他的“视野”中展现了出来。
那里是一处山坳,正好为两座山的夹道处,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则算是彻底走出了群山和丛林。
在这个地方有一个怪异的小镇。
说怪异是因为这里好像随时会搬迁走一样,几乎没有常规建筑,都是一些帐篷和临时搭建的土坯房。其中往来的人倒是不少,在各个帐篷之间进进出出的,粗略看去怕不是得有三四百。
不错,的确是人,这次陈安“看”清了,在烛光照影术下几乎不存在隐藏煞气波动的可能。
至于其他异样倒是没有多少,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有十几人一撮的大小队伍从远处平原蜿蜒的道路上行来,进入小镇之中,小镇中也有人十几个一队往山林深处行进。
人员不断的流逝,又不断的补充,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才吃过教训,为了不显冒失,陈安干脆按捺下躁动,耐着性子,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进行观察,发现这么个小破镇子常驻人口虽然不多,人流量竟然还真不少,一天下来,差不多得有上千人经过这里。
他们早上从远处过来,经过这里向丛林深处而去,散落入茫茫的群山,葱郁的林间。晚上则三三两两地带着一些奇异物事又回到这里,就地贩卖成钱财带走。当然也有许多人在这里接收这些零散的东西,再打成成堆的货物,直接押运走,而这些一般都是属于那种几十人上百人大型车队。
一个冒险小镇。
陈安给出了一个准确的定义。
像这种地方倒是不用掩饰太多,这里随时随地会出现大量的生面孔,自己就算是突兀出现,只要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但是为了达成实际探索的目的,陈安还是压制住心中的思乡之情,虚化了自己的大半修为,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那小镇中的普通武者一样,打算先安静的融入其中,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不是那个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再说。
那三只妖魔的出现,极大的动摇了他确定的信心。大周朝就是个平平常常的凡人世界,哪里会出现这种层次的妖魔,如果真有这种东西,他几次深入南疆,早就变成了妖魔的食粮了,哪会这么幸运的每次都能躲开。
可陈安还是不死心,这是难得的一次回家指望,一模一样的“门”天机印信的反应,相似的南疆地形环境,都让他欲罢不能,所以还是先深入调查一下,看看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如果真的是自己搞错了,那就窥伺一下这里的力量体系、文明程度,再弄清楚引得天机印信出现异状的原因,等待后续接应人员的到来。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这身衣服,陈安一低头,看到的是一件明黄团龙袍,被一条灵枢玉带系着,一摸头上是一顶鎏金盘龙冠,这些以及脚下的云纹踏天靴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凡来。
不过好在这些也容易解决,现在的他毕竟以及是个领悟了“假”字诸多神通的存在,伸手往胸口一按,这些名贵衣物立生变化,明黄团龙袍变成了黑色猎装,脚下的云纹踏天靴则变成了普通的黑色长靴,头顶的鎏金盘龙冠也变成了一块普通的英雄巾。
想了想,他又从地上捡了几根树枝,随手一晃变作一把长弓和一桶长箭背在身后,这才满意地往那处小镇走去。
虽然这些都是最简单的障眼法,但障眼法和障眼法还是有区别的,东莱的那些个低品秘术又怎么可以和大罗神通的衍生神通相比较。
那三个成了气候的妖魔施展秘法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相信能识破陈安伪装的人,应该也没几个。所以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那处小镇。
刚进入镇中,正盘算着该从哪开始,忽然身后突兀地出现一声招呼声道:“这位壮士请留步。”
第五百八十五章 生死令状
陈安都不用回头,烛光照影术清晰地将对方的样貌身形反馈到他的脑海之中。
一个身量不高,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身着对襟长褂,头戴巾,脚穿布鞋。这副打扮明显不是能进山冒险之人,应该是个商户的总管,在这收现货的。
相比于对他叫住自己的目的猜测,陈安更在意的是他所使用的语言。
能听懂,是当初大周南方的语言。
不过大周语言文字与中央王朝的语言文字也差不多,当初也就是因为这个才判断出大周与中央大世界应该是相近的洪荒碎片。同样也可以由此推断出,凡是与中央大世界相近的世界,文明背景应该也都是相当的。
所以光是一句话,还真不足以作为判断这里是不是大周世界的依凭。
陈安顺势转过身来,调整语言口音动问道:“这位先生何事唤我?”
那人待得陈安转身,见了正脸,先是一怔,接着眉头深皱,思索了一下才小心试探道:“这位少侠也是来这临疆墓场碰运气的?”
临疆墓场?
陈安暗暗记下了这个地名,同时抬了抬手中的弓箭道:“这是自然。”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犹豫着道:“是这样的,鄙人东升,我家东家在前次大猎中发现了一窝子,奈何人手不足,这趟回来想招募些人手共举猎事,不知,呃,少侠有没有兴趣。”
他刚才看背影,通过常年练出来的一对招子,只觉得陈安英武不凡,谁知对方一转身,竟发现自己看走眼了,这面相明明是个雏,所以这招募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但是喊也喊住了,什么都不说的话,未免有挑衅别人的嫌疑。来这里的人不是亡命徒,就是背景不俗的门派侠少,东家就算势力不凡,也不好得罪这些人,因此他想想还是把先前准备好的话给说了出来。
确实,经过两次返老还童,再加上生长缓慢,陈安现在的样子也就是二十出头。这么个模样谁看都会觉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陈安刚刚伪装时其实也注意到了这点,但却没有刻意去变化,因为他到底还是不死心,心中还是想着万一这里是大周,自己这副面孔说不定有人能够认识,到时就能省去不少功夫。
虽然也知道差不多过去了二十年,就算这里真的是大周世界,还能认识自己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但就是忍不住这么尝试一下,总归是个念想。
“子?猎事?”陈安心中重复了一遍,有些不明所以,子不就是獾吗?一窝子也费不了多少劲啊,随便两个人就能给叉了,怎么还共举猎事这么郑重?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还是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趣地道:“正是想找些事情做,不知东管事能给价几何?”
其实是真有兴趣,正愁没有一个切入点可以融入这里,算是瞌睡送了枕头。
只是他这感兴趣的样子却让东升有些为难,想了想给了个低价:“十两银子一天,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十两在外间不算是小数目,但在此地却是低了,像他们这一单起码要三十两一天,而且一般还不是这么算的,大多按照收获分成。
东升这么说都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可谁知对面少年略作沉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就跟你回去吗?”
陈安目的又不是赚钱,只为长长眼,因此故作矜持一下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可这却让东升傻眼了,接着就是心中止不住的蔑视,十两一天的活计也有人干,真是被自己赶上了。算了权当这十两银子打水漂了,总不能食言而肥。
在这个小镇上,打猎的可以不讲信义,他们经商的可不行。都是好东西,卖给谁不是卖。所以东升只能把这个苦果给硬生生地吞下。
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不由冷淡了很多:“某家还要再招些人手,少侠若是无事的话可以跟着,等到晚间一起回去。”
“东管事请便。”
陈安倒是没觉的对方态度有异,作为东莱帝君恩威自用,也没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久而久之,他本身的性格都严肃了不少。
“哎,这位大侠请留步……”
打发完陈安,东升立刻调整心情开始物色下一个人选,吸取陈安的训,这次开始看正面。只见一人紫堂脸络腮胡骨骼奇大肌肉结虬,一看就是把好手,立刻迎了上去,抛出条件招募起来。
只是那人瞥了东升一眼,似乎对他所说不感兴趣,寥寥两句,就摆摆手走了。不过他没走两步又被一个和东升打扮差不多的人拦下,这次倒是谈了良久,最后似是谈妥了,跟着那人快速离开。
看来镇上做东升这个勾当似乎还不少,陈安放眼望去街面上起码有六七个人在做相同的活计。
东升脸色有些阴郁,但似乎这是常有的事,长长吁了口气,又迎向下一个目标,一个长发披散掩住半张脸的瘦高男子,手上提着把旧剑。东升瞄准他的原因是,那柄旧剑的剑锷处被磨的锃亮,明显看起来就是把好手。
陈安耳朵尖,见东升出到五十两那人还在摇头,最终是以三十两带分红的价格成交。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要价低了,但他也不是太在意,还是那句话,他又不是来挣钱的,只要能带着他就好。
东升总算招揽了一个自己满意的人后,领着那人往镇外而去,远远地向着陈安招呼一声道:“少侠我们走吧。”
陈安无可无不可地紧走两步跟上,烛光照影术却是悄悄地攀上那名唤匡重的瘦高男子窥探了起来,想要看看这个让东升满意无比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只是探看的结果却让陈安有些愕然,虽然他已经算是小心了,且回归后烛光照影术又融合了破灭法目更加隐蔽,但是反复两遍也算得上是肆无忌惮。
这种程度,九窍之中只要开了形意眼窍或神意人窍的都能有所感应,就算不知道窥视来自何方,最起码心底也会有些凉飕飕的感觉,可这瘦高男子竟和没事人一样,竟然毫无察觉。
也就是说,这家伙可能连窍穴都未开,实际评价结果似乎也就是这样,这个家伙经脉细弱,真气不盛,筋骨倒是还算强健,有着筋骨翼膜大成的实力。综合评定一下,在以前的大周也就是个三流吧。
这东升的东家就想招这样的人?不过似乎好像这样也够了,叉个獾子能费多大的劲,但真的只是叉个獾子这么简单?
这种疑惑在来到东升所言的那处驻地时放到了最大。
这里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帐篷,不过却搭建在镇外,帐篷里人头攒动,怕不是得有二三十号人,且每一个人身手都不算差,起码相对獾子是这样,瘦高男子的实力在其中只能算是中游。
这么多武功好手去叉獾子?陈安宁可相信那“一窝子”的说法绝对不是字面的意思。
他们到来后,没有等太久,一行六七人走了进来,东升和其他几个衣服服饰相近的人匆忙上前,向为首一人行礼道:“见过于总管。”
为首的长衫中年人冲他们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利落地走到帐篷中间,对招募来的帮手们拱了拱手道:“在下于洪添为宏信商行的总管,在这里给大家见礼了,对于大家的助拳,于某在这里深表感谢。任务呢,还是老样子,但这里虽有不少是老朋友却也有不少新面孔,我还是再给大家唠叨两句。”
“这次任务主要是针对东南风崖窟的那窝子,这伙子差不多得有二十多只,个个凶悍异常,当然,对此我们也有应对,商行里新进了一张床弩配了四支火穿箭,可以攻坚,各位的任务呢,就是捕杀漏网的……”
“好了我说完了,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提完之后,我们就分组。”
陈安一窒,这就完了?弄了半天,他还是不清楚“子”到底是个什么物种。但这也不好问,早知道还不如打晕个人带走直接问自己想问的呢。只是现在已经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这里还不确定是不是大周,万一是个险地呢,就比如在幽元天中,陈安怎么都不会忘记当初顶了方寒的身份,莫名其妙被杀掉的事实。这让他相当警醒,以后都不会做低估未知世界土著的事情。
帐篷中交头接耳的声音持续了片刻,就是没有人提问,想来对这方面的事情都是老手了。由是于洪冲东升等人点头道:“好,既然大家都没什么问题,现在开始分队吧。”
说完他就带着自己的人手走了出去。而东升等几个管事则开始分配队伍,其实也没有好分配,大体上都是按照各自招揽的人手来。
陈安自然是归属到东升这一队,同队的还有似乎本就是同行者的三男两女,一个独眼老叟,自然还有瘦高男子匡重。
队伍分完,东升又将一张布帛和一块红色印泥递到众人面前,大家似乎都见惯不怪,看也不看直接按下手印,只有陈安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只见上面写着:“本次猎行,纯属个人意愿,若有损伤,生死勿怨。宏信商行”
这是……生死状!
第五百八十六章 鬼怪信仰
见了陈安“迟疑”,东升面现玩味之色地道:“怎么了,少侠走南闯北,没见过这生死令状?”
看到这生死状,陈安已经可以确认这伙人绝对不是要去叉獾子这么简单了,想到自己路上碰到了那三只妖魔,莫非这些人想要去猎妖?
但不对啊,那三只可都是灾级,不对,应该是两个灾级,一个墟级,这些人虽都有功夫在身,但再多来十倍都不够那些妖魔塞牙缝的。莫非还有一些凶级或者是将兵级的小魔物?所谓子,其实指的是这些?
但这个画风,怎么看怎么和印象中的大周世界渐行渐远了,或许这里真的不是大周,而是其他能让天机印信起反应的地方。哎,还是跟他们走这一遭,结束后再沿着天机印信指示的方向去看一看吧。
计较已定,陈安没有任何迟疑地按下手印。
意味不明地看了陈安一眼,东升又转向了下一个人。
等到所有人都签完了,东升将之收起,对一行八人道:“大家先各自熟悉一下吧,入夜了我们就出发,到地方再休息一下,天明时等信号就动手。反正都是老规矩了,我就不多费唇舌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瞥了陈安一眼,没再补充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他和其他几个管事离开后,帐篷中立时分成一个个的小圈子叙起话来。
那三男两女的五人自然成了一个小团体,不过他们也没有刻意排斥陈安三人,这主要是因为帐篷中的诸人似乎大多都相互认识。比如匡重就直接向那看起来是首领的女子招呼道:“红二娘,这次你家贾老大怎么没来?”
红二娘三十出头的样子,上身只有一件抹胸,下身围着兽皮短裙露出一对笔直雪白大腿身材火爆,闻言冲匡重笑了笑道:“我家老大两天前接了别的活计先去忙了,都是苦命人,没有办法,倒是你匡六爷怎么也对这商行召集的买卖感兴趣?”
匡重摇了摇头道:“我们这些跑单帮的能有什么油水,不像你们苗寨家大业大,还不如跟着商行喝点汤。”
说完,他又转向红二娘身后四人道:“怎么?你这是带新人?”
“梁甘,你认识的。”红二娘随意地一指身边二十六七样子的短褂短裤男子,接着手指一勾,往后又依次扫过其他三人道:“能祥、劳飞、蓝芹,寨子里的年轻人,带出来见见血。”
匡重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简单的见过了礼,这时红二娘目光又是一转看到了旁边的陈安,向着匡重问道:“这小哥面生的紧,一起的?”
“路遇的,”匡重回答了一句,就转向陈安道:“还未请教……”
“陈安,出门长长见识。”
陈安本来也想说自己是跑单帮的,但看这帐篷中人具都相谈甚欢的样子,八成各自相识,想想也就不装老手了。直接表现的像个新人,说不定还能多打听出些东西。
长长见识?
匡重和红二娘听的一皱眉,不过却没有东升前倨后恭的样子,甚至红二娘还接了一句道:“在这里见识可不好长,明日开猎时,小哥还是在我们后面吧。”
不待陈安回话,她直接又转向匡重闲聊起来,间或带上梁甘,至于其他三个新人和陈安一样都插不上话。
那三个新人眼中都有些属于年轻人的艳羡,全神贯注地听着两个老手的经验交流,陈安也是如此,正好可以从他们的话语中多了解一些关于这方世界的信息。
按照他们所说,南边那一大片地域被称之为荒古山林,内里有各种天材地宝,奇花异草,可以说蕴藏着无尽的宝藏。只是常年有一些妖物凶兽在其中行走,使得人们根本不敢深入其中。
七年前,由大侠张知北牵头,南郡平原各地乡绅门派巨擘组成联盟,共同开发荒古山林,扫荡了一切启灵级别以上的煞妖,足足开辟出一处方圆上百里的安全地域,就是现在的临疆墓场。当然从这个名字也可以看出,虽然当时将煞妖扫荡了个干净,可人类一方也是损失惨重,七年来南郡平原都无力组织起第二场针对荒古山林的开发活动。
不过好在整个临疆墓场自从七年前被清理一遍后,这么多年都没再出现过煞妖的踪迹,这给予南郡平原的人们以极大的出头机会,可以靠着深入其中挖掘宝物一夜发家致富。
因此时常会有冒险者从南郡平原远道而来深入其中碰运气,当然好处摄取最大的还是就生活在这里的本地人。比如苗寨,飞卢寨等村落,他们联合在此地修建了这么一个据点小镇,只是做着中转生意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止南郡平原,其他各地都有大的商行加入进来,购买此地出产的天材地宝,运销他处,使得这个被称之为墓场的地方越来越热闹。
当然这么多中转商在这,敢于拿命去搏富贵的冒险者相对就少了,更有些冒险者不屑去与商队合作,只喜欢自己单干,所以时常会出现像刚才那样,商行的伙计上街招募人手的事情。
陈安本还有心打听打听北方中原的事情,可这两人话里话外都离不开荒古山林和南郡平原明显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想来对其他地方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因此陈安只能作罢,打算等这次行动后,搭上这宏信商行的线,往中原一探。
据他们所说,这宏信商行就是来自中原,实力背景都不俗,只是来南郡两三年的时间,就铺开了好大的摊子,想来会是个好的跳板。
没过多久,天色将晚,东升等管事再次出现,作为联络人员,各自和两个宏信商行的伙计带领大家穿过冒险者小镇,向着临疆墓场中行去。
夜晚的临疆墓场自然比白天更危险,尽管没有煞妖,凶兽们也不是好相与的。
因此即便是宏信商行规划好的安全路线,大家依然还是走的很小心。以队列为单位,各自相隔半里地,徐徐前进,生怕惊扰一些不知名的凶悍玩意。
就这么行路一夜,接近黎明时分,陈安等人终于无惊无险地来到了指定位置。
东升转首向陈安等人道:“大家先休息一会吧,等到天光大亮,得了信号后,大家再开始戒备不迟。”
匡重依言坐下闭目养神,红二娘不知从哪掏出一小瓶油脂,细心地涂抹到一柄三尺长的腰刀上,另外三个新人似乎有些兴奋拉着梁甘坐到一边,问东问西。
陈安侧耳倾听都是一些过去的狩猎琐事。
只有那个独眼老叟比较奇怪,依旧离大家很远的独自待着。
其实从红二娘和匡重的表情看来,他们是认识这个独眼老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出言招呼过他,亦没寒暄一句,就好像完全把他当做了透明人一样。
这让陈安十分好奇,不禁多看了那老叟两眼,只见他小心地从肮脏的黑色大袍中哆嗦地摸出一个半尺高木质雕像,供在一块石头上,伏身下拜,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陈安的目光随之转到了那个雕像上,发现竟是一个面相凶恶生有八臂的恶鬼。
鬼怪信仰?
这东西陈安倒不陌生,被妖魔荼毒万载的东荒大地,这种鬼怪信仰者不要太多,大冰川流放的勾结妖魔者,除了不舍亲人的孝子外,大多都是鬼怪信仰者,他们心志都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扭曲了,开始崇拜信仰起自己的宿敌,甚至不乏一些神经病以身饲育恶魔,来换取精神的愉悦和满足。
当初陈安一统东荒时,最大的阻力或者说最大的助力都是来自于他们。若不是十二连城的氏族们对这些东西有经验,及时的镇压排查,说不定还会给大齐的统治带来不可预知的隐患。
明白这些的时候,陈安自然也就是知道那边的红二娘和匡重为什么当老叟是透明的了,这种鬼怪信仰者疯起来六亲不认,谁也没必要吃饱了撑得去招惹他们,同样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和神经病结交一二,所以当做没看见才是最合适宜的做法。
只是不知道当初东升是怎么把他招揽进来的。
想到这,陈安又不禁注意起东升等人的情况,与陈安等人的悠闲相比,东升和那两个伙计倒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在四处探看兽痕兽迹,然后布置下兽夹铁蒺藜等机关陷阱,接着又洒下不知名的粉末,掩盖气味异常的痕迹,最后分三个方位躲藏起来,暗暗警戒着周围,做足了一名合格的辅助人员应该做的一切。
“挺专业的。”
陈安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却被坐的离他不远的红二娘听到耳中,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笑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想要跟着大商行打工的缘故,其实单干我们的确能收获更多,但是不划算,有了他们,我们只要专心拼杀就好,不需要分心去管其他的事情。”
陈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本想就着这个话头再问些什么,却感觉身下大地一阵震荡,接着远处天空亮起璀璨火光,这么远都能看到,怕不是得有十来丈高。
耳边适时地想起东升的声音:“狩猎开始了,大家小心!”
第五百八十七章 狩猎开始
三声巨响过后,陈安总算看见了这些人一直说的“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玩意的确是獾子,却又比寻常的獾子大了三四倍,长丈许,立起来比人还高,一双利爪可断金石,一对红眼嗜血疯狂,明显是个被煞气感染的妖兽。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草,怎么会这么多?”
当面前足足出现了九只这种妖兽时,红二娘不禁破口大骂,一般一窝子也不过只有二十来只,宏信商行正面强攻必然不会将之全部放走,自己等人和其他几队不过是扑杀些漏网之鱼,可面前这情况,是一半都跑到自己这边来了?什么运气?
但没办法,这都是之前商量好的,怪只能怪自己等人运气不嘉,好在当初商量报酬的时候不光只是按天算钱,还有可以从战利品中抽成,不算是血亏。
想到这,她也不认怂,向后招呼一声,就提起腰刀向那凶恶的子扑去,匡重、梁甘和红二娘带来见血的三个新人,自然紧随其后。
另一边独眼老叟也收起了面前的鬼怪雕像,从怀中掏摸出一把乌黑短刀,用一根肮脏的布条将自己的手与短刀刀柄捆绑结实,这才一矮身子滚地出去,动作敏捷又不失阴郁地向一只正在奔逃无有防备的子腹部捅去。
这些妖兽明显不凡,不止毛色水滑兼且皮糙肉厚,寻常刀剑连给其开个口子都困难无比。红二娘等人虽各有武艺在身,急切之间六人却也只能将两只给放到,甚至为此,能祥一个照面就受了重伤,梁甘也被这子的利爪伤了手臂。
只有独眼老叟那边还算是过得去,他一个人就将一只子捅翻在地,虽然后续的那只子又立刻翻身站起,却被涂在黑色短刀上的毒物弄的站立不稳。只两三个回合就被他给活活捅死。等于他独自一人解决一头。
陈安这边倒是想着观察观察,奈何两只子就奔着他来,无奈之下只好射出手中之箭以对。
其实吧,他手中之箭是假的,乃是施展障眼法的结果,若能他能达到欺天瞒地的层次未尝不可拧转天地法则,用障眼法以假替真。
可现在假的就是假的,在旁人看来他手中握的是弓箭,实际上不过是几根树枝罢了。不过好在他现在是天仙之躯,拥有天仙的力量和爆发力,且能自由使用,就算仅仅只是弹出一点碎屑也不比巨锤轰下的威力要差到哪里去。
因此他假作射箭,实则投掷地将手中树枝丢出。为了稍稍遮掩一二,他还连续“射”出五箭,三箭射偏,两箭命中。
不过即便如此,那两支“箭”也将那两只子死死地钉在地上。引得一旁观战的东升三人纷纷侧目。
甚至见了这一幕,东升额头上都渗出汗来,心中打定主意,等会计算报酬的时候,一定要把原本答应对方的那一点给提上去,甚至要稍微高于红三娘他们一些,以此对刚刚自己怠慢事实表示歉意。
利索地解决掉了两只子,陈安思忖了一下,还是准备出手去帮助一下红二娘他们,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么的乐于助人,只是单纯的对妖魔类属的敌视。
当然,可能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不过陈安没有去纠结这些。
手中之箭再次搭上猎弓,这是别人看到的,而实际上,他仅仅只是弹出一根指节长短的枯枝。
这随便一掰就能折断的枯枝,在给予其力量和速度时,却发挥出几近于攻城弩矢的威力,发出能够刺穿人耳膜的尖啸声,直接将一只扑倒蓝芹,正准备咬断她纤细脖颈的子的身体给贯穿,巨大的动能甚至带着它飞出了两三丈,才将它钉死在地上。
这一瞬间,场中有短暂的寂静,无论是人类这一方还子都顿了一顿,紧接着才再次战到一处,只不过子一方却明显士气大衰,不再红着眼睛恋战,有些随时想要逃跑的意思。
真是有趣。
陈安心道:“这方世界还真是怪异,没有煞气偏偏能蕴养妖魔,这被称为‘子’的凶兽明显仅达兵级,却有趋吉避凶的灵智。”
在过去的东荒妖魔何曾会有害怕的情绪,灾级以下仅仅只保留嗜血疯狂而已。当然,这也可能和东荒时刻被煞气笼罩所致。
随着又一只子被解决,场上还能站立的子就只剩下了三只,人类一方士气大振,红二娘、匡重、梁甘以及劳飞以四对三将这些斗志已失,只想着逃跑的妖兽团团围住。
刚刚确实是咬牙强撑,但现在却不同,面对这些已经被打杀了凶焰的子,却是留下它们的最好机会。
这么多妖兽皮毛、爪牙、血液、骨骼每一样都是宝贝,每多留下一只,大家所能获得的财富必然成几何倍提升,因此哪有不拼一下的道理。
果然这些子说到底还是兽性居于上风,简单的灵智并不能让它们判断出当前的形势,四人一个围三缺一,就让这些凶兽失了方寸,仅仅只是付出了一点代价,便将剩下的三只子都击杀当场,只有梁甘被其中一只临死反噬伤到而已。
如此算是大获全胜,只有能祥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蓝芹腰侧被那凶兽扑倒,受了重创,以及其他几人或多或少的轻伤,其他就是九具价值不菲的凶兽尸体尽如囊中。
东升三人适时从隐匿处走出,拿取随身的药箱,为受伤之人涂抹药剂包扎伤口。同时东升拱手向众人道:“多谢诸位的助拳,这次我等能如此顺利的猎杀这些凶兽全赖诸位之功,还请诸位帮忙收拾这些怪物的尸体,等带到驻地后,由专人清点完,再给予诸位应得的报酬,这一点请相信我宏信商行的信誉。”
红二娘一边轻轻地给唯一的女性新人蓝芹处理伤口,一边心情还不错地道:“就是相信你宏信的信誉才加入这次围猎的,别说这么多废话了,就直接说接下来怎么做吧。”
他们虽有十几个人,但这九具兽尸还是很难抬下山的,因此这种情况一般不是再唤人来,就是就地处理,而就地处理,又牵扯到具体的分配问题,因此作为老人红二娘有此一问。
东升矜持一笑,正欲说话,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啊……”
在场诸人面色同时一变。
子一共二十多只,宏信商行的人正面强攻,不说处理掉一半,也得干掉五六个,这里就有九个了,以剩下几个方向的人手不会连六七只都应付不了的吧。
但若是他们应付的了,这惨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包括两个重伤员在内,大家一时都没有出声,凝神向宏信商行队伍主攻的方位侧耳听去,不知什么时候那连天的轰鸣声已然结束,只留下使得人心发慌的诡异寂静。
“该,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红二娘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
“不,不会的”,东升强笑道:“这次东家不止准备四支火穿箭,还有三台惊神炮以及一根龙啸,怎么可能会有变数。”
“嗯?惊神炮?龙啸?”匡重面色一沉,就这么看着东升,眼中蕴含着危险的光芒道:“不过就是一窝子,不计伤亡的话,就算不用任何武器,有个三四十个好手也能把它们给趟平了,怎么会用得上这么多武器?四支火穿箭备用突发事件可以理解,惊神炮和龙啸是做什么?”
东升面色一滞,接着目光有些飘忽地干笑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临疆墓场对于我们这些二三流的假把式来说还是危险了点。”
“东管事,你当我们是羊牯?就算是再危险,也用不上这些军管器械吧。”
这时红二娘等人也反应了过来,一起用蕴含危险的目光逼视起东升。独眼老叟更是直接,重新撤出那柄黑色短刀在手中摩挲着,大有一言不对,挥刀就砍的趋势。
一时间东升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脸色同样不好的伙计,就连忙摆手道:“我说,我说,其实我们这次是得到了个讯息,说……说这窝子中隐藏着一只受重伤的煞妖,所以……所以东家想着杀妖取丹,就,就要我们……”
听了此言,匡重脸色变的很难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闪烁急思对策。红二娘却没管这么多,破口大骂道:“你混蛋,再受伤的煞妖也是煞妖,除了先天宗师谁人能对抗?你这是让我们去送死啊。”
“不是,”东升哪能让她把这个罪名扣自己等人脑袋上,连忙辩解道:“我们有惊神炮,有龙啸弩,就是对上先天宗师也能一战,且煞妖也不是绝对无敌的,抓住弱点一样可以打死它。更何况大家只是打扫打扫外围战场,真正的攻坚战还是由我们宏信商行来打。”
“你……”红二娘还想再说什么,可突然之间,远处传来,呜……呜……呜……的鸣声,经久不息。
大片树林随之倒伏,而那边天空也大放光彩,连天边的鱼肚白都被这光辉感染,迅速抚平消失。
“这是……龙啸弩?”
第五百八十八章 荒山野祀
朝廷新出的龙啸弩威力极大,一般用在攻城之上,在场诸人虽然都没见过实物,却都听过其相关传闻。此时见到那近乎毁天灭地一般的威力,全都呆滞住了,一时竟不能成言。
良久,匡重才猛然回过神了,面色凝重地道:“我们得走了。”
红二娘一怔,接着也反应过来,只是面上有些可惜之色道:“那这满地的子尸体怎么办?”
“带不走了,”匡重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惶急:“龙啸弩已出,那边的战斗却还没有结束,说明那个煞妖远不像宏信的人所想象的那般脆弱,若是等其解决完宏信的人,那我们就麻烦大了。所以这时候不走,很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不,不会的,没有,没有谁能硬抗龙啸弩的力量,”东升依旧强声道:“就煞妖就算能够硬抗过龙啸弩,也必然是强弩之末,只要等一会……只要再等一会,一定可以听到东家他们的捷报。”
匡重面色转冷,寒声道:“你如果不走就留这等死吧,每一个煞妖的能力都是诡异非常,谁知道它有没有那种能够避开龙啸弩的能力,或者让我们一起拿命陪你去堵?”
“我……我……”
汗不停地从东升的额头滴下,心中的不安感觉随着匡重的话语越发浓郁。其实刚刚看见九只子蹿出他就感觉有些不对了,若是东家们真的掌控住了局势,怎么会漏出如此多的子来。
但对那些强悍武器的迷信,还是让他强行按捺下不安的情绪,留下来敦促陈安等人做原定计划中的事情。
可现在事实似乎已经摆在了眼前,东家那边的强攻队伍,好像真的是崩了。一时之间,东升张口结舌,实在不知该如何稳住众人,或者说服自己。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匡重不再迟疑,转身就走。
红二娘见了这般情状,对着地上九只子的尸体,略显不舍,但最后还是咬咬牙,向梁甘等人招呼一声,道:“带上能祥和蓝芹,我们走!”
一旁的独眼老者,唯一的眼睛中,隐有阴郁之色,同样跟着匡重等人离去。
东升有心抬手阻止,可最后还是徒劳放下了手。
陈安目光闪烁,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奇异,不过最后还是选择跟着匡重等人离开。他人虽在这里,烛光照影术却是将那边的情状都看了个遍,妖魔的热闹实在是没什么好凑的,还是跟着大家回归人类社会,尽快打听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才是正途。
因此匡重一行人,脱了东升的掣肘,拼命地向下山方向奔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轰!
身后轰鸣声再次响起,刺目的亮光,与刚刚放亮的天光交相辉映,惨叫声,嘶吼声,突破倒伏的树木传到众人耳中,更加促使着匡重红二娘等人奔逃的步伐加快。
龙啸弩只有一发,刚刚那声巨响的始作俑者除了那只煞妖外,还能是谁?这时候明显那煞妖占了上风,此时再没人敢抱侥幸的心理,有着留下投机倒把的心,只知道闷头逃跑。
这里面还敢驻足回头看的,可能就只有陈安一人了,他不止边走边看犹如观光,心中还在暗下评价:唔,这一击的威力不如之前,大概也就初入天象的层次,还得蓄力良久。
这龙啸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这么厉害,差不多有天象巅峰一击的威力。
要知道达到武道宗师的层次,已经能完全掌控自身,一动一静皆有分寸,绝对不会像天象一样张扬,因此天象巅峰一击,往往都被看成毁灭一击,说是最强破坏力也不为过。
这个世界竟然有能达到和天象巅峰全力一击差不多效果的武器,实在是不可小觑啊,真得好好探一探了。哪怕这里不是大周,也有着极大的价值,值的自己付出不少。
如此想着,陈安的注意力再次离开身后的战场,放到了匡重等人的逃亡路线上,只是这时他略显有些愕然,这主要是因为匡重等人好像是在匆忙之中走错路了!
什么鬼,还老手呢?
心里鄙视了匡重和红二娘这两个领头的一番,陈安正欲开口提醒,心中却猛地一动,竟发现这迷路似乎有刻意的成分在内。
鬼打墙?
他暗道:难道自己来这里是犯了太岁,所以才诸事不顺,也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去看看这些阴魂不散的玩意究竟在谋划些什么。由是开口提醒的动作为之一滞,陈安干脆将嘴闭上,不再干提醒之事。
他虽知道现在最好是赶快到此方世界的中原地域搞清楚这是哪,但或是拖延,或是不敢面对,在他心中总想再等等。
百无聊赖的看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近乡情怯这四个字,不然作为一名暗司出身的密探,就算不到中原,此时也该旁敲侧击的打听个差不多了。哪会在此处辗转多日,陪着一群二三流的武者在这山林之中荒野之地晃荡。好奇心确实有之,却也不至于会如此。
没有陈安那么多想法,匡重红二娘一众就这么跟着熟悉的感觉走,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越走雾越大,渐渐的都看不清道路了。
一般到这种程度都应该发现不对了,可身后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却如催命的符咒一边迫使着他们没命的向前奔逃,再也顾不得方向和环境,只想离那里越远越好。
煞气的浓郁度越来越高了,煞气的侵蚀一般还伴随着致幻和恐惧,现在几人的样子明显符合煞气的侵蚀效果。
陈安作为一个旁观者倒是时刻留意周围的变化,在他的估算中,这种程度的煞气,就算是在东荒也得在一些险地中才能遇到,也就是说,匡重红二娘等人现在很可能正在往妖魔的巢穴中跑。
不知过了多久,一座简陋的神庙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是神庙,其实只是供奉某位山中野神的场所,而实际上却是只有两间茅草房。
由破灭法目增强版的烛光照影术笼罩而去,确定了这两间茅草房的真实性,非是幻术的造物。陈安心中有些发窘,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这么破的地方,想来也不可能是妖魔幻术所做。
“是山神庙。”
红二娘作为本地人对这些荒山野神的路数似乎门清,并向身后的三个新人以及匡重介绍道:“山野供奉的香火,煞妖们一般情况下不敢侵犯,我们可以进去躲躲。”
才怪,陈安心中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红二娘这些认知是哪里来的。要知道除非是某些因果业力未消的天地正神,否则妖魔才不会管你是谁。还不敢侵犯?嫌你肉太少了不够塞牙吧。在他的烛光照影术中清晰的显示着,神庙中那座不知名字的神像都已经翻倒了,一只灾级层次的妖魔盘踞神台上幻化样貌,装神弄鬼。这些人就算被幻术所迷,看不见妖魔,但这阴沉似夜的天空也能给他们一些警醒吧。
只是他这般操心注定徒劳,其他人这一路奔逃早就失了主心骨,匡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们就先进去躲躲。”
他答应了,其他人大多与红二娘一路更是没什么意见,一个一个地走进那神庙之中。
对此,陈安也没说什么,红二娘等人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被鬼迷了心窍,自己除非出手阻止,仅是出言,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徒费口舌而已。
而他时刻牢记自己就是一个旁观者,若非不得已,不会阻挠事态的发展,还是以观察为主。
神庙中的景象随着大家的进入,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一地香炉烟灰黄纸的邋遢景象不提,神台上供奉着一个四臂青年,他背着行囊,一手持书卷,一手捏草茎,一手捧药碗,一手拿药杵。这神像崭新与庙中其他地方的破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然,这在陈安看来就是那妖魔的化身,可在红二娘眼中,却是信奉的神祗有灵。她连忙带着身后同样苗寨出身的众人上前,拾起香炉摆好,撮了点香灰,口中念念有词道:“请药师夜叉保佑……”
祭拜完,才转向匡重道:“这是我们南疆夷族信仰的药师夜叉,相信你经常在南郡平原行走,当是听说过。”
匡重面色有些古怪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也没有上前求拜一下的意思,对此红二娘也不勉强,转而去看能祥和蓝芹的伤势。
这两人伤的都不轻,不能行进太远。否则红二娘早就一路下山了。
尽管临疆墓场已经被冒险者们清理过很多遍了,但是其中的危险性还是显著的,而作为本地人,红二娘对此又怎会不清楚,因此若不是各种顾忌,这丝理性绝对够让她摆脱煞气中那点微弱的致幻效果所控了。
嘶……
“疼吗?”红二娘轻轻为蓝芹舒活扭伤的筋骨,眼神关切。对于她们这种常年行走在死亡边缘的人些许小伤不过是寻常事,只是蓝芹她们还只是孩子而已,本以为只是一场历练任务,谁知道……
蓝芹虽然疼的嘶声吸气,但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并且分散注意力似地看向房间的一角,在那里独眼老叟再次旁若无人地取出那只四臂鬼怪雕像摆在地上,虔诚地祷告叩拜。
“红姨,他拜的是什么神?”
第二次看到这个的小丫头不禁有些好奇。
红二娘以眼神示意蓝芹不要多事,同时刻意压低声音道:“他是个鬼徒,拜的其实也是药师夜叉,只不过是药师夜叉的鬼蜮化身,尊号万毒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