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泰一关上
这次奇袭泰一关还是陈安带队,一来这算是大齐编练新军后的第一次军事行动,他必然要在其中树立属于自己威望,而更重要的一点么,还是因为如果没有陈安和血月刀,奇袭泰一关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超品封神阶来得再多也别想撼动泰一关分毫,当年的万族城邦就是个深刻的例子。
走到前方露了次脸,与众将士说了两句勉励的话,并吩咐明日攻城后,陈安就回到云船上消失在大家的面前。
而实际上他则是登上一艘五丈长,两丈宽,造型小巧的飞隼。
这种飞隼停泊在大云船旁,一共有七艘,此时上面全部坐满了人,陈安粗略看去怕不是得有四五十,而七艘就是三四百。且每一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强大无比,放回氏族中均是精锐中的精锐。
陈安上船后,对着为首一人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回答之人的声音如铃声一般悦耳,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有点清冷,她竟是鸣凰氏的主尊,大齐的皇后虞凰兮。
面对自己正妻出现,陈安没有任何的异样之色,因为这本就是应有之意,既然要集合整个东莱最精锐的力量,那又怎么少的了虞凰兮这个曾经的十二连城第一高手呢。
而且虞凰兮在这里,也并不仅仅只是作为一份战力存在,还起到了人质的作用。一如古时的分封制度,宗王出征,各部必然献上儿郎跟随。若事有缓急,也可保证各部同心,不至于出现有的氏族背主自立的情况发生。
不止是一个虞凰兮,其他各氏族也有很多核心人物在这次行动中,或为各氏族下一任的掌舵人,或为嫁与陈安的妃嫔,高阳氏甚至连姜露寒和姜弥都在此间。
陈安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一声令下,空隼如离弦之箭一般陡然射了出去,只在天空中划过一条白线,便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个东西做出来就是为了此次奔袭而用,因此舍弃了一切,只求速度。它的唯一使命,就是将陈安等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泰一关下。
其实,说是暗度陈仓之计,但无论是陈安温良还是各大氏族都没有想过能满的住长风军多久。
事实上,在他们到达苍蓝堡的那一刻起,所谓的暗度陈仓之计就已经圆满完结了。接下来,他们就是要和乾军抢速度,抢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赶到泰一关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古城邦跟个筛子一样,相当于不设防,齐军可以随便来,乾军自然也可以随便来,乾军探子在这里几乎无处不在,稍有风吹草动,泰一关上立刻就能够知晓。
而反过来,泰一关却因为之前煞气的原因,对进出之人把控极严,甚至达到了许出不许进的程度,十二连城想要送个探子进泰一关那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这也导致了齐军对泰一关上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只能凭猜测想象。
在战争当中知己知彼固然重要,可在很多情况下,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这仗也不能就不打,只能硬着头皮上,所以很多人说战争往往就是一场豪赌。此次就是豪赌的时刻,赌泰一关没任何准备。
……
泰一关上,议事大厅。
薛孺疑惑地向下面禀报的人确认道:“你说什么伪齐军阵中,有人消失?”
“是,几个钜木氏,御龙氏的老对手从进入营帐休息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古神绩眼神微眯,厅中一片静寂,在座的都是久经军旅的老人,自不会有人问出“莫不是睡熟了”的傻话。
只听薛孺继续问道:“能确定消失了多少人吗?”
“这……”
那人有些哑然,事实上四万人的大军少个几百人根本不显眼,前方探子们也只是发现了有些熟面孔不见了,才刻意留心一下,要是以前,这种情况根本不值得禀报,在过去的东荒死个把人还不是很正常的,熟面孔随时会换成新面孔。况且打个苍蓝堡,也未必要动用到那些他们比较熟悉的面孔。
这人也是因为上次新败,警惕之下,还是向上捅了捅,至于上面的人重不重视,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薛孺看他这样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白问了,于是换了种说辞道:“那能确定他们消失了多久吗?”
“我们的情报系统十分先进,只是因为新架设的原因,还是不那么流畅,大概需要半个时辰的中转传递时间,但按照消失的定义标准,一般是两个时辰一次,也就是说他们消失不超过三个时辰。”
薛孺点了点头,这是规定,只有超过两个时辰才能判定为消失,否则对方随便上个大号,自己这边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岂不是滑稽。
“那能确定君月一十分还在吗?”
“这个……因为血月刀的屏蔽力场在,我们无法确定伪帝行踪。”
“笨,”一直闭目沉默的古神绩陡然睁开双眼,阴声道:“你们直接检测血月刀的力场准数,与我们平时所测的数据做个对比,看是否异常,不就行了吗?”
那人一个激灵,连忙道:“是,是,属下这就吩咐他们去测。”
他说完,直接退出,留下厅中面面相觑的众人。
“神绩,你觉得……”
薛孺迟疑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古神绩直接抬手打断,他环顾一圈,就着这个问题对厅中所有人道:“眼下是非常时期,小心无大错,就算是做惊弓之鸟也比失地之责轻的多,还望诸君,不要懈怠。”
众将齐声道:“必不敢负。”
古神绩满意的点了点,随即又看向厅外。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人已经比对完前后数据,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一见古神绩立刻道:“启禀军主,数据比对结果出来了,比平时所得数据有些微降低。”
薛孺一惊:“君月一也不在,这些人去了哪?”
坐于古神绩右手侧的副将张参迟疑道:“该不会想来偷袭泰一关吧。”
他话音刚落,坐在薛孺下首的行军司马路达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泰一关是什么地方,当年万族城邦百万大军尚不能损之分毫,何况如今。以探报来看,他们消失的人数可能还不过千,就凭这么几个人,也想突袭泰一关?”
这个说法,立刻得到几乎所有人的应和。事实也确实如此,包括前汉后魏乃至当下的大乾在内数千年的时间,泰一关从未在东荒一面陷落过。
最危险的也不过是东荒万族城邦时期全民皆兵,集合了数百万大军齐攻泰一关,差点使得泰一关陷落。还好当时政事堂尚书仆射,镇国公的副手崔实及时赶到,联合守将古鸿钧布下天衡大阵,不止守住了泰一关,还借着万族城邦背后血妖潮爆发的契机,彻底打散了万族城邦,再次守护住了泰一关永不陷落的神话。
所以,要说凭千儿八百人就来突袭泰一关,在座的没有一个相信的,刚刚提出这个话题的张参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内心也是不信的居多。
最后还是古神绩拍板道:“现在朝廷动荡,暂时没有能力支援泰一关,所以现在是宁可虚惊一场也不要阴沟里翻船。”
“传我将令,各部有司严阵以待,豫和你去后方催促粮草,使其务必在明日日落之前到达,张参发动预备营加筑城外堡寨,暗堡明堡刺坑硝石坑都给我往上上,就算这些家伙真的吃了雄心豹子的了,敢来泰一关,我也要让他们……”
“轰!”
他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一声巨响传来,整个议事厅都是一阵摇晃,墙灰与碎石而下,淋了猝不及防的众人一身。
“怎么回事?”
古神绩功夫不俗,一步站稳,冲着外间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轰!轰……”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爆炸声,仿佛战火只在顷刻间就降临了。
古神绩与厅中众将,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好了,他们也没时间奔门口了,忍着心悸发功震开议事厅,纷纷从中飞了出来。
一出来入眼之处便是一片火海,七艘空隼如陨石一般砸落到泰一关城头上,炸塌了一段城墙,爆发出难以想象破坏力,城外无垠的喊杀声响起,亦是让城中守军心惊胆颤,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所,整个泰一关上此时都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天衡大阵呢?”
古神绩与众将膛目结舌,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引以为傲的坚城,引以为傲的警报系统,引以为傲的天衡大阵,竟然完全没有发挥拒敌的作用,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让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了进来,进到自己的老巢里四处开花。
这怎么可能呢?天衡大阵是镇国公亲手绘制的阵图,由天仙大能施展无上伟力布置而成,其间朝廷投入了大量的珍惜材料,名贵实物。百年来,它一直是整个泰一关的依仗,就算是四五个天仙大能其出手,阵法全开的情况下,古神绩也有信心抵抗个十天半月的。也就是因为拥有它,泰一关才敢喊一声永不陷落。
可现在,这个东西竟然在古神绩眼前消失了,怎能不让其惊惶。
忽然,古神绩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半空,在那里,漆黑的夜空下,一轮弯弯的血月,正释放者猩红色的温润光晕。
第四百六十八章 水月镜花
“血月刀,这是血月刀的力量。”
古神绩身后,有人惊叫出声,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慌什么?”古神绩眼中的疯狂之色再不抑制:“血月刀又怎样?不能使用血月弧光斩,还不是废铁一枚。我们只要能守到天明,必然可以迎来后方的支援,到时候叫这些家伙有来无回。”
古神绩原本还想再说些激励人心的话,可突然间,他法无数的敌人从半空中降落而下,正在无情地屠杀城关上被震慑了心神,慌乱到没头乱窜的守军。
多年的战斗素养告诉他,没有时间去管外门敌军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已经兵临城下了,若眼前这一波突袭抗不下,军心士气将会降到冰点,败亡只是迟早之事,因此他再不言语,抛开一切顾虑,带着身后众将就加入战团。
泰一关上烽火连天,而城下的某处却是风平浪静。
虞凰兮,姜露寒以及墨都的儿子墨渊就站在这里,时刻防备着四周的动静。
虞凰兮不时回头看向身后,面上表情有些复杂,在她身后,陈安紧闭双眼,默默站立,手中把握着血月刀,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浮现,仿佛正承担着极大的重压。
“陛下没事吧?”
不时落在陈安身上的目光不止虞凰兮一个,还有一旁的墨渊。
墨都五个儿子,墨渊在其中行三,却是最出色的一个,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是超品强者,这次随陈安出征既是中坚战力也是人质。不过他对人质的身份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对于能够跟随陈安出征,满满的都是兴奋之情。
陈安提出攻打泰一关的计划,很是收获了一批少年人的心,墨渊就是其中之一,像他们这代人一直活在泰一关的阴霾下,早就想翻个身了。现在陈安带着他们去打败一直以来的梦魇,怎能不让他们振奋莫名。
“应当没事吧,哎,陛下当初说可以解决泰一关的城防,我等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看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姜露寒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唏嘘,陈安是他看着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当初只觉得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家伙,有些培养的价值,再多就是可以作为入赘的人选与姜弥博弈。可谁知一趟迷境之行,对方一飞冲天,现在更成了东莱的皇帝,欲要尽复上古旧观。
那是怎样的一种宏图伟业,姜露寒只要想想就觉得兴奋不已,也许有生之年,他就能看到一个不逊于大乾的帝国在东莱大地上强势崛起。
而氏族也可以借这股大势一跃成为千年世家,这条道路可比他当初规划的联姻以保氏族存续来的光明多了,原本是他毕生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可现在似乎唾手可得。
因此,就算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陈安的身份变化,他也强忍着不适拜,倒于对方脚下。
“咔嚓。”
此时,泰一关上形势又变,天空中一声响雷后,城墙上一道身影越长越大,顷刻间就达到了十丈上下,几有顶天立地之势,他一拳砸下,整个大地都是一片震颤。
“乾坤战体,古神绩。”
长风军在东荒镇守了这么的多年自然也不是白给,十二连城既然可以仿制他们的武器,他们当然也可以偷学东荒的神通秘术。
虽然没有改走魂牌路线,但也确实从万族城邦的废墟中弄到了不少干货。古家三代领导长风军,要说古家一点神通秘术不会,姜露寒第一个不信。
这乾坤战体本是由先天八极功演化而来的伪绝世,加入了点神通秘法的改造,效果远超当初。
此时古神绩用来,身上的气息直接突破桎梏几乎达到了武道宗师的水准,再加上身上那件灵兵级的铠甲,以一人之力独斗四位地轮,都不落下风。
“泰一关不愧被称为不可陷落之城,不止阵法玄妙,城墙高坚,防御犀利,其守将也各个强悍,可惜了。”站在下面观战,姜露寒不禁感叹了一句,为这个昔日强大无比的敌人,为这个不可战胜的存在,为这个东荒大地数千年的阴霾而叹息。
的确,因为道路不同的问题,地轮的战力大概只相当于强天象巅峰,弱武道宗师,可那又怎么样呢。
姜露寒话音刚落,就又有两道属于地轮强者的身影降临在古神绩的身边,加入了战团。面对这两个生力军,古神绩立时不敌,庞大的身躯左支右绌,败亡只在顷刻之间。
长风军中真正的武道宗师其实就只有军主古神功和云荒总管蒋同两人而已,他们能镇压东荒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坚城与先进的武器,而现在,这两样东西都被血月刀给废了,高端战力不足的问题立时就暴露了出来。
东莱毕竟是一整片大陆,尽管土地贫瘠,人口稀少,但也不是长风军一军之力可以比拟的,光那三十多个封神阶,二十多个地轮,就足可以碾压长风军,只是过去没有人能够把这股力量攥成拳头罢了。
这一次,为了突袭成功,光地轮强者陈安就带了十六人,除了虞凰兮外,其他十五人全都散入了城中,可谓是孤注一掷,压上了所有,全然没有为之后的打穿云荒保留力量。因为如果连泰一关都打不下来,或者需要很久才能打下来,那等于给足了乾军准备时间,之后的闪电袭击云荒战略废置也罢,还不如直接退回永安城来的保险呢。
“轰,”一声巨响,泰一关的城头又塌了一节,以墨晶石的兼顾程度也撑住不住这等程度的交锋。
古神绩身上满是伤口,身边的地轮强者已经增加到了八位,越来越多的齐军战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围到了他的身边,都想得到击杀对方主帅的首功。
张参等人冒死将古神绩抢下,想要将他送走,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泰一关上的确有守军八千,若在平时这八千人,凭着泰一关的特殊,东莱就算尽起八万大军也别想靠近城墙分毫,甚或他们若是武装完全,大齐所有高手压上也是白给,但现在齐军已经深入泰一关内部,四处开花,又是半夜奇袭,很多长风军士,猝不及防下,连衣服都没有穿,赤手空拳的就跑了出来,哪里是对手。
十五个地轮,四十余超品,数百位一品二品的强者,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远不是普通乾军能比拟的,胜负之势已然抵定。
古神绩眼中疯狂之色浓郁,挣脱了张参就要上前再战,却被一旁的薛孺死命拉住,薛孺也一身是伤,此时目光炯炯地道:“神绩,没有办法了,对方有备而来,我们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退去长风军,通知军主从秦州调兵,泰一关既破,天方寨、河洛遂营均不可守。”
古神绩没有却看薛孺,而是依然直视前方,看着那性命阻挡齐军的豫和等人,面上有一丝挣扎之色闪过,片刻之后才咬牙道:“我们走。”
“喔,喔,万胜,万胜……”
城墙上响亮的欢呼声传来,城下的虞凰兮等人也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尽管事前计划已经很周详了,但面对在他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阴影的乾军,大家还是没有什么底气,直到胜利的欢呼声传来,他们才放下心中的担忧。
陈安缓缓睁开双眼,收起血月刀,不动声色地将颤抖不止的双手悄然背到身后,微笑看向虞凰兮等人,道:“走吧,去迎接属于我们的胜利。”
而随着血月刀的收起,一圈无形的防护渐渐显现,无缝笼罩住整个泰一关的城墙,一种和谐无暇的之感,在其上产生,与周围山川大地天空连为一体。这就是天衡大阵,号称是只要攻击它,就相当于攻击整个云荒的天衡大阵。
另外,泰一关的黑石城墙也在发生变化,构建城墙的主要材料墨晶石,摆脱了暗淡之色,恢复了金属光泽,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武道宗师都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的坚硬材料。
随着这些变化,泰一关的不可战胜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这一次陈安虽然没有参战,却可以算是居功至伟,凭着对血月刀的参悟加深,他已经可以运用其中部分的威能,比如水月镜花这一项,就可以将原本真实不虚的东西短暂变成假的。
天衡大阵就是这么被陈安给变成了不存在的事物,包括泰一关的城墙,也被极大的削弱了,否则区区地轮的战斗还不足以轰塌两段墨晶石构筑的城墙。
也就是因为如此,大齐军队才能轻易地攻上泰一关的城头,不然此间高手再翻一倍,也别想陷落泰一关,可能连天衡大阵这个龟壳都打不破,还在泰一关下,与那些陷阱基坑较劲呢。
不过这种手段反噬不小,陈安现在就感觉体内如贼去楼空一般,虚弱的要命,只想躺下大睡一觉。但还不行,之后还有两场硬仗要打,他必须亲临前线,鼓舞士气。
因此,即便再疲惫,陈安还是装出精神高涨的样子,登上泰一关的城墙,高声道:“此役只是开始,诸君不可懈怠,稍事休息后,我们就出发,征服整个云荒。”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万里远征
在城中休整的时候,又有大批军队入城。他们是后方赶来接应的人手,通过化整为零的方式扮作猎魔者和游侠,穿过古城邦和矿区来到泰一关,在刚刚的战斗中摇旗呐喊,虚张声势的也是他们。
而实际上他们也就一千多人,倒不是陈安不想多带点兵,而是再多可能就要引起长风军的警觉了。
好在整个效果还算不错,长风军久胜骄矜,他们不是没有探知自己等人的动向,而是不可置信的居多,总想再多探知一分,确定一下,结果就是拖到自己等人都兵临城下了,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才让己方轻松突袭得手。若是易地而处,可能在探知乾军消失的那一霎那,齐军就整个动作起来或防备或逃跑了,根本不会有再三确定的功夫。
“战损怎么样?”
在全军欢庆的时候,陈安不得不先去关心这个问题,这当然不是他多善心,而是这关系着接下来打穿云荒的计划能走多远。
“泰一关顽抗比较剧烈,我军死八十六,伤二十五。”姜露寒一进城就已经统计过了,此时陈安问起,他张口就来。
也就是说折损了差不多近三分之一人,陈安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对方就算措不及防,又不如他们精锐,且失去最大优势,但毕竟战斗素养、人员装备摆在那,啃下他们只折损了三分之一人,已经远远超出陈安预期了。
如此想着,他手就抚上了身边的一门巨炮,歼神炮七型。据他所知,曾经的十二连城,只仿到五型,而就是这五型,超品强者挨上一炮立跪,封神阶正面遇上也得暂避锋芒。
至于这七型也许在威力上长进不大,但在准确度上,几乎可以锁定特别修炼过速度秘术的地轮,那真是一炮一个,而这种炮在泰一关的城墙上足足有六十四门。
就光看着他们,陈安都感觉心底发寒。
这次若不是靠着血月刀的力量,将泰一关的大半城防设施,变为虚幻,并遮掩自己等人的行踪实现偷袭的目的,可能这三四百人死完了都摸不上泰一关的城墙。
泰一关号称永不陷落,真不是一句虚言,齐军只靠这么点损失就拿下了如此雄关,这么想来,开心庆祝一下确实不过分。
陈安就这么站在城头放眼关内,目光扫过所有人的面容,发现似乎还真没有人为死去的同伴伤心,所有人包括他身边的姜露寒都因为打下泰一关而振奋不已。
不能说他们冷血,而是过去的东荒让他们流干了所有的泪,一来是麻木,对于很多人来说亲人死在面前也不过是感叹两句,日子还要继续过;二来这些临时召集起来的各部精锐,很多人从前都没见过,连同伴都算不上,身边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这种情况有好处,打仗时可以不计损失,往战场上填人命,但也有很大的坏处,一群情感淡漠之人,怎么都不像是能振兴过国家的样子。
陈安叹了口气,日后还得慢慢矫正啊,现在却是顾不了这么多了。
“墨卿与唐卿那边怎么样了?”
“刚刚接到消息,他们已经在我们离开后两个时辰,开始拔营了,以苍蓝堡与这里距离之近,他们当在三天后赶到。”这次回话的是墨渊,他负责这方面的事情。
嗯,三天,已经很快了,毕竟大军远征不能像他们少部分人突袭来得迅捷。
城外的齐军已经全部进入城中,这部分人也是征召自各部,清一色的高品,他们就是尖刀一路引着大军插入云荒腹心,完成打穿云荒计划的最重要一环。
陈安调息了一阵,虽然还是很疲惫,但感觉手已经不抖,就准备启程,现在赶时间,没有那个条件让他休息到完满状态,只能在路上寻机恢复了。
于是他下令道:“我们也快点启程吧,争取三天后到达河洛遂营。”
天方寨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那是泰一关储备物资的地方,无险可守,兵锋所至立时可破,乾军但凡有点脑子,也绝不会与他在这个地方死磕,因此他连提都不提,直接就选择了河洛遂营。
“喏!”
众将齐声领命,泰一关的收复,让陈安的声望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准,他的命令,大家自然无有不从。
城中的一千五六百人立刻行动起来,按照原先计划好的,留下一百人,照顾伤员,看守泰一关等待援兵,剩下的差不多一千五百人驾驶着长风军的三艘空舰,向着云荒进击而去。
……
铮!
一声剑鸣响彻云霄,卫宏双眼通红地看着面前的高炉,或者说看着高炉中那炽白火焰拥簇环绕的巨大剑影,嘴角牵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这几日他不眠不休,就是为了快点把这柄剑铸成,好去寻找亲人,如今总算要成功了。作为一名匠师的操守,他虽然心急于亲人的安危,却也没有偷工减料,实打实地倾尽心神去铸造这把他铸剑生涯所仅见的巨剑。
确实是巨剑,这柄剑光把手就有一尺长,总长更是达到九尺六寸,宽一尺七寸,跟个门板一样。
当然,它不止大而且重,卫宏兴奋地为傅恒解释道:“根据傅先生您的要求,这剑上除了放大材料本身属性的阵纹外,我没有刻画其他任何东西,且材料中唯一激活的属性,也只有一个重。”
“为了确保它足够重,我以叠锻法连打二十七层阵纹,层层相交,起码放大了材料本身重力的二十七倍。”
“我算过了,您带来的深海鳞铁差不多有三千七百斤,在三千七百斤的基础上放大二十七倍,也就是说这柄剑有九万九千九百斤重……”
说道这,卫宏好似想起了什么。原本兴奋的表情一滞,僵硬地回首看向傅恒道:“傅先生,这接近十万斤重的巨剑,你确定能够使用得了?”
这几天他都在一心一意的铸剑,全然按照傅恒的要求尽可能的重,却从未想过傅恒能不能拿的起来这个问题,若是费了这么大劲,铸造出一柄无人能用的剑,那就坑大发了。
傅恒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多解释,只是道:“你只按照我的要求去打造就行,至于能不能用的问题,我自己负责。这......可以出炉了吗?”
“呃,”卫宏迟疑了一下道:“最好还是再等等,让它在炉中蕴养一下剑心,免得损伤灵性。”
“灵性?”傅恒听到这个词有点皱眉:“不是说,只以材质本身打造,不注灵的吗?”
上次卫宏说起这个问题,他就已经拒绝了。他的心中只有家族传下的无光剑,虽然现在无光剑不在身边,但不妨碍他日后功力大成后去取。现在他铸造这柄剑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练功,并不是为了对敌,所以对剑本身的品级并不重视。在他的想法中,不铸灵兵可以省很多事情。
卫宏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非凡材料本身就是具有灵性的,用非凡材料打造出来的宝刃,自然也有灵性,只是这种灵性因多种材料融合而成,比较零散,平时多在沉睡之中。只有让剑士常年对其温养,才能将其灵性激活。”
“其实根本没有打造出来的灵兵,所谓灵兵全都是由宝刃通灵而来,就算打造之时不注灵,剑在剑士的常年蕴养下也会逐渐通灵。更有甚者,打造宝剑的材质本身十分珍贵,拥有的灵性十分强大,只要一打造成便可自生灵性,直接成为灵兵,所以才有大匠师可以打造灵兵的传言。”
“深海鳞铁的品质极高,灵性也十分强大,且这把剑全用深海鳞铁打造,灵性不算驳杂,虽算不上后者,也相去不远了,算是一件天然灵坯,相信傅先生你与之契合一二,就能使其退去凡根,成为灵兵。所以现在温养只是使材料本身的灵性不消退,并没有刻意去注灵。”
“原来如此。”傅恒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不想要灵兵,而是觉得这剑就是用来练功的,能用就行,没必要太精益求精。且在他的固有印象中灵兵炼制耗时,他等不起这么久。现在不用等太久,又能得到一柄灵兵那自然是更好。
见卫宏满脸的疲惫之色,傅恒道:“不若卫师傅你先去休息一下,等你醒了再看炉火。”
卫宏摇了摇头:“不行的,这地肺心火最是爆裂,如果我不看着……”
卫宏话还没说完,毫无征兆的,傅恒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心悸之感,他想也不想,一脚把抱着一堆燃晶凑到这边的六猴向后给踹飞了出去,然后拉着兀自想要说话的卫宏急退。
“轰!”
一声巨响传出,眼前的高炉猛然爆炸开来,炽白色的炉火飞溅出来焦黑了一片地域,四射的碎石如连火铳的子弹一般扫射了一周。
好在傅恒反应及时,扯开了卫宏,踢飞了六猴。大家虽然狼狈,却万幸没有受伤。
爆炸的余韵过去后,三人灰头土脸的起身,看向场中原本高炉的位置。
只见还在冒着炽白火焰的地下坑洞旁,一柄巨剑直插入地下,仅有剑柄裸露在外。
卫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不应该啊,这剑怎会如此爆裂?”
第四百七十章 神剑重钧
在卫宏呆滞不解的目光中,傅恒依然一步步的走到那巨剑旁,一手握住了剑柄。
剑柄触感冰凉,全然不似在炉火中煅烧良久的样子。
傅恒稍一用力,单手就将这巨剑从地上拔了出来,在洌湖岛他连山都扛过许久,何况区区一把剑。
一时之间,“铮”鸣之声响起,如九天龙吟经久不息。漆黑的剑刃面光华如镜,映照出傅恒的相貌,清晰无比,让傅恒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剑。”
傅恒虽然不会铸剑,却能分别出剑的好坏,这把剑的性能已经超出了材料的特性,在灵兵这个层次中也属于不低的位置。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刻意去打造还未必能打造出这么合适的灵兵。
“卫师傅的手艺,真是鬼斧神工,想来就算在中原,也必是顶尖的大匠师。”赞完了剑,傅恒自然不会吝啬对铸剑大师的赞美。
卫宏却还是处在恍惚中,听得傅恒所言,立刻警惕道:“这把剑气息十分爆裂,煞气深重,恐怕不好驾驭。”
傅恒一愣,不想卫宏竟说出这番话,不过转瞬却是一笑道:“卫师傅严重了,此地乃东荒绝地,怎能没有煞气,想来铸造时沾染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剑本就是凶器,有些煞气环绕当属正常。”
他既不会听剑品剑的技艺,也不信铸剑师神神叨叨的那一套,所以有此一言。
卫宏虽袭承家传的手艺,但其实也不是品剑师,这么一听似也有些道理,遂放下芥蒂道:“此剑既成,尚缺一名,傅先生您是主人,不如给它起个名字。”
傅恒看着手中之剑,脑海思绪纷飞,半晌也没想到什么好词,叹了口气,对卫宏道:“此剑既出自卫师傅之手,还是卫师傅给它命名吧。”
卫宏一笑,道:“此剑如此沉重,不如就叫它重钧吧。”
“重钧?”傅恒咀嚼了一下道:“此名虽质朴,倒也恰如其分。”
看着雇主满意,卫宏也自有一番欣喜:“刚刚倒是忘了将名字刻在剑身上,不过不要紧。”
他说着,从兜中拿出一块灰白色软泥,捏扁,刻上“重钧”二字,然后就着傅恒的手,贴在巨剑之上。
“这是元极磁土,又叫火烙,无论什么金属上都能留痕,明日此刻揭下就好。”
傅恒对此不置可否,转而道:“剑既已成,该去为卫师傅你寻找家人了。”
……
云荒,河洛遂营。
陈安看着空空荡荡的城防建筑,心情沉重。
按他的想法,河洛遂营将会是一场硬仗,毕竟这里被长风军经营良久,各种城防措施不少,即便对方仓促间调集不了太多人手,也会在这里给齐军极大的阻碍。只要啃下这块硬骨头,再次驱赶着乾军的残兵往前,就可以一路吞吃,既散播恐惧气息,又能携大胜之势锐意进取。
可万万没想到,长风军竟然弃城了,把一整个河洛遂营都拱手让给了他们。
对方的主帅比他想象的要有魄力的多。
如此大规模的收缩兵力,这是要与自己决战?
尽管一眼就看出了对方主帅的图谋,陈安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手上总共就千把人,怎么和对方数万大军相抗?
本意只是靠着奇袭破坏,然后等后面大军赶上,再一锤定音,现在可好,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收缩力量,把拳头攥了起来。
不过想想也是,对方又不笨,明显在精兵上不是对手,为什么还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种情况当然是制造机会进行决战了。
且这种机会也不难制造,整个云荒就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从西到东一条道,陈安这一千多人连点辗转腾挪的空间都没有,乾军只要集合大军反推回来,早晚能重新夺回齐军还没有焐热的泰一关。
“寒叔,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如何?”
温良不在,陈安现在能问计的人也就是只有一个姜露寒了。
姜露寒神色一动,刻意忽略了陈安称呼上的不合礼道:“臣愚钝,或许我们可以等后方的大军赶到,然后与乾军决战以决定云荒归属。”
陈安有些叹息,深知自己还是有些天真了,想要夺下云荒,不打几场硬仗怎么可能呢,虽说用兵之道奇正相辅,但奇兵只能做辅助,正兵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这一点不能本末倒置。
可明白归明白,真叫他去拼,他心中还是有些游移,不是怕拼不过,而是怕就算自己拼赢了,手下也剩不了几个人了。
确实,他此次出征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存续大齐社稷,拒敌于国门之外,另一方面么还存了削弱各氏族原生力量的心思,只有把这些原生力量消耗大部分,他才能迅速培养属于他的力量上位。
只是这个消耗也是有限度的,毕竟现在属于他的力量还太稚嫩了,不可能揠苗助长,况且也揠苗助长不起来,大齐的国势还需要属于各氏族的原生力量去支撑。所以他可以通过这场战争做适当削弱,但不能削弱的太厉害。
尤其是现在,毫不夸张的说,现在他带来了差不多整个大齐,乃至整个东荒九成的力量,若是在这里折损殆尽,那就直接可以宣布亡国了。
而长风军呢,就算全部打光了背后还有整个乾军支撑,于大乾而言全然称不上伤筋动骨,说不好还是帮帝云庭除了几个刺头。
这种情况,让陈安拼都拼的没有底气。
可又不能不拼,都打到这儿了,或许这是唯一一次可以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机会,一旦失败,就算能守住泰一关,也有可能被人堵在关中,怎么都翻不了身,甚至一个大意之下,还有可能被人再次夺关,杀入腹心,这种感觉想象就知道不好。
因此陈安咬着牙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催促后方主力赶上。”
看着姜露寒离去的身影,陈安面上忧色不减,唯一还侍立在帐中的虞凰兮不禁奇怪道:“陛下为何如此担忧?是觉得我们不是乾军的对手吗?我觉得不然吧,这么多年我们被长风军压制,不过就是因为他们窝于泰一关后,我们打不到他们。”
“在野外短暂失利,也是因为各城之间联系不够紧密,各氏族间私心甚重,互扯后腿。如今我们合流为一股,身具神通者的数量和质量都不是长风军所能比拟的,他们就算拥有一些大威力的武器,我们也不会站在那让他们打。何以陛下会如此悲观?”
陈安一亮,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自己只是看到每次十二连城的人只能在乾军的面前逃跑,就觉得十二连城不行,可实际上呢。长风军每次出战都只是占据速度优势,压制一城一族,从来没有与十二连城全部氏族合起来的力量,正面对撼过。
盘点双方力量,抛去连火铳和歼神炮这些兵器的优势不算,整个云荒也就是两个武道宗师,顶多再有两三个达到武道宗师战力的,配备上几十个天象,勉强有了一军的气象;而反观自己这边呢,除了自己还有十六个地轮,达到天象战力的超品、一品更是有数百之巨,以十倍于他们的高等战力,难道还抹不平武器的劣势吗。
至于歼神炮、连火铳等高端武器,陈安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被其威力吓到了,可后来了解后发现,它们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悍。或者说它们的威力是强,可操纵它们的依然是普通人,普通人如何能锁定的了已经打破人体极限开启神轮的高品强者。
而再厉害的武器,打不中人也是没有用。
或许天象武者举起歼神炮确实可以秒杀高品强者,但前面已经说过了长风军总共就这么几个天象,面对十倍的高品,他们怎么杀?
因此当前战争,尽管有大量的先进武器投入战场,可并未成为主流,主流还是还是肉搏。双方兵员素质,个人武功高低虽不能说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必然因素,但也起码占了六成靠上。
这么算来,两军交锋己方胜算还大点。
想到这,陈安不禁敲了敲脑袋,自己也是糊涂了,己方毕竟是举国之力,而对方也就是一个军团,若是以举国之力战一军团,还没有任何赢面的话,那自己还建个屁的国,干脆向中原请求内附拉倒了。
一旦想通,陈安不禁轻松了许多,脑子瞬间运转起来,冲门外道:“来人。”
守在门外护卫他的是墨渊和刚刚晋升为超品薛毅,听得陈安呼唤,连忙进来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你们立刻去后方墨都处,告知墨卿,要他集合军中所有中品以上的人员,编成一部,务必要在一日之内赶来,我们要接着突袭。”
墨渊薛毅面面相觑,但现在就是薛毅这个老熟人也与陈安地位相差弗远,自然不敢质疑陈安的决定,低头领命就退了出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旁的虞凰兮语气不无揶揄地道:“陛下的心气恢复了?”
陈安的恢复让她也轻松了一些,不管对陈安个人感官如何,毕竟他现在是东莱的主人,是所有人的支柱,是她虞凰兮乃至整个鸣凰氏所要扶保的对象。
陈安目光一转,落到虞凰兮身上,心道:这小妮子还是不服啊,一路上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之前是心忧战事,陈安没过多理会,现在心中一块巨石落下,再听虞凰兮这不甚恭敬的话,不由阴笑道。
“朕记得皇后想要个孩子来着,今日正好空闲,朕就予你,如何?”
虞凰兮面色一变。
第四百七十一章 长风军镇
望乡,顾名思义就是遥望故乡。
这里是曾经的前汉罪民流落于此建立的一座城池,大家同为异乡之人抱团取暖,渐渐兴旺起来。
后来他们加入万族城邦,希望能够完成祖上的遗愿,回归故乡。奈何万族城邦不敌乾军强悍,瞬间分崩离析。
事后,望乡城也遭受清算,城破人亡,只有一些残留者侥幸逃得性命,却又因为路途遥远的原因,不愿随十二连城内迁,继续留在此地苟延残喘,延续至今。
这里地处东荒西北方,与苍蓝堡互成犄角,却比苍蓝堡离大乾矿区还近,时不时就会遭到矿区兵匪的袭扰,被掠走青壮,使得这里既危险又凄凉。
不过四年前,这里却是迎来了一次发展的机遇,十二连城跑到大乾矿区“偷人”,却被长风军阻击,遗落大量人口。
望乡虽然破败,但妙在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又很少会有血妖烦扰,很适合生存居住,借此吞了很多人口,一下子发展了起来。
至于大乾矿区那边,因为长风军内部的原因,以及朝廷层面的斗争,使得他们连续几年都没行掠夺之事。算是望乡人最开心的几年。
而两年前,血月消失,地形地貌大变,土地变得肥沃,更是给望乡发展提供了极大的助力,使得这里竟然发展成一座接近二十万人口的大城市,也算是因缘际会。
看着眼前那快比得上十二连城中蒗城和方城规模的城墙,傅恒目泛奇色:“没想到,这里就在泰一关的眼皮子底下,能发展成这样。”
卫宏转首看了眼远处一座城池废墟的轮廓道:“应该是吞了附近的蛮空城和御疆镇,长青城主有一副很久以前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古城邦区域,大部分上万人口的城镇。在望乡部落的旁边是有这两座城镇的。我上次路过时,还看到御疆镇呢,现在这里孤零零的只有一个望乡,想来那两处地方是湮灭了。”
傅恒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不然这里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只是想要在一座人口接近二十万的大城里找到卫宏的亲人,却是有些不容易,不知道好耗时几何。
但毕竟答应了他,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因此傅恒转首召唤道:“我们现在就进城吧,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
长风军外,齐军列阵以待。
这里的长风军指的可不是古神功的长风军,而是长风军镇。古神绩的败军一路逃到这里,唤醒了还在疗伤中的古神功,意图与齐军在此决战。
两军分别摆开阵势,齐军尚青,乾军尚黄,青黄两色军服在还算平坦的大地上,壁垒分明。
按照规模看,八千长风军明显要比三千齐军更占优势,但齐军的三千人身上的气息就没有一个在高品之下的,气势上远远超过了长风军。
骄阳高悬正至中天,齐军这边一声令下,齐齐冲锋而出,带着一股吞天慑地之势,向着长风军阵冲去,在全员高品秘术师的单兵素质支撑下,速度极快,长风军这边只来得及放出两轮炮,就被齐军冲到近前,然后就是各种神通秘术灵光闪过,混战起来。
看着在炮火中倒下的几十人,陈安嘴角抽搐,有些肉疼,每一个都是高品秘术师啊,损失一个都是对于其所在的家族都是难以估量的损失。
但他再肉疼也没有办法,云荒之战必须速战速决,抢的就是一个快字,否则让秦州军反应过来,胜利的天平必然向乾军倒去,而能以这么快速度赶到前线的也就是只有高品,以中品的速度,除非特意修炼过相应秘术的,不然让他们负责补给都有些吃力。
况且陈安现在也不是主帅,在过海砾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将指挥权交出来了,交给了后面赶来的金明。
金明在军事方面的能力其实并不怎么样,在大乾时也就是允王的侍卫头子,顶多被下放到护卫军历练过一阵,有一定的资历,但实际指挥战斗的经历却是没有,和陈安这个曾经的血司司主属于半斤八两。
但作为陈安唯二的可以信赖兼可用的人手,不得不矮子里面拔大个的用他,且在出征前就被封为了东莱的大将军,对外负责一切战事。不然事事都要陈安这个皇帝亲自下场,也掉价了。
好在这场战斗也没有什么好指挥的,或者说全由各氏族抽调的高品强者编制出的新兵根本无法指挥,因为仓促间,他们也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只是一窝蜂的冲出,凭神通或术法能力与敌人肉搏。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可奈何他们的对手,似乎也不是什么精锐。
大乾长风军,在当年的东海练兵团确实是一柄尖刀,但百年来,他们失去了能与自己配合的其他兵种的帮助,除了突袭战他们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泰一关被破,他们损失了大量的空舰和武器装备,等于被断去一臂。陈安那虽简单却特别有效的突袭战术,搞的他们十分被动,只能仓促应战等于被断去了另外一臂。
按照大乾军律,失土者死,现在的他们与其被陈安用原本他们惯用的战法,各个击破,还不如集中所有兵力与陈安决战。或者说,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不得不放弃本身擅长的领域,与齐军硬撼。
雷霆,火焰,冰霜……在战阵中不时爆开。
长风军人数虽多,兵员素质也不差,最低都是七窍小圆满的存在,但也挡不住三千相当于元灵乃至天象武者的虎狼,大概只坚持了一刻钟,长风军的军阵就开始崩溃了。
留下几百具尸体,纷纷撤退进了长风军镇中。
这个军镇是长风军的大本营,在长风军百年经营下,其防御不可谓不坚固,就算比不上泰一关,但在数万大军的围攻下支持个十天半月还不成问题。
但可惜的是陈安拥有血月刀。
如预想中的那样,他持刀飞起,虚立于半空,举起血月刀,一刀劈下,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斩破了那笼罩在这座军阵上数百年的透明纱幕。
“万岁……”
齐军兴奋的高呼着,蜂拥而入,能飞的跃上城墙,不能飞的狂轰城门,又是一刻钟,长风军镇宣告被破。
由于这座军镇破的太快,除了长风军主力两千人逃往东兴军镇外,其他人尽数被俘。齐军在各氏族少主的带领下,迅速占领长风军镇的各处要塞。
打扫完战场,已经到了晚上,走进古神功的议事厅,各氏族主事都不禁有些唏嘘,白日里,那个让整个东荒都在其父子三人面前颤抖不止的“大人物”夹屁而逃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现在想来还有一分不真实感。
因为事情顺利的实在有些超乎想象,那些本以为绝对不可能攻破的地方,在血月刀下都跟纸糊的一样,轻轻一捅就破了。
长风军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各种神通秘术砸下,都不需要什么准确度,就能打的他们屁滚尿流,亡命奔逃。他们严阵以待的决战,曾让大家忐忑不安,但现在看起来就是个笑话。
一个东莱大军胜利路上的小石子,随意一脚就可以轻松踢开。
是的,他们胜利了,千年夙愿,百年梦想,几代人的期盼,竟然就这么实现了,在他们的手中实现了,这简直是一个值得勒石铭记的事情。
“禀陛下,臣以为此时还不能松懈,最好明日一早出兵,迅速拿下东兴军,决战万年关,攻下万年关后,才能算是高枕无忧,到时候就算是秦州军反应过来了,也不怕他们。”
陈安轻扫了说话之人一眼,发现竟是曾经的归梓会馆馆主现在被封为轻车将军的郎。他虽是在东荒长大,但祖上却做过大乾的骑兵都尉,算是大齐不多的知兵之人。
天地大变后,所有罪民以及东莱土著身上的血月诅咒算是解除了,去哪都是无碍,土著还好说,这些罪民们难保没有一两个思乡的“忠心”之人。
所以陈安对类似郎这样的人不是太信任,没有委以重任。且归梓会馆占领了蒗城看似规模不小,但也如景岚城五个氏族一般,入不了大氏族的法眼,因此郎在这里一直属于边缘化的人物,突然出言却是搞的陈安一愣。
不过仔细想想,这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于是陈安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各部传喻全军,今日之胜暂且记下,等到明日破东兴,后日下万年,一并庆祝,大宴三日。”
“陛下圣明。”
各部主事虽然有些扫兴,但也不能违抗圣意。
眼前这一连串的胜利,其实都是陈安血月刀的功劳,若没有陈安和血月刀,他们可能现在还在泰一关下吃土呢。
这使得陈安的声望达到顶峰,早已不是各氏族所能压制的了。
且来到这里的都是各氏族的少主,非是他们的父辈,面对陈安多有崇拜,除了俯首听命,他们没有任何忤逆的想法,纷纷退去,寻找住处修养精神。
见到他们离去,陈安也觉困顿,不由捏了捏眉心,早先将长风军镇的守护大阵虚化虽然没有虚化天衡大阵耗力多,但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以陈安的修为还是有些吃力,此时放松下来,难免有些疲乏,现在也想找个地方休憩一二。
只是还未等他转入内室,就见薛毅前来禀报道:“启禀陛下,俘虏中有一人自称古神通亲随,愿献长风军宝库予陛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 宝库之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决战之日
“嗯?宝库?什么宝库?”
“呃,”薛毅想了想解释道:“据说是这些年来,藏下的稀有矿物,价值连城。”
“矿物?”陈安目光一闪,想到大乾矿区。
确实,这些年来,长风军在东荒不停的扩张矿区,着实挖了不少好东西,从其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就能窥见万一,这可以一笔不小的财富,若能得到,起码可以省去大齐数年的积累。
只是这些东西不是应该运往中原之地吗,古神功有这么大的胆子私自截留?
他正欲将这个疑惑问出,就听薛毅继续道:“根据那人所言,这些矿物开采出来本是要运往中原的,但近年来大乾的老皇帝病情总是反复,中原有司在十年前就有动荡了,对矿物的接收总有延迟,所以这里的矿物也寄存了十年以上。”
十年份的?陈安心中又默算了一下大乾矿区的规模。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传朕令,嗯,还是朕亲自去接收一下,若为真,便许那亲随投诚,封他个职司也无不可。”
陈安本想安排沈林或金明去,毕竟他更信任这两人,但想到今日战后有太多事情处理,这两人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哪还有闲工夫管这事。虽说这事也很重要,但毕竟当务之急还是对战长风军更为紧要,所以说到一半,便改口欲亲自前往。
薛毅一听,也不多言,立刻出去为陈安出行做准备。
其实也没有多远,长风军镇就这么大,四五千俘虏几乎全部被关押在他们原本的营房中。至于一些高级军官倒是能享受单间待遇,就在原本古神功镇守府中就近看押。而作为古神功的亲兵,自然也能享受到高级军官的待遇。
陈安出了军议厅,转了个弯穿过了一处规模不小的校场,来到了后排的营房处。
“这里?”
长风军毕竟在这里经营了数百年之久,一处亲兵所居的营房,也修建的颇为精致,红砖青瓦,独门独院。
“是的,”陈安只是随口一问,薛毅明显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按照丞相的说法,这些人都可以用作和乾军讲条件的筹码,所以我们多有善待。”
陈安也没解释什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在薛毅的引导下走进一间院落。
里面有三个人,两个齐军士兵对着陈安行跪拜大礼,还有一人身着一件沾染了尘土的崭新锁子甲,尴尬站在中间,当是古神功的那名亲兵。
“败军之将苏逸,见过东皇。”
东皇?东莱之皇吗?
对这个称呼,陈安有些哂然,之前长风军都叫他伪帝来着,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败了,改口竟然这么快。
不过对方这么示弱服软八成也是真心投降,于是他耐着性子道:“不必多礼,你说长风军有宝库遗留,不知在何处?”
“这是长风军共同的秘密,因此就在军议厅下。”
陈安双眼微眯:“既然是长风军共同的秘密,那也应该只有上层可知,你就算是古神功的亲兵,怕也没有这个资格得知吧。”
“陛下英明,小人本没有资格知道这些,只是正巧与一伙兄弟负责镇守这处宝库,所以才有幸知道这个秘密。”
陈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只是面上的表情却有些玩味,既然说是秘密,那这个宝库就不是可以为大乾朝廷所知的,当是长风军搞出来的私库,看来古神功手脚也不干净啊,明着抹去朝廷的供奉不可能,但上下其手贪墨一些还是无伤大雅的,毕竟天高皇帝远么。
“既为古神功亲卫,你是怎么被抓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安心中确实有些疑惑,毕竟亲兵不比其他,除非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不然必是随着将主逃离而逃离,怎会轻易被俘虏。
苏逸的表情更为尴尬,道:“小的接受将主的最后一个命令,那就是放下断龙石,封死这个宝库。”
陈安一怔,接着脱口道:“什么?那个宝库被封死了?”
不待苏逸回答,听到他说出宝库位置就出去了的薛毅,又回到了陈安身边,低声道:“陛下,刚刚已经请皋兰氏的兄弟施展遁地神通去探查了一下。在军议厅下确实有一个大宝库,内里有矿物,以及稀有伴生矿藏无数。只是那里有近乎四十丈深,以那位兄弟的遁地神通都差点未能到达。”
真有?陈安心中有些欣喜,若这批矿物按预估的那样值钱,起码能省去大齐十年积累,这就太厉害了。
苏逸在那边兀自侃侃而谈:“陛下不必烦忧,小的记得那宝库在地下的具体位置,只要陛下能组织出足够的人手,我们一路下挖,不出两月必能将那宝库掘出。”
“不用,你只要带我去那宝库入库处即可。”
这宝库对别人是没办法,可陈安能够借助血月刀施展镜花水月的神通,连天衡大阵都能凭空变没了,更何况仅仅只是一块封镇宝库的断龙石。
且与天衡大阵以及长风军的守护大阵那种高端的东西不同,一块石头所承受的命运长河冲刷微乎其微,陈安自信还是能抗的住的,可以彻底将之给弄没了,不需要像天衡大阵或长风军守护大阵那样只是短时间使其虚化。
苏逸自无不可,他只是献宝的,陈安怎么取宝与他无关,于是暂得自由的他带着陈安和薛毅几人就向着军议厅而去。
进去之后,他绕到一处很不起眼的角落,点亮那里的一盏风灯,在一声轻微的轰隆声响中,风灯沉入石台下,石台沉入地下,地板裂开,形成一条可以同时容纳四人并排行走的宽敞甬道。
陈安、薛毅以及其他几名护卫随着苏逸沿着露出甬道的阶梯向下行去。
甬道中两侧的灯盏随着他们的到来纷纷亮起,照亮了一路盘旋向下的阶梯,不知走了多久,一块巨石出现在众人眼前,阻挡住了大家前进的道路。
这块巨石有够大的,起码数万斤,嵌在地下更是难以拔出,就算有数万斤巨力的大力士在此也是拿它没有办法,绝对当的起“封镇”二字。
不过这却难不倒陈安,示意苏逸让开,陈安走到前方,却没有召唤出血月刀,而是直接将手搭在了那巨石上。
血月刀的力量,从他体内的那缕血煞阴罡中源源不断的传出,化为一股极度虚幻不真实的气息,沿着陈安的手,侵染到那块巨石上。
片刻后,那巨石竟然还是在那里,纹丝未动。
陈安不禁皱了皱眉,看来这巨石也有问题,不是普通的石头,心中发狠,他又加了两分力。
一阵疲乏之感从心中传来。
他白天已经御使血月刀虚化长风军的守护大阵了,此时连续催动血月刀的力量确实有些负担过重。
若血月刀乃是碧落层次,或只苏醒到碧落层次的神兵还好一些,起码以陈安现在的修为可以轻松御使,但可惜的是以陈安的估计这把刀起码是造化层次的,想要御使它所需要承受的负担,绝对以几何倍上升。一如幼童持拿大刀,能举起来就不错了,还要小心伤到自己。
不过好在,这石头毕竟比不上天衡大阵,还在陈安承受的范围之内。
在他加了一把劲后,那看似万年不动,亘古不变的顽石,渐渐变的虚幻起来,不过一时三刻,就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露出其背后遮掩的一条向下的阶梯甬道。
陈安身体微微一晃,旋即站稳。
这次不像前面两次的短暂虚化,先前的那块石头是彻底消失,因此命运长河冲刷而下,给了陈安一记狠的。好在这玩意虽然材质特殊,坚硬异常,但本身乃是死物,没牵扯太多的命运因果,仅仅是削去了陈安几年阳寿,让他受了点轻伤,不算太过严重。
“我们走,”向后招呼了一声,陈安当先而行,跨入甬道之中。
又向下行了一阵,转过一处拐角,众人眼前的视界霍然开朗。
一处三丈高的庞大洞穴出现在众人眼前,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矿石,甚至各种稀有矿髓亦不在少数。那精彩的颜色吸引得薛毅等人都挪不开眼。
所谓的长风军宝库竟然是真的,且看这规模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积累,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
陈安大喜,回首仔细一想也应该是这样,既然是战争,哪能没有战争红利,这一路打来,也就是在泰一关上发了一笔小财,缴获了一些歼神炮七型和其他一些军用物资武器装备。
而剩下的天方寨,河洛遂营都在长风军坚壁清野的战术中被破坏大半,想找根草芥都难。
现在得到这么一大笔财富,对发起这场战争而言,绝对值回票价。
如此想着,他不禁上前一步,想要近距离看看到底是哪些稀有矿石,究竟可以估价几何?
可突然之间,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悸,似乎有莫大的危机正在他身边出现,刺激得他,太阳穴都突突直跳,将要死亡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就好像他现在是站在万丈深渊之前,一步跨出就是万劫不复。
于是想都不想,他跨出的那一步又迅速缩了回来。
可即便这样,那危险的感觉也没有减轻分毫,似乎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他耳边念叨:“死,死,死……”
那危险的来源竟不在面前的宝库中,而是在……他的身后。
陈安霍然转首,正好看见那个叫苏逸的俘虏面无表情地向他点出一记剑指。
第四百七十三章 法身高人
随着苏逸的一指点出,岩壁上的山石,甬道中的烛火,散落于门口的晶莹矿石,都蒙上了一层预示着衰败的灰色,仿佛经历无尽岁月的侵蚀,正在变得斑驳、陈旧,走向其存在时序的终结。
在这一刻,周曹的一切突兀地变得缓慢了下来,薛毅等人拼命来援的行动,就像慢动作一样,呈现在这狭窄的甬道之中,映照入陈安的眼眸内。
“落神指。”
陈安脑海中在这一刻首先想到的竟不是躲避,而是对方的身份。
大乾十七世家,灵曲苏氏的前代家主,“弹指韶华”苏少卿。
然后对方的一应相关信息,刹那之间在陈安脑海之中过了个遍。
苏逸,字安闲,任宗越殿少卿时功参造化成就一代宗师之名,后迁政事堂参赞,却在事业处在上升期时,急流勇退,辞去一切职务,回乡治学。回乡之后没有几年连家主之位也一并辞去,孑然一身虔心武道,终在五十七岁时,证就法身,成为天仙大能。
换句话说,陈安现在面对的是一尊天仙大能的刺杀。
一时之间,他竟感觉有些不真实,自己怎么就能惹的天仙亲自出手了呢。
这倒不是他不够格,而是当今天下行走于世的天仙太稀少了,稀少到号称地上仙朝的大乾都没有几尊。
刨去神秘莫测的三极王氏不算,其他十四世家,加起来可能就只有四五尊,十方巨擘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数,就是说整个大乾行走于世的天仙加上镇国公还不到十五尊。
亿万人口比十五,这么低的概率都能让他遇上,陈安真是满心悲苦,却半点吐槽不出。
“叮”。
苏逸一指点在了陈安背后,却发出一声轻响,只见那里正有一柄血色弯刀静静悬浮,这一指正被刀刃挡住。
血月刀自动护主。
是的,相比于仙山上的风伯等半残的天仙而言,眼前这位虽然修为不及,却是在巅峰状态,是真正可以行走于世的活神仙,远不是所谓的天仙战力能够比拟的。
那是本质上的差距,是层级上的打击,所以当对方偷袭时,陈安就算靠着天生的危险预感反应过来了,但还是挡不住,只能靠血月刀自动护主侥幸逃得一命。
可血月刀虽挡住了那一击,陈安还是被余力击伤,一口逆血喷出,踉跄了四五步才及站稳。
苏逸得势不饶人,再次跨前一步,落神指不变,点向被荡开了血月刀,再无力防护的陈安,势要将之格杀在这地下宝库之中。
他半点也没有仗着自己天仙修为以大欺小的羞愧感,对他而言完成妹婿古神功的嘱托,才是正途,况且眼前之人已经成为了国家的隐患,死不足惜。若没这杀心,他也不会纡尊降贵的扮演败军降将,行刺杀之事了。要知道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曾位列卿相的存在,行刺杀之事终究是落了下成,但在亲眷拜求,国家大义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只是这时,薛毅等人终于摆脱了那动弹不得的负面状态,纷纷施展神通秘术想要阻止苏逸,抢救陈安。
嗯?他们的行为成功的引起了苏逸的侧目,但也仅仅只是侧目罢了,武道宗师虽强,但在天仙大能眼中也只是凡人而已,若没有神兵傍身,弹指可灭,更何况薛毅这个只相当于天象巅峰的普通超品。竟敢向天仙大能挥拳,简直是不明天时,自寻死路。
苏逸身形稍顿,对着薛毅等人一挥袖袍,薛毅等人手中的神通秘术还没来得及丢出,就随之消散,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一如世界迎来了终末,末法降临了大地,一切超凡因素统统成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产物,突兀消失。
没来由的,那种斑驳陈旧之感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却是在薛毅等人的棉甲之上,而随之变化的是他们的面容,皱纹如刀刻,白发如漆染。只是一瞬间,薛毅等人就好像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洗礼,老去了无尽岁月。
这种衰老还在侵蚀着他们的生命,弱化着他们的力量,只是呼吸之间,两三步的距离,他们就纷纷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灵曲苏家的家传神功,无殇赋。
传言,苏家早年本是乡间一商贾,在一次往西域行商的路途中,误入一处秘境,那里是妖族天庭的碎片残骸,里面是这远古天庭中的一处要地,刑天台。
这位苏家老祖宗,便在这刑天台中悟出了末法终灭的武道意境,并将这些武道意境记录下来,传于后人,那就是今日名震天下的绝世神功无殇赋,而他的后人也以此开创了大乾十七世家之一的灵曲苏家。
面对这绝世神功,尤其是天仙大能亲自施展的绝世神功,薛毅等人连抵抗都没有抵抗就在瞬间全军覆没了。
但他们的牺牲也不是全无作用,起码给陈安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只见他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血月刀的刀柄,将之高高举起,一轮血月虚影在他背后显现,并有冉冉升起之势,万古如一。
他竟毫不犹豫地摆出了血月弧光斩的起手式。
这一刀下去,也许能使天仙陨落,但陈安自己也很难抵抗住命运长河的冲刷。只是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斩出这一刀必死无疑,斩出这一刀还有一线生机,如何选择自不待言。
可就在他即将斩出这一刀的时候,苏逸犹如瞬移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屈指弹在刀刃上,将陈安的下劈之势化解。这一指让陈安异常难受,根本无法将刀劈下,更遑论施展血月弧光斩。
能成天仙大能者,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既然舍下面子行刺杀之事,那自然也不会对陈安全无了解。
且血月刀出世震惊天下,时人也不会对其有任何小觑之心。
陈安似早有预料,手腕一转,卸去对方力道,身形站定,双手交握刀柄,再次向着苏逸当头斩下。
这一刀必须斩出,不然今日绝无幸理。
苏逸面对传闻中的血月刀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握指成拳再次打向陈安刀刃。
这一拳,排开了元气大海,好似打出了一个真空,一个没有任何法力、法术、超凡之力的真空。
无尽末法气息出现,缠绕血月刀刀锋,无孔不入地侵袭之猩红的刀身,使之锈蚀,使之平凡,并有庞然大力伴随,推拒着血月刀难以落下。
陈安没有与对方角力,顺势翻转刀锋,阵阵真实不虚之感荡漾开来,引动元气大海奔腾,世界迎来超凡盛世,末法时代不再,相应劫数仿佛从不存在。
同时,他撒开左手,元磁御兵灌注,百炼神兵谱显圣,作巨椎轰城之态,向苏逸面门擂去,意图逼的他自救,以求脱身之机。
苏逸对此理也不理,十指弹动间,如静女拨弦,奏出一曲,本不存在的哀乐,阐述着末日凄凉,末劫凶戾。
陈安的拳锋只在苏逸面前,却不得寸进,仿佛他们之间相隔了无尽岁月,相隔了无数时代,达不到,打不穿。另有枯萎斑驳之意在陈安的手臂上出现,侵蚀着他手臂中的生机。
陈安知道自己与天仙大能相差甚远,不靠神兵实难企及,连忙缩回手臂,接着斩出右手血月刀。
这一刀,不是血月弧光斩,因为血月弧光斩起手式太过明显,且他宥于修为根本不能很好斩出,极易被拦,所以这只是借血月刀的本质,斩出的虚化一刀。
这一刀斩出,苏逸歌赋中的荒凉之意变成了荒唐,末日末劫之说也迅速远离,仿如故事,仿如小说,仿如玄幻。
苏逸面上稍有异色,不过很快平复,第一次腾挪起身体,围着陈安拳脚相加,且每一拳每一脚中,都蕴含着终末之意,隐有哀歌在其中悲鸣,间或还有一两式“落神指”招呼而来,散发着衰老肮脏之意,侵蚀着陈安的身体。
陈安将血月刀舞的滴水不漏,将一切的真实美好,诠释而出,抵御着末劫的侵蚀。又震荡元气大海,使其荡漾出能量,焕发出生机,自主抵挡苏逸的终末之意。
一时之间,两人竟斗的旗鼓相当。
苏逸倒是不疾不徐,血月刀未曾封印,威力惊人,一旦让陈安斩出血月弧光斩,他纵有天仙之能也无法抵抗,所以小心谨慎地以游斗为主,绝不冒进,意图生生将陈安耗死。反正刚刚没留活口,在这几十丈深的地下,对方起码要到天明才能等来援军。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将之耗死。
相对于焦急不堪的反而是陈安,先前他已经连续虚化长风军镇的守护大阵和宝库断龙石,现在又和天仙激战,疲惫感渐渐蔓延向身躯各处,让他只想抛下血刀,倒在地上狠狠睡上一觉。
他现在就像是孩童舞大刀,大刀虽利,可以吓退他人,可奈何孩童力弱,就算有巧力能够御动,也难以持久。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仙战力和真正天仙大能的本质区别所在。
所谓久守必失,不过到一刻钟的时间,陈安就感觉双手如灌铅再难举起,被苏逸寻了个破绽,一指弹开了血月刀。
然后,又是一记落神指,落点正在陈安眉心处。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道纶音
又是一次濒临死亡,可陈安却没有什么惊悸之感,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头脑之中昏昏沉沉,只想一睡不醒。也许苏逸这一指就是他解脱的所在,所以他不想逃不想避,甚至想迎上前去,迎接属于自己的终末。
只是在这时,忽有一道低语呢喃声,从莫名处传来,钻进他耳中,让他精神为之一振,猛然醒来,然后他下意识地仔细分辨,想要听清那呢喃声到底说得是什么。
“元素死了。”
“元素死了?”
还差一点就能将陈安彻底击杀的苏逸瞳孔骤然一缩,想都不想,点向陈安的那一指猛然转向,直往宝库穹顶而去。
只见那里,坚固的石壁,突兀地染上了些许斑驳,隐有灰石剥落,且如受潮霉腐一般,斑驳起皮迅速扩大,眨眼之间整个穹顶,数十丈厚的岩石都被彻底腐蚀,跟豆腐渣一样,纷纷掉落而下。
陈安强提精神,躲入宝库角落,避开掉落的碎石,而苏逸则不为所动,碎石掉在他身上,还未接近就被侵蚀成更细小的灰石,散落他处,使得他身上纤毫未染,就这么静静站着,直视半空中落下的一道人影。
那人黑衣黑靴,黑发黑眼,背景亦是漆黑的天空,背于身后的双手看不见,他全身上下唯一白的地方可能就是那张近乎绝世的容颜。
此时他正顺着强行腐蚀数十丈岩层所形成的通道缓缓落下,直与苏逸平齐。
对视的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不过苏逸的目光中却有一丝涟漪闪动,毕竟不是谁面对一位陌生的天仙大能都能无动于衷的。
是的,对面的黑衣人竟与他一般也是一位天仙大能,而且是一尊苏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天仙大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每一个人的成长都有轨迹可循,就算是新晋者,也不会全无跟脚。
所以苏逸接下来又开始搜寻记忆中那些即将突破的武道宗师信息,可片刻之后,他还是有些无奈的放弃了,他所熟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与面前之人所吻合的。
这次的行动真是波折横生,难道真的有所谓的气运之说,这齐帝命不该绝。
苏逸如是想着,他这次本是因为妹婿的拜托,才静极思动,出手想要为国家效力一把。其中过程都是精心设计的,长风军的节节败退,留下俘虏让对方失去警惕,然后再由他伪装出手,把目标引到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封闭之地,行斩杀之事。
可谁知,尽管已经算计的如此妥当,还是错漏不断。
先是他没有想到这些东荒神通者对武道意志镇压的抗性这么高,竟然能够轻易的摆脱他的桎梏,对他出手,使得他不得不分神先将这些人干掉;其次,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血月刀被封印这么多年竟然没有沉睡,直接就是造化层次,使得他的刺杀变成了对耗。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反正目标被禁锢在这封闭的空间中也逃不出去,自己顶多多花费些功夫,无伤大雅,还是能够很好的完成此行任务,可结果在事情即将成功的时候还能半路里杀出个天仙大能,这就有点诡异了。
他修炼末劫之法,对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本就有所相信,现在看这情形,心中叹息一声,开始产生了些许退意。
不过即便是退,也不能就这么退,总得做过一场。
已经被拓宽了不少的甬道中,泾渭分明的成了两半,一半山石斑驳,蒙上了一层脆弱的灰色;一半土地焦黑,遮掩着沉寂且有毁灭之意的阴霾。两厢抵触,让本就已经被破坏了构架的地下宝库行将崩塌,大块大块的碎石不断落下。
“不知阁下何人?与这伪齐有何干系?”
苏逸说这句话纯为暖暖场,当然套话的目的也有一些,却没指望对方回答,毕竟“来历不明”就意味着出其不意,对战时很占优势,且通过刚刚短暂的交手,他已经明白,对方走的乃是武道途径,绝非东荒的路数。
“元素死了。”
回答他的还是一声轻轻的呢喃,同时伴随着周围一切物质的崩溃分解,它们不断地分解成五行元素,然后再湮灭成虚无。
末劫只是破败,而这是真正的毁灭,因此,缭绕在苏逸周围的末劫气息也在分崩离析,归于虚无。
苏逸面色一变,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手段正好压制自己,对法身这个层次来说,克制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却是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刚刚与陈安釜战良久,在这密闭的空间中早已散布下无数末劫气息,只要将之调动便得地利,完全可以和对方好好战上一场。
真正让他心下惴惴的原因是黑衣人那声轻微的呢喃。
方才对方出现时,因为突兀,他没有太过在意,只以为是对方的发声,毕竟走武道的途径,在微末时就可以用吐字开声的方式调整气机,配合攻击,证就法身后依旧保留习惯的也有不少,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刚刚那一句却是在与对方面对面的情况下发出,使得苏逸终于听清这声音的来源。
也正是因为听清了这声呢喃的来源,他才如此惊骇。
这竟然不是对方的发声,而是武道意念的发声,天地的发声,或者就是周围元素的发声。不以任何语言形式具现,只阐述一个意思,一个无论何种语言,何种思想都能懂的意思。
这是大道纶音。
这竟然是大道纶音!
故老相传,一些上古神灵的道路在施法前,会有大道纶音示警。当然这不是说黑衣人所走的乃是神灵的道路,而是因为对方已然身成绝世。
众所周知,绝世神功只有七部,其他的不过都是伪绝世,达到碧落后,所行的道路便断绝了。
但是武道有通神之说,若能解析上古神灵的道路,还是能够继续走下去的。
就像他此时一样,虽然无殇赋仅仅只是伪绝世,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可只要他能够找到当年苏氏先祖发现的那座远古天庭刑天台,在其中感悟出相应的道路,就能把无殇赋升华,升华成真正的绝世神功。
眼前的黑衣人似乎就是这样,原本修炼的也是伪绝世神功,但他找到并解析了与他的功法相契合的神灵的道路,将自己的功法升级成了真正的绝世神功,从此武道通神,身成绝世。
同为碧落境的天仙,这种有道路的“绝世者”要比没有道路者强出不止一筹。新晋不新晋暂且不论,只此一项差别,便让苏逸的退意更浓。
毁灭的气息不断渲染,连同苏逸之前的末劫气息也一并引动,携裹着如滚滚浪潮一般向苏逸席卷而去。所过之处,元气大海咆哮,空间发出难堪重负的**,就连五行元素都似乎再哀嚎。
且这股恐怖的气机仅仅只是笼罩了宝库门口这一小段甬道,刚刚好将苏逸和黑衣人笼罩进去。站在宝库里朝外张望的陈安却是安然无恙。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势,苏逸纵有诸般心思,也尽数收敛,全神贯注地应对起来。
一只小旗被他丢出,迎风便长,顷刻间就长到了一人高,插在那里定住了一片地域的风暴,将毁灭气息一劫两段。另有一对金银轮自他袖中撤出,上下飞舞,如磨盘一样,把场中的一切都缓缓研磨殆尽,包括黑衣人和他自己。
黑衣人眉头微皱,伸出五指,攥握成拳,原本不断崩溃分裂的物质一顿,接着便开始重组,使得那金银轮盘的研磨之势也被带动的迟滞下来。而重组的物质却没有恢复原样,而是火中带水,金中生木,尽显混乱之势,并一起投入那磨盘之中。
如此多混乱物质聚合,冲突的力量猛然爆发开来,轰隆一声将那对金银轮盘炸的四分五裂。
丢出两个小玩意,苏逸也没闲着,他双手自虚空中一掏一拉,拉出七根透明丝线,绷直后以之作弦,指尖轻挑弹动起来,似在弹奏世间最美的旋律。
可那旋律无声,只有隐隐的悲恸之意流转,仿如饥荒肆虐,饿殍遍野;又如瘟疫袭城,满室凄凉。
琴声渐进,凄惶无助之感更甚,目标指向更为具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天涯海角无人相伴的孤苦;后继无人的悲痛……一切的一切都汇入琴声之中,弥漫在甬道里,使人闻听绝望,自暴自弃。
无殇赋只是得了末劫的神韵,却非真正的末劫气象,只有乐曲表达,才能更直接的将之阐述。
黑衣人没有去做捂耳朵的动作,因为这根本没用,情绪是从心中引发,而非外在。
他直接往前踏了一步,踏乱了旋律缭绕,然后一拳打出,目标不是苏逸,而是自己身前的一片空间。
这一次没有崩溃出现,碎石、灰尘、烟雾乃至旋律都直接湮灭,仿佛从不曾存在一般。一片纯粹的真空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排斥一切。
“寂灭圆法。”
苏逸瞳孔缩如针芒,忙活这么久,他总算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第四百七十五章 兄弟相逢
苏逸总算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一开始黑衣人走的都是五行湮灭的路数,他只是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其跟脚,而现在对方暴露的却是寂灭圆法,西域沙海主人的寂灭圆法。
他尽管常年闭门不出,却知天下事。
老戈登十年前收徒的事,他也有所听闻,还笑语一句:老瘸子终于想通了。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只是十年,对方一个刚入门的弟子,竟然成为了天仙大能。
五年前不是说才天象巅峰吗,怎么会这么快?他是大能转世吗?
身为天仙,已经略微明白一些天意的苏逸想也不想,双手一合,将那无形琴弦一收,转身腾空而起,半点也不停留,直接逃跑。
这份果决,看得黑衣人都是一愣,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追击之事,五行轮转相互冲突相互抵消,混合成湮灭之势,化做拳锋,照着苏逸背影就轰去。
可惜已经晚了,天仙想逃,那当真是一念千里。
几十丈深的坑,苏逸只是一个跨越就逃了出来,对身后追击而来的湮灭拳劲挥出一点末劫气息稍做阻挡,就理也不理的转身离开,借着熟知的守护大阵中漏洞,跳出长风军镇,顷刻间便消失在了这里。
黑衣人还待再追,却被陈安叫住。
“小光,是你吗?”
黑衣人身体一顿,缓缓转过身来,面对陈安,第一次有了冷漠之外的表情,只是这表情相当复杂,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恍如隔世的唏嘘,有孺慕安心的宁静……
最终它们都化为了一句轻声呼唤:“大哥,我,回来了。”
陈安也是满心复杂,有诸般话语离情要诉,可最终说出的却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回来就好。”
对于黎光来说,那段时期虽生活在寒冷的北地,却是他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刻,比原本那个尔虞我诈,叔伯倾轧的所谓宗族要温暖无数倍,开心无数倍,而大哥则是他失去父母和爷爷后最亲的人,没有之一。
而对于陈安来说,小光是他一手养大,同样也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所以即便分开十年,也无半点生疏,就算有那些微的陌生感,也在这一句话中消融殆尽。
“大哥,师父传我艺业,我想送他走,所以回来晚了。”
黎光的声音有些发涩,很难想象能让整个西域震怖的金色阎罗,也有这么一面。不过也很好理解,很多人都是这样,在外无比刚强,只有面对亲人才不用伪装,才会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回到中原后他四处打听陈安的消息,自然知道大哥为了找寻自己经历了什么。其实这些都很好打听,千面诡剑曾闹得整个云州沸沸扬扬,千堡所谓的灭门凶案,发配东荒的路途,这一切全都有迹可循,就算经历十年也不会轻易湮灭。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黎光才愧疚于自己的任性,使得大哥受了这么多苦。
对此,陈安没有去解释太多,只是像看到自己长大的孩子一般欣慰笑道:“回来就好。”
“哒哒……”
即将崩溃的甬道中传出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另有数十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边探寻巨坑,一边施展神通稳固其结构,使其不至于立时崩塌。
不过片刻功夫,金明、姜露寒、姜厉、墨渊、虞凰兮以及各部主事者纷纷来到陈安面前,这么大动静他们还发现不了就不是苏逸安排的好,而是他们愚蠢了。
“臣等救驾来迟,死罪。”
看了眼前的情况,众人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金明单膝跪下,率先请罪,姜露寒等人也随之跪了一地,跟随请罪。
这些都是温良努力将中原礼法普及东莱的功劳,否则按照曾经的氏族制、城邦制根本不会玩这些虚的,有罪就是有罪,没罪就是没罪。
当然更多的可能还是陈安手掌血月刀,权威日重的原因。且旧氏族们不断吸收大乾罪民,对中原的一些东西接受迅速,才能有眼前的景象。
接受最快的是墨渊、虞凰兮等年轻一辈,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个虚礼;而姜露寒、姜厉等人就算慑于血月刀,但还是有些心里障碍,毕竟时间不算长,也就年许,一些积年的习惯未必改的过来。
不过这一次两个老狐狸却也是跪的很干脆,因为他们是真的有些惶恐。倒不是疏忽,怕陈安怪罪,而是害怕陈安借题发挥。
说实在的,大齐建立之初,温良就设计种种制度,把旧氏族原有的框架彻底粉碎,大家遵循新的制度,拧成一股,共建大齐王朝。可由于时间还短,甚至不到两年,那种种制度施行的成效还不显著,毕竟框架都是由人搭建的,使用氏族的人,就不要指望他们对大齐比对氏族更忠心。
虽然户籍制将大氏族彻底拆散,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还心念旧族的人不在少数,怎么可能全部杜绝。
所以陈安的这次出征还有着进一步削弱固有氏族力量的目的。
要达到这个目的,还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吗?若陈安借口护驾不利,大肆清洗,以其目前的权威之重,姜露寒和姜厉还真没有太多好办法阻止。这不是他们多虑,而是以他们对陈安的认知,对方绝对做的出这种事情。
不过事实却证明他们想多了,见到小光的陈安,早就把一切算计都抛到脑后了,心中只有喜悦,无有鬼蜮。
因此面对众人的请罪,他一点也不在意,只道:“天仙来袭,非人所能料到,诸卿不怪,都请起吧。”
说完他又转向黎光道:“来,朕给你们介绍,此乃朕之亲弟君黎光,从此以后也是我大齐光王,与国同休,世袭罔替。”
见陈安没有借题发挥,姜露寒、姜厉都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中担心的事情和金明墨渊等人一起向黎光见礼。这位也不能怠慢,这可是天仙大能,封神阶在自己的领域中确实能抗衡天仙,但出了领域很多封神阶连天象都不如,所以还是真正的天仙大能更让人感到安心。从此大齐也有了自己的镇国级力量了。
“传谕军功处,记录评议薛毅等人的功勋,重重抚恤。”
叙完小光的事,陈安脸色不由一沉,这一次若不是薛毅等护卫舍命相救,小光及时赶到,真的差点死了,要是在见到小光的前一刻死了,那真是亏大发了,所以对于苏逸的刺杀他真是深恨。
不过他也从长风军导演的这场刺杀中看出了对方的底气不足。
以前是自己太想当然了,觉得大乾乃是万界仙朝,乾军不可抗衡,但却没想到,长风军并不就代表乾军了,或者说大乾四境军队都不比齐军强多少,唯一能镇压诸天,代表乾军真正实力的,只有聂海峰军事集团。而他们现在还在和草原夷狄死磕呢,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被派到云荒来。
既然如此,自己还畏手畏脚的做什么。
于是他沉声道:“传朕旨意,明日一早,动员全军,猛攻东兴军,朕要在三日之内登上万年关的城楼。”
“喏。”
……
望乡城,东芝别馆内,人声鼎沸,来往行商均到此地歇脚,或要一碗茶水,或要一坛烈酒,就坐在那大声吹牛打屁,无所顾忌。
两年前东芝别馆这种地方还是不存在的。那时东荒危险无比,道路不畅,所谓行商也只在城池内部走动,各城池间的交流全靠城主府专门组织的狩猎小队,即便如此各城池间也时常断了联系。
两年前的天地巨变着实改变了不少东西,道路通畅,行商兴起,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它带活了各城经济,使得城市本就密集,具有先天优势的古城邦不再如同死水一般,瞬时活了过来。
既有行商,当然也就有这种茶楼酒肆,东芝别馆算是最早的一批由城主府建来,专门鼓励商贾的福利。住宿价格低廉,酒水菜肴便宜。很受一些行商的青睐,每日都是客似云来,座无虚席。
“哎,听说了吗?大齐已经打到东兴军了,不日将下万年关。恐怕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能班师回朝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真到了各城邦需要抉择的时候了。”
“怎么可能?乾军这么好打?”
“当然不是乾军,仅是长风军,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大齐也有自己的镇国神器,就和大乾的圣皇令一样,想来事后大乾想要清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各城邦城主看来要早做准备喽。”
“有什么好准备的,无非是归顺呗,大不了接受异地遣派,大人物们还是大人物,与我们何干?”
“不一样,不一样,谁肯放弃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老巢,就算明知大齐不可抗,难保也不会有最后疯狂的人。”
“哎,也是,看来这天下还得乱上一阵,我还是在手中多囤点货吧,就是不知该往哪囤?”
“当然是这望乡城了,东方城主已然决定在齐帝班师回朝的路上就举城归附,唯一条件就是望乡城的稳定。”
“这个消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有门路。”
“……”
馆中一处角落,看着远处言之凿凿的那人,傅恒眉头微皱,向卫宏道:“古城邦将乱,卫师傅还是早做决定。”
第四百七十六章 仇人消息
卫宏闻言,面上还是有些挣扎地道:“我,我已经决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还是随她去吧。”
他们当初一到这里就按照线索开始找人,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卫宏的幼妹卫芸,却得知她也与卫宏的妻子和孩子失散了,只知道她们娘俩随着流民往更北方逃难而去,而到底是逃到了野性荒原还是北地冰川,她也不知道。
这一消息让卫宏十分心忧,当下便准备带着妹妹继续向北寻找,只是他妹妹却不愿相随。
原来,卫芸逃到此地后,孤苦无依,无奈之下嫁给了本地一豪强做妾,还育有一子。
卫宏知道实情后,着实愕然许久,但既是自己的妹妹也没有嫌弃的道理,还想着将其带走,反正那豪强也仅是个中品在偌大的望乡都算不得什么事,又怎敢得罪傅恒。
只是卫芸自己却是不愿,虽然那豪强妻妾成群,对她也不怎么样,但到底是一心安处,经年奔波,她早就厌倦了,只求能安顿下来。
对此,卫宏却是没办法了,总不能强把妹妹带走吧,于是陷入了两难,这才有此时与傅恒的对话。
“卫师傅自己想通就好。”
这是卫宏的家事,傅恒本不想置喙,只是他也有自己的急事,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若是此间事了,我想向卫师傅告个假,前去寻我那仇人,待我报了大仇,再帮卫师傅你寻找妻儿。”
卫宏先是一怔,接着连忙道:“这是应有之义,傅先生还请自便,不用理会我这点微末之事。”
他妻儿现在音讯全无,要想找到,只能一路北上,耗时不知凡几,这个时候傅青主还愿遵守承诺,欲陪他去寻找,在这个道德不存的时代,已经是圣人行径了,他哪敢要求再多。
况且他也知道傅青主的心思,等到齐军班师,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吞并古城邦。各城池受其震慑,必然不敢相抗,到时候可不像傅恒说的那样天下将乱,而是天下将定,虽然在定之前会乱上一阵,但终归会趋于秩序。
当前这种情况,各城各自为政法令不通,杀人放火不过等闲,但若是天下安定了,大齐必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到了那个时候傅恒再报仇的话,哪怕仅为了杀鸡儆猴,大齐朝廷也会与傅恒死磕到底,不死不休。
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事情都麻烦了,所以傅恒想赶在大齐砥定东荒天下前报仇的心思,卫宏确实可以理解。
当前的古城邦律法不存,强者为尊,傅恒其实不需要顾虑卫宏什么,但这么多年所受的教育,始终让他循规蹈矩,不会去做违背自身道德的事情,况且一路走来大家依为同伴,总有一份交情在其中,卫宏能理解自然是对他最有力的支持,因此想要再说些什么,稍微表示一下感激,却忽然顿住,若有所感地看向东芝别馆的门外。
在那里,六猴正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找到傅恒一桌,又气喘吁吁地挤了过来。
“何事如此匆忙?”卫宏有些皱眉,在他心中六猴还是很沉稳的孩子。
“不要急,慢慢说。”傅恒也笑着道了一句。
眼前的六猴与半个月前相比形貌大变,再也不是一个小胖墩了,虽然还是有些虚胖,但身上的肥肉少了大半,这些都是这半个月来,跟随傅恒锻炼的功劳。
当然,不是说他减肥卓有成效,而是他本来就不胖,那般模样其实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再加煞气侵蚀所造成的浮肿。这些时日他机灵地跟在傅恒身旁鞍前马后的,傅恒过意不去就随手交了他几招,帮他梳理了一遍身体,再加上魂牌提供精气滋补,他算是渐渐康复了过来,相信再有个半年时间,差不多就能痊愈,恢复本来应有的面貌。
六猴又喘了口气,虽然他现在已经融合了七品魂牌,成为了一名中品秘术师了,但身体底子太差,还是让他距离那些精干的人群有一定的距离。
“我,我刚刚在市场上听到他们说,有一伙强人三个月前占了东北边的末城废墟,在上面新建了一座城池,他们首领的名字叫,叫图。”
傅恒脸色陡然一变,道:“你说什么?”
“我,我……”六猴又结巴了,猛咽了一口唾沫才憋出来:“那,那个末城城主叫图。”
傅恒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就要离开,却听卫宏忧心道:“会不会是重名。”
他的想法也有道理,实在是有些巧,傅恒在帮他找亲人的同时,也没疏忽了关注仇人的动态,原本遍寻不到,却没想到地方竟然送上了门来。
傅恒轻吁了口气,知道自己被仇恨蒙蔽,有些失态,他一向是把格瑞丝的仇也算在图头上的。这种心态不能说有错,但却实在是不合适,他现在在东荒也不算是无敌了,况且在诡异的东荒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若是对方设下陷阱,就自己这种心态,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
于是他定了定神,平复了一下心情,与店家结了账,才对卫宏道:“我先去看看,总不会有错。”
“同去。”
卫宏也站起身来,却让傅恒有些愕然。
“卫师傅你?”
“傅先生您帮我这么多,不能您有事,我就退缩吧。”
傅恒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所坚持的只是自己的原则,自己的道,可从来没想过要求别人什么。但面对卫宏的主动请缨,就算对方仅仅只是个六品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他还是承情的。算是除了格瑞丝外,在这东荒大地上为数不多的暖意。
于是道:“好,我们同去。”
……
东兴军,和天方寨一样,是乾军的补给据点。因为云荒地势狭长运输耗时,所以需要大量的这种据点以供军需。
但此时的东兴军镇,却是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长风军的坚壁清野策略,以及陈安想要泄愤的举动都为其毁灭添火加柴。
望着那熊熊烈火,陈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光,只见其目光中没有一丝异色,仿佛一切生死都不过是最平常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陈安如是想着,开始了兄弟间的第一次叙旧:“小光,你是什么时候证就法身的,我好像没有看到过天发异象啊。”
“月前,在西域,中原东荒距离甚远,不见异象,也属正常。”
黎光已经能正常说话了,只是因为不习惯,还有些滞涩。且他说这么多话,已经让他身边小念不敢置信了,她的主人像来是不善言辞的,难得说句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这让她不禁对这个主人心心念念的大哥更加好奇起来,三只湛蓝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在黎光背后偷偷地打量着陈安。
陈安当然有所觉,对着小念还以微笑,吓了小念一跳,她可不敢对主人的大哥不敬。
“姑娘是三目神族吧,正好我东莱就有这个族落的聚集地,姑娘可以和他们多亲近亲近。”
陈安的声音不自觉的就和蔼了起来,虽说只是弟弟的一个婢女,但他就是忍不住用看儿媳妇的目光来审视。有一种家里养了那么多年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欣慰感。
黎光倒是对此没有丝毫察觉,一改往日的冰冷沉郁,笑着道:“大哥的东莱,确实人杰地灵,在西域三目族人都已经日渐凋零了。”
“这话不对,应该也是你的东莱。”陈安笑语一句,转而道:“还要回西域吗?”
黎光摇了摇头:“师父走后,我在西域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如今我想和大哥在一起。”
“好,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等诸事安定,我们再回北地一趟,看看沈夫人他们,若是他们愿意,也可以把他们接到东荒住。”
随着交流的话语变多,黎光说话渐渐流畅起来,颔首道:“那真是再好不过。”
对于沈夫人一家,他也是有感情的,这份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变多,也更加弥足珍贵起来。且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现在大哥当了皇帝,当然要回去炫耀一番。
对他们来说,东荒可以为定居之地,但只有北地平泽沟才是家乡,而那里毁灭后,上原县沈家就成了唯一故旧。
“对了,”陈安话锋一转,问起了自己担心的事情:“小光,你证就法身后,可以感觉什么不适?”
“不适?”黎光咀嚼了一下陈安的问话,回答道:“没有,并且这十年的修炼的过程里也没有任何不谐处。”
他当然知道陈安在问什么,五毒元胎毕竟只是陈安的实验品,若有不好,确实容易成为隐患,因此回答的很详细,同时还把手臂递到陈安面前,一如儿时,搞得陈安都是一怔。
对于武者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秘密,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告知。
小光现在是天仙大能,身体,里蕴含的奥秘更是十分重要,可他竟然还和曾经一样,毫不犹豫地就让陈安给他检查身体,这份信任,让陈安简直无以言表。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仙之躯
小光还是那个小光,陈安自然也不会矫情,抓住黎光的手臂,就探查起来。
可这一探查,他整个人却是呆住了。
他一直估计自己的身体强度无限接近天仙之躯,原来一直都是想当然,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仙之躯。
如果说天象是基于身体素质的进化优选,那天仙就是生命本质的跃迁,是另一个层面的生命形态。可以很重,也可以很轻,一如山岳与鸿毛;可以无比伟岸,也可以极度渺小,一如星辰与尘埃。总之这是一种陈安完全无法理解的生命形态。
他面色复杂的收回手道:“我无法为你检查了。”
两个人的层面完全不同,陈安的一些固有认知也不可能照搬在小光身上,所以检查全然没有意义。
小光对此倒无所谓,反而安慰陈安道:“大哥不必忧心,这些年来,我确实不曾懈怠,一点一滴学的扎实。”
十年天仙,自古未有,若说不是五毒元胎的原因,小光自己都不信,本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可两个人都经历许多,相当现实,从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到自己的事,不搞清楚,心中总是惴惴。不过以当前的手段也确实没有办法,只能暂且将此事放下。
就在这时,一名齐军前来禀报道:“参见陛下,各部已经整肃完全,请陛下下令开拔。”
陈安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道:“传朕旨意,大军开拔,强袭万年关。”
“陛下有旨,行军万年关。”
“陛下有旨……”
耳中听着传令兵一声声的将他的旨意传下,陈安心中不免澎湃。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万年关虽然不如泰一关重要,可拿可不拿,但它却牵扯到一个战斗的主动性问题。
若据泰一关而守,东莱确实无忧,可也只能困守于东莱,乾军想来攻就来攻,只要保持国力强盛,早晚能将泰一关拿回去,再次钳制得大齐不得喘息;但若是拿下万年关,据万年关而守,那么战略主动权则落在了齐军一方,齐军随时可以深入中原与乾军一较高下。这就是云荒的意义所在。
所以这虽非生死存亡的战事,陈安也还是很关注的。就是算大军已然开拔,站在空舰甲板上时,还在不停地询问对情报工作也很重视的姜露寒。
“姜卿真能确定秦州军还未到位?”
以齐军现在的水准在加上血月刀和小光打一个长风军还是不成问题的,但若是秦州军加入战场,情况就不好说了。齐军现在战线拉的这么长,补给不力的情况下,甚至都很有可能被对方翻盘。
秦州军名义上是大乾朝廷的军队,实际上却有门派势力在背后经营。所以其虽不属于大乾的主战兵团,但其战力却一点也不能小觑,若是他此行在万年关的城头上看到了秦州军,那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等后面墨都的大军接应,再行攻打之事了。
姜露寒的面色有些古怪,先是看了同样负责情报事宜的郎一眼,才斟酌着语句道:“回陛下,臣与郎将军各有渠道,所获情报大体相当,那就是秦州军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驻地。”
陈安的眉头一凝,想不通对方在搞什么鬼。
黎光看到大哥忧虑,不由主动请缨道:“大哥,要不我去探查一下。”
“不可。”
陈安还没说话,甲板上异口同声地响起三道声音,分别来自姜露寒、姜厉和郎。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由姜露寒出言道:“光王请战之心,臣等甚为理解,可此时对我军最重要的还是陛下安危,光王还是待在陛下身边,确保陛下安全,才能使我军后顾无忧啊。”
“确实,”姜露寒说完,姜厉也跟进道:“昨日陛下遭受重创,此时当还是没有恢复,若再有个万一,我军前景堪忧,还请光王三思啊。”
之前长风军搞了这么一下,让所有人都是吓了一跳,尤其是姜露寒和姜厉,作为随军出征的氏族长,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不已。
古神功不愧是统兵多年的名将,一眼就能看出战局的关键,明晰了敌我的差距,所以在得到泰一关失守的消息后,他就知道齐军不可匹敌,于是非常果决的直接抛弃各个关卡,一路退守到万年关。然后借着君月一错判的机会,请来了苏逸行刺杀之事。
他倒是看得很准,齐军最强的战力是陈安,但最大的破绽还是陈安,陈安根基太浅了,不到两年时间能做什么?帝云庭纵有正统的位格,到现在还没理清朝堂的头绪呢,陈安一个草头王凭什么震慑四方?
现在不过是血月刀拥有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再加上各氏族又有共同的目标,所以勉强团结在陈安周围,但若是陈安死了,又无人可以御使血月刀,看似强大的齐军,瞬间就会土崩瓦解。到了那个时候,毁掉的东兴军,长风军全部可以重新建立,说不定泰一关也能重新拿回来,各氏族将会被打回原形,继续做东莱深处的山大王。
如此看来,苏逸的刺杀简直是神来之笔,毕其功于一役的一击。而且若不是小光的突然回归,说不定还真让他成功了。
所以如此深刻的一个教训,姜露寒等人哪能不长记性,他们在当时就已经打定注意,绝对不能让光王这个天仙大能离开皇上一步。
陈安沉吟了一下,也对小光说:“小光,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被苏逸这么来了一下,他确实实力还没有恢复,甚至接下来的战争都派不上什么用场,留小光下来保护自己是应有之义;二来么,面对大乾这个地上仙朝,天仙大能也不就是无敌了,尤其是秦州军,他们背后最大的恩主就是云天宗,那个杀天仙如屠狗的镇国公坐镇的门派。不知道有什么底牌存在,小光此去未必就安全了,万一有个好歹,自己能懊悔到死。
且细细想来,秦州军的异常很有可能是大乾内部的争斗,与齐军无关,没必要再三确定。
“听凭大哥吩咐。”黎光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又不是真来打仗的,大哥不叫去,就不去呗。
姜露寒等人长舒了口气,他们还真怕黎光任性妄为,以其修为偏偏这里还没人能压制得了他。
此事一定,大家的话题又转到了接下来的大战上,反复推算都不觉得没有秦州军加入的情况下,长风军拥有翻盘的机会。
且万年关不比泰一关,虽然它所在的地理位置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所在,但因为处在防备东荒的四线五线位置,防守力度大大下降。
其城墙的坚固程度,守护阵法的档次级别,守城器械的多寡,与泰一关完全不可比。
靠着这些东西,再加上长风军的残兵败将,根本不够给齐军塞牙缝的。也就一个古神功和一个云州总管需要注意一下,还有就是可能还没有放弃的苏逸。
不过那也不怕,小光可以匹敌苏逸,陈安虽然伤害还没好,但持拿血月刀对付两个普通宗师还不在话下,更何况,他们队伍中还有十六个堪比武道宗师的地轮高手。只要想办法消磨掉万年关的护城大阵,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只是说到长风军的残兵败将,就不得不再提一遍古神功的决断。长风军镇一战这家伙竟直接砸了七成的兵力,就为了搏一个刺杀的机会。这种狠辣的做法,让陈安都不由有些胆寒,所以这次战前他就给所有人定下基调道:“常言道:狮子搏兔需用全力,更何况是这钳制东莱上百年的长风军,任何人不得大意,敢有懈怠者,别怪军法无情。”
“喏。”
诸将领命后,空舰开始全速前进,这一次齐军加上已被划成大齐京畿之地的十二连城本部派遣的援军,已经达到了五千人,而长风军一方的残兵加上万年关的留守人员恐怕也就两三千,在兵力上齐军已经达到了“倍则击之”的标准了。
齐军五千人分承十艘空舰,浩浩荡荡地向万年关进发。从东兴军到长风军并不算太远,陆路五天,乘坐空舰的话半天可达。
因此,没过多久陈安等人就看到了万年关的城墙。
基于小心谨慎的原则,齐军没有像突袭泰一关那样上来就打,而是中规中矩的扎下营盘,摆开阵势,列开队伍。
差不多有三十门从泰一关上拆卸下来的歼神炮七型被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万年关的城墙,这玩意虽然更适合守城,但在现今器械不足的情况下,也能勉强凑合用来攻城。反正这玩意再差也比东莱自主研发的号称可以类比歼神炮三型的破烂玩意强的多。
目测了一下夕阳降落的速度,金明正想着是不是向陈安请示一下,在太阳落山前先进攻一波试探试探,就听得远处有一声异响传来。
“什么声音?”他有些诧异看向身边的沈林。
“好像是万年关那边传来的。”沈林也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长风军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轰隆,轰隆,轰隆……”
一声声爆响,由小变大,从远至近,突兀传来。
蘑菇云丛,一朵一朵从万年关处一直开到了齐军前军军阵前。
这一幕看得齐军目瞪口呆,完全不明所以,直到被狂暴的气浪将前面一排军士掀飞到五六丈高,才反应过来,哭爹喊娘的向后逃跑。
一时间爆炸声,哭喊声,惨叫声,汇聚一处,混乱不堪。
而将这一切净收眼底的陈安一行,目光呆滞,良久才有人声音干涩的道:“古神功这个疯子,他,他竟然炸关。”
第四百七十八章 圣皇降世
“混蛋,混蛋,混蛋……”
齐军舰队的甲板上,陈安控制不住的破口大骂。
其实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个很沉稳的人,或者说是偏向阴鸷的人,就算因为曾经暗司生涯的磨砺使得他偶有疯狂嗜血的时候,也能以冷静的态度驾驭。
可这一次,他真是出离的愤怒了,一连三个“混蛋”都不足以倾泻心中之恨,只想将古神功八代祖宗不分男女都问候一遍。
他自问自己已经够阴损的了,可现在才发现他是真没见过古神功这么阴损的玩意。
竟然炸关!
他难道就不怕朝廷问罪吗?
不错,他现在已经背上了失土的罪责,但炸关和失土的罪责能一样吗?依大乾律,后者顶多罢官,前者可是够族诛的,这家伙一定是疯了。
陈安发泄完后,抚额坐下,大口的喘着粗气,还没痊愈的伤势,差点被气的再次喷出一口血来。
不能不承认,古神功疯不疯先不论,他这招绝户计确实够狠,比派人刺杀自己的那一手也不遑多让,甚至更绝。
烟尘散去,原本万年关所在的地域变成了一个巨坑。长风军积蓄了上百年的燃晶**,将万年关连同其周围几十里的山峦全部抹掉,抹的干干净净。
秦州进入云荒的关隘变成了一个大豁口,一个怎么堵都堵不住的大豁口。
一想到这,陈安就气得直哆嗦,这次真是得不偿失。
“伤亡结果统计出来了吗?”
明知道问这个会让自己的心更堵,可陈安还是不得不自揭伤疤。
姜露寒心情也很恶劣,但面对陈安的问询,还是定下心来道:“据统计大概有四百多人被气浪掀飞,但因为都是高品秘术师,所以没有死亡者,大多都是轻伤。应该是怕我们心神预警,所以对方在我们进入万年关范围之前就引爆了**,我们的人基本只是承受了点余波。”
陈安点了点头,伤亡确实不算重,但说是这么说,这次对齐军士气的打击还是很大,对陈安的威望更是一次削减,就好像是被古神功狠狠地打了一次脸。
因此,陈安又面色阴沉地道:“其实这一次也是给我们一个教训,我的情报系统出了大问题,事前若能在长风军有眼线,哪怕仅是一裨将,也不至于会如此狼狈。”
“陛下英明。”
陈安目光在场中之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沈林的身上:“沈林,以后情报方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尤其是对乾军方面的,你暂时放下手中的所有事,尽快建立一套完整的体系,人员装备任你选。”
沈林一怔,迟疑了一下才俯首道:“遵命。”
一旁的姜露寒对陈安这个任命有些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陈安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同样没有点破,事实上他也觉得沈林的性格做个事情不太合适。沈林这个人确实喜欢开一些恶劣的玩笑,可为人十分心软,情报这个东西往往伴随着很多黑暗肮脏的事情,不是他这种性格能做的来的。但没有办法,陈安现在手上没人了,唯一能得他信任,又有能力做成这个事情的人只有沈林。
“臣想请示陛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说话的是姜厉,他也算是颇有眼色,见陈安发泄完,气氛转哀的时候抛出这个话题。
“诸卿的意见呢?”
陈安心中已有打算,但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且这次西征,他已经树立起了足够的威望,回去之后,也不用担心根基浅薄了。现在的他应该像个真正的君王那样,高踞宝座,裁决天下,不能事事出头,表现的事情还是交给臣工们就好了,而他只需要肯定或否定,表扬或批评。
这些是都是他从以前见过的周帝身上学来的,以及他自己的总结和温良的提点。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进步,不止是武道上,还有其他方面,虽然有些被动,但从未停止。
闻听问询,金明首先出列道:“回陛下,臣以为万年关既然已经不存在了,那东兴军和长风军也皆不可守,当撤军往后,以海砾道为门户,全力经营河洛遂营,依为第一道防线;而泰一关为第二道防线,再在其中间,依照天方寨式样,于冰川下建一城,作为两处周转的枢纽,方可保万全。”
“爱卿此乃老成之言。”陈安颔首,金明其人虽没临机应变的将才,却有着眼大局的帅才,估计温良当初就是这么培养他的。
其实陈安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当初泰一关破的突兀,古神功反应不及,才壮士断腕一般的舍弃河洛遂营,其实以长风军经营百年的河洛遂营的基础建设,必能与齐军纠缠良久。这次回去确实可以把河洛遂营再经营起来,只要肯下功夫,将之经营的如泰一关一般牢不可破也不是不能想象。
“臣也有言。”
嗯?陈安循声看去,只见是一身着棉甲的四旬美髯公,他认得这是曾经的侨帮主事尹仲,现在被他配给了郎当他的前军行军司马。
现在大齐草创,一切都依仗氏族扶持,所以氏族之人基本上都把控高位,这次回去之后当慢慢梳理,起码要将当初归梓会馆和侨帮的人提拔起来,与氏族相制衡才好,温良金明等人,势力还是太单薄了。
陈安如是想着,就想要给尹仲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道:“爱卿,请畅所欲言。”
“谢陛下,臣以为金将军策略虽然好,但万年关、东兴军、长风军还不能轻易放弃,可在此处设置矿区,如长风军东莱矿区之故事。”
“哦?”这个说法比较新颖,陈安不禁来了点兴趣。
“泰一关下的矿区鳞次栉比,地形地势被挖的面目全非,这次我等若不是舍弃一切的从空中突袭,可能光突破矿区就会耗时良久,若是再被长风军事先察觉,派一精锐部队袭扰埋伏,恐怕我军还未到泰一关下就会损失惨重。如此妙策,我们未尝不可效仿之。”
陈安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却又有些为难:“云荒之地贫瘠无矿,怎生经营?总不能强行挖地,其中耗费不算,光遣军于此的军费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尹仲一笑,似早有成算,道:“陛下不必忧心,云荒之地虽无珍矿,却有石料、木材,后方河洛遂营的经营,泰一关的修补。再有,等陛下治理古城邦时,必然兴建设之事,处处需要这些石料木材补给,何须担心无矿可挖,无钱运转。”
“且启动‘资金’也已到位,”尹仲说着转身一指空舰外,那被古神功炸成一片平地的万年关方向:“那里碎石无数,天然成矿,且有长风军俘虏近万,正可以贬为第一批矿奴,之后,陛下治古城邦,当还会有一批顽固分子可以填充,如此人力物力俱在,何愁大事不成。”
陈安大喜:“善,爱卿真乃朕之良助,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一样的,所需人力物力,有司全力拨付。”
“谢陛下抬爱,臣必不辱使命。”
一旁的姜露寒和姜厉先是对着尹仲侧目,接着又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心悸和心忧。这尹仲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没想到也是个能搞事的主,这些个乾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阴毒,害起自己同胞来也不手软,东莱从此多事了。
大事砥定,陈安刚刚的郁闷之气总算是消解不少,心中喜悦,准备再说两句慰勉的话,晓谕全军,却突然心有所感,诧异地向天空看去。
在他之前就有所动作的是小光,他目光如炬,直透万里之遥,穿越无穷远处,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在其中一片辉煌的宫殿群中,一个金色人影静静地坐在一副雕刻着九条五爪金龙纯以黄金打造的宝座上,手捧一枚金色的令牌,双目似开似阖。
他的身边隐隐有无数虚幻的画面浮现,山川河流,鸟兽鱼虫不一而足,而占据篇幅最大的,最广的,却是一副万民朝拜的景象,他们山呼万岁,虔诚无比。
是时,金色人影猛然站起,将手中令牌高举,那无数的画面陡然汇成洪流全部融入他的身体之中。就在此刻天空猛地一暗,伸手不见五指,处于黑暗中的人们心头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而却又偏偏不知道到底失去的是什么,无从找寻,无处获得。
直到一点明灯亮起,照散阴霾,人们心中才恍惚明白,那东西是希望。明灯的亮起似乎让人找回了希望,明晰了自我,那种感动沁人心脾,只想虔诚膜拜,诉说心中喜悦。
霎时间,明灯光芒一涨,天光随之大亮,一切阴霾黑暗尽数消散。
一道金色人影从光芒中走出,他有诸多形象,时而手捧圣典,口语纶音,教化世人;时而手持斧钺,披荆斩棘,开疆拓土;时而手执利剑,剑指四夷,征服寰宇……
异象历久方熄,空舰上见证这一切的众人却是半天不能言语,唯有喜悦之色早已不翼而飞的陈安自语般的呢喃声,轻轻回荡,如重锤一般锤击众人的耳膜与心神。
“圣皇出,天下明,帝云庭他,证就法身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仇人见面
末城是古城邦北部的一块废弃之地,百年时间并不算久远,这里还保留着万族城邦时期的一些建筑。
傅恒等人刚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才被拾掇清爽,忙碌的人们正在架设房梁,修葺屋顶,就着那些百年建筑的骨架搭建房屋。以前这种事情在东荒大地上很少见,毕竟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只有抱团才能取暖。
但现在这种情况在整个古城邦地域却比比皆是,因为人都有投机倒把的心思。
齐军西征大胜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大齐将会成为整个东莱的主宰,而其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吞并古城邦。
面对连乾军都能战胜的大齐,整个古城邦又有谁人能抗,老老实实献城投降才是生存下去乃至摄取富贵的唯一途径。
当然,虽然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但聪明的人们却可以选择自己的走法,比如是空着手投降接受安排,还是握住一些投降的筹码,交换之后获得富贵,就很有说法。
其实都不用比较,仔细想想也应该知道,献城献地献粮的自然能得到青睐,得到回报,空着手凭一张嘴的,能得到什么?
所以,这个时候的古城邦大小势力,跟个拆迁户一样,只要有点能力的,全都走出了居所,到野外开辟荒城,拼命地抢占土地,哪怕只是做个名义上的城主也在所不惜。这股垦荒的劲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足。
有意思的是,古城邦这片地域的废城还真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上古中古留下的遗迹不算,就说当年的万族城邦,留下的城池也不是个小数目。十二连城举族搬迁,空出的建筑本就多,再加上自然消逝的人口,如今的古城邦地域,用一句十室九空来形容都不嫌夸张,绝对能够满足这些想要折腾的人的**。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太过麻烦的事情,只需要拉一批人出来,把那些残留的建筑修葺一下,能住人就行。若是以往从其他城池拉人可能还会遭到那城城主的阻挠,至于现在么,齐军都打到万年关去了,大乾矿场大半废弃,百万矿奴无家可归,全部逃到了古城邦乞食,人口不要太多。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山林里捉山民,总之只要想做,路子多的是。
眼前的末城就是这样,看那密密麻麻的忙碌身影,怕不是得有两三千之众,道路上还有一队队的矿奴流民汇聚而来,被带进城中,很难想象这是对方两三个月经营起来的产业。
傅恒三人随便找了块破布往身上一裹,混在流民的队伍里向末城进发。
路上傅恒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队伍有些感叹道:“其实,这些人搞圈地搞抢掠人口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流离失所的矿奴们有了落脚之处,可以被就近安置,免去了饿死,葬身妖魔腹的厄运,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善事啊。”
“傅先生说的是啊,”卫宏也有些感慨,此时方能体会到造化弄人的真谛,当初自己等人若是遇上这好事,也不至于和亲人走失。
“对了傅先生,您进城之后打算怎么办?直接去确认那城主身份吗?”
“是。”
傅恒回答的简明扼要,却让卫宏有些愕然。
“您不怕这是陷阱?”
傅恒目光一闪道:“我这一路行来都没做什么值得让人关注的事情,也就在东北边那几座城池寻访了一下他的下落,消息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传到西边来。若是对方的消息真的这么灵通,那么……”
傅恒没有说完“那么”什么,但卫宏却已然有些明了。在交通刚刚通畅的古城邦,信息的传遍非常落后,各城主就算有一些特殊的消息渠道,也得遇到十分重大的事情才会启用。
若是图真的能提前得知傅恒的到来,那就说明其人在古城邦的势力大到难以想象,那还报什么仇,干脆蛰伏起来,坐等齐军收拾对方就好。
不过是人都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古城邦要是出现了这么强力的人,早就被人整合统一了。
当然,也不排除机缘巧合之下被对方知道的情况,但那种概率太小了。
想到这,卫宏又忍不住想起东榆城的长青虹,心中祈祷,希望城主大人只是习惯性地为客人保守秘密吧。
随大流的走进城中,自有城中管理人员前来接应,把他们简单的安置在刚刚建好的房舍内,一人发了个馒头和一碗可以当镜子照的米汤,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出去办自己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
傅恒先四处环顾了一圈,又紧了紧身上的破布,对卫宏道:“卫师傅,你和六猴先在这稍待,我出去查看一下。”
他其实不怕这是个陷阱,倒不是因为艺高人胆大,而是小鲛女的死,让他很多事情都看开了,让他不愿像过去那样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的想太多,现在他所想只是报仇雪恨,或被仇人杀死,无有其他。
在这里装相,不过就是害怕图听到风声率先逃跑,让他找不到对方而已。可刚刚进城时发现,整个城池都破败不堪,唯有中心处一座建筑已然被修葺的焕然一新,以他对图的了解,其人必然在那里,所以也就不需要有什么伪装了。
“傅先生请自便,我们等会也去看看路,等傅先生得手之后,也好有个帮衬。”
卫宏自家知自家事,明白自己虽然已经在傅恒的帮助下,晋升了到了五品,算是已经达到中品秘术师的巅峰,但在傅恒的那个层面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如此还是不去做对方的累赘了,待在这里探听道路,说不定还能在事败或事成之后的逃匿上起到点作用。
傅恒本想说不用,但也不好驳了卫宏的好意,便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房舍,进入外间逼仄的街道上。
这里已经有不少衣着破败的人在遛弯,毕竟不是犯人,管理者自然没有禁锢他们自由的举动,只是太忙了,一时没有人顾得上来安排他们的活计。
因为街道的狭窄,显得有些拥挤,傅恒身裹破布混入其间一点也不嫌突兀。
几步走出这片区域,外门的路面宽阔了不少,上面行走着末城的管理人员和扛着石土木材的苦力。
傅恒身上裹着的破布没脱,而是把身后背着的重钧剑解了下来,抗在肩上。重钧剑上也裹了一层肮脏的厚布,且以其门板大小的体积,光从外观上还真让人一点也看不出那是一柄剑,他就这么混在苦力中一路向前行去。
末城并不大,而修葺的范围更是只有这么一点,差不多走完一条街,傅恒就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这里在过去当是个小氏族的驻地,不大也不小,十来进院落的样子,内里还有三层大小的坞壁,这算是东荒特色了。院落中也有些施工的部位,因此管理比较松懈,傅恒这副模样也没人拦他,让他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
不过他却没有直奔中心处的坞壁去,而是扛着“门板”顺着院落间的甬道,在这里逛了起来。
和之前所说一样,傅恒怕的不是陷阱,而是图逃跑,以末城现在的规模,图一味逃跑的话,除非大开杀戒,否则很难留的住,只要他往人群里一钻,傅恒便没了办法。所以在事前将这里的环境了解清楚,很有必要。
只是刚转过一处回廊,迎面竟有几个人走了过来,看清领首一人的模样,傅恒连忙低下了头。
是柴琦!当初跟随图离开的一个头目。
他此时正边走,边跟身边一人抱怨道:“城主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来末地建城?这里确实靠近泰一关,可更靠近野性荒原啊,那里是古兽和妖魔的天堂,既招不到什么人,还危险。当初去更西边一点的斐济多好,那里建筑七成完好,我们甚至都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就能在那安居。”
“柴大哥慎言,现在他已经是城主了,再不比当初,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多担待点好。”
说话这人,傅恒也认识,是另一个头目刘方,跟柴琦一向私交较好。
“怕什么?他不就仗着把我们从大冰川带出来那点恩惠吗?现在竟然还敢摆谱不见我们,须知他能有今天,靠的还不是我们,该还的,我们早就还了,大不了一拍两散,现在正值东荒变革的大时代,了不起我们也拉帮子人出去重新建城,过过当城主的瘾......”
柴琦一帮人说着话从傅恒身边走过离开,全然没有在意傅恒的存在,像这种工人这两天见的不要太多。
待得他们走远,傅恒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有名为仇恨的火焰燃烧,已经可以确定,图真的在这里。
其实傅恒本来也没有如此痛恨图,就算对方把他打落尘埃,差点将他至死,他也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但是当格瑞丝死在他面前时候,这一切都不能以平常心来衡量了。
他也知道可能有些迁怒图,但他需要一个渠道来发泄积攒到现在的悲愤暴戾情绪。
因此,他再不犹疑,顺着柴琦等人过来的坞堡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
第四百八十章 神剑之舞
傅恒向着中心处坞堡走去,身上围着的破布被他丢开,露出一件稍显破旧却相当干净的月白色衣衫,肩上的巨剑也渐渐褪去包裹,滑落到手中。若说他刚刚的样子不引人注目,现在模样就有点让人警觉了。
至于为什么是“有点”,那主要是因为没人相信有人会直接在大家的腹地处闹事,且傅恒手中那柄门板样式的巨剑,也确实不像是把剑。
正守卫着坞堡门口的八个身着劲装的军士见到了傅恒的走近,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下,才由为首一人,高声喝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傅恒表情不变,目光在最前两者手中端着的连火铳上转了一圈,内心杀意更炽,没有答话,直接一剑斩出。
这一剑快的不可思议,仿佛无视了距离的存在,直接在傅恒的手中消失,突兀地闪现到了那八名军士的面前,将他们一剑十六段,然后傅恒的身影才如同闪动的片段一般出现在巨剑之后,坞堡大门之中。
门中还有其他当值人员,他们诧异地抬头看向门口发生的变故,脸上的惊讶,渐渐变成惊骇。
还有一人看清傅恒的面容,“傅老大”三个字直接脱口而出,引得傅恒神色微动,不过他的动作却没有停顿,赶在那些或想要上前拦截,或想要向坞堡中报讯的当值人员反应过来前,巨剑再次斩出。
这一剑比之前更加沉重,也更加迅捷,却诡异的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不止如此,连想要逃跑报讯的那几个人口中的呼喊声似乎也被某种异常的力量屏蔽,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整个场景就像是上演了一场哑剧。
湛蓝色巨剑的剑尖上,隐有深沉的黑色浮现,那黑色浓郁沉寂,仿若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事实好像也是如此,无论是想要抵抗的人,还是想要逃跑观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那剑尖撞去,哪怕他们下意识施展出的秘术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撕碎,还原为最基本的能量,吸噬入那深沉的黑洞之中。
片刻之后,看着倒了一地的人,傅恒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真的是装都装不来的。因为格瑞丝的死,他满腔愤恨,认为所有人都该死,甚至一直将自己装扮的很冷酷,可当真正下手的时候,却又心软了,除了门口那几个被他认出确实是图的帮凶外,其他人都在最后关头翻转剑刃将之打晕了事,没有痛下杀手。
他一边埋怨自己心软的毛病要不得,一边顺着楼梯往二楼行去。
关于坞壁,傅恒还是比较熟悉的,无论是在十二连城,还是在冰堡这种建筑随处可见。这主要也是因为东荒的地域特点,在上古时期就是抵御魔族的前线,后来被血月刀封禁,更是战事不断,这种建筑的存在就是为了战争,因此一般情况下,一层一般情况下都战争甬道,二层往上才会出现居住区和办公区。
这栋坞壁较小,只有三层,不过各种设施还是算齐全,傅恒估摸着图当在三层办公。
无声无息地将一层碍事之人解决,他就这么来到了二层,果不其然,这里一半运兵道,一半居住区,只是因为需要,已经全部改成各种办事人员的办公场所和居所。
傅恒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窥视二楼环境的心思,直奔三楼阶梯而去,途中所有发现他的人都是一击点倒,保证对方半点示警的讯息发不出来。
三楼阶梯在二楼甬道尽头,那里竟然还有几个手持连火铳的兵士守着,傅恒甚至在他们之中看到了几个熟悉面孔,原本的心软情绪,霎时间被腾起的怒火燃烧殆尽,一个冲锋将呵斥声刚刚出口,正欲端起手中连火铳瞄准他的兵士,全部分尸。
然后他一步一步积累着自身的气势登上阶梯,向着三楼而去。
三楼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一登上阶梯就是个广阔的大厅,红色地毯,白玉石柱。这白玉石柱差不多有几十根,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螺旋纹路以及其他各式样的浮雕。
有长着四条手臂浑身赤红的炎魔,有人头蜈蚣身的恶心怪物,还有羊首蝠翼浑身漆黑的恐怖妖魔,总之各种各样混乱的怪物似乎在这里都能找到。
这些雕塑还雕刻的栩栩如生,甚至都不像是在白玉石柱上雕刻染色而成,倒更像原本就是活物,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固化镶嵌在其上的。
傅恒由是心中一凛,有些不好的预感。倒不是被这光怪陆离的场景吓的,而是据他所知东荒生存艰辛,向来注重实际,一般不会有什么浮华的设计和享受,眼前这般场景必有缘由。
是末城原本的居民就有这方面的信仰,还是这一切都是图搞出来的。若是前者,他倒没心思去探寻古人的信仰,但若是后者么,那可能真的被自己给猜中了,此处为图的陷阱,图早知自己会来。
如是想着,他就退往楼梯口处,准备一个不对,立刻逃离。这不是胆怯,仅仅只是一名武者的生存天性,毕竟只有活下来,才可以再谋划其他。
只是当他转身时才发现,原本通往楼下的楼梯甬道竟然消失不见了,仿佛这个大厅就是一楼,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上来的阶梯。
这个情形就有些诡异了,不过傅恒倒没什么害怕的情绪,他已再非当初的天象。武道宗师是人间的巅峰,是身体的极至,纵然遇到天仙大能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
且在来时,他也已经打听过,末城乃至周围都不是什么险地绝地,不存在什么能够威胁到武道宗师的存在,所以就算图有埋伏,他也不怕,总得较量一二。这也是他在猜测可能有陷阱后,还毅然决然的选择正面突进的原因,纯粹艺高人胆大。
于是在退路消失的情况下,傅恒索性就在大厅中探寻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探寻的,这大厅十分空旷,眼眸转动间,就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里除了正东面有一张漆黑座椅外,什么都没有。
巨剑斜指地面,傅恒以最好发力的姿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向着那黑色的座椅行去,倒要看看图在搞什么鬼。
“咔嚓,咔嚓……”
就在这时,忽有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响声传来。
傅恒诧异侧目,只见那几十根白玉石柱,似乎都在轻轻颤动,同时剥落下一层又一层白色石质碎屑,上面“镶嵌”着的妖怪魔物,竟在这一瞬间纷纷活了过来,撑破束缚,走出石柱,变成了真正的妖魔。
在傅恒身边一根石柱上走下来的是一只狼身蝎尾的妖魔,它似乎还不是很清醒,慵懒地抖落掉身上的白灰,然后才看向傅恒,眼中的嗜血光芒陡然一盛,裂开血口,就扑了过来。
傅恒何等修为,在对方刚有动作之时,就已然先一步出手,手中重钧轻若柳枝一般的轻挥,就将那魔物一剑分尸,还有闲暇点评一句:“凶级巅峰。”
“吼……”
其他白玉石柱上走下的魔物似乎被这里发生的事情吸引,一起看向站在正中间的傅恒,只在下一刻就全部张着血色大口向他扑咬而来。
几十个或凶级或灾级的妖魔奔腾而来的场景是震撼的,相对于一个人来说,不啻于面对一场血妖潮。
且这些妖魔与普通野兽不同,它们也有魔力秘术在身。还未扑到,疾病、痛苦、恐惧、腐蚀、魅惑等各种各样的负面效果就已经降临在了傅恒的身上。
若是个普通人,光是这些负面效果可能就足以将之变成一滩浓水了,不过可惜的是,它们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武道宗师。
重钧剑如山岳般砸下,那种沉重感甚至滞涩了空间,将铺天盖地飞来的秘术灵光都静滞了一霎;然后其剑身仿若涂漆,一瞬黑暗,深沉的黑暗将所有的术法吞噬,涓滴不留;再接着黑沉的巨剑就砸上了冲的最靠前一排的魔物的身躯。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最前一排魔物就变成了肉饼,干净利落。
不,比肉饼的内容要少,因为巨剑砸下的那一瞬,无匹的重压就将这些魔物的部分身躯蒸发成了气体,使其死无全尸。
只是后排的妖魔对此仿如不见,依旧悍不畏死的向傅恒冲来,仿佛与傅恒有着刻骨的仇恨,矢志将之撕碎。
与血月刀改造的魔渊世界不同,东荒妖魔大多混乱,很少会有理智,只有嗜血**和疯狂本能,就算达到墟境也很少能控制的住自己,眼前这些就是这样,全然被嗜血的本能所操控,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傅恒的不好惹,只是一味非冲锋。
傅恒也不在意,重钧飞舞,宛若丝绦水袖,他就像是在跳一支轻盈的舞蹈,纵横于妖魔群中,他的身边带起无量罡风,任何妖魔碰触到就是被碾为肉泥的下场,连近身都不可能。
这就是他为匹配重钧剑而创的剑技天罡神剑舞。
之前一直在望乡城寻人,这剑技虽早已功成,他却从未用过,此次正好试验一番其威力。
第四百八十一章 阴差阳错
一刻钟后,所有妖魔全都变成了肉泥,连一块完整的躯体都没有。
因为傅恒演练剑技时还加入了无光剑的真意法理,使得大部分血肉都被深沉的黑暗吞噬了,这里的血肉并不完全。可即便是这样,血色依旧侵染了厅中原本铺着的红色地毯,在其上留下暗沉的色泽。
嘶。
忽然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响起,地毯上的暗红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又变的鲜红如初。
傅恒若有所感,再次向远处那张漆黑座椅看去,只见那上面正有一个黑甲人由淡淡的虚影渐渐凝实。而看那黑甲人的面貌,竟是傅恒此行的目标图。
这等诡异的场景一般人心中都会有些心中打鼓,可傅恒却非一般人可比,确认对方气息不错,就没有废话的跨前一步,重钧再次出手。
无匹风压相随,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肉眼可辨的蛛网裂纹勾勒出重剑落下的轨迹,直接描绘到黑甲图的头顶。
黑甲图的身形在这种压力下陡然凝实,一手将傅恒斩下的剑刃握住。可剑虽然握住了,剑上的庞然巨力却轰然砸下,仿佛精钢铸就的漆黑座椅砰的一声炸成齑粉,图身上的黑甲也片片碎裂。
他本人闷哼一声,口鼻眼耳具都溢出一丝血线,原本诡异恐怖的他在这超乎想象的巨力下,虚实暴露无疑。
这主要是重钧剑太具有欺骗性了,它的巨型体积虽大如门板,但以平常精钢铸就顶多也就一两千斤,奈何深海鳞铁本就比一般钢铁重的多,又被卫宏用技法和铭刻之法加重,整体达到万斤。
而这仅仅只是剑本身的重量而已,以傅恒的膂力这一剑下来,起码十万斤巨力不止。
吃这一击,图原本机械的目光,渐有凶芒凝聚,手上发力竟将重钧剑又顶了回去。
这下傅恒有些惊异了,刚刚那一下虽是试探居多没用全力,也起码得有七八万斤的分量。以东荒体系,不善力量的超品在这一击下都有可能毙命。
图能够正面挡下这一剑就已经很让傅恒高看了,他竟然还能给顶回来,难道他竟是擅长力量的超品不成。
尽管两人做了不短时间狱友,傅恒还真不知道图到底擅长什么方面的秘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级,最多根据锁魂环的存在确定其为高品往上。
可现在看来,不止如此啊。当然也或许是他这两年有所精进,毕竟靠融合魂牌提升实力的体系,相对而言晋升还是很容易的。不过不管是怎样,现在的图都值得傅恒正视。
因此,一剑过后,傅恒扭腰发力,第二剑又至,并且比第一剑的力气还要大,就这么生生砸了下来,势要将图砸成肉泥。
这两剑之间衔接的完全没有间隙,就好像他完全不需要蓄力,也完全不需要缓冲,门板大小的重钧剑化作光影,上下起伏了一下,就带起无匹风压再次留下。
这一幕看得面色阴冷的图都忍不住眼角抽搐,不用思量,这一剑也不能硬接。
他的整个身躯陡然炸成黑雾,四处飘散,却又在傅恒身后十丈处聚合重塑,堪堪躲掉了这要命的一剑。
只是这一躲却尽显狼狈,刚刚营造出的恐怖魔王样气势荡然无存。
傅恒却不管这些,身为武道宗师,招式自然能放能收,原本前冲之势一顿,全然违背常理的后撤一步,这一步步幅甚大,直跨过了七八丈距离,同时手中之剑下落之势改为扭腰反撩,一记横扫千军就向着身后的图挥去。
这一剑不止速度极快,且剑刃隐隐变暗,仿佛光线都被庞然之力扭曲,无光剑意附着其上,图若再像刚刚一样解体躲避,必然被吸引斩杀。
眼看着图绝对躲不开这一击,突然傅恒脚下红毯中有无数红色丝线飞射而出,紧紧地缠上了傅恒的手臂,使得他手中剑势微顿了霎那,图趁势一个后跃躲了过去,落在距离傅恒十五丈远的地方,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傅恒动作全然不见滞涩,如行云流水一般翻转手腕,盘旋剑刃,将那看起来似乎坚韧无比的红色丝线尽数斩断,顺手还给了地上红毯一下狠的。
一声惨叫自红毯中传出,鲜红的色泽迅速褪去,于图身边凝聚成一滩红色烂泥样的怪物,七八根触手捧着应该是腿脚的部位,轻轻抚弄。
“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还活着?”
诧异的声音自图口中响起,他眼中那种奇怪的无意识状态消失,看起来似乎有些生人气息。并在刚刚交手的电光火石间认出了傅恒。
“我活着,你很惊讶?”
傅恒没有追击,只是这么面色古怪地看着图。他本来想摆出一副玩味的表情以配合所说的话,但现在这个情形实在让他不知该以何等心绪对待。
因为眼前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首先就是图,这个他眼中的昔日仇敌,已经不能算是人了,那几乎可以用肉眼辨识的煞气,以及刚刚被自己破坏的仪式都似乎是在说明着什么。
其次就是这个所谓的“陷阱”,他原本以为是图得知自己追来的消息,故意设下的,但现在看来,可能是有些阴差阳错了,这个仪式确实是一个陷阱,但针对的似乎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你竟然能从黑潮中逃脱,确实超出我的想象。”
尽管在说着惊讶的话,可图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不是在装冷酷,而是只能这个样子。
“其实,你才让我惊讶,短短的时间里就达到了超……不对,不是超品,应该是墟级才对,墟级的妖魔。”
傅恒的面色相当复杂,他见过很多被煞气侵染,无奈异化的人,却是第一次见主动妖魔化自己的。由此可见,图在很早的时候就和妖魔勾结在一处了。
原本他以为,被以勾结妖魔罪发配大冰川的人,都是被冤枉的,全是不舍亲人被煞气侵染异化,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才被发配到那里澄澈思想,谁知这里面还真有没被冤枉的人。
“羡慕吗?”图不止表情没变,语气也相当的轻松,就好像这些真的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
“强大的实力,崇高的地位,众人仰视的目光,这些一切的一切难道你就不心动。”
图虚握手掌,似乎是在感受自己的力量,他面上的表情终于开始产生了一丝变化,变得疯狂,变得嗜血。
傅恒面色有些发沉,猜测是一回事,听到图主动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世上真的有人为了追求力量,主动勾结妖魔的,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东荒的妖魔是没有理智的,只有混乱、疯狂、嗜血。心情好了,或许会逗弄一下饲养的人类,心情不好了,随时可以把人类当食物吃掉,用与虎谋皮都不足以形容图这种做法的疯狂。
不过也不知道该说图是走运还是倒霉,君月一拔出血月刀后,东荒大变,原本混乱嗜血的妖魔们虽然大量消逝,但存活下来的部分却渐渐获得了理智,懂得与人妥协周旋。甚至还主动帮助“有需要的人”转变成妖魔。
傅恒对此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评价好。
“对了,你感受不到这些,你从来没被人鄙视过,瞧不起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对你来说唾手可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愿意听你的……为什么他们都拥护你……明明我才是老大,我才是城主……”
图还在絮絮叨叨着,同时眼眸变的通红,并渐渐浓郁到似乎能滴出血来。
“哎,”傅恒叹了口气,这些妖魔本质上还是疯狂混乱的玩意啊,杀这种玩意一点报仇雪恨的快感都没有。
想归这么想,他手上却没有迟疑,重钧剑带起一阵风压,再次出手,却不是迎向彻底爆发,冲锋而来的图和辅助进攻的红泥魔物,而是向身边的一根白玉石柱扫去。
白玉石柱应声而破,腾起一阵烟尘,烟尘聚形成为了一只全身由岩石组成的不知名魔怪。
“果然,加上图,三个墟级妖魔。”
这阵容可以说相当豪华了,超品强者都是有来无回,甚至都可以叫板封神阶,不过对上傅恒还是有些不够看。他是真正的武道宗师,且还不是普通武道宗师那么简单。
在黑潮之中的经历使得他的心境有了质的变化,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大机遇一点也不假。
正是靠着这种大恐怖,靠着小鲛女的死,他彻底领悟了家传无光剑的奥义,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光之暗。
请卫宏帮忙打造重钧剑,就是为了锻炼自身,弥补自身剑意最后的短板。
他现在已经触摸到了那层天人之限,之所以还不能突破,完全是因为小鲛女的死这个心结,所以他才会有意无意的将一切往图身上引,把他联系成导致小鲛女死亡的直接原因。妄图通过击杀他,来获得这个心结的释然,踏出最后的那一步。
因此,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斩出手中的重钧剑,且一出手就是这段时日所参悟的最强绝学无光之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