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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劫主全文阅读

作者:手太阴肺经     无量劫主txt下载     无量劫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薪火相承

    这一日,他在自己房中指点了小雯一些招式变化之间的关隘。结束之后,便挥手令她退下。

    小雯走到门口却踟躇不前,陈安很不耐烦她这种拖泥带水的性格,直接开口问道:“还有何事?”

    小雯转过身来,看了陈安一眼,脸色胀得通红,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跪倒在地,向着陈安连连磕头。

    陈安被她弄的莫名其妙,冷喝道:“你做什么?”

    小雯被他一喝,想好的说词,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得惊慌的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磕磕巴巴的道:“拜……拜……师……,请公子……收……收我为徒。”

    陈安一怔,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幼时遭难,历经世间百态,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可是毕竟还没有加冠,怎想过要收徒弟。

    自己才十八岁就有了弟子服侍在侧那岂不是太滑稽了吗。正要拒绝,一个念头转出,自己把毒术和武功结合创出了一条新的道路,尽管不够完善,但也有了基本框架。自己立志报仇,也无心在这门武道上耗费太多心神。

    说句不好听的话,仇人如此神秘,可见其实力势力都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若报不得仇,反而被害了性命,这也是难说之事。还不如找个传人,把自己的武学理念传承下去,也不枉费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而且就算自己的武功后继无人,父亲的医术也不能失了传承。

    小雯半晌不见陈安的回应,自然也不敢站起身来,小小的身体伏在地上忐忑不安。直到她紧张的一颗心儿都要晃荡出口的时候,才听的陈安说道:“起来吧,我答应你便是。”

    小雯大喜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完恭恭敬敬的对陈安又磕了八个响头,才站起身来,陈安也端坐着坦然受了。

    陈安实在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因此便沉思不语。小雯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地道:“师父,若没什么其他事,徒儿先告退了。”

    陈安抬头看着她道:“好的。”随即又指了指自己床上的棉被道:“嗯,天气渐凉,这床棉被你拿去盖吧。”

    此时已是深冬,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要好一些,但夜间的寒意还是彻人心骨。他这间宅子是夏季买的,那时宁儿才走,自然没有准备两床棉被。而他这些日子全部心神都在整理功法之上,没想到为小雯再置办一铺。此时,小雯拜他为师,他心中亲切之感又深了一分,便把自己的棉被使其拿走。反正他已经寒暑不侵,睡觉都可以用打坐行功代替,还盖什么被。

    小雯一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徒儿怎能要师父的棉被。”

    陈安面色一沉,寒声道:“怎么?我说话你不听?”他只知暗司教习的作为,深信严师出高徒,这时真成了师父,自然要把架子端起来。

    小雯唬了一跳,赶紧上前抱起那床被褥,说了声“多谢师父”便逃也似地离开了陈安的房间。

    陈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却陷入了沉思之中。若是以前自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自然是想到什么就随便教点什么。但此刻当了人家师父,他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心事。

    他出身暗司,一身武功也脱变自暗司的格杀术,只要出手就是要人性命的狠辣招数。他就算善恶观念再淡薄也知道,自己满手血腥罪孽不小。实不愿自己的徒弟也像自己这样,沉沦在仇恨之中无法自拔。自己此生除了报仇就是报仇,但她应该还会有一些精彩的东西。

    想到这些,陈安似乎明白了慕少平所说的话中意思,养儿方知父母恩,他现在对小雯的心情竟与慕少平对他的心情惊人的相似。

    他本身就是个面冷心热之人,现在与小雯确定了关系,更加上心了许多,打定主意将自身衣钵传下。

    陈安整个心神都沉浸到自己的武道领域,伸手执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把一些不可把握容易反伤自己的阴毒杀招尽数剔除出来,使得整个寒炎冰魅功都变的温和了许多。

    直到天亮,他还坐在桌前反复推演,只是他的寒炎冰魅功与暗司的那部武学典籍早就相去甚远,完全被一些阴毒招数充塞了,他改了几遍都不慎满意。

    陈安长吁一口气,看着熹微晨光,怅然出神,半晌才嗤然一笑,自己真是太过心急,时间还长,先把改好的教给小丫头,日后边改边教,总会成功**出一位出色弟子的。孰不知他这种心态正合了宗师之境,宗师宗师,若不能开创一派武学,不能教导弟子,传承功法算什么宗师。

    既然已经收了这小丫头为徒,陈安也就不出去为她演武了,而是把她叫来,指点她打坐练气。本来她只练外功,练得一二十年说不定也能由外而内气力渐生,成为内家高手。但陈安怎会对自己的徒弟藏私,直接教其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让其由内而外,省去打熬力气的苦楚。

    小雯行功半晌觉得小腹渐起一股暖意,如同温润火苗,知道这是陈安所说的内力。心下大喜,抬头向陈安看去,就见自家师父,却在研磨药材调配药剂,好奇的问道:“师父,你在做什么?”

    “配制为你洗练筋骨的药”,陈安随口答了句,想了想又补充道:“为师武功大半来自药物,你要想学我的功夫,就要从制药开始,明天起随我,辨识药材。”他先自称“为师”,但觉的十分别扭,最后还是改成了“我”。反正他也比小丫头大不了几岁,总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心态都老了。而且他只说药物,没说毒药,怕是把小姑娘吓到了,女孩子在这方面总是弱一些的。

    “是,师父。”小雯恭敬的应答,眼神却有一丝异样。

    “怎么,找到气感了?”陈安接着问道。

    “嗯。”小雯兴奋的点了点头:“师父,我感到一股暖流在小腹处升起,应该是您说的气感吧?”

    陈安心中惊讶,这么快,小丫头天赋不错啊,但他嘴上却说道:“不错,但那也没什么,你打熬了这么久的力气,若还是练不出气感,那就是废物一个了。你以后要勤加练习,争取在三个月时间里,功行小周天。”他深知小雯性格温吞,决计不会走火入魔,所以故意把时间说的短暂,要知道就算他自己功行小周天也用了大半年时间,这还是快的,若是常人没个一年半载想也别想。他张口就砍掉一半,心里想着若小丫头偷懒,自己可就有说辞了。

    无聊之下随口问道:“你全名是叫林雯,是和主人家姓吗?”这也是查其根底了,虽然陈安有一番自己的猜测,但毕竟未得证实。

    小雯一惊:“师父,你怎么?”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做主子的。主人家对你好么?”其实陈安这句话有点没话找话了,若是她的主人对她不好,她能想着为其报仇吗。

    小雯神色黯然:“小姐对我很好,我……我本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人,只有小姐对我好。”随即她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抬头向陈安道:“还有师父,师父也对我很好。”

    陈安哼了一声:“我怎么对你好了?”

    小雯老实的道:“师父几次救我的性命,又把棉被送给我盖,现在又幸苦地给我配药,虽然不苟言笑,但我是知道得,严师出高徒,你也想我好,除了小姐之外,师父是对我最好的人了。”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复杂之色,只是陈安低着头制药,没有看到。

    陈安性格疏淡,听了她的话,心中还是暖暖的,只是面上不动声色,道:“你这么想也由得你。”

    待到傍晚十分,陈安置了一澡盆水,加入各种药材,要小雯在其中沐浴。

    小雯虽然不止一次在陈安面前**身体了,但还是十分羞涩,白皙的小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相比前两次半昏迷的状态,这次她可是实实在在清醒的。

    陈安纵然心中尴尬,脸上还是冷冷,一边双手不断地拍打小雯身上的要穴为其洗练筋骨,一边还不停的冷喝,叫小丫头收敛心神。

    江湖之上普遍都是男师授男徒,女师授女徒,就是这个原因。其他门派就算没有陈安这种洗练方法,也要手把手的教授其血脉筋络周身穴位。一般都是在徒弟身上指点确认,免得其了解个似是而非,胡乱修炼,那可是有着生命危险的。

    当然要是早遇到小雯几年也好,那时还是个女童,没有男女之防,陈安也不用顾虑这么多。现在可好,一场洗练搞得他大汗淋漓,比与古剑平打了一场还累。好在只是初期教授武功基础时需要这么干,等她内力入门,就可以口头指点了。

    这样平淡而充实的生活又过了几日,陈安走进书房,房中桌上摆放着一件包裹。他对这件突兀出现的包裹没有半点惊讶,很自然地走上前去,将之打开,里面是满满得奇异药材。

    说奇异是因为它们并不常见,这些都是陈安为了印证自己的那个猜想让他属下的“鹰眼”找来的。本来这些鹰眼是他派去寻找慕少平的,既然已经找到,他们便闲置了下来。这几日他教导小雯,对自己所学的武学毒术都整理了一遍使之成为了一套体系,心中又有所得,那日那个关于五毒轮转相生相克的想法便更清晰了一分,于是让鹰眼为其搜寻了一些拥有五毒属性的药物,以便验证。

    “啊”。

    就在他分拣药材的时候,他卧房之中突然传出小雯尖叫的声音,似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之物。

    陈安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书房之中,片刻之后,就出现在自己的卧室。卧室里的情形让他微感诧异,只见自己的暗司官服掉落地上,小雯则满脸惊惧地站在一旁,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物事一般。

    自从小雯拜了他为师,洗衣做饭的事情,当然都归徒弟了。陈安心中清楚,小丫头应该是来他屋子拿脏衣清洗,不知怎么的翻到了他这件官服,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见这件衣服如此失态。

    小雯一转首也看到了他,立时就想向他扑来,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恐惧之色又浓了几分,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陈安皱眉道:“你怎么了?”

    小雯舌头打颤:“我……我……”

    “说。”陈安一声冷喝。

    小雯兀自口齿不清,一手指着地上的衣服,一边说道:“我……林家……杀……杀……凶手。”

    她说得乱七八糟,但陈安却是听懂了,眼睛微眯道:“你是说杀了你主人一家的人穿着这种衣服。”

第三十二章 善恶一念

    小雯点了点,眼中都吓出泪来,口中赫赫作声不得。

    陈安心想,就这点胆量,还想报仇,一挥手喝道:“怕什么,就算这些人和我同属暗司,又能把你怎么样,谁也不能让我陈安把自己的徒弟交出来。”这话说的道是确实,以他如今的地位,就算是朝廷钦犯,他也可以保得,更别说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了。若是小雯没有拜他为师,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说不定就把其交了出去,但如今谁也没法迫他交人。

    听得他的话,小雯总算是镇定了一些,颤声道:“多……多谢师父维护。”

    “嗯,”虽然不是很在意,陈安还是多嘴问了句:“看了这件衣服,你应该知道为师的身份了,那就说说那个林家犯了什么事?若是谋反罪,为师也要想想对策。”这句话问的漫不经心,就算是谋反又怎么样,还不是他动动嘴皮子的事。他暗司既能把人诬为谋反,也能为人洗刷罪名。

    小雯却不清楚他的心思,仔细想了想道:“什么罪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好像是为了一块玉佩。”

    “玉佩?”陈安心中一动:“什么样的玉佩?”

    小雯嘟着嘴苦恼道:“似乎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玉佩,只有一小半。”

    “是不是这样的?”陈安从怀中摸出一块三角形的羊脂白玉。

    “啊,就是这块。”小雯先是面露喜,接着又害怕起来:“师父,你……”

    “这不是林家那块。”陈安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有解释为什么。

    他走上前来,拾起地上的官袍,一展而开,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地冲小雯道:“你确定,你看到得是这种衣服。”

    小雯听他说的郑重,连忙仔细向那件衣服看去,这是一件纯黑色的官袍,胸口位置用金青两色丝线绣制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飞蛇,蛇身两侧插着蝠翼,口中吐着信子,情状好不狰狞。

    小雯不确定的道:“好像……好像不太一样。”

    陈安一怔:“哪里不一样?”

    “蛇……蛇不一样,这条蛇额头的鳞片是金色的,眼睛是黑色的,而那人衣服上的蛇鳞片是银色的,眼睛是红色的。”小雯认真地道。

    “你确定。”陈安目中精光一凝。

    “我死也不会忘的。”小雯狠狠点头。

    陈安听她说道银色鳞片时还不觉得什么,但当听到“红色的眼睛”时,脑中却嗡的一声,恍然大悟。口中喃喃道:“难怪了,难怪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圣廷三司服饰被称为飞蟒服,样式相同,颜色却又略微差别,明司的衣服自然是白色的,与其他两司的出入有点大。暗司血司虽然都是黑色,但也有些细小差别。这差别就体现在那条蛇眼之上暗司是黑色,血司是红色。飞蟒额头的鳞片则对应着金鳞卫,银鳞卫和青鳞卫。

    所以小雯看到的那人应当是血司银鳞卫才对。

    此时他才想到小雯还在屋中,转首望去,就见她卷缩在墙角,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满脸恐惧地看着陈安。见陈安向她看去,吓得尖叫一声,连忙闭上双眼。

    陈安莫名其妙,实在不知她发哪门子疯,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在屋中铜镜里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双眼血红,面泛黑气,表情狰狞,直如地狱恶鬼。他吓了一跳,但更让他惊慌不已的是,镜中之人居然是他自己。

    这时慕少平的话忽然浮现心头,说他不应该被仇恨充塞,现在他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些年来为了复仇他练了一连串阴毒功夫,这种阴毒的手段也影响到了他自己心性。要不是他本就性格疏淡,不被功名利禄所羁绊,指不定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也怪不得江湖中人称呼他为万毒鬼王,把他和阴仲叶圣言这些个变态排在一起。原来他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了。

    也许等我手刃仇人之后就好了,陈安只能如此做想,让他放弃报仇,那是绝无可能。

    他长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为师只是不太舒服,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雯一怔,这也许是陈安第一次对她这么温柔的说话,她一时之间都忘记害怕了,直到陈安又冲她摆了摆手,她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待她离开,陈安拿起自己的官服,伸手抚摸那条飞蛇,双眼微眯心道:“难怪怎么查都查不到,原来是血司干的,我早该想到的。”

    凭他如今的权势,手下“鹰眼”为他查案不会不尽心,但这么多年来,却连一点眉目都没有,直到遇见慕少平才了解到整个事情的因果。就算这般,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圣廷之人。就连当初发现有血司的人在追踪慕少平,他也以为其只是与凶手有关,认为其为人所指使。

    圣廷三司以明司为盾牌,血司为尖刀,暗司为耳目。天下太平之后,盾牌入库,尖刀雪藏,耳目却遍布天下。但不管什么时候,三司只是上位者的工具而已。因此,陈安一直对准的目标就是这些上位者,只是查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没查到。而今在小雯的口中确认了凶手就是血司,这让陈安闪过一道灵感,意识到这么多年一直忽略的一件事:那把尖刀有了自己的思想。也许幕后根本没有人指使,真正凶手就是血司。

    “任中虚。”陈安声音低沉,咬牙念出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的疑惑一朝得解的轻松,仇人就在身边而不得知的懊丧,大仇将报的喜悦……各种感情纷沓至来,充塞心田,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第二天陈安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教授小雯武功和药学知识,既然忍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在乎再多忍耐一段时间,知道了正主总能够报仇的。小雯对此也是只字不提,只是练功又勤勉了几分。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冬去春来,春去夏至。这几个月的时间,是陈安这些年过的最平静的时日,每日只是教教徒弟,练练药,要不就是完善自己的五毒理论,以及研究造船之术和海图。

    在这几个月中小雯也能独自配制自己练功所需的药剂了,不用陈安再去操心。他只是在小雯遇到瓶颈之时才出声指点,其余任其自己修炼。陈安估摸着再过一阵就能把自己制毒之法传授给她,给她讲述万毒心经的理论,到时候她就可以成为自己的帮手,师徒两就能一起完善万毒心经,开创出一条崭新的武道。

    这一日陈安家中却迎来了几个客人,陈安心知平静的日子已经远去,对小雯的教授只能延后了。他支开小雯,把人迎进书房,才开口说道:“你们几个的任务都完成了?”

    “卑职拜见……”

    “不必多礼,直接说吧,朱琦你先说。”

    “是,”一个白净胖子应了一声开始缓缓叙说,其人正是陈安属下金鳞卫朱琦。

    “……就这样,属下和张忠扫清了荆武路的阻碍,只等图穷匕见的那一刻。”

    陈安不置可否,转眼看向一旁的司空成,司空成与他目光一触,连忙低下头来,恭敬地道:“属下和孙重负责保护朝廷派来的钦天监监侯,经他测算,今年的海神祭可能要推迟半个月左右,持续时间也可能会……”说道这里他不禁迟疑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陈安沉声道:“说,会持续多久?”

    司空成咽了一口吐沫,涩声道:“少说一月。”

    “这么长时间?”一旁的朱琦也惊呼出声。海神祭是海州沿海地区每年都要迎来的强大飓风,这时行船简直是十死无生。

    陈安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抹忧色,看向最后一人道:“章霞,你那边进行的顺利吗?”

    “属下已经打通了渠城到都灵郡的通路,我们与海州卫的信息传递只需半天,人员接应也可缩短在两天之内完成。”

    陈安看着章霞苍白的脸色,皱眉道:“你受伤了?”

    章霞惶恐道:“属下无能,在安排潜伏鹰眼的时候,被吴王府的探子缀上了,虽然把他们全部击杀,但还是受了点伤,不过请大人放心,属下绝对不会拖累之后的行动。”

    陈安走到她身边,中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章霞吓了一跳,朱琦和司空成心中一凛,武功练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身体对外界刺激会有许多本能反应,而且反应速度是常人的数倍。而章霞毫无反应的被陈安捉住手腕,陈安没有恶意是一方面,那另一方面则说明陈安有能力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之击杀。

    他二人武功和章霞只在伯仲之间,那岂不是说明陈安也有能力轻松击杀他们。

    不理他们的小心思,陈安脸色凝重地放下章霞的手。章霞看着陈安的脸色心中一慌,颤声道:“大人,我的伤……”

    陈安摸出一个瓷瓶递到她手里,打断道:“把这个服下,今晚你们三个现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随我去趟江南道的临城。”

    章霞迟疑地拿着瓷瓶,这天下间谁敢乱吃陈安的药。

    陈安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补充道:“只是些败火去邪之药,北方秋冬季常用的,我实没想到到了南方居然还用的上。明白了就早点去休息吧。”解释这么多已经超出了陈安平日的风格了,于是挥袖率先走出了书房,留下了一头雾水的三人。

    陈安来到厨房,小雯正在这里忙着做饭。陈安唤了一声:“小雯饭后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们要离开这里。”

    小雯不敢多问,只是应了一声,就继续埋首食材之中,她看家里来了客人,特意多买了一些吃食。

    陈安说完就想离开,却听得柴禾堆里传出轻微响动。他面色不变,右手轻抚一道指风疾射而出,将柴堆里的一只老鼠生生捏死。这道指风传了有丈余远,对上人的话,顶多为其弹弹衣服上的灰尘,但用来杀老鼠却是绰绰有余。

    陈安瞥了一眼那只死老鼠,却忽然怔住了,只见其啮齿参差,双目通红,形状十分狰狞。

    小雯拿着簸箕扫帚把那里迅速的清理赶紧,回来的时候,竟发现陈安还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第三十三章 襄王神曲

    翌日,陈安一行五人走江南道至临城。

    一路上所见所闻,让四个暗司精锐都看得触目惊心,就更不用说小雯了。

    去年的旱情竟然延续到了今年,一路上真可谓是赤地千里,浮尸遍野。随处可见游荡的流民,向着周围的城镇逃荒,像蝗虫一样把周围的城镇拖垮,再向更远处蔓延。

    若是以前,无论是朝廷还是吴王,早该派兵来限制流氓的活动了,该赈灾赈灾,该重建重建。可是在这紧张的时刻,双方只是漠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任江南道的百姓自生自灭。

    是天灾是**真不好说。

    连章霞朱琦等心狠手辣之人看了,亦是脸色阴郁,只有陈安却奇怪的面露纠结挣扎之色。但他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看不到他的古怪神色。

    陈安心中天人交战,行动之后,是走陆路还是走海陆。按照司空成的说法,海陆是走不通的了,海神祭的威力在来时,陈安就搞得清清楚楚,就算自己等人只是沿岸航行也绝对难以幸免,更何况这次的海神祭的持续时间还有可能会超过一个月。这意味着什么,在船舶司待了一年多的陈安再清楚不过了。

    也就是说,无论是把行动时间推迟还是提前都躲不开。如今只有陆路这一条道了,但这条途径从海川郡走上府路经南福城过江南道,整条路一马平川,若是被兵马拦截,实在是九死一生。

    其实陈安是有主意的,只要用从南疆搞来的瘴毒,汇聚此方水土,施放瘟疫。以如今流民扩散的速度,说不定都能糜烂到海川郡,到那时候海州大地哀鸿遍野,谁还有空对付自己这些人,那时大家就可以从容逃脱。

    但他委实难以抉择,实在是这么做太伤天和,而且瘟疫的威力不好控制,不知要死多少人。他曾看过暗司记载,先帝时期云州西川路大旱,死九十六万有齐。一场百万人的大战最多也就死个几千人罢了,说是全军覆没,其实只是溃逃和俘虏,瘟疫的威力恐怖至斯。当时他脑子只得一个数字,没有任何观念,而现在在他眼前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地狱景象。他善恶观念再淡薄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不妥当。只是急切之间实在没有其他主意。

    三天之后陈安等人来到了临城,章霞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一分,精神也变的很是萎顿。朱琦和司空成看的大奇,他们可都是内力大成的高手,单以内力而言,尚章霞在他们两人之上,怎么会轻易生病。但若是说伤还没好,那也不像。

    对此陈安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径直带他们到慕少平的医馆。

    此时慕少平正在为人诊病,慕晴在一旁帮忙,而宁儿则是帮这病人抓药,城里生病的人着实不少,连慕少平这个深巷之中的医馆也是车水马龙。

    陈安的到来,大家自是一番欢喜。对章霞等人陈安只是介绍是同僚,便一笔带过了。慕少平深知暗司是比较诡秘的部门,因此也没有多问。只是对陈安新收的徒弟林雯很是感兴趣,笑道:“老了,老了,连小安都收徒弟了,哈哈,真是老了。”

    林雯只和陈安学了辩药已经炼制练功药酒的知识,对制毒之道,还不曾涉猎,所以陈安也没有什么好避讳了。只是微微一笑,任由慕少平对林雯考校一番,结果自是十分满意。

    慕少平捻须笑道:“不错,不错,由徒及师,小安你的医术看来也没有落下。”

    陈安知道自己的医术实在上不了台面,闻言只得尴尬笑一笑,岔开话题道:“侄儿的医术比起叔父来还是相去甚远,所以才把这位同僚带来请叔父诊治一番。”说着让出了身后的章霞。

    慕少平早看出了章霞似有不妥,但暗司行事大异寻常,他怕陈安另有什么深意,所以也没有多问。直到这时陈安言明,他才向章霞道:“这位姑娘请借手腕一观。”

    章霞伸出手臂,客气的道:“有劳慕大夫了。”她也不知道慕少平是谁,但看陈安都对其如此尊敬,只道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的叔叔,所以口气甚是谦和。

    慕少平伸指搭在其的手腕上,片刻之后,他脸色猛然一变,像是被烫到一样把手缩了回来,惊异地目视陈安。

    陈安就好像知道他的意思一般,点头道:“是病,如果是毒,我就能帮她解了。”

    慕少平道:“那她这……”

    “叔父也没有办法?”陈安皱眉道。

    慕少平蹙着眉头道:“十分棘手。”

    他们二人说的话没头没脑,一群人都莫名其妙,章霞本人更是心中忐忑,实在想不通自己得了什么病如此棘手。但在陈安说话之时又不敢插嘴询问,另外两人自然也是如此。

    慕晴的性子直,而且对陈安只有亲近,没有敬畏,便直接问道:“爹,你们两在打什么哑谜?”

    “这个……”慕少平微一犹豫,陈安却直接说了出来:“是瘟疫。”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章霞更是脸色煞白,瘟疫的恐怖她自然知道。

    慕少平说不出口就怕引起众人的恐慌,此时见陈安直言不讳,便也开口说道:“大家也不用太害怕,这病灶只是刚起,而且章姑娘体质很强,气血充足,应当没有大碍,只是诸位还是离章姑娘远点的好。”

    说完又看向陈安,说道:“瘟疫病灶变化多端,需要章姑娘多服几剂药剂,来辨识病理,才可根除。”

    陈安点了点头,就此安排章霞几人住了下来,便于慕少平就近治疗。反正周围的房舍已经全部被陈安买了下来。

    安顿下众人,陈安才与慕少平正式相见,互叙别时情状。

    宁儿此时走了上来,眼而笑得月牙一般,开口说道:“陈……安。”

    她这两个字说得艰难异常,而且断断续续,但陈安却是大喜:“宁儿你会说话了,这真是太好了。”

    “还……还……”宁儿也很高兴,小脸红扑扑的,只是一急又说不出了。

    陈安自然知道她想说还不流利,于是点着头鼓励道:“多多练习,总会好的。”

    他又转头向慕少平感激道:“叔父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侄儿佩服。”

    慕少平正要说些谦虚的话语,一旁的慕晴却抢着道:“那是自然,这些年爹爹和我东奔西走治愈过各种疑难杂症,爹爹的医术比之当年更强了无数倍,绝对当得起出神入化这四个字了。”

    慕少平被女儿抢白不禁笑着摇头道:“你这丫头就会胡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的医术略有长进是真的,说什么出神入化就太过夸张了,咳咳……”

    说到后来突然咳嗽起来,陈安一惊:“叔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慕少平笑道:“没什么,只是嗓子不太舒服,等会喝点菊花茶就好了。”

    慕晴也道:“爹你真没事吧?这都好几天了,要不明天歇诊一天?”

    “不用,爹的身体好着呢,爹还要看着你出嫁才能安心,怎么会有事。”慕少平拍了拍慕晴的手说道。

    “爹你说什么呢?”慕晴大羞不依地娇嗔。

    慕少平道:“害什么羞,你总是要嫁人的,这些年你随着爹东奔西跑确实耽误了你。你觉得小安怎么样?”

    慕晴正想着这些年来的经历,不想自家父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脸羞得通红,嗔道:“爹,你乱说什么,小安比我还小呢。”

    陈安在旁边也是听的一,偷眼看了慕晴一眼,只见她眉目黑白分明,唇如涂丹,双颊酡红,真真是人比花娇,他的心房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慕少平道:“这算什么理由,我就看小安挺合适的,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而且和你也是青梅竹马。小安,你说我把晴儿许配给你怎么样?”

    “我……我……”,陈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口中如同堵塞一般根本说不出话

    慕晴大羞,一把抓住在一边看热闹的宁儿往陈安怀里一塞,道:“我看啊,还是宁儿与安弟比较般配,爹你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宁儿正在一旁眯着眼看的不亦乐乎,冷不防被慕晴抓住做了挡箭牌,吓的连连摆手,奈何急切之下只吐出一个字:“不……不……”

    她羞窘的模样逗的大家哈哈大笑。慕少平看着三个晚辈的笑闹,捻须微笑,一阵平和欣喜,天伦之乐莫过于此。

    众人玩笑了一阵,看到慕少平精神不济,便纷纷告辞。慕晴和宁儿先行离去,陈安落后几步,他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转过来,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关切地道:“叔父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小侄这有些许滋补气血的药,你拿着。”说着把瓷瓶递到慕少平手中。

    慕少平看他对自己如此依恋,心中甚是欣慰,宽言道:“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年纪大了,许多病都不能速好,缠绵多日,损耗了不少精力。”

    陈安看着慕少平斑白的头发,心中唏嘘,其实慕少平也不过五十出头,看起来竟像六十多岁的样子。他知道这是因为其整日奔波风餐露宿的原因,这些苦难的经历也使其身体愈发的差劲。

    慕少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人老了就是这样,真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什么药也没有用的。不过你这药,我还是收下了,承你的情了,呵呵。”

    陈安急切道:“不会的,叔父,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慕少平笑道:“这世上又能有几人长命百岁,只要看到你们好,我也就安心了,哪怕要我速死,我也心甘情愿。”

    陈安听他说的凄凉,似连后事都想好了,心中惶急:“叔父,我……”

    慕少平打断他道:“其实我今天并不是开玩笑,你是我看长大的,叔父知道你虽然幼失怙训,行事比较偏激,但本质还是好的,把晴儿托付给你,我也放心。你和叔父说句实话,你愿意照顾晴儿一生吗?”

    陈安不想他话题岔道这里,脸色一红,喏喏道:“我……我是……愿意的。”

    慕少平欣慰的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害什么羞。”

    陈安脸色更红,但想到若真与慕晴成亲,他心中又生出无限欢喜。一时之间不禁思绪翩翩,儿时的青梅竹马,再次见面的懵懂情动,以及听到慕少平许亲时的欣喜若狂,都让他心胸火热,都不知道最后怎么从慕少平屋中走出来的。

第三十四章 蝃蝀在东

    他站在院中兀自无法平复心中喜悦,傻笑不止,表现的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不过确实,抛去杀伐果断的冷酷外表,他也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而已。

    此时皎月隐入云中,四周房间中蒙蒙的烛火照的院中树木光怪陆离,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一个声音幽幽传出:“大人,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发现有人暗中监视慕大夫一家。”

    陈安脸色一沉,刹时恢复了暗司精锐的风采,寒声问道:“什么人?”

    “应当是血司卫。”

    “他们人呢?”陈安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他们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远远地观察,之后就退走了。所以我们没有轻举妄动,与之交恶。”

    陈安语带肯定地道:“嗯,你们做的很好,血司卫,即便是个探子也不是你们能轻易料理的。对了,上次让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有音信,林之焕,当朝太医令,医术高明,家中世代从医,因宫中密事遭贬,心灰意冷之下,带家眷还乡,于途中全家被杀。”

    陈安目中闪过一道精芒:“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那个声音不再回答,院中也重新安静了下来。

    陈安眯着眼睛想到:“这些人应该是不知道慕叔叔手中有着一块天机密钥,只是因为他与当年的案子有关才时刻来观察一下的。见没什么异状就退走了。而慕叔叔这些年所躲避的人应该也是他们。这么理解就说的通了,他们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寻找。小雯所在的林家也是天机密钥的持有者,也就是说他们的手里至少有两块天机密钥,当然也有可能是三块。不过,只要自己牢牢把握这最后一块,他们总会找上门的,不用自己满天下的去寻找他们报仇。”

    陈安点了点头,遂把这件事放了下来,开始思考另外一件事,这次行刺吴王,朝廷可谓精锐尽出,绝对不能全折在这。所以安排退路是重中之重。陈安的作用也就凸显了出来。

    当时在朝中定计,便是由叶圣言主持刺杀,栾城辅助,而陈安扫清退路。计划便是行刺江南道两侧的镇海军、兴南军,两个大团营的主帅。这个主帅可不是一两个人。大周军中规定一营兵将设一指挥使,一团练使,四名校尉,共计六人,两军就是十二人。也就是说要把这十二人全部击杀,才能让这两大团营瘫痪。

    难点还不在此,在于刺杀之后,无异于打草惊蛇,恐怕吴王立时就要造反。有吴王的海州和没有吴王的海州可是两样的,所以先动吴王还是先动海州,这个次序可要搞清楚。

    吴王一死,消息会以八百里加急送到此处,恐怕要不了一天的时间,两大团营就会严阵以待,再无机会,什么潜伏暗杀,根本不现实。

    海路飘渺,只作备用,海神祭也同样在徐谦的考虑之中,叫陈安在海州造船就有这份思量在,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今年的海神祭时间这么长,彻底堵死了这条出路。

    如何选择,如何把握,只在陈安一念之间。这也是之前陈安万分纠结的症因所在。

    之后的几天,陈安就留在医馆之中帮助慕少平诊病,顺便教授小雯药术。他的医术虽然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治疗一些风邪伤寒还是轻而易举的,比之一些庸医可强多了。

    陈安也安心地享受着这最后的宁静时光,并且安排人手,等到战起之后,就把众人护送去府州,等他回京之时再一同北上。

    陈安笔走龙蛇书写下药方,这些时日来就诊的大多数是虚火风邪的病人,所以他的药方基本都是千篇一律,就算稍有出入,以他的用药水平,也吃不死人。他把药方交给病人叮嘱了几句,便让其去内堂抓药,这才叫下一位病人进来。

    这位病人年约四旬,胸口垂着一束长髯,脸色却是苍白,肩头包扎着厚厚一层绷带,竟是一位伤患。陈安的目光却落在陪在这位伤患身边的年轻公子身上。这人居然是都灵山有过一面之缘的上清剑派秦嵘。

    此时他身侧跟着几名随从,手中扶着那长髯伤患让其坐在陈安面前。陈安在看着他,他也在打量陈安,倒不是他认出了陈安,那一日他确实没与陈安照过面,他只是觉得这医馆之中的郎中居然这么年轻,有些不放心,但开口还是很客气:“这位先生,劳烦帮我叔叔看看。”

    陈安可是知道他是站在北方诸王一方的人。看到他带人来找自己医治,心里有些怪怪的。不过他没有什么阵营的觉悟,只遵命令行事,命令叫他杀诸王的人,他就杀,如果没有命令他也不会多此一举。于是他很是从容地就按住那长髯伤患的手腕,细细聆听片刻,便知其是伤口外感,火邪起复,是火毒,也就是发炎。

    若是什么疑难杂证,陈安也就束手无策了,但治伤他还是有几分心得的。他起身把那人绷带除去,操起小刀把其伤口周围的腐肉刮干净,敷上新药,最后大笔一挥开了张药方就叫对方去抓药了。

    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陈安也没有留难他们的意思。

    “秦公子。”一声清脆的嗓音,把众人的目光俱都吸引过去,来人一身绿裙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正是慕晴。

    秦嵘看得是她,也自欣喜:“慕姑娘,你怎么在这地方?”

    慕晴笑道:“我在这里开医馆啊,倒是你,你怎么会来到海州的?”

    秦嵘道:“我到海州办点事,我师叔受伤了,带他来治伤,没想到这么巧居然碰到了姑娘。伯父还好吧。”

    慕晴目光明媚道:“他在里面休息,他若知道你来了定然十分欢喜,你一定要多坐坐再走,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秦嵘笑道:“慕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不过伯父在此的话,定要拜访一下。”

    慕晴这才想起一旁的陈安,一把将其拽了过来,说道:“这是我弟弟陈安,小安,这是秦公子,上次在沧州多亏他相救,不然我和父亲都被强人害了。”

    陈安正大皱眉头,他虽然没有什么阵营观念,但总归知道诸王是敌人,慕晴和诸王的人纠缠不清,实在让他心下不悦。此时猛然听到慕晴差点被强人害了,大惊问道:“那……那你和叔父没事吧。”话一出口才知多余,要是有事哪还能得今日相见,他是关心则乱。

    果然,慕晴大笑:“要是出事了,你现在见到的难道是鬼吗?你真傻。”

    秦嵘只道陈安是慕少平的学徒,看其刚刚操刀挖腐肉的熟练手法,夸赞道:“这位陈小兄弟医术真是高明,是和慕伯父学的医吗?”

    陈安点了点头,心道:谁是你小兄弟,要不是看在你救过叔父和晴姐的面子上,一掌就送你去见归无忌。

    秦嵘自是不知陈安的念头,见其不愿多说话,便自顾与慕晴谈笑。

    陈安在一旁听的大为烦心,若他是花丛老手,此时定然会立即阻止这二人的喋喋不休。但他却是情场初哥,只是以为秦嵘是诸王阵营才如此讨厌。

    他暗自与之比较,秦嵘身材高大,面目英挺实在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形象;而他却因幼时营养不良,身材瘦弱,尽管面目也十分清秀,但却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尽管今年已经是十八岁了,但看起来还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所以秦嵘开口就是一声小兄弟,喊得他郁闷之极。

    秦嵘又介绍了那长髯男子,陈安心不在焉的听了,似乎叫什么上玄剑仙郭玉。听他吹嘘陈安十分不屑,被人打成这副模样,还好意思叫剑仙,被人一剑送成仙了吧。

    此时又有病人前来,慕容便带着秦嵘去后院见过父亲,陈安却被留下继续诊病,还竖起一只耳朵听他们渐渐远去的声音。

    “秦公子下榻何处啊?”慕晴问道。

    “赶着送师叔就诊,还没来得及找住的地方。”

    慕晴大喜:“那正好,你们就在我们这里住下吧,现在外面闹旱灾,人们都涌到城里来了,城中也没有空房了。我们这里地方大,能住得下。”

    秦嵘想起进城时见到街边露宿的游民,犹豫片刻,点头答应道:“那好吧,叨扰姑娘了。”郭玉和四个从人也纷纷道谢。

    慕晴谦逊连连。

    陈安听的郁闷死了,医馆地方的确够大,他上次来时命手下把周围民居全部买下,打通之后,成了医堂。城中现在寸金寸土,可当地官员也不敢来难为他,不但不敢来难为他,还要帮着维持秩序,不让一些闲人来打搅。所以医馆就算住下秦嵘一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那都是陈安的功劳,慕晴没与他见外他很高兴,但留宿人却让他恶心无比。

    陈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中泛酸,草草诊治了两个人,便歇业大吉。

    内堂之中,只有宁儿和小雯正在布药,陈安心中有事也就没与她们招呼,径自走到后院。后院分为正屋,东厢和西厢。

    陈安刚进院子,就听得正屋中传来,慕晴不悦的声音:“爹,你乱说什么呢?难道秦公子来了你不高兴?”

    慕少平道:“你知恩图报那是没错,留宿他们以尽地主之谊也没错。只是你女孩子家应当矜持一点,那秦公子一看就是武林中人,整日打打杀杀,和咱们不是一路,你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为好。”

    “谁……谁不矜持了,我们只是朋友。”慕晴声音慌乱。

    “唉,你好自为之吧。”慕少平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陈安听得只有他们父女,知道秦嵘一行应当是去西厢安顿了。便走进了正屋,只见慕少平坐在正堂神色郁郁,慕晴站在一旁嘟着个嘴,满脸的不耐。

    慕少平看到陈安,招呼道:“小安你来得正好,我正和你晴姐说呢,西厢来的秦公子一行,你要以礼相待,但也不能太过亲近了,知道了吗?”他怕陈安年轻气盛正是崇拜这些江湖豪杰的时候,万一有什么好歹牵扯进一些恩怨之中,自己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友,因此提前便打招呼。

    陈安只得躬身道:“侄儿明白。”心下却大不以为然,那什么秦公子,打个叶圣言也要三个人一起上,最后还没打过,就这武功修为,给我提鞋都不配,我有必要与之亲近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常没有任务之时,他心中总是一片平和,从未有与人争胜的想法,但这秦嵘在他面前晃荡一圈后,他已经是第二次上火了。

第三十五章 督亢图穷

    一夜无话,第二天,陈安照常代替慕少平看诊,却总是心不在焉。好在这几日风平浪静,他这医馆又在巷子深处,病人也不是很多,他用药手段一向高明,就算开错了药,也吃不死人。

    如此虚应其事,直到午时,馆中已无病患,陈安百无聊赖,就想去后院转转。这时司空成却匆匆赶了进来,递了一张纸条给他。

    陈安展开看了,脸色变得郑重起来,带着司空成找到章霞和朱琦说道:“圣廷令谕下来了。”

    章霞这几日有慕少平为她调理身体,病情已经大为好转,习惯性的情绪内敛确认道:“朝廷已经行动了?”

    陈安颔首道:“不错,我们也要行动起来。”

    三人立即右手抚胸躬身道:“谨遵都监大人吩咐。”

    “这次的行动,叶圣言主攻,栾城策应,而我负责接应大家撤退。”陈安顿了一顿,继续道:“海路是不能走了,你们就待在此地,打通关隘,为我们回程做准备,朱琦你传讯给张忠让他带领所部占领并驻留南福城驿站随时候命,再给孙重传讯,让他带领所部打通整个上府路关隘。我亲自去上府路接应。”

    三人应声道:“属下领命。”

    陈安布置完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略一犹豫便再次说道:“如果一个月过去还没有我们的消息,你们就护送我叔父一家去府州。之后,你们就便宜行事吧。”

    陈安走出房间,向着后院望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向着临城驿站而去。

    从海川城到临城单人单骑怜惜马力需要七日才能到达,但一路驿站换乘,马不停蹄,只需三天,若昼夜兼程可能仅需两天。陈安盘算着自己绝对可以在他们行动前赶到。

    傍晚时分,陈安立足于一块土坡之上,这就是他当初救下小雯的地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此去向西二十里就是兴南军军镇,夕阳西下,陈安看着天边的晚霞,竟想起了慕晴的笑颜,但其立刻就被一道讨厌的身影所遮盖。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莫名烦躁,一股暴虐之气萦绕在他胸中挥之不散。

    瑰丽的晚霞照印在陈安脸上,扬起一抹昏暗的光晕。

    他游目四顾,不远处的草丛中有着一堆不知是人是兽的尸骨,几只老鼠在里面钻来钻去,这些老鼠双目赤红,毛发枯败,又是恶心又是渗人。

    陈安转首注目,整个面孔脱离了光芒,在黑暗中显得阴鸷起来。他自怀中从容掏出一个小巧的金边瓷瓶,从瓶中倾出一粒紫色的药丸,扬手抛到那堆尸骨之上。

    尸骨中觅食的老鼠先是被惊吓的四处躲藏,但不一会就抽动着鼻头,探出身寻找起那粒药丸。

    紫色药丸被一只动作敏捷的老鼠一口吞下了肚,药丸下肚它立刻就翻倒在地不停地抽搐了起来,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不再动弹了。

    其他几只老鼠被紫色药丸发出的气味诱导,一起扑上前去,把那只被毒死的老鼠尸体撕扯吞食个干净。然后没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它们也焦躁起来,疯狂地向着附近的人类营地奔去,双眼在黑暗中亮着绿油油地光芒。

    陈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老鼠的变化,注视着他们奔逃的方向,直到它们消失在视野之中,才一抖缰绳,向南而去。

    途中他又绕了一次远路,来到镇海军军镇附近故技重施。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直到把一瓶十余粒紫色药丸全部散尽才来到上府路越池口。此时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

    越池口是海川城北上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也不向前走了,直接等在这里,无论前方成败,总会有消息到来。

    这次的事情他们多方联动,所有的计划唯有徐谦一人知道,就连陈安他们都不是十分清楚自己具体要做什么。

    当然,这给了他们更多的自主权,同时也让吴王不清楚,动手的人到底会是谁。

    就连陈安来之前也以为动手的会是他自己,毕竟他的下毒能力神鬼莫测。比较适合这次任务,谁知临到最后却被安排来此断后接应,真正的刺杀任务却交给了习惯“光明正大”的叶圣言,真是出乎预料。

    想来吴王也会有不小的惊喜吧。

    第二天午时,陈安刚啃完干粮在一处树荫下休憩,就感受到远处马蹄震动的声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只见前方有七骑扬尘而来。

    待得走近,陈安一眼认出了领头的正是叶圣言。

    陈安没有隐藏行迹,叶圣言自然也看到了他,直接策马向他行来。

    陈安的目光在来人身上一转,只见七人全是一身黑衣,风尘仆仆。七人的气血都不是太好,显然全都有伤在身。尤其是叶圣言,他脸色苍白,衣衫沾血,必然经过了一场恶战。

    叶圣言来到陈安面前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的道:“行动成功,吴王归天。”

    “损失如何,栾兄呢?”陈安和叶圣言一样都不是太多话的人,两人说话倒也省劲了。

    叶圣言道:“暗司海州卫八十九人殉职,剩下的人目标太大,我和栾城分别带领,他得到上谕,走南疆逃亡南州,随时监视海州动向。我带领两百余人回京。”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现在只剩下他们了。”

    陈安双眼微眯:“还有追兵?”

    “是。”

    “多少?”

    “三郡王争位,暂时我后面只有三百王府卫士。”他话音刚落,越池谷内就腾起一阵烟尘。

    “好快。”叶圣言脸色一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陈安道:“叶兄,你们先走,去马鸣驿,那里有我的人接应,追兵交给我。”

    叶圣言盯着陈安,半晌后才说道:“这些是吴王府卫,纵然比不上圣廷精锐,也不是好相与的。你一个人?”

    陈安轻笑一声,只说道:“我是陈安。”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叶圣言却一下就懂了,万毒鬼王可不怕群殴,他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说完转身向从人吩咐道:“我们先走,去马鸣驿。”

    陈安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身看向越池口,那里烟尘袅袅,骑兵军阵依稀可辨。

    吴王骑卫之中,向建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向身旁的洪思说道:“洪兄,现在城里都乱了套了,我们却出城追赶叶圣言,这不是浪费了站队的机会吗?”

    洪思哂笑道:“站队?站什么队?只要拿下叶圣言的人头,我们还需要站队吗?”

    向建诧异道:“如今吴王薨了,七王子争位,难道我们不需要站队吗?平日里我们这些侍卫只忠于吴王,对各位王子都没有亲近,现在变天了,难道不为以后打算打算?”

    洪思认真地道:“我这就是为以后打算,七王子争来争取能争出个什么来。要知道是叶圣言刺杀了吴王,只要我们拿下叶圣言的人头,大义就在你我之手。到时我们去投靠任何一位王子,恐怕对方都会倒履相迎。”

    向建大喜:“还是洪兄高明,到时我们就去投靠靖平郡王,在三大郡王之中就数他势力最大。”

    洪思淡淡地道:“不,我们投靠大公子。”

    向建一呆道:“为什么?”

    洪思解释道:“大公子虽然不得吴王所喜,没有封郡王,但怎么说都是长子有大义之名。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三郡王手下能人无数,我们过去,会受到重视吗?而且大公子年龄最大一定有不少潜势力,就算比不得三大郡王,也比其他王子强。加上我们带给他的大义和王府侍卫队的力量,登顶的机会很大。那时你我就不再只是个小小的侍卫统领了,起码弄个营指挥当当。”

    向建颔首道:“还是洪兄思虑周详,小弟甘附洪兄骥尾。”

    洪思大笑道:“哈哈,你我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么客气做什么。现在只需小心那叶圣言临死反扑,他的武功可着实了得,我吴王府卫竟无一人可挡。这家伙竟然就凭一个人生生在两百府卫的面前刺杀吴王成功。恐怕那传说中的六大宗师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不愧是暗司四的告死冥君,不知其他三人又有怎样惊人的神通?”

    向建道:“洪兄不必担心,那家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我们小心些,先让手下的人去耗他一耗,再去取他人头,定可马到功成。任他武功再高,只有七个人,怎么能在我们三百府卫面前逃得性命。这叶圣言应该是四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了,这次我也会过那个栾城,只是身法颇有些门道,武功也就那样。想来另外两人只是因为用毒手段诡异和性格暴戾才名声在外的,真正实力也强的有限。若是正面交战,毒有什么用?”

    洪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突然他“咦”了一声,疑惑地看着前方,说道:“怎么那里有个小孩?”

    向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前方官道正中,果然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倒是清秀,只是一件黑色长袍之中却空空荡荡,显得十分瘦弱。

    向建皱眉道:“我先去撵他躲开,不要让他阻了我们的道路。”说着就要挥鞭催马。

    洪思却摆了摆手把他拦了下来,说道:“不用了,直接冲上去,砍杀了计为刺客。”

    向建一怔,道:“这不太好吧?”

    洪思道:“挡在路中间,谁知道他是不是叶圣言的同党,杀错了就算他倒霉。”他见向建还有些犹豫,知他平日侍候达官显贵,小意惯了,于是继续补充道:“放心吧,看他衣饰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不会节外生枝的。而且就算是有背景的又能怎么样?马上天下就要大乱,杀头冒功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是你我在做。”

    向建想了想也不在多说什么,一抖缰绳策马向前,十步……五步,向建拔出长刀,挥刀向少年的颈项砍去,他已经能清晰的看见面前少年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映出的刀光。

第三十六章 黑风真煞

    就在向建连左手都准备好抓摄飞起的人头时,他面前的黑衣少年却先动了。

    那少年双手一扬,抛洒出漫天黑砂。向建一愣,不明所以,难道对方想迷住我的眼睛好逃跑,可这里有三百多人呢,他能跑哪去。更何况区区沙土对自己这等高手能有什么作用?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变化突起,天空中的黑砂迎风自燃,释放出大量的黑烟。

    府卫骑兵正在疾驰之中,那里想到这种变故,向建一个不慎就和身边几名骑士,迎面撞入黑烟之中。

    向建十分警醒,一进黑烟立时屏住呼吸,但已经迟了,他只感觉一股灼热之气自胸口升腾起来,直冲顶门,眼角余光瞥到身边的一名府卫,只见那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居然迅速碳化燃烧,露出里面的血肉来。这种视觉冲击再加上浑身燥热,惊的他坠下马来。

    他内力深厚,一时不死,疼的抽搐哀嚎。只是他的惨叫声却没持续太久,因为他只是一瞬间就被后面来不及停下的奔马踩成了肉泥。

    那黑衣少年正是陈安,黑砂是他用各种药材提炼出的剧毒之物,遇风便燃,释放出烈性的毒烟,他命名为黑风真煞,这是一种火毒,一旦入口,中毒者五内俱焚,就算只是沾染到了皮肤上,也会有极大祸患。

    他又从宫廷舞蹈之中,悟出一套飘香拳法,可以御动烟雾为己所用。他功力未成之时,就是靠着这一手,替代内力,与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争峰也是不遑多让。他将这套武功命名为黑风掌,如今他功力大进,这一招的威力更胜往昔。

    陈安闪身避过那因惯性飞来的长刀,纵身一跃跳上向建的马背,在上面一个借力,就向后面飞驰而来的骑阵扑去。

    他在马背上奔跑如飞,如履平地,马背上的骑士没有他一合之敌,统统被他踢落马下,又被后面的奔马踩成肉泥。同时他还挥舞衣袖,浓烈的黑烟,从他袖中飞速扩散到周围的空气之中。又被他挟裹着,笼罩住整个骑兵队伍。

    洪思在奔到陈安面前时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这种对危险的直觉曾经救了他无数次。这次也不例外,他当机立断,在陈安还没发作时就果断地跳进路边草丛之中,这才躲过了被黑烟罩体的厄运。

    此时他才刚刚爬起身来,但眼前所见,却让他惊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漂浮的炭灰,就是浓烈的黑烟,再有就是一张张恐惧扭曲哀嚎的面孔,在浓烟的侵蚀之下正在逐渐化为焦炭。

    陈安的身体隐在浓烟之中与府卫相对而行,从远处观望,只能看见一阵黑风刮过之后,燃烧的人尸马尸躺了一地。偶尔有些内家高手,可以稍微抵抗毒素,不得速死,便在地上翻滚哀嚎,其状惨不忍睹。这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劈空绝刃洪思在江湖上也算是号人物,成为吴王府侍卫统领后更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如今这副如同地狱一般的画面,却让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容得下一个字,那就是“逃”。他想逃,可是双腿发软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呆立原地,看着这幅让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一团黑色烟雾从整个骑阵贯穿而过,在骑阵之后,显出陈安的身影,一丝丝的黑烟在他身上缓缓消散。直到此时,整个府卫骑队才缓缓停下。

    陈安低头看了看腰间空空如也的兜囊,面现肉痛之色,他这些时日配制的黑风真煞,竟被用了个精光。

    陈安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府卫,那里只有三四十人还能保持站立,近百人没有立时毙命,在地上翻滚抽搐,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他突施暗算,自然一战成功,整个过程不过七八个呼吸的时间,这种战绩简直骇人听闻。

    其实死在毒烟之中的人并不多,这些府卫都是吴王的亲卫,均有不弱的武艺在身,陈安的毒烟还真杀不了这么多人。大多数府卫都是被这种诡异的手段惊落下马,被后面的人马踩踏而死的。而死掉的人的尸体又拌了后来者的马腿,这些人若是提气纵跃自然可以安全落地,但却不免吸入毒烟;若是仍在闭气却会摔个半死。于是就造成了陈安看到的这幅景象,伤的伤,死的死。

    还能站立的都是绝对的高手,内功真气有一定火候,可以抵御毒气。

    斩草须除根,陈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毫不犹豫地反身杀了回去。

    他先是向人堆里丢了十余个鸡子大小的灰色弹丸,这些灰色弹丸一落地就放出阵阵白色烟雾,混着空中还未消散完全的黑烟,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另一种剧毒。地上的伤者即便屏住呼吸,也会被毒气腐蚀肌肤,不一会就死了个干净。

    而陈安本人则是直接向着还能站立的府卫杀去,这些府卫中毒虽浅,但也不是完好无损,陈安一爪一拳就能了账一人。

    还活着的府卫早已丧胆,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拼了命的起身逃窜,只狠爹妈少生两条腿,最终逃出生天的不足五十人,其中还包括终于反应过来的洪思。

    陈安看着这些凄惶的背影,也无心再追,转身走到自己坐骑旁边,就欲翻身上马,追着叶圣言等人而去。

    只是他身形一顿,似有所感地转身向着身后看去,就见一老者不知何时竟站在他身后不足一丈的距离。这老者看不出年岁,须发皆白,但面目却十分年轻,脸上一片红润,却是个气血旺盛之相,根本不似寻常年老体弱之人。一袭青缎锦衣,让其看起来就像个外出散步的乡绅员外。

    这副无害的模样却让陈安心中一寒,自己居然被人迫的如此之近,还未发觉,来人的武功简直匪夷所思。

    他嘴唇蠕动就想说些什么,那老者却先开口说道:“小娃娃,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陈安听他语气冰冷,就知道自己运气不好,碰到架梁的闲人了,索性光棍的承认道:“是我杀的,你要怎样?”

    那老者面容抽动,显然恼怒已极,颤声道:“你小小年纪,手段怎如此狠毒。”

    陈安不以为然道:“杀人还分善良的和狠毒的?你老糊涂了吧。”他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今日竟被一老儿质问,要不是对方显得高深莫测,让他一时摸不清底细,他早就懒得理会了,哪会有这许多废话。现在他被问的心头冒火,口气也不善起来。“你故意找茬,到底所谓何来?”

    那老者听他言语先是一呆,接着大怒,一言不发就伸手向陈安抓来。

    陈安暗叹晦气,嗑瓜子蹦出个臭虫来,居然有人架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能善了,因此早有防备,见得对方抬手,就连忙向一旁闪去。他这一闪有个名堂叫做移形换影,直接躲到对方手臂关节的死角。这时对方根本无法变招,只能撤招后退,重新进攻,如此陈安就掌握了主动。

    只是事与愿违,那老者手臂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拐了个弯还是向陈安衣襟抓去。

    陈安瞳孔一缩,知道遇上硬点子了,果断右手成爪向对方手臂抓去。尖尖的五指,在阳光下泛着幽兰的光芒,离得近了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显然上面含有剧毒,一旦被抓实就是个非死即残的下场。

    老者对此视若无睹,只是轻轻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平白无奇,就好像一个人伸手够不到,要前进一步一样。但在陈安的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只觉这老头实在了得,手臂未动,身形未变,就躲过了自己的必杀招数。

    他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变招,一掌拍向老者面门,攻他不得不救。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炎阳焚心掌竟被一股无形的风力带得一偏,打在老者身后的土地上,掌风激得官道之上泥土纷飞。

    此时老者的手已然抓住了陈安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挥手摔在一边。陈安被抓住之时,胸口大穴尽为之闭。直到被摔在地上,才借助反冲之力,解开身上穴道,但他也被摔个七荤八素。

    他本以为自己身手敏捷,就算穴道被制,血脉不畅也不至于出糗。可谁知那老者手法竟如此神奇,他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屁股着地,四仰八叉。

    陈安内力深厚,这一下摔的是不轻但也没有受伤,只是这种羞辱却让他气炸了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就挥掌向老者拍去。

    见老者气定神闲,挥手格挡,陈安嘴角微挑面现嘲弄,他袖子里突兀地钻出一柄前端扁平后面带柄的奇异兵刃。那兵刃是暗司杀手的制式武器,名唤索魂刃,看起来黑黝黝地毫不起眼,却是锋利无比,而且刃缘上具是钩齿,一旦被伤到,绝对能钩下一块肉来。

    只是让陈安下巴差点砸到脚背的是,兵刃与肉掌相交,竟然叮的一声断为两截。

    若是普通刀剑,陈安还不至于如此惊讶,因为就算他自己也可以轻易将之折断。但这索魂刃不同,陈安对其来历可是清清楚楚,这暗司的精制装备,是实实在在的百炼神兵,其韧性极佳,就算折弯了缠在手臂上也可以,为了出其不意,陈安也是这么做的。只是结果却让他无法接受,他事先想过这招可能无功而返,但他也只以为,利刃会被弹开,会被引偏,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被折断。

    不待他过多思考,就听得老者冷哼一声:“还敢还手,真是野性难驯。”

    他只是看了面前惨状,一时激愤,本意是让陈安丢个丑杀杀这小家伙的锐气,再痛斥其非,若是陈安有悔过之意他也不准备过分为难。毕竟看这些人都是官家打扮,官府的事他可不想多管。

    陈安起身还手也在他意料之中,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有几个不逞强好胜的。但却没想到陈安居然袖中藏剑,亏得他武功高明,要是换了他人,这只手非被卸掉不可。

    他恼其出手狠辣,再次向陈安面门抓去,指尖带起的凌厉风压,显然是动了真怒。

第三十七章 追南逐北

    陈安眼见老者的指尖碰到自己前襟,周身气机充盈,衣袖就如充了气一般的鼓胀起来。

    老者手抓在他的衣服上竟有一种油滑之感,若不是仓促之下加了几分力气还拿捏他不住,不由赞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内力,不简单,不简单。”

    陈安对老者的赞誉,半点反应也无,只是浑身一震,将胸前衣襟震的粉碎,趁此机会,一个移形换影就脱出了老者的掌控。这时机拿捏得当,若是早得半分,老者还能变招,晚得半分就会被老者抖手摔将出去,做了那滚地葫芦。

    陈安脱出桎梏哪还再敢停留,展开身法就转身逃窜。他已经知道那老者武功绝对在自家之上,若是对方真下杀手,自己绝对挡不下对方三招。

    “好小子,”老者脱口称赞,看对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竟能在自己手下脱身,当真难得,但今天若让这小子逃了,那他可是一世英名尽丧,于是提气发掌就向其拍去。

    陈安此时已经逃出七丈开外,背后风压一起,他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一个懒驴打滚,向旁边闪开。只听轰的一声,自己刚刚所在位置炸开一个三尺宽半尺深的大坑。

    陈安吓得亡魂大冒,心中只想这是什么武功,居然如此了得。他自己就是内家好手,一掌拍出,掌力可达三丈之远,再加上炎阳焚心的毒素,掌力笼罩个五丈方圆不成问题。但那是用毒,否则掌力出了三丈便没有杀伤力可言了。

    更何况这是官道,土地夯实,他就是在自己面前击打,也打不出这么个大坑。这老儿到底是什么妖怪。

    陈安心性坚韧,越是恐惧便越冷静。他抖手扔出两枚银色弹丸,那银色弹丸在半空之中就炸散开来,掀起一阵白雾,挡在他的身前。

    “想跑?”老者视线被遮,冷哼一声,就向陈安追去。在他刚准备展袖把白雾吹散之时,忽尔心中一动,探手向前一抄,将数支弩箭抄在手中。军用连弩,老者眉头大皱,这小子怎么这许多乱七八糟的玩意。

    老者摩挲着手中弩矢突然有种莫名惊悚之感,背上汗毛都根根直竖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连忙将手中物事尽数掷出。只听轰的一声,一股热浪卷来吹的他袖袍纷飞。幸亏他见机的早,否则必定会吃个大亏。白烟也被这爆炸的气流吹的干干净净,却哪还有陈安的影子。

    “这小子,身上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老者气得七窍生烟,刚才那爆炸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老命,但可是会让他狼狈无比。以他的身份,如此出乖露丑,实在比杀了他还难受。

    若说刚才看见陈安杀人只是打抱不平,想给陈安一点苦头吃吃,那现在他可是打定主意要狠狠地教训陈安一顿了。老者上前查看了下地上的踪迹,就向陈安逃离的方向追去。

    陈安逃出升天,施展飞羽渡的轻功一路向北,待得傍晚来到马鸣驿才知道叶圣言已经先行离开。就在他要跟上去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上府路已经是关卡重重。

    他琢磨着先躲藏几日,等自己埋下的后手起作用,再趁乱逃出去。可是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暗司的反追踪法就让他察觉到身后追来的白发老者。

    他心中一凛,想也不想,直接改道向西。只是让他心惊的是,对方的轻功还在他的飞羽渡之上。他跑出二十里地,那老者竟有越追越近的趋势。看来对方吃了亏后是打定主意报复了。

    陈安深知此时海州危险重重,因此一路奔逃,均是荒野无人之地。他此时已经奔跑了几个时辰,身心具疲,此地树林阴翳,溪水潺潺,确是一处好地方,只是后有追兵,让陈安无暇享受这宁静时光。他扑到溪水边,鞠了一捧清澈的溪水,痛饮了一番,只觉入口甘甜,好不痛快,精神也为之一振。

    又狠狠的洗了把脸,这才抬头凝目打量周围的环境,他思索了片刻便攀上一棵参天大树,从袖中却出一只精巧的袖弩,架在树枝之上,设好机簧。又从树上跳了下来,以指节为筹,细细掐算。

    少顷,陈安把自己在溪水边留下的印迹清除干净,伪造成从未有人涉足的模样,接着来到稍微上游一点的地方,撩起一些溪水细细尝了一尝,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褐色小瓶,从中倾出一些红色药液滴入溪水之中。那红色药液十分奇怪,入水之后,竟不随溪水向下游流淌,而是只扩散在这一丈见方的水里,载沉载浮。见到这稀奇的一幕,陈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拿出一个花色小瓶,倒了些紫色液体进入溪水之中。说来也怪,红色液体和紫色液体相溶竟而变成了无色的水质,和普通溪水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布置完这些,陈安不再停留,站起身来继续向着西边奔逃,他可不会认为自己的设下的手段能够奈何的了那锦衣老者,他只求能够拖住其片刻,那便上上大吉了。

    又向西行了两日,那老者果然没有追上来。陈安这才放下心事,辨明方向,转而向北。其时,他已经迷路了,海州多山,他在摆脱锦衣老者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群山之中。但是他心中自有计较,以暗司特有的鉴别术,却也还能找到道路,向着润江边而去。

    陈安这一路大多是荒山野岭,但也不乏桃源山村。只是无论何地,却是一个人影也无,他行了这么多天半个活人都没有见到,实在是怪异无比。

    这日,陈安来到一个只有七八间草屋的小村之中,这里自然是没有人影的,村外山田也是一片荒芜的景象,没有半点收成。他随便找了个破屋落脚,又四处挖掘了一些野菜山菌果腹,把它们煮成一锅,稍加调制,倒也鲜美可口。

    刚刚喝了一碗清汤,正觉口舌生津脾胃渐暖。忽然屋中一暗,一道身影坐在了陈安对面。

    陈安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来人须发洁白,竟是前日里的锦衣老者。

    陈安自顾自地喝汤吃菜,对此全不理会。

    半晌之后却是老者先忍耐不住,开口说道:“很少见到这么有耐心的小家伙啊。”

    “很少见到这么缠人的老家伙。”陈安淡淡地回了句。

    听了此话,老者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问你,上次溪水和弩箭上的毒是你下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安语气依然平淡,但这么说,显然是承认了自己所为。

    老者追问道:“你是圣廷的人?”

    “圣廷暗司。”这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陈安也没有隐瞒的心思。

    老者见他答得坦然,对他的坦荡性格颇为赞许,笑道:“江湖上的事,老夫还管得,朝廷的事,老夫真管不了,不过……”

    陈安面色无喜无悲,静等着他下面的话。老者闪了陈安一下,但见其没有半点反应,顿觉无趣,直接说道:“不过你对老夫又射冷箭又下毒,这笔帐我们却要算一算。”

    “你待怎样?”

    老者想了想,朝廷他不怕,但总是个麻烦,于是说道:“这样吧,你如能在老夫手上走过十招,就任你离去,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他本想说三招,但这小子一身诡异本事,三招他还真没自信能奈何的了对方,十招小小的教训其一顿也算挽回点面子。

    陈安表面平静,心思却是电转,他可不信老者的十招之约,以己由人,自己若追人追了上千里地就断没有再让那人活下去的道理,这老头吃饱了撑的追自己这么长时间只为试招?其实他还真误会了老者,江湖中人把面子看的比性命还重要,为了个台阶下,追他上千里着实不算什么。主要是因为,陈安一直吃的是公家饭,从未在江湖上混过,遇事自然用暗司弱肉强食的思维定性。

    不过纵然不信,他也另有计较,便做出一副诚恳状,开口道:“请赐招。”

    老者笑了一笑,右手一抬,袖中竟滑落出一柄三尺青光剑。剑身寒气四溢,明显是一把绝世宝剑。

    陈安暗地里大叫不妙,这老儿竟是个用剑的,他上次与自己交手都是拳脚往来,那就把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对方用剑,自己哪还能保得命在。

    但不容他多想,老者已经出手,一招灵蛇出洞,直奔陈安面门。陈安面对这快如闪电的一剑,根本避无可避,只能身体后仰,躺在地上,可谓狼狈无比。

    老者见他躲的狼狈,嘴角微翘,剑刃一转直接向地面劈下,陈安就地一滚,就滚出丈许距离,暂时脱离了危险。这招“懒驴打滚”已经数次救了他的性命,他现在用来可谓是熟极而流,妙到豪巅。

    但他刚刚弹起身来,老者的剑尖已然递到,那剑尖颤动不已,难以分辨会刺落何处,正是一招“灵蛇吐信”。

    老者使用的招数都是江湖上最平凡不过的剑法,若是旁人使来,陈安起码有十几种破解的办法,只是偏偏老者用来,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他实在没有半点应对之策可想。

    眼见剑光及身,陈安左手不知何时已持了一把匕首横在自己胸前,封住老者的剑路。

    其实锦衣老者的剑法实在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境界,陈安这招虽然高明也是绝计封挡不住的。只是老者心高气傲,又有心给陈安点苦头吃,便一按剑柄,剑尖直接点到陈安的匕首上。

    陈安只觉一股巨力涌来,如同巨锥轰击,他腕骨欲裂,胸膛气穴也为之一闭。手中匕首被这一剑击得粉碎,残余的剑气把陈安胸口的衣服都划了开来。

    还好陈安一直穿着暗司软甲,否则这一下就要见血。

    老者并非想要陈安的命,一来陈安是朝廷的人,杀了麻烦,二来他也起了爱才之心。他只是恼其出手狠辣,有心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而已,于是剑势一转,刺向陈安肋下期门穴,打算将陈安制住。

第三十八章 离魂索魄

    眼见陈安已经无力反抗,老者这一剑可谓必中,谁知他居然眼前一花,刺偏了。剑气在陈安身边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剑痕。

    陈安眼中精芒一闪,浑厚的真气把胸口封闭的穴道逐一冲开,从地上弹射而起,五指成爪抓向老者面门。

    老者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心中却惊疑不定,自己出剑居然会刺偏,简直是匪夷所思,难道自己中毒了?想到此处,他急忙运转真气,准备强行去毒。但下一刻,他就脸色大变,一种无形之力竟在不断地蚕食着他的经脉,消磨着他的真气。

    此时强弱之势转换,陈安掌劈指削,根本不给老者一丝喘息的功夫。

    其实锦衣老者一进门就中了离魂散和金玉软骨香两种剧毒,陈安一路上数次下毒为的就是测试出老者对毒药的抗性而已,现在才是真正的必杀手段。

    再次见面之后,老者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和陈安理论半晌,正和陈安心意,他乐的拖延时间,让毒药发作,索性坦然对答。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老者站立原地分心驱毒,却连毒素踪迹都找不到,一咬牙,便闭目凝神全力逼毒,对陈安却是不再理会了。

    饶是陈安对胜败看的不重,也是大怒。这也太过瞧不起人了,他爪中夹掌,绕着老者施展出魅影步法,幻化出十几道身影奔走不定,真气激荡之下,连周围地面都铺上了一层寒霜。

    只是老者完全不为所动,陈安一旦逼近就是一剑刺去,剑剑点向陈安的眉心要害,使得他不得不退。

    陈安一口气向老者攻了一百多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半片。

    这时他才冷静下来,清楚地知道对方和自己的差距有多大,有心想继续逃跑,却又不甘心。索性退到一旁坐下调息起来。如此疾风暴雨的攻击对他自己消耗也是不小。

    他不进攻,老者也不追击,同样盘膝坐下,凝神驱毒。

    夜幕降临,陈安吃饱喝足,精神振奋,再次挥掌向老者攻去,新的一轮战斗开始。

    如此这般,七八天的时间过去了,陈安看着运功驱毒的老者,暗自咋舌不已。这老头所中的是离魂散和金玉软骨香的毒,是他最得意的杰作。那离魂散也就罢了,顶多能麻痹人的中枢神经,使中毒者四肢不谐,免疫下降,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对人体伤害实在有限,一般都是配合其他毒药使用的,可以增强其他毒药的药性。但金玉软骨香不同,那是一种霸道之极的金属毒药。一旦入体就会腐蚀习武之人的经脉真气,时间越久对人的伤害就越大。就算是陈安自己恐怕撑不过半天就会耗尽真气。而现在足足七天了,老者还没有任何内力衰竭的迹象。

    更恐怖的是,老者除了应付他的偷袭强攻之外,坐在那里就不曾移动过,如此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居然没有半点衰弱之态。陈安自忖他自己的内力修为已是很是高深了,但如果像老者那样不吃不喝七八天,就算不死也会奄奄一息没有力气。而对方却混若无事,他数次偷袭均无功而返,老者的招式威力比之前几日更是没有减弱分毫。

    这老者的一举一动无不酷似山精妖魅,怎能不让陈安生出逃遁之心。这几天来他一边想着逃跑,一边又想要再试一次,好生纠结。他当然不是一个没有决断的人,只是他实在是不相信有人在他的毒药之下能撑这么久,要知道就算是一代宗师陆承均也被他活活毒死,所以他总报着侥幸,想着下一刻就能反败为胜一雪前耻。

    就在陈安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老者猛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着陈安,吓的陈安魂飞天外,转身就想逃跑。却听得老者开口说道:“小子果然厉害,你的毒我解不了。”

    陈安听他说话语气平常,心下稍安,停下脚步目光落到了老者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异表情,于是不说话,静等老者开口。

    “给我解药吧,我不为难你了。”老者颓然地叹了口气,其实说出这句话就等于他认输了,能逼得他说出这句话的,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面前这小家伙年龄虽小也足以自傲当世了。

    若是旁的武林人士得了老者这句话,就算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看了他的神通也会双手奉上解药,并谦虚求教。奈何陈安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遇事定要分个生死,什么江湖义气,一诺千金的东西是从来不会相信的。

    所以当他听了老者的话后,只是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老者一呆,继而大怒,抬腿便追。耽误了这么几天又成了一逃一追的局面。

    这次陈安毒囊中的药物都已告罄,就地取材得来的对上老者这等高手也无济于事。所以他才跑个百十里便被再次追上,这还是老者中了离魂散后,跑错好几次方向所至。

    二人见面自然又是一场恶战,奈何老者不能使用内力,只能以剑招对付陈安。这让陈安压力大减,但凡遇到不能抵敌的招数,便以绝强内力硬抗破坏,总算能在老者手下支撑几招。实在不敌的时候还能欺负老者神志不清,虚晃一枪借以脱身。

    二人具是大能之辈,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所经之处又都是杳无人烟之地,自然也不会碰到吴王的兵将阻拦。一老一少追追逃逃,渐行渐远。

    ……

    府州栖霞山延绵百里,往西可抵达南州边境,往南则直插海州腹心。其北部山势渐缓,风景秀丽,还生长着一种紫叶杉树,颇为奇特,往来南、府两州的行商,若不乘船,便会在此借道游览一番。每逢春夏,这里更是树林阴翳配合绽放百花,看得就是那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于是此处便被命名为紫苑谷。

    紫苑谷再往东南行四十余里,却山势陡急,直上直下的绝壁比比皆是,飞鸟难度,这处所在实是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虽然树木葱郁,却人迹罕至,因此名唤孤绝岭。

    孤绝岭山势太险,往日里人影也不会见到一个。此时夜幕已降暴雨忽至,这种鬼天气又在这荒山野林中,却有一名黑衣人在林间穿梭,奔行如飞。大雨让林地变的泥泞不堪,但此人走在这根本没路的地方,竟完全不受阻碍,三两下便穿过荆棘林,来到了一间木屋之外。

    木屋坐落林间,当是巡林客歇脚的地方,但这种鬼天气,绝然不会有什么巡林客还会待在里面。黑衣人走到木屋之前,伸手在木门之上,三长两短敲击了五下,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木屋里面建的极大,容纳二三十人不成问题。此时这里正或坐或站着几名同样身着黑衣之人。那黑衣人进屋之后,脚步不停径直走到站立中央的一人身前,右手握拳横放胸前,拳心向内正对心脏,随即开口道:“见过殷大人,点子已至五里之外,很快就会到达这里,方圆十里之内都没有歇脚的地方,这处木屋是其必经之处。”

    那被唤做殷大人的青年汉子,面色冷然,长的还算俊俏,只是嘴角下弯给人一种凶厉的感觉,他听得来人汇报,沉吟了片刻,转首向着坐在窗边的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说道:“老钱,你怎么看?”

    老钱声音低沉,好像压着嗓子说话一样,而且话语简洁明了:“对方人多,实力又强,只能埋伏,当引君入瓮,以强弩攒射,**轰击,必能建功。”

    听了此言,殷大人沉吟出声:“这是要下杀手了,还不清楚对方目的,冒然下杀手,似有不妥吧?”

    坐在西北角的一个矮个子插话道:“可我们派去交涉的人,都没回来,对方敌意如此明显,就是把他们全干翻,想来上面也不会怪罪大人您的。而且不是说对方实力很强吗,保不齐能有一两人活下来,擒拿活口也算是大功一件。”

    “小骨说的对”,西南角的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清亮,竟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她长腿错落缓缓走出阴影,露出身体轮廓。浑圆结实的大腿和高耸的胸脯都给人一丝野性的诱惑,但犀利的眼神英挺的鼻梁却渲染出一种不一样的英姿。她看着木屋中央的殷大人继续说道:“来者可是鬼方大祭祀,精善用毒,武功更是诡异莫测,若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给他们有了准备,就凭我们几个人根本不够对方塞牙缝的。而且自从鬼夷和鬼黎结盟之后,朝廷对其忌惮不已,早下令各州暗司严密监视。若有鬼方之人擅入中原腹地,职守暗司当立即回报中央,若事情紧急可便宜行事。这样的话我们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没有过错吧。”

    殷大人点头道:“苗颖说的不无道理,好,就这么办了,若是出了问题,我殷正就是担点干系又怕什么。”接着又吩咐道:“这个鬼天气,轰天雷是用不了了,小骨你去把朝廷配备的化功散涂在木柴上,老钱你准备好我们特别配制的驱虫香,这东西可是对付南蛮子的不二法宝。苗颖你轻功最好,和我伏在屋顶监视。其他人在林中自由埋伏,架好连弩,等我号令。散。”

    “喏,”众人齐声领命,纷纷退出木屋。

第三十九章 道一说法

    木屋中央是一个地炉,是巡林客用来取暖的物什。殷正为了隐蔽行踪却是没有点燃。小骨把地炉旁边的木柴全部涂上一层白色粉末,这些粉末和木屑相映也不显得突兀。涂完之后他也迅速离开木屋,而老钱则是掀开屋中地板藏身于木屋之下,木屋离地只有半尺,其下便是污泥,老钱卧在夹层之中,背靠地面,对地上淤泥没有半点不适,少顷之后连呼吸都消失了。

    殷正领着苗颖走出木屋,一个纵跃上了屋顶。苗颖拨开一捧茅草,挖透一层用来沾粘茅草的泥浆,便看到屋顶的隔板。她伸出两指,哆的一声在隔板上插了两个小洞,以便观察屋中情景。殷正如法炮制,只是他的手指插入隔板时却是无声无息如同插豆腐一般,这份功夫看得一旁苗颖佩服不已。

    大雨顷刻间浸透了两人衣服,但他二人却没有丝毫异动,直挺挺地趴在屋顶一动不动,便如两个雕塑一般。

    苗颖表面平静心中却有些兴奋,她本是猎户人家的女儿,因为失手杀了人,被刺配流放,这才不得已加入了暗司。她平日里执行的任务都是对付一些蟊贼,何时经历过这等场面。冰凉的雨水让她炽热的心逐渐冷却,冷静下来后,她感觉到身边的殷正双拳紧握,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显然也是十分紧张。自己顶头上司的实力,苗颖可是清楚的很,如今连他都是这种表现,想见来人真是非同小可。这让她的激动心情稍敛,眼中多了一份凝重。

    安静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远方森林就有一点光亮闪过,来得好快,殷正和苗颖皆是心口一紧。

    木屋的门被一把推开,苗颖剑眉一蹙,殷正也一脸疑惑之色。盖因推门进来的,并非蛮人打扮,而是个一身黑衣的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年岁甚小,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就像个小乞丐。但苗颖可不这么想,若对方是乞丐则应该是面黄肌瘦一脸菜色才对,而这破烂少年却面容白皙清秀,她不无恶意地想道,这小子当是哪个大富之家逃出来的娈童,真混蛋竟然钻入我们的陷阱。

    她不敢转首,但也察觉出身边的殷正没有一点异动,就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应是以大局为重,为了完成任务,牺牲个小孩也在所不惜。苗颖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只是她也没有办法,若是破坏行动与谋逆无异,会被其他同僚当场处死的。

    那黑衣少年进屋之后先是抬头向屋顶看了看,又低头向地面看了一眼,就自顾自地走到屋中衣角靠着墙壁闭目坐下,不再有其他举动了。

    但只是这却让殷正三人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刚刚黑衣少年正是看向他们三人所埋伏的地点。

    是巧合吗?不待他们多想,木屋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这老者同样不是蛮人打扮,进屋之后一言不发地坐到少年对面。

    殷正三人心中苦笑,这大晚上的还真热闹。只是奇怪的是自己等人明明把路数都摸清楚了,这一路上只有点子一票人马,这两人哪里来的?难道是从南边,不可能,南边山峰林立飞鸟难度,怎么可能有人能翻得过来?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老者忽然开口道:“小家伙,你那两下子真是乱七八糟狗屁不通,不过幸而你天资聪颖,这些时日却是长进不少。”

    少年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道:“老家伙,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些日子半点长进也没有。”

    老者不怒反笑:“你这小子,半点亏不肯吃吗?”

    少年冷哼一声:“是人都有名字,你出口无礼,反倒说我,真是可笑。”

    老者笑道:“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问别人名字之前,不会自报家门吗?如此无礼,白活这般大年纪。”

    老者这些日子早就被他弄的没有脾气了,说道:“老夫南宫耀。”

    这一老一少,正是锦衣老者南宫耀和陈安,他二人一路打斗,不知时日,均迷了道路,实不知莫名其妙来到了府州地界。两人一路行来怕不是有千里之途,这一路上二人纠缠不清,一个不能动用内力,一个武功差劲,倒是谁也不能奈何的了谁。

    起初陈安远不是老者对手,只能逃遁,盖因他的武功太过驳杂,东鳞西爪全然不成体系。很多招式是为了配合投毒使用,毒既已用完,招式的威力自然也是大减,这才有老者给的“乱七八糟”这种评语。

    但这些时日二人相斗不下数百场,拆了近万招,陈安的招式渐有融会贯通之象,不再拘泥于特定的招式之中,一拳一式信手拈来皆是妙招,已能在老者手下走过百招不败。

    其实陈安心中对老者佩服不已,不能用内力,只是招式就能把自己压的死死的,一个人的武功居然真能练到这种境界,简直是不可思议。他对老者的多管闲事,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了,要不然也不会开口同他说话,虽说语气刻薄了点,但若以陈安的性格见到不喜欢的人,要么直接杀了要么视若透明,绝不会与之多嘴的。

    陈安歪着脑袋道:“南宫耀?没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屋顶上的殷正苗颖,地下的老钱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也没听过老者名号,私底下想,这两人一个没名气、一个小孩子当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算误杀也不会引出什么官司上身。这并非他天性残忍,进了暗司都是一般洗脑,任务为重,四个字已经铭刻入他们的灵魂,哪怕换了陈安,也会这么做。

    老者听了陈安的话,依旧没有生气,只是神色有些落寞的道:“六十年前我就退出江湖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殷正听了啧啧称奇,心想六十年前就退出江湖了,就算他当年才十几岁,到现在也七十高龄了。就算他当年武功再高,可老不以筋骨为能,这么大年纪还能在这山野中行走,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陈安听了却想大骂扯淡,有七十多岁的老头,能不吃不喝狂追自己几千里吗?有句话说得真好,老而不死是为贼也,这老家伙不是贼,是妖怪。但他想了想却没有骂出口,而是回到刚刚的话题:“我这点乱七八糟的手段也把你打成这样,可见你也高明不了多少”。

    这一路走来,老者的修为他可谓是一清二楚,每每语出机锋,便能说出他的不足之处,而且切中要点,无有不准。所以他虽然嘴上不服,心中却还是想听听老者的意见的。

    可是老者此时却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缅怀当年的旧事。极光电剑南宫耀在六十年前却是大大的有名,一手快剑迅若闪电,独步当代。只因错手杀了至交好友,一时心灰意冷,退出江湖,潜心钻研武道,不理世事。近年来他忽有心得,武道再做突破,一时心意舒畅,静极思动,想要出来走走,又忆起昔年一桩传闻,决定去探寻一二,这才有了与陈安相遇之事。

    刚开始,他看陈安手段残酷,心中十分不喜,打定主意出手教训,谁知却反被陈安摆了一道。被那奇异毒药迫的不能使用内力,只能以招式对敌。这些日子以来,天天与陈安拆招,他早看出陈安只是内力深厚,招式可谓是乱七八糟,就凭着一股狠辣阴损劲让许多高手遇上也会折戟沉沙。真正遇到像他这种高明之辈,个中隐患就都暴露了出来。

    但这小子却聪颖的紧,自己时不时嘲讽两句,他竟真的认真对待了,不但把一身杂乱无章的武学招式融会贯通还创出一分新意来。南宫耀毕生痴迷武道,见了这等良才美玉,一时心痒难耐,这才有了上面的说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响个不停。

    南宫耀不说话,陈安也拉不下脸来问,正自焦急之时,老者终于开口了。

    “你有两点不足,首先便是招式驳杂,练武之人,贵精而不在多,须知别人一招攻来,你只能一招拆解,学其他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呢。还往往会使你犹豫用哪招迎敌,反而拖累了自身。当然这两天你自己也应该认识到了这一点,正在努力改正,不过学会了再遗忘,比从未学过可要难的多了。”

    陈安听他一出口就是指点,没有与自己乱扯皮,还是比较感激的,所以也没有犯浑,出言打断,只是认真听着。

    屋顶殷正听了却暗忖道:“这二人果然会武,想想也是,这荒山野岭的,没点本事敢出来厮混吗。只是一会的行动可能有点麻烦了。算了,不想这么多,一会真的出问题了,再想办法把他们驱赶到一边便是。若真的不小心误伤了,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不过刚刚那黑衣少年是在看我吗?不会,凭我的隐蔽之术,他小小年纪又怎么可能会发现,一定是巧合。”

    南宫耀继续说道:“招式驳杂还好说,以你深厚的内力未尝不能弥补,若是勤奋苦修也能矫正。只是心法不全就有很大问题了。”

    陈安面色一紧,他从未怀疑南宫耀是危言耸听,这种信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南宫耀看他紧张的脸色,微微一笑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你为了提升自己的战力,乱改武功,须知每一门武学皆是前人呕心沥血之作,又流传后世多年,经过了千锤百炼。哪是你一个小小少年说修改就修改的。你倒是聪明得紧,只修改心法,不修改内力引导之术。但却不知心法才是一部武学的重中之重。”

    南宫耀这是第二次夸陈安聪明了,但陈安怎么听怎么有一种嘲讽之意。他的内功心法确实不全,可是却不是像南宫耀说的那样为了提升威力而修改的。实在是他有一段时间无法修炼内功,只能用毒药替代。他天纵奇才发明了一种血脉运行之法,以自身为器皿,储毒,施毒,原理与内功无异,所以他修炼之时常借鉴内功心法来用,最终就变成了如今这不伦不类的境况。

第四十章 煌都鬼使

    陈安也知道这种情况隐患不小,可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如今听得南宫耀所言,急切间张口就问:“心法又不能更改,那该如何挽救?”问出口之后才想到自己与那老头还是敌对,如此问话似有不妥。

    南宫耀倒不以为意,也没有趁机要挟陈安什么,而是直接回答道:“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一部最简单基础的内功心法,勤加修炼,过得一二十年差不多能消除隐患,到了三十年上下,你一身内力当可收摄自如。你的武功练的如此驳杂,武功心法应该不难找到,不用我教给你了吧?记住,尽量去找中正平和的心法练习。”

    陈安质疑道:“二十年?这么久?你该不会是故意说这种耗时最长的方法吧?”

    南宫耀道:“久吗?练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急功近利。武学一途哪有捷径可走?只有脚踏实地,勤奋苦修才是正途。我不知你一身内力是怎么来的,但据我估量起码有着一甲子的修为,现在只是让你用二十年的时间来达到别人六十年的成就,这时间长吗?”

    陈安听得半晌不语,他当然不能说噬魂豸的事情,那种跟吃人一样的感觉,让他现在想想还有点恶心,时刻都有一种罪恶感。若让南宫耀知道了,正义感爆棚,还不跟他拼命。

    其实他也没有真怀疑过南宫耀的话,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强辩两句。

    一部完整的武学包括心法,招式,吐纳术。外行人都觉的只要有行脉吐纳之术就能修炼上乘内功。理论上也确实是如此,行脉吐纳之术具体讲解了真气在周身经脉穴道之中的运行,可谓重要无比。而心法就虚的多,它的内容基本都是一些经文图谱,要靠修者想象。比如“想发火烧身”这一句就是让人想像有一把火在灼烧自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然不招人待见。

    可实际上,心法的重要性是个习武之人都会明白。正所谓气随意行,心法就是修意的,意到则气至。简单的说,心法炼神,吐纳术炼气,招式炼体,只有精气神同修才是正途,否则便是邪魔外道。

    陈安的寒炎冰魅功本是正道功法,但现在竟被他练的就有点魔功的性质。这点他自己也清楚,所以才对南宫耀的话十分上心。

    屋中的另外三人也自沉思,南宫耀的话浅显直白,他们当然也听懂了。他们都是暗司之人,和陈安一样更注重精气修为,以为这两样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可以着实的提升自家战斗力,而对平衡二者的神,却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中,此时对比自身也颇有收获。

    可越是如此,殷正就越是惊疑不定。陈安进门的眼神已经让他忌惮不已了,南宫耀的一番话更是让他的心思犹疑,他思忖着:“这一老一少当不是简单人物,等会动起手来还是多多回护为好,否则踢了铁板,难受的还是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在空中连续打了几个手势,为外面埋伏的人标清陈安两人的位置,让他们尽量避开,这才重新俯下身体。

    刚刚做完这些,林中就有一道火光回应。殷正精神一振,正主终于到了。

    陈安凝眉苦思日后行止,就算一大群奇怪装束的蛮人推门走进木屋,他也没有抬头去看。

    这些蛮人有男有女,男的兽皮围腰,**上身,女的小褂短裙露出雪白大腿和一双藕臂,不论男女具是挎刀背箭,显得野性张扬。他们走进木屋之后,发现居然还有其他人在,紧张地纷纷拔出腰刀,满脸戒备地看着陈安二人。直到为首的一名老蛮人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他们才放松下来,收刀回鞘。

    那干瘦的老蛮人先看了看南宫耀,又看了看陈安。这才走到南宫耀身边,礼貌地说道:“尊驾是此地主人?”

    南宫耀听他口音纯正,先是一奇,不过却没有搭话,只是摇了摇头。

    老蛮人又道:“萍水相逢,借住一宿,多有打扰。”

    “请便。”南宫耀心想:蛮人这么有礼貌还真是少见,又想自己和陈安一路谩骂,还自居上国之民,却是惭愧,不过这小子插科打诨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他的名字,简直岂有此理。

    老蛮人转身呼喝两句,似是吩咐其他蛮人准备食物,接着就坐在了南宫耀的身边。那边厢二十余个蛮人得了命令,走到地炉旁开始生火做饭,拾掇杂物,与南宫耀和陈安都离得远远的,显然戒备之心未去。

    老蛮人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瞥了眼南宫耀横放膝上的一柄青光长剑,开口搭话道:“鄙人煌都祭祀嵬满都,敢问先生大号?”老蛮人头发只是花白,和南宫耀比起来显然年轻多了,他用这些敬语也不算自降身价。

    南宫耀对蛮人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意,但听他说的客气,也不好不答,只是淡淡地回道:“南宫耀。”

    嵬满都对他冷淡的语气全不在意,继续扯着他闲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南宫耀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最后厌烦起来干脆闭目驱毒,任其自言自语。

    这时其余的蛮人已经升好火,锅也已经架到了火堆之上。陈安猛然睁开双眼,向火堆瞅了瞅,脸上露出古怪表情,他又看了南宫耀一眼,见对方闭目养神,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最终摇了摇头继续沉思起自己的事来。

    时间流逝,一股浓郁的饭香弥漫在整个木屋之中,负责煮饭的一名蛮人少女转首向嵬满都轻声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喊他过来吃饭。而嵬满都则向南宫耀发出邀请,请他共进晚餐。

    而南宫耀依旧淡淡地回了四个字:“多谢,不必。”连一旁的陈安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人比陈安更清楚,南宫耀这大半个月以来,只吃过两顿饭,这种耐力如妖如魔。

    嵬满都对南宫耀的拒绝,礼貌地表示遗憾,遂起身走到其他蛮人中间,端过族人递给他的肉汤美美的喝了一口,顿时觉的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只是此时异变陡生,无数箭矢如飞蝗一般从窗外直射进来。木屋中的蛮人,纷纷中箭倒地。箭雨足足持续了五息之久,然后便是十余个黑衣人穿窗而入,挥剑砍杀。

    当然这些蛮人也不是吃素的,真正中箭毙命的也不过两人而已,还有六七人只是受伤。更多的蛮人则是找到掩体逃了一难,此时也仓促地拔出腰刀与来人战在一处。

    嵬满都也反应过来,站起身大声呼喝,众蛮人听到他的声音,心神一定,渐渐稳住阵脚,与敌人杀的难分难解。甚至其中的两名蛮女,趁着敌人被前面的男人们挡住的时机,解下腰间布袋,向着地上一抖,顿时无数毒虫散落一地。接着她们又取出一柄雪亮匕首,在自己手腕一划,把腕血滴在毒虫身上。这些个毒虫一见了血立马焦躁起来,振着一双透明羽翼向黑衣人疯狂飞去。

    就在它们将要扑到黑衣人身上时,异变又起,木屋地板如同着火一般,窜出阵阵黑烟。毒虫一触到黑烟,立时如同醉酒一般东倒西歪,黑衣人的危机立除。

    嵬满都冲着那两名蛮女连声催促,她二人便又从身上摘下一个圆球状有着七个小孔的奇异器皿,凑在口边嘤嘤吹凑起来。

    这咿呀咿呀的声音在陈安听来,全然不成曲调,但空中的飞虫却似找到组织一般不再乱飞一气,而是再次扑向了与蛮族男子厮杀的黑衣人。

    没有了黑烟的阻碍,黑衣人立时就有了伤亡。

    屋顶的殷正看得大急,挥掌击穿屋顶,与苗颖自空中跃下,直向嵬满都杀去。嵬满都似早有所料,手持一根桃木杖,与两人杀的难分难解,竟有一身不弱的武艺。只是他武艺奇特不类中原门路,只是三两下殷正和苗颖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了。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还没用到十息,强弱之势就彻底改变。蛮人虽然大多不会武功,但个个势大力沉,人数又多,还得虫豸相助,击溃黑衣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们三人一组,组成一个小型战阵,

    一攻一守一突袭,黑衣人就算武功不俗,也难以招架。

    说来也怪,这屋中厮杀如此惨烈,陈安二人依然不受打扰,就好像他们两边都刻意避开二人一样。

    陈安本是安心的看着热闹,不打算插手其中,但看着黑衣人迅速落败,连逃跑都成问题,还是不的由蹙起了眉头。而另一边的南宫耀则依然在原地闭目入定,对这木屋中的热闹场景竟似充耳不闻。

    战斗的结果没有意外,嵬满都一杖打在苗颖腰间,把她打的半晌爬不起来,殷正只能一人与之独斗,很快也败下阵,失手遭擒。首领被擒,黑衣具都失了战意,纷纷被打倒擒获。只有一个老钱,还埋伏在地板之下不曾现身,才幸免于难。

    众蛮人取出牛筋绳索把地上的黑衣人绑了,此时剩下的黑衣人包括殷正苗颖在内也只有六名,其他不是被毒虫咬死,就被一刀毙命,就是这剩下的六人也是人人带伤。

    蛮人不需嵬满都吩咐,就自行其是地把地上尸体清理干净。他们把殷正押到嵬满都面前,嵬满都转身看了看入定中的南宫耀,脸色复杂,冲那蛮人挥了挥手,那蛮人就会意地把殷正及其他黑衣人押到了木屋的角落,看管起来。

第四十一章 莫逆于心

    陈安大半心神都放在南宫耀身上,对屋中打斗,即便看出了是暗司之人也没一点相助的意思,只当看了场戏。

    窗外大雨已停,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他兴奋地冲南宫耀喊道:“喂,南宫耀,马上子时了。”

    他这一嗓子把众蛮人吓了一跳,这些蛮人都是鬼夷精锐,绝然不像普通族人那样,野蛮无脑。他们刚进木屋之时,就察觉屋中两人极不简单。就因如此嵬满都才放下架子和南宫耀拉关系的。当然不是他小瞧陈安,而是陈安年纪幼小,他一来拉不下面子,二来也感受到陈安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所以才选择了南宫耀。

    陈安这一说话,也把他吸引过去,他刚来的时候就觉的这二人古怪,因此没有插话,也阻止了其他蛮人的举动,只是冷眼旁观这二人的动静。

    南宫耀缓缓睁开双眼,淡然一笑,坦然道:“你赢了,我输了。”

    陈安一呆,不想对方如此容易的认输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直到南宫耀继续说道:“你若要取我性命,这就动手吧。”他说起生死大事混不在意,好似在说他人一般。这种气度让嵬满都看了,都佩服不已。只是心下暗奇,这一老一少从外貌看去差距如此之大,老的仙风道骨,气度不凡,明显是个大能之辈,而年轻的只是个懵懂童子,就算厉害也有极限。可听他们的谈话年轻的还占据上风,真是奇哉怪也。

    陈安眼中一丝异样神光一闪,点了点头,认真地道:“我不杀你,只问你两个问题。”

    南宫耀一愣,随即笑道:“你说。”

    “第一,你何以能坚持大半个月不吃不喝?第二,我的金玉软骨香威力无比,你怎会没事?”这个问题困扰陈安很久了,金玉软骨香削人内力无有不利,中毒之人经脉俱毁,形如废人。而南宫耀却只是暂时无法动用内力而已,陈安感受的到他体内的真气依旧浑厚,没有半分损耗,这就更别说伤及经脉了。

    听了陈安的话,满室哗然,除了几名听不懂大周官话的人,就连萎靡在地自身难保的殷正苗颖也不敢置信地看向南宫耀。

    嵬满都表面平静,心思却转动不停,真有人能不吃不喝大半个月?不会的,一定是这小子夸大其词来吓唬我等,他是何居心,难道和这些黑衣人是一伙的。他心机深沉,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忙着动手,想着先耐下性子看陈安下面怎么编。

    “呵呵,我道是什么问题,原来是这个,其实两个问题有着同一个答案。”南宫耀回道。

    “什么?”陈安追问。

    “那就是我的真气已通达于天地,时刻可以与天地元气交互,自然耐力远胜常人,而且你的那种奇怪毒药,确实可以消融真气,但我时刻有外界元气补充,它又怎么削得尽,若单单只是中这一种毒,我自信用半年时间可以把它的药力消磨殆尽。倒是你另外一种毒药十分奇特,入体之后,根植筋髓,如跗骨之蛆,难以驱除,而且随血气变换乱我心神,并有随着中毒日久有越演越烈之势。更甚者是和那种削人内力的毒药配合,的确可以威胁我的性命。”

    陈安先是笑了笑,离魂散的确是他最得意的杰作,随气血运行。人体气血时时不同,午时最强,子夜最弱。中毒者体内毒素每至子夜就会强盛一分,如今已过去九天九夜,离魂散配合金玉软骨香已经让南宫耀衰弱到极致,这才是陈安提醒南宫耀子时已至的用意。

    但他接下来却满口不信道:“人之内力,虚无缥缈,又怎能与天地元气交泰?”他并不以为南宫耀是信口开河的诓骗他,只是这答案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南宫耀早知他不信,已准备好说辞,开口解释道:“我在你这个年龄时,也是不信,想那擒龙控鹤劈空掌法,皆以内力伤敌,已是武林神话。内力出手便有去无回,又怎能如臂使指操纵自如呢?只是近年来,我武炼巅峰,无意中似突破一层瓶颈,之后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了。”他说着,伸手向陈安面前一招,陈安面前的一粒石子,竟轻轻飘了起来,随着南宫耀的手势上下翻飞犹如活物。

    嵬满都和殷正等人对两人的谈话都听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突然之间,看见南宫耀露了这一手,全都吓得不知所措,虚空摄物这可是神仙手段。这一屋子无论是蛮人黑衣人都呆呆的望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南宫耀做完这些脸色又苍白了一分,显然动用内力使他体内的毒性又增强不少。

    陈安也被他这一手震到了,他想了想,也伸出手来,向着南宫耀面前一按,南宫耀面前一粒石子也突兀地飞起,直接被他摄到手中。他看着掌中石子脸上没半点高兴神色,这擒龙控鹤之法确实玄妙,但也仅能做到收摄拿捏而已,要像南宫耀那样,内力放出体外犹如臂膀,操纵自如,简直是不可思议。

    但屋中之人可不明白这二者差距,都用看鬼怪的眼神看着这一老一少二人,浑然不觉身处何处。

    陈安再次问道:“这是什么境界?如何能够达到?”他脸上一片热切,本来他以为他活下来就是为了复仇,至于报仇之后的事情,他从未想过。但今天看到南宫耀的艺业,为他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天地,他心中顿时火热起来,觉得这才应该是他毕生追求。而报仇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插曲罢了。

    听了陈安的问话,周围所有人全都竖起了耳朵,这等武功谁不想学。

    南宫耀回答道:“我遍览古籍,这种境界被称为先天。至于如何达到我也不知。”

    陈安一脸失望之色,与南宫耀相处日久,纵是敌对,也对他的人品敬佩不已,他说不知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了。而嵬满都却是不信,暗忖这种机密又怎么随便说与人听,怎生想个法子将这南宫耀擒住仔细拷问。但他武功如此之高,我们又怎能匹敌,不过好像刚刚说他中毒了,那倒是可以尝试一二。他又看了陈安一眼,心想若是抓老的,这小的一定不会同意,现下应该想个点子,把这小的引开才是正途。

    就在大家各怀心思,暗自筹谋的时候,南宫耀又开口说道:“不过也不是真没办法。”

    他这么一说,大家均是精神一振,视线都往他投去。只听南宫耀继续道:“我阅尽古籍,访遍老友,得到一个传闻,东海彼岸有一处武道圣地,其上先天高手比比皆是,武道昌盛胜我大周良多。成就先天之法自然也不会少了,其实我这次出山就是为了收集物资,打造海船,想要东渡求道。无意中才碰到了你,惹下这场因果。”他语气颇为懊丧,深悔自己多管闲事。

    “东海彼岸。”陈安喃喃道。嵬满都和黑衣人也一阵神往,只是想及自身,一个不能擅离故土,一方现为阶下之囚,不免双双感伤起来。

    “不错,东海彼岸,”南宫耀重复了一句,看了看一脸憧憬之色的陈安,邀请道:“看你也是心性坚定,一心向道之人,不如也随我们同去吧。去见证武道巅峰。”

    陈安被他说的怦然心动,但想及自身,还是黯然摇头道:“我还有恩怨未了。”想了想又坚定地补充道:“若他日诸事皆定,我一定会去看看。”

    南宫耀笑道:“海路飘渺,危险莫测,你还年轻,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那只是个传闻而已。我们几个老家伙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正好去追去毕生志愿。小友,你既不杀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他越说越激动,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就向外走去。

    嵬满都还沉浸在南宫耀描绘的海外场景之中,见其突兀地说走就走,不禁心下犹疑,是拦还是不拦呢?

    就听陈安喊道:“且慢。”

    南宫耀身形一顿,转身笑道:“怎么?后悔了?”

    陈安不答,自怀中摸出一颗褐色药丸,掷给他。

    南宫耀伸手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

    “穿筋蚀骨丹。”陈安见南宫耀面现莫名之色,为了不使其误会,又补充道:“可以解你身上离魂散的毒。”

    南宫耀大喜,毕竟蝼蚁尚且贪生,就算再不拿生死当回事,能活谁也不会寻死。他也不信陈安会骗他,因为完全没这个必要,任他毒发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手中药丸一口吞下,同时口中赞道:“以毒攻毒吗?好手段。”

    陈安撇了撇嘴:“也不尽然,离魂散的毒性随气血变换,无论是皮肤沾染,口中吞服,呼吸纳入,还是血液混淆,皆可中毒,且毒性全然不通。一天十二个时辰,人体气血也自不同,每时中毒也有讲究,你九天前寅时中毒,损于督脉,此时已至子时,毒性当应在大椎。所以用这种解药,须知离魂散虽然相同,解药却是万万千千。若是错服,就会激发离魂散除了迷幻的另外一种特性,和合一切毒药,就算药性本身无毒也会被变成剧毒。那时才真是生死两难。”

    南宫耀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想其中竟有如此多门道。又见陈安掷来一本小册子,他下意识接住,随意翻了翻,脸色大变:“这是?”

    “这是我这些年来用毒之时体悟出的一套气血操控的小手段,金玉软骨香和离魂散截然相反,它根本没有解药,你用这种方法搬运气血,不出三天当可祛除毒素,再耗费半年时光当可痊愈。”陈安解释道。

    那小册子上的东西不多,南宫耀又是武道宗师,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就了解七七八八。他诧异道:“你把这种东西给我,你的用毒手段不就大多对我无用了吗?你不怕我学会了再来对付你?”

    陈安笑了笑,转首不予理会。

    南宫耀看了陈安的表情大笑道:“是我着相了,你有如此气度,他日登临武道巅峰成就一代宗师亦无不可。就此别过,希望他日还能再见。”说完又长笑一声,转身就走,他一步跨出就是丈余,显然内力有所恢复,陈安给的解药见效了。黑暗中隐隐传来高歌之声“此生愿与合汉同,风霜高洁笑时穷。但落江湖千万里,且入乾坤了无痕。”歌声渐行渐远几不可闻。

    陈安听的面色一红,余光瞟了眼木屋中人,全是老粗,想来应该没人听懂这才稍稍安心。起身对上嵬满都,淡然道:“阁下是煌都来的,应该认识嵬名行都吧?”

第四十二章 杀机渐起

    嵬满都还在纠结南宫耀的事情,听了陈安言语,脸色陡变。问道:“你也知道嵬名行都?”

    陈安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那个什么煌都的人杀了鬼伯之后又被自己所杀,鬼夷的人得不到回应岂能善罢甘休。这些人应该就是后续部队,若是不能得到宁儿,恐怕他们不会罢手的。陈安不知道宁儿手中有什么,让对方如此执着,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谁若是想要伤害宁儿,他一定要对方死。

    也许这会激怒整个鬼夷一族,但那又怎么样,陈安残忍地想到,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一双我就杀一双,总会杀得他鬼夷生蛮胆寒。

    鬼伯陪伴了他三年之久,早被他当成至亲之人,因此他对鬼夷人尤其那个什么煌都总有敌意。这些人撞到他手里还有的好吗。

    “这么说你是知道了?既然知道嵬名行都,又是煌都之人,那你们就可以去死啦。”陈安阴沉地笑了笑。

    嵬满都看见陈安的笑容就心叫不好,刚刚把手杖提到胸前,想要开口招呼其他同伴,就感觉一股巨力涌来,气为之闭,口鼻不能呼吸,惶惶然如山岳倾覆。他虎口崩裂,手杖脱手飞出,连退五步才堪堪站稳。

    他稳住身形第一时间不是寻找陈安踪迹,而是转首向其他蛮人示警。只是他才喊出一声,就见那两名蛮女**迸裂,残尸倒在他的脚下。陈安的身形已经扑向了后面的蛮人男子。

    一名蛮人武士,见陈安到来举刀就砍,陈安身体一缩,肩膀撞在他肋下,直撞的他胸骨断裂插穿心肺,当场毙命。陈安却接着这一撞之力,弹射开来,欺进另一名蛮人武士怀里,手肘猛击其小腹,待其痛的弓身,便反手捏碎其喉头。

    陈安来去如风纵跃似电,嵬满都一句话没喊完,二十余名鬼夷武士就倒了一地。

    他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时陈安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以掌代拳轻描淡写的一招双峰贯耳,狠狠地拍在嵬满都的头颅两侧。寒炎二劲透体而入,把嵬满都的头骨震的粉碎,他脸上皮肤一半紫一半红,眼睛、耳朵、鼻子、嘴具都渗出血来,七窍流血而死。

    剩下的黑衣人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嵬满都的功夫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可他在这黑衣少年手中居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年轻高手。

    陈安既然已经出手,当然不介意再做个顺水人情。他走到那些黑衣人身边,伸手弹出几道气劲,把他们身上的牛筋绳索尽数切断。就又回到原地,靠墙坐下。

    殷正苗颖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到陈安面前,行大礼道:“卑职府州卫管带殷正,率所部拜谢大人活命之恩。不知大人尊号?还请赐告,在下当以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陈安和南宫耀相斗几日,开始不敌,身中数剑。还好身上穿了暗司制式的玄丝软甲,才不至于挂彩。此时衣衫破烂,内里外露,自然暴露了自家身份。他初时走进木屋黑灯瞎火的,没人察觉,后来蛮人进来生火造饭,这才被殷正看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后来殷正身陷囹圄,自不好开口向陈安求救,所以一直没有相叙,直到此时才上前见礼。玄丝软甲只有暗司高层才能标配,殷正也是无意之中见过自家都统大人穿戴才知晓有这么一件宝贝。不想却成了辨别陈安身份的凭证。

    陈安其实看他们的身法衣着,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只是暗司各有统属,他们又不是自己手下,生死也不需要自己负责。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至于拦截蛮人的大义,陈安想起来会做,想不起来,就顺其自然,全凭心情,谁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只是听对方是煌都之人,想起鬼伯,这才出手的。同时锻炼了一下刚刚从南宫耀那里学到的心得,何乐而不为。

    但对方感激自己,陈安可不会推脱,照单全收,回道:“陈安。”

    这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却让殷正一呆,脱口就问道:“哪个陈安?”

    确实陈安这个名字比较大众化,暗司叫陈安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稍微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是谁了。殷正只是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碰到那传说中的人物,一时嘴快就说了出来。

    陈安瞥了他一眼,还真认真回答了:“暗司天策卫都监,陈安。”

    “万毒鬼王!”这次是六名黑衣人异口同声地脱口叫道。

    陈安皱了皱眉,不悦道:“朝廷内部也知这些江湖诨号?”

    殷正看得他神色不悦,吓得亡魂大冒,连忙跪伏在地,口中不迭声地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能……能面见大人……太……太那个……太过兴奋。请大人宽……宽宥。”苗颖和其他四人也不停地道歉,间或还夹杂着牙齿颤动地声音,显然恐惧已极,陈安的名号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传言他连暗司同僚也是说杀就杀,偏偏杀了后还什么事都没有,怎能不让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普通暗司卫士心颤。

    陈安大恼,心道我有这么可怕吗,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但看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身体抖动的样子,还是强压怒气,尽量把声音放平和道:“本官,初到此地迷了道路,你们带我到最近的卫所。”

    殷正听得陈安柔和的声音,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觉得他阴阳怪气,好似下一刻就要要了自家性命,更加恐惧不已,生怕对方下一句话就是:带路只需一人,其他人不需要了。赶紧恭敬地道:“离此地最近的是栖霞城,还请大人移步。”

    陈安点了点:“天亮再说吧,你们也忙了一晚上了,该休息得休息。”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殷正等人看陈安不再说话,心下稍安,连忙退到木屋另外一边,躲得陈安远远的。

    那个埋伏在地下的老钱在殷正被擒的时候,就率先逃跑,向着最近的卫所报信去了,因此只剩下殷正等六名暗司卫。

    殷正冲剩下地黑衣汉子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其中三人开始清理地上的尸体。

    而另一人则是悄悄地走回到木屋中央的地炉旁,取出一袋菜油浇在木柴之上,把木柴上的白色粉末冲了个干干净净。

    苗颖也自觉地拿起屋子的物什把地上的打斗痕迹稍做清理,腾出一片休息的地方。她看着其他人的动作,又见死了这么多同僚,连和她最为要好的小骨也成了一具尸体,眼圈泛红,低声骂道:“这些个蛮人果然诡异,连化功散都不怕。”

    “这些蛮人每日与毒虫毒草打交道,普通毒药怎能奈何的了他们,而且化功散这种东西要有内功可化才行,这些蛮人只是膂力强劲,根本不通内力,又如何会中毒。”

    听得陈安的话,苗颖吓了一跳,没想到距离如此之远对方也能听到自己说话,顿时不敢再言。殷正却连忙赔笑道:“还是都监大人英明,卑职受教了。”

    陈安再次闭口不言,自始至终都没睁开眼。殷正见他无心搭话,也不敢再说,扯着苗颖坐在屋中的一处角落,不久刘吉等人也完事回到了他身边。此时已过三更,但他们一点睡意也没有,六人相对无言,神色黯然。这次死了这么多同伴,就算最后保得性命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又怎么睡的着觉。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殷正等人神色一凛,栖霞城离此地甚远,断然不会是老钱带人来救援的,难道是蛮人援兵。想到这里他们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身边武器。

    没有让他们纠结太久,来人很快推开屋门,见了殷正等人却是一愣,屋里的火光他们老远就看到了知道其中有人,但他们只是想来借个宿,又不欲生事,自然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只是进来后看得殷正等人一身诡异打扮,心中不禁打了个突,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冲殷正赔笑道:“左道相逢,借贵宝地歇个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殷正见来者不过六七人都是一身短打扮,穿的是普通民夫装束个个背着包袱,好似逃荒农民,也不甚在意,没有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

    “多谢,多谢。”那人也不以为意,转身招呼同伴在木屋的另一角坐了休憩起来。

    一开始这些人颇为拘束,对殷正等人戒备十足,只是默默地啃着手中干粮。过得半晌,他们见殷正等人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像是什么有作为的人,便耐不住寂寞的低声交谈起来。

    一个浓眉青年苦着脸道:“祝老三,你这带得什么破路,这么难走,有没有搞错地方?”

    刚开始和殷正搭话的五旬老者苦笑着回道:“这条路还是我二十年前走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地貌都变了,谁还说得清,只是这年头有条活路能走就不错了,你还诸多抱怨。”

    另一个面色焦黄的三旬汉子叹了口气:“都是什么这世道啊,真是没法活了。”其他几人听了这话也是叹息不已。

    殷正本在暗自神伤,但听他们话说得奇怪,不禁留了份心。暗司是靠情报起家,这已经成了殷正的本能了,就算是心不在焉的情况下,也不会放过任何奇闻异事。

    其实他早看出这些人都是私盐贩子,平民百姓谁没事会走着荒山野岭。但从他们话语中可知,他们平时的盐路不是这里,忽然改道,必有其因,一时忘了悲伤,留心倾听起来。

    只是这几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竟不再言语了,这让殷正等的心焦。

第四十三章 万物刍狗

    许久之后,一个十五六岁的黑肤少年突然道:“祝三叔,我怎么听说这次的事是那个大魔头做的?”他一脸好奇之色,明显是在问什么奇闻异事。

    那个被称为祝老三的五旬老者斥道:“别瞎说,那都是愚夫愚妇的妄言,伏尸百万啊,要是那魔头真有这能为,还要军队做什么。他一个人都称霸天下了。”

    殷正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自嘲,还当是什么重大消息,原来是神话故事,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而坐在阴影里的陈安听的,“伏尸百万”一词,却是眼皮一颤,心中升起一丝不妙之感。

    只听先前那名浓眉青年,接口道:“若不是那人,未免也太巧合了吧,两大军镇呢,竟无一名军士幸免。再想想之前的马老大,和更前面的南州蛟龙寨,啧啧。”

    祝老三听了这话也有点半信半疑,那黑肤少年见有人赞同自己的话却颇为兴奋,眉开眼笑。祝老三看他的表情,心中苦笑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等事也能当成笑谈。

    之后众人又自沉默起来。

    殷正见他们言语间不清不楚,仿佛在忌讳着什么,心中焦躁,就准备想个法套套话,但不待他有什么动作,那边厢的陈安先站了起来,戟指祝老三等人,呵斥道:“你们这些个私盐贩子,公然违反朝廷禁令,贩运私盐,该当何罪。”

    祝老三等人一愣,殷正等人也是一愣,私盐自有官府的人来管,关他们暗司什么事。况且暗司做的都是些暗杀下毒等见不得光的事情。如此义正言辞地呵骂,这是要闹哪样啊。

    但上官开口发话了,他们做属下当然要一马当先,他与其他五人对视一眼,就打算开口为上差壮壮声势。

    那边的祝老三等人也反应过来了,这种情况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立时便目露凶光,眼神不善的盯着陈安,右手按在了各自腰间,他们腰间鼓鼓明显藏有利器。

    眼看气氛变的凝滞起来,陈安却是无心等待**,只见他身形化风,一瞬间就欺到祝老三等人身前,指戳抓拿,这六人就躺了一地。

    “大……大人好功夫。”

    这时殷正才刚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发音,陈安就打完收工负手而立了。他反应也快,喉咙里对祝老三等人的喝问,“大胆”二字立马变成了对陈安的喝彩。看得苗颖目眩神迷,不亏是老大,马屁功夫也是众人之最,这口气他是怎么换过来的。

    陈安对殷正的喝彩声充耳不闻,而是冷冷的对地上的祝老三道:“说,你们怎么不走原来的路途,非要跑到我们的地盘上送死。”

    祝老三先是满脸惊恐,接着听了陈安的话不由神情一松,原来对方不是特意来缉拿自己的,但心神松弛下来之后,想了想现在处境又懊得肠子都青了。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本以为是条活路,谁知道竟是条死的不能再死的死路。还好,听对方语气似乎还有回旋余地,赶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好汉饶命啊,实在是那条路已然不通,我等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不得不为之啊,绝不是有心闯进好汉的地盘。”

    其他私盐贩子,见祝老三所为,立时心领神会,纷纷哭嚎起来。

    “大人?”殷正也知道海州这些最底层的私盐贩子,基本都有苦衷,看他们哭号的如此可怜,心中不忍,所以上前请示了一句。反正对应他们暗司来说可抓可不抓,全凭执行者的心意,在这里当然全凭陈安的意思。

    陈安没有理睬,只是继续向祝老三道:“山崎道怎么走不通了?要你们冒险走这条路?”

    祝老三也摸不清这个小年轻是什么意思,但见他连自家的路数都摸的清清楚楚,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道:“山崎道那边瘟疫肆虐,路都被封了,再说就算不被封,我们也不敢走了。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陈安眉梢一跳:“山崎道那里人烟稀少怎么会有瘟疫的?莫不是在诓骗我?”

    祝老三吓了一跳:“不,不,不,小人有几个胆子敢诓骗您老啊,现在海州大疫,三府九道十二城皆为死域,浮尸遍野,整个海州到府州的路都走不通了。”

    听得这话,殷正苗颖等人面色大变,瘟疫代表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那可是能屠城灭国的东西,只能用灾难形容。而且发生的地点还是与府州临近的海州,这不能不让他们惶恐。

    陈安眼角抽搐,但口中却质疑道:“今年海州虽然稍有干旱,但也只局限于江南道,怎会生出如此大疫?”

    祝老三见陈安不信,立马赌咒发誓,又说道:“小的还听到一些传言,这次的瘟疫可能就是暗司的人做下的孽。”

    “你说什么?”殷正厉声呵斥。这可是千夫所指天下唾骂的事,谁愿背这黑锅,就算暗司的名声本就难听,但若真被舆论定实了,一个不好,可是会遗臭万年的。

    殷正等人穿的都是便服,祝老三被陈安所制,一直认为陈安殷正等人都是官府之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暗司的人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所以说话也没太多顾及。但这时被殷正呵斥,却陡然反应过来,不论是官府还是暗司都是朝廷的人,自己这么说不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吗。他吓得面如土色,一迭声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都是些道听途说,不是小的真心话。”他若不是动弹不得,这时都想自抽嘴巴。

    陈安摆了摆手,止住殷正,继续对祝老三道:“你都道听途说些什么,如实说来,我也不会怪你。”

    听了这话,祝老三心中稍定,看了殷正一眼,发现其也是以陈安为主,便小心地说道:“是有人发现感染瘟疫的人最终死状和南州蛟龙寨的强人极为相似。便有人把这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因为蛟龙寨的事情,就是暗司的……暗司的英雄好汉所为,所以……所以……我们,不,是有人推断可能是暗司毒王下的毒。”

    陈安点了点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本就是用南疆瘴疠配的药,被有心人发现也很正常,而且瘟疫开始之初,是在两大军镇附近,正是在暗司刺杀吴王撤退的路上。知道内情的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他身上。

    反正别人最多只是猜想,也没有证据,陈安自己更是不会承认。但是让他心情沉重情绪低落的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只是在江南道下毒,瘟疫居然弥漫大半个海州,无边杀孽啊。

    这也是他考虑不周,此时兵荒马乱,旱情又仅局限在江南道一地。往日若有瘟疫,立时便会有所属官员,来封城锁疫,阻止瘟疫蔓延。但如今朝廷和吴王忙着勾心斗角,谁有闲功夫管百姓死活。所以瘟疫一起,瞬时流毒万里。

    陈安面色苍白,心神不宁,缓缓走回原地,依墙坐了下来。

    殷正被陈安得举动弄的莫名奇妙,但也不敢擅自处置祝老三等人。只得硬着头皮向陈安请示道:“大人?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祝老三听得决定自己等人命运的时刻到来,连忙屏息凝神,满眼希翼地看着陈安。

    陈安茫然抬头,看了看殷正,又看向祝老三等人,他心中正确的做法自然是杀人灭口,但此时心情不佳,实在不想再造杀戮,于是挥了挥手道:“撵他们滚。”

    祝老三等人如奉纶音,道谢不止。

    殷正得了命令也松了口气,上前解开祝老三等人的穴道,把他们赶出木屋。虽然陈安没有用太高明的点穴手法,可殷正还是在祝老三等人的背后推拿半晌才把其穴道解开。他们一得自由生怕陈安反悔,连滚带爬的就逃了出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一亮,陈安就和殷正等人,启程向栖霞城而去。一路上殷正等人看陈安的表情颇有些怪异。

    苗颖几次想开口和殷正说话,但想及陈安的听力,还是没有说出口。

    昨日,祝老三所说得话,明显就是指向陈安的,可陈安却没有发飙,反而把他们放了,这说明什么。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也许那就是真相,但没人敢多嘴。

    暗司体系可不同于官府,官府办案要讲证据,要按律法。可暗司独立于朝廷体系之外,自成规则,很多时候给人定的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或是随便安插个罪状,这也是世人都惧怕暗司的原因。但在暗司内部比之外界还要凶残,动辄杀人,连罪状都不需要找。

    圣廷本为天子亲卫,但在当今皇帝登基时,被许多势力渗透,新皇要用暗司,所使用的办法就是大量扩编,使得暗司九卫变成了十七卫,整把水给搅浑。多出的人员编制,大多是江湖草莽的招安,死刑人犯的赦罪,以及暗地里收养培训的死士。这些人在个人素质上比当初暗司刚组建时任用的公卿世家子弟要差的太远。相互倾轧也不会用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明目张胆的来。

    当权者还要把暗司当血司用,自然不会去维持秩序,以免让其失了凶悍之气。对其中的流血事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掌控好大方向,不使其失控便了。反正强人,囚犯,死士的命,在那些上位者看来根本不值钱,死多少都无所谓。

    陈安其实就是死士出身,而苗颖和殷正都是有武艺被赦免的死囚。大家同在暗司当然清楚其中的丛林法则,所以殷正等人从来不敢以陈安同僚自居,态度摆的十分端正。

    只是陈安的存在压抑的他们根本透不过气来。好在他们的相处时间也没有太长,早上出发,过得午时就远远的看到了栖霞城的城墙。陈安跟着殷正到暗司卫所洗漱了一番。此时那个逃出生天的老钱正带着人手整装待发的准备援救殷正,两人相见自是好一番欢喜。

    陈安梳洗停当,换了一身新衣,他心中挂念慕家父女,便没有在栖霞城的暗司驻地多待,亦没有去见府州卫的高层,只是换过马匹,就向东方行去。

    临走之时,交给殷正一个小瓶,说道:“此乃软筋香,比你那什么化功散好用多了,算是你们带路的报酬。”说完上马就走。

    殷正大喜,万毒鬼王的毒药,谁人能敌,值此乱世,正是保命法宝。向着陈安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拜,不管陈安是什么心态下赐的药,殷正此刻的心情是感激的。

第四十四章 天地逆旅

    陈安一路向东,准备借道北故城回京。北故城是江南道在府州的延伸,是江南道上最北部的一座城池,时不时有难民流窜而至。这一点连官府也没有办法,只能设下重重路障,将有路引凭证之人放入,没有这些的流民阻止。

    这些流民和之前饥荒的流民不同,谁也没法保证他们是否健康,会不会携带瘟疫,所以官府还抽调了大量人手把他们驱赶向南方,远离北故城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此时府州官府戒备森严,主要就是防御瘟疫病原,对吴王残部,反倒不那么上心了。不过确实此时的海州已经彻底废了,十室九空,是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大灾难。有诗云:“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陈安来到北故城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北故城南郊聚集了数万难民,他们面黄肌瘦腹部肿胀,幼童的头上都插着草芥,看着官道上鲜衣怒马的行人,眼中透出一丝期待。还有零星的人在空旷的土地上翻翻找找,时不时找到一块草茎都欣喜地塞入口中拼命咀嚼。还有的人在吞噬一些从地里挖出的细白面粉。但陈安心中清楚那绝不是面粉,面粉怎么可能从地里挖出来。他曾经听说有一种叫白鳝泥的泥土,少量吞吃可以缓解饥饿,但不能多吃,否则会手足浮肿,饱胀而死。就算是缓解饥饿也只是骗骗自己的胃,这东西完全不会消化,吃进去什么样,拉出来还是什么样。

    一个浑身**肚子胀的像孕妇一样的男童,躺在官道旁边,睁着死灰色的眼睛,看着路过的陈安。空洞的眼神看得陈安心中发酸。他从来不觉的自己是什么好人,他也不认为自己为了更好的生存不择手段有什么错。可此时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心中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后悔懊丧的感觉?

    他当时只是想着慕晴和秦嵘在一起的样子,颇为激愤,头脑一热就做下了这件事情。但也只是认为顶多祸害个江南道,谁曾想会闯下这滔天大祸。

    他耳中时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对他说,你没有做错,若是让吴王府从容调动军队,将会是死路一条。要错也是这个世道的错,吴王府不作为,朝廷不作为,才是瘟疫蔓延如此之远的根本原因。

    他知道这只是借口,海州已经毁了,无论什么原因,对与错都不重要了。

    如果可能的话,陈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海州一步了。

    甚至他此时都有点不想北上,他怕见到慕少平,见到那殷切的眼神。老爷子一辈子悬壶济世,活人无数,临老了自然也希望陈安能继承他的衣钵,治病救人。陈安还记得慕少平知道他加入暗司时眼中的失望,与他彻夜探讨医术药理时眼中的满意,看着他替自己坐堂问诊时眼中的欣慰。

    他实在想象不出,若老爷子知道他杀的人比其十辈子救的人还多,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路总是会走完的,他刚一进城就被手下鹰眼发现,从鹰眼口中得知,还有许多属下,分布在府海两州边界,寻访他的行踪。至于慕少平一家已经被司空成章霞等人护送到了更北边的江城。如今瘟疫肆虐,通南城距离海州如此之近,实在不**全。

    陈安给鹰眼下了收队的命令,就再次独自上路向江城行去,花了足足两日功夫才堪堪抵达。

    江城是府州首府,此时已近寒冬腊月,却还是一片兴兴向荣的景象,比之千里之外的南方,简直有天堂地狱的差别。

    陈安踏上金水桥,跨过墨河,始才进入内城。这墨河并不是说其中水质颜色,而是它两畔是府州最大的勾栏瓦肆所在,一入夜间,花船摇曳,点缀其中,宛如银河倾泻璀璨耀目,艳色无边。每年都吸引许多文人雅客,在此间吟诗弄赋,舞文弄墨,由此得名。

    陈安显然不是附庸风雅之人,更不喜欢凑热闹,因此并没有在此多做逗留,而是直接向内城走去。

    走进内城,就碰到了早已得到他归来消息的鹰眼。

    那名“鹰眼”是一位面目平凡的中年汉子,粗手大脚,乍一看去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乡间农夫。他双手笼在破袄之中,期期艾艾地凑到陈安身边低声絮叨了两句,就快步离开了。

    只留下陈安脸色骤变,他即刻翻身上马,也不管这里处在集市中央,打马扬鞭就向着城中的一栋大宅驰去,一路上撞翻了无数摊贩行人。

    半个时辰后,陈安站在那处宅院的大堂之中,望着堂上字画,默然不语。这处宅院修建的颇为奇怪,从外面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不妥,即便走了进来,普通人也只是感觉不适,却说不出有什么门道。但真正仔细观察的人就会发现,这里花园草木甚少,房屋瓦舍却极多,而且排布的非常紧密又顺序井然。若对道路不熟悉很容易迷失其中。

    这里处处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与之类似的建筑只有军营。这栋宅院寄托在江城的一位大豪名下,实际上却是暗司的产业。陈安早先与一众属下约好在此处见面,如今还在此处留守的却只得章霞一人。

    这时,章霞侍立在陈安身后,一身紫衣,依然是秀发遮住半边面孔的打扮,只是显露出来的半边脸庞惨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肩头是厚厚的白色纱布缠裹,明显受了重伤。她眼望着陈安的背影大气也不敢出。这种压抑的气氛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憋的她几欲发狂。可她心中却颇为复杂,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只是一段时间不见,身上的气势,竟强盛到如此骇人的地步,真不知其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这么说我叔父和晴姐都被血司的人掠去了?”

    “是……是的。”章霞一个激灵,额头冒汗:“属下失职,请大人赐罪。”

    “司空成死了?血司人下的手?”陈安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继续问道。

    “是……”

    “他们给我留言,用玉珏换人,却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物事?”

    “是……”章霞觉得自己一直“是、是、是”的回答很傻,可是在陈安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下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说,只能惯性的应声。

    “等吧。”陈安嘘了一口气,说出了这句奇怪的话语。

    随着他这口气吐出,章霞感觉整个空间的气流都流畅了许多,周身的压力也为之一松,但她丝毫不敢大意,依然垂手而立,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肥胖的身影闪进厅来,竟是另一名金鳞卫朱琦,他站在章霞身边,向陈安的背影行了一礼,同时开口说道:“大人,血司的人在城南一处豪绅的宅院之中,那名豪绅就是血司的外门,现在这处宅院守备森严,我们的人打探不到里面的情况。”

    “来的是谁?”陈安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但却让朱琦听的心头懔然,一起住了这么多天,他可是清楚慕氏父女和陈安的关系的。正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慕氏父女说是陈安的逆鳞都不为过,但自从陈安得知消息后,就只是吩咐了几条命令出去,而本人则是站在这里不言不动,完全没有至亲被俘的激烈状态。可这种情形却比之其暴跳如雷,立时带队救人,还要让人觉的可怖。

    朱琦不敢怠慢,赶紧回道:“是司主任中虚,都统木晷带队,一行六十二人,还有一些是那豪绅的家丁,人数过百,比……比我们人多。”

    之后又是一片静默。

    朱琦没得回话,无奈之下只能和章霞一般在这尴尬的站着。

    章霞终是女子,心思敏感,她感到那股压抑的气势又在缓缓的凝聚之中,于是硬着头皮试探道:“大人,我们不去救人吗?”

    之后良久不得回话,章霞壮着胆子再次问道:“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等。”

    等?章霞和朱琦聚是一呆,现在局势很明显了,要么按照血司的要求,用那个什么玉珏去换,要么强攻进去与之手底下见真章。等什么?难道等天黑了再设法营救?但不现实啊,血司情报比之暗司不遑多让,自然清楚自己等人的身份,与其等到天黑之后对方戒备更加森严,不如现在就行动,攻他个措手不及来得实际。只是陈安积威许久,二人纵然心里不以为然,也不敢出言反驳。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厅中的几只银烛,把陈安身影照得光怪陆离,犹如鬼魅。章霞朱琦的心情也没有随着时间而稍显放松,反而越揪越紧,几欲窒息。

    “大人,京城急报。”突然一声沙哑的声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厅中三人都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陈安伸手从容地自身旁阴影里抽出一个信封,将其中信笺,展开细细品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良久,他把信笺连封揣入怀中。淡淡地向章霞二人吩咐道:“出发,救人。”

第四十五章 盈不可久

    “晴儿,晴儿……”慕少平从噩梦中惊醒,双手在空中连连挥舞。

    “爹,女儿在这。”慕晴摸索到父亲身边,伸手把父亲的一双满是裂纹的大手捉住牢牢握在掌心。

    蚕豆大小的烛火跳动不止,把这七尺见方的斗室照的忽明忽暗。慕晴借着这昏暗的灯光看到怀中的老父,面容枯槁灰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铜钱大小的紫斑,有的紫斑破裂流脓,只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不能直视。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只知道突然之间整个江南道都变成了人间地狱。安弟留下的几名下属,护着她和父亲一路逃到府州,父亲不忍看到百姓受苦,于是继续施医赠药。可是这种瘟疫竟如此厉害,父亲遍查医术也只能把求诊之人治好十之一二。剩下之人只能眼睁睁地看其毙命。

    父亲积郁之下,不慎也感染了瘟疫。她使尽浑身解数才刚刚把父亲病情稳定下来,正要再接再厉为其根治的时候。奈何祸不单行,竟被人抓到此处,虽然她学医多年,医术也是不俗,但在这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也是回天无力。

    看着父亲日渐微弱的气息,无助之感逐渐袭上心头。纵然她历经世事心性坚韧,此时也不禁六神无主潸然泪下。

    “晴儿,晴儿……”慕少平抓住慕晴的小手,把它紧紧地攥在胸口,好似稀世珍宝一般。

    慕晴抽泣着说道:“爹,女儿在呢,您不要说太多话,好好休息,身体会好起来的。”

    慕少平使劲喘着粗气好像平常的呼吸也要消耗他极大的力气一样,他哑着嗓子道:“不,你不用安慰爹了,爹自己就是郎中,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爹没多少时间了。”

    慕晴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两颊滑落而下:“不,您会没事的,您会长命百岁的。”

    慕少平苦笑道:“傻孩子,人到七十古来稀,自古又有几人能长命百岁呢,爹不怕死,只是怕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世间,爹放心不下。”

    慕晴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听得慕少平继续说道:“好在还有小安,如过爹不在了,小安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慕少平又使劲喘了一口气:“爹曾和他说过,把你许配给他,这样爹……走的也安心了。”

    “爹,我……”慕晴神色复杂想说些什么,可看慕少平这个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慕少平没注意她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得说道:“其实小安这个孩子一直过的很苦,他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幼失诂训,难免性格偏激,做下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他本心不坏。你和他一起长大,应该……也是知道的。你也……你也一定要照顾……照顾好他,这是爹,最后的请求了,你,你能答应爹吗?”这段话说的断断续续,说道最后,慕少平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慕晴胸中一口气憋的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抿掉唇边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使得慕少平能够感受得到。

    慕少平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间,这处密室的门被人拉了开来。

    慕少平努力睁开眼睛,看向门外,借着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面容冷厉的黄衣中年人,嘴唇极薄,两腮瘦削,颧骨高耸,此时正冷眼看着室中的情形。

    慕少平看见来人,顿时激动起来,叫道:“木晷,你要做什么冲我来好了,与我女儿无关。当年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时气血上涌,难得把话说得流利。

    木晷根本不在意他的叫嚣,只是冷声对身后的两名随从道:“真是晦气,这老儿竟然染上了瘟疫,大家白忙活一场。”

    慕晴刚刚被突然打开的牢门吓了一跳,此时回过神来,冲其喊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玉珏在我安弟手中,你们不是想要人质吗?那就给我药把我爹治好。”

    木晷瞥了她一眼:“何必这么麻烦,他死了,不是还有你吗?人质,一个就够了。”

    慕晴一呆,旋即大怒,可是对木晷的说辞却无可奈何。她咬着银牙心中发狠:“若我死了,你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也许爹能得救吧。”

    慕晴留恋地看了怀中的慕少平一眼,眼睛一闭低头奋力向墙壁撞去。

    木晷好似早就看穿了她的打算,不屑地冷哼一声,探手而出,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慕晴后颈大椎穴,指力一吐,慕晴便人事不知的昏迷过去。

    “小妞挺刚烈的,这样的话,你还是睡着吧,真想死,等我们拿到想要的东西,你再死不迟。”

    说完,把慕晴交给身后的仆役,吩咐道:“仔细照顾好她,可别缺少了点什么,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有用的宝贝了。”说完又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慕少平,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仆役把牢门锁好,扶着慕晴紧跟其身后。

    慕少平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楚,浑浊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他没有半点对在这斗室之中等死的畏惧,满心都是对自己女儿的担心,舐犊情深可见一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开门声,不等慕少平反应过来,室中闪进一道人影。

    那人影看清室中景象,惊呼一声,随即把慕少平扶起,关切地问道:“叔父,你怎么样?”

    此时慕少平的眼神已经涣散,他努力睁眼看去,却是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孔。

    他虚弱道:“小安,是你吗?”

    来人正是陈安,得到慕氏父女被擒的消息,他如遭雷击。可多年的生死历练使他瞬间冷静了下来。对于血司他并不畏惧,可关键的是救人,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

    陈安最先想到的问题就是血司对慕氏父女的监视已经为期不短,但为何近日才动手,所以立时派人四下里打听消息。

    凭借血司的消息渠道不可能不知道慕少平和自己的关系,无论如何以他在暗司的地位对方怎么都会卖点面子,再不济也会行事迂回。而如此明目张胆的做法,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如此,陈安当然要打听清楚再动手了。无所顾忌的出手和顾虑重重的出击自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尽管他已经认定了任中虚是自己的生死大敌,但这毕竟还没有撕破脸皮。官场和江湖完全是两码事,不是想砍谁就砍谁的,只要没撕破脸,总能虚以委蛇,相互商谈。

    而且自己那些套路,血司比暗司更精通,就包括他最拿手的用毒,也起不到多大效果,先不说那里的建筑摆布,四处通风,根本形不成浓烈毒烟。就单说血司卫的抗毒体质就不是那些江湖草莽所能比拟的。除了强攻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说能和谈最好不出手,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三刻的,对圣廷司卫来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正面强攻的效果都一样。

    在他的耐心等待下,京城传来消息:皇上意欲从暗司中挑选精锐之士重组血司。

    血司被搁置多年,就是因为皇上对其不再信任,但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将之裁废。现在朝廷要对北方用兵,自然不允许血司继续这么不伦不类的存在下去,要下狠手整顿了。这也是任中虚直接撕碎最后一块遮羞布的原因。

    如此,对方皆是生死大敌,陈安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同样也不会对对方心存侥幸,寄希望于什么不切实际的和谈。所以陈安果断出击,临时征调江城暗司卫正面出击,牵制其兵力,而他自己则偷摸着来到这里救人。

    看着慕少平脸上的紫色脓包,陈安不敢置信地颤声道:“叔……叔父,你……你何以会如此啊?”

    慕少平半晌才平静下来,苦笑道:“我为病患感染,只能怪自己医术不精,不能救人反而搭上了自己。”

    陈安一阵头晕目眩,这个症状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是瘴毒,是瘟疫,是被他命名为紫煞烟罗引的剧毒。

    “怎么会,怎么会。”陈安口中喃喃自语,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鹰眼并没有告知他,慕少平染了瘟疫。

    慕少平看见陈安的样子,心中也十分难受,安慰道:“人固有一死,你也不必太过伤怀……”

    “不。”不等慕少平说完,陈安好似想起了什么,发疯似的在自己身上翻找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摸出一个小瓶,倾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对慕少平说道:“叔父我这有药,你吃了就会好的。”

    慕少平对自己的病半点不报希望,但看着陈安满脸殷切的表情,不忍伤了他的心,于是张口就把那粒药丸服下。

    不一会慕少平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精神渐振。他不禁心下大奇,于是问道:“这是什么药,竟有如此奇效。”

    陈安不答,只是满脸希翼地为其号脉,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彻底的僵在了那里。紫煞烟罗引提炼自南疆煞气,与尸毒结合变化莫测诡异无比。陈安先使那些老鼠中毒,再使其扩散疫病,这才造成了如此规模的瘟疫之害。而那黑色药丸则这是紫煞烟罗引的解药,对瘟疫也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可惜慕少平病的太久,五脏已衰,回天乏术,这解药也顶多起一个镇痛效果,让其回光返照罢了。

    慕少平医术精深,药一下肚,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但同样分辨出,若自己不是病入膏肓,这药对自己的病情确有助益。他自是不知这毒就是陈安下的,却以为陈安医术精湛若此,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竟被其解了,心中大感安慰,后继有人啊,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小安,叔父已经不行了,看你医术如此了得,叔父为你感到骄傲,就是走,也走的安心。但我们毕竟不是神仙,生死由命,我们杏林中人有太多的无奈。叔父和你父亲分别日久十分想念,如今看你成才,正好可以下去和你父亲有个交代了。”

    慕少平看陈安失魂落魄的表情,还以为是因不能救自己,深感自责,才如此的,所以出言安慰。他哪知道,陈安心中的悔恨,毒是他下得,最终的苦果却还要他吞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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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照耀万古,见证了神放异世,魔镇渊海,妖逐山林,鬼压九幽。 无数年后,陈安遨游诸天万界,登临造化之巅,想要看一看永恒之上的秘密。 有一技之长者即为有术之人,四海八荒但有一技之长者即为术士,这是一段关于术士的传说。无量劫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量劫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量劫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