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各怀心思
“你说什么?那个秘藏是有关于九天元阳诀的内容?”
一辆蓝色的马车在临蕖府的官道上缓缓前行,陈安乘坐其上震惊失声。在他的对面还坐着脸色苍白的鸢杰,而那女观依旧昏迷躺在马车中间。
昨日他告别了黄家众人,未免节外生枝便直接启程赶路。至于黄家的麻烦,陈安也已顺手解决,把逃过洪水侥幸不死的钱家嫡系,尽数诛杀,又撮合了肖锦源和黄雅,更何况黄家真正的**烦河湟,也已经被陈安斩杀,可谓是大功告成,黄为的恩情也算是报了。
而黄家看到陈安飞天遁地的本事哪还敢强留他做赘婿,一口一个“仙师”叫着,就差五体投地大礼参拜了。包括肖锦源都老实的不得了,叫干啥干啥,甚是恭谨。
上路之后,鸢杰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被仙门追杀的原因和盘托出,给陈安个心里准备。只是这个原因有些吓人,导致陈安的脸色阴晴不定。
“九天元阳诀乃武者功法,仙修拿去也有用吗?”
鸢杰苦笑道:“如果没用,我就不会被他们追杀至此了。武者功法分为三流功法、一流功法、顶尖功法、神功、伪绝世神功和绝世神功。普通的伪绝世神功对仙修来说都没有多大意义,顶多可以借鉴一二罢了,但绝世神功不同,那是直指大道核心的东西,就算是仙修得了也能触类旁通,好处无数。况且这部绝世神功还不是其他,而是九天元阳诀。据说金丹宗师想要打破知障见得元神就先要明心见性,而参悟‘九天元阳诀’第一式‘万物朝阳’对他们明心见性有极大帮助。”
陈安左手拖着右肘,右手捏着下巴,眼神犹疑道:“这‘九天元阳诀’当真如此神异。”
“传言当年佛祖就是参悟九天元阳诀第六式‘无量本愿’才创出了佛门至高绝学《如来神掌》,不管传言有几分水分,总挡不住有愿意相信的人。”鸢杰沉声道。
“整个昆仑昊天境中全是仙修,那如此说来,我们在此地行走,岂不是举世皆敌。”陈安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无论何种修炼方式前进一步都无比艰难,有得见元神的机会,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谣言,又有谁会放弃。
“恐怕就是如此,”鸢杰硬着头皮回答道。
陈安已经不是刚到这个世界的小白了,五六年的生活,让他彻底的融入了这个时代,绝世神功意味着什么,他心中十分清楚。这还是在仙修的地盘,若是在大乾,他们二人估计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陈安眼神闪烁,思量着若不带这货,只带着女观独自行走,有几分可能走出昆仑秘境。
可他最后却无奈的发现,不带鸢杰,自己还真走不出去。自己在灵枢观看得关于仙门的典籍都是老黄历了,哪能比得上鸢杰这个万事通,他常年与仙门合作,对仙门势力门清,对这所谓的昆仑昊天境也十分了解,就算是唤醒女观从她口中得知许多门派秘辛,估计也比不上鸢杰这八面玲珑得到的小道消息有用。
况且张彦霆可是看着自己来救鸢杰的,就算自己愿意去和那些仙修澄清一切,他们也未必会相信,绝对会把自己当鸢杰的同党一体镇压。如此作为还扮了恶人,得不偿失,不若同舟共济还能觅得一线生机。而且陈安也不得不承认,他对鸢杰所说的这个密藏也动了心思,毕竟那可是绝世神功。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陈安与人博弈时,习惯了把所有的牌都抓在手上,他总觉的鸢杰这张牌在自己逃出昆仑昊天境这件事情上,有不小的作用,并且这才是关键。
陈安有了计较,当下也不再多言,而是将话题转到女观身上道:“还是先把她弄醒吧,否则我们连个像样的出逃计划都没有,太过被动。”
鸢杰看得陈安目光不再犹疑,也是松了一口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陈安把他丢下,那他基本是十死无生,不过他又不能对此隐瞒,不然路上遇到凶险,毫无防备下,情况只会更坏。
他本打算与陈安陈诉利害,证明自身价值,讲明只有两人合作才能安全走出这里的事实,谁知陈安似乎自己想通了这些,却是省了他一番唇舌,于是目光也移向车厢中躺着的女观。
……
“已经十天过去了,你到现在居然只算出个九章国?”眼睛通红脸色苍白的张彦霆盯着面前之人压抑着情绪低沉着声音道。
在他面前的是个年轻的圆脸道士,闻言皱了皱眉头:“山河社稷图经混元教主祭炼过,其中疆域比之中央界还要大出数倍,我能确定在九章国这个区域内已经实属不易了,你还想怎么样?”
“已经十天了,他们还会在九章国待着吗?”张彦霆眼神没有焦距,似无意识的低喃。
圆脸道士叹了口气:“九章国已处边域,经山阳道入山鬼国,可走无间鬼蜮,以此可横插进入万胜山,在那里有一座界门,并非我们所掌控,他们急于回转中央界,也许会选择这条道。”
“你能算的出来他们走哪条路?”张彦霆猛然抬头。
“不能,但他们身边不是还有个姚琴吗?”
“姚琴怎会背叛?”张彦霆咬牙道。
圆脸道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姚琴不背叛,下场可以预期,背叛的话还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思路,你希望是哪种?”
张彦霆一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道:“我会把这消息泄漏给百花谷,由**道的人出手解决。”
“正确的选择,”圆脸道士老成地道:“正一道中有过共识,一切以稳定为主,坚守自己的职责,这一次府主行事确实有些孟浪了,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可难保不被上阳宗和三清观所诟病,若是全真道也知道了这件事,那我们的情况就更加被动了。他当初就应该如你这般让那些外道九流的人出手,就算最后被发现也可以一推六二五,把自己摘的干净,不至于到如此境地。”
张彦霆转身就走,这家伙地位特殊可以妄议府主,他可不敢,还是专心完成自己的事情重要。
在他走到门口之际,耳边还传来圆脸道士的声音:“最好在无间鬼蜮之前把他们截下,一旦到了万胜山,那变数可就多了……”
张彦霆握了握拳,他当然也想迅速将那人拿下,可是想到那个如妖似鬼的身影,能够一剑斩碎乾坤大挪移阵的武力,他的心中就一种羞耻的恐惧感不由自主的滋生。乾坤大挪移阵可不是普通的传送阵法,乃是他们专门为了设计历代玄王而布下的束缚型法阵,可以强制将人送到指定位置,耗费的珍惜材料不可计数。而今却被一个连法相都没凝聚的人打破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张彦霆只会当个笑话来听听。
这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人,一个**道真的有可能留得下他吗?
……
轻盈的风带着微醺的暖意吹进百花谷中,撩起一波姹紫嫣红。沙沙的声音如情人间的细语,呢喃般地诉说着各自的心曲。若是有人从谷中唯一的绿道走过,就能分辨出这并非风吹花卉的声音,而是真正的情人轻语,令人耳红心热,阐述着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
若仔细去分辨,还能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花海中,偶尔轻舒的藕臂长腿,甚或臀波乳浪伴着花茎起伏。是个人也许都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什么,不过如此行为伴着这瑰丽的场景却没有半分**之态,反而让人能难得的放下一切,直面本性。
谷中深处有着庭院建筑,通体红色画梁雕栋,里面行走的大多是女子,她们衣着暴露轻纱掩体,就连最重要的部位也若隐若现惹人遐思。
阵阵莺声燕语环绕其间,为这美丽的图卷增添了一分凡俗之意,否则它对凡人来说当真美妙的如同天上仙境。
就在庭院中心的一座顶部透明的建筑里,玄月真侧卧瑶床,黛眉轻舒,懒洋洋地听着堂下一名女弟子的汇报。她浑身上下只覆着一层淡黄色的薄纱,纤细的手指,圆润的肩头,可堪一握的腰肢以及笔直的长腿白皙的嫩足无一不美到了极致。
她百无聊赖地拢了拢如瀑般垂下的黑发,打断道:“云麓,你这消息到底从哪来的?”
云麓螓首微抬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她眼珠灵动似有未语先解意之能,闻言立即轻笑着回答道:“谷主怀疑这消息有异?可这消息是从云鼎宗传来的,经略云州之事,他们还和我们互为盟友来着,没必要骗我们吧。”
“云鼎宗么,”玄月真眼神闪烁:“消息也许不假,但却不合时宜,这样吧,山鬼国和大半个无间鬼蜮都是阴鬼道的地盘,你把消息卖给御魂宗,他们也许更需要。”
云麓一怔:“那我们呢?若真有能够虚空见神的功法,就这么放弃了吗?”
“哪能啊,”玄月真轻笑一声,整个花厅似乎都明亮了一分,她低语道:“中央界来人啊,就算不为那部功法,我们也应该要跟去见识见识,只是让御魂宗先探探路。”
……
距离百花谷不远的东嫣国国都之中有一座白墙黑瓦的建筑,里面行走其间的俱是抱着管弦乐器的仕女。这里是东嫣国的乐赋坊,负责整个东嫣国的音律之事,主管着仪式,司教,祭祀的典礼,是整个东嫣国最重要的部门之一。
在乐赋坊东边的一处素雅八角亭中,一位身着丝缎白裙面罩幂罗女子正在调试手中的瑶琴。一名侍从打扮的少女迈着碎步,形色匆匆地来到她身边,冲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白裙女子放下手中的活计,神色思量,良久才道:“玄月真那个贱人又在搞什么鬼,传令梵音八部众,随我一行。”
“遵女帝令,”侍卫少女插手应命。
……
无间鬼蜮中的一座小山岗上,坟头林立,白幡摇曳,纸钱纷飞,这里根本就是一处乱葬岗。一名面带骷髅面具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的纸条,低沉着声音向身边一名祭祀模样的黑袍人道:“百花谷不小心泄漏的消息,也太过凑巧了吧,还是去传给杀生道的人,让他们先探探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山河社稷
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没人情愿去做出头鸟。
也不知道张彦霆得知各方的小心思会不会气得吐血。反正陈安是不了解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还在如临大敌地准备着逃跑路线。
女观已经醒了,在陈安的威逼下果然给出了圆脸道士预料的路线。
整个山河社稷图并非仙门一家独大,妖族才是山河社稷图的真正主人,尽管现在仙门坐拥大半天下占据优势,可有太多的地方仙门是鞭长莫及的,比如万胜山战场。
陈安通过女观和鸢杰的共同描述,并在和途中土著的刻意交流结合中,勉强明白了山河社稷图里的格局。
这里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其中有无数国度,比之西域百国还要繁多。他们在这片大地上,相互吞并分裂就这么生息了十几万年,甚至可以追溯到外界的人皇时期。这里由于通信和面积辽阔的关系,并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完成统一,甚至还因为仙妖大战和自然原因,经历了几次的文明毁灭,传承断代。比之大乾的文明程度差了不只一个档次。
无论是仙门还是妖族,都本着愚兵易驱的原则,并没有引领文明,教化百姓的心思,他们如高高在上的神灵一般,根本不插手凡间之事,就这么任其自生自灭。
顶多是在需要从中摄取资源的时候,才如惊鸿一现般留下各种传说。
在百余年前,准确点讲应该是八十年前,仙门达到人皇时代到大能隐世后的最鼎盛时期,拥有八位元神真人,而妖族那边明显还没有恢复元气,只有四位妖王。这是一种压倒性的优势,本来他们可以彻底将妖族打垮,或将之驱逐到其他界域。可就在这个时候仙门内部出现一些小心思,他们不确定在彻底驱逐妖族,回归中央界后,将面临着什么,是英雄凯旋般的待遇,还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清剿。
他们离开中央界太久了,久到已经彻底失去了在那里的根基。彼时的中央界人人习武,世人皆知武道精神,却不知修仙为何物。
世人都道八十年前的仙门乱政,是仙门高层的野心作祟,却不知这其实是他们的一种无奈试探,想看看中央界还有没有自己等人的位置,结果自然是失望的,他们被无情的赶了回来。
由于仙修寿命悠长,很多仙门高层都是当年人皇时代的遗民,他们对中央界的感情是真实无比,被如此对待哪能坦然处之。更可怕的是他们内部也出现了问题,有很多后来加入仙门的修士都是土生土长的山河社稷图中的土著,对于中央界才是真正的陌生,根本不愿回归,这种内部矛盾使得他们本身的意见也不统一。
如此多的状况,使得他们面临两个选择,是继续“养匪自重”,与中央界和平共处;还是彻底解决妖族的问题,掉转枪口怼上中央界的新兴势力,抢回属于自己昔日的家园。
就在这种境况下,镇国公诛仙一战,八大元神,两死三重伤,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重伤的两位元神也相继坐化,仙门元神真人的数量直接锐减一半,彻底磨灭了仙门所有人不切实际的妄想,奠定如今昆仑昊天境中的格局。
甚至仙门所掌握的界门,也被镇国公夺取一座,放在万胜山仙妖战场,派遣大乾军士镇守,以做督军,防止仙门在对抗妖族时,不尽心尽力,或是在含有怨气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这就是万胜山界门的由来。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在昆仑昊天境的东流平原,这里是仙门的领地,上面有九章,灵海,山鬼,百轲,车尉等几个大国以及零星的城邦部落,如果直接从九章这里前往万胜山战场,很可能会碰到驻守于此抵御妖族的仙门修士。所以只能从山阳国借道,行无间鬼蜮横插入万胜山脉,才可确保安全。也就是说我们看似有很多的选择,实际上只能走这一条路。”
陈安把女观留在车上,只是把鸢杰拉到一边合计着。
“事实情况可能就是如此”,鸢杰苦笑着:“而且这条路上就算没有仙修拦路也不会太平,只能找土著带路,土著凡人对自己所生存的环境之外的东西一无所知,所以我们还是只能依赖这个姚琴,也就是说必须留住她的性命,还要带上她。”
陈安回想起那个似乎被吓破胆子,唯唯诺诺,自己问什么就说什么的女观,摇了摇头道:“那个女人可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这条路我们不得不走,也就是说仙门那边也肯定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那怎么办?”
陈安眼中闪过一缕精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比起绕大半个昆仑昊天境,去混乱之域那座界门来说,纵然稍有风险,但的确是最快离开这里的办法,或者你还想去三清观或天师府中盗用界门?”
“我们也不是没有优势,你那件遮掩天机的异宝,让他们算不准我们的具体位置,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我们可以混入山鬼国武林中,通过他们对凡人的忽视,寻找离开东流平原进入无间鬼蜮的机会,一旦进入无间鬼蜮,借助那里的特性,他们就算是真正的神仙也未必能找得到我们。”
“的确如此,”鸢杰眼睛一亮,又表情古怪地看了陈安一眼:“这家伙的冷静和条理清晰,根本不像是普通人,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山野散修吗?”
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鸢杰收敛心思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赶快启程吧。”
陈安点了点头与鸢杰一同回到了车上,看到了缩在车厢一角的女观,这女人看到陈安二人回来,一脸惊恐的表情,又往角落缩了缩。陈安看了她一眼,眼神越发阴沉,他不怕嘴硬的,那种人他有的是办法治,反而是这种表现的一切配合的十分难办,因为她交代出的事情全是真的,这种真,真到你不由得被她牵着鼻子走,甚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她反噬一口。
“你看着她,我去外面驾车。”陈安嘱咐了鸢杰一句,便离开了车厢。他生性多疑,就算是鸢杰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对于女观更是防备连连,所以独处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无话,陈安一行便这么出了九章国,上了山阳道。
山阳道上,行商旅人络绎不绝,人气颇旺,因为这是九章国联通山鬼国的唯一道路。陈安对此则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随时警惕着仙修来袭。依他的想法,这段路是最艰难的,若是仙门反应过来,前来堵截,他们只能一路冲杀出去,别无他法。因此陈安等人走的是小心翼翼,甚至为了掩饰自身,尽管知道对于修真百艺中的占卜术来说没有多大用,还是特意加入了一只同样前往山鬼国的商队。
可诡异的是,直到他们走进山鬼国的疆域之中都没有一丝仙修的影子出现,这让陈安暗自思忖着是不是鸢杰那件遮掩天机的秘宝效果出奇,无人可以算出他们的具体位置。只是这件秘宝本身就是鸢杰从仙门获得,应该没这么强功效才对啊。
虽说百思不得其解,但总算安稳的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接下来只要混入山鬼国武林,扮演着江湖游侠去无间鬼域探险即可。
这也就是陈安不了解仙修的尿性,否则若是知道这一路根本不会有人拦截,他早就大摇大摆的进无间鬼域了,哪用得着如此鬼祟。反而因为仙修迟迟不来,他们心中越发焦虑,毕竟等死比死还难受,看不见的敌人潜伏在周围才是最危险的。
“吴伯伯,既然到了地方,我们就此别过吧。”陈安笑容干净,就像个邻家的阳光大男孩,此时正对着商队首领作别道。
这商队首领是九章国人,姓吴,年过五十,形容老迈,商队中其他人都称呼他吴老爹,也是准备再跑这最后一趟赚够棺材本,便金盆洗手回家养老了。这一路上有着陈安作伴,对这个天真少年颇有好感,此时不由好心多问了一句:“小哥当真要去那无间鬼域游历?那可不是个好去处,想要扬名立万,也没必要冒这个险,须知就算是挨个挑战九章国的武术名家也不比这个慢多少。”
陈安头一甩,一副年少不怕青天高的样子道:“出名须趁早,去无间鬼域斩杀妖鬼,才是吾辈男儿的典范。”
交浅言深,吴老爹也不好再劝,看着陈安那青春洋溢的面庞,他终是心下不忍,于是从怀中掏摸出一块刻着“赤”字的木牌,递到陈安手中,言道:“小哥有如此志向,老朽也不好再言。想那无间鬼域也并非处处凶险,还是有许多城落扎根其间的,黑山城就是其中之一。这块木牌是我偶然一次行商途中,救了黑山城赤羽帮的余锦余长老,他留给我的,告知说若我他日有事,可凭这枚信物找他,他必不会推辞。我跑完这趟就回去养老了,也用之不到,小哥不若拿去,到了黑山城就说是我侄儿,想来也能得些照应。”
陈安面现感动:“吴伯伯待我诚厚,我便认下吴伯伯你又如何,当我他日扬名天下,必然不会忘记去九章国看望您老人家。”
“好好好,我等着你来。”
两人情感涌现,依依惜别。
陈安这才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笑容收敛,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挥鞭驱马再次向前。
唯有他身后的鸢杰面色古怪,心中大叹千面诡剑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百六十九章 林落依山
夜幕将至,陈安一行还在路上奔驰,这几日他们快马加鞭横穿了整个山鬼国,一路上为少留线索基本不和任何人接触,终于在这一日彻底走出山鬼国进入了无间鬼蜮。
到了这个时候,陈安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仙门的追兵连个影子都不见,他可不相信是鸢杰的那件异宝起了作用,先不说那玩意本就出自仙门有多大用处不敢保证,退一万步讲,对方就算真算不出自己等人的所在,靠着痕迹追踪也该蹑上来了。否则堂堂仙门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能够与妖族争执数万年。
或者说他们在前方潜藏埋伏自己等人,可这完全没有必要,潜藏埋伏是在两者势均力敌或比对方弱的情况下才干的事情。而仙门随便一个中型门派都能拉出好几个张彦霆那样的金丹宗师,就算天师府等顶级势力因着镇国公的威慑不敢出手,也够陈安等人喝一壶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仙门内部出了变故,深谙其道的陈安猜测八成是这些修仙门派间起了龌龊,这让他心情不由的稍显轻松,本是十死无生的局面,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一线曙光。
同样想到这一点的还有鸢杰,心情大好的同时,不由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姚琴,发现这女人依旧面色平静,既没有对自己等人即将走脱的焦急,也没有因为宗门救援迄今未至的绝望,除了时而望向陈安的目光中多有畏惧外,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事实上在遭遇河湟之前,鸢杰就与其相遇了,两人还争斗过一段时间,现在想想那时虽然他身受重伤但也不是姚琴这个战力远逊于他的灵符修士所能够比拟的,更何况这女人也受了传送余波的影响伤势不比他好多少,可最终结果二人却斗了个旗鼓相当。
在河湟出现时,这女人还能放下前怨,果断与他联手,这份魄力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看着对方那温婉宜人的面容,鸢杰不由心下发狠,合计着等一出无间鬼蜮就先把她给做了,免得节外生枝,反正万胜山界门就在那,好找无比,到时也根本不再需要她。
鸢杰隐蔽的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免得泄露杀意,为对方所警觉。
便在这时,前面一座不大的城池出现在陈安一行人的面前,这是林落城是进入无间鬼蜮前的最后一站,只要翻过后面的黑山,就是真正的无间鬼蜮。
这座城池规模不大,比之上原县城还要破败还要小,在大乾只能算是小城中的小城,可在相对于东流平原的九章山鬼等国来说,这已经算是一座了不得的大城了。
三人进城后,先找落脚之地,奈何城中仅有的两家客栈全部客满。实际上这里不比大乾,一座小城能有两家客栈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这个时代交通不便的情况下,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所居之地,人流不足还要开客栈那还不折了老本。
这林落城还是因为临近黑山的缘故,经常有商贾游侠前来此处猎杀奇兽,淘金探矿,所以才能有两家客栈,当然也因此经常客满。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毡帽留着两撇鼠须的男子凑了过来,殷切地笑着道:“客人是要住宿?”
其实在被这人关注到的时候,陈安就有所察觉,这人当是这城中掮客。
不止是这里,就算是在大乾的城镇做这种营生的人也不少,他们混迹于城门以及车马行附近,拉拢外地客商,提供食宿,以赚取薪酬。若是客人有意还有暗娼流莺等服务可供享受。所以这人一凑上来,不需开口,陈安就知道他想干嘛了。
“前面带路。”
陈安也不多话,直接甩给他一吊铢钱,这钱还是路上顺的,大乾的货币与这里可是不同,无法通用。陈安不是假道学,或是谨守自身道德,或是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为自己张目,这些他都不需要。对于他来说生存才是第一位的,没钱了自然要顺,无关道德。
那人接过钱,心知来了豪客,立马殷勤地在前引路:“几位这边请,几位是第一次来林落城吧?咱们林落城可是个好地方……”
这货虽形容猥琐,但作为掮客却相当称职,不需陈安发问,就将这林落城中的风景名胜大小轶事不厌其详地讲述了个遍,很是省了陈安再去茶楼酒肆走一遭的功夫。
没多大一会,一行人就被这个叫三猴子的鼠须男子带到了一处院落之中,这处院落相当大气,分东西二厢,中有厅堂,后有庭院,只是围墙处略有斑驳,显得有几分破败,很有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赵老九家原本也是大户,只是这些年生意不行了,他家男人还在外面垂死挣扎,只留赵九娘子一人在家操持家务,靠着租凭祖宅维持生计。为了表面上的体面,主屋不租,东厢是长租客,几位短租的话,还请在西厢屈就。”
三猴子把陈安等人带到了这座宅院的西厢,那赵九娘子却没见踪影,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忙前忙后的为众人安排房间。
与之商谈好房价,又给了三猴子一两银,使他乐得屁颠屁颠的离开,陈安等人这才算是安顿了下来。
此时已过了二更,天彻底的黑了下来。陈安并无睡意,而是与鸢杰围坐在姚琴身边听她描述林落城以及无间鬼蜮的情状。
“林落城矗立此处北望黑山,是东流平原进入无间鬼蜮的唯一通道。这座城池名义上是属于山鬼国的,但由于与无间鬼蜮太近,城中环境复杂,山鬼国对其也只能羁縻,说不上统治,因此说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无间鬼蜮的地界也不算错。”
“和无间鬼蜮中的其他城池不同,林落城谈不上自治。除了代表山鬼国朝堂的城主府外,决定整个城市走向的,还有代表东流平原各个国家朝堂的商会以及此处的本土世家,林林总总起码有着几十个势力,所以说得上是环境复杂。造成这种复杂环境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利益,无间鬼蜮对凡人来说虽然危险重重,但是其中却蕴藏着巨大的财富,光一个外围的黑山就有着数之不尽的金石矿藏以及稀有草木药材,说遍地是宝,也不夸张。东流平原上的其他国家怎能看着山鬼国独拥此处,因此都想来这插上一手。”
“反正明日天一亮我们就继续赶路,此处环境再复杂也与我们无关,”陈安似乎漫不经心地插言道:“倒是你,怎么对凡人的情况如此了解,你们仙门的人不是高高在上从不将凡人放在眼中吗?”
这一路走来,陈安也与同行的商队接触过,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一些仙门的信息,可得到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仙门的存在,甚至对那些飞天遁地的仙人,也仅仅只留有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在世俗可谓是消息灵通,连他们对仙门也没有概念,那就更别说那些一辈走都走不出所居之地的平头百姓了。或者仙门的信息只掌握在皇族以及世家等精英手中,不过看下层消息封锁的如此之好,基本没有刻意的痕迹,他们这些精英所知想来也有限的很。
唯一造成这种情况的解释只有一个,那便是仙门与世俗的交互不多。其实当初鸢杰提出混入世俗界以躲避仙门追踪的建议时,陈安对此就有所察觉,后来不过是更加证明了这一点而已。
只是现在听姚琴道来,她对凡俗势力分布可谓是了若指掌,这就不由得使陈安疑惑了,此处世俗与仙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姚琴抬眼偷瞄了陈安一眼,见其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吓得连忙低垂眼睑颤声解释道:“仙门不是不与世俗接触,只是东流平原上的国家太小了,小到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中,而常居此处的**道和阴鬼道又因为修炼的方式特殊,不便在人前显圣,所以与世俗交互较少。”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说到这里,姚琴不自然地抬头又看了鸢杰一眼,才接着说道:“那就是山河社稷图中的土著修仙资质极差,万中难得一人,而仙门弟子多从外面的大乾招募。所以除了一些极其特殊的资源材料需要凡人帮忙收集外,仙门对世俗界基本没有依赖。因此也就少有交互,才给世俗之人仙踪邈邈的感觉。”
陈安奇道:“这是为何?”
“这一点我知道”,鸢杰被姚琴看了眼,想到陈安最初找他的目的,尴尬非常,为了缓解气氛插话道:“根据仙门前辈的推测,应是山河社稷图这件鸿蒙灵宝的关系,导致其中土著灵根不全。毕竟它再是神异,也仅仅只是一件法宝,并非真实世界。”
陈安恍然,怪不得仙门几次三番地向云州或大乾朝廷出手,即便有镇国公镇压,也小动作不断,想要在外面建立根基,甚至明明守着比大乾天下还要广袤数倍的土地犹不知足。陈安原本以为是老一辈仙门中人故土难离,可现在看来根子居然是在这。没有弟子没有传承,就算再强大的势力也有灰飞烟灭的一天。
不过这都是仙门与大乾的矛盾,小光并没有真被鸢杰卖到仙门,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更多关注的是眼下情况,于是便静默下来,又听姚琴言道。
“其实仙门对世俗界也并非时刻关注,我之所以会对此处如此了解,是因为无间鬼蜮的原因,这里与其他地方不同……”
“嗯?谁?”
陈安眉间一竖,爆喝一声打断了姚琴接下来的话语,右手成掌刀之势挥臂撩出。这一记手刀好似突破了空间的束缚,快的不可思议,在他话音还未落下之时,就已经沿着门缝钻出,斩向院中一处空旷之地,在漆黑的院落中斩出了一道剑光刀芒般的璀璨。
第一百七十章 无生杀门
鸢杰只在陈安之后发觉,拔出弯刀警惕地看向屋外,而姚琴修为被封,此时也只是随着陈安鸢杰,向院中看去。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戴着修罗面具,一身漆黑,手持一把同样漆黑的长刀,刀柄一端刻着一个“斩”字。他面对陈安手刀幻化出的刀芒,不退反进,长刀荡漾着斩灭一切不死不休的惨烈意境,将之击碎,并带着他自身,向着陈安席卷而来。
直到这时姚琴才看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脸色一白,惊呼出口道:“是杀生道无生杀门‘斩尽杀绝’四大护法。小心,他虽只有灵境,但却是器修,有着金丹宗师的战力。”
姚琴后面补的这一句却是没搀任何杂念,杀生道和她可不是一路人,这群家伙以杀证道,一旦进入战斗陷入疯狂状态能杀尽他们眼中看到的一切人或物,甚至连自己的同门乃至父母兄弟都不放过,根本就是一群疯子,绝对不会因为她同为仙门的一员就手下留情。
陈安听得她所言,不由郑重了几分。
器修有着凡、灵、神、天四个境界,灵境相当于丹符宗的假丹境界,也就是和姚琴的灵符境修为相当,不过器修向来战力惊人,大多都有着越级挑战的能力,说是有着金丹宗师的战力也不为过。而事实上仙门修士和武者不同,对他们而言境界是境界,战力是战力,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根据一个修士驾驭法宝的多寡,修习法诀的强弱,一个普通的炼气弟子都有着掀翻金丹长老的可能。
最弱的金丹宗师也相当于武者天象巅峰的战力,最强的金丹宗师甚或可比拟武道的法相宗师人间巅峰。
陈安刚刚那记手刀稍作试探,大概判断出对方的程度应该在天象巅峰左右,与鸢杰全盛时期相当。但这还不是能让他正视的原因,这些时日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一个天象巅峰还不够看。
只是一个天象巅峰不够,若是四个天象巅峰呢。
就在那带着修罗面具的黑衣人向他扑来之际,他的身周不知何时又多出现三道身影,同样是头带修罗面具,一身黑衣的打扮。这三人一人持剑,一人拿斧,一人捉匕,配合着前面拿刀之人,由四个方向朝陈安围杀而来。
陈安心中一叹,无生杀门的四大护法竟然齐至,还真是看得起他陈安,要知道杀生道在仙门只是小道,两个撑门面的门派无生杀门和七杀魔宗在整个仙门当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的宗门。七杀魔宗还好,有灵宝七杀碑镇压宗门,即便宗门有变,也不虞青黄不接的情况出现,而无生杀门可就只有四大护法以及一位门主一位长老这六位金丹宗师级的战力,损失一个都能让其元气大伤,这回一次派来四人,他们就不怕一个不好断了传承。
虽然说起来外景大成指的是武道修为,而陈安气道上的修为其实也只是天象巅峰而已,可天象巅峰和天象巅峰能一样吗。一旦付上一个外景大成就好比同样拥有十分力的两个人,一人只能发挥其中十之二三的力量,可另一人却能将十分力全面发挥,孰轻孰弱一目了然。
陈安的气道修为虽然只是天象巅峰,但武道已至外景,所以对上四个天象巅峰也是不怵。
一旁的鸢杰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拿住了姚琴肩头向后跃去,他的伤势还未痊愈对上其中一个都有些勉强,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战圈,不成为陈安的拖累,让他能够放开手脚一战。
至于姚琴,现在才刚进入无间鬼蜮,她的用处还不小,可不能让她有个闪失。
窥得鸢杰姚琴退开,陈安便放下了心中那仅有的一点顾忌,没办法,没有这两人带路他想要走出去太难了。尽管在灵枢观看了很多关于仙门的书籍,但那些东西都是老黄历了,又不全,一个昆仑昊天境本是鸿蒙灵宝的因缘都阐述不清,害的他差点被坑死,迷之自信要不得。
就这么一耽搁,那四个黑衣人已然欺到陈安近前,彻底封死了陈安闪避的空间,刀剑斧匕齐下,誓要将陈安绞成肉泥。
“近身战?这就是号称仙门战力第一的器修吗?和武者好像啊。”
陈安面对刀光剑影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毫不在乎对方这铺天盖地天罗地网式的攻击。早在得知仙门可能派追兵来的时候他就考虑过对方会根据他鬼魅般的身法设下绝杀之局,毕竟那披发道士可是见过自己怎么刺杀他那师兄弟的,陈安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会为他保守秘密。
不过这些家伙要是以为他的浮光掠影只有这点能耐,那就大错特错了。
陈安的身躯微微一晃,变化陡生,在持刀修罗的眼中陈安已经近在眼前,可在其他三人眼中,陈安所在的位置起码还要在前进一步才是最有利的攻击位置,因此在他毫不犹豫一刀挥下之时,另外三人还没完成蓄力。
这就是陈安脱胎自含光三神剑的身法浮光掠影与太虚幻灵步踏势之法结合造成的视觉错位。它不止可以造成简单的视觉假象,在太虚幻灵步借势踏势的配合下连精神锁定都能蒙蔽。
由是四人的完美配合立时出现了小小偏差,如此微小的一个偏差已经足够陈安充分利用起来破除四人的围攻之势了。趁着他们调整视距稳固阵脚的时候,陈安借此错步斜向,甩开背后拿斧之人,向着拿剑,执匕之人撞去。
途中陈安弹动脊背,甩出双臂,如长枪破空,双龙出海分击二人。
执匕修罗面对那堂皇大气的一记枪拳想都不想,灵动无比地身形一矮,避开枪芒最盛处,他掌中匕首黑的深沉,没有反射出半点毫光,划过一道隐晦的曲线,刺向陈安肋下。
拿剑修罗面对同样的攻势也不慌张,他掐了个剑诀,长剑竟离手飞出,放出万丈剑光化为丝缕攒射而出,以攻对攻,以硬碰硬。
陈安见了两人应对,紧跟变招,右手枪拳之势再盛七分,枪形散去,斧钺大戟凝聚,大开大阖如成壁垒,向着那执匕修罗就撞了过去,迫得执匕修罗只能后退。好在他身法也是不俗,如有绳牵引般,立时离开陈安五六步之遥。
另一边,陈安左臂好似死蛇,突兀地绵软了下来,彷如九节软鞭,一圈一圈化劲成泽,把万千剑光尽数吞了进去,连带着拿剑修罗也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这时那拿斧修罗总算是抢到了前方,一斧高举,开山劈岳。这一斧凝聚了他一身精气,并靠着斧头本身之意,又将劲力叠加了数倍,元气大海在这一击之下压缩爆裂,响起阵阵音啸,摩擦出紫电裂纹,带着浩大声势斩向陈安背心,一往无回。
另一持刀修罗此时也从先前一招落空中恢复了过来,他长刀化弧拖着残影,自拿斧修罗的侧翼攻来。
彼时,拿剑修罗爆开剑光企图炸散泥泽,抽身后退,可却发现那泥泽之力毫无征兆的陡然消失,差点闪了他一个趔趄;而另一面的执匕修罗刚刚后退却见漫天斧钺戟影尽数一敛,再不存在,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见陈安收了攻势,脚下一转就成面对身后二人之势,他弓身一团,将刚刚与执匕拿剑二人对拼的反震之力环抱身前,交握成椎,一拳擂出,与拿刀斧的二人撞个正着。
一时间,爆裂轰鸣之声不绝,屋舍之中桌椅器具尽皆为余波扫荡,或低伏,或纷飞,或碎裂。
拿刀修罗被这沛然难当之力所慑,只能一个撤步,圈刀回转,卸力之后,以图再进。只有拿斧之人硬生生受了这击不曾后退。
陈安借力腾空,双臂一展,而后抱拳,这一次他同时震荡元气大海,无数金性元气被抽离而出付于拳锋,金性取其重,携天地之威,化为重锤狠狠擂下,目标直指执斧之人。
刚刚闪电般地与四人匆匆过了一手,让陈安大体摸清楚了器修的精髓所在。这些人招式精妙比之大乾武者还要略胜一分,的确有着可取之处,不负三千大道战力第一之名。
奈何陈安走的也是技近乎于道的路子,所以这些仙修中的“真武”,遇上陈安可谓是处处受制。到了现在陈安也不准备陪他们玩了,刚刚一击的响动,已经惊醒了四周之人,为了不节外生枝没,唯有速战速决。靠着牵动四人的围攻阵势创造机会,与这四人中的一人硬碰硬,一招分生死,先除去一人破了他们的围攻之势再说。
这四人纵然招式精妙,战力惊人,但却又个最大的短板,那就是修为不足,如此四人中正面战力最强,身法招式普通的持斧之人反而成了最弱的一个。所以陈安一开始就准备先拿他开刀,与剑匕二人的周旋,虽表现的很凶悍,也只是为了暂时调开他们而已。
这招借鉴自玄王巨灵神拳的锤法,挟裹着借来的反震之劲,以及自上而下的坠落之力,霸意绝伦,宛若天罚,狠狠地轰在那人匆忙举起的斧钺之上,带起无匹风压,天地为之颤鸣。屋舍房顶掀飞,瓦砾四溅,周围墙壁尽数坍塌。想要上前接应另外三人也不得不停步自保以对抗余波。
那执斧之人匆忙抵挡哪里能够挡得住,庞然巨力加身,使得他面上的修罗面具碎成齑粉,露出了一张略显凶悍的面孔,只是现下这张面孔上七窍流血,凄惨无比,他眼眸中带着的难以置信之色完全凝固,并渐渐失去光泽。
只一个照面,令整个东流平原都惊惧不已的无生杀门四大护法之一的嗜血狂枭蠛痕陨。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斩尽杀绝
见到同伴身陨,另外三人尽皆肃然,横道立剑严阵以待。在修罗面具的遮掩下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出他们的情绪绝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陈安收回双臂圈于身前,目光落在刀剑二人身上,根本不去管重新隐匿身形的执匕者。
他的眼中隐隐有兴奋之色,这才应该是武者的战斗,侠以武犯禁,自古武者都有一种争强斗胜之心,武道不就是在这种相互切磋甚至生死搏杀中进步的么。
器修没有千奇百怪的替死秘术,没有阴险诡秘的诅咒之法,唯有拳拳到肉的热血。上次与张彦霆的争斗陈安打的是无比憋屈,与那种手段千奇百怪,怎么也杀不死对方的斗法相比,还是如今的战斗更能激活他那颗火热的向武向道之心。
在这种战斗中他甚至有一种享受的感觉,这让他有了些许明悟,也许平静的生活根本不适合自己,自己天生就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不再言语,不再试探,既然想要劫杀自己,那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陈安双臂一抬就向着持刀之人扑了过去,却在两步之后,身形骤停,反手一记手刀往身后劈去,将执匕之人从空出劈出。
搞潜行伏杀?陈安还没服过谁。
但那执匕之人身法也是不俗,一被发现立即远遁,贴地游走,再次潜行。
陈安也没理他,身形一转,又向那拿刀之人冲去,却又在对方严阵以待,侧方持剑之人抢上欲要接应之时,再次转道一拳携着摧山崩岳的枪戟之力捣出,直奔持剑者的面门。
四人的封锁之势被破去,再也没有有什么能迟滞陈安的身形。浮光掠影的身法全开,指东打西,在几如瞬移的动作中,根本没有人能跟的上他的脚步。剩下的三位修罗面具,只能被动防御,连互相支援都做不到。
果然,持剑者被他这突兀转向的一击逼得躲闪不及,只能硬挡,可这一击势大力沉,就算能挡住也不好过,刚刚拿斧那人被活活震死的场景犹在眼前。
不过持剑修罗到底不是好相与的,他转瞬间就有了决断,以剑柄为轴,用以剑御人的方式,将自身甩开,而长剑则炸开剑花,化为金伞迎向陈安。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精妙的一击,只是这仓促的一剑怎能挡住陈安的枪拳,剑光一击而散,枪拳之势不息,于高速奔腾间灵动无比地拐了个弯依然向着持剑之人的面门轰去,一时间将之迫的狼狈不堪。
就在这危机时刻,执匕之人再次出现,以黑匕于侧方袭击陈安肋下。这一击不求能重创陈安,但求逼的他退守自保。
“早就在等你了,”陈安的身形毫无征兆的突兀停下,这说停就停的举动,闪的赶上前来妄图策应的持刀修罗一阵无所适从。
身法说停就停的同时,招式也是说变就变,正是兵无常形,水无常势,玄兵无形的精髓所在,只在念动之间,庞然枪势荡然无存,如斧钺的臂肘转向执匕者兜头劈下,这家伙身法不俗,不先把他解决了,陈安终究觉得不安。
执匕者始终谨慎,就算是这次也只是劲出三分,一察觉到不妙,立时收起匕首,身体一团,贴地远遁,欲要寻觅机会再次潜行。他的身形快的惊人,只一个霎那犹如瞬移般地倒退到十丈之外。
只是他快,陈安比他更快,如风之疾,如影之迅,如光之速,脱胎自三神剑的浮光掠影只以极速论已不输任何同层次的神通秘技,几可比拟瞬移。
从接触到现在,陈安一直靠着辗转腾挪之术与他们周旋,从不曾暴露自己的速度,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出其不意。虽然对方应该也从张彦霆处知道了他的身法,但听人说和亲眼所见终归是有差别的,况且他之前一番强攻猛干的表演也弱化了其他人的警惕之心,只等对方靠他最近最易出手之时才突然发难。
这十丈距离便是执匕者生命中最后的路途,他看着几乎贴面而视的陈安,又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胸膛中对方的双臂,头颅永远的垂了下去。
陈安双臂一展将这具尸体撕了个粉碎,这才回转身来,冷冷地看向另外两个持刀拿剑几乎呆滞住的身影。
这两人虽然被面具挡着,看不清具体面容,不知是惊是惧,是恨是悔,但他们凝滞不动的身形已然说明了问题。
为了避开他们双方交战的余波,鸢杰带着姚琴跃到了一处屋檐之上。天象交锋,摧城灭国,光是余波能够将整座林落城这座凡人的城市彻底夷为平地,就像张彦霆与陈安斗法时的雷火海洋一般,那可不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威能,大神通。这等威能神通岂是凡人城池城墙所能够抵御的。
不过好在他眼前的这两方都是走的技近乎于道的路子,攻势劲力凝而不散,所以造成的破坏极小,顶多就拆了间屋子。让他这在一旁观战的人都不至于太过狼狈。
面对陈安转瞬连杀两人的事实,鸢杰还好,只是一旁的姚琴却是一副接受不能的样子。
杀生道在仙门虽然只是个很小的道脉,但其中之人的战力可是整个仙门公认的强,尤其是无生杀门四大护法所组成的战阵,即便是面对阴神尊者也能让对方不好过。可是现在嗜血狂枭蠛痕,月夜魍魉汲暗连三个呼吸都没撑到就双双殒命了,守护无生杀门数百年的四大护法顷刻间去了一半,而且还是在围攻一个武者的情况下,武者真有这么强?
若是这般,看着剩下的修罗鬼使聂开和死灵剑蒋芳,姚琴也不觉的他们能撑多久。
果不其然,这二人警惕地防备着陈安,慢慢地聚在一块,与陈安稍稍对峙了一会,便飞速逃离,再也不敢在此多呆哪怕一刻。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就走。”
陈安身体一晃,就到了鸢杰身边,冷静地吩咐道。他没有去追,仙门的追兵来了一波就会来第二波第三波,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斩草除根不过是浪费时间的举动,还不如趁他们暂时被震慑的情况下赶紧跑路要紧。
陈安可没有因为击败了一个没落的小门派就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单挑整个仙门了,他对自己的实力定义很清楚,像张彦霆那样一身是宝的家伙,来一个他能战而胜之,两个他也能搏个胜败,三个他就只能逃命自保了,若是来了四个能不能逃命还要看运气,若是来五个六个的那是必死无疑绝无生理。
甚至都不需要张彦霆那样的,就刚刚的修罗鬼面再来七八个,他也得跪,被缠住身形的话,跑都跑不掉。
所以刚刚胜了一场的陈安没有半分骄矜,毫不迟疑地就准备开溜了。
“且慢,”姚琴止住了鸢杰想抓着她飞遁的举动,急切地道:“我们不能飞遁,还是要乘车。”
陈安扭过头来,皱眉看着姚琴,正迎上她坚定的眼神,他们来的时候的确乘车而来的,那是因为鸢杰和姚琴都有伤在身,而且还伤的不轻,飞遁的话,说不得还不如驾车快。可现在追兵已至,他们的伤势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乘车的话却显得磨蹭了,这个建议怎么看都像是姚琴想要拖延时间等待救兵的举动。
没时间听姚琴的解释,陈安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瞬,就选择了相信,并挥手止住想要质问的鸢杰,道:“你们先走,我去套车。”
说完不等鸢杰回应,就向着车马处扑去。
他们的车马在院落的一角,刚刚的战斗并没有波及到那里。陈安手脚麻利地将车套好,没走正门,在房东赵九娘子带着两个家丁过来查看情况之前就推倒了院墙,驱车跃了出去。
接上默契等在那里的鸢杰二人,一路向着城外挺进,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人就戴着夜色,驾着车走在了林落城往黑山的道路上。
这时,陈安才看向缩在车厢一角的姚琴,等着对方给个解释。
一开始乘车,一方面是因为鸢杰二人伤势过重,没法飞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躲避仙门的追踪,想要融入世俗,混淆视线。
后来,追兵迟迟不至,陈安意识到了可能仙门内部起了龌蹉,就想要弃车飞遁,只是当时已经进入了山鬼国境内,还想在这无间鬼蜮前最后一个世俗国家中购置一些补给,于是便一路到了林落城。
现在追兵已至,鸢杰和姚琴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而阻隔在他们前面道路上的只有一个无间鬼蜮,正是全力冲刺飞遁而过的时候,姚琴却在这时候喊着要乘车,对于陈安和鸢杰而言,怎么样都需要一个解释。
姚琴轻轻拢了拢秀发,露出了一张光彩照人的娇颜,陈安为鸢杰疗伤的同时也顺便照顾到了她,免得她伤势太重死了,自己失了向导走不出去。
此时姚琴伤势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再不复当初萎靡的样子,她不等鸢杰开口询问,就主动道出了,自己提议乘车的原因。
“我们还须融入世俗避难,飞遁根本跑不掉,因为我们的敌人很可能是从前面来的。”
“前面?”陈安双眼一眯:“你是指无间鬼蜮?”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间鬼蜮
姚琴点了点头,重新拾起无生杀门来袭前与陈安鸢杰进行的话题。
无间鬼蜮可是真正有着鬼物的存在,在无数年前这里曾经是仙门登陆的战场,仙门突破鸿蒙灵宝山河社稷图的禁止闯进来的时候,曾在这此处与妖族进行了殊死搏斗,妖法仙术将这里的一切俱都摧毁,使之成为了一处真正的绝地死地。
那一场大战中陨落在这里的大妖真仙不知凡几,他们的残留物演化成各种奇异鬼物,甚是凶残。无间鬼蜮也由此成为了昆仑昊天境中的一处知名险地,不过凶险之中必有机遇相伴,这句话一点也不错,经过数万年的衍化,这里有丰富的矿物资源,珍奇的药草,甚或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宝物,是游侠和冒险者的天堂。
甚至不止是凡人,对仙修而言,这里也有莫大的吸引力,阴鬼道御魂宗的山门便在其中。
起初,姚琴以为天师府就算放弃自己也应该不会放弃鸢杰的那处秘藏,所以才配合着拟定了一条所谓的必然的线路,但当杀生道的人出现时,她便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这个判断的失误很可能导致自己最后一线生机的偏移,因此她果断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知给了陈安和鸢杰。
按照她的说法正一道在仙门就是最正统也是最大的势力,唯一能与之分庭抗礼的全真道讲究避世、清静、无为,除了出手除妖之外,几乎不与外界交互,因此正一道几乎可以代表仙门的全部,正一道三大宗门上阳宗,三清观,天师府所做的决定基本就可以代表整个仙门的意志。
当然诸法仙门这个名字也不是白叫的,除了正一道和全真道外,仙门中还有许多杂流小道,这些杂流小道,同样传承自远古时期,也曾经辉煌过,只是经历了妖魔乱世,大将军王革命,以及大能隐退,到了如今已经彻底没落了。
正一道本着道法包罗万象的理念,对这些小道脉还是予以承认的,比如**道、阴鬼道、僵尸道等,他们发展的势力虽然加起来没有正一道三大门派中的任一个强,但放之于一方也能独当一面,镇压一域。
当然有扶持的,就有打击的,像杀生道那种不和谐的玩意,却是被打入另册的存在。正一道的人可以忍受**道的双修理念,可以忍受阴鬼道僵尸道的炼魂炼尸,却不能容忍杀生道的以杀证道。
这种反人类反社会的渣渣在仙门正统眼中比妖魔更可恨,必须予以清除。
所以杀生道之于正一道就如同魔门之于大乾一般,是要被打击被清除的对象。以至于他们连个像样的山门都没有只能四处飘零一如散修。
但是也如同魔门之于大乾一般,纵然大乾朝廷对魔门喊打喊杀,可朝廷中的高层以及世家又暗地里与魔门合作以此牵制门派势力,个种关系之复杂根本难以理顺。
反正姚琴就知道天师府与杀生道中的无生杀门和七杀魔宗都有暗地里的联系,让他们去做一些天师府明面上不好去做的事情。否则凭正一道的强悍,当真仅有六个灵镜器修撑门面的门派清理不掉?
因此在无生杀门的人出现的时候,姚琴就确认了天师府在鸢杰的事情上不会再出手了,也就是说援兵不会再来,所以她才会想着另谋生路。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开始站在陈安和鸢杰的角度考虑问题。
“杀生道只是小道脉,无生杀门都能赶来的话,御魂宗肯定已经在前面等着我们了,这也是我断言追兵可能来自前方的原因。”
“照你这么说,整个无间鬼蜮都是御魂宗的地盘,那我们强闯和偷摸进去岂不是没有分别?”陈安皱眉问道。
“不同的,无间鬼蜮中曾经陨落过无数妖王以及元神真人,所形成的险地对金丹宗师都有一定的妨害,即便是御魂宗也不能完全掌控,他们只是在此建立宗门摄取资源而已。”
“就算是这样,我们地头还是没有他们熟,如此磨磨蹭蹭岂不是更不利?而且照你所说御魂宗有三十多位金丹宗师,能够阴魂出窍的都有五六位,恐怕无论我们如何隐蔽自身都会被找出来吧。”鸢杰一直没放松过对姚琴的怀疑,此处更是毫不犹豫的打断质问。
明白了自己已经被门派放弃后,这次姚琴是真心实意的出谋划策,因此对待鸢杰的怀疑相当坦然:“我们可以如最初的计划般,顶着凡人的名头,靠着凡人的掩护,寻觅机会。无间鬼蜮作为对抗妖族的前线,时不时的就会有妖物的肆虐,御魂宗负责镇压此处,没太多功夫理会我们的。”
“之前是你们受伤不得不为,今次还要融入世俗?确定可行?”陈安语带疑惑不过语气偏向中肯,他善于观察人心,姚琴的变化怎能瞒得过他,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还是选择相信。
“凡人的归于凡人,修真的归于修真这是在首届仙门盟会上,全真道提出的唯一戒条,正一道也是全力支持的,在仙门正一道和全真道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道脉或门派敢于违逆。”
“凡人的归于凡人,修真的归于修真么”,陈安点了点头,这倒是好理解,既然不能从世俗获得弟子资源的补充,那还不如保持神秘的属性,保持超然的地位,愚兵易驱是自古颠簸不破的道理。况且修仙追求的就是超脱自在,亲自下场怎么看都有点太掉价了。
最重要的是若真与凡人混在一起,自身的利益诉求也将与之纠缠不清,比如你手下控制的凡人势力被他手下控制的凡人势力欺负了,要不要讨回,要不要报复?如果不讨还,不报复,颜面何在?但实际上呢,凡人的利益与修真者何干?为了与自己完全无干的事情拼死拼活内讧内耗,还怎么与妖族对抗?怎么反攻中央界?
所以不论是为了明确最初镇压妖族的终极目的,还是为了保证自身的纯粹性,与凡人划清界限都相当有必要的。
“在这数万年来,仙门对凡俗的态度就是放养,任其自生自灭。顶多就是派两三弟子在凡人高层中显个圣,从凡俗势力中摄取一二供奉而已。在凡俗,仙修的传说不断,可真正看到仙人或修真者的人却没几个。”姚琴继续道:“纵然在无间鬼蜮这里因为是古战场的缘由,会被仙门中大多门派关注,但躲在世俗凡人之中的话,他们不可能轻易找到我们的。”
“占卜之术也找不到?”陈安直视姚琴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担心的问题。在他的想法里,仙人可上窥天阙,下视九幽,自己等人在他们的地盘,又有什么是能瞒的过这群手段诡异的仙人的。
事实上陈安还真是高估了仙修,有点自己吓自己的味道。不是名叫仙修他就真正是仙了,无论是大乾还是这昆仑昊天镜中,能被称之为仙的唯有元神金身,余者哪怕是宗师都只能算是凡人修炼者而已。
因此闻听他所言,姚琴不由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山河社稷图确实是一件灵宝,但妖族还占据着半壁江山呢,因此它并不掌握在任何人手中,也没有什么人能利用它窥探我们的位置。而且昆仑昊天境太大了,比中央界还要大,想要在这里准确找到我们,除非是专精卜算之术的元神真人,而事实上这些道门正宗的巨头都在牵制妖族,根本不可能亲自下场,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
听了姚琴的说法,陈安才稍稍安心,想想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灵枢观的典籍里,在姚琴的讲解中,俱都证实了无论是这次仙门对云州之谋,还是百余年前乱大乾政局的事情都只是天一道,阴魂道等小虾米在作祟,作为仙门正统的正一道和全真道从来不曾搀和。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无欲无求真正超脱了,否则在八十年前的诛仙一役中,镇国公又不疯,怎么会放着“罪魁祸首”不理,首先找上了他们,退一万步来说,正一道作为仙门的执牛耳者约束不了手下小弟,这说出去谁信?
这件事情一方面的确说明镇国公确实有横压一世的修为,而另一方面,也证明仙门并不想和大乾朝廷决裂,自绝于整个中央界,所以他们只派些无足轻重的小弟下场试探,自身始终保持着转圜的余地,就算被打上山门击杀元老,也打落牙齿和血吞。
如此这般看来,这次正一道和全真道多半还是会保持超然的态度,而由于昆仑昊天境地域广大又要防备妖族,仙门之中真正会针对他们的恐怕只有东流平原和无间鬼蜮周围的几个门派而已。
一开始设想的举世皆敌的情况多半不会出现,这让陈安和鸢杰都大大松了口气。
稍稍轻松之后,陈安又不由有些凝重,刚刚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一百个敌人和一万个敌人对他而言差别不大,反正是绝境,不如拼个轰轰烈烈,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想法。
可现在明白了自己等人还有一线生机后,陈安开始不得不考虑一些现实的问题了,光一个御魂宗就有三十多个金丹宗师,这比起云州上洛城都不遑多让了,那整个无间鬼蜮的高手又有多少?若是有个两三百的数量,那跟刚刚举世皆敌的情况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就问,姚琴也准确回答了陈安的问题:“迫于妖族的压力,御魂宗不可能倾巢而出,但却不得不防备东流平原的追兵,这些追兵加上御魂宗这个地头蛇三四十个金丹宗师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在确定了姚琴不是危言耸听后,陈安和鸢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真正的金丹宗师啊,不是无生杀门那种半吊子,想想张彦霆,不要三四十了,来一半甚或三分之一就能够怼死他们好几次的,跑都跑不掉。
看来真的只有躲到凡人中去,暂避风头才行,甚或根本就不要想着能够很快的走出去,要做好长期潜伏在此的打算,跟这些仙修比耐心。毕竟还有妖族的压力在外,这些仙修不可能在此与他们长久的耗下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迢迢黑山
在八十年前,仙门对妖族有压倒性的优势,当然可以放心经略中央界。但现在在元神妖王层面,仙门和妖族已经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自然就会有些心虚,这也正是自己等人的机会。
虽然觉得自己等人逃命居然要靠妖族这个人类的大敌来帮忙,有点心理不是滋味,但如今的情况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陈安摸了摸腰间一块无意中得来的刻着“赤”字的木牌,彻底放弃了强行飞遁突破的打算,那毕竟是死中求活的无奈之举,一旦他真的毫无忌惮地飞遁而出,立刻就会成为鲜明的靶子,必然被无数人围追堵截,除非他有着自信可以杀出重围。
有千奇百怪器具辅助的仙修方方面面都比武者要强,要说能安然杀出重围,连陈安自己都不相信。
无间鬼蜮纵然荒凉,但其中零星点点的凡人城邦却不下数百座,自己等人融入其中,仙修靠着几十个人想找到,无异于大海里捞针。唯一要注意的两点不过是黑山进入无间鬼蜮的通道以及无间鬼蜮通向万胜山的几处关卡而已。这两处是必经之路,躲不开的。
得知小光暂时不会有危险后,陈安觉得自己等人完全可以在无间鬼蜮中住个三年五载,等到仙门彻底没了耐心,关卡放开后,再一举闯关,定能回归。
如此后者就不足为惧,唯有黑山才是陈安等人真正的劫数所在。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驶入了黑山。
黑山是东流平原和无间鬼蜮间的屏障,过了这里就是让整个昆仑昊天镜的人都心有所忌的险地之一无间鬼蜮。
实际上整个黑山乃至无间鬼蜮名义上都是属于山鬼国的领土,只是由于无间鬼蜮的特殊,山鬼国对此也只有羁縻的能力,零零散散的城落中有的还保留着山鬼国派遣的郡守充当傀儡,有的干脆就直接是城主自治。
黑山延绵数百里分隔东流平原,无间鬼蜮以及河曲谷地这昆仑昊天境中的三大板块,影响着数十个国家的兴衰罔替。
黑山之中物产丰富,是冒险者的天堂,吸引了许多浪迹江湖的游侠儿与行商,他们在此建立了很多能够休憩整顿的基地,这些基地经过千百年的发展,成为了名义上属于山鬼国,实际上却是自治的城池。
其中最深入黑山,同时又靠近无间鬼蜮的一座名为刑留,这本是山鬼国向无间鬼蜮流放刑徒的关卡,后来却成为了一座由行商,游侠,刑徒所共同统治的自由城邦。在这里没有山鬼国的法律,唯有强者为尊。
刑留城也被行商们称为黑山城,这里由刑留行会,群英盟,赤羽帮三方势力所掌控,也是陈安等人下一站的目标。
其实,由山鬼国经黑山进入无间鬼蜮,足足有六条路可选,走黑山城是三人反复商量后的结果。一者,这里目标很大,反而容易被敌人所忽略;二来,有着那吴姓老者送的木牌,陈安等人立时就可以得到合法身份,顺利融入凡人势力之中便于隐藏。
至于哪条路都不选,强翻黑山,陈安也考虑过,只是刚有这个想法便放弃了。没办法,就算是再想快点深入无间鬼蜮,也要补充补给才行。陈安与鸢杰都是武者,无法辟谷,虽然他们也能像仙修一样食气补神,反哺精气,但这比率太小了,因此他们可以少吃,但不能不吃。况且马车也要修葺,马也要喂养。
事实上刚进入黑山,陈安等人就停了下来,这马之前就已经累了好久了,在林落城中还没刚刚停下来休息,又被无生杀门迫的跑了这么一程, 看着这匹不算健壮的家伙不断开阖喘着粗重气息的鼻翼,以及溢出泡沫的嘴角,陈安等人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整。
……
黑山城中,韩玉匆匆走进了云来客栈,来到了甲字二号房的门前,屈指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的肯定语后,才动作轻盈地推门而入,看见了一道月白色的背影。
这道背影的主人肩脊宽阔身姿挺拔,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窗前,带着些许怅惘眺望着远方,一如十多年前,从不曾改变。让刚刚进门看到这一幕的韩玉下意识的一怔,思绪不由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这般情境的时候。
那时的韩玉还不是群英会的掌事,只是山鬼国寒洲的一个卑贱之人,一场饥荒带走了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之下,韩玉登上了黑山。这里的确是冒险者的天堂,亡命之徒的乐土,有无尽的财富,无数的机遇。
当然机遇与危险是共生的,伴随着财富机遇出现的危险,在黑山中的解释可不光只有奇兽和邪物,往往还要加上人心。就是因为当初不明白这一点,韩玉便被同村发小,一生的兄弟推下了一处山崖,躺在灌木丛中等死。
伤心悔恨的同时,他也有幸第一次见到了这道月白色的背影。背影的主人救了他,教他武功,助他在黑山立足。生生造就了今日震慑整个黑山北域的呼啸天雷韩啸风。
“阳先生……”韩玉轻声呼唤,声音难掩激动忐忑。
“小韩来了啊。”阳先生转过身来,在韩玉眼中与十多年前别无二致,不曾苍老半分。他带着儒雅地笑容摆了摆手道:“进来坐吧,这次前来还是有事要麻烦你帮忙。”
“不敢,”刚刚带上门的韩玉听了这话,连忙惶恐地稽首道:“阳先生待我有大恩,旦有所命,哪怕赴汤蹈火,也无不应从。”
“没这么严重,”阳先生温和地笑道:“只是让你帮我留意几个人而已,也不需要你动手,一有他们的消息立刻通知我就行。”
说着,便在一旁方桌上摊开了三幅画像,赫然正是陈安三人。
韩玉仔细看着画像上的一个大胡子一个少年人以及一个女人,看了半天也无甚出奇之处,但既然是阳先生吩咐的事情,他也不问缘由,只想将之办好。
“阳先生放心吧,只要他们进入黑山城,小韩立时就能帮您找到他们。”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阳朔笑着点了点头,又与韩玉叙旧良久,这才将之送走。
送走韩玉,阳朔又回转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大街小巷中不时发生的械斗,叹了口气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黑山城还真是乱啊。”
“阳先生何以如此感慨?”一道声音突兀地自阳朔身后的方桌旁响起,那里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黑衣人,他头戴恶鬼面具,将自身容貌完全掩盖,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直直地注视着阳朔的背影,等待着他的答案。
阳朔好似早就发现了来人,自若地笑了笑:“忽然觉得我们与这些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整日里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彼此厮杀争斗,连自己最初追寻的东西都忘记了,寻仙求道彻底沦为了标榜自身的空洞词句,可笑可叹。”
鬼面人一怔,下意识反驳道:“不同的,我们抵御妖族,为整个人族争取生存空间,这是大义,怎么能与这些不知明日的凡人相当。”
“百万年前,人族也是妖族的一员,只因自身强大了,才排除异己,如此看来又有什么不同?”
“阳先生,您的这个思想很危险。”鬼面人声音低沉,虽用的是敬语,但语气却并不如何恭敬。
阳朔洒然一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直言问道:“言归正传,这次我的对手有谁?”
鬼面人似乎有些不适应话题的突然转变,微微一顿才回答道:“梵音圣女那雪芝,百花谷主玄月真,癫道士周和,素衣玄士张庭芳……”
鬼面人一口气报出七八个人名,听得阳朔眉头深皱,倒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人太少了,一部绝世神功就吸引来这么几个人,放到这偌大的黑山城中都砸不起个浪,别说整个无间鬼域了。
“那我的助力呢?”
“最近妖族异动频频,宗主那边人手也不够,只能挤出听幽坊一部供先生驱策。”
阳朔苦笑道:“还是不相信么,**道,天一道他们也不是为了那部绝世神功而来的吧。”
“依照我们的判断唯有素衣玄士张庭芳与先生目的相当,其他人只是为了鸢杰本人而来,宗主的意思本也是如此,只是与先生的目的并不冲突,所以也就没有特别吩咐。”
鬼面人的声音不带半点波澜,阳朔却已经听出了肯定的答复。事实上仙门对于九天元阳诀的态度完全不像鸢杰陈安所想的那样如此渴求,反而是不屑一顾者居多。对于仙门而言,武道只是从仙道中分离出去的一个旁支,哪能比的上仙门正统。
千年金丹,万年元神。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指明了长生之路,是大道。最长寿的元神真人靠着延寿丹药,秘术仪式,曾经活过了四万岁,就算是金丹宗师保养的好,轻轻松松活个一两千年也不成问题。
而金身武者呢?纵然他神通广大,纵然他号称天仙大能,有史记载的金身高人最长寿命也不过只有八百多岁,这在元神真人们的眼中与凡人何异?
即便八十年前被镇国公打上山门,狠狠的抽脸,正一道的巨头们也不以为意,大不了封山个千把年,等镇国公死了再出去就是,整个中央界数万年又出了几个镇国公?
夏虫不可以语冰,凡人永远也不会明白长生大道的奥义。
所以仙门高层绝不会承认武道比仙道强。这就是仙门的主流思想,可不是个别人。
按照这个思路来想就好理解了,这世上哪有正朔去学习旁门左道的道理,就好像对一个即将继承万贯家资家主之位的嫡长子说,继承家业什么的太low了,还是跟我去卖猪肉再创业吧,是一个道理。
鸢杰最大的价值不在于他身负绝世神功的秘藏,而在于他本身。
他曾经效力于东胡王庭,劫掠西域,也曾与大乾世家云州玄王勾勾搭搭暗通款曲,对整个大乾北疆可谓是熟悉无比。其本人又没有什么骨头,是最好的带路党人选,能为仙门反攻中央界的计划添砖加瓦。
连天师府都忍不住挂个马甲去将他劫来,屯居奇货,就更别提阴鬼道天一道这等本就主持反攻中央界计划的势力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真正缘由
“天一道合谷道好理解,**道这么积极,也是为了插一手么?”阳朔揉了揉眉心问道。
阴鬼道天一道以及合谷道本就主持着对中央界的计划,但**道可从来不曾插手。
在阳朔的印象中,**道占据肥沃的东流平原,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内讧,其中的两个大宗门百花谷和梵音宗分别继承了远古**道阴阳和合以及梵音天成的理念,都自持为正统,谁也不服谁,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了,哪还有闲心去理会反攻中央界的事情。
“对于我们仙门而言,最重要的资源不是财侣法地,而是人,没有弟子来源,再强大的道统,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土著的资质实在是太差,根本不堪造就,唯有中央界才是我们的希望所在。正一道是大乾国教,弟子来源不愁,为了牵制正一道,大乾朝廷也给予了全真道很多好处,最终苦的只有我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孤魂野鬼,不自己想办法又能如何。东流平原人杰地灵,土著资质稍好,但也是千中择一,良才美质更是可遇不可求,仅靠着人口买卖毕竟是杯水车薪,苟延残喘罢了,为了不沦落到像杀生道真灵道那般,几乎道统灭绝,**道再是固步自封,也不得不考虑千百年后的生计。”
鬼面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见其心中苦其缘由久矣。
阳朔默然,在百余年前,仙门在大乾还是有很大话语权的。只是随着武道的崛起,中央界的主流风向改变,大乾高层对仙门这个头顶上的太上皇逐渐不满起来,一步一步地削弱其存在。以正一道为首的仙门当然不甘如此,于是疯狂反扑。
他们的反扑自然也引起了中央界的抵制,最终镇国公赵无极诛仙一战在八十年前爆发,这一战彻底奠定了如今仙门与中央界的势力格局。
仙门除了正一道与全真道外,其他所有大小道脉都失去了在中央界的权益,被迫龟缩到昆仑昊天境中苟延残喘。阴鬼道等二三流的小道脉,甚至只能靠着人口买卖来为自己输血。这种处境,怎一个凄惨了得。
大乾朝廷作为胜利一方,或许是抱着逐步分化削弱仙门的心思,也或许是意识到仙门的确负有镇压异域的重任,与中央界有矛盾,也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在打压清理小道脉的同时,还给予正一道全真道很大的权益,在大乾内部为其保留有很大的基本盘。
这种一打一拉的手段虽然简单,但却很好的阻止了仙门内部拧成一股绳的趋势,否则仙门纵然没落,但剩余的力量若是集合起来的话还是足以颠覆朝纲,改朝换代的,这股力量之强连几近传说堪称大能的赵无极都阻挡不了。
而仙门内部类似鬼面阳朔这等有识之士虽然明知道镇国公分化手段的利害,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鼠目寸光只计较眼前利益的人永远比高瞻远瞩的人多的多。
为了不在数万甚至数千年后道脉的根基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阴鬼道天一道合谷道三家道脉果断联合起来实施反攻中央界的计划。只是他们的力量相对于大乾实在太过弱小,根本形不成什么大的祸患。
唯一值得大乾高层忧心的只有正一道和全真道不满自身在中央界的利益日益减少,而在背后不断的小动作。但这些仙门的真正主宰者,也不是团结的如同板砖一块,内部的不同声音热闹到可以开一场联欢会。甚至很大一部分人吃饱了就不想造反,他们首鼠两端,有时对三家道脉支援一二,有时又对大乾朝廷无限跪舔,因此才发生了类似云州夺嫡与世家争长短最后被玄王帝恒狠狠地耍了一通这等搞笑的事情。
又好像这次对付鸢杰,正一道三大宗门目标太大,被赵无极盯死了,不敢明目张胆的对鸢杰出手,天师府甚至挂了个云鼎宗的马甲,趁云州大乱的档口,偷偷地把鸢杰掠到昆仑昊天境中,然后散布绝世神功的消息,吸引其他二三流道脉的注意。把因为云州夺嫡失利,逐渐冷却下来的反攻中央界计划再炒炒热。
这种手段之猥琐,让总算弄清原委的阳朔唏嘘不已,不由感叹仙门竟没落至此。同时也有些心悸于镇国公赵无极的手段,看到了那深藏于绝世修为背后的心机。
这位当年的无极殿主人明明已经打断了仙门的脊梁,为什么还要与之苟合?又是册封国师,又是创立钦天监衙门,又是给予入朝参政的权力。
无数的好处无数的封赏将整个仙门高层彻底笼络住,就好像仙门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样。
当初阳朔看不明白,但现在结合正一道高层的所作所为,他才悚然惊醒。
这位曾经的无极殿的主人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场胜利,他要的是彻底腐蚀瓦解整个仙门。
仙门太强大了,当年昆仑山一役,赵无极与八大元神约战于昆仑山巅,战而胜之,看似横压一世,看似打垮了仙门的精气神,但实则仙门真正强大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八大元神,而是数十万年传承下来的底蕴。
他们门派中深藏的法宝灵宝足以武装出上百个元神级的战力,这种力量一拥而上,他镇国公就算再强十倍也得跪。
而赵无极这种大加封赏,遍施恩惠做法却是把整个仙门并入大乾体制之中,仙门高层的有道全真全部被拉下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坛,尽数变成了卑鄙无耻的政客,并把他们放到大乾朝堂上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摆在一处。
如此十年百年,那些有道全真还会存在吗?还能有仙意逍遥吗?或者说这个顶着“仙门”名头的组织中还能找到真正意义上的仙吗?恐怕就只剩下一些整日里蝇营狗苟,算计来算计去的世俗之人罢了。
也许会比世俗之人多了点力量,但全部用在内斗内耗中,没有了自己的道,力量再强又有什么用?
阳朔从来就不是自负的人,他能看出这件事情的本质,相信仙门中其他人肯定也能看出,但已入赵无极瓮中,纵然看出又能如何,把仙门拉出这个旋窝吗?那是不可能的,阳朔相信若他们真这么做了,第一个站出来消灭他们的一定是他们的师长本身,权力从来都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一旦沾染必然无救。
他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这不是他的身份所能考虑的事情。
听得鬼面人又补充道:“宗主有言,谁掌控了鸢杰,谁就掌握了计划的主动权,**道,天一道,合谷道这一次不是盟友,都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想清楚事情的始末,阳朔对于反攻中央界的计划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到时候宗派道脉仙门都不存在了,纵然攻占了整个中央界又能怎么样,与其费那劲,还不如潜心闭关冲击元神呢。
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最初的目的是那部绝世神功,对堵截鸢杰的事情还是比较上心的,于是仔细思索了一下,疑惑问道:“既然在宗主心中,这鸢杰如此重要,那为何……”
“并非是针对阳先生您”,鬼面语气诚恳地接话道:“而是真的抽调不开人手,何况您不觉得其他道脉来的人也太少了吗?”
阳朔确实有次方面的困惑,一开始是觉得他们是不重视武道功法,但听了鬼面所言鸢杰的重要性更在绝世神功之上,不至于被如此轻视。
“莫非……”阳朔想到鬼面一开始看似借口的话语,面容上首次出现动容之色,好似想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情。
“不错,妖族异动频频不是借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八十年了,妖族终究是发现了我们的虚弱。”
“怎么会这么快,不过仅仅只是八十年而已啊。”
须怪不得鸢杰如此诧异,八十年在凡俗足以孕育出四代人,在武道昌隆的大乾也能发生很多的事情,但是在昆仑昊天境普遍寿命漫长的仙修眼中,八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元神真人甚至闭一次关都要数百年时间,八十年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
这个时间概念对仙修如此,对妖族亦然,他们的寿命比之元神真人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加漫长,八十年时间也许打个盹的功夫可能就过去了,在这么短的时间他们竟然就探知了仙门的虚实,这让阳朔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仙门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刚刚传来的消息,妖族一位大妖凝练了妖王真身,如今妖族已经有五位妖王坐镇了。这一次的事情,只是他们有了点自信后对我们的试探,一旦让他们试探出我们的虚实,那后果……”鬼面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怎么可能?”阳朔震惊失声再也保持不了最初的风度。
妖王真身堪比元神真人,是顶尖战力,百余年前的八大元神耀世,迫的妖族不得不龟缩一域,以图自保。可后来,因为镇国公的缘故,八大元神四死一重伤,只剩下三个半元神再也构不成对妖族的优势,使得仙修八十年来都战战兢兢不敢暴露自身的虚实。
现在妖族在顶尖战力层面已经超过了仙门,后果是什么已经可以想象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玄兵无形
这么多年仙门能扎根昊天境,压着妖族打,靠的当然不是那明面上的几个元神真人。
但元神是元神,元神级战力是元神级战力,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后者守成有余但进取不足,可以想见日后绝对是被妖魔压着打的节奏,没有元神真人的坐镇,调度,仙门主观能动性必然下降,由战略进攻变成了只能被动防守,个中损失之大简直不可估量。
“如此正应该去寻求中央界的支持,为何还要与之交恶?”阳朔到底不凡,很快的就冷静了下来,出口质疑道。
“仅仅只是一个鸢杰不算是交恶吧,更何况中央界的主人是大乾,鸢杰可不是大乾子民”,鬼面心知阳朔是散修身份加入宗门的客卿,对无数年来,仙门与中央界的关系不胜寥寥,于是耐心地解释道:“大乾朝廷需要我们抵御妖族,同时又想用妖族消耗我们的力量,因此我仙修不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是绝对不会出手的,况且昆仑昊天境已经成为了我们的门派根基,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也不会让他们插手进来。”
“这才是我们与中央界的真正关系,即防且用。”鬼面抬起头直视阳朔道:“当然表面的体面还要维护,鸢杰的事情各道脉间已经达成了共识,若是他们真能到达万胜山,那我们所有人都不得再追逐。其间的利害希望阳先生您能把握好。”
阳朔点了点头,明白鬼面所言,仙门中不是没人看出赵无极的策算,为抵制大乾朝廷的同化,保留自身昆仑昊天境的基本盘,不让大乾插手,看样子就是他们的对策。
阳朔再次转首看向窗外持续不断的械斗争执,心中喃喃道:面对妖族这个大敌,人族内部还要内斗吗?怪不得人族几倍强于妖族,都始终不能将之彻底消灭呢。
……
鬼梧是一种奇特的树木,它枝干卷曲,叶片稀疏,树皮枯燥灰暗,在月夜下的树影就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厉鬼一般,月夜鬼梧由此得名。
而鬼梧林便成了黑山的一大特色,在蜿蜒的山道两旁长满了这种树木,使得整个黑山看上去都有些荒芜寂寥,再加上黑山深处稀少的人烟,一入夜尽显阴森诡异之色。
此时通往刑留城的山道旁的一片鬼梧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有物体快速移动而至。
少顷一道人影飞快蹿出,他神色慌张,面上带着惊恐,好似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正在缓缓靠近。直到抬头张目看到蜿蜒向远方的山道,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就在他想沿着官道向刑留城方向奔逃之时,一道乌光无声无息地也从鬼梧林中钻出,沿着他刚刚出现的轨迹,直射入他的后脑之中,自眉心穿出,在他的脑袋上开了个食指粗细的血洞。
轻松的神色僵硬在脸上,这人缓缓倒地,血染一片,为石质山道增添了一抹触目惊心的艳红。
那道乌光犹如活物,射穿那人脑袋之后,于半空中转了个圈,再次没入鬼梧林中,落到了一只干净的手掌上。
这时那道乌光才显现出它本来的面目,这竟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通体乌黑,柄端刻着一个“绝”字。
手掌的主人反手握住匕首,缓步走出鬼梧林,来到山道上,露出一张略显稚气的面容和瘦小的身形。在他身后,又有两人跟随走出,一男一女,男的络腮胡子,眼窝深深,体格魁梧,腰间插着一口长柄弯刀,衣襟右衽;女的一头如瀑黑发束于脑后露出婉约面容,一袭蓝色道袍修身尽显曼妙身材。
这正是陈安一行,他们跋山涉水来到此处,颇为艰辛,途中甚至遭遇好几拨拦截者,连马车都丢了。好在这些人都是些连金丹都没修成的货色,战力也是差的可以,估计是些小门派以及散修的投机分子。
全部被陈安挥手打发,只是顾及闹出太大动静会被真正的高手察觉,这才一路奔逃至此。
那柄匕首乃是得自无生杀门的护法月夜魍魉汲暗,陈安杀了他,顺手捡起了这柄匕首觉得颇为顺手好用,就留了下来。但也因此触发了一些心得。
悟出玄兵无形已经有旬月时日,但每次施展总感觉缺了点什么。玄兵无形的确随心所欲,变化无端,可威力却也是平平,对付普通金丹宗师还能造成些眼花缭乱的效果,但对上那些一身是宝的家伙却根本不够看。
陈安深知由于自己所学太杂,影响了自身判断,玄兵无形的修炼方向不对。
可外景来自于内庭,内庭来自于武者对武道法理的认知,是一个人世界观的具现,根本无法改变,否则跌落境界还是小事,世界观崩塌,精神崩溃那就麻烦大了。
其实这些问题都是可以想见的,毕竟百炼神兵谱作为陈安自己所自创的武功,总会走些弯路错路。一门真正的神通功法都是几代人一步一步实践总结才能创出的,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好在玄兵无形的基调没错,只是方向不对,还可以进行微调。
至于微调的方向,陈安早有腹稿,那便是将招式形意反过来用,起初他总是从兵器入手,施展出刀法剑术,再附加法理真意,形成刀势剑意。就比如以前陈安施展剑法,都是先用剑招,再赋予这式剑法真意法理,火的霸烈,水的延绵,风的轻灵……看似变化多端却逃不出剑法的桎梏。
这种认知不能说是错,因为宗师之境,就是认清本命真如的过程,总要领悟万法归宗的奥义,或以一种兵器衍化无尽法理,或以一种武道法理演练无数兵器都是正确的。
但前者总有些吃力不讨好的嫌疑,而后者又有些牵强附会,这些路不是走不通,而是并不适合陈安这种没有师门传承没有背景可依的散修去探索。
毕竟世人发明不同的武器总有它的用途,若是牵强附会用剑做刀,用刀做戟,所花力气不小,取得效果却是乏善可陈。
所以陈安决定两者都不取,而是走自己的道路。形意分离是一种无形,那形意相合应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形。至于如何形意相合,那便是择一兵器而改之,找出适合自己的道意,以此推断出适合自己的兵器,如此专精一门待到大成,再举一反三,由一及万。那才是玄兵无形大成之时,当可称之为上兵之道。
他最熟悉的应该是剑,可大半生时日都在坐着刺客的伙计,血溅五步才是他的本职,这么看来匕首又更合适。至于到底如何,恐怕只能一种兵器一种兵器的试下去。这可能需要漫长的时日,但陈安有心理准备,想要成就宗师开一脉之宗,立万世师表,哪能没有自践自身的勇气。
陈安看了眼手中的匕首,既然身边就这一柄匕首,那就从它开始吧。
“你,你竟然可以御器。”姚琴结结巴巴地说道,虽然这一路上陈安给她的惊讶太多,但看到其驾驭飞匕杀人也不由得花容失色,要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法器,而是一位器修的本命法宝,按道理来说就算是那位器修身死,他的本命法宝也应该是沉寂不鸣才对,而看陈安玩的就跟那是件无主之物一样。
器修靠着本命法宝中的精神烙印与自己的精神力共鸣方能御器,其他仙修御器之法也大体相同,只不过本命法宝的精神烙印是永久的,其他法宝则是临时的。这种临时的精神烙印在斗法之中一方精神境界强出另一方太多,都能直接于半空抹去其法宝中烙印,褫夺其御器之能。
而器修的本命法宝则不然,就算其身死,法宝中烙印永恒,除了回炉再造,根本无法再次利用。
更何况仙修与武师有本质的区别,仙修精神意志抱丹,圆润无暇,以精神干涉现实;而武者则是炼化物质,感悟天地法理,以力碎虚空。一个是由虚入实,一个是由实入虚,可谓是截然不同。只有到元神天仙那个层面,虚实相合,才算是处于同一阶段。
以陈安天象巅峰的修为,应该还处在由实入虚的当口,别说御使他人的本命法宝了,就算是一件普通的法器也该御使不了才对。
“天象武者一言一动都有天地自然共鸣响应,我连这庞然无边的元气大海都能驾驭,区区一柄匕首又算得了什么。”陈安想着自己的心思,随口应和了一句。
一旁的鸢杰不由翻了个白眼,心中吐槽:“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也是天象武者,我怎么就做不到如此。”刚刚情况他看的清楚,陈安能够御器,并不是他仙武双修了,而是他靠着技近乎于道的技巧,使出的飞匕之术。鸢杰成就天象后,太过依赖于天象之威,走的实际上是仙武的路子,招式威力是大,但却做不到陈安这么操控入微的精细。因此看到陈安的这一手,也是稍稍有些羡慕,不过却并没有忘记正事。
“好了,顺着这条山道往前就是黑山城,我们紧赶一程当可在日路前进城。”
听了这句话姚琴没有什么异议,而一直琢磨着自己的事情处在沉思状态的陈安却猛然清醒过来,摆摆手道:“我们就在这里过一晚上,不进城。”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黑山城外
听了陈安的话,鸢杰一怔不明所以,姚琴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这段时日,陈安以自己的实力取得这个临时小队的绝对话语权,此时一言而断,也没有造成两人下意识的反对,反而引起他们的沉思。
陈安没有让他们多想,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既然追兵已然在前,难保他们不会渗透入凡人势力中,利用凡人势力围堵我们,获取情报。”
“可若不入城,我们怎么混入凡人之中,而且这黑山对凡人来说危险无比,他们大多聚城而居,我们在这城外晃荡,目标也太过明显,简直是招引灾祸啊。”
鸢杰心知陈安必有下文,但胡人秉性心直口快,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权当给陈安下面的话做个铺垫。
“不然,城外再危险,他们还是会出来的,毕竟药草兽皮香料矿石都在黑山深处,可不在城里,否则谁千辛万苦的会来黑山定居,图的还不是这里丰富的资源,想过安逸生活的人可不会在黑山。只要等他们出来,我们找到赤羽帮的人先接上头,在城外就完成混入凡人势力的计划,以凡人身份入城,暴露的几率要小很多。”陈安被姚琴凡人来凡人去的,带得也开始这么称谓起来。
鸢杰和姚琴听了这些话,略一思索俱都点了点头,他们不是想不到这点,但一来自身就是目标难免有些浮躁想要尽快逃出生天,二来于城外游荡显得有别与凡人,太过容易暴露。但如今陈安既然提出了,必然有其解决的办法。
三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定下轮流去黑山城门口观看凡人游侠出城频率,物色结识目标,编织新的身份,以及易容打扮。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三人的目标太明显了,两男一女又有鸢杰这个奇特的相貌特征,于是鸢杰和姚琴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陈安的指导下不停地捣拾自己,直到连他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程度,才算合格。
接下来两人又学习陈安的潜伏之法,或藏身于枯枝败叶之中半天不动,或埋身于泥土中以胎息存活,这对于鸢杰还好,可对于姚琴简直不能忍受,女性天生爱美好洁,哪怕是高高在上**淡漠的女仙也不例外,让她趴在黑山城外的草堆中,整日弄的灰头土脸,简直要了她的命,差点就要不顾暴露也要扎营生火了。
几人在野外的生活非常小心,别说扎营了,就算想烤个熟食,也是以内力催暗火将之焖熟,那滋味真是腥臊中带着酸涩,酸涩中带着冷硬,连鸢杰都差点受不了,跟姚琴去吃自带的冷硬干粮。甚至连抓捕奇兽,打个野味也绝不在一个地方,宁愿舍近求远的跑出百十里地,也不留下任何首尾。
有时候鸢杰都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仙修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但陈安却坚持做到尽善尽美。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小心是非常必要的。
白天的黑山城还好,一入夜,整个黑山城都会被宵禁,城门紧闭,城外一个游侠旅人都没有。实在是野外的黑山太过危险,就不说偶尔出没的野兽奇兽了,连妖鬼邪魔都不少见。能在夜晚行走于黑山的,绝非凡人。
所以,时不时得总会有一些高来高去的人,在晚上,飞出黑山像周边探索,其身份如何其目的何在不言而明。甚至第三天夜里,还有自后方飞来的数道人影进入黑山城中,入城之时以神识扫荡城外方圆百里之地,努力地想要寻找什么。好在他们就几人而已,又负责这么大面积只能草草查探。陈安三人皆睡于地下,以胎息自闭生机,除非掘地三尺,否则哪是他们这匆匆一瞥能够找得到的。
又过两日,黑山城中飞起数道身影,向无间鬼域方向行去,而陈安等人也大体摸清了赤羽帮城外开拓的规律,就等着编个像样的理由前去投奔加入了。可就在这时他们被一群突然间的闯入者,打乱了计划。
这是一伙自另外山道行至黑山城的人,也有跨刀背剑的游侠,但更多的却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组成一支近千人的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黑山城行来。
看得一旁隐匿的陈安诧异不已,要知道这黑山对于武艺高强的游侠都危险无比,一个不甚便是死无全尸的下场,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来这送菜吗,嫌黑山中的妖魔鬼怪凶猛野兽吃的不够饱?
又或者他们想占着人多势众来黑山发财?可在黑山中一旦遇到鬼雾兽潮,坚固的城池都会被屠灭,人多顶个屁用。
不过陈安也没有深想他们的目的,因为看着支庞大的队伍,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等人的机会来了,当机立断地拉着草草装扮了一下的鸢杰姚琴就混到了这支队伍中。
此时的陈安早已变成了个面色蜡黄身材干瘦的小个子,与周围的流民无甚分别,惟妙惟肖;鸢杰的打扮稍显粗糙,他带了一顶山鬼国特有的宽檐大帽,一脸络腮胡子剃的精光,脸上涂着不知名的草汁显得很是灰败,壮硕的身材佝偻着,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与周围难民一配,也算勉强合群。
至于姚琴,则根本不用装扮,这五日的潜伏生活,让她差点崩溃,早就没了仙门仙子的英姿,苍白瘦削的脸颊肮脏不堪,浑浊无神的双目以及油腻杂乱的头发,无不凸显出一个被生活所迫常年操持家务的中年妇女的窘态。那身蓝色道袍本是一件能够驱尘避虫的法器,而现在破破烂烂地挂在姚琴身上,比一块裹尸布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跟在陈安和鸢杰身后,在流民中穿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比流民更像流民,只有是不是扫过陈安背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恐惧之色。这一次比之先前多半伪装出来的惧意,可谓是绝对的真实不虚。
这几日她经历了最残酷的酷刑,趴在草丛里,睡在泥土中,不能生火,不能洗澡,除了被陈安按在泥里吃土外还要看着恶心的虫子从自己身体上爬过,并且不被允许驱赶和喊叫。她曾经以为自己意志过人是最有希望精神抱丹证就金丹大道的人,哪怕被陈安擒住她也以为世间什么刑法都不能让高傲的自己低头,可是现在她真的要崩溃了,她觉得自己若是这么着再来几日,恐怕会成为仙门历史上第一个发疯的仙修。
其间她也曾反抗过拒绝过,但全被陈安无情地镇压了,这让她觉得面前的陈安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人。
姚琴这副样子连陈安看到都有些不忍,挥手甩出一个兜囊,低声道:“事有奇诡,自己小心。”
姚琴接过兜囊,面色一呆,发现竟然是自己的符袋,不能虚空画符,又被封印修为的自己确实没什么自保能力,有了这些无须太多真元就能催动的符确实安全了许多。由是心中一暖,竟对陈安生出了三分感激之情。
这时的姚琴智商为负数,她也不想想这本就是她的东西,当初被陈安擒下时被收缴的,她的百宝囊现在还挂在陈安腰上呢。所以说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一旦被打破心防,比之待宰家畜也好不到哪去,陈安若是会奴隶主的役奴之术,立时就能将她**的服服帖帖。
不过此时的陈安可没空管她,他对着鸢杰使了个眼色,就没入人群中不见,打探消息去了。
后者在陈安归还姚琴符袋时,就是一阵警醒,双眼微眯,但却并没有阻止,现在三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唯一什么事都没沾染的陈安,还要担心被人顺手干掉,所以同舟共济才是正途。
他轻移脚步,又靠近了姚琴一点,随时警惕着她的异动,同舟共济是该同舟共济,但要他彻底相信这个曾经的对手,还是不能。
傍晚时分,陈安才再次回到二人身边,带着二人和其他流民一起忙着扎营事宜准备在此暂住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夜晚在野外黑山驻营无疑是危险的,可没有办法。此处与黑山城的距离,陈安等人可以半日跨越,但这些普通人起码要走个三四天,不在野外宿营又能如何。
在众人同心协力下简陋的木栅栏被搭建起来,以对抗黑夜中无意游走至此的奇兽。虽然用处不大,但总归能够起到个警戒的作用。至于其他的帐篷什么的,无疑是奢侈品,在这种流民队伍中根本不会拥有,大家只是把一片鬼梧林烧掉,犁成平地,在上面堆垛了几处篝火,围成一圈坐在一起而已。也不讲究什么,饥饿和困顿完全杜绝了失眠之类的富贵病,就算给个没刷的马桶大家也能抱着睡着。因此刚刚入夜,鼾声便此起彼伏。
黑暗迅速降临,营地周围还有几名管理者模样的游侠在守夜,这些游侠也是这支流民队伍还留有些许秩序的保障。否则内部的偷盗、掳掠、强奸、火拼,就足以让这个脆弱的队伍支离破碎。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流民队伍
整支流民队伍中,恐怕唯有陈安三人最无心睡眠。
三人缩在篝火旁的一个角落,相依而坐,与其他流民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像大多数流民家庭那样。
“这些人来自河曲谷地的元夏国,”陈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叙说着刚刚打探到的事情:“山鬼国几乎每年在入冬之季都会翻越黑山屏障,袭击元夏北方,劫掠财物,而元夏的邻国曲车,也会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于元夏国中掳掠人口,他们带走青壮,留下老弱病残给元夏制造麻烦。对于这些老弱病残,北方已经被荼毒的元夏根本无力供养他们,只能把他们驱逐入黑山,任其自生自灭。”
“眼下这些人都是一座名为临贡的小城中的全部剩余人口,他们进入黑山时还有六千人,而现在……”陈安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鸢杰抬眼看了看周围老的老,病的病,残的残的可怜人,拽了句文,接着疑惑道:“那为什么把他们赶进黑山,我看他们老是老了点,但至少还有点力气,不至于全部归于累赘之列吧。”
陈安好似看白痴似得瞥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这个曾当过马匪头的家伙就这点见识。
“他们家园被毁,生机断绝,总有一天会被饿死,而将要饿死的绝望之人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他们会去周边的城市乞食,甚至会冲击这些完好的城市,由流民变成流寇,荼毒整个元夏国北方。而若是把他们打散安置入其他城市也是不易:全部打散花费太高;局部打散又没有哪个城市愿意接受这些累赘,拖累自身,因此放逐黑山就成了最好最人道的选择。”
接过话头的是姚琴,她的这番见解惹得陈安侧目而视,于是她又拘谨的解释了一句:“我们修道中人并非一味避世苦修,所谓红尘炼心,我就曾在一座世俗城市中为宗门拓展过外务,这才有些拙见。”
陈安点了点头没就这个问题深入,而是言归正传道:“我们本身屁股下面就不干净,根本没有功夫去怜悯他们,现在想想怎么利用他们隐藏自身才是关键。”
鸢杰一呆:“利用他们,怎么利用?”
陈安都无语了,鸢杰这家伙说精明是真精明,可以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走钢丝般的周旋,说蠢也是真蠢,这些时日半点建设性意见也没有,就会和姚琴较劲。
姚琴不动声色的瞄了眼一脸认真的鸢杰,她可不认为眼前的鸢杰真的如此憨厚,能在各大势力中八面玲珑的角色会是普通人吗?那怎么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藏拙,在君月一面前塑造一种忠厚的形象,这倒不是他有什么恶意,这个团队本就处在外部危险的威胁之中,若是还三个人三个声音,岂不是瞬间就会分崩离析。而他在其中插科打诨,唯唯诺诺地不发表意见,一切听从安排的姿态,反而使得这个三人小团队的凝聚力大增。
至于君月一这个魔头,姚琴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在心里想到:“他也会被骗,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啊。”
不用陈安解释,姚琴再次抢过话头道:“这几百人中,确实大部分为老弱病残,没什么生存能力,但还有很大一部分群体是孤儿少年,他们此时力弱,但只要能活下来,日后注定成为青壮。他们对于黑山城来说完全是一股新血,值得吃下去。而黑山城虽然只有十万人口,但全部都是精英,吃下这不到千人,完全不成问题。至于我们,却可以趁这个机会真正潜伏进黑山城中获得合法身份。”
鸢杰可以藏拙,因为他和陈安是一个阵营的,但她姚琴却不行了,她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个俘虏,若不能时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和用处所在,早晚会被人以不稳定因素为由给料理掉。因此她一有机会就抢着发表一些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方方面面为着这个临时小团队着想。
陈安倒真没有察觉他们的小心思,倒不是他缺乏警惕心,事实上他从来就不曾真正信任过这两个人,他之所以无所顾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根本不怕这两个家伙在背后捣鬼。况且大家的最终目标都是逃出去,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他们也没理由拖后腿。
所以陈安根本就没去与他们猜谜打机锋,而是直接开口总结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直接拿着信物上门找人,实属下策,若是赤羽帮背后站着得就是御魂宗,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而就算不是,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认亲,也太过吸引旁人的目光,不是正途。不若靠着流民的身份被他们的底层吸纳,默默潜伏,小心试探,再决定是否动用那块木牌,这才是老成之法。”
待看到鸢杰姚琴都无异议的点头认可,陈安又道:“那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需要先编个身份,这些流民来自一整个城市,互相之间也少有认识,我们编个身份融入其中,绝不会惹人怀疑。”
陈安环视一圈,见他们二人都看着自己,等待自己发话,也不矫情,直接吩咐道:“从现在起,鸢杰是大哥,用程平的名字,姚琴是二姐,名叫程琳,我就是幺弟程安,我们并非亲生,都是临贡城中一程姓大户府上的家生子。我打听过那家人,在山鬼国长风营的洗掠下,连只鸡都没活下来,所以不愈被人拆穿。”
他有种操持老本行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大周圣廷暗司,在为了布置密探,做着身份嵌入。
“大哥在程府做过护院有把子力气,二姐是帮佣,我则随大哥练过一些拳脚。这样的身份安排,能够保持一些明面上的武力威慑,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我们的武功要展露到什么程度,明日我会引来一波奇兽,探探那几个游侠的底子,到时根据他们的身手,再做决定。至于一些风俗习惯礼仪服章,倒是不用理会,我刚刚还专门注意过,发现人在困顿绝境中,真是什么都可以丢弃,这些人早就没了礼仪服章了,连风俗习惯也只剩下填饱肚子而已……”
陈安又说了很多,事无巨细,一一交代,听得鸢杰姚琴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陈安仅仅半天就打探到这么多东西,做出这么详尽的规划。
鸢杰一开始确实在装傻,以降低存在感的方式,消解大家一开始相互间的敌意,后来他也曾想过对君月一进行稍稍引导,让他能按自己的意志走,这样既能利用陈安的武力值,又不失表面上的和气。可后来,陈安事事皆有决断,方方面面安排的妥妥当当,全然不像一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少年人,于是他就彻底由装傻变成现在的“真傻”了。
不过鸢杰自有智慧绝对不会出现什么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反而觉得这里有君月一,很是不错,自己等逃生希望大增,因此他满脑子都只想着牢牢抱紧这条粗大腿,哪里还会闹情绪。
陈安又念叨了一遍,确定他们都记下了,这才背着周围的流民拿出几块风干的肉脯:“就着篝火烤一烤吧,今天可以吃熟食,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得忙呢。”
夜黑的更深沉了些,整个营地除了偶尔几个流民的**声以及篝火燃烧的啵啵声外一片死气沉沉的宁静,静的让人烦躁,静的让人憋闷。身处其中如溺水一般,想要挣扎,想要超脱,却又那样的无力而绝望。
忽然,东面靠近营地边缘的地方,响起一片喧哗声,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的叫骂怒斥声传来。不过这阵嘈杂没有扩大,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只剩一些隐隐的抽泣声,随风荡开。
陈安侧耳倾听了良久,才面色淡然地对着同样被惊醒的鸢杰姚琴道:“没事,只是突然冒出只奇兽拖走两个人。”
奇兽也是野兽,只是受到无间鬼域的特异影响,变的更凶悍一些。它们爪牙更利,筋骨更硬,生命力更强大,甚或还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颇为难缠,就算仙修对上也很是慎重。若是普通人遇到简直就是送菜,唯有数个武技高深的人围猎,才能有所斩获。
不过奇兽也一身是宝,皮毛筋骨都是好东西,可以用来制造强弓硬弩皮货甲具,血肉虽然有毒,但配上一些解毒药草烹煮,也是一道珍馐,不止美味,吃了还能强身健体。
所以奇兽属于黑山的一大物产资源,是游侠狩猎者的最爱。
但现下这些流民遇到了却并非什么好事,反而是一场灾难。他们进山时有六千余人,而现在一千不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奇兽造成的。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陈安不是救世主,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功夫去怜悯拯救他们,因此只能淡漠以对,甚或连他们自己都麻木放弃了。刚刚这么大的响动,这片篝火周围,除了陈安三人外,其他的十几个同样被惊醒的人,面上除了惶惶之色就是麻木茫然,根本就没有想要去帮忙的打算。
连假惺惺的问候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守望相助了。在这朝不保夕的环境里,顾好自己才是正途。
一夜之中,这种事情发生了三次,又有七人永远的离开了这个队伍。其中还有一名游侠,面对奇兽他一点反抗之能都没有。
夜就在这种惊心动魄,又平淡无波中过去。
阴霾暂退,朝阳又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奇兽来袭
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陈安就避开放哨守卫的游侠,潜入了鬼梧林中,蹑着种种痕迹往鬼梧林深处行去。期间各种豺狼猛虎在他身边路过,却根本没有对他的到来有丝毫察觉,让他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来到了预期的目的地。
这里与千篇一律的鬼梧林其他地方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唯有其中生长着一种叶片上有黑白纹路的植草很是奇特。
陈安也不知道这种草叫什么名字,只是前几天路过的时候,发现它对一些奇兽有很大的吸引力,是很多食草奇兽的最爱,许多食肉奇兽在进食之后,也喜欢来嚼两片叶子,打打牙祭。
当时看到只觉稀奇,没想到现在却能够用上了。
在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更早的来客,那是一只长得像鹿的奇兽,说像是因为它有一对开叉的鹿角,可它细长的脖子上却长满了紫黑色的鳞片,身材也臃肿的像头野猪,与窄小的头部完全不成比例。
这家伙应该是个食草的,正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早餐”,那种黑白纹路的草叶。陈安的到来明显惊动了它,让它警惕的跳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凶悍危险的光芒向陈安看了过来。
这几日的黑山之行,使得陈安对奇兽有了很深入的认知,他知道这些奇兽和一般的野兽不同,可不是吃素的就一定温顺,相反往往这些吃草的家伙比那些吃肉的还要暴躁凶残。
因此他想都不想,中指一屈,如强弩拉弦,一枚气弹在他指尖迅速成形,又在下一刻被弹射而出,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正中那奇兽脑袋,让它双眼翻白,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陈安下手有分寸,只是将之击晕,却没杀它,倒不是不忍下手,而是杀其身又不取其材,根本不像正常人所为,若有仙修来查看,这是最大的破绽,而要处理尸体,却又太过浪费时间,所以只能如此作为。
料理掉这个碍眼的家伙,陈安蹲下身,小心的采摘这些黑白纹路的草叶。
待到采摘了足够的数量后,也不择他处,就在地上盘膝而坐鼓捣起来。他先是将之与另一种青紫色叶子的花茎一同放到掌心,双手一错碾成齑粉,并以内力将之烘干,又就地取材的撕去周围鬼梧树的树皮,揉制成条合着刚刚的粉末一起撮成一根线香。他的双手几乎可以模拟任何一种工具,切割、研磨、拉伸、鞣制……样样都有能,这也是玄兵无形的一种用法。
就这样陈安如法炮制地撮出三根线香,才罢手回转。
此时天刚蒙蒙亮,流民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继续上路。陈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鸢杰和姚琴的身边,一如他离开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将其中一根线香递到鸢杰手中,低声道:“启程之后两刻钟点燃。”说完不等回话,又再次离开,走到远离大部队的地方,将剩下的两支线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点燃。
这主要是他也不清楚这种香的效果有多强,万一一个不慎引来兽潮,那就不是试探,而是要彻底毁掉这个队伍了。
天光大亮之时,流民队伍终于整顿好,缓缓踏上路途,麻木而机械地向着黑山城行去。队伍中鸢杰刚刚把一支线香点完,陈安就回到了他身边,好似从未离开过一般。
如此又前行了六七里,陈安神色一动,转首与鸢杰道:“这香的效果还不错,我们到后面去看看。”说完就不动声色地向队伍的后端靠了过去。
鸢杰点了点头,好似也发现了什么,和姚琴一块紧随其后。
“呜哇”,一声奇奇怪怪的兽吼在整个流民队伍的后方响起,似狼非狼,似鬼非鬼。
在队伍后面负责压阵的几名游侠神色一紧,僵硬地向身后看去,只见山道上荡起一阵尘埃,十余道灰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这是一群外形酷似灰狼的存在,头宽,嘴尖,额扁平而低,绿油油地眼瞳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奔走间灰黑色的皮毛中有阴森黑气弥漫,一看就是被黑山阴气侵染的邪物。
“是邪豺,是邪豺,快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在队伍后面压阵的三十余名游侠,瞬间跑了十好几个,剩下的十余人也是两股颤颤,恨不得也和其他人一般逃命去休,只是一背着长刀的魁梧壮汉上前阻止了他们,大喊道:“身后就是吾等妻儿老小,汝等何去?”
这个因由太过强大,就连原本已经跑开的游侠都犹豫了一下,又回来好几个。实在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妻儿老小都在流民队伍中,就算跑掉了又能怎么样。
邪豺的速度很快,魁梧汉子只是稍稍组织了一下防御,就和其交上了手。
陈安看着这场匆忙的遭遇战,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群游侠的素质太差,只是刚与那伙邪豺一个接触就是两死七伤。不过想想也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菁英尽去,还能剩下些什么。就算有些好手,估计也被元夏国截留安置在了军中,怎么会被赶去黑山等死。他们安置不了一个城市的剩余,但安排一两个精英家庭还是可以的。
陈安叹了口气,这倒是自己失策了,这群家伙连一个内劲大成的都没有,眼前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戮,根本什么也不用试探了,这一战估计就能把他们全部解决掉。
他无奈地对鸢杰道:“你准备出手吧,结束这场闹剧。”
这也是一开始商量好的,他们早考虑过这群游侠太弱,抗不住兽袭,或者不小心引来兽潮的的情况。那就由鸢杰出手解决,顺便可以混进游侠队伍里,甚至取得主导地位,彻底融入这个队伍中,到了黑山城,还能有一定的优待。
鸢杰一怔:“这么快?”开始到现在有两个呼吸的时间吗?
陈安脸色一板:“再慢,人都死光了。”
鸢杰也知道轻重,刚刚只是看了场不对等的厮杀,有点晃神,下意识的这么问。现在他语速极快地道:“做到什么程度?”既然决定一切听凭陈安吩咐,当然要事事请示清楚才行。
陈安眼睛习惯性的一眯:“伏虎拳基础,纯以力气达真气大成。”
伏虎拳是大乾北地最大众货色的外家拳法,基本人人会练,来到昊天镜中也有类似的拳术,陈安这么说就是要鸢杰展现一些武功底子,却又不能太高明,中人之姿即可。而接下来便是不动用真气的限制,纯以力气达真气大成的修为效果可以归结为天生神力,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至于真气,陈安脸一黑,刚才毛线都没试出来,以至于他还是不清楚这些所谓的世俗游侠到底是个什么水准,不敢让鸢杰展露太多。
伏虎拳基础,纯以力气达真气大成,这两点对于鸢杰来说并不困难,他早已是天象高手,肉身经天地元气洗练,就算不动用内力,也可有九窍圆满开山裂石之力,要达到陈安规定的效果,他还要留点力气才行。
得令之后,鸢杰也不废话,提着一根生铁棍就冲出人群向着一只邪豺扑去。他的弯刀太有标志性,早被陈安收到了姚琴的百宝囊中,这根生铁棍则是从鬼梧林中顺手捡到的,也不知是哪个来黑山拓荒的游侠遗留,抹去上面一切记号后,被鸢杰拿来压手。
生铁棍在空中发出一声尖啸,砰的一声将一只邪豺抽飞,又一棍捣出,插入欲要扑咬那领头壮汉后颈的一只邪豺口中,鸢杰炸开臂上劲力,将其满口尖牙绞的粉碎,才挥手将之远远甩开,换来前者感激的目光。
鸢杰没有回应,表现的大大咧咧,再次扑入邪豺群里,生铁棍轮圆了一阵捶打,眨眼功夫就又打杀三只邪豺。这等生猛看得其他游侠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满面震惊崇敬。
奇兽也不是一味残忍疯狂,他们也有智慧,眼见面前这个黑脸汉子不好惹,便再也不及搜寻那种吸引自己的香味的源头了,呜咽一声连同伴尸体都不顾,夹着尾巴就逃离了此处。
鸢杰做做样子,紧追了几步,这才表现出一副担心队伍安危的模样,“无奈”回归。
他的回归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人群中传来阵阵欢呼,剩余的游侠们也激动的围了上来。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赶跑了奇兽,以前每一次他们对上狩猎的奇兽,唯有丢下几具尸体供其啃食,才能保证大部队逃跑,甚至遭遇的一次兽潮,就带走了他们之中两三千人的性命。
为首的背刀汉子走到鸢杰面前道:“敢问英雄高姓大名,救命之恩,墨毅感激不尽。”
这支流民队伍其实根本不是一个整体,也远不是当下这点人数,他们被元夏的军队分好几批赶入黑山,在进入黑山后,又被兽潮冲散过几次,因此整支队伍,每天都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消逝离去,但也有原本被冲散离开的人,追上队伍陆陆续续加入进来的,更有黑山中原本的游民迷失道路,发现大部队,跟随队伍行走的。
因此背刀汉子墨毅发现鸢杰比较面生,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在黑山之中同为人类,便是至亲。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湖多事
鸢杰的身材是标准的塞外游牧之民,相当健硕,可与这背刀汉子一比却显得小了一圈。闻言连连推说不敢,客气半晌才把陈安编纂身份的那番话语复述了一遍。
“程家?”墨毅一怔,这程家他也听说过,好像是居住在城北市坊的大户,可市坊由于是临贡城最繁华的地方,被山鬼国重点照顾了,整个坊街百户人家,都不止是被洗劫一空这么简单,简直是鸡犬不留。
没想到还有眼前这三个幸存者,对此墨毅也是唏嘘不已。
“恩公是与其他队伍走散了,昨日才加入我们的吗?”
虽说这支队伍有近千人的数量,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过,但在他负责的区域中绝对不会有脸生的存在。而其他区域自有定制,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跑到他这里来。
当然墨毅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之前没有见过鸢杰等人。至于说怀疑,墨毅是半点想法没有,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骗他,况且鸢杰还救过他的命。
墨毅不止没怀疑,连鸢杰等人的来处都帮他想好了,鸢杰哪有不打蛇随棍上的道理,连忙点头道:“是的,前日经历了一次恐怖的兽潮,某家与队伍走散了,带着弟妹辗转了几天才在昨日追上你们。”
陈安已经给他解释过这群流民简单而又复杂的构成。这些流民全靠着游侠的护持才能走到这里,而游侠护持他们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们都是这些游侠的家眷亲邻。
领队在前的游侠,他们的亲眷就在队伍的前部区域,守卫在侧的游侠他们的亲眷则在队伍的侧翼……如此自己的亲人就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哪能不尽心尽力。刚刚战斗时有人想跑,但犹豫了一会又回来了,便是这个原因,包括墨毅自己在内,他的老母亲和小女儿都在队伍的后方区域,他跑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
“墨兄,听说刚刚有奇兽来袭,孙大先生使我来问一句,墨兄可得无恙?”
此时队伍中一阵嘈杂,五名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墨毅身边。为首一人身着黄色布衣,虽衣着破烂,但却自有一股高人一等的精神头。他根本没搭眼去看周围死伤的游侠和流民,只是对着墨毅有着三分热情的慰问了几句。
“只是流窜的小股野兽,已经解决了,真是有劳孙大先生挂心。”墨毅笑着回了句,却没有把鸢杰介绍给对方的打算。
那人也带着些许殷勤地笑了笑道:“那就好,只是这后队也太过危险,孙大先生的意思是希望墨兄去帮他,他必能为先生的高堂千金在前队安排个好位置。”他是个粗人根本不善于这些弯弯道道,因此直接出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墨毅面现挣扎,但只是一瞬便已下定绝心,回绝道:“承蒙孙大先生错爱,但墨某人亲眷乡邻都在此处,哪能只顾自身,唯有心领美意了。”
这人被直接回绝,面色一僵,旋即强笑道:“墨兄自有决断,张康也不便过多置喙,这就去回了孙大先生,墨兄自己保重吧。”
他说完直接分开围观的人群,向队伍前端回转。他一走,剩下四人中有三人也是敷衍了事的嘘问了一番,便也转身离去,催促各自队伍继续上路。
唯有一身着暗色绸衣长服的三旬男子留了下来,略显关切地对墨毅道:“墨兄,你这边似乎损失不小,可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方某若力所能及,必不会推辞。”
墨毅可不觉的自己与对方真好到这个程度,闻言客气道:“有劳方员外,墨毅这边还过得去。”
方员外好似全然察觉不到墨毅语气中的距离感又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你我两方都在这靠后的区域,危险重重,应该多多走近才对,不若今晚我们宿营的时候,把营地连起来,食物物资共理,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这……”墨毅是个老实人,哪能拒绝对方接二连三的示好,只能道:“那墨毅就代父老先谢过方员外的美意了。”
方员外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鸢杰,话题一转疑惑问道:“这位壮士面生的紧,不知……”
墨毅见躲不过去,硬着头皮,便欲介绍,却见鸢杰跨前一步,直接道:“某家程平,在临贡城时就与墨兄有故,这次遭了难,特带弟妹前来投奔墨兄,让方员外见笑了。”
这方员外连墨毅老娘都未必能够认清,怎地知道自家面生,还不是另有目的。简直是个其奸似鬼的家伙,墨毅可玩不过他,鸢杰只能自己站了出来。
方员外半点不见尴尬,反而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是程兄,程兄还请节哀啊,昔时我与程老爷也有过交往,今日竟得见故人,不胜唏嘘,不若今晚程兄与墨兄一道来我营帐处就食,大家一起叙叙旧。”
鸢杰一怔,这货自来熟和顺杆爬的本事真不是盖的,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和墨毅有旧变得和这货也有旧了。但若就此拒绝也太显生硬,只能点头答应。况且陈安给他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狂刷存在感,让整个队伍近千人都知道他,那才叫好,所以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事情说定,三人各自散去,或组织人手整顿,或督促队伍继续上路,直到一天结束又至夜晚。
此时他们距离黑山城的路程,一名武者单人匹马半天可达,但这么一个庞大的队伍,还全靠双脚,恐怕还需要三天才能走到黑山城下。按道理来说这个距离应该算是很近了,可队伍中的有识之士却并不觉得欢心,实在是这个世道上行百里而半九十的例子太多,因此大家的警惕之心,不减反增。
不过队伍的上层人士却已经开始做着到达黑山城后的打算了。
夜风习习,陈安姚琴并排坐于篝火旁,静静地等待着从方员外营帐回归的鸢杰所带来的消息。
“这个方寒真的不得了,你能想想一个经历了兵祸洗劫,又遭遇了酷吏盘剥,最后被赶到黑山中自生自灭的土财主竟然能藏匿这么一大笔物资,这简直是奇迹。这种藏钱的手段,俺得跟他好好学学,说不定回去也用的到。就他这家底,到达黑山城后不靠任何人,也能带着一大家子活的很是滋润。”鸢杰夸张地描述着自己这次的所见所闻,外面的流民都在吃土了,他刚刚居然还喝了顿好酒。
“这样么,那他怎么还如此迫切地拉拢你和墨毅?”陈安之前确实在流民中搜集了不少信息,但大多是为三人隐藏身份之用,有指向性,于这些高层私事却不胜寥寥。况且那是他是在站在流民队伍中向上仰望,哪能看的清楚。而这次鸢杰去向下俯视自然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还不是那些狗皮捣炉子的事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鸢杰可不真的是一个像在陈安面前那样唯唯诺诺的人,事实上能在仙门、朝廷、玄王、世家、草原五方势力的夹缝中八面玲珑的角色又能简单到哪里去。这次仅仅只是去吃个饭就将这支流民队伍真正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别看这些流民已经穷困至此了,可其中的争斗一点也不少,他们随着这些游侠分成三个小团体。
首先是最大的一个,他们原先是临贡城的城狐社鼠,不要怀疑这伙人的生存能力,那绝对是最强的,所以才能在城破之际保留最大一部分实力,同时他们又曾操纵过武馆、镖局、车马行,手上确实有两把刷子,是游侠团体中人数最多最强大的一支。
他们为首者叫孙万山,人称孙大先生。原本是靠着给临贡留守当狗,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城破之后,元夏官府势力土崩瓦解,他又靠着与山鬼曲车苟合立马变成了临贡原有势力的无冕之王。对于这种人,元夏朝廷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毕竟与敌苟合的也不是他一个,大多数人在投降的同时也保住了边境城市的基本建制,问罪一个孙万山很可能让这些人离心离德,对于元夏朝廷来说得不偿失;若是收编也是不妥,堂堂朝廷要这些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来做什么?于是只能把他赶到黑山中自生自灭。
而流民中的第二个势力是破落大户,这些人曾经在临贡城经商置业,攒了不少家资,家中子弟靠此或从文或习武学得一身本事,在城破之时,当然比斗升小民更易存身。
他们中的一部分有关系的人听凭朝廷吩咐,被安置到其他城池;而其中类似方员外方家这样没关系的人,则面临着被朝廷打散分户的处置,为保留自身传承和仅剩的财富,不得不跟着流民进入黑山寻找生机。
他们的家业虽然损耗一空,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同族之人比之城狐社鼠多了血脉联系更易抱团也更团结,所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只是他们以家族为单位,到底联合不起来。而且在城破时,由于财富集中,被山鬼**队大力照顾,也没剩几家了,这只流民队伍中也就只有蒋余方商四家而已。刚刚的方员外方寒就是四家中方家的主事人。
至于最后一个团体却是以墨毅为首的真正的游侠,他们习得一身武艺,身上自有任侠之气,不愿与那些城狐社鼠的混混为武,又与大户们有着天然的矛盾,因此自成一派,被安排在队伍的最后,颇受排挤。
这三个团体六方势力,各自护着自己的亲眷乡邻占据队伍一隅,互相警惕又联合着向黑山城逃难。
第一百八十章 静观其变
“那方寒叫我们过去,不过就是为了拉拢我们,依为助力,他方家在这支队伍中实力不是最强,但拥有的物资却是最多,其他的流民队伍都只能吃土了,他们方家还有粗粮饼可以充饥,而且依照我的观察,若不是怕被别人觊觎,他们可能还会拿出白面分给族人。这种差距怎能不让人眼红。”
鸢杰继续道:“四家中武力最强的蒋家一直想把方家吃掉,而孙万山这个老不修更是想直接纳了方寒的妹妹方媛续弦,借此接过方家的权柄。本来以方寒的手段一路左摇右摆的拖延到现在,就已经实属不易了,可现在黑山城在望,这两方基本已经撕破了脸,欲要在入城前就定下方家的归属问题,所以方寒才会如此急迫地想要拉拢墨毅。”
“拉拢墨毅就能保他无恙?”陈安面色古怪,他也知道一场大战让临贡城菁英尽去,游侠做为军队的后备力量更是损失惨重,剩下的墨毅矮子里面拔将军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方寒只靠墨毅这十几二十个人就想与那两方抗衡,陈安真的很怀疑的他判断。
“方寒财力不输于他们任何一方,武力方面在这六个小团体中也能排在第三,若能拉拢了墨毅,起码有了向另外两方说不的资格。”鸢杰实事求是的剖析了一句。
“哼,这只是在另外两方想要独吞方家财产的情况下,若是两家合作改为瓜分,看他怎么办?”陈安冷笑。
“这……”鸢杰一时语塞,但又突然想到:“这又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只要隐藏好,跟谁不是入城。”
陈安叹了口气:“哎,我们现在的处境相当矛盾,既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人记住,又要不时的刷脸,让所有人都认得我们,以坐实身份,有个方家顶在前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对我们来说相当有利的,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必须搀和。”
鸢杰恍然,首次觉得抱紧陈安大腿的举动正确无比,凭他就想不到这一点,只会一味的装傻潜伏。
连姚琴也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安唇上的淡淡绒毛,心想他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吧,或者这也是一种伪装?
“那我们该怎么做?”一路上鸢杰已经习惯了听从陈安的吩咐,问出这句话理直气壮。
“墨毅私心想要留住我们帮他,刻意在其他地方淡化了我们的存在,正好也是对我们的一种保护,暂时让这些人容易忽略我们。只是这种情况不会长久,只要有动作必然被其他人注意到。那方寒不就刻意调查过我们么,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是外来,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这样吧,先把墨毅推给方家,至于我们,再看情况,想要不被人给记住,就不能彻底的站在哪边。但长久不站队也是不妥,看看那些中立的流民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若实在不行,我们跟着墨毅投靠方家,只要不暴露太多实力,也不会多么出挑。”陈安双目深邃,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好,”鸢杰一口答应,又听陈安问道:“另外两家是个什么情况?这两家看似无害但也不可大意。”
鸢杰颔首继续讲解道:“余家在黑山城似乎有些家私,颇有一些不错的资源人脉,孙万山看中了这点极力拉拢,而商家根本就是蒋家的应声虫,一半一半吧。”
“看方寒那底气颇足的样子,似乎在黑山城也有些关系,”陈安沉吟了一下又道:“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两条线中选一条,不过这是后话了,先度过这三天再说,这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啊,恐怕一路都不会平静啊。”
接着他话题一转道:“还是老规矩,你和姚琴打掩护,我幸苦点去盯着。”
姚琴刚刚点头应是,便见陈安的身影在所坐的横木上渐渐消失。她不动声色地自袖中甩出一张符,符迎风而遁,消失不见,而一旁陈安渐渐淡化的身影却又开始凝实,又有了动作,拨火加柴,生动如常。
营地的东南角篝火盈盈,这里是方家的营盘。黑山在元夏以北,这支流民队伍也是一路向北,东南角已经算是营地的后方了,只比墨毅所带领的流民队伍好一点,可见方氏如今的处境。
营盘边缘,一座临时的哨岗处,剑风呼啸,一名身着月白色内襟外罩淡紫色武士服的年轻女子正在独自舞剑。剑风刮着旁边篝火摇曳,斑驳光影,衬着她那俏丽容颜,颇有几分凄美之感。
“谁?”
忽然她似有所觉,娇喝一声,剑光斗转,已向篝火另一侧的一道人影刺去。
“是我,”来人连忙表明身份,竟是刚刚结束了和墨毅鸢杰饮宴的方寒。
剑光如练,停在他胸前一寸的地方。其实少女早就看清是他,但还是赌气似的一剑刺到这个位置。她收剑入鞘,转身面对篝火背对方寒,脸上没有半丝情绪地道:“你来做什么?来看看你妹妹还剩下几分姿色?可以卖个怎样的好价钱?”
方寒刚刚面对那一剑的惊惶表情其实是装出来的,他太了解自己家这个大小姐了。可是此时听到她如此说话,心中却不禁一痛。
他方家在临贡城本是如日东升之势,先是在黑山城经营出了一番根基,又结交上了朝廷中的一位大人物,很快就可以渗透中枢。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个时候,山鬼国入寇,曲车也来趁火打劫。其实往年也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但边境八十余城,为什么偏偏是还比较靠近内地的临贡。
每当想到此节,一股怨气就在方寒胸中挥之不去。
好在方家当时的计划是进可入主中枢,退可避居黑山,他们在黑山城的经营足够家族站稳脚跟,只要到了黑山城,这场大难就毁不了家族。
只是现在的情况是方家先要能走到黑山城才行,族老建议不就是嫁个女儿吗,只要能虚与委蛇,确保这三天方家平安,一个女子而已,舍弃就舍弃了。一度方寒也想复议,他毕竟资历浅薄,族老的话还是要听的,况且这些年商海沉浮,他早就练就出一副铁石心肠,唯利益至上。
可是每当他想要下定决心时,总会想起老母亲临终时让他照顾幼妹的嘱托,总会想起一个总角女娃娃在自己怀中腻歪的场景。而且孙万山和蒋固泽真的会仅仅只满足于一个虚伪的联姻吗。
因此他犹豫了,他开始拉拢墨毅,以及墨毅旁边那个据说很能打的“程平”,妄图能够争取一点谈判的筹码。
但是墨毅一方实在太弱了,连他方家都不如,这些人除了会些三拳两脚的假把式,实质上就是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只能仗着人多可以撑撑门面,唯一能看的就只有早年在军中有奇遇的墨毅,不大不小算是个高手,可这又有什么用。孙万山和蒋固泽手下随随便便就能拉出十好几个墨毅这种程度的打手。
也许可以再加把力气拉拢拉拢那位“程平”,要真像下面的人说的那样,他能一棍子打死一只奇兽,那至少是化劲巅峰的存在,就算孙万山和蒋固泽手下加起来,也只有路河,王归,晋陈三人而已。对上他们起码是个震慑不是,而且化劲巅峰到练出真气的气功大师只有一步之遥,万一他突破了,那就是百人敌,在黑山城中也属上等人。有他护着,我方家在黑山城中也不虞有人敢欺负,实在是一比划算的买卖。
心中这么想着,方寒嘴上却与妹妹调笑道:“怎么?还在生大哥的气?”
“孙万山那糟老头子就不多说了,你与蒋星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他的家世配你也不委屈吧。”
说到这个方媛就来气,原本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瞬间破功,她攥着粉拳恼道:“蒋星那小子从小就知道唯唯诺诺的,半点男子气概也无,现在仗着他老爹的势竟然也敢打本姑娘的主意,真是欠揍,若被我逮着,非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方寒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于是继续调侃似地接话道:“这个你也不喜欢,那个你也不喜欢,刨去家族利益不说,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到了年龄总该嫁人吧。你说你想嫁给谁,大哥去给你找。”
“我的夫君,怎么也得武功盖世,绝世风姿……”她说着话转过身来正对上方寒看似认真的眼神,看得她一阵心虚,一时有些编不下去,羞恼道:“最起码,最起码要能打得过我,蒋星那小子,我一只手可以打他两个,所以他是想也别想。”
说到最后她又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挥了挥手,以表明决心,可见她对族老的那个提议是深恶痛绝。
方寒苦笑道:“你一个姑娘家,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我都怀疑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哟。”
方媛满不在乎地道:“哼,你们倒是读书识字作得锦绣文章,现在还不是被人骑在身上欺负。”
方寒神色一僵,方媛这随意的一句话的确说中了方家的痛脚,当初方家一心想着入主朝堂,家族子弟多习文,少练武,毕竟想要入主中枢还要靠文章功夫,否则哪有武夫当国的道理。在临贡就算是最弱的商家家中护院也能找出三四十名好手。而远比商家富裕的方家却也只得这些人手,可见族老们抑武兴文的思想有多重。
这种思想在太平年间还好,到了乱世立刻就有祸事,现在孙万山和蒋固泽就是掌握了绝对武力才能在这一路上随意摆布方家,让方寒穷于应付。
而且这种祸患就算让他们进入黑山城,一时也不得解脱,将会常伴方家很长一段时间,除非广招好手,充实自身。但在黑山城那个秩序道德都没有保障的地方,如此作为,难道不担心被人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吗。
所以这个当初方家祖先做出的决策,现在终于在方寒这一代吃到了苦果。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埋一手
见方寒脸色骤变,方媛心中一突,知道自己说中了大哥的心事。可这件事是方家祖先的决定,她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如何为大哥分忧,于是就像往常一样,上前牵住大哥手,一副幼稚小女儿模样道:“大哥别怕,媛儿练了一身好武艺,定能保护大哥周全。”
正如方寒了解自己的妹妹一般,方媛也对自己这唯一的哥哥非常了解。方寒果然被她这般模样逗乐,伸手捋开她额前一缕坠发配合地笑着道:“好吧,那大哥可全指望媛儿保护了。”
这个妹妹只比他自己的女儿大两岁,从小是他一手带大,最是亲近不过,每当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方寒也不自觉的会跟着开心。
两人笑闹一阵,方寒看着这燃着篝火的临时哨岗道:“大哥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太晚,明日还要赶路。若能早日进了黑山城,也能早日摆脱孙蒋的掣肘。”
“嗯,”方媛乖巧点头:“我再练一会剑就回去,大哥你先回去休息吧。”
方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并不担心方媛的安全,这个燃着篝火的临时哨岗其实是自己这个妹妹的胡闹之举,真正的方家暗哨,都隐匿在远处的黑暗中,若有异常立时就能报警。
没走几步,他又忍不住回首,看向那道翩若惊鸿的倩影,心中似有誓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哥都绝对不会拿你当筹码。”孙万山蒋固泽让他们来好了,我方家但凡有一人能逃到黑山城,就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他狠狠地捏了捏拳头,脚步坚定的离开了这里。
而在他身后,早已投入修炼中的方媛剑势上的戾气不由又加重三分,心中同样有个声音在呐喊:“不是卖好,不是撒娇,媛儿是真的想要保护大哥你和整个方家啊。”
“好一副兄妹情深的戏码。”陈安自阴影中走出,先看了看离开的方寒,最后目光又落在了另一边练剑的方媛身上。
他当然不是无聊的来看戏,而是准备在这里再布一手。到黑山城之前,他都不会让方家这个鲜明的靶子倒下,甚至这个挡箭牌如果用的好,到了黑山城还可以继续用。
但是问题来了,他刚刚是先去前队转了一圈,看到了几个内劲大成的家伙,这些个真气都没练出的货色就算是放在平泽沟里也绝对是属于上不了台面的那一类,但在此处,却能稳稳地压住整个方家一头,在鸢杰不出手的情况下,哪怕再加上墨毅一伙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而鸢杰不可能对方家一意护持,只表现出内劲有成的修为,侧面帮衬一二或摇旗呐喊跑跑龙套还差不多,若是自己站到台前,全力出手,那可就太引人注意了,完全是本末倒置,违背了拿方家打掩护的初衷。
陈安又不能让那几个内劲大成家伙人间蒸发,否则这种咄咄怪事,能让这近千个小喇叭传的整个无间鬼蜮都知道,那自己等人还潜伏个什么劲。
这种形式下,想要撑起方家这面大旗,唯有在方家的阵营中扶植一人出来抗压。如此还有什么比得上这位方家六小姐更为合适的,她经常独自一人练剑,没人知道她的真正实力,突然一鸣惊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她又是方家血脉,站出来为方家撑腰天经地义。
至于能不能在三天之内,或者更短时间里把她变成一个高手,这就要考验陈安的本事了。
场中的方媛,缓缓推动着剑招,一遍又一遍。这套剑法是方老爷还在世时,方家花大价钱搜罗来的,威力不俗,方家很多人都在修习,方媛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凭借着一套剑法,就能够守护方家吗?这个念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方媛脑海中,出现后就一发不可收,瞬间占满了她的全部思绪。一开始的豪情誓言所激发的热血渐渐冷却,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占据上风。
而悲剧的是这种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更加贴近现实,或者说这便是现实,让人想否认都无法做到。
确实她的剑法还是最基本的剑招,连明劲都没能练出,更别说暗劲和化劲了,她拿什么去对抗化劲高手,她仅仅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如此短暂能做什么。
无力感死死地包裹着她,挥之不去,斩之不断,让她几欲窒息,仿佛宿命已定,根本无法反抗。
她渐渐的开始暴躁了起来,剑招变的更加凌乱,不成其形,但她还是拼命的挥剑,仿佛不甘于失败,还想要最后挽救什么,绝望而痴愚。
“这么快就出现心魔了,这小丫头定性很差啊。”陈安摇了摇头,放弃了直接出言指导的想法。
本来他打算以入梦传功之法,将武道法理直接化为真意,凝于对方脑海中,这样不论她理不理解,在一梦千年的潜移默化下,就算悟性再差,也终究能领悟出些什么。可现在看她如此差的定性,悟性再好也没用了,因为类似这种一步登天的传功之法,太容易自我膨胀了,估计在还没功力大成时就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这可不符合陈安的意愿。
“当……”
长剑脱手落地,方媛抱着酸疼的手腕怔怔愣神。失败了,誓言发的再狠,决心下的再大,依然敌不过天意,自己注定无法守护大哥,守护方家。
良久,方媛沮丧的低着头,缓缓上前捡起地上的长剑,黯然转身,意欲离开。
“这么快就放弃了,简直是废材一个,这种心性练武,怪不得偌大年纪连劲力都练不出。”陈安摇了摇头自语般地叹息道,理论上人人可以练武,可这个世上练武有成的又能有几个呢。
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轻易放弃,沉不住气……各种各样的原因都会导致一个人精气神聚丧,再也无法凝聚武道意志,无法在武道一途走出更远。这世间哪这么多励志的故事,比之成功者,失败沉沦的人应该更多吧。
“不过,朽木未必不可雕也,只是未用对方法。”陈安眼中神光一闪,对于一名武者而言,越困难的事情越有挑战的**。
临时哨岗处的篝火与后方营地的篝火之间有一段距离,在这段路程中方媛走的很慢,似乎是想利用中间这段路程上的黑暗,来短暂地逃避一下现实。
风吹草伏的沙沙声,仿佛族人的嘲笑,让她更加沮丧,更加沉沦,螓首都恨不得埋入地下。眼前浮现出蒋星的傻笑,如果能救家族的话,也许自己应该认命,方媛如是想着。
忽然,周围的沙沙声突然加重了几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草地上快速移动。
方媛茫然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幽绿的眸子。
奇兽!这里怎么会有奇兽,这是营盘腹地啊,外围的哨岗呢,怎么没有传来消息……一时间各种思想纷沓而至汇成了惊慌恐惧仿佛要先把只奇兽一步将她吞噬。
只是还不等她自己把自己吓死,那只好似条大蜥蜴却长着一个狗头的奇兽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向她扑了过来,血盆大口张开,腥臭逸散,让人闻之欲呕。
方媛由茫然状态,转变为呆滞状态,彻底被吓傻了。
“白日飞虹。”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地声音,似真似幻地在她耳边响起,声调不高,却又那样的令人信服,让人下意识的就要照做。方媛已经彻底呆傻了,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不由自主地就按照声音的指示纵身跃起拔剑飞挑,正是一式“白日飞虹”。这招剑法她已经练过不下数百次,此时用出正是熟极而流。
这一剑换做是个普通野兽定然会被一剑枭首,可奈何这是一只灵智不低的奇兽,滑腻的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就闪到了方媛侧面,在地面微微借力,就又向方媛的右腿撕咬而去。
武林中攻人下三路是卑鄙无耻的象征,很少有人这么做,但它不是人是奇兽,根本没有什么卑鄙无耻的观念。于是这就苦了方媛了,她菜鸟一个,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天意阳明。”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有了上一次垫底,又逢如此紧急时刻,方媛没有其他想法,一意照做。
前后篝火微光,映在光亮剑刃之上,一时间剑光大量,恍的人眼花缭乱,如此就更别提善于夜视的奇兽了。刺痛的双目和危险的预感,让它不得不退,不过它并不甘心,往远处游走了一圈,再次潜伏回来,又从另一个角度扑向面前的猎物。
每一个奇兽都相当于一位化劲高手的战力,方媛能逼退它两次,顿时信心大增,心中最初的惊慌也渐渐散去,开始沉下心来,冷静应对。
陈安冷眼旁观,时不时唇齿微动,以传音之法,出言指点,刚才那两招也是他的指点之功。否则以小丫头呆头呆脑,缩手缩脚的架势,早就葬身兽吻了,她那粉嫩粉嫩的小身子会是这只奇兽最美味的夜宵。
事实上这只奇兽根本就是陈安的杰作,谁都会在青春年少,志得意满之时遭遇挫折,遭受打击,从此或再次发奋,或一蹶不振都有可能,就连陈安当年面对暗司的残酷,也曾想要放弃,只是他不能,放弃就是死,就是无法报仇,在九泉之下也无法面对父母,面对列祖列宗,因此他不能放弃只能咬牙硬撑。
所以看小丫头刚才那副心若死灰,想要自暴自弃的样子,他也知道这是正常,只是他没那个功夫去做心灵鸡汤帮其恢复,也没时间等小丫头自我治愈。乱世当用重典,重症须下猛药,利用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使其觉悟才是正途,简单有效。
若是放弃就是死,就是失去最重要的东西,那人们还会轻易放弃吗?
至于方媛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发生各种意外,这就不是陈安所要担心的了,事实上就算这奇兽在陈安面前把方媛给撕了,他也不会出手相救。他陈安既不是侠义仁心的豪侠,也不是念圣贤书慈悲在怀的名教弟子,帮方媛练武提升,可不是做慈善,而是有自己目的的,若这小丫头不能帮他达成目的,那留之何用,还不如去早死早超生。
这或许就算是陈安对她最大的慈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