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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珍馐全文阅读

作者:易小佳     市井珍馐txt下载     市井珍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0)

    他倒是会转移话题啊,但孤也不是软柿子啊,岂能容他这样揉捏?孤笑了笑:“贾卿府里现下必定热闹,这门亲事乃是孤亲自赐婚,再登门去看看,岂不是更给脸面?走吧,孤同你一道去。”

    国舅大约是没想到孤会突然约他一起去贾府,但这件事显然也没影响到什么,他该说的话,想打听的事……至少都说出来了,于是也就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这次不是偷溜出宫,而是名正言顺地微服私访,还有国舅随行,孤真是走起路来都敢昂首挺胸了,待到了贾府大门时,国舅在马车中突然问了一句:“不知官家是否命小黄门先行通报过?”

    孤愣了愣:“不曾。”

    国舅笑得意味深长,待孤下了马车才听到他轻笑了一句:“如此,贾大人当真是要惊喜万分了。”

    贾叙之这个人吧,平日里就总想着同国舅争宠,如今又冒出个林丞来,贾有貌没能赛进宫来,已经算是孤拂了他的面子,如今好不容易他自己觅得个如意女婿,孤还不去给他长长脸,也不太合适吧?

    惊喜是他应得的,应得的!

    自有小黄门上前去敲门,暗中将令牌与门房瞧见了,被低调而恭敬地请进府,孤在心中想象着一会儿贾叙之见到孤时的惊喜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因此还特意回头去看了一眼国舅,没成想国舅现在脸上就笑成了朵花,孤不禁纳闷起来,孤赐婚,贾叙之嫁女,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乐呵什么?

    门房说他们大人正在会客,孤最近怎么去谁府上都赶上人会客呢?但上回去杨子令那儿是孤怕暴露身份,这次可就不怕了,贾叙之知道是孤亲临,不管什么客也得请出去吧?

    他当然只能请出去,孤没有去正厅等着,就想等在外头看看这位被请到内堂这等私密之地来会的客,究竟是何来头。

    贾叙之对孤素来敬重,听到下人通报之后,立即带着他那位尊贵又神秘的客人出来了,他们出来时国舅正同孤说起孤大婚之后,国丈看着都年轻了好些,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孤还没来得及跟着调笑两句,身后贾叙之的声音已经响起了,听着也是喜气洋洋的:“不知官家屈尊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望官家恕罪!”

    孤春风满面地回头,然后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孤最后是借口身子不适回的宫,国舅虽嚷着要同孤一道回宫,听完太医诊治的,但孤脸色惨白地阻止了他。

    这几日听说皇后来了葵水,瞿让总算是能歇一歇,迫不及待地躲进了孤的寝殿,等孤回来时还很难得地露了个笑模样,可一见着孤这幅好似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神情,顿时又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何事?”

    孤抬起头,十分难看地挤出一个笑容:“孤……今日在贾府见着了杨子令。”

    瞿让只是稍微错愕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是啊,原来如此,他早就在密函中汇报过,他已经同朝中重臣搭上了关系,且关系紧密到孤大婚之夜,宴会散了后,那位大人都能赶去他府上秉烛夜聊,孤当时还想着,他能有如此手段也是好事,再想到贾叙之如此宝贝那贾有容,除了杨子令如此模样……又还能瞧上谁做女婿?

    到底是孤大意了。

    “君是君,臣是臣。”瞿让安慰孤。

    没错,君是君,臣是臣,其实孤在贾府见着他时,最先想到的是,其实可以搪塞过去的,天下之大,有两个相貌相似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瞿让不就同孤长得十分相像吗?

    但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孤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地看着瞿让:“他……孤是说杨子令……”

    瞿让发现孤的不对劲,赶紧伸手将孤的胳膊扶住,按在床边坐下:“慢慢说。”

    孤闭了闭眼,终于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贾叙之请旨求婚之人便是他,孤亲自下旨……让他娶贾有容!”

    这下连瞿让都惊呆了。

    这还不是最让孤崩溃的,孤继续告诉他:“原本杨子令一直推拒,所以贾叙之才想出让孤下旨赐婚这一招,料得他一介布衣也无力抗婚,谁知道杨子令居然一身傲骨,直到今日还在登门婉拒,你说如何能料到会在贾府中遇见孤?”

    瞿让听出了几分意思,聪明如他,猜也该猜到了:“你是说……”

    孤彻底苦笑出声:“呵,你是没见着他那时抬头和孤对视时的眼神,若不是还有贾叙之、国舅在场,估计将孤生吞活剥了的心都有了他一眼就认出了孤。

    “偏偏这时国舅还要出言火上浇油,说是让他二人早日完婚,也好沾沾孤的喜气。

    “杨子令那般孤傲之人,明明是去婉拒婚事的,在得知孤乃当今官家,又刚大婚,如今还亲自下旨赐婚让他娶旁的娘子……

    “他当即就跪下谢恩了,”孤连苦笑都没力气了,彻底瘫在了榻上,“他是在同孤赌气,孤如何看不出来?可孤是官家,当时还有贾叙之在场,又有国舅虎视眈眈,瞿让你说,你说孤能怎么办?”

    孤别无选择,只能忍着,还要挤出笑容来,让他平身。

    瞿让明白孤心中的苦闷,可也没有旁的法子来宽慰,最后在孤身边躺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孤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心中凄苦地想,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就这样平白将林清琼这等好人家的娘子拖下水,竟还敢妄想能与杨子令修成正果?瞧,真是报应不爽啊……

    瞿让将孤的手收在掌心里,用力握了握,孤靠过去,埋在他脖颈里,最开始还只是默默抽泣,最后没忍住,小声哭了出来。

    瞧瞧,这就是官家,即便心里再难受,还得顾及着外头站着那么多小黄门,连哭都不敢大声,唯恐惊动了那群老臣们,又要惹出无穷无尽的事端来。

    最开始还可以小声地哭,哭到后来感觉要控制不住了,连声都不敢出,咬着瞿让的衣裳把呜咽声都吞进肚子里,瞿让一开始身体十分紧绷,到后来慢慢放松下来,搂住孤的这只手还时不时地拍着哄一哄孤。

    “如此也好。”瞿让安慰孤,“从前总瞒着也不是办法,如今话都说开了,也是好事,你一天还在当官家,就不可能真的能嫁与他为妻,与其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去瞒,将话说开了也是好事,他气归气,总有气消的一天。”

    他平日里是不爱说这样多话的,每次也只有被孤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才会说这样多的话来安慰孤。

    孤由着性子哭了好一会儿,最后渐渐地缓下来,有些无助地问:“瞿让……他娶了贾有容,我怎么办呢?”

    问完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瞿让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你……娶了林清琼。”

    是啊,孤在他之前已经大婚过了,还以一个女儿身娶了另一个小娘子,如今他的婚事也是孤亲自赐婚,他……不遵旨,又能怎么办呢?

    瞿让侧过身来看着孤:“阿沅,你得明白,你可以喜欢他,我可以替你去圆房,但只要你在这皇位上一日,你和他就不可能有结果。”

    “孤……知道。”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1)

    “现在这样已经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情况,”瞿让像父皇那般慈爱地将孤额上乱糟糟的头发拂开,“已经过了最坏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孤被他安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继续问道:“他会原谅孤吗?”

    “君是君、臣是臣。”

    “他会原谅我吗?”孤执着地问。

    瞿让笑了笑:“若他同我一样,总会理解你的。”

    孤也笑了笑,笑得却十分苦涩:“是啊,他总要理解孤的,然后继续做好他的细作,办好孤交代的每一件事,然后和贾有容好好的过日子,生十个八个孩子什么的……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瞿让却提出一个新思路:“君是君、臣是臣,官家赐婚他必须娶,官家宣他大婚夜入宫他也必须入,难不成他还要责怪官家让他冷落了家中娇妻、无法洞房吗?”

    这……孤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人才啊,瞿让你真是个人才!”

    他见终于将孤逗乐,就松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法子的。”

    “是啊……”孤突然想起来,眼睛一亮,“而且若不是贾叙之将孤抬出来压他,他又刚好看到孤受了刺激,他一直都在拒绝啊!他根本就不喜欢贾有容!他想娶的是孤!如今不过是赌气罢了,他不会同贾有容圆房的!”

    瞿让眯起眼睛想了想:“那贾有容可不是她妹妹那般好糊弄。”

    “不好糊弄就直接欺负她啊!”孤理直气壮地坐起来,“孤连杨子令都能拿捏,还会怕区区一个小娘子?”

    “……”瞿让放心了,知道孤终于找到了一个途径去调节自己,也就放松了自己躺实了,“之后见面的日子多,做好准备。”

    孤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瞿让还没反应过来,孤已经抓起被子兜头给他罩上了,然后一边穿靴子一边高呼:“来人啊!召贾叙之进宫!”

    小黄门答应着去了,孤已经穿好了靴子,随手抓了件袍子,想到一会儿贾叙之会有的表情,就忍不住眯起了眼。

    算计孤?同孤赌气?将孤的军?

    是时候让你们知道,孤当真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贾叙之一见着孤就不得了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同孤说起他那贤婿杨子令,原本一直婉拒他的嫁女之意,还说起孤大婚那一夜,他都趁着醉意登门去再次催婚,孤听得在心里冷哼一声,可不是吗?那一夜孤在后院等到快天亮了你都不走,还好意思说?

    根据他的话,具体情况孤也猜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杨子令一直在密函中同孤提起的,他要想不露痕迹地入朝堂,总得有个说话有分量的老臣引荐,因此他才一直同贾叙之有来往,但没想到他居然想招女婿,拒绝起来也不太好掌握分寸,于是就拖到了孤亲自上门那次。

    杨子令平日里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虽然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心眼儿才多呢,可孤那次去贾府时,他的吃惊已经写在了脸上。

    孤当初知道他是杨子令的时候已经很难接受了,如今他意外发现孤居然是当今官家之后,自然更惊讶了。加之孤身为他认识的言颂……居然还在前几天大婚了,杨子令自觉被孤戏耍,孤这时候还过分地去给他赐婚!

    换做是孤,也是会生气的。想来想去竟然觉得杨子令生气也是有道理的,这事现在看起来好像……只能怪贾叙之了!

    贾叙之还丝毫搞不清楚状况,孤眼前都有把他拖出去杖毙的景象了,他还在一脸兴奋地同孤说他那傻女婿,孤使了好几次眼色他都没看懂的样子,最后只得出声打断他:“贾卿……孤上次听你提起,你这位贤婿还不曾有一官半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官家说的是……”

    “既然孤已经赐婚了,总不好教爱卿有一位布衣女婿,”孤也笑起来,“既然爱卿不说缘由,孤也不强人所难,孤的恩旨下一道也是下,两道也是下,既如此……便封他个给事中罢。”

    这下贾叙之那是真高兴啊,当即就跪下来接旨谢恩,孤摸了摸鼻头,心想杨子令约摸应允婚事是在气头上,缓过来后木已成舟,官家亲自下旨,他不应允,又能如何?

    可他也该猜到,既然孤赐婚时他无力抗旨,那么孤赐官时他一样也无法拒绝。

    回想到当初孤用言颂的身份一再相劝,他到最后都同孤闹起脾气来,如今真是……为什么突然觉得当官家其实也蛮好的?至少他就没胆子再来拒绝了,怎么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这样想来突然觉得明日的早朝都变得令人期待起来,不知道杨子令见着孤了那必须下跪磕头,可又倔强着不想跪下去的心情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事儿里头最高兴的就是贾叙之了,听国舅说,他准备将杨子令安置在自己府中,新房中一应所需都已经备好,纵是他那宝贝女儿贾有容在府中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杨子令出面,也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就同意让贾有容嫁去杨府了,据说答应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高高兴兴的样子。

    瞿让听完孤的转述,托腮表示认可:“不错。”

    这还没大婚呢,孤看连贾府的主他杨子令都快能做了。入了夜,夜风都带了些凉意,孤将窗子推开,闭着眼吸了一口气,还闻到了微微花香。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往年这时候贾叙之是一定要入宫进献他家宝贝闺女亲手做的月饼的,次次都是贾有容做的,次次他都假借贾有貌的名义送进宫来,今年贾有容忙着婚事,怕是没功夫做了。想着想着孤就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悲凉,眼瞅着到中秋了,连个月饼都没人给孤做。

    瞿让冷冷道:“往年你也没吃过。”

    孤:“……没吃过那放着也舒服啊!怎么,孤现在想吃块月饼都不行了是吧?你们个个都要爬到孤的脑袋上做窝了是吧?孤……”

    结果话还没说完,瞿让已经“哐啷”一下扔了一个盒子在一旁的书桌上,孤来了兴趣,趴过去看:“这什么啊?”

    “月饼。”

    孤好奇地探头过去瞧:“哟,孤这不是发昏了吧,瞿让你竟然还会做月饼?”

    “不是我。”

    孤就更好奇了:“那是谁?”

    “林清琼。”

    “……”孤差点一脑袋栽到地上去。

    瞿让在孤书桌旁坐下来,冷冰冰地道:“新妇心意,想来你也无力拒绝。”

    “所以你就收下啦?”孤一时竟觉得好奇多过尴尬,“她亲手做的?直接送给你的?你二人……都是怎么沟通的?”

    瞿让冷眼看着孤,孤就这样勇敢地回视过去:“怎么,现如今孤的皇后孤连问都问不得了?”

    “问得。”瞿让依然还是冷冷地看着孤,“今夜去探望你的皇后,我休息。”

    “……”孤发现瞿让这两天脾气见长啊,于是又趴过去问,“你这是怎么了?林清琼不是挺好的吗?你不喜欢?”

    他理都不理孤,翻身上了房梁,孤一下子着急起来,赶紧过去将窗子都关好,好言好语地劝他:“你这又是怎么了?孤不过就多问了一句,至于又闹脾气吗?林清琼不是挺好的吗?药也每次都乖乖喝了,从没给你找过麻烦。”

    瞿让横坐在房梁上,语气清冷地纠正孤:“从没给你找过麻烦。”

    孤被他逗乐了:“是啊,次次给孤找麻烦的不都是你吗?”

    瞿让横了孤一眼,孤同他打商量:“有什么脾气明日再同孤闹行不行?”

    接着瞿让就一翻身,直接从另一边还开着的窗户里跳出去了。

    其实孤不是想故意逗趣儿,也不是想看瞿让害羞,孤是真的很好奇他和林清琼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怎么相处的啊,瞿让本身就是如此闷的性格了,依着孤对林清琼少有的几次见面的了解,她也是个闷葫芦,这两个人在一起,不得憋出毛病来啊?

    孤就憋不出毛病来,孤一夜好眠,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上朝找杨子令晦气去了。

    贾叙之一脸喜色地带着他还没过门的新女婿来上朝,孤余光中看见杨子令低着头站在他身边,虽还是那般倾国之姿,穿上朝服之后还是阳刚了一些。

    国舅站在首位朝贾叙之贺喜,他也没推辞,满面春风地一直道:“同喜、同喜啊。”

    “国舅有哪门子的喜?孤怎么不知道?”孤含笑坐上龙椅,“贾卿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新女婿带来了?”

    于是杨子令出列,朝孤下跪磕头请安,孤也不叫起,就这样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继续问贾叙之:“爱卿家中喜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贾叙之也没注意到他亲爱的女婿还跪着,满脸喜色地回道:“托官家福,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婚期定日子了?”

    “回官家的话,婚期就定在三日后,臣去岳丈府上迎亲。”这次答话的却是杨子令,他和孤印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如今的他身着官服,神情收殓,举止从容,虽然容貌还是那般清雅秀丽,却绝不会再让人只注意到他那张脸了。

    孤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吭声,杨子令答完话后不再垂首,而是抬起头来与孤对视,这举动落在贾叙之眼里让他有些紧张,大约还是惦记着先前关于孤好龙阳一事的传闻,有些担心孤会看上他的宝贝女婿。

    孤还真看上了。

    贾叙之出来打岔:“官家日日为国事烦忧,已亲自下旨赐婚,老臣全府上下感念皇恩,请官家赏脸喝杯喜酒……”

    “喜酒自然是要喝的,”孤含笑打断他的话,“孤知道,喜事在杨府办,爱卿倒是乐得清闲,只是不知新嫁娘是否愿意啊?”

    “既然嫁为臣妇,自然没有还在娘家办喜事的道理,”杨子令现在是越来越有气场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也敢直接接孤的话,“承蒙官家不弃,子令日后一定尽力为朝廷效忠,不辜负官家厚望。”

    话说得滴水不漏,孤好像没有理由再让他跪着了,于是终于抬手道:“起来吧。”

    杨子令于是起身,动作潇洒俊逸,半点不拖泥带水。

    余光中他的老丈人又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孤看着他们翁慈婿孝的,觉得真心辣眼睛,简直不忍直视!你们这是演给谁看!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们翁婿二人感情还真好啊。”

    偏偏国舅还要来火上浇油:“官家也才刚大婚不久,依老臣来看,贾大人护婿之心是真,林大人爱护孙女婿之心,更甚啊。”

    孤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林丞看孤的神情也是一脸宠溺……

    杨子令已经别开了头,低调又守礼地站回了他该站的地方。

    孤勾了勾嘴角,按昨夜想好的话来抛包袱了:“即便是孤也并不能因公废私,新上任的给事中还是要做实事的,杨大人,你可做好准备了?”

    于是杨子令再度出列,表情控制得十分得体:“一切仰仗官家,臣定当尽心竭力,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孤扭头去看他的老丈人,“孤眼下还真有几桩要紧事要同杨大人商量商量,只是婚期将近……贾卿可舍得?”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2)

    贾叙之好不容易得此贤婿,当然希望他立马就能建功立业啊!不过如今我大晋同邻国素来交好,再加上杨子令这瘦弱的小身板儿,上沙场建功立业是没什么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文治上有所建树。

    其实不用瞿让向孤通风报信,孤也知道,先前江南大旱一事时,他们都当孤只是闹着玩儿,到了河道治理时大家才渐渐开始上心起来,好巧不巧乞巧节又闹出这么大动静,贾叙之老怀欣慰,觉得孤总算是懂事了,既然已经懂事了,接下来肯定只会越来越懂事,在孤如此懂事的时候把他女婿送过来辅佐孤,接下来就是坐等他立功升官了啊!

    于是下朝后,孤名正言顺地将杨子令留下了,带着他往孤的书房走,边走边吩咐跟在我们身后的小黄门:“孤同杨大人说话,任何人不准打扰。”

    小黄门答应着,当即连跟都不敢跟得太近了,孤听到杨子令轻笑一声,顿时浑身一紧,进了书房后,他亲自去将门关好,不等孤开口,就主动问道:“不知官家有何吩咐?”

    孤坐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天问出来一句:“你真想娶贾有容?”

    杨子令比孤坐得住,他连眼皮都没抬,恭恭敬敬站在孤身边语气平淡地答道:“官家赐婚,臣不敢不娶。”

    孤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忍不住双手握成拳,瞥了一眼门外,确定小黄门们都不敢靠近了才低声问他:“你这是在同谁闹脾气呢?”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孤,表情也十分淡定从容:“自然不敢同官家闹脾气。”

    “呵,”孤咬牙切齿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臣不敢男扮女装。”

    “……”从前没觉得杨子令是这么会气人的性子啊,孤念在他被蒙在鼓里骗了这么久,不想同他计较,便主动解释了一句,“你现在知道了,孤身在皇位,许多事实乃无奈之举。”

    杨子令看着孤的眼神清澈又无辜,答的话也很本分:“官家说的是。”

    可为什么孤就是听了想揍他呢?!

    我一下子来了火气,压低声音怒吼道:“你一定要跟我这么说话是吧?你知道我那时候得知你不是沐易而是杨子令的时候有多绝望吗?现在来怪我是吧?我没告诉你我是官家,那你又告诉我你是细作了吗?”

    大概是听到了“我”这个称呼,杨子令脸色稍微动容了一点。

    “我在你面前有摆过官家的谱吗?你受不了我自称‘孤’,我这不是立马就改口了吗?我当着外人的面难道要扑到你怀里撒娇吗!”我这次直接气得站起来逼近他,“我就是个小娘子啊,我连第一次来葵水都去找你,这么隆重的信任……你自己想想,我是官家这种事可以随便出去说吗?我是故意瞒你吗?我能设身处地为你想着,觉得你的身份确实不能对旁人提起,所以理解,所以原谅,所以之后还是一有机会就溜出宫去见你,我……大婚那日都去找你了,你呢!”

    杨子令原本还是一脸从容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

    我还在继续:“你忙着呢,在见你未来老丈人对吧?你想没想过我身为官家,在自己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冒着被全天下发现的风险在你府里等了你整整一夜!”

    杨子令朝我的方向走了一步,我不知为何,盛怒之下竟然还有点害怕他会同我动手,打不打得过另说,这可是在宫里啊!他对我动手的话那就是试图弑君啊!于是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可他速度极快地逼上前来。

    “你……”我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突然伸手过来搂紧了怀里。

    我盛怒之下拼命挣扎,可杨子令平时总是一副手无搏鸡之力的样子,这时候居然有本事一直按着我无法挣脱出他的怀抱,挣扎着挣扎着我就累了,一腔愤愤不平就这样被他抱着抱着渐渐平静了下来。

    杨子令总戴着先前我送他的香囊,身上总有股很好闻的花香,仿佛真的有让人平心静气的作用,我慢慢地软了下来,他将我打横抱起放在龙椅上,掏出帕子来替我擦泪:“我看你在大臣们面前装得挺像,一转眼就哭得跟小孩子似的。”

    我还在抽抽搭搭的,他一开始还哄着,后来就直接上手捏住了我的鼻子不让出气,搞得我伸手去打他,闹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来,他也被我闹累了,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我终于缓过来气,就拉他:“上来一起坐啊。”

    杨子令用眼神警告了我:“闹也闹够了,龙椅是谁都能坐的吗?”

    我嘟起嘴:“你连官家的胸都摸过了,龙椅怎么就不能坐了?”

    他被我逗乐,一下子破了功笑起来,笑完又扶额道:“行了,总归我拿你是没法子的,往后还要如何去替你办事。”

    “办事归办事啊,咱们还是密函通信,不影响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看我,渐渐眯起眼来,半晌才笑道:“还是有几分官家样子的。”

    “可不呗,”我整个人缩到龙椅上,腿断了挨不着地,就在半空中荡着,“先前你陪我去江南,我可不是为了自家后院的生意而已,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杨子令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了我好一会儿,最后才伸手将我鬓边汗湿了的几缕头发挽到耳后去,叹了口气道:“确实厉害啊。”

    这种情况算得上和好了吧?两个人一安静下来,我就有些不知所措了。想着说点什么来化解尴尬,结果刚开了个头,杨子令就也开口了,两个人又同时停下来,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想着这话早晚还是要说,趁着现在气氛好,要不就说了吧,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我知道这么说会惹你不高兴,但还是必须得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自称'我',习惯这种事很容易让外人看出破绽。”

    杨子令没有吭声。

    “孤可以是昏君,可以好断袖之癖,可以做任何出格的事,”孤严肃地看着他,“但孤不可以在你面前连身份都不顾,更不能是个怀春的小娘子,孤的话你明不明白?”

    本以为杨子令还要闹好一会儿别扭,没想到他用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表情超孤点了点头道:“如此才当真有几分官家的样子。”

    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迅速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和贾有容见过了?”

    “这时候才想起来问……”杨子令淡淡笑了起来,“见过了。”

    宫里已经辜负了一个林清琼,难不成宫外还要辜负一个贾有容?孤苦恼地挠着头,想来宫外的情况更棘手,林清琼那儿好歹还有个瞿让可以对付过去,贾有容那儿怎么办?先前就打发她贾有貌来敲打过孤几次了……哎?孤突然反应过来,贾有貌先前几次不都是被她姐姐派进宫来当说客,她其实是想进宫的啊!

    “那个贾……”

    “她见着了我腰间带着的这个荷包。”不等孤说完,杨子令已经打断孤,“猜到我们之间关系不一般,即便今日你不将我留下,我也必定要找机会告诉你这件事,贾有容比贾叙之难对付。”

    孤居然将这桩事给忘了!这荷包当初贾有容托贾有貌带进宫之后被孤看中,装了好些花瓣进去,生生弄成了个香囊,当成生辰礼物送给了杨子令,不得不说命运真是很神奇啊……兜兜转转,他们竟然真的要成亲了,还是被孤亲自下旨赐婚的!

    就在孤还在满脑子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杨子令突然平地甩了个雷:“她要见你。”

    孤:“……”

    这自然不是孤第一次见贾有貌了,小时候她欺负孤,被她爹抓回去揍了一顿,之后老实了一阵,长大了她爹想送她进宫,她见着孤了也不知道拘礼,其实是一个挺有趣的小娘子,可像现在这样拦在孤面前,让孤除了她那张大脸之外什么也瞧不着就不可爱了!

    最后还是杨子令来说了一句:“有貌,岂能如此不成体统!快请官家入座。”

    她倒是挺听杨子令的话,就是临让开还乖巧地叫了他一声“姐夫”,差点把孤气炸了!

    贾有容和她妹妹的风格截然不同,从孤进门开始她就一直雍容地坐在那里,见孤进来就大大方方起来行了个礼,孤让她坐她也就坐下来了,看着贾有貌如此造次她也不多说一句,逼得杨子令没办法了只能出面调和。

    这么说来贾有貌那声“姐夫”,可不就是在她姐的授意下叫的么。

    敌方主动出击,孤的处境很有些被动啊!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3)

    贾有容比华阳宫的林清琼更有皇后气派,坐在那里雍容华贵的,孤都没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杨子令说你想见孤?”孤觉得这小娘子还挺有胆色,也挺有趣的,“怎么,嫌孤给你指的这门亲事?不满意?”

    “官家指婚,又是子令如此佳婿,家父感激不尽,日日在府里感念官家,有容哪里敢不满意?”

    这贾有容果真是个厉害角色,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却句句话里藏刀。

    孤觉得有趣,便问道:“看来你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啊。”

    一旁的贾有貌憋不住了,插话道:“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二姐先前让我进宫给你送的信……”

    杨子令估计担心她会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来,赶紧呵斥了一句:“有貌!”

    没想到贾有貌还真听他的,虽然一脸不高兴,但还真的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孤都被气笑了,偏着头去看杨子令:“你这姐夫还没拜堂就够威风了啊!”

    杨子令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分辩。

    这时候一旁坐着一直在喝茶的贾有容终于起身了,先是三两句话将贾有貌教训了一顿,给孤赔了不是,然后将她赶回了贾府,接着以杨府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将迟迟才来上茶的下人好一通教训,孤真是看得叹为观止。

    孤还在看热闹,旁边刚上茶挨了骂的人坐不住了。

    潮哥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口时还带了哭腔:“求公子将潮哥儿带回去吧!我们公子早将奴婢给了您……”

    吓得孤赶紧将她拉起来:“这小娘子怎的还哭起来了,真是……”

    贾有容要见孤,但她没有进宫的明目,托了杨子令来办这件事,他自然也只能将孤带回杨府来安排这次会面。可潮哥儿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当自家公子为了前程将终身都搭进去,替她家言娘子不值,也不乐意再待在府中受贾有容的窝囊气。

    但孤不能让她将孤在民间时常与杨子令见面一事说穿,更不能让她将孤本为娘子一事捅出来,贾有容若是知道了,岂不就等于昭告天下?

    杨子令这下也是当真来了脾气:“这还没送走,心就野了是吧?滚下去!”

    贾有容多聪明的人啊,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立即道:“不忙!真是好一个衷心的小娘子,不如给我……”

    孤岂能容她去对潮哥儿盘问?直接轻浮地伸手过去挑起潮哥儿的下巴:“真是对孤胃口,杨大人,这小娘子孤就不客气了。”

    潮哥儿多伶俐啊,虽然对孤的自称很是讶异,但当着外人,再多不解也先压下来,在杨子令命她先下去收拾细软,她也就老实地行了个礼,先退下了。

    孤同杨子令交换了一个眼神,贾有容也就真的低头喝茶给我们时间用眼神交流,待到她一杯茶喝尽,杨子令才终于咳嗽了一声,干巴巴地道:“既然官家抬举那丫头,也是她的福分,臣这就命人将她细软收拾好,随官家进宫。”

    贾有容居然也没多说什么。孤有些心虚地“嗯”了一声,最后还是只能将话题引到贾有容那儿去,尽量和蔼又可亲地问她:“听子令说,你想见孤?”

    她还是依足了规矩,先给孤行了个礼,然后才不卑不亢地答道:“官家言重了,臣女只是想当面叩谢官家指婚的恩典。”

    也没见她叩谢啊……现在这什么情况?孤将自己的男人指错婚也就罢了,还得来亲自劝服来同孤抢男人的小娘子?

    孤尴尬地笑了两声:“子令年轻有为,与你正是男才女貌……”

    这话也不知如何继续了,好在贾有容是个通情达理的性子,见孤说不下去了就主动接话来化解孤的尴尬:“说起来,臣女还要多谢官家为全臣女婚事,赐了外……子令给事中一职,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唯有让子令为国尽忠效力,方不负官家圣恩。”

    呵……这还没成亲,就想着称呼杨子令为“外子”了是吧?话里话外还都在挤兑孤,先前那句称赞杨子令的“年轻有为”,她立马就来打脸了,这不就是在明晃晃地说他连个给事中都是孤看在她父亲贾叙之的面子上赐的官职吗?

    合着孤忍痛赐的婚、让给她的男人,她还老大不情愿了,孤都要被气笑了。

    许是见孤几次三番胸口大起大伏,贾有容的眼神总往孤的胸上飘,贾有貌见我们三人都不吭声就又忍不住了:“我说二姐,你不是挺……”

    贾有容温温柔柔地打断她妹妹的话:“有貌休得胡言,如今可不是在咱们自己府里,是在你姐夫府上,当着官家面,总要有点规矩。”

    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妹还真就只服她这二姐,因为她,方才连杨子令的面子都得给,这就不禁让孤这打小就吃足了贾有貌亏的官家心生敬意了,因着这敬意,连她方才故意挑衅的那声“姐夫”都不介意,颇为欣赏地看着她。

    贾有容教训完妹妹,当然要回归主题,她费尽了心思想进宫而不成,如今总算因为这桩她明显不满意的婚事见着孤了,有话得抓住机会赶紧说啊。

    “先前官家大婚,臣女苦于无命妇身份,不曾入宫道喜,如今总算有机会见着官家了,总要当面道声喜才是。”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孤,“说起来……臣女一直无缘进宫亲自拜见,不知娘娘近来可好?”

    这贾有容当真是个人物啊,句句话说得都这样意有所指,孤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好在一旁还有杨子令在,他多聪明的人啊,即便先前对贾有容不甚了解,这会儿猜也该猜到了,于是立即出来道:“娘娘有官家,自然一切都好,既然已经当面谢过了,时辰也不早了,官家该回宫了。”

    论起装糊涂,杨子令根本没在怕的。

    孤顺着他的话起身,对也跟着起来的贾有容道:“新妇辛苦,不必送了。”一扭头又去吩咐杨子令,“叫上先前那小娘子,今日便跟孤回宫罢。”

    杨子令答应了一声,待将孤送至大门口的马车上时,终于忍不住悄悄捏了捏孤的手,孤反手在他掌心里挠了挠,他借着这姿势一个用力将孤送上了马车,潮哥儿早在车里坐着了,这时候掀开车帘来将孤迎进去。

    孤坐进马车之后顾忌着怕周遭有贾有容的眼线,也不再同杨子令多说,直接就往宫里去了。

    潮哥儿到底是杨子令**出来的人,心理素质十分过硬。孤从言公子变成言娘子时,她错愕了不过一日,便完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孤从言娘子变成了当今官家……她竟然只瞪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句:“天呐,连官家都喜欢我们公子!”

    “……”潮哥儿你的重点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但这也是好事,在宫里,孤身边除了瞿让之外,全都是一些无发信人的小黄门,她随孤进宫了也好,至少今后每月来葵水不用瞿让这个大男人来操心了。

    潮哥儿一路都叽叽喳喳地,孤同杨子令和好了,心情愉快自然对她也就格外宽容,只等快到宫门口时才叮嘱她道:“宫里可不比你们杨府,在宫里要守规矩,孤是官家,言娘子这等称呼,进了宫门你就得彻底忘了,明白吗?”

    “潮哥儿明白!官家就放心吧!”

    这小妮子果真是聪慧,孤满意地笑起来,带着她进宫了便吩咐迎上来的小黄门:“潮哥儿打今日起就是潮承御了,待她客气些。”

    小黄门惊恐地看着孤,孤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去告诉他们,今后谁给潮承御不痛快,孤便让他不痛快。”

    “遵、遵官家命。”小黄门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进了寝殿之后孤还在叮嘱潮哥儿:“孤的名声素来不好,如今刚大婚就带个小娘子回宫来……要想让你随时随地都能跟在孤身边,承御虽听上去荒唐,却总归也是个正当身份,今后在宫中行走也方便些。”

    潮哥儿根本没在怕的啊,笑眯眯地点头,还顺便哄了孤一句:“公子早吩咐过了,潮哥儿进宫来就是为了照顾好官家,在公子和潮哥儿眼里心里,只有官家才是大事,其他一切都是小事。”

    完了,孤被她哄得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夸张,这笑容根本藏不住啊!

    孤一高兴就拉着她的小手一同往寝殿里走,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潮哥儿一旁刚惊呼了一声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去,从身后捂住了嘴。

    孤:“……快松开快松开,这是自己人!”

    瞿让根本不理会孤,还是冷着脸捂着潮哥儿的口鼻,气得孤直接上手去掰他的手指:“都说了是自己人了,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他这才顺着孤的力道松开手,孤担心潮哥儿被他吓着了,赶紧回身准备去安慰她,没想到潮哥儿开口第一句话是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双生子?!”

    孤:“……是啊瞿让你今儿怎么没遮面?”

    瞿让冷冰冰地看着潮哥儿:“她是何人?”

    “杨子令府上的人,被贾有容盯上了,孤不放心,只能带进宫来,”孤一见瞿让又是一副要拿人的架势,就赶紧补充了一句,“孤身边也该有个小娘子才好,不然今后每次来葵水了都找你也不方便对吧……”

    瞿让瞬间:“……”

    潮哥儿还在好奇,根本一点儿也不怕瞿让,直接走到他跟前去戳了戳他的脸,然后回过头来一脸天真地问孤:“官家,你们真是双生子吗?可潮哥儿没听过我朝还有王爷啊。”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孤忙着打哈哈,“这位你今后叫瞿大哥就行了,他的身份是宫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不能说出去的知道吗?”

    “知道了!”潮哥儿一点就通,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所以他是官家的替身,替官家去同皇后娘娘圆房的对不对?”

    瞿让:“……”孤都能看出他一脸想将潮哥儿叉出去的迫切心情!

    “不要冲动,要冷静……”孤将潮哥儿一把抓住拖到自己身后护着,然后劝着瞿让,“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都能好好说的对吧?”

    瞿让用肉眼可见的频率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冷静下来,他不再看潮哥儿,而是看着孤问:“和好了?”

    孤有些脸红,但还是厚着脸皮“嗯”了一声,潮哥儿在孤身后偷笑起来。

    “赐婚已成定局,”瞿让一脸严肃,“届时你打算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孤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于是大喇喇走到龙椅边,一屁股坐下去,漫不经心道:“那就只能委屈新嫁娘独守空房到天明了。”

    潮哥儿又在偷笑。

    瞿让却皱起了眉:“不妥。”

    “孤做过不妥的事还多呢,不差这一桩,”孤抓起一颗黑子,在手里把玩着,“你放心,那贾有容是个明白人,她想做什么暂时孤还不知道,但她那颗心绝不在杨子令身上,总要走一步看一步,才能弄明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潮哥儿撇了撇嘴:“那贾娘子好生厉害,公子都被她好一番抢白,依潮哥儿看,她根本不是安于嫁给公子之人,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动静来呢。”

    这番话说得真是深得孤心,孤不停点头,瞿让白了我们俩一眼,最后实在忍不了了,一翻身上了房梁,潮哥儿看不懂,孤一下子着急了:“哎你怎么又上去了,皇后还在华阳宫等着呢!”

    瞿让不理孤,居然还是潮哥儿过来劝孤:“官家莫急,瞿大哥不过是眼下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过一会儿自然就会去见娘娘了。”

    也对啊……瞿让在房梁上翻了翻身,用背影对着孤。孤在潮哥儿的启发之下甚至都想象出了瞿让内心的独白:我不要面子的啊!

    好吧,是得给他面子啊!于是孤带着潮哥儿在寝殿内外溜了一圈,给她介绍了一下平日里孤上朝的路,潮哥儿问道:“平日里官家上朝,我是不能去的罢?”

    “那自然是不行的,”孤拉着她的小手慢慢往回寝殿的路上走,“但是你可以在这条路上等着孤回来啊。”

    潮哥儿的声音真是好听,笑起来像黄鹂鸟的声音似的,清脆又悦耳,孤拉着她的小手进了寝殿,瞿让已经从另一扇窗子翻出去了,孤感慨了一声:“竟还是你更了解他。”

    “官家这是关心则乱,”潮哥儿又“咯咯”地笑起来,“说起来,我们公子大婚,官家难道不准备干点什么吗?”

    孤朝她眨眨眼:“谁教你这么问的?你家公子?”

    潮哥儿赶紧摇头:“公子哪有心思教我这些呀,自打官家赐了婚,他每日都在府里喝酒,被贾大人都撞见好几回了。”

    她这么一说,孤就奇异地默默在心中爽了一下,原来不止孤一个人暗自神伤啊!

    “官家可千万莫要冤枉了我们公子,”潮哥儿多通透的人啊,知道孤喜欢这个话题,就赶紧展开道,“公子原本就是为了替官家办事方才接近那贾大人,贾大人想招我们公子为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公子一直都是拒绝的,可谁承想……”

    谁承想官家下旨赐婚了呢?

    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孤的错,这丫头知道要给孤留颜面,不将话说全,可到底道理是这样的,杨子令在孤朝他那通邪火之前,心里怕也是怪罪孤的吧。

    孤叹了口气,潮哥儿就出门去从小黄门手中将水盆和帕子接过来,接着便十分自然地吩咐他们:“你们都下去吧,官家这儿有我呢。”

    小黄门们竟然也就这样听话地将门合上,然后走了。

    孤:“……你们公子不说别的,单说这**人的本事,可比孤强多了。”

    潮哥儿还是笑嘻嘻的,说起话来比笑声更动听:“官家这话说的,我们公子不就是官家**出来的吗?”

    “哈哈哈哈哈!”孤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来,“你这张嘴啊!不将孤哄得团团转你是不会罢休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潮哥儿蹲下去替孤将裤腿儿挽上来,先用自己的手试了水温,再慢慢将孤的双脚放进去,“公子一早就吩咐我,说娘子来葵水,每每腹痛难耐,都是体寒的缘故,得多泡泡脚,驱驱寒气。”

    水温刚刚好,孤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将双脚泡在水中,潮哥儿站在一旁替孤捏胳膊,孤感慨道:“到底这身边还是得有个贴心小娘子伺候着,以往孤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4)

    潮哥儿好奇道:“官家为何不用宫女?”

    “宫女心细,比小黄门容易发现孤的身份,”既然是杨子令送来的人,孤说起话来也放松一些,“而且他们送小黄门来孤身边盯着就够让孤受不了了,若是开了这个口子,他们往孤的龙床上送女人可怎么好?”

    “怪道天下盛传官家好龙阳,”潮哥儿一边给孤按摩一边点头,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可官家也不曾宠信什么公子啊。”

    孤忍不住笑起来:“江湖传言岂可尽信?”

    “也不能不信,”潮哥儿朝孤眨眼睛,“若是不好龙阳,公子大婚日,官家要用何理由将他招进宫?”

    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娘子,可孤叹了口气:“这次是孤亲自下旨赐的婚,他老丈人还是贾叙之,那可不是个能随意动的主。”

    孤现在用皇后之位稳住了林丞,再略施小恩拉拢住贾叙之,合他二人之力才能勉强和国舅打个平手,这样的四角平衡可不是能轻易破坏的,只不过这些孤同潮哥儿说了她也不会懂。

    潮哥儿真是个妙人,她听完孤的话明显不太明白其中深意,但她不懂也不会深问,点点头便又开始给孤捏胳膊了,知进退、守礼数,怪不得杨子令放心将她送进宫。

    孤满意地抬起双脚来:“擦擦吧,水凉了。”

    孤从贾叙之未来女婿府上顺回来个小娘子,还非常迅速地封了承御这事儿就像雄鹰从高空中俯冲下来抓兔子似的,又快又准地传到了国舅耳朵里,上朝的时候他毫不掩饰地当着众臣之面质问孤的时候,贾叙之和林丞都有些尴尬。

    你看看,国舅这人就是喜欢这样,林丞的宝贝孙女儿才刚被封后,贾叙之家的娘子也还没出嫁,两个人都欠着孤这么大的人情,可以说是守望相助了,当着他二人的面揭孤的短,这不是让大家都尴尬吗?

    但孤从不是怕尴尬的人,当即表示:“皇后体弱,久承皇恩,又有后宫琐事要操劳,孤想着这时候也该有个人来替她分担分担,可若是此时就封妃岂不伤了皇后的心?”

    林丞瞬间脸色好了一些。

    孤就继续朝贾叙之笑道:“既然是贾卿贤婿府里的娘子,想来也是信得过的,孤这才带进宫来。”

    国舅不就是想挑拨孤和林丞之间的关系吗?且不说林丞没那么容易上他的当,现在孤还将贾叙之拖入战局,胜负就没那么容易明朗了。

    林丞毕竟曾是国舅的恩师,国舅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可太清楚了,不可能会往坑里跳,还很友好地出来替孤解围:“官家如此年纪,后宫充盈也是好事。”

    “林大人此言差矣,”国舅一脸严肃地反对,“官家如今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切不可耽于女色。”

    耽于女色也说得太夸张了……不过就封了个承御而已,但国舅这时候的形象太严肃伟岸,直接同他正面起冲突明显不是明智之举,于是孤打了个哈哈,就说起了旁的:“今日怎的不见杨卿?”

    贾叙之笑眯眯地来回话:“禀告官家,依规矩还不到子令入朝的日子,待到大婚过后,也差不多正式入职了。”

    如此甚好。

    但他竟然又顺着方才国舅的话道:“依老臣之见,国舅方才所言正是道理,官家如此年纪,正是博学以致将来所用的时候,不如……”

    孤的心一沉,脑子也“嗡”地一声炸了一下,没时间让它炸太久,赶紧接过话头道:“不如就让子令多来宫中走动,也好时常与孤切磋切磋。”

    没想到贾叙之竟然也没意见,反倒是一旁的林丞跟着来了句:“贾大人之子,有才贤侄也尚未有功名在身,不如进宫给官家当伴读,一来年龄相仿,也算是有个伴儿,二来若贤侄能跟在官家身边学点儿真本事,将来也好为我大晋效力啊!”

    “那真是犬子的福气了。”贾叙之笑得更是容光焕发了。

    竟然连国舅都来称赞道:“如此甚好。”

    孤:“……”你们都是一伙的!国舅你醒醒啊,他们是想在孤身边安插内线啊!这都能同意?没睡醒吧这是?

    但事情好像也不容孤反对的样子,于是孤在回寝殿的一路上都在默默同情着贾叙之府里那个什么都有就是没才的有才兄台,等他爹回府去转达给他听,他即将来当孤的伴读一事,怕是会比孤还生无可恋吧。

    孤一踏进寝殿门,潮哥儿就迎上来:“听说官家不日就要请太傅了?”

    她消息倒是灵通,孤将帽子摘下来扔给她,随口道:“到时候你家公子也得来,哦对了,还有他的大舅子,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潮哥儿掩嘴一笑:“怪不得官家都没有不高兴呢,原来是公子也来啊。”

    孤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好吧,只要有杨子令在,事情总不至于太糟糕。

    夜里瞿让又翻窗进来,孤正在泡脚,潮哥儿在铺床,孤对瞿让突然翻进来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潮哥儿居然也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瞿让进来后的第一句话是:“今日起不去华阳宫了。”

    孤今日在朝堂上刚放出话要好好体恤皇后,让她好好歇着,又大张旗鼓地将潮哥儿抬成了承御,瞿让自然是可以歇一阵了。

    但孤看,瞿让的神情不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便调笑道:“怎么,同孤的皇后培养出感情了,不舍得了?”

    瞿让的脸色很是难看:“她是无辜的。”

    潮哥儿这时候铺好了床,朝他走过去,指着自己的鼻尖儿回了句:“我也是无辜的。”

    孤有样学样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孤觉得孤也是无辜的。”

    瞿让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孤看得哈哈大笑起来,潮哥儿赶紧过来小声提醒道:“官家可不能这么笑啊……”

    “为何?你担心门外的小黄门?”孤朝她挤眉弄眼的,“放心吧,他们都走了,孤歇息时他们都不敢待在门外的。”

    潮哥儿继续小小声道:“我不是担心这些啦,这不是怕瞿大哥难为情嘛……”

    孤一个没忍住又大声笑了起来,瞿让原本脸色很难看,被我们这样笑着笑着也就缓和下来了,最后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她很难过。”

    “这是必然的,”孤也收起了笑,“娶她就已经是一步棋,将来免不了还会因为各种原因充盈后宫,她已经是后宫之主,地位无人撼动,这是孤能给她的唯一,比起所谓的圣宠,至高无上的地位才更靠得住。”

    瞿让一时无话可说。潮哥儿就来替孤把脚上的水擦干,扶着孤到床上躺着,孤靠在床头警告瞿让:“这几日你最好少惹孤,虽然孤不能亲自打你,但潮哥儿可不输给孤,她奉旨对你动手也不会客气的。”

    其实以潮哥儿那点本事,瞿让收拾她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不至于同一个小娘子动手,而且他的重点也有点跑偏:“身子不适?”

    孤没当回事儿地挥挥手道:“不妨事,这几日来葵水你忘了?”

    瞿让:“……那你歇着吧。”

    “别走啊,”孤叫住他,“总归孤今夜也是睡不着的,明日杨子令同贾有容就要成亲了,孤就是想看看,贾有容究竟想做什么。”

    瞿让冷哼了一声:“为何不是看看,杨子令究竟想做什么?”

    孤抬起头看着他,他也正看着孤:“你就没想过,若是明夜你不找借口将他叫进宫,他是否真的会同贾有容圆房?”

    怎么可能没想过?从孤发现自己赐婚的对象是杨子令之后,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个,根本无法忍受他同旁的小娘子卿卿我我,可难道要因此就去试探吗?试探他是否真会和贾有容圆房?若是像这次赐婚一般,他不愿意,却不得不去做呢?

    既输不起,又何必赌?

    孤笑起来:“明明可以阻止的事,为何非要去试探?孤身在皇位,原本能见到的真心就少之又少了,杨子令这样的出身……本就敏感,赐婚已经是极限,就不要做无谓的事了。”

    瞿让像是没想到孤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怔了半天。

    这节气,夜里已经有些凉了,潮哥儿去弄了个汤婆子塞进被子里给孤捂着肚子,孤被她逗乐了:“这也太夸张了,孤只是来葵水,不是打摆子啊。”

    潮哥儿坚持给塞进来:“捂着总归没坏处,从前在府里,公子就常念叨,官家就是吃了打小没娘的亏,许多事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

    孤听完一时也有些愣神,娘……真是好遥远的一个称呼了。

    潮哥儿又亲手做了当归红糖桂圆汤盛出来,自己先尝了一口才吹吹凉了喂到孤嘴边来:“总不吃东西也不是办法,官家你这身子骨得多补一补才行。”

    瞿让终于找着机会了,极为不屑地“呵”了一声:“你要能有本事让她多吃点,也就没杨子令的事儿了。”

    潮哥儿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边用眼神示意孤“不行哦,要全都喝完”,一边笑道:“我可没那本事,了不得在官家不肯吃东西的时候将公子抬出来镇镇场子罢了。”

    孤却还在想明日要用什么理由才能将杨子令叫进宫来,潮哥儿看出来孤的心思,就主动去拉拢瞿让:“瞿大哥,依你见什么借口才能让公子在大婚日进宫呢?”

    “官家召见就必须进宫,不需要理由。”

    潮哥儿像是犯了难:“可官家在臣子大婚日召见,还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吧?”

    孤被她这一激,瞬间想到个馊主意:“他们不都说孤好龙阳吗?你们公子如此美貌,孤看上他了召他进宫行不行?”

    瞿让:“……”

    潮哥儿比瞿让淡定多了,她像根本没听到孤的话似的,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瞧着公子一直在让着那贾娘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因由……”

    瞿让这时候话多了:“还能有什么因由,许是被拿住了什么短处。”

    “杨子令还能有什么短处能让贾有容拿住的,”孤想了想,“这样,潮哥儿你去让小黄门去一趟贾府。”

    潮哥儿眼珠子一转就高兴地答应了:“好嘞,我这就让他们带点儿好东西去赏给贾娘子。”

    “果真是聪慧,”孤赞了一声,“不过那串红玛瑙链子和玉如意可不能赏了,孤好不容易才从国舅那讨来的。”

    “哎,潮哥儿知道了!”她福了福就放下碗,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瞿让抄着手故作老成:“这小娘子还是不够稳重,宫里的规矩也没学全。”

    “你不觉得她这样才是这个年龄的小娘子该有的模样吗?”孤笑了笑,“都跟孤似的像什么样子?而且她这身份,平日里出去同那些个小黄门打交道,根本不需要拘礼,需要她拘礼的也就孤和皇后了,孤就喜欢她这活泼的样子,皇后估计见面的机会也有限,随她去吧。”

    人就是这样的,总会羡慕那些能做到自己无法做到的事的人。杨子令顶着细作的身份,最向往的便是活成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正当地谋个差事的样子;瞿让身份见不得光,就连杨子令能用自己的身份自由活动都羡慕;孤也是一样,先前羡慕林清琼可以在正当龄的时候穿上嫁衣,如今也羡慕潮哥儿可以活成一个真正活泼可爱的小娘子的样子。

    瞿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5)

    孤笑起来:“你也不必觉得可惜,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要走的路,大家都一样,你们不曾抱怨,其实孤才更没有资格抱怨。”

    “那明日,当真就这样毫无理由地宣他进宫?”

    “且等等,”孤眯起眼睛来,“先看看今夜贾有容什么态度。”

    瞿让往外看了看,“潮哥儿还没回来。”

    孤学着潮哥儿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她那样激灵,难道不明白孤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几个小黄门怎么可能是贾有容的对手?”

    “她是?”

    “她连你都不怕,难道会怕贾有容?”孤的手指在被面上轻轻敲着,“何况她现在的身份不再是杨府里伺候人的小娘子,而是孤的承御,身后的人是孤,代表的也是孤,贾有容不敢造次。”

    于是瞿让就这样沉默着陪着孤在寝殿里等着潮哥儿来回话,但是直到过了子时,潮哥儿都没回来,孤等得有些犯困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瞿让习惯了坐在房梁上,听到声音便俯瞰了孤一眼:“睡吧。”

    孤打起精神来:“不了,还得等潮哥儿回来。”

    “明日再问也不迟。”

    孤解释道:“不是,孤是得等她回来替孤换草木灰的布袋。”

    “……”瞿让闭了闭眼,然后突然惊醒地翻身下来,“回来了。”

    话音刚落,孤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响,接着门就被轻轻推开了,潮哥儿闪身进来,一脸得意,见她如此神情,孤便知道,至少贾有容是没讨着便宜了。

    潮哥儿奉官家口谕,从库房里提了好些宝贝前往贾府,出宫门的时候她还特意高调地亮出了孤给她的腰牌,这阵仗自然是要让贾府提前准备好接驾了,偏生在路上又好一番磨蹭,等到贾府的时候,已经过了贾叙之平日歇息的时辰,不过既然宫里来人,就算是躺床上去了,也得爬起来啊。

    可那贾有容是何等角色,让她就这样干等着宫里的一个承御,显然于她而言有**份,但又必须等着,那就等人到了,再开始斗了。

    潮哥儿是杨子令带出来的人,战斗力自然不可能弱,上门就高呼:“奉官家口谕”

    贾有容再不情愿,前头还有她老子跪着呢,还是得规规矩矩地下跪磕头,官家的口谕无非就是送点宝贝给你们,好生收着,明日大婚一切顺利云云。

    潮哥儿摆了这么大的谱,贾有容对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因为潮哥儿是承御的身份,贾叙之也不好一直在跟前,便让贾有容、有貌姐妹俩将她引到了内堂,让她们小娘子说点体己话。

    可贾有容再怎么不客气,也还是要顾及颜面,贾有貌就不是这性格了,上来就斥责潮哥儿道:“你不就是我姐夫府里那个伺候的小丫头吗?还敢在我二姐面前如此放肆!”

    “三娘子有礼了,”潮哥儿还朝她福了一福,“承蒙公子引荐、官家器重,如今好歹也是半个主子了,要论起放肆,听闻三娘子在官家面前尚且天真烂漫……”

    话到嘴边留三分,该怼的人怼到了就行。

    可贾有貌又不是贾有容,她听不懂啊,听完还挺得意,昂首挺胸道:“那可不,小时候我还揍过官家呢!”

    “有貌!”贾有容出声呵斥她,“你什么身份,竟也敢如此放肆!”

    贾有貌看样子是好一阵没被敲打了,竟然还敢跟她二姐顶嘴:“我再怎么也没给官家当承御,你骂我干什么!”

    “教潮娘子见笑了,”贾有容克制而警告地看了她三妹一眼,转而来同潮哥儿说话,“官家近来身子可好?这天转眼便凉了,常听子令念叨,官家身子骨弱,变天时最易染上风寒,还望娘子多费心。”

    这话深意就多了,一来想宣告她同杨子令之间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讨论如此私密之事,二来还拍了一把官家的马屁,三来现如今宫里宫外都在疯传官家突然迷上了一个小小承御,约莫是想证实一下?

    可潮哥儿根本没放在眼里,直接笑着反问道:“没想到杨公子同贾娘子平日里都如此记挂官家,只不过圣躬安,身子骨弱一说潮哥儿倒是头一次听,娘子也是官宦之后,切莫要听信那不实传言才是。”

    贾有容得体而又不失庄重地朝她笑,笑得贾有貌看了直打寒颤,找了个借口就溜了,这时潮哥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过去,贾有容一见着就变了脸色。

    “娘子如此聪敏,怎会不知官家这时命我前来不是送礼如此简单,”潮哥儿笑得意味深长,“想来娘子早已猜到官家同公子实为旧识,先前娘子托三娘子送进宫的这个荷包,官家看着喜欢,便找人照着花色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香囊,作为寿礼送给了公子。”

    贾有容越听脸色越难看。

    潮哥儿装作不曾注意到,继续道:“想来这缘分当真也是冥冥中注定的,谁想到最后娘子的心意还是被杨公子收下了,官家担心娘子见着杨公子身上佩戴的香囊会多想,巴巴儿地让我来解释。”

    贾有容再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道:“官家多心了,辛苦承御娘子特意跑这一趟。”

    “娘子同杨公子郎才女貌,官家亲自赐婚,还时常念叨,得亏是杨公子这般人才,否则如何配得上娘子?”潮哥儿亲切又友好地告诉她,“明日官家必当亲自来为二位主持婚宴。”

    于是贾有容只得再次起身叩谢圣恩:“多谢官家。”

    潮哥儿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听得孤也高兴,连连夸赞她:“说得好!”

    瞿让却听出门道:“明日醉酒?”

    孤愣了愣,潮哥儿凑到孤身边来搂着孤的胳膊撒娇道:“潮哥儿擅自做主说了这话,官家会生潮哥儿气吗?”

    瞿让点头道:“也好。”

    潮哥儿同贾有容说的话句句有深意,猜透了孤的心思,要在他们大婚前,将荷包一事遮掩过去,贾有容如此聪明,自然早就猜到孤同杨子令关系非同一般,与其让她百般猜测,再去试探,不如直截了当说出来,以潮哥儿的手艺,做一个同贾有容那个荷包一模一样的出来简直易如反掌,即便是她再怎么怀疑也只能相信。

    这不仅让孤再次感慨一句,到底是杨子令**出来的人啊,当真是有七巧玲珑心。

    瞿让看着孤:“此举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潮哥儿也眼巴巴地看着孤。

    他们二人的意思,孤不是不明白,不过就是想让孤明日亲自去参加婚宴,借着高兴多喝几杯,再趁着酒兴起了,非拉着杨子令同孤一起回宫,既是醉酒之行,连言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得就是劝谏孤下回少喝点酒罢了。

    孤笑着抬起另一只手去摸了摸潮哥儿的脑袋:“又是你们公子教的吧?”

    潮哥儿将脸埋进孤的袖子里:“哎呀就知道官家最聪明了……”

    瞿让哼了一声,再次翻上了房梁。

    他大概终于放下心来,知道此次大婚截胡,不是孤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杨子令也在积极地想法子如何将这桩事圆过去。

    潮哥儿同孤撒娇:“这虽然不是一个好法子,可至少不用让官家为了此事再留下把柄让外人说辞啊!”

    看来杨子令除了在想办法将洞房一事搪塞过去之外,还在考虑如何不让孤这好不容易有所回转的名声再次变臭。

    孤有些累了,再次拍了拍潮哥儿的小脑袋:“累了一晚上了,早些歇息吧,孤想静静。”

    “那潮哥儿伺候官家换布袋……”

    “不用了,”孤扭转身子对着床里头,“你去吧。”

    模模糊糊听到潮哥儿收拾的声音,孤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下子眼前闪现出的是母妃夹起那块有毒的糕点,一下子是父皇临终前死死抓住孤手的画面,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外头一片打杀声响起,孤猛地一下子惊醒,大叫了一声:“母妃别吃!”

    “噩梦而已,别怕。”孤迟钝地偏头看了一眼,瞿让正紧紧抓住孤的手,孤茫然地看着他。

    “噩梦而已,不要怕。”瞿让再次说了一遍,这次直接将孤搂紧了怀里,“不要怕,你已经是官家,我在,没有人能害你。”

    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顺着他的力气靠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许久不曾做这样的噩梦了不,准确地说,孤已经很久不曾梦到过父皇和母妃了。”

    瞿让搂着孤,语气轻缓而柔和:“先帝和贵妃如今总算是能在地下团聚了,你是他们二人唯一的牵挂,许是就快到中秋了,想着一家团聚的缘故才会梦到,可你如今不是一个人,有我,有潮哥儿,还有……杨子令。”

    孤伸手去搂住他的脖子:“瞿让,不管你信不信,你在孤的心中比杨子令更重要。”

    他低头在孤头顶轻轻啄了一口,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带了些笑意:“长兄如父,即便僭越了,我也要说一句,先帝不在了,我便是你的依靠,将来他若是敢欺辱你……”说着又摇了摇头,“你已经是当今官家,他如何敢欺辱你,但你要知道,我总归是在你身后的。”

    孤在他脖子里蹭了蹭:“怎么说得跟明日大婚的是孤一样……”

    瞿让轻笑了一声:“明日我也不去华阳宫,有事……你知道去哪里找我的。”

    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孤将杨子令带回来,他不便再留在孤的寝殿里,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就尴尬了。

    顿了顿他又道:“潮哥儿也不必担心,有我在。”

    这才孤忍不住笑了一声:“孤放心,有你这贴心小棉袄,孤还担心什么?不过瞿让,你是不是忘了……孤还来着葵水?”

    这下瞿让也尴尬了,搂着孤的手也慢慢松了。

    孤从他怀里坐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孤没事了。”

    潮哥儿这时候才轻声在门外问:“官家?”

    “孤没事,做了个梦而已。”孤起身来抓了件外衣套着,“进来吧。”

    她这才敢推门进来,瞿让懒得上房了,直接在孤床上躺下来,孤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起来了:“看来是在皇后的床上躺惯了,嫌梁上太硬了吧?”

    瞿让才懒得理孤,还手一扬把被子盖好了。潮哥儿小声嘟囔:“这多不合适啊……”

    孤打了个哈欠:“由他吧。今日不用上朝,换完布袋了孤再躺躺,你记得看着时辰来叫孤,说好要去主婚,就不能去太晚了。”

    潮哥儿机灵,听孤这样说了,等换好了布袋就没再跟着孤回寝殿。孤回来后正准备往瞿让屁股上拍一巴掌,但他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往里一挪,躲过了孤的巴掌。

    “你没睡着啊?”孤脱了鞋往床上躺着,“皇后这两日估计也是孤枕难眠,等到时候你去看她,帮孤多哄哄。”

    瞿让哼了一声聊作回答。

    他素来是这样的,孤也见怪不怪了,一直没睡好,等到婚宴上又还有的折腾,孤困意袭来,就准备好好歇息保存体力了。

    才刚闭上眼,身后一直背对着孤躺着的瞿让就睁开了眼,一双眼盯着一个虚空的点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潮哥儿进宫之前,孤身边除了瞿让之外没有一个自己人,所有贴身饿事都是他打理的,所以他自然知道孤这会儿葵水已经走了,但他也很清楚孤装作葵水还在,还带着潮哥儿一同做戏是因为什么,正因为他知道,才会如父兄般叮嘱了孤这样一番话。

    自打那一次和他躺在一起被国舅带着大队人马来抓个正着之后,孤已经很久不让他上龙床了,但今日不同,他没忍住一定要上来,孤也无法拒绝。

    过去的十年时光像一座厚重的山一般压在孤的心头,也同样压在他的心上。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到潮哥儿来叫醒孤,醒来的时候瞿让已经不见了,孤一边坐起来一边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怎么脸上还有水?”

    潮哥儿没听清,直接绞了帕子来给孤擦脸,顺便告诉孤:“今日不用穿朝服罢,我替官家找了套精神的常服。”

    “你的眼光孤太放心了。”孤借漱口的时候醒了醒神,“不过你可悠着点儿,今日可是你们公子成亲,把他风头给盖了就不好了。”

    “官家这又是在说笑了,公子今日一定心神不定,等着官家去了才安心呢。”潮哥儿还特意带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来,“今日酒是赖不过去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没胃口,”孤洗了把凉水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孤这酒量,到时候怕不是装醉,得是真醉了。”

    “也不是官家大婚,除了公子和贾家娘子来敬酒之外,旁人也没道理来敬酒,”潮哥儿非常乐观,“回宫就不怕了,我备着醒酒汤呢,到时候官家同公子都要记得喝一碗啊。”

    孤摸摸她的小手:“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

    话还没说完呢,门外就有小黄门来通报:“官家,国舅求见!”

    国舅?国舅这时候来宫里是想做什么?孤朝潮哥儿使了个眼色,然后高声答道:“请国舅.进来罢。”

    很快国舅就大踏步进来了,小黄门上完茶后,潮哥儿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一起退了出去。孤放了心,就和蔼地问国舅:“国舅来得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老臣知道官家今日要去替贾大人主持婚事,”国舅神色凝重,平日里来了总要先扯点别的来过渡的,今日居然直奔主题了,“但老臣刚收到消息,当年在糕点中下毒毒害圣母皇太后、逃匿的杨妃,昨日在颍州地界发现了行踪。”

    孤“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此话当真?!”

    “圣母皇太后可是老臣最爱的……妹妹啊!”国舅虽然古怪地停顿了一下,但此时眼中都含泪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总算被老臣查到了那个贱人的行踪!”

    无论国舅是个怎样的人,但他对孤母妃的一颗真心连父皇都不怀疑,孤几乎是立刻相信了他,想也不想就开始叫人:“来人啊!叫……”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黄门就领着林丞慌慌张张赶来了,孤还开口,他已经先行跪下了:“官家,老臣收到消息,罪妃杨氏已在京中露面,老臣唯恐先来禀报官家会给杨氏可趁之机,便先斩后奏将她拿下了,还请官家降罪!”

    孤瞬间懵了,整个人倒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问:“国丈……的意思是,杨氏已经被拿住了?!”

    林丞还跪着,此时更是磕下头去:“正是!”

    这下连国舅都往后退了两步,孤侧头去看,他已是老泪纵横,反应过来之后竟然径直奔向还跪在地上的林丞,整个人扑过去在林丞面前跪下,声音颤抖着道:“学生叩谢先生大恩……”

    国舅自从坐上国舅之位后,还从没以“恩师”称呼过林丞,这次为了母妃……孤的眼泪也掉下来,亲自过去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孤真当好好感谢二位,快快请起!”

    当年母妃遭人毒杀,等到父皇赶回宫来,案子已经相当明朗,庶妃杨氏因妒生恨,竟然在父皇出宫时,在糕点中下了毒,本意原不是为了毒杀母妃,而是意在除掉皇嗣,也就是当时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孤。

    可孤那日不知为何一直心情烦闷,始终没有吃,母妃为了哄孤才吃的,说到底,母妃是因为孤才会去吃那糕点,孤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乃至到现在看到食物就会本能抵触的地步。但当年等父皇接到消息回宫之后,杨氏早已畏罪潜逃,此后一直通缉多年,始终都没有消息。

    没想到时隔多年,杨氏竟然会在今日在京中露面,还被林丞给拿住了。

    就在孤同国丈、国舅三人都陷在莫名的情绪中时,殿门突然被人推开,贾叙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孤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潮哥儿,这才想起方才担心国舅要使绊子,让她去找贾叙之来打岔的。

    贾叙之见孤竟然双目含泪,再一看连林丞和国舅都一脸凝重,也猜到估计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但他人都已经到了殿上,也只得硬着头皮打哈哈道:“没想到国丈和国舅都在官家这儿,那老臣就一道请二位前去观礼,不知可否赏脸?”

    国舅此时哪还有心情去观礼?他匆匆起身对孤道:“官家同国丈一道去参加喜宴,杨氏一案便由老臣接手。”

    贾叙之一脸茫然,林丞也立即起身道:“兹事体大,老臣还是同国舅一道去彻查此案,贾大人那边……官家还得亲自去主婚,别耽误了吉时。”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6)

    孤心里烦闷,说实话此刻并没有心情去管这桩婚事了,心思也全然不在杨子令身上,但木已成舟,自己答应去主婚的,哭着也要去啊。

    潮哥儿也是一脸茫然,孤叹了口气,对林丞和国舅道:“既如此,孤就将母妃一案全权交由二位彻查。”

    林丞答应了一声,国舅却犹豫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问孤:“杨氏其心可诛,可时隔多年,当初物证俱毁,人证如今也都死无对证,怕也没那么轻易给她定罪,不知官家……”

    孤浑身寒意地笑了笑:“既然国舅都说了,杨氏贱人其心可诛,那又何必非要查得那么清楚?孤的母妃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而她苟延残喘至今已是赚了。”

    林丞愣了愣,但国舅反应极快:“老臣明白了。”

    国舅的反应快,办事效率更快,孤同贾叙之一道出宫,他得回贾府等着杨子令去迎亲,孤得先去杨府等着他把贾有容接过来,好证婚,结果贾叙之还在宫门口同孤客气道他要先走一步时,小黄门已经来传消息了:“禀官家”

    孤琢磨着事儿都赶在今日了吗?看来贾叙之给他家小娘子看的这个黄道吉日还真是够吉利啊!

    结果小黄门接着就说了一句:“国舅命人来报,犯妇杨氏已于狱中畏罪自尽……”

    接下来的话孤都听不见了,脑子一懵,瞬间心头涌上来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也说不上来是欣喜还是什么,潮哥儿本来只送孤到宫门口的,这时候赶忙冲上来扶住孤,还对那来传唤的小黄门道了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贾叙之留着也尴尬,只好朝孤行了个礼就爬上了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往贾府去了。

    潮哥儿扶着孤也上了马车,孤感觉自己手脚都冰凉,潮哥儿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手炉来给孤捧着,还道:“官家大喜啊,杀母之仇总算得报,这是喜事,应当高兴才是。”

    是啊……应当高兴才是。可孤怎么都笑不出来,潮哥儿有点着急:“官家这是怎么了?脸色都惨白了,咱们可是去婚宴啊!”

    说着她还捏了捏孤的手以作安慰,孤勉强勾了勾嘴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孤没事,你说得对,大仇得报是喜事,今日……算是喜上加喜了。”

    潮哥儿也跟着笑了笑:“方才在殿上,国舅说明白了官家意思那会儿,林大人才是被吓着了呢。”

    孤有些神情恍惚,也没听进去她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仿佛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潮哥儿来扶着孤下马车,再次见到这熟悉的门庭,孤实在有些感慨,早些日子来时,孤对杨子令还是不可说的男女之情,如今再来……

    那就是要明晃晃地将他掳进宫了。

    这事儿同毒害孤母妃的凶手伏法在同一日发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杨子令已经出发去贾府迎亲了,杨子令上无高堂,除了贾叙之之外,唯一能叩拜的就是孤。孤坐在高堂正座,想象着一会儿同贾叙之一起坐在这位置上,接受杨子令和贾有容一同叩拜的场景就觉得……真是变态啊!

    变态的还远不止这个,杨子令刚将贾有容迎回来,孤都没来得及同他说上一句违心的“恭喜”,又有小黄门神色慌张地跑过来,一见到孤就“扑通”一声跪下来,整个人都哆嗦着,声音都在发颤:“官家,不好了……林大人……国丈他在狱中遇袭受了重伤……”

    林……丞?国丈?!他在狱中遇袭受了重伤?

    孤一口气没顺上来,踉跄着往后一退,潮哥儿赶上来扶住孤,但小黄门的话还在继续:“国舅急急招了太医,太医道伤口太深,伤了心脉,怕是不行了……”

    在江南赈灾案中力挺孤的林丞,不惜将自己心爱的孙女送进这水深火热的深宫中来的林丞,是国舅恩师的林丞,历经三朝的林丞啊!他是孤重整河山的希望啊!这样一个人,他在狱中遇袭……怕是不行了?!

    这下孤直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杨子令的婚事到底还是在一片慌乱中办完了。孤在他杨府昏倒,自是兹事体大,杨子令名正言顺地抛下了他的新妇,将孤送回了宫,贾叙之也很着急,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今林丞府上不能只有一个国舅在,他得赶过去帮忙一同料理着。

    太医院也一团慌乱,一边要顾及着孤,一边还得奉孤命令尽全力去救治林丞,等孤转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潮哥儿守在孤的床榻边,让孤没想到的是,竟然杨子令也在。

    他见孤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林大人暂无大碍。”

    孤一下子松了口气。

    林丞现在对孤而言实在是无可取代,杨子令才刚入朝,贾叙之又不受孤控制,他也需要林丞多提携。

    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首先林丞得活着。孤被潮哥儿扶着稍稍坐起来一点儿,靠在床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出宫时国舅不才命人来报说杨氏已经畏罪自尽了吗?林丞是如何遇袭的?又是何人行刺?”

    “杨氏自尽前要求和林大人单独说话,否则不肯招供,”杨子令在孤榻边坐下,“国舅因此才避出去,但虑及林大人上了年纪,也担心会出什么纰漏,因此一直守在门外,等听到尖叫声冲进去时,杨氏已暴毙,林大人腹部中刀,倒在了血泊之中。”

    孤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杨氏先行刺了林丞,接着才自尽的?”

    杨子令也觉得这不符合逻辑,亦是眉头紧锁,半晌才回道:“林大人虽为文臣且上了年纪,但杨氏一介女流,当真动起手来怕也占不到便宜,她是如何得手的?但是并无第三人在场,真相究竟如何,也只能等林大人清醒才知道了。”

    潮哥儿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她只关心一件事:“官家气血不足,遇着点事儿就昏死过去,这可怎么好?”

    杨子令看了孤一眼,紧锁的眉头一直未曾舒展开,孤对他笑了笑:“不妨事,可能葵水刚走,又一直没歇息好,多歇歇就好了。”

    孤觉得林丞遇刺一事疑点太多了,国舅同母妃感情这样深厚,收到消息之后必定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可这样他都不曾将人拿住,林丞是怎么发现杨氏踪迹的?又是如何一击即中、抓到她的?

    抛开这一切不谈,杨氏藏匿了这么多年,为了保命难道不是躲得越远越好?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跑到京中来?国舅来报时,孤处在惊诧之中不曾细想,如今细细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潮哥儿扶孤起来,”孤掀开被子推了一把杨子令,“孤得去林府看看。”

    杨子令一动不动地堵在孤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倒是潮哥儿过来道了句:“官家,此刻去……怕是不妥。娘娘在呢。”

    林清琼在啊……孤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杨子令才轻声笑起来:“先来探望过你才回的娘家。”

    “瞿让呢?”孤眼神四处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他,就问起潮哥儿来,“他知道林清琼回去了吗?”

    答话的却是杨子令:“闹出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也难。他先来看过你,后来娘娘到了才走的。”

    孤瞥了他一眼,潮哥儿才捧着碗汤过来:“官家,先别管这些了,把汤喝了,自个儿的身子骨得养好啊。”

    “先搁着,”孤扯了扯杨子令的袖口,“你见过瞿让了?”

    “见过了,同你也没那么像,”杨子令淡定得很,“比你个头高那么多,如何能瞒得过人?”

    孤“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当他还替孤上朝呢?这整个大晋也就皇后能把他当成孤。你放心,旁人没机会发现。”

    杨子令没吭声,潮哥儿也跟着凑趣儿:“咱们公子总归是不会认错就是了。官家您是睡过去了不知道,公子见着瞿大哥第一面,就跟没觉着他同官人长得像似的,瞿大哥也是古怪,见着官家寝殿里多了个外臣竟然一句话没多问,就跟没见着这屋里还有个人似的。”

    要不是出这档子事儿,瞿让还以为今夜孤要同杨子令圆房呢。孤心里还害臊呢,就转移话题道:“皇后不能一直待在林府吧?”

    “来探望官家的时候说是只去看看就回来,”潮哥儿替孤掖了掖被子,“官家想让瞿大哥去看看娘娘?”

    “你瞿大哥的主孤可不敢随意就给做了,”孤将她刚替孤掖好的被子又给掀开了,“等她回宫了,孤就该去看看了。”

    窗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孤一惊,瞿让已经翻身进来,就像潮哥儿说的一样,他就跟没见着这屋里还有个杨子令似的,进来就说了一句:“她回来了。”

    孤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孤得去看看国丈。”

    瞿让过来把孤的胳膊一扯,直接往床里一摔,自己跟着也躺到了床上,孤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把被子抖开盖住自己,可杨子令不高兴了,他直接来掀开被子冷冷地看着我们:“一个替身而已,就这样上龙床成何体统?!”

    孤顾不上同他解释了,直接挺起上半身去将被角从他手里抢过来,同时喊了一句:“潮哥儿!”

    潮哥儿立马就懂了,赶紧同杨子令解释道:“公子莫急,一会儿娘娘必定还要来探望官家,不会就这样直接回华阳宫。瞿大哥得在这儿假扮官家才行。”

    躲在被子里孤都听到了瞿让不屑的一声冷哼,杨子令也没再说话。

    一会儿就有小黄门在外头禀告说皇后娘娘求见。林清琼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知深浅,也识进退,知道这时候必须要来,也知道不能久待,同瞿让说了两句就走了。

    她走了孤才从被子里出来,杨子令冷冷地看着孤费力地从床里头爬出来,瞿让同孤开玩笑,一直用腿拦着,孤原本就气虚,一下子还真被拦住了,杨子令实在看不下去了,上手去将孤一把抓起来往外拽,这次瞿让没拦着,孤被一下抓出去,悬在半空中时没忍住惊呼了一句:“吓死孤了……”

    等孤落了地,发现杨子令黑着脸看着孤,孤没搞清楚状况,也没多想,就直接回头对瞿让道:“孤出去一趟。”

    瞿让点头:“早去早回。”

    孤答应着往外走,听到身后杨子令跟上来的声音,便叮嘱他道:“到了林府你凡事低调,没事儿少出头,省得你老丈人一个心疼就让你回去陪夫人了。”

    杨子令没吭声,孤就继续道:“国舅同你老丈人都上了年纪,孤倒是可以因为他是国丈而守着,不过孤在,贾叙之和国舅就都不可能走,到最后还得你留下。不过也好,正好不用回去圆房了……”

    孤边说边往前走,明明听见杨子令大脚步声就在身后,可孤同他说话他一直都没吭声,孤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孤,于是孤就问了:“想什么呢?”

    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答道:“想你和瞿让的关系。”

    “孤同瞿让?”孤觉得好笑,这关系要说起来就复杂了,可以说有他没孤有孤就没他,也可以说我们其实就是一个人,“这么说吧,民间有个词叫青梅竹马,若孤好好的被当成个小娘子养大,同他约莫就是这样的关系。”

    杨子令听完冷笑一声:“他也配?!”

    孤闹不明白他这又是在同谁生气,不可思议地问:“你吃炮仗了?”

    他别开头不理孤,孤也懒得惯他这脾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孤问他:“杨氏尸骨如何处置的?”

    “没有官家命令,还停在义庄,无人敢随意处置。”

    “那国舅一直守在林府,就没去处理后续?”孤觉得这也太不符合国舅的行事作风了,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思议,“听闻孤昏过去了都没进宫来看看?”

    杨子令点头道:“太医一直两头跑,就算林大人伤得再重,也必当以官家为重,国舅知道官家不会有大碍,又见林府无人主事,便一直以学生之礼守着林大人。”

    说来说去还是在感谢林丞抓住了杨氏,让孤的母妃终于能瞑目。

    孤很能理解,觉得国舅这次真是干得很漂亮,但杨子令显然还有其他顾虑:“此事绝不会是杨氏畏罪自尽如此简单,林大人遇袭后,国舅冲进去,他既不提案件也不提犯妇,只说了一句'报应啊',不知何故。”

    这话说到了孤的心坎里,这件事中疑窦丛生,最让孤觉得奇怪的不是旁人,正是林丞。他一个丁忧多年,才刚重返朝廷的老臣,如今手中也没负责多少实事,如何能这样刚刚好就发现了杨妃的踪迹,竟然还能赶在国舅之前将人拿住。更让孤觉得好奇的是,他同杨妃能有什么瓜葛,杨妃为何偏偏要屏退左右,只肯同他招供?

    杨子令接着道:“林大人此番重伤十分蹊跷,国舅一直守在林府,连官家都不顾了,想必也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以孤对国舅的了解,他压根儿就不会答应让林丞单独审问杨氏,可他那时真就避出去了,想来……并不只是发现了“些许”端倪而已。

    “一会儿见着国舅了,知道怎么说?”孤心中有了盘算,也懒得同他绕圈子了,“无论国舅怎么说,你都别吭声。”

    “知道。”杨子令答应完安静了一阵,最后还是问,“林大人怕是不会这样快就醒,杨氏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孤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若杨妃当真是明面上那样毒害孤母妃的凶手,当年她是怎么在整个宫里都封锁的情况下全身而退的,又是怎么在父皇和孤两代帝王的全力搜捕下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的?若是没有人帮她,或者更合适地说,若是没有人保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既然尸身安放在义庄,暂时就先这样吧。”孤轻松地耸了耸肩,“一切都要等林丞醒来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子令看着孤:“可她是你的杀母仇人,就这样……你甘心?”

    “即便现在将她挫骨扬灰,孤的母妃也活不过来了,”孤将双手背在身后交握住,“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死了,逝者已矣,生前的债和怨就到此为止吧。”

    “虽然说得很伟大,也很真诚,”杨子令也算是了解孤了,他根本不信孤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大度,“说吧,你怀疑谁?”

    孤听得哈哈大笑起来,“知道得太多是会被灭口的知道吗?”

    说这话的时候有桂花香飘过来,孤耸起鼻尖大力吸了一口气,感觉都要被熏醉了,整个人有些飘飘然,杨子令担心孤栽倒,伸手拉了孤一把,孤反手将他的手扣住,十指交握地拉着他往前奔了起来。

    真是许久都不曾有过这般体验了,杨子令大概也是,我们由着性子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碍于身份停了下来。

    杨子令率先松开孤的手,道:“就快到林府了,就这样甩开随侍真的没问题?”

    “不是有你吗?”孤没当回事儿,“不过今日闹也闹够了,再闹下去就不像样了。”

    拐过这个街角,就看到了林府的门头,杨子令知道怎么问也不会问出什么来了,索性守起了君臣之礼,林丞府里的门房都很有眼力见儿,早早地迎出来行礼,孤走在前头,听到杨子令在身后问起:“国舅还在你们大人处守着?”

    “可不是吗?国舅那是劝都劝不走,到这时候还未进一粒米,”门房说起还在叹气,“我们大人这么好的人……”

    杨子令又问:“贾大人也在?”

    “贾大人也陪着熬到这时候,”这时管家总算赶到,身后还有小厮们提着食盒跟着,气喘吁吁地回答杨子令,“娘娘也才回宫,听闻官家身子也不适,还特意来看我们大人,真是……”

    真是什么,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林丞膝下就林清琼这一个孙女儿,夫人也留在家乡没带进京,如今出了事,还是国舅做主命人去老家将老夫人接来,此时怕是派去的人还没到。

    说话间孤已经到了林丞的卧房,太医们还在紧密地商量怎么给药方下剂量,见着孤了要行礼,让孤给拦着了,让他们继续,不需要顾及孤,贾叙之见到杨子令,瞬间安了心的样子,倒是国舅见了孤还是一脸疲色,孤避开贾叙之他们两翁婿,和国舅进了偏房。

    “国舅辛苦了。”孤引他坐下,“如何,怎的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原本杨氏提出要单独和林大人说话时,老臣就觉得不妥,可奈不住林大人坚持。”国舅的语气十分无奈,“林大人乃老臣恩师……”

    林丞当真执拗起来,连父皇都拿捏不住,更何况国舅这样一度还让他十分不齿之人。孤也不至于糊涂到要因此去责怪国舅,话说回来,就算孤真想因此责怪国舅,国舅也有一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孤见国舅脸上的悲伤如此明显,孤也就只能先安慰他:“国舅切莫自责,毕竟谁都想不到一个手无博己之力的妇人竟然能对国丈下这样的毒手,这是意外。”

    国舅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结,直入主题道:“依官家看,杨氏便是当年毒害娘娘的幕后黑手吗?”

    孤就知道这么明显的漏洞,国舅不可能看不出来,但孤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敏感时期明晃晃地说出来。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7)

    见孤没回复,国舅脸色很凝重:“娘娘出事时官家还小,大概印象没有太深刻。可那时先帝勃然大怒,所有有机会给娘娘进膳、接近官家的宫人都被严刑拷打,事情指向杨氏的速度也很快,杨氏本为庶妃,从来也没得过宠,即便是因妒生恨也该直接朝娘娘去,可事情查到最后,杨氏真正的目标却是官家。”

    “国舅的意思孤明白,”孤也是个明白人,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索性就都说出来,“杨氏只是一个替罪羊,她没有能力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也不可能做到这么多年来隐藏得这么好。”

    国舅听完孤的话一下子兴奋起来:“正是如此!杨氏明明已经隐藏了这么多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又这样刚好被老臣同林大人一起发现。她为何偏偏要单独同林大人独处?老臣认为林大人出事并非偶然而是必然,这其中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孤打断他:“这些事都得国丈先醒过来才有机会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如何能让国丈醒来。”

    所有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国舅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孤,孤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年母妃的死给孤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阴影,这么多年的厌食症就很能证明了,可现在好不容易有线索了,孤竟然不急着追查?

    “母妃对国舅有多重要,对孤而言只会更加重要。”孤十分平静,“但无论她对我们多重要,她已经不在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回不来了。”

    国舅明显没想到孤会这样说,愣怔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啊……”

    究竟没想到什么,孤没有追问,那边厢太医们已经商量出了用药剂量,来请旨了,国舅告诉孤林丞腹部那把刀拔出来的时候失血过多,这次用药多是凝固血气的方子,用,有风险,不用,怕也会延误病情,总的来说用比不用好。

    孤也不想说什么“治不好国丈便提头来见”的话去吓唬太医,略点了点头让他们放开手脚去救治,国舅挥手让他们下去熬药后就劝孤:“官家的话老臣明白了,林大人这儿有臣,还有贾大人在,若有什么紧要事,臣等必将第一时间进宫禀告,官家身子不爽,就莫要在这里久留了,早些回宫歇息罢。”

    “刀拔出来了……”孤没有回应他的话,问起了旁的事,“那匕首查出出处了吗?”

    国舅像是早就知道孤会有此一问,张嘴就答道:“看着像是宫里出来的物件儿。”

    宫里出去的物件儿……杨氏本为宫中庶妃出身,手里有宫里出去的物件也不奇怪,可她都东躲西藏这么多年了,照理说手边若是一直留着宫里的东西很容易暴露,不应该还会随身携带才是。

    孤细细思索了一番,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对劲,但一时也没有头绪,也实在是乏了,便对国舅道:“林府这儿孤已经命杨子令守着,有事他会第一时间通报,连孤尚且扛不住要去歇息,更何况国舅如此年纪,贾大人孤也让他回去歇息,国丈已经如此……你们若是再有个什么好歹,让孤怎么办?让大晋怎么办?”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国舅也不再推辞,便答应下来。

    杨子令进入状态很快,林老夫人还没到,林府一应事务他都接手开始操办,孤回宫之后听说国舅和贾叙之都已经被他派人各自送回了府,瞿让都感慨了一句:“有他在就可以放心了。”

    潮哥儿对她家公子自然更是一百个放心,见孤回来了就献宝似的捧着一碗乌鸡汤过来道:“官家可算是回来了,这乌鸡汤一直小火煨着,就等着您回来呢。”

    孤现在最怕的就是她了,每日变着法儿哄孤吃东西,可孤这时候哪能有什么胃口?有些头痛地将帽子摘了随手扔给瞿让,越过潮哥儿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容易回来了,指不定林府那儿什么时候再出点岔子,孤得抓紧时间歇息会儿。”说着回头伸手点了点潮哥儿,“啊那汤你自个儿喝了罢,孤就不喝了。”

    瞿让一只手端过潮哥儿托盘里的汤碗,将另一只手上孤扔给他的帽子搁在你托盘里,对她道:“去绞帕子来。”

    “哎!”潮哥儿答应着出去了。

    孤靠上床,斜眼瞥了瞿让一眼:“杨子令留在林府,孤是不是还算识大体?”

    瞿让没心思夸孤,直接将碗递过来:“喝了。”

    潮哥儿到底只是个小娘子,孤当真别扭起来她拿孤没办法,可瞿让不一样,他从小同孤一起长大,脾气比孤还拗,孤拿他也没办法。

    于是只能苦着脸将汤一口气给喝了,恶心得半天才缓过来。

    “这就对了。”瞿让这才满意,将碗搁下了坐到孤的床边来,“那把匕首确实出自宫里。”

    孤眼睛一亮,刚准备说点什么,潮哥儿拿着帕子进来了,瞿让接过去往孤脸上囫囵一擦,接着就大手压下来将孤整张脸都给盖住,道:“此事明日再说,夜深了,先歇息。”

    孤还想说什么,可瞿让的手一下子加大了力道,语气强硬地重复了一句:“睡觉!”

    潮哥儿也跟着劝了一句:“是啊官家,今日劳累一整天了,还是先歇息罢。”

    孤拗不过他们,也实在是累了,本欲分辩还有要问的话都憋住,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依稀回到小时候。那时母妃还在,国舅刚得志,父皇同林丞还在闹别扭,孤还小,总是仗着父皇宠爱就闹着要他抱着哄孤,林丞素来看不惯孤如此娇气,免不得又是一通劝谏,一再言道太子将来是要克承大统、权御天下之人,切不能如此娇纵,可父皇心里清楚,孤本为娘子身,于他而言孤只是他最心爱女人替他生的小娘子啊,怎么哄着都不够呢,哪能听得进林丞的话?林丞愈是劝,他愈是要变本加厉地宠爱孤,久而久之他同林丞的关系愈发僵硬起来,林丞亦对父皇宠爱母妃一事耿耿于怀。

    孤五岁寿辰那日,父皇在母妃宫里大宴宾客,还将当年所有罪犯一并赦免,以此为孤祈福添寿,这举动落在林丞眼里就更视孤的母妃于眼中钉了。

    此前之事孤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再往后的事孤也记不清了,只知道之后国舅开始在政事上崭露头角,再之后林丞心灰意冷,请旨回乡丁忧去了。

    一夜乱梦。

    潮哥儿将臣唤醒时天已经亮透,孤打了个哈欠,只觉得浑身乏力,潮哥儿将朝服替孤换上,孤一直哈欠连天,小黄门将早膳送来,孤还没发话,潮哥儿先将他们打发出去了,孤奇道:“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不跟着劝孤用膳,反倒将他们打发出去,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啊,”潮哥儿调皮地吐吐舌头,这才将她自个儿预备好的食盒拎出来,“自然是准备了更好的给官家了。”

    孤就知道躲不过去!

    国舅当真是老当益壮,孤到了御书房后,他已经在这儿候着了,孤还是觉得脑壳儿疼,还是只得打起精神来问他:“国舅怎的不在府里多歇息会儿,这么早就进宫了?”

    “官家说笑了,老臣身子骨还硬朗,自然要多替官家分忧。”国舅看着真还挺精神的,“老臣入宫前先去林府看了一眼。”

    他竟然还先往林府去了一趟,孤问起来:“林府如何?国丈如何?”

    想也就一夜光景,杨子令就算再本事,这一夜中总还要歇会儿,孤想着林府总还要乱个一两日的,没成想国舅满面春色回道:“贾大人的新婿那真是个贤婿啊,林府如今井然有序,林大人的药方也一应由他过目,不想他竟还通歧黄之术,如今气血一通,人也缓过来许多。”

    孤听了这事也高兴啊,杨子令那可是孤看中的人啊,他能干,孤也与有荣焉啊,结果还没等孤夸他两句,国舅就又凑趣道:“要说这贾大人呐,可真是心疼他那女婿,刚新婚便奉旨办这等差事,想着子令辛苦,巴巴儿地还将二娘子给送去伺候起居,如今妇唱夫随,老臣见了都好生羡慕啊。”

    孤:“……”

    贾叙之是不是脑子有病?!林丞才刚遇袭遭刺,他就在林府待了几个时辰而已,人都还没好利索,他倒好,如此体恤新婚的女婿,巴巴儿的还将贾有容送进了林府,是不是还得在人家林府里把耽误了的洞房给办了?!孤简直要被气死了!

    “来人啊!”孤一口老血都差点喷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叫人,“来人!摆架林府!”

    “官家……”国舅跟在孤身后,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官家这是怎么了?”

    “还问孤怎么了……”孤没好气道,“你说这话不就是想让孤知道,贾叙之此举荒唐吗?林丞还没醒,孤看得起杨子令才命他去主持大局,这倒好,连夫人一块儿送进去了,知道的说是孤让杨子令去暂理国丈养伤一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是想让他将国丈取而代之呢!”

    就说国舅没那么好的心,昨夜孤才刚将杨氏一事压下不提,他一颗心想将当年谋害母妃的真凶千刀万剐,可孤一句话将了他的军,他正愁没地方撒气呢,这么一大早就进宫,果真就是告状来了。可贾叙之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双手捧着短处给他来拿住?!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8)

    孤气得连马车都不坐了,骑着马就往林府疾驰而去,国舅这次不跟着了,告完状就回府睡大觉了,可这次孤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来惹孤对贾叙之生气的,也是真的没法儿忍,好不容易才把杨子令从贾有容那儿给拉出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想抱孙子就早点给他府里那个傻大个儿贾有才娶个媳妇儿啊!老惦记着杨子令干什么!

    到了林府后孤片刻不停,直奔内堂去了,杨子令还在处理琐事,接到消息得晚,这会儿还没过来,林府的人把孤迎进堂中给孤上茶。

    来上茶的是个熟人啊。

    孤喝了一口才抬眼看着她:“孤倒是没想到,杨夫人这么快就做起林府的主来了。”

    “官家这话可真是折煞臣妇了,”早知道贾有容是个厉害角色,她既然敢来,自然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等着孤呢,“子令承蒙官家厚爱,奉旨来主持林府中事,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琐碎事也无暇去管,有容既然是官家亲自指婚给他的夫人,遇着大事了就算无才无德替他分担,总要能够陪伴才是。”

    话都让她说了,孤还能说什么?孤只能低头喝茶了。

    贾有容见好就收,也就低头陪着孤一起喝茶。

    可孤越喝越气!正好这时候杨子令过来,孤的气都朝他撒了:“杨大人这差事办得威风啊,才当第一日差,这夫人都接来了,孤这是来得早,要再晚来个几日,是不是夫人都要传出好消息了?!”

    杨子令原本听孤的话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孤这又是怎么了在生气,越往后听就越明白了,就忍不住嘴角噙笑,也不反驳,就这样带笑听着,听到后来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孤看着就更气了。

    “你笑什么?!”

    贾有容还挺护着杨子令的,上来就阴不阴阳不阳地回嘴道:“官家教训,为人臣子除了笑,还能如何?”

    孤都被气笑了,杨子令倒是笑够了,回头喝斥贾有容道:“成何体统!这是官家不同你计较,否则你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他们夫妻俩这戏演得可真好,孤在心里都要把他俩脸上挠出花儿来了,可明面儿上怎么能真的同贾有容计较?这真是吃了哑巴亏,当这官家有什么用!

    杨子令见孤气成这样又不能说,觉得好笑又心疼,就回头去吩咐贾有容:“爹只让你来送汤,送完了你就赶紧回去吧。”

    贾有容当着孤的面得表现她的三从四德啊,杨子令都发话了,她当然得听啊。于是她当着孤的面,上前一步紧挨着杨子令,还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裳,轻言细语地嘱咐道:“我这就回去,在府里等着你,办差归办差,自个儿身子还是得顾着,知道吗?”

    “知道了。”杨子令有些尴尬地看了孤一眼。

    辣眼睛!简直辣眼睛!孤等不到贾有容走了,自己“哼”了一声,越过他们推门出去了。没过一会儿杨子令跟出来,表情还是有点儿尴尬,孤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怎么着,夫人哄好了?”

    “她那是故意的。”杨子令自己也觉得有趣,“我看她是冲你来的,你没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孤白了他一眼,杨子令摸了摸鼻子,然后同孤说起了正事:“林大人的伤口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孤没好气地问,“还能比你夫人更奇怪?”

    杨子令装作没听到后半句,直接答道:“太医换药时我看了一眼,刀口的形状和位置都不对劲,杨氏比林大人矮,又是妇道人家,力道不可能如此深,刀也不可能是俯插进腹部。”

    “你的意思是……”孤反应过来,“不是杨氏动的手?”

    “绝不可能是杨氏动的手。”杨子令答,他皱着眉,“可当时屋子里出了林大人就只有杨氏一个人在,若不是他就只能是……”

    孤这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林丞自己动的手?!”

    杨子令看着孤:“如此看来,只能是他自己动的手。”

    可他为什么要自己捅自己一刀?他和杨氏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

    “若真是他自己动的手,那杨氏又是怎么死的?”孤还是想不通,“林丞同杨氏能有什么关系?”

    杨子令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孤,孤一时间还不那么习惯他当面呈密函这种行为,接过来之后好半天才展开来看。

    密函上的字每一个孤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孤怎么看不太懂呢?

    看完之后孤直接将字条捏成团紧握在掌心,面色凝重地坐下来,杨子令压低声音道:“我手上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基本已经能肯定杨氏不是主谋,甚至不是真凶,她就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

    “你的意思孤明白了,孤想静一静。”

    此事涉及到孤的母妃,杨子令也明白自己没有身份和立场做过多干涉,刚准备退出去,就听到有小娘子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来:“姑爷,娘子让奴婢给您送披风来了,让您夜里别操劳太晚了,千万得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

    孤一听脾气就“蹭”地一下起来了:“杨子令!”

    杨子令头都大了,赶紧将那小娘子打发走,孤一腔愁绪也被搅和得差不多了,贾有容越是要来宣示主权,孤就越是要把杨子令留在身边。

    “你坐。”孤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依你看,林丞这伤还能好吗?”

    “林大人自己动的手,伤口之深可见当时确实是一心求死,”杨子令坐下,“虽不至于说没就没了,但到底伤了根本,怕也就能拖过今年了。”

    只要不是即刻没命就是好事,孤点点头道:“他毕竟是国丈,孤也还得顾及皇后的感受,你既然在这儿主持大局,就好好看着,过些日子老夫人到了,皇后少不得又要再出宫来一趟,你知道怎么做?”

    “国丈膝下无儿无女,娘娘身份贵重,自然也不能一直留在府里,大人重伤未愈,老夫人初来乍到,”杨子令一点就通,“少不得还得我在府里再帮衬几日。”

    “这就对了。”孤十分欣慰,“你老丈人那边有孤在,他不会说什么。”

    杨子令对孤一直强调贾叙之是他老丈人这件事的原因心知肚明,这时候也不搭话,就这样看着孤笑,孤被他笑得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他不是你老丈人吗?你夫人架子挺大啊,这都追到林府来了……”

    “许是听多了官家好龙阳的流言,担心我被看上,连累他们贾府丢了两面。”杨子令故作严肃地回道,“对她这样的娘子而言,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孤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别跟孤打马虎眼,她什么心思孤不管,但你最好提醒她别过了头,逼急了孤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杨子令没被吓住,反倒来了兴趣:“说说你被逼急了准备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方才不是说民间总是有流言道孤好龙阳吗?”孤瞥他一眼,“就你这皮相,孤若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不干点什么……岂不是枉担虚名?”

    他被孤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你啊……”

    让贾有容这样一打岔,孤的心情没有先前那样沉重了,可事还在这里没有查清楚,林丞人也还躺在那里,该处理的问题都还在,这个岔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林丞这一倒,连着过了一个月都没有明显好转,一开始孤总惦记着往林府去,林清琼也请了好几次旨去探望,就连国舅和贾叙之也时不时过去探望,林老夫人到京时孤海特意恩准林清琼在林府陪住了三日,杨子令也在林府正式扎根下来,偶然间听贾叙之提起,贾有容也没少过去探望,孤从最开始气不打一出来,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国舅对林丞的感谢之情很快被消耗殆尽,孤知道他近日来已经不大往林府去了,私底下依然在查当年下毒谋害母妃一案,瞿让坐在棋盘对面问起孤:“你就由着他这样查下去?”

    “为什么不呢?”孤捏着一颗白子思索着落在何处好,“那也是孤的亲母妃,难道孤还要拦着他查清真相?”

    瞿让才不相信孤,一边落子一边反问道:“你会相信他?”

    “信”孤看着他挑起眉头就笑起来,“自然是不信的,但也拦不住。杨子令已经在着手查了,而且他现在在林府,查起来也方便。”

    杨子令细作出身,他查起事情来有自己的门道,虽说国舅也有自己的方法,但至少他能查到杨子令都能查到,可杨子令能查到的他就不一定能查到了。杨氏被林丞拿住之前,孤也好国舅也好,没人把当年母妃的案子往林丞身上想过,可现在不仅是孤和杨子令,国舅现在也一定在调查出事时林丞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瞿让将黑子攥在掌心,皱着眉看孤:“你也怀疑和林丞有关?”

    现在林丞实打实的孙女婿不是孤,而是他。孤好笑地看着瞿让:“怎么,你担心会影响到林清琼?”

    瞿让很执着:“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怀疑,”那孤就索性直白点回答他,“是确定。”

    “你确定他和当年毒害娘娘的事有关?”瞿让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总觉得里头还应该有隐情,“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当年的事若只有杨氏一个人,不可能全身而退到今天,可若是像眼下看到的这局面,这么明显让所有人都将当年的事和林丞联想到一起,也仿佛太顺利了。

    潮哥儿在一旁观战,眼瞅着孤要输了,有些着急地伸手去将瞿让正准备落下的黑子抢下来藏到身后去,耍赖道:“说话就说话,说话的时候下什么棋啊!”

    这是在担心先前说好的,若是孤输了,今晚就不能去见杨子令的赌注。

    孤将她藏起来的黑子拽出来,教育她道:“你这小娘子,愿赌就要服输嘛。”

    潮哥儿总算看出来:“官家你是故意的!”

    “对啊,孤就是故意的。”孤也坦坦荡荡地承认,“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贾有容夜夜都要去送爱心补汤,孤去了干什么?看着也碍眼,还不如不去。”

    潮哥儿嘟起嘴不高兴了:“凭什么呀,那贾有容算什么啊,她每日在公子面前装什么似的,公子什么时候将她放在眼里过。”

    瞿让“呵”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她每日在杨子令面前装腔作势?你见着了?”

    “这还需要我见着吗?”潮哥儿老大不高兴,“从前我在府里的时候,她还没过门呢,就把公子拿捏得什么样儿了,我瞧着她那样子就不喜欢。”

    孤在她鼻梁上一刮:“你这小妮子脾气还挺大。”

    “我这是对她才有脾气,官家同我们公子都这样好了,她还插进来……”潮哥儿嘴还嘟着,“这不是横刀夺爱吗?”

    瞿让嗤之以鼻道:“她这哪是横刀夺爱,赐婚的圣旨可是你们官家亲自下的。”

    “那怎么了……”潮哥儿就是护短,“给她根竿儿她就得顺着往上爬吗?”

    “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娘子……”瞿让摇了摇头。

    孤自然得护着潮哥儿啊,不屑地挤兑他:“你统共见过几个小娘子啊?你也就认识皇后吧?”

    眼下的形势很明朗了,孤同潮哥儿明显是一边儿的,瞿让处于弱势地位,他也懂得审时度势,立刻就决定休战。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9)

    “你今夜不去瞧瞧皇后?”孤站直了身子由着潮哥儿来给孤量尺寸做秋冬的新衣裳,“孤记得也有日子没去看她了。”

    瞿让正玩儿将棋子投进画缸里的游戏,听着孤的话分神过来瞅了孤一眼:“没想到你还挺怜香惜玉。”

    “那可不,”孤配合着潮哥儿转了个身背对着瞿让,“到底是孤明媒正娶,名入玉谍的皇后。孤自己没法儿疼,还不能替她盯着你去疼疼啊?”

    潮哥儿一边忙活着一边在孤耳边偷笑:“瞿大哥这是害臊了。”

    这说法儿可真新鲜,孤决定潮哥儿的思路很是清奇啊:“你瞿大哥还会害臊?孤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可还从没见他害臊过呢。”

    “那是官家没什么让他害臊的地方,”潮哥儿记下了量下的尺寸,“这男人啊,总是只在自己喜欢的小娘子跟前儿才会害臊的,官家您瞧我们公子在您跟前儿总是害臊,他在那贾娘子跟前儿就从不这样。”

    这话孤爱听!可瞿让听得直翻白眼,潮哥儿将他的穿的行头拿出来,“瞿大哥要去看娘娘了吧?”

    换做平日,孤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瞿让都会半推半就去了,可今日他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去,潮哥儿将衣裳放下就过来同孤咬耳朵:“瞿大哥今日是怎么了?”

    孤哪能知道他是怎么了啊,随口道:“许是同皇后闹别扭了。”

    潮哥儿觉得可能性太小了:“瞿大哥这性子……还有娘娘那性子,他们俩能闹什么别扭啊?”

    “谁知道呢。”孤回头看了瞿让一眼,“他不乐意去就随他便吧。”

    瞿让的背影都能看出松了口气。

    孤接着继续道:“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方才还松了口气的背影瞬间又僵直了。孤和潮哥儿一起“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林丞的伤一直反反复复,人也一直不大精神。几日前人清醒过来之后孤去探望过一次,他也没什么力气说话,靠在枕头上谢恩,也只说了两句就又昏睡过去,孤偏头去看杨子令,他只是微微摇头。人多眼杂,孤也不好同他多说什么,心里琢磨着无论林丞是当真如此虚弱,还是因不想被孤盘问而故意装病,现在已经是这样的情景,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天夜里杨子令就给孤递了密函。林丞遇刺一案其实并不复杂,他稍查了查就查出来了。杨氏在密闭的屋子里被杀,伤口的位置来看,动手的是林丞无疑了,关键是种种迹象能够证明,他自己腹部那一刀,动手的也正是他自己。

    杨子令心里很清楚孤等的不过是他这道密函来证实而已,心中早就是如此猜想。但孤也一直没有做什么,林丞醒来之后一直装傻,伤口却是真的很严重,他只是想知道,孤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孤亲自给他回复密函,让他继续在林府里盯着,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瞿让看明白了孤的意思,直接问出来:“你担心国舅?”

    “杨子令能查到的,国舅即便查不到,猜也该猜到了,此事涉及到孤的母妃,”孤深深地叹了口气,“孤也是担心等不到孤明确的态度,国舅会冲动。”

    国舅从来不是这么老实的性格,上次在林府被孤敲打过,他竟然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而且最近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在府里,连朝都不上了,要孤怎么相信他真的就此罢休?

    瞿让点头,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更觉得孤的态度有些不对:“若是林丞当真参与了当年的事,你不想追究?”

    孤这几日总是休息不好,夜里反反复复梦到母妃还在的时候,老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孤也知道这都是因为孤白日里总在想着林丞在母妃被毒害一案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孤不愿意相信林丞真的和这件事有关,但又不能不相信,他不可能真的能脱身。

    “孤只是还没想好究竟要怎么做……”孤头疼地用手撑着额头,“你知不知道国舅在暗中调派兵力?你知不知道面捏将军是他的人?你知不知道虽然孤坐在这龙椅上,可我大晋其实是被国舅捏在手里?这天下究竟是谁在做主你不知道吗?现在只有林丞和贾叙之一起才能勉强和国舅制衡,更何况林丞现在还是国丈,孤若是贸然动他,后果会怎么样你知不知道?”

    潮哥儿被孤这一连串的“知不知道”吓着了,迅速和瞿让交换了一个眼神,瞿让走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孤的肩:“别急,总会有办法。”

    “是啊官家,”潮哥儿也来安慰孤,“何况公子和贾大人的儿子不是就要进宫伴读了吗?总会好的。”

    孤苦笑了一下,手里把玩着笔杆:“你说得对。林丞伤得这么严重,一时清醒一时不清醒的,也只是在拖日子了,杨子令总在那儿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他和贾有才一起早些进宫来伴读。”

    瞿让没想到孤会突然改变心意,急急跑过来问:“不是担心国舅会对林丞动手?”

    “现在孤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是我大晋的江山!”孤突然一个大力将手中把玩着的笔杆折断,“怎么,心疼?”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扔开手中已经折断的笔杆,另外拿了一支笔,在铺展开来的纸上写下四个字:火速进宫。

    写完便折起来招来隐卫送出去,潮哥儿很高兴:“官家是让公子火速进宫吗?”

    “当然,”孤冲她笑了笑,瞥到一旁脸色难看的瞿让,才又用调侃道语气说了一句,“若不将人都从林府撤出来,尤其是你们公子那样的人物,国舅的人怎么能混进去?”

    潮哥儿瞅了一眼瞿让,看到他脸色渐缓了才敢同孤开玩笑:“就是,有我们公子镇守在林府,一只鸟都难飞进去,更何况是大活人呐!”

    孤知道瞿让是个死心眼儿,在他心里总觉得拖累了林清琼,之后种种举动都是不义之举,他觉得林丞是否被牵连进当年的案子还尚未查明,如今就这样置他于危险境地总是不妥。

    “告诉你的瞿大哥,让他放心。”孤故意不理瞿让,拉着潮哥儿的手往床边走,“你们公子是什么人啊?他人虽然进宫了,可林府还是孤交托给他的重任,他能让人轻易闯进去得手吗?”

    潮哥儿知道孤其实是在同瞿让说话呢,也就顺着替瞿让问孤:“可官家就写了'火速进宫'四个字,公子能明白吗?”

    孤好没好气道:“你们公子可不像你的瞿大哥这般死脑筋,他自然会明白。”

    瞿让不服气地别开头,孤和潮哥儿相视一笑,潮哥儿没忍住笑出了声,瞿让听见更害臊了,一翻身又上了房梁。

    潮哥儿睡不着,拉着孤说话,夜风微凉,孤索性将她也拉上来半躺在孤身边,潮哥儿胆子大,也就顺着躺下来,还问起孤:“官家都已经大婚了,先前江南旱灾一系列事情不也证明了官家早有治国之力吗?国舅为何还不还政,反倒要让官家继续念书?”

    “到手的权利怎么可能如此痛快便还回来?”孤劳心劳力了这样久,这时终于能缩在被子里,觉得无比惬意,“不过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既然他想让孤再多读两年书,那就顺着他又何妨。”

    至少现在贾叙之将他的儿子送进宫来了,孤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杨子令留在孤身边,许多事都还需要筹谋,有贾有才牵制,贾叙之不敢轻易倒戈,如今更有杨子令从中斡旋,他投鼠忌器,就更不敢随意轻举妄动了,林丞已经伤成了这样,若是连贾叙之都争取不到,事情就更麻烦了。

    潮哥儿突然想起方才孤才命隐卫给杨子令传了信,猛的一下坐起来拍了一下脑门儿:“坏了,一会儿公子还得进宫来……”

    孤大笑出声:“你还真以为你们公子会立刻进宫吗?”

    潮哥儿有些发懵:“怎么……公子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孤但笑不语,她就去问瞿让,瞿让在房梁上翻了个身,不冷不热道:“我又不像你们公子,同官家心意相通,如何能得知?”

    “哼!”潮哥儿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孤拉着潮哥儿躺下来:“你就放心睡吧,明日早些叫孤起来,国舅亲自挑的太傅,怕是容不得孤第一日入学堂便迟到。”

    果然一夜无梦到天亮,早起洗漱时潮哥儿还是十分不解:“公子昨夜竟然当真没来,可他一大早就进宫来,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

    “这么早就来了?”孤漱完口接过潮哥儿递来的帕子,“贾有容没跟来吧?”

    “这也不是在林府办差,这点儿分寸她若是没有,贾大人也该紧一紧家教了。”潮哥儿帮着孤一起穿衣裳,“官家您就放心吧,公子才不乐意总见着她呢。”

    这话说得不实诚,杨子令有些时候就很乐意见着她,比如需要她带话回去告诉贾叙之的时候。

    果然孤刚出了寝殿,杨子令就迎上来道:“国舅还在称病,贾大人今日便会去登门探病,官家放心。”

    他可是父皇给孤留的可用之人,孤自然放心。于是心情还不错地同他说笑话:“潮哥儿昨夜还担心你会奉命即刻就入宫,半夜都不肯睡,非要等着你。”

    杨子令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孤就笑起来:“你也知道孤那封密函是故意传给国舅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看,为何收到之后没有立刻离开林府?”

    “因为……”杨子令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国舅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来的第一日就被我处置了。”

    孤只略微错愕了一小下,便反应过来:“也是,以你的性子,如何能容忍有细作在你身边。”

    杨子令有些尴尬,孤便又问起:“贾有才没同你一道进宫?”

    “他在贾府,我回自己府里换了身衣裳才过来。”起风了,小黄门捧着潮哥儿刚给孤添置的新披风过来,杨子令接过去替孤披上,然后才继续道,“听说贾大人已经先请了先生摸过底了。”

    “不用你说孤也知道。”孤自己将披风的绳子紧了紧,“贾叙之那三个儿女,长子无才名有才,**无貌名有貌。说起来也就你夫人还算是名如其名了。”

    杨子令摸了摸鼻子,突然凑上来在孤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夫人平日最爱着男装,还特别爱吃醋,我夫人究竟是谁……你还觉得是贾有容?”

    他靠得如此近,说话时气息喷在孤的耳廓上,瞬间孤脸都红了,侧着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可又克制不住嘴角上扬起来。

    “若贾有才不是这样的资质,国舅也不放心让我和他一起来伴读,”杨子令退回自己的位置,同孤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继续跟着孤往前走,“贾大人也是怒其不争,听……说起,昨夜还在府中闹了一场,气得贾大人对他动了手。”

    说话间已经到了上书房,屋子里烧了炭火,进了屋小黄门就上来替孤解披风,被杨子令给拦住了,他亲自上来替孤把披风给取了,孤挫着手回头看他:“你明日来记得也带一件……算了,孤还有件新的,下了学你同孤去取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也进来了,进来的还是个愣头青,栽着脑袋往里头冲,一头撞到了孤背上,孤没防备被撞了个趔趄,杨子令赶紧扶了一把,孤站稳了回头去看,只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公子穿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还戴了顶歪头帽,见着孤了还在那傻样看着,也不知道行礼,看老半天了还在看,也不知道看什么呢。

    杨子令往那人膝盖窝踹了一脚:“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冲撞了官家也不知道请罪,你有几个脑袋啊?!”

    那人被踹了一脚,滑稽地趴在地上,还翘着脑袋冲杨子令傻乐:“嘿嘿,妹夫,你还真在啊,我以为我爹骗我呢。”

    这声“妹夫”一叫出口孤就明白了,还当这谁呢,原来就是贾有才啊,这长相真是……就不同贾有容比了,一没贾有貌爽朗,二没他爹贾叙之看着庄重,这看着就是个二傻子啊,他来给孤伴读?

    贾有貌趴地上又被杨子令在屁股上踹了一脚,他还趴哪儿傻笑呢,孤看着真是头大,瞪了杨子令一眼,他就弯腰把贾有才给提起来了。

    贾叙之自己生出来的,几斤几两重心里能没数吗?在府里应该是教过怎么行礼的,贾有才这时候被杨子令再一教训,还真端端正正给孤行了个礼。

    孤看着实在也没脾气了,就叫他起来,跟着太傅也到了,孤起身给太傅行礼,太傅哪敢受孤的礼啊,但他在杨子令和贾有才跟前就没那么客气了,杨子令很谦虚,可贾有才就没那么好摆弄了,拜师礼就闹得不情不愿的,一开始说课了孤和杨子令都认真听着呢,他倒好,睡觉也就算了,居然还扯起了呼!

    太傅气急了,拿着戒尺一家伙敲在贾有才的脑门儿上,贾有才跟那儿做梦呢,被这一闷棍敲的整个人都弹起来了。

    “你个老头儿你打我干什么!”贾有才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儿,“你知道我谁么你就敢打,我爹都才打过我几回,你谁啊你!”

    太傅被骂懵了:“你……你……”

    “我什么我啊!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贾有才跳到书桌上指着太傅的鼻子骂,“官家那是跟你客气,你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儿了,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吃素的,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揍你!”

    孤看得简直瞠目结舌,扭头不敢置信地问杨子令:“他在贾府也是这样?”

    “那可不是,”杨子令简直没眼看,“在府里三天两头气得贾大人拿着鸡毛掸子满府里揍他,有貌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就这,”他指了指已经在桌子上站起来的贾有才,“这还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就这样的儿子还敢往宫里送,”孤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还是他觉着自己在府里受够了,得让孤也尝尝这滋味儿?”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20)

    说话间太傅被气得直接操起一个笔筒朝贾有才扔过去了,孤都被吓得一哆嗦,杨子令护在孤身前笑着回道:“贾大人这是太明白国舅送个太傅进宫是想干什么了,担心官家一个人在宫里应付不过来,特意把儿子送来为官家扛祸呢。”

    一片混乱中贾有才又回敬了太傅一方砚台,孤躲在杨子令身后探脑袋:“那你呢?你被送进来是为了替孤扛什么?”

    “这不是也怕有才兄太有才了,给官家找麻烦吗?”杨子令眼看着战火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他在府里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就怕我。把我送进宫来也是为了治治他。”

    贾有才从桌上跳下来,太傅已经被气得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孤不屑地“切”了一声,心想杨子令这女婿当得还真威风,贾有貌连孤都不放在眼里,偏生怕他,贾有才这都大闹御书房了,孤还偏就不信了:“那你倒是治啊,就由着他这么闹?!”

    杨子令这才笑了一声,顶着满天飞的东西踏进了战场。

    不过片刻,太傅就被哄着坐下喝茶顺气了,贾有才也老老实实过来给孤请罪,孤坐在上首一边吹着茶叶一边瞥眼看他:“你这威风也不是冲孤来的,同孤请什么罪啊,去向太傅请罪。”

    贾有才有志气得很,张嘴就答:“我不!”

    孤以为自己没听清,又追问了一句:“你什么?”

    “我不!”贾有才底气可足了,孤敢问他就敢答,“我就不!那个死老头儿冲谁耍威风呢,我在府里连我爹都不怕!”

    这贾叙之还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啊,生的这几个不省心的简直跟龙生九子似的,还真各有不同啊。先前孤只还只觉得贾有容是个角色,眼下来看那至少还是个守着规矩,不过有些清高的小娘子,这贾有才不得了啊,当着孤的面都敢这么放肆了……还真是很合适来对付国舅派来的太傅!

    太傅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见孤也不接着往下教训贾有才了,就想着来拿捏孤,哆哆嗦嗦地跪在孤面前,一路动作那叫一个慢,就等着孤开口道“快快请起”呢,可孤偏不,他动作慢,孤就等着他慢慢往下跪。

    这一个两个都不按照套路出牌,太傅也来了脾气,跪下酒请辞道:“官家也瞧见了,这等学生,老臣是没法儿教了,除非……”

    “孤是瞧见了,”孤打断他的话,笑眯眯地道,“这贾侍读也忒不成体统,冲撞了太傅,不过孤瞧着太傅年纪也大了,每日进宫来授课也辛苦。既然您老自己请辞,孤也不好强人所难。既如此,您明日就不用过来了。至于太傅一职……再挑个合适的便是了,您可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太傅:“……”

    贾有才个没出息的,当着面就笑得腰都弯下去,笑得太傅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孤只好咳嗽了一声道:“贾有才!你今日对太傅如此造次……罚你送太傅回府!滚吧!”

    “那我妹夫呢?”

    嘿他还来劲了!孤沉下脸来喝道:“什么时候孤行事还要同你报备了?!还不快滚?!”

    贾有才还想说什么,太傅已经率先拂袖而去,看样子被孤气得也不轻,少不得又要去同国舅告状,孤瞥见杨子令已经警告地看了一眼贾有才,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跟出去。

    孤看着这满地狼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同杨子令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才猛的一下笑出声来。

    杨子令道:“这情形我也不能久待了,得赶紧回去,今晚还不定得怎么闹呢。”说着就往外头走。

    “你站住!”孤叫住他,“现在你去贾府叫‘回去’了是吧?他们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犯得着眼巴巴儿地赶过去吗?”

    他果然站住了,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地看着孤,孤起身来云淡风轻道:“孤看你这女婿是当得真上心啊!怎么着,摆平了老丈人同大舅子,回去了是不是夫人还有赏?”

    这下杨子令当真是哭笑不得了:“那依官家,臣现在当如何?”

    “还能如何?”孤使眼色给他,让他帮孤再次把披风系上,“不是说了孤还有件新披风要给你吗?走吧,随孤去寝殿拿啊。”

    杨子令有些犹豫,显然觉得这时候不去善后心里不踏实,正准备说点什么,孤就一挑眉道:“怎么,想抗旨?”

    杨子令就只能苦笑了:“臣不敢。”

    谅他也不敢!

    入了秋之后这风吹在身上,就愈发感觉到寒意,孤一面走一面还在想等将来入了冬,还得给杨子令多准备些冬衣,可不能让贾有容去献殷勤。

    今日之事孤事先其实并没有考虑太多,国舅平白无故送个人进宫来总归不是好事,只是孤没有一个好的理由拒绝,可贾有才就不一样了,他是根本没资格拒绝,但他可以胡来啊,有贾叙之顶在前头,了不起回去被揍一顿,现在还有杨子令在中间调停,就算被揍也不会得多厉害,由他来出这个头是最合适的,孤当然要顺着这个梯子往下走,把这出大戏给唱完啊!

    杨子令一直默默地跟在孤身后,直等到快到寝殿了才终于开口问道:“今夜是不是得去看看娘娘了?”

    孤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支走瞿让呢,就笑起来:“怎么,你不赶着回去当你的好女婿了?有悄悄话要同孤说?”

    孤还不是特别习惯这样调戏人的活计,干得不是十分熟练,更何况现在还穿着一身官家的衣裳,调戏自己臣子的话说完之后自己先脸红了,然后又不想承认自己害臊了,就别开头大力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道:“你闻着这桂花香没有?”

    杨子令没当官的时候一脸倾国色,别人调戏他他还不高兴,这会儿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了,穿上官服之后看着都多了几分阳刚之气,但听了孤故意调戏他的话一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还加快脚步凑近了孤,也不说一句话,就往孤耳朵里吹了口气。

    孤被他吹得浑身一哆嗦,跟被雷劈了似的,从头到脚哪哪儿不得劲,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瞪了他一眼。杨子令现在真够没皮没脸的,还特意凑上来对孤道:“我就爱看你瞪我,瞪得我通体舒畅、好不舒坦!没事儿多瞪我几眼啊!”

    这话就是故意在逗孤了,孤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就又道:“这就对了,朝廷里的事是办不完的,国舅那儿也不用太担心了,你以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还有我呢。别用皱着眉,多笑一笑。”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啊……”孤故意摇着头感慨道,“现在说起这些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在府里没少哄夫人吧?”

    杨子令如何看不出来孤是在故意挤兑他?当下就配合地点点头道:“都是夫人**得好,官家若是体恤臣下就当早些放臣回去,成亲至今臣可还没在新房里睡过一宿。”

    “哦?如此说来夫人当真是受委屈了。”孤大步踏进内殿,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扔给来接东西的小黄门,“既如此就更不能现在就放你回去了,你不好好干出点名堂来,怎么给夫人挣个诰命?”

    潮哥儿赶过来迎我们,就听到孤这最后一句,吓得当真了,慌慌张张问道:“官家真的要封那个贾娘子诰命夫人?”

    孤一下子笑起来,杨子令也笑着摇头,潮哥儿这才知道不是真的,一边替他们公子宽衣一边嘟囔着:“这还什么都不是呢就敢在官家面前如此放肆,若真封了诰命还不定多趾高气昂呢!”

    “官家本就经不起激,你还跟着添乱!”杨子令斥了她一句,“你就看不出来贾有容是在故意激怒官家?”

    潮哥儿偷瞄了孤一眼,大声答道:“我就是看不出来!她激怒官家有什么好处啊?难不成她还真想让官家封她个诰命?呸!她也配!”

    “嘿你这丫头……”

    潮哥儿躲到孤身后来:“杨大人注意自己的身份!我现如今可是官家亲自封的承御,是官家的人!”

    孤才不帮她,直接将她从孤身后扯出来:“你们主仆两个就别拿孤当傻子哄了,这出戏孤可不领情。”说着朝正吐舌头扮鬼脸的潮哥儿道,“你还真别小看了贾有容,她的野心大着呢,岂是一个诰命夫人就能满足的?”

    “那她还想当什么?难不成还想当娘娘不成?”

    孤听了潮哥儿的话没再理会,只是轻笑了一声,御书房里大闹了一通,如今天色还早,瞿让不在,孤正好同杨子令说点体己话。

    潮哥儿见孤朝她使了眼色,便放下备好的酒菜就悄悄地出去了。有她守着孤也放心,招呼着杨子令来坐。

    杨子令替孤满了一杯酒:“怎么瞧着没长高,最近又没好好吃东西?”

    “孤这年纪还能长高?”孤有些诧异,“孤以为已经不会再长个儿了呢,而且有潮哥儿在,孤吃得已经比先前要多很多了……”

    杨子令含笑夹了块牛肉放到孤碗里,自己仰头干一杯酒,末了还夸了一句:“好酒!”

    “好酒少不了你的,”孤喝了一口,觉得辣得很,“这几日在林府你也辛苦了,林老夫人久不曾出过老家,许多事怕还是得仰仗你。”

    “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杨子令又喝了一杯酒,“不过总是在人家府上,办起事来也没那么方便。”

    孤替他把酒给满上:“在孤这儿你就不必拘谨了,好酒管够。”

    于是孤同他二人就这样一直吃酒、聊天,不知不觉天色都渐渐暗下来,潮哥儿最后进来送了几盘热卤,又烫了几壶好酒来,将烛火点亮后告诉孤她已经安排妥当了,不会有小黄门敢过来打扰,她也随着瞿让一同去华阳宫,这样孤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同他们家公子畅饮了。

    孤又喝了口热酒,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坦,回想当初潮哥儿没进宫时,孤和瞿让两个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这过日子啊还是得有双女人的手来操持才有个过日子的样子。

    杨子令光喝酒不吃菜,孤担心他伤了胃,一个劲地劝他,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孤正喝着酒,他就问了一句:“先前流言中说国舅他们在你的龙床上发现了一个男人,那人是瞿让?”

    孤一时不防,直接被酒呛住了,咳得差点背过气去,杨子令伸手过来拍了拍孤胸前的衣衫:“衣裳都湿了,赶紧脱了外衫,不然一会儿得着凉。”

    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他的手只轻轻在孤胸前掸子一下就收回去,可指尖的温度像是在孤胸口生了根似的,感觉一股热流从胸口往下走,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杨子令又伸手过来用手背在孤脸上贴了帖:“怎么了?热?早该脱衣裳了。”

    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就真的顺着他的话起身来将外衫给褪了,然后脸红红地在他对面又坐下来,伸手去拿酒壶想给自己满上,没想到杨子令也刚好伸手过去,一下子就连孤的手一起抓住了。

    脸、脸为什么这么烫,它是不是要烧起来了……孤赶紧挣开他的手,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可这口感怎么不像是酒……

    杨子令像是醉了,踉踉跄跄地起身过来,不知道想做什么,结果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扑到了孤身上来,他的脸埋在孤的胸口,温热的气息随着呼吸喷在孤的胸腹处,孤瞬间觉得自己都燥热起来了。

    孤搂着他,声音小小地问:“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垫……”

    他埋在孤怀里的头无意识地蹭了蹭,整个脑袋往上挪了挪,深深嗅了一口才答道:“好香……饿了,想吃……馒头……”

    孤浑身一哆嗦,他的手按在孤的腰上,狠狠往他怀里一带,孤就被迫挺起胸凑过去,声音都哆嗦起来:“那个……光吃馒头会不会太干了……要喝……奶吗?”

    杨子令在孤怀里闷声笑起来,孤被这笑声惊醒,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可他加大了力道就是不让,孤压低声音慌慌张张道:“快放开孤!方才那酒太辣了!孤的嘴都要烧起来了……”

    他果然松开了些,却没有完全放开桎梏,反倒抬起头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孤的嘴看,过了一会儿才勾起嘴角道:“是吗?有多辣?我来替你吹吹?”

    孤眼看着他慢慢站起身来,从俯视的角度变成了仰视,他站直了之后低下头看着孤,烛光闪了闪,又暗了些,他就在这逐渐变暗的烛光中低下头来,孤的视线一下子变暗了。

    下一瞬孤的唇就被压住,从方才开始一直乱跳的心却突然定了下来。

    杨子令的气息让孤感到无比安心,任命般地闭上了眼。

    烛光闪了最后一下,不甘地熄灭了。

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21)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潮哥儿一脸憋笑的样子,孤宿醉后脑袋有些疼,用手撑着头做起来,结果一动身子感觉浑身都疼,昨夜种种突然闪现,孤一下子脸都烧起来。

    潮哥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声凑到孤耳边来说:“落了红的被褥已经处理好了,官家您是没瞧见公子走时的样子……可好玩儿了!”

    孤想象了一下杨子令的样子,没忍住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对啊,立刻板起脸来教训潮哥儿:“都怪你!没事儿送这么多酒来做什么!你不知道酒后……会那什么吗!”

    潮哥儿才不认呢:“我最后可还特意送来了解酒汤,收拾桌子的时候我可瞧见了,那解酒汤可都喝完了啊,一滴不剩!”

    孤:“……”怪不得孤昨夜最后喝酒的时候觉得不是酒味儿呢。

    “所以怪不着我噢,”潮哥儿挤眉弄眼地看着孤,“更何况公子什么酒量我还能不知道?这几壶酒才哪儿到哪儿啊?”

    “闭嘴吧你!”孤恼羞成怒了,床都懒得起,一咕噜又缩回被子里,“烦死了!反正今日也不用上朝,新的太傅也没挑好吧?孤再躺躺。”

    潮哥儿跪到床榻上来笑道:“可贾大人一早便将大公子绑了来,说是要同官家告罪,在大殿里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同孤告什么罪,又没冲撞孤,”孤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你出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往太傅府上告罪去。”

    “可太傅说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太傅了,当不起,闭门不见呢。”

    哟,脾气还真不小。孤翻了个身过来看着潮哥儿:“那就让他们去国舅府上,横竖也没得罪孤,孤今日身子不适,让他们都别来烦孤!”

    “知道啦!”潮哥儿不知道在乐什么,蹦蹦跳跳就出去了。

    孤浑身都酸软无力,略动一动就各种不舒服,可一想到昨夜种种,真是躲在被子里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杨子令还真是装得一手好醉啊。

    孤一直在床上赖到用午膳的时辰,瞿让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最后回到孤这儿来,孤已经在潮哥儿的伺候下起来换好了衣裳,他眼睛可真毒,瞥了一眼就冷冷地问了一句:“他是狗吗?”

    潮哥儿同孤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又是骂谁呢。

    结果潮哥儿眼睛往下瞥了一眼,突然发现了什么,赶紧伸手替孤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子,孤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瞿让就又哼了一声,孤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看潮哥儿,最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自然地扯了扯领子,嘴里还不服气地顶回去:“说得跟你不是似的。”

    瞿让瞪大眼睛看着孤,孤没好气地怼他:“怎么了,之前皇后脖子上不也有吗?孤都看见了!”

    瞿让:“……”

    潮哥儿偷笑了一声,孤伸了个懒腰,也没打算继续同他计较,就问起了旁的:“皇后那边还好吧?”

    “忧思祖父,夜不能寐。”瞿让冷邦邦地答。

    “这也难怪,可国丈暂时没有大碍,她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孤叹了口气,“听说最近她胃口不太好?”

    瞿让举了个很生动的例子:“吃得同你差不多。”

    孤:“……那还真是吃得挺少的,是御膳房做的不合胃口吗?”

    “看着不像,她从前吃得还是正常一些,”说起这些,瞿让也有些头痛,“许是忧思过度,看她近日脸色也不大好。”

    “过几日让太医过来瞧瞧。”孤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得去祈个福什么的,“皇后这性子,有什么也总憋着不说,孤……不方便,瞿让你就多盯着点儿。”

    “嗯。”

    潮哥儿在小厨房里做了点桂圆红枣汤来,一碗直接放在了孤面前,还有一份用暖钵子装好了搁在食盒里提到瞿让跟前:“多少让皇后娘娘吃点儿,总这样也不行啊。”

    瞿让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

    “国舅那边有什么动静?”孤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搅动着潮哥儿送来的那碗汤,“孤顺着贾有才气走了一个太傅,国舅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杨子令没查到?”瞿让今儿个火气还真是大,三句话不离杨子令的,就巴不得孤找他晦气,“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

    孤不解地看着他:“你明知道他昨夜宿在孤这儿,说这话有意思吗?”

    “没意思!”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提着食盒就翻窗出去了。

    孤:“……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男的孤还以为他来葵水了呢!怎么这么阴晴不定的!”

    潮哥儿摊摊手,接着就一脸坏笑地凑上来:“官家现在感觉身子如何了?还疼不疼呀?”

    “起开!”孤一巴掌将她拍开,“哪哪儿都有你!”

    她还是笑着凑过来,往孤身上蹭:“这可不是我没脸没皮,是公子早上走之前特意让问的,喏,”她指着被孤搅了半天也没吃的汤,“这也是公子特意吩咐了让官家喝的。”

    “他什么时辰走的?”孤一听是他吩咐的,忍不住就开始嘴角上扬了,“走那么早还能吩咐这么多事……”

    话音还没落,外头的小黄门已经提高了音量在传话了:“禀官家给事中杨子令求见!”

    他竟然又来了?孤下意识一僵,然后赶紧拖着潮哥儿过来:“你快帮孤看看,孤头发乱了没有?这身衣裳穿着怎么样”

    潮哥儿将孤的双手一抓:“我的好官家,头发好好的,衣裳也好好的,在公子眼中,没人比你更好看了!您就放心吧!”

    孤怎么可能放心?!可根本来不及去照镜子了,杨子令已经踏进来,孤还扭捏着不肯正面看他,杨子令已经过来捧着孤的脸,孤这才被迫和他对视,他面色却很凝重:“听着,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朱冲在暗中调兵,哥舒达华已经开始行动了。”

    朱冲……面捏将军?!孤清醒过来,眼神随即凌厉起来。

    杨子令松开手:“别急,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调兵进京,贾叙之才刚从林府出来,林丞一直在昏睡,我已经和他说好,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实在不行就直接调禁卫军去拦,他们不能明目张胆进京,我们却能光明正大拿人。”

    “等等!”孤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先不急,国舅忍了这么多年,不至于选在这时候贸然行动,孤看应该不至于是想逼宫,让孤想一想……”

    杨子令就站在原地看着孤,孤皱着眉头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抬起头对他道:“回去告诉你的老丈人,让他即刻调派三千禁卫军去将林府围起来。”

    “是!”他接了旨转身便走。

    出去的时候撞上进来上茶的潮哥儿,潮哥儿一脸不解地进内殿来问孤:“官家,公子怎么就走了?”

    孤还没来得及答话,瞿让先从窗子里翻进来,孤看着他就皱起眉头:“不是以孤的身份去看皇后吗?总从窗户翻进来成何体统!”

    瞿让脸色非常难看。

    孤猜也猜到方才的话他听见了,就板着脸道:“怎么,现在孤处理国事还要看你的脸色吗!不错,顾就是要命人将国丈府围起来,杨氏被杀一案他是最大的嫌犯!况且他还同孤母妃当年被毒害一案有牵连,孤念在皇后无辜、林丞又在昏迷,才仅仅是将他圈禁起来而已,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想怎么样?让你去替孤陪皇后,多陪了几日还把你陪出毛病来了是吧!”

    瞿让的脸色更难看了。

    孤也在气头上,哪里能顾念他的情绪?差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了:“瞿让你是不是还需要孤来提醒你的身份!父皇将你带进宫不是为了让你干政的!是,孤知道林清琼是无辜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祖父并不无辜!孤的母妃死得那样惨……她也是无辜的!往大了说先太后被人毒害这是国事,往小了说……那是孤的母妃!孤的亲娘!孤早就知道此事同林丞有关,能容他至今已是仁至义尽了!”

    潮哥儿从没见孤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有些害怕,不敢上前来,但见孤最后青筋都爆起来,还是鼓起勇气端了杯茶来:“官家喝口水,消消火……”

    孤骂得口干舌燥,夺过来一口就喝干了,瞿让还傻傻杵在原地,潮哥儿见孤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凶狠,便上前劝道:“瞿大哥……赶紧给官家赔个不是吧,官家知道……”

    “她有孕了。”

    孤正在喝水的动作一滞,潮哥儿都吓得瞪大眼睛看着他。

    瞿让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整个人跪下来缩成一团。

    孤将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冲上去揪住他的衣服狠狠问道:“你说什么?!”

    他的脸已经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被孤逼问就只知道喃喃重复了一句:“她有孕了……林清琼……她有孕了。”

    “不是每次都赐药了吗!”孤将他往墙上一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每次都信誓旦旦地告诉孤,是亲眼看着她喝了的吗!现在你告诉孤她有孕了?!瞿让……瞿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瞿让整个人都颓了,再次在墙角缩成一团。

    孤一下子瘫坐下来,心里一团乱麻,胸口起伏不停,感觉自己真的就快要晕过去了,心口都开始绞痛起来,一时间觉得呼吸都困难了,整个人脱力了慢慢往下滑,潮哥儿冲过来扶住孤:“官家……官家!来人啊……叫太医!”

    瞿让猛地一下抬起头,孤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第四章 谁人愿做叫花鸡(1)

    男女之事怎么能说得清楚,林清琼大家闺秀出身,是被孤八抬大轿抬进的华阳宫,以处子之身跟了瞿让,瞿让也确实遵旨每每同房后都让她喝了药,可不知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近日来林清琼总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还伴有呕吐,这样的次数多了瞿让自然心疼,也是请了命之后才请的太医。

    太医这一来直接瞧出了喜脉,连瞒着的可能性都没了,华阳宫上下当时就跪了满地恭贺娘娘大喜。

    孤靠在床榻上听完这些,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瞿让眼里全是血丝,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算了,”孤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你的错,事已至此,国舅他们都上书来恭贺孤了,也只能让她生下来了。”

    潮哥儿给孤喂药,孤嫌麻烦,端过来一口气给干了,苦得半天没睁眼,突然嘴上一软,孤睁开眼潮哥儿就喂了孤一颗蜜枣,好歹把药的苦味压下去了。

    “官家,这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呐?”潮哥儿说话的时候声音比鸟儿的叫声还清脆,孤听着心情都好了些,她说着又苦恼地撇嘴,“可是都已经怀上了,不让生好像也不行呐。”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偷偷瞄着瞿让,瞿让已经做不出来什么别的表情了,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孤看。

    “行了,你也别这样了,”孤换了一个舒适一点的姿势,“都已经这样了,你就是去死也没办法改变局面,现在就只希望她到时候生出来的是个小公主,孤不会对她们母女怎么样的。”

    瞿让轻声问:“若……生的是男孩呢?”

    “那就麻烦了,”孤皱着眉,“嫡长子一定会被言官上奏,要求封他为太子。”

    瞿让“嗖”地一下站起来,孤看着他:“是男是女得等到她分娩那日才知道,现在你怎么担心也没用。”

    “是啊瞿大哥,既然官家说了让娘娘生下来,你就别担心了!”潮哥儿说完又歪着头来问孤,“那瞿大哥今后是不是得常常去华阳宫陪着娘娘?”

    孤就也看向瞿让:“你自己的孩子,就自己多去陪陪吧。”

    “孩子的事先不谈,”瞿让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长出来,双眼通红地看着孤,“软禁林丞的事怎么办?瞒着她?”

    “不然呢?”孤冷冷反问他,“故意找个人去告诉她,然后让她惊吓过度把胎给滑了?瞿让,不要一再挑衅孤,孤的底线你也知道,看在同你的情分上,看在她也是无辜的份上,这已经是孤能做到的极限。”

    瞿让自知理亏,沉默地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了。

    孤示意潮哥儿将腰牌递给他,扶着额叹息道:“腰牌你拿着,宫里由你随意行走,但有一点你得明白,若是孤的皇后有任何闪失,孩子没了也好、她终身再难生育也好,都是你的责任。孤不会对她做什么,但保不齐还有旁人会对她下手,孤虽然不会对她动手,但也不会去保她,你自己的人,自己去保护。”

    他还在发愣,潮哥儿已经将腰牌塞进他怀里:“好了我的瞿大哥啊!官家偶读这样说了,你还不赶紧去华阳宫?”

    瞿让几乎是让潮哥儿推出去的,将他推出去之后潮哥儿将门窗都关好才进来,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孤觉得真是心累。

    潮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一大袋面粉,还拌好了馅儿,知道孤现在脑子乱不想说话,就自个儿乖乖地坐在桌子边和面准备包饺子。

    烦心事这么多,一下子也理不清头绪,孤倒是没亲眼见过包饺子,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潮哥儿一边和面一边笑着回答说:“这有什么的,官家你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保证不必御膳房做的差!”

    这点真是太容易做到了……孤翻了个白眼:“御膳房做的那是人吃的吗?”

    潮哥儿就只笑笑不说话,她什么都不问,孤倒觉得不习惯了:“你就一点儿不好奇孤准备怎么处置林清琼肚子里的孩子?”

    她把面和好了准备擀饺子皮儿,听孤问起来就笑道:“官家不是说了吗?若是个小公主肯定大家伙儿都好好疼啊。”

    “那若是当真生了个小子呢?”

    “那就等生了再说呗。”潮哥儿才没当回事呢,“反正按照官家的性子,也做不来伤天害理的事儿,既然娘娘这才刚怀上,总要有**个月才生吧?就算是个小皇子,也是那时候该烦心的事儿,何必这么早就给自己找不痛快?”

    孤觉得她心态真好:“你还挺想得开的。”

    潮哥儿还哼起了小曲儿,饺子皮擀得又薄又快,笑得也很得意:“有我什么事儿啊,我当然想得开啦,皇后娘娘的孩子不管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也轮不到我去伺候,我就等着官家什么时候同我们公子生个小皇子呢。”

    这丫头还真敢想,现在林清琼怀孕了本就是个**烦,孤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这事儿都闹不明白在这儿,若是孤自己再怀上一个……也不用国舅举兵造反闹那么大动静了,孤直街把大晋江山送到他手里得了。

    看见孤苦笑着摇头,潮哥儿不高兴了:“官家您摇什么头啊,您和公子这么好的人,难道以后不要孩子吗?您别担心,这要孩子的事儿啊都是缘分,那孩子投生到您肚子里来啊就是跟您有母子的缘分,您瞧娘娘不都有了孕,这么复杂又困难的局面不也能让她生下来吗?”

    孤觉得好奇:“你真觉得孤……大晋的官家,挺个大肚子生个胖小子没问题?”

    “娘娘有孕生子也得大肚子,可外人瞧不着啊,”潮哥儿还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儿,“到时候就说我有了不就是了?官家连好龙阳的流言都不怕,宠爱一个承御,为了她和孩子不上朝不见外臣怎么了?还能比好龙阳更夸张?”

    这天大的事到她嘴里转个弯儿好像就不是个事儿了似的,孤想了半天居然觉得有道理,可再想想孩子都还没影儿呢,孤在这儿想什么呢。

    “行了,包你的饺子吧!”孤没好气地坐下来,想了想又道,“回头多包点儿给你们公子送点儿去。”

    潮哥儿朝孤眨眼睛:“想送给公子吃啊?那我包的算什么呀,公子在府里什么好吃的没有啊,他才不稀罕呢。”

    “他在府里吃再多好吃的能一样吗?”孤拿手指敲着桌面,“这可是孤送的。”

    “官家,您送的跟您赐的,这可不一样。”

    孤挑眉道:“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了,”潮哥儿过来将孤拖到她原先站的位置上,把手里已经擀好的饺子皮递给孤,“亲自包的才能体现心意啊。”

    孤自打生下来起可就没干过这活儿,拿着块饺子皮在手里手足无措的,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潮哥儿放下擀面杖过来教孤怎么包饺子,最后磕磕巴巴包出来十来个饺子,已经让孤累出了一身汗。

    瞿让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林清琼,借口还有折子要看又回来了,估计本来以为孤一定在头痛皇后有孕一事,没想到一进来发现孤居然和潮哥儿有说有笑地在……包饺子?

    “你回来啦?”孤见他回来了还好心情地朝他笑了笑,“正好,若是你在华阳宫留宿,孤还要顾念着不能在这儿再召见杨子令了,这饺子就只能送去杨府了。”

    潮哥儿一抚掌:“那我这就叫人将公子叫进宫来!”

    等杨子令到的时候比瞿让还错愕,孤正坐在圆桌边朝他笑,面前还有一盘儿卖相惨不忍睹的、冒着热气的饺子,见他来了就招呼他:“快来吃饺子!”

    “这、这……”杨子令还在发愣,潮哥儿已经从他身后把他往前推了过来。

    “这什么呀公子,这可是官家亲手包的饺子,特意叫你进宫来尝尝呢。”

    盘里的饺子因为包的时候没捏紧,已经皮是皮、馅是馅儿了,但瞿让还是吃得很速度,本来杨子令还有些犹豫的,一看瞿让这阵仗,生怕再犹豫一下就全都被他吃光了,于是两个人跟抢食似的你一个我一个,没一会儿饺子盘就见了底。

    潮哥儿等他们抢完了才把自己包的个头匀称、晶莹透亮的饺子盛出来放到孤的面前:“官家,趁热吃!”

    杨子令、瞿让:“……”

    “行了,你们既然已经吃饱了,就说正事儿吧,”孤用筷子戳着饺子,也没心思吃,但不设防被潮哥儿塞了一个进嘴里,还被他们三个人一起用眼神施压,不得已只能吃了下去,一边咀嚼一边看着杨子令道,“你先说。”

    “林府已经围起来了,但对林府上下其实没什么影响,老夫人一直在大人房中亲自陪护,林大人昏睡着,她就念佛经,”杨子令看了一眼瞿让才继续说,“我亲自去看过,老夫人只问了一句娘娘可好。”

    孤于是看向瞿让:“她怎么样?”

    瞿让有些尴尬,但还是只能回答孤:“很好。”

    杨子令道:“现在是最特殊的时期,娘娘那边恐怕瞒不住,少不得要来同官家求情,到时候……”

    “你多虑了。”孤又被潮哥儿塞了一嘴的饺子,非常无奈地看着她,潮哥儿一双透亮的大眼睛望着孤眨巴眨巴的,孤没法子又只能吃了进去。

    杨子令道:“不是臣多虑,娘娘……”

    “娘娘那边必须瞒住,”孤好不容易把满嘴的饺子咽了下去,用眼神警告潮哥儿不要再来了,然后又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她现在有孕在身,知道了恐怕会动胎气。”

    “有……有孕?”杨子令明显没理解,“官家是说……娘娘有孕了?”

    孤看了瞿让一眼,他的表情更尴尬了,杨子令多玲珑剔透的人,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当着瞿让的面也没继续追问,只得说起了旁的事:“贾叙之带着贾有才去国舅府登门致歉,国舅说此后官家的学业就全权交由贾叙之负责,他也已经答应了。”

    “这是好事儿啊,你去把他新找的夫子摆平,贾有才那边让他还是照例每日进宫来,孤替他准备了一把好弓,他不是最烦念书了吗?那就让他好好练练骑射。”孤对这个发展很是满意,“有伴读这理由,日后你进宫也方便。”

    “臣已经安排妥当了,贾有才那边官家放心,臣有法子治他。”

    孤没好气地瞅他一眼:“你自然有法子治他,妹夫当成你这样够可以的啊。夫人是不是在府里也是这样被你整治的?”

    说起贾有容,连杨子令都觉得头痛:“官家赐的这位夫人,臣可真是无福消受。就为了今日进宫,已经在府里闹了个不可开交,幸亏贾有才去打岔,臣才能脱身进宫来。”

    “如此悍妇……”孤眯起眼睛来,“她是不是忘了,孤既然能赐婚让你娶她,就也能下旨让你休了她!”

    “如今林丞已经成了这样,她如何能不清楚官家如今还要仰仗她父亲来抗衡国舅?”杨子令苦笑道,“如何拿捏臣,她倒比官家更清楚。”

    这话一说出口,孤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意思是拿她还没法子了是吧?”

    “我……”

    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小黄门尖细的声音:“禀官家,给事中杨大人夫人求见皇后娘娘,递了折子来请旨。”

    孤:“……”

    杨子令:“……”

    瞿让:“……我先走了。”他肯定不会回华阳宫了,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孤知道他有得是地方藏!

第四章 谁人愿做叫花鸡(2)

    这贾有容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孤起身吩咐潮哥儿:“你去华阳宫看看娘娘,陪她说会儿话。”

    潮哥儿领命去了,孤就正了正衣冠,叫上杨子令:“走吧孤的给事中大人,一同去会会你那位能干的夫人!”

    早知道贾有容不可能是冲林清琼而来,她心里很清楚这时候孤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去见林清琼,可她只有利用这个理由才能成功逼孤亲自见她。

    贾有容非但知道怎么治杨子令,她更知道怎么治孤。进来之后先是依足了规矩行礼磕头,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却是伸手去替杨子令理了理衣袖,嘴里还嗔怒道:“瞧你,没了我在身边,衣衫都不知道理了,天子面前怎可失仪?”

    一句话就将亲疏理出来了,她是内人,孤是外人,所以没了她杨子令是不行的,见着孤却要守规矩、不能失仪。

    孤真是被气得要吐血了面上还只能维持微笑,杨子令当然很尴尬,他躲开贾有容的手,还低声呵斥了一句:“官家面前不要放肆!”

    可贾有容还是执着地用手挽住了杨子令的胳膊,嘴里还在笑着:“整个大晋谁不知道如今帝后和鸣,娘娘又有了喜脉,夫妻之间闺中情趣,官家怎会不懂?倒是你小家子气,教官家看笑话。”

    不生气……不能生气!这是孤亲自赐的婚……要忍、要忍!

    孤已经做了几个深呼吸,拼命压制自己的怒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贾有容再次发难,她一直挽着杨子令的手突然往下滑……然**住了他的手。

    还!是!十!指!交!扣!

    孤闭了闭眼,觉得先前被潮哥儿喂的那几个饺子在腹中翻腾,马上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混账东西!没事强迫孤吃什么饺子!

    结果再睁眼贾有容已经过分到整个人依偎到杨子令身上去了,杨子令这个混账东西!他竟然只知道僵硬、笔直地站在原地让贾有容靠着!竟然不知道躲开!

    孤再次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次却没法子再压制下去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杨子令很紧张,见孤起身了,就赶紧借机甩开了贾有容的手,趁着孤发难之前推着她往外走:“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往宫里跑什么!赶紧回去!”

    贾有容被他推得有点儿痒,笑得“咯咯咯”的,孤看了真心觉得这举动太刺眼,想着孤每夜还要想各种理由才能将杨子令叫进宫,贾有容却能什么也不做就陪在他身边,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越想越气,气急了就大吼了一声:“站住!”

    杨子令和贾有容同时一顿,然后又一起回头过来看着孤。

    这么步调一致是想气死谁?!

    孤再也忍不住了,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贾有容的腕子往自己身边一拽,杨子令还伸手想将她往回拽,可就他那点力气,分分钟就脱手了,看到孤脸上决绝的表情,他估计以为孤要将贾有容赐死了,想也没想就跪了下来。

    当初劝他当个官都能同孤吵个天翻地覆的,如今为了旁人倒忘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了,孤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直接在龙椅上坐下来,然后一个拉拽,贾有容跌坐在孤的腿上,她挣扎着要起身,但孤按着她的肩膀不让,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子令道:“别以为孤看在贾大人的份上封你了一个给事中你就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贾有容坐在孤的腿上僵住了。

    杨子令跪在地上抬起了头看着孤,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你回去吧。”孤的手滑到了贾有容的腰上,停在了这个位置不动了,“有容今日就在宫中歇息。”

    怀中的贾有容却突然不再僵直身子,反而放松了下来,她双手抬起来环绕住孤的脖子,在孤的耳边吹气:“官家可是说真的?”

    这回僵住的换成了孤。

    杨子令已经憋不住笑了,竟然都不担心孤真的将贾有容留下,明日传言会有多么离谱,就算孤的名声已经不怕更臭了……他就一点也不担心孤的身份被贾有容发现?!还笑!他居然还有心情笑!

    “既如此……那臣就先行告退了,官家同……夫人,早些歇息。”

    贾有容回道:“那我就歇在宫里了,杨大人记得叫府里人送些换洗衣物进宫来。”

    “放心,归置妥当了就送来。”

    孤:“……”你们夫妻在搞什么!孤怎么感觉自己又被算计了!这是什么情况!

    杨子令非常迅速地撤了。孤一脸茫然地看着还坐在孤腿上的贾有容,她这才从容地起身,还撩了撩鬓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她就这样站在孤的面前,脸上还带了些许调皮的笑意:“官家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杨子令竟然就这样走了?我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就留下来了?”

    虽然孤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他们都是聪明人,孤也不是傻子,以杨子令对孤的了解,以贾有容的聪慧,想要激得孤做得如此举动其实并不是难事。

    孤放松了朝她笑了笑:“你和杨子令商量好的?”

    “他始终站在你这边,如何能同我商量好?只不过我略用了一点点手段,”贾有容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还用手指比了个很小的距离,“真的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你威胁他?”孤突然觉得即便早就知道她有本事,但还是小看了她,“你用什么威胁他?”

    贾有容笑得非常坦然:“杨子令此人,在官家指婚之前无论父亲如何恩威并施,他都不曾允婚,连父亲尚且无法拿捏他,自然只有拿他最在意之人才能逼他妥协了。”

    孤突然浑身一个战栗,有些发抖地看着她。

    “没错,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若是整个大晋都知道了当今官家竟然是个娘子身……会如何?”她笑得十分含蓄,“这只是一个假设而已,但他突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知道官家……明不明白?”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孤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坐在龙椅上双手交叠,用力平复自己发抖的身子,“你……怎么知道的?”

    贾有容还是笑得很温和,站在那里一点都不具备攻击性,也没有回答孤的问题,但她开口说了一句:“若是我想说,现在大晋已经乱了,官家也早不是官家。”

    是、是友军?

    孤勉强镇定了下来:“你究竟想要什么?”

    “有容妇道人家,哪里敢要什么?”她有些腼腆地看着孤,“还不是官家想让我进宫,我就只能进宫?”

    “……”孤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这是为什么?“你想进宫?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逼得孤将你扣在宫里?”

    “不止。”她的笑容越来越大,“有容自然知道皇后之位无法撼动,但我要当贵妃,要当这后宫中真正掌权的贵妃。”

    “你……”孤试着消化了一下,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

    贾有容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气场,小鹌鹑似的点头:“有容当然知道,只不过想好好替官家打理后宫而已。官家朝务繁忙,皇后此时又有喜了,自然无暇处理后宫琐事,有容不过想替官家分忧而已。”

    孤其实很想问一句“你图什么呢”,想想又觉得没必要问,反正就算问了,她也有一百个谎等着呢。

    “官家其实不必忧心,”贾有容这次开口语气明显诚恳许多,连表情都正经一些,“先前小妹进宫见官家时,就已经代为转达过有容的心意。试问天下哪个女子不想站在君王身侧,成为后宫之主?”

    “可……”

    贾有容不等孤问出来,便主动解释道:“但现在情形特殊,有容明白皇后娘娘之位不可能撼动,有容也无意去冒犯,而且……如今的情形,官家留我在宫中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有容明白。”

    她明白了可孤还是不明白啊,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你到底图什么?”

    “图名、图利、图地位,也可能……”她稍稍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孤笑起来,“图官家这个人啊。”

    孤被她这笑容、这话刺激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浑身一哆嗦,接着贾有容就笑了起来,然后在孤这儿四处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床边打量了一下问道:“今夜我睡这儿吗?”

    “不行!”孤一下子弹起来,“你睡这儿孤睡哪儿?!”

    “官家将有容扣在宫中,明日必定朝堂上都会是一片血雨腥风,今夜有容还能去哪儿?”她指了指孤的龙床,“这床足够睡两个人了,更何况有容……也没法子占官家便宜不是吗?”

    她说完还上上下下打量了孤一眼,最后眼神意味深长地停在了孤的胸上。

    “……”孤赶紧挺了挺胸,“一会儿潮哥儿回来让她替你准备一床新的被褥,孤可提前告诉你,孤睡姿不好的。”

    她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手往里头摸了摸被褥什么的:“这时节就盖这么厚的被子了……看来官家身子不大好啊,日后膳食这一块就交给有容吧。”

    孤突然打心底里升腾起一股寒意,一个潮哥儿孤就已经够受不了了……这还只是杨子令**出来的,贾有容是什么人啊!她可是连杨子令都能治住的人啊!

    贾有容见孤一脸抗拒,就朝孤眨了眨眼:“官家可知道,杨子令为何会默许有容故意和他亲近以引起官家的妒火?”

    她知道得实在太多了……对比起来孤怎么又觉得自己跟二傻子似的?!不能够啊!孤这次必须答对!

    孤想了想才回道:“因为他……怕你?”

    虽然看表情就知道孤没有答对,但贾有容没有嘲笑孤,反倒很热心肠地告诉孤:“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一再进宫,我爹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挠,可若是我进宫了,我爹在朝上都会无颜见人,至少不会同国舅他们一起,站在官家的对立面。这样你们日后见面,有我从中遮掩,也好掩人耳目。”

    见孤一脸没有听懂的样子,她就继续好脾气地解释道:“他是在为你们的日后做准备。”

    这下孤总算明白了,这、这、这是在为日后我们……暗通款曲做遮掩打掩护做准备?明白过来之后脸立即就红了。

    偏偏贾有容还要继续,她坐在床榻边,随意地用手撑着侧脸看着孤:“其实我知道你们的事了,他更衣时我故意去闹,看见他背上有抓痕。”

    孤恼羞成怒地瞪着她,半天都没想到如何反驳,最后只好憋出一句:“你怎么能随便看他更衣!”

    贾有容耸耸肩道:“当然是故意的,否则他怎么能这样快就忍受不了了,巴巴儿地咬下我放出去的饵?”

    无耻得这么光明正大,孤真是无话可说。

    “既然有容已经如此开诚布公,那官家是否也能坦诚相待?”

    孤只好也坐下来,看着她问:“你还想知道什么?你连孤是女儿身都知道,还有什么事需要孤来告诉你?”

    “自然有。”贾有容一脸不耻下问的表情,“比如,官家是如何让皇后娘娘有孕的?”

    “……”这件事真是一言难尽,孤觉得既然她日后要在宫中久留了,还是得早点介绍她和瞿让认识才行。

    她见孤不说话,就明白过来:“看来改日该会会那位英雄了。”

    孤叹了口气道:“有容啊,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觉得呢?”

    “有容只知道有志者事竟成,”她伸手在枕头上拍了拍,似乎对触感还挺满意,“找到了你想与之并肩的人,就要努力去到他会在的地方,就像我现在这样。”

    是不是有病!明知道孤同她一样是个娘子,明明有一个杨子令在身边,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怎么就非要进宫来趟这趟浑水?!

    孤对她无语了,认命般起身指着床里头对她道:“你睡里头罢。孤夜里习惯起夜的,省得吵着你。”

    她于是愉快地脱了外衫躺了进去,还说了一句:“我特意沐浴了进宫来的,猜到头一夜进宫许多事会不方便。”

    ……孤该说什么好?是不是还要夸夸你聪慧机敏?

    不知是杨子令去吩咐过,还是瞿让提醒了,总之一夜潮哥儿都没回来。孤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身旁贾有容的呼吸倒是很快便匀净了,孤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怎么想怎么觉得荒唐。

    先是林丞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和孤母妃被害一案扯上了关系,打乱了孤对国舅的所有计划。

第四章 谁人愿做叫花鸡(3)

    接着瞿让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然让林清琼有孕了,眼下虽然可以对付过去,可等到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无论诞下的是男是女都只会让局面更复杂。

    现在贾有容还来凑热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孤是女儿身的。孤心里少不得还要担心她知道了,是不是意味着贾叙之也知道了?

    但想想又觉得贾叙之知道的可能性太小,正如贾有容自己所说,若是她要将孤的身份揭穿,早已经昭告天下,那样于她也没什么好处,而且若是贾叙之已经知道了,也不会一直想将贾有貌送进宫来。况且以孤对他的了解,若是他当真知道了,怕是会出于对大晋的忠心,同国舅联手将孤从这皇位上赶下去,也就用不着孤还在这儿担心来担心去了。

    眼下最紧要的事,是孤和杨子令已经蠢到就是咬住了贾有容的饵,被勾出满嘴血都是小事了,孤的名声反正素来也就这样,好龙阳这一说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孤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信,倒是不举的流言……托瞿让的福,现在大概已经不攻自破了。可问题是这次强占臣妇也太夸张了,贾有容还不是一般的朝廷命妇,她爹可是贾叙之啊!孤将来同杨子令又还得时常见面,先不说孤要如何过国舅和贾叙之那一关,就说杨子令要如何顶着这顶御赐的绿帽继续进出孤的御书房和寝殿都是个大问题。

    孤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最后贾有容睡醒了,十分自然地对孤道:“今日便由有容来伺候官家洗漱更衣罢。”

    她进入角色会不会太快了一点?!而且潮哥儿这时候上哪去了?竟然都不来伺候孤起床了!孤这时候才意识到,太过伶俐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贾有容还挺会伺候人的,孤被她服侍着穿戴好之后,觉得自己都比平日精神一些,出发去上朝之前问了她一句:“若是你爹不答应……你要如何自处?”

    但这句也是多余问的,人家竟然连孤都能算计进去,又怎么可能没想好怎么治她爹?

    贾有容云淡风轻地答:“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是让他当国丈?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可这福气,贾叙之怕是得要日子才能消受住啊。

    孤有些惆怅地想,父皇当日将大晋的江山交到孤的手里,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状况就是同皇后的大婚之夜了,所以他老人家一早就将瞿让送到了孤的身边,可谁能想到孤竟然走到了今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待到百年之后孤也下了黄泉,不知父皇见着孤了会不会感慨一句,这大晋之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小黄门们在端水进来见到贾有容时就已经要将头栽进地里去了,根本不敢多看多说,就好像她本来就是孤的妃子,本就该宿在这儿,本就该伺候孤洗漱一样。可以说心理素质已经被孤锻炼出来了。

    孤出发去上朝之前,贾有容就像昨夜故意气孤时给杨子令整理衣袖一般,上前来替孤理了理,她站着时比孤还高那么一点儿,孤得稍微仰起脖子才能看清她的脸,她见孤看她,就冲孤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放心,”孤拍了拍她的手背,“孤绝不教你受委屈。你爹那儿孤自有办法。”

    贾有容对孤充满信心地点点头。

    但孤很快先前一倾,凑到她耳边去提醒她道:“你答应孤的事,可千万要长记性。否则孤当真生气起来……可不是你对付杨子令那样轻松。”

    贾有容却突然作出娇羞的表情来,一掌轻轻地拂在孤的胳膊上,道:“官家真讨厌!我答应您什么啦……”

    余光中有个黑色的影子闪动,孤一下子来了脾气:“谁让你进来的!”

    那小黄门吓得赶紧跪下来,手里拿着的抹布也掉在了地上:“官家恕罪,奴才才被分来不懂规矩……”

    “自个儿去领三十大板!”孤冷眼看着他,“滚!”

    贾有容这才严肃起来:“这是国舅的人?”

    孤没什么好脸色地答了一句:“谁知道呢,往孤这儿送小黄门的人这么多,你们贾府怕也有吧?”

    说完也不等她再回答,就大踏步出去了。

    国舅遇事就称病的毛病是好不了了,但他这次躲在府里也够久了,听说是架不住底下官员们轮番去府里请,这才终于再次来上朝,这么刚刚好就碰到孤强占臣妇的大新闻,孤进大殿的时候底下的议论声才终于停下来。

    朝上一度气氛很尴尬。

    平日里最喜欢说教孤的是贾叙之,可这次贾叙之自己的女儿牵扯其中,他有点难开这个口,脸涩涩地站在那儿,林丞又被圈禁起来了,本来在这件事上他才是最有身份来上谏言的,如此看来就只剩下国舅了。

    孤和颜悦色地看着国舅:“今日国舅来了?身子如何?好些了罢?”

    “劳官家挂念,老臣好多了,没什么大碍。”国舅欠了欠身子朝孤也笑起来。

    孤倒要看看他们想从什么地方开始切入来教训孤。

    朝上一片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杨子令排众而出,就好像他的夫人不曾被孤强行留在宫中一般,说的也是正事。

    “官家,林大人伤势暂时稳定了,却也没有明显好转,人还昏迷着,一日中清醒的时候加起来不足半个时辰,整个林府已经被围起来,无人能随意进出。”

    “好。”孤点了点头,“杨氏一案疑点众多,此事就交给你去调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林府全府上下戒严。”

    “臣遵旨。”

    孤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如今皇后有孕在身,林府中事就不必让她知道了。”

    这次不止是吩咐杨子令,更是说给满朝文武说的。国舅抬头看了孤一眼,孤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也落在了国舅身上。

    既然都不说,那孤就只能自己来挑明了:“国舅一直欲言又止,是否想说有容昨夜留宿宫中一事?”

    事已至此,孤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既不称呼她为贾府娘子,也不称呼她为给事中杨夫人,就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叫出她的闺名小字来,孤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来教训孤。

    贾叙之望向杨子令,杨子令目不斜视,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国舅看着贾叙之,贾叙之只能回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孤本来一腔愁绪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贾叙之这个笑容突然也憋不住了,最开始还只是咧嘴笑,笑着笑着就笑出声了。

    国舅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孤,孤被看得有些发毛,这才将笑意忍住。国舅轻声问道:“皇后才刚有孕,官家又才刚封了一个承御,若是还想充盈后宫,办一次选秀也无妨。官家的意思是?”

    这问得还挺含蓄,孤笑道:“国舅多虑了,寻常人家的娘子选进宫来也于礼不合。”说完孤就觉得自己脑子抽了,难不成把臣子的夫人抢进宫来就符合礼制了?

    贾叙之的脑袋都要栽到地里去了。

    孤笑着看他:“有容知书达理又御出名门,孤决意将她封为贾妃,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态度和语气都如此坦然,百官们瞬间有种“难道是我记错了,贾有容没嫁给杨子令吗”的错觉。

    贾叙之想和杨子令面面相觑,但是杨子令根本不看他。不得不说杨子令真是有本事啊,他就是能在众人的目光中淡定自若,就好像孤方才嘴里说的话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既然如此,孤就只能和他打配合了。

    “子令,”孤和蔼地叫他的名字,依稀间还能听到有些大臣倒吸凉气的声音,“依你所见,如何?”

    杨子令的态度很明确:“纳妃乃官家家事,身为人臣不敢过问官家家事。”

    这下窃窃私语声又大了几分,孤咳嗽了一声他们才克制了一些。

    “那依国舅看呢?”孤又将包袱甩给了国舅。

    国舅什么人啊,他当然无法容忍孤如此胡闹,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一反常态地用慈父般的目光慈祥地看着孤道:“既然杨大人都不反对,老臣自然是只要官家高兴就好。”

    “既如此,礼部择一个吉日,去准备封妃大典。”孤也知道,国舅素来不按常理出牌,此时当然要就坡下驴,省得夜长梦多。

    礼部的人接了旨,孤便叫退朝了。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

    下了朝后杨子令没急着走,跟在孤的身后欲言又止的,孤嘲笑他:“怎么,在大殿上不是说得好好的?下了朝就反悔了?舍不得了?”

    “官家何必拿我寻开心,”杨子令明显有些发愁,“国舅连日来暗中调兵,虽说至今没进京,可其用心可以想见,贾有容想进宫,臣思来想去,觉得此时虽非最佳时机,却也赶了个巧,至少贾叙之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孤虽然不知道贾有容究竟想做什么,但目前来看至少不是想同孤对着干。”孤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来些,“她自然也算准了这时候放出饵来,孤会上钩。”

    杨子令摸了摸鼻子,突然问起了旁的:“昨夜你们歇在一处?”

    “怎么,”孤斜着眼往身后去瞥他,“你还怕孤吃她豆腐?”

    “怕她占官家便宜才是。”杨子令苦笑道,“潮哥儿都不敢回官家的寝殿了,说是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说起这事儿,孤正想同你说起,既然贾有容已经进宫了,你身边总还是得有个打理日常的贴心人,”孤叹了口气,“总之日后你时刻将她带在身边便是,她有承御这身份,行走宫中也便宜。”

    杨子令笑道:“官家就不怕旁人传闲话?已经亲封的承御,竟又赏给了臣。”

    “你的夫人孤还要纳她为妃呢,旁人说闲话又如何?”孤特意纠正他,“而且孤可不是将潮哥儿赐给你,只是让她暂时跟着你而已,承御的身份还是给她留着,若是日后你有什么急事无法脱身,也好让她随时进宫找孤。”

    杨子令没反对,刚好走进孤的寝殿,早上出去才刚发落了一个小黄门,就他们那身板三十板子估计也得丢半条命,剩下的那些见到孤进门,赶紧弓着腰都退了出去。

    贾有容自然还在,潮哥儿也在,见我们回来了瞬间精神起来,跑过来替孤解袍子,孤琢磨着将先前母妃住的凤栖宫辟出来给她住,杨子令见到她在,原本想说什么的也没继续说。贾有容见状就问起来:“今日上朝,百官态度如何?”

    “比想象中顺利,”孤转头对潮哥儿道,“你带娘娘去看看凤栖宫,空置了许久,还得找内务府的人去清理归置。”

    潮哥儿答应了一声,孤又转身对贾有容道,“现在你回贾府去住不方便,回杨府更不像样子,虽然封妃大典还有日子,但你先去凤栖宫住着,孤得空了去看你。潮哥儿陪你一起去看看,孤一会儿让人把库房的单子给你送去,看上了什么只管跟他们要。”

    贾有容知道孤和杨子令还有话说,也不多问了,孤冲潮哥儿使了个眼色,她就偷笑起来。

    杨子令等他们都走了就同孤说起了正事:“当年娘娘出事,先帝震怒,处置了许多不相干之人,臣现在的职权还查不到宫廷密档,只能确定一件事,林丞确实参与其中,并不无辜。”

    孤沉吟了一会儿:“贸然给你权利去查宫廷密档必定引起国舅怀疑其实也无所谓他怀不怀疑了,但即便给你权利去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来。”

    “国舅现在亲自在查当年之案,幸亏我们先行一步将林府圈禁起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杨子令摇头,“娘娘即便知道了也得感念官家,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她的祖父。”

    “这世上的事如何能说得好?孤好心保他,人家却不一定领情。”孤叹了口气,“就好比孤其实不想将贾有容拖进局中,她却偏偏要来趟这趟浑水。对了,林丞还能拖多久,太医怎么说?”

    杨子令道:“好是没法子好利索了,但这么多名贵药材吊着,应该还能撑着。”

    “那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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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珍馐介绍:
皇帝得了厌食症,御膳房头都大了 皇帝身材矮小、四肢不勤,跑到民间比武招亲, 分分钟被打趴下 神秘细作很同情,做了盆黑暗料理就来请客了:吃吧 竟让皇帝惊为天人! 吃饱了的皇帝娶老婆,去洞房的竟然是替身? 替身瞿让:我也不想的。 逃跑的皇帝:对天发誓我不是不举。 皇帝娶老婆,当夜竟然偷溜出宫见男人? 真·男人杨子令:我也不想的。 见男人的皇帝:没想到他竟然在跟另一个男人喝酒! 另一个男人:我是有苦衷的! 在宫里等着入洞房的皇后: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市井珍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市井珍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市井珍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