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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以娇为贵全文阅读

作者:秦子桑     女以娇为贵txt下载     女以娇为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见叶王妃不明所以,孙嬷嬷便笑道:“如今萧离那贱种仗着战功和圣宠,目中无人,不说娘娘您,就是王爷,何曾放在他的眼中了?若是再叫他结下一门好亲,有个更得力的岳家相助,娘娘您可还能制得住他?”

    “自然不能叫他再结贵亲。只是……”叶王妃想到凌妙伶牙俐齿的模样,便皱了眉头,“也不一定非要是凌家的丫头吧?那小丫头片子看着便是个刺猬似的,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呢。”

    她往后可还是要在萧离的妻子面前摆着婆婆的架子,拿着孝道去好生拿捏一番的。让萧离心痛却又无奈,她便开心了。凌妙……只怕不会叫自己如愿。

    “正是要她这样的性子才好!”孙嬷嬷神秘一笑,附在叶王妃耳边悄声道,“娘娘您想,武定侯府什么门风?这几天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府里的老夫人,不过是个商户出身的,眼皮子又浅,为人又粗陋无比。听说原先还捧着个新寡的侄女跟自己的儿媳妇打擂台,如今叫人送走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武定侯更不用说了,空有一副好皮囊,文不成武不就,把好好儿一个侯府弄成了三流人家都不如。前些日子那府里老夫人寿宴,更是出了个大丑闻,虽然后边被人盖住了,然而去赴宴的人谁不知道?”

    “哦?什么丑闻?”叶王妃颇感兴趣地坐了起来,“说说看。”

    孙嬷嬷便眉飞色舞地将自己打听来的传闻细细说了,惹得叶王妃掩口而笑,“没想到小小的武定侯府里,花样儿倒是不少。”

    “可不是么。那凌家二小姐本就没什么美名传出来,这一下子更是名节有损。哪怕人人都知道她是被人陷害了,又有什么用呢?”孙嬷嬷笑道,“若是将她聘给萧离……”

    她双掌一合,叶王妃便笑了,“可不就是给萧离扣了顶绿帽子?”

    说着便掠了掠鬓角,冷笑道:“倒是没想到那小贱种东挑西选的,竟选中了这么个人。”

    “越是不堪,对咱们就越有利啊。”孙嬷嬷笑道,“据娘娘所说,那丫头性子如此冲动,往后必然会得罪人。哪怕是郡王妃,别人表面不敢说什么,但是背地里可是难免搞些小动作的。到时候啊,这笔账可是都要记在萧离的头上的。”

    “只是……”叶王妃颇为心动,却还是有些犹豫,“我听说,她的外祖家是英国公府?”

    孙嬷嬷转到她正面,更是得意,“不消娘娘说,我已经查过了。如今的英国公顾栩,宠爱的是一个妾室。平南侯夫人就是那妾室所出。至于武定侯夫人,那是可有可无的,都在京城里,那武定侯夫人却是长年不回娘家一次的!”

    叶王妃吁了口气,缓缓躺下,眯起了一双桃花眼,“这么说,竟是个不错的人选。”

    “什么人选?”

    外边传来荣王的声音,片刻间,荣王便走了进来。他年过不惑,却依旧俊美逼人,身居王位,尊贵无比,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皇族中人特有的贵气。

    “妾身正和孙嬷嬷说,孩子们都大了,除了天赐成了家,竟都还没有定下亲事呢。如今呀正要趁着快到了秋日里,京城里走动频繁起来,给孩子们看几个好人选呢。”

    叶王妃起身迎了过去,巧笑嫣然,亲自替荣王脱下了外边的白色罩衫,又朝着孙嬷嬷使了个眼色。

    孙嬷嬷会意,连忙告退出去哪怕再不喜欢萧离,荣王也不见得就愿意给自己的儿子结下一门武定侯府那样的亲事。这事情,绝对不能在荣王面前露出口风来!

    装作出去唤人来倒茶服侍,孙嬷嬷赶紧就走了。

    荣王浑然不觉自己的妻子正要坑害嫡子,还满心感动地拍了拍叶王妃的手,叹道:“难为你了。”

    “都是妾身该做的。”叶王妃柔声道,看侍女端了茶过来,便接了过来亲手递给荣王,又叫人拿了温热的帕子来给荣王擦汗。

    荣王喝了口茶,见叶王妃面上似有疲色,便将她拉着坐在了腿上,笑问:“今日做了什么,怎么这样疲累?”

    “王爷,丫头们都看着呢。”叶王妃娇嗔地瞥了一眼荣王,秋水一般的眸子里便荡漾出了无尽的柔情,“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还能这样孟浪呢?”

    说着就伸手去推荣王。

    荣王哈哈大笑,捉住了那只细白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谁爱看谁看去,本王行事向来如此!”

    叶王妃将头枕在了荣王的肩头,示意屋子里的侍女们都出去。

    侍女们都知道这夫妻俩相处一向肉麻,白日宣淫的事情也没少做。近来王爷又收了个爱宠,已经数日没歇在掬心院里了。这会儿来了,王妃娘娘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将人留下的。

    机灵些的侍女,便去要热水预备着。

    屋子里荣王细细摩挲着叶王妃那只纤细柔白的小手,直觉的入手处细腻软滑,再看叶王妃,眉眼含笑,水汪汪的眼睛里已经有些春意,心中一动,便将人揽得紧了些,凑到她白皙优美的脖颈处一下一下地蹭着,轻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叶王妃嘤咛一声,便软倒在了他的怀里,浑身上下犹如被抽了骨头一般,伸出细长的双臂勾住了荣王的脖颈。她眼睛里水汪汪的,漾出一片柔情,荣王最是受不了她这样的情态,将人打横抱起,也不往里间走,只按在了窗前的榻上,便欺身压了上去……

    晚间,凌妙正要睡去,消失了多日的萧离突然来了。依旧是一袭墨色锦衣,依旧是玉面青丝,但眉宇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色。

    凌妙知道他有大事要做,然而他不说,她便也不问。

    萧离倚在窗前的榻上,俊美的面容上透出几分随意,几分洒脱,见灯下凌妙容色清丽难言,一双如晨星般的眸子关切地看着自己,便觉得冷凝了多年的心头一阵发热。朝着凌妙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凌妙眯了眯眼,这动作,在唤小狗么?

    这样想着,还是走了过去。见萧离面色有些苍白,想来是消失的这些天去办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微微一犹豫,转到了他的身后,替他轻轻地揉着额角。

    萧离出去多日,原本就已经身心俱疲了。他从懂事起便开始为复仇多方筹谋,虽有先皇后留下的人脉,然而此事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他殚精竭虑,多方布置,又因当年靖王谋害先帝和纯懿皇后后将知情人杀的杀贬的贬,他又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去取证。为了得到兵权,更是以身试险,少年时候便走上战场,多年拼杀,才得到了今日的地位和权势。如今快到了收网之时,他绝对不会有半分的松懈。

    西南兵马大元帅,翊郡王,看似光鲜的背后,是他透支了自己才有的局面。而这,也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的隐疾。如这头痛,一旦发作起来,便是欲裂欲死。

    但凌妙纤细柔滑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上边,或轻或重,鼻端是她身上沐浴后传来的阵阵少女馨香,萧离不禁心中一动。反手过去,握住了凌妙的手腕。

    “妙妙。”

    他低声唤道,声音黯哑,带了浓浓的情意。

    “嗯?”凌妙将身子前倾,从侧面看他,颇为嫌弃地说道,“眼底老的青色,比挨了一老拳还要难看。”

    萧离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

    凌妙继续叹道:“现下也就是这张脸还能看了,若是毁了,可怎么办呢?至少,我这锦绣苑里的窗子,是要钉死了的。”

    说罢,自己忍不住便是一笑。若是前世,老祖母教导她极为严格,虽然她是个火爆的性子,但规矩却是一丝不差。哪怕是与萧乾定亲数年,也未曾越雷池一步。重活了这一回,倒像是将从前的自己也抛了开去。不说别的,从前她可从未曾想过,会有一天允许一个男子夜入香闺。

    萧离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愉悦。忽然间,就手上一个用力,将人抱住了,脸埋在凌妙的肩头,笑的浑身颤抖。隔着薄薄的衣衫,凌妙能感觉到他结实的胸膛,劲瘦的腰。

    正要推开萧离,只觉得面颊上一阵温热的触感,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便印在了她的脸上。

    凌妙愣住了,待明白过来后,面上发红,心头跳的加速,伸手将萧离推开,站起身来瞪着他,如同炸了毛的小猫一般,水意盎然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萧离顺势倒下,闷笑不已。随后便被凌妙扔了一只靠枕过去,正砸在了脸上。

    “来,听说今日叶氏特意跑去楚国公府见你了?”萧离笑够了,终于说到了正题。

    正是因为听说了叶王妃着人打听凌妙之事,又刻意跑去了楚国公府见凌妙,萧离才不顾刚刚归京的疲惫赶来。

    凌妙挑了挑眉,看来萧离在叶王妃那里也是埋了眼线的。昂起下巴,颇带了几分得色,“只怕她后悔了这一遭。”

    上赶着去找没脸,可不是后悔么?

    “妙妙。”萧离忽然严肃起来,正色道,“你要小心这个女人。她能从一个宫女到王府独宠,甚至成了亲王正妃,可不光凭的是一副好皮囊。”

    那个女人出身不高,所以全然不顾高门贵妇们该有的礼仪风范,说不定就会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来。他,担心凌妙。

    凌妙却笑道:“我身边有清云,有苏季神医,这些还吓不到我。若是她惹到了我的头上,我自有法子对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妙妙……”潇漓低低地唤道,出尘绝艳的凤眸中带着叫人心醉神迷的浅笑,“妙妙,你嫁我可好?”

    凌妙一怔。

    “妙妙,嫁我可好?”

    萧离重复了一遍,凌妙怔怔地看着他。

    是你嫁我可好,而不是我娶你可好。

    我心悦你,但我不会只为了自己便罔顾你的意愿。我心悦你,但我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妙妙,嫁我可好?

    凌妙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嫣然一笑,跳动的烛光下,如花一般的容颜便胜似春日繁花齐绽。

    “好。”她点头应允,就看到了萧离眼中瞬间迸发出的璀璨光芒。

    “妙妙!”

    萧离脸上迸发出了无尽的光彩与喜悦,将他本就是俊美如同天神一般的容颜衬得更加光芒耀眼。窗外漫天的星光,映入他的眼眸,如浩瀚银河,仿佛承载了千万年的光阴,却都在一瞬间凝结成了专注的眸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星光浩渺,日月穿梭,都不及他此刻的欢愉无限。

    “妙妙,你等我!”萧离将凌妙揽在了怀中,第一次感受到这少女没有了往日炸毛小猫一般的挣扎。她安静地伏在他的胸膛之前,乖巧地点着头,“妙妙,我明日便去找人来提亲!”

    凌妙明白他的意思。

    以萧离明面上的身份,新晋的翊郡王,荣王府的嫡次子,他的婚事,要么该是皇帝萧靖赐婚,要么该是由荣王夫妻做主。然而无论是皇帝还是荣王夫妻两个,萧离必然都不愿意。他珍爱凌妙,便不欲这桩亲事上,有半分的瑕疵。

    凌妙含笑点头。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传来的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只觉得前世今生,竟没有如此这般安乐的时候……

    次日睁开眼,外边天光已经大亮。海棠一边挽起红绫帐,笑着说道:“小姐昨日睡得倒是香甜,方才叫了一回,小姐都不知道呢。”

    凌妙有些心虚。昨夜萧离过了子时才离开,她与他心意相通,自己一人翻来覆去竟是睡不着,直到了四更天后,才沉沉睡去。

    这起来,可不就晚了么?

    洗漱了一番后,略略用了点儿早膳,便往顾氏的梧桐苑去。

    因中秋乃是盘账的日子,顾氏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格外的繁忙。

    “娘!”凌妙欢快地叫了一声,才迈进了里间,便看到了顾氏正坐在窗前的黄花梨木大圆桌上,低头看着什么。清凌凌的日光透过绿纱窗照进屋子里,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顾氏穿着橘色对襟轻纱短襦,底下一条浅黄色的八幅裙,裙摆上绣着大朵大多的芍药花,而短襦的衣襟上则是几只起落翩飞的蝴蝶。满头青丝就只挽了一个圆髻,发鬓间只插了一支碧玉簪,却又别出心裁,在耳边簪了朵含苞欲放的鲜花儿,看上去清爽而不寡淡,整个人都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娘,您今儿真是好看!”

    顾氏就笑了,嗔道:“真是贫嘴。娘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时候!”

    凌妙凑过去,顺手拿了顾氏妆台前的菱花镜,将头枕在顾氏的肩头上举起了镜子。

    镜子里,便映出了两张极为相似的如花容颜。

    “您看,说您是我的姐姐,都有人信呢。”凌妙朝着一旁抿嘴偷笑的锦儿眨眨眼,“锦姑姑,你说是不是呀?”

    锦儿对顾氏忠心耿耿,凌妙凌肃都很是敬重她。

    锦儿点着头,“小姐说的是。夫人这些日子,果然是越来越显得年轻了。”

    “好了!”顾氏是个明朗而爽利的女子,平日里对自己的容貌虽然很有些在意,然而被女儿这样的夸赞,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阿妙,你看看这个帖子。”

    一张精致的请柬递到了凌妙面前。

    凌妙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长乐长公主府的。

    长乐长公主是圣祖皇帝的第五女,与皇帝乃是亲姐弟,在前朝时候只是个庶出的公主,并不大得宠。圣祖那会儿,真正得宠的乃是另一位贵妃所生的安乐公主。

    圣祖死后,两位公主都晋升为长公主。然而安乐公主性情平顺温婉,先帝对她也颇为照顾,对这两个庶出的妹妹,并没有此薄彼厚。然而长乐长公主心里却是对此不满,因为她的亲弟弟养在了皇后的膝下,说起来也算的半个嫡子。她自认为,身份无论如何要高于安乐长公主才对的。

    等到了先帝也驾崩,当今皇帝登基,长乐长公主终于扬眉吐气。她本就是个性情你乖戾的人,又有了皇帝亲姐姐的身份,不但抓住安乐长公主一句无心之言,硬生生地逼着皇帝将安乐长公主降为了公主,更在未婚夫死后,悍然出手,求了皇帝的赐婚圣旨,将原本属于安乐公主的未婚夫抢到了自己的手里。

    安乐公主郁郁寡欢,被逼得进了护国寺去祈福,不过两年香消玉殒,驸马为了家族勉强娶了长乐长公主,然而听闻了安乐公主死讯后,自觉对不住安乐,也自英年早逝。

    皇帝原本想着自己只有这一个亲姐姐,想要为她再次指婚。然而长乐长公主倒是贤惠了起来,婉言推辞了。

    当然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这些年在公主府里收罗了不少的美貌青年少年,面首无数。在前几年,还曾看中了一个春闱高中的探花郎,甚至不顾探花郎已经有了妻室的事实,想请皇帝下旨叫那探花郎休了糟糠妻,自己下降。

    探花郎被她吓得半死,先一步请旨外放,带着妻子就跑了。

    长乐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便是香怡县主。

    香怡县主与母亲同出一辙,从十二三岁起便追逐着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风流之名满京城。若是男子,这样的名声倒也无所谓,人最多说一句少年轻狂。然而风流一词落到女子身上,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凌妙一想到香怡县主,唇角就带了些许的冷意。

    当初香怡县主看中了萧乾,长乐长公主也很是满意。但是皇帝早就为萧乾和她赐了婚,香怡县主竟然在一次闺秀聚会中挑衅,叫她将萧乾让给她,并出言辱及卫天。叫她大怒,拿出长鞭狠狠地教训了香怡县主一顿。

    长乐长公主进宫哭诉,却被皇帝训斥。那会儿,她还想着皇帝果然公正。可现在回忆起来,却发现自己太过傻了。

    自己的姐姐,未来的儿媳,尤其是要除去的儿媳,这两者之间谁轻孰重,难道还用比较么?

    “娘,咱们家和长公主府素来没有什么来往,她们怎么回想着给咱们下帖子?”

    粉紫色印花儿的桃花笺上,写着邀请武定侯府的女眷们过去赴宴。

    顾氏摇摇头,“我也说不好。从前我倒是也与长公主见过多次,然而两个人并不算投缘,因此上连交情都说不上。”

    她想了想,又轻笑一声,“当年她名声也并不算好,太过嚣张跋扈,京城里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她。”

    不过,长乐长公主与顾臻臻倒是极为要好。顾臻臻最是会察言观色,十分会讨上位者的欢欣。

    长乐长公主虽然跋扈,然而却没什么脑子。不然也不会将自己闹腾到了公主之尊,女儿却没人求娶的地步。

    “那我们过去么?”凌妙打心眼儿里不想去。

    顾氏想了想,“这帖子上写着的是邀请阖府女眷,便是托病不去,也不能所有人都不去。”

    说着叹了口气,“这样的机会,想来你三婶是不会放过的。”

    看着女儿明丽无双的面庞,顾氏怜惜地摩挲了几下,心下有了决定。

    “不如到时候,就借口说我身子不好,你留在家里侍疾了。”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这样一张脸,偏生长得与那卫将军的女儿一般无二。听说那姑娘曾经打过香怡县主,香怡县主能不迁怒?

    顾氏觉得,最好的法子便是叫女儿避开香怡县主。

    她想的倒是不错,然而在中秋节前,长公主府的一位管事嬷嬷来了,专程来请凌妙。

    “咱们县主说了,在春猎的时候,就极为佩服凌小姐的胆色,十分的想结交。奈何凌小姐并不喜欢出门,竟是一直没机会。这次,长公主说了,还请凌小姐务必赏光。”

    这位自称姓许的嬷嬷很是会说话。

    以宗室县主之尊,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是真诚相邀了。

    若是凌妙再拒绝,显见就是在刻意地驳县主和长公主的面子了。

    许嬷嬷走后,顾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不去是不行了的。

    凌妙倒是无所谓,香怡县主和长公主一般,张狂有余,头脑不足。只要小心些,并不用怕她。

    三夫人那边儿早就得到了消息,她问过了顾氏,得知凌妙不去的时候还曾欢喜了许久,想着这次去长公主府,只有凌嫣一个是嫡出的。凌嫣又是那样的容貌性情,不怕在公主那里不出彩。

    然而这回听说长公主竟然遣人亲自再来请凌妙,便只觉得心下气愤,却还要忍着心里的不满,替凌嫣打点衣裳首饰。

    到了赴宴这一天,顾氏与三夫人一起,带着凌妙姐妹几个,分坐三辆马车,来到了长公主府。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公主府占地极大。几乎整整一条街。

    这是凌妙第一次来到长公主府,出人意料的,长乐长公主那般放荡多情的一个人,府邸中景致却是轩阔朗润之中又见文采风流。后边巨大的花园子,取名为抱秀山庄,其中亭台楼阁零散分布在各处,假山湖石疏落有致,虽然已经到了八月里,然而各处花树环绕,正是金桂盛开之际,空气中便裹挟着一股子细细润润的桂花香气。

    荷池石桥,白玉回栏,明净的水面上倒映着园中的各种景致。柔软的金丝垂柳将细嫩的梢头垂在水上,随着金秋之风微微摆动,漾起一抹别样的风姿。

    水边一座极为轩敞的水榭之中,正有隐隐的欢笑声中传来。

    跟着公主府的迎宾进入了水榭,就看到上收出高高地坐着一个华服锦裳的美丽贵妇。但见她墨玉似的头发梳成了高高的飞仙髻,插戴着金碧辉煌镶珠嵌宝的朝阳五凤挂珠钗,钗为六尾,凤尾处缀有小珠,凤钗当中一颗大珠引出凤头和流苏,旁边各有中等珠子一粒,又引出小流苏各一,凤翅采用了镂空雕法,整支凤钗富贵大气又不显沉重,展翅欲飞,与长乐长公主微微挑起的凤眼相映成趣。

    长公主身上穿了橘红色镂金宫装,披了一袭浅橘色披帛,明黄色的如意流苏凤仙裙及裙前的逶迤落地,上边绣着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这样的装束,叫她本就明艳的面容显得更加的艳光四射,不可直视。

    她坐在上首的位置,顾盼间眉眼间便透出了些许的张扬之色。水榭中珠围翠绕,贵妇与千金们来的不少了。长乐长公主凤眼微微眯起,看着那些低声说笑,或是奉承她的人,眸光里便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得意。

    “见过公主殿下。”

    顾氏虽然并不喜欢这位长公主,然而毕竟是皇帝的亲姐姐,本朝之中最为风光显赫的公主,顾氏也不能不按照品级上前行礼。

    “原来是凌夫人。”长公主便笑了起来,眼睛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芒,“多年未见了。”

    顾氏微微一笑,“妾身甚少出门,算起来有十来年没见过长公主了。”

    “不错。”长公主红润的嘴角翘了起来,“说起来,虽然是与你相识甚早,但本宫与平南侯相见的机会却更多一些。”

    听了平南侯夫人几个字,顾氏脸色便有一瞬间的僵硬。

    顾臻臻当年名动京城,是京城里人人追捧的第一才女,也是第一美女。她虽然是庶女出身,然而国公府的庶女,谁又能小瞧了去?

    况且顾臻臻心思极为灵透,比一味耿直,动不动便如炸了毛的刺猬似的顾琬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总是以温婉柔顺示人,又不失一派才女的爽朗明媚。因此上,顾臻臻当时的闺中密友,可是比顾氏多得多了。

    其中一个,便是眼前这位长乐长公主了。说起来,长乐长公主与顾臻臻交好,还是因为两位公主驸马之争。

    当时,长乐长公主仗着自己与皇帝乃是亲姐弟的关系,硬生生地将先帝已经赐婚的驸马从安乐公主手里夺了过去。这事儿,京城里的人嘴上不敢说,心中却没有人认可长了长公主的做法。

    顾氏为人耿直光风霁月,也是十分看不上长的长公主了竟然抢夺对自己妹妹的未婚夫,便是天之骄女,这样做也太过分了些!

    然而顾臻臻正好相反,她对长乐长公主这种做法很是推崇,并且劝慰当时有些众叛亲离的长乐长公主,说是爱情本无罪,既然爱了,便要去争取。安乐长公主与驸马只是有婚约,却并未成亲,长乐长公主自然有机会去为自己争取幸福。

    正因为这几句话,使得长乐长公主对顾臻臻青眼有加。而顾臻臻,之前因为向一位有妇之夫表白被拒,名声很是有些狼藉,却在此后因为有长乐长公主撑了腰,又回到了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并且,最终嫁给了平南王。

    听到长公主提到了顾臻臻,顾氏心头便是火起。英国公府嫡庶之争,在京城里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人尽皆知的。

    她与顾臻臻更是势同水火,长公主偏生这个时候提起了顾臻臻,说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会相信。

    不过顾氏此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激便起火的火爆少女,心头虽有不满,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这正是长公主与她的缘分了。我记得当年,你便与平南侯夫人极为说得来,”

    顾氏只差明说物以类聚了。

    长公主身边正坐着一位身形纤细柔软的妇人,这妇人身着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浅黄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她掩住樱唇轻轻一笑,金凤嘴里衔着的两串珠子便发出了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分明看上去已经三十来岁的年纪了,却偏生还有些小女孩儿爱娇的做派。

    不是荣王妃叶氏,又是哪个?

    凌妙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心下只觉得好笑。

    说人以群分,果然是没错的。

    如顾氏,虽然交好的人不多,然而如楚国公府的老郡主等,对她都是青眼有加的。

    再如她自己,便与楚萱华,尤其是岑媛很是亲近。这里边,不仅仅有着生死与共的情分,更多的是性情相投。

    叶王妃掩口轻声娇笑,眨动着一双明如秋水的横波目,对长乐长公主笑道:“姐姐您瞧,今日可是来了不少的小姑娘家呢。一个一个的如花似玉的,叫我看了可真是喜欢!”

    眼波流转间,视线便落在了凌妙等人身上。

    不得不说,凌家的姑娘们生得都是不错的。今天跟着顾氏和三太太来的三个,凌妙清媚潋滟,凌嫣眉目如画,还有个凌颂的庶女,与凌嫣同岁的四姑娘凌,也是娇俏可人,笑起来很是甜美。

    长公主居高临下地坐在上首,眼神扫了扫凌家的三个姑娘,再看到凌妙的脸庞时候,眼眸猛然一缩。

    明艳如盛放牡丹一般的脸上,i便沉了下来。

    凌妙感受到了那两道带着怒火与惊恐的视线,却只敛目不语。

    这辈子的凌妙虽然没见过长公主,但作为卫紫璎的时候,她可是见过的。那时候因香怡县主的挑衅,她曾经用长鞭结结实实地抽了香怡县主一顿鞭子。长公主只有这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如珠如宝地宠爱,见被打了,哪里肯答应?

    一状告到了皇帝面前,不过那会儿大凤和西戎战事正在紧张之际,卫天作为大将戍守边疆,皇帝正需要他,也不会为了个嚣张跋扈的外甥女去出头为难卫天的女儿。

    因此只是安抚了一番长公主,此事便揭了过去。

    卫紫璎已经不在,凌妙却又偏生长了一张与卫紫璎一般无二的脸。

    见到这张脸,长公主焉能不想起曾经受过的屈辱?

    当下冷笑一声,“这位可是凌家二小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这话像是在夸凌妙,然而,在座的谁也不是傻子,长公主话说的酸溜溜的,有些心思通透的,就想到了当初卫紫璎和香怡县主之间的那场大闹。

    顾氏掩在宽大袖摆下的手死死攥了起来。

    这会儿,她有些自责了起来。接到了请帖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侯府和长公主府素来没有交往,长公主怎么会好心的送了请帖给她们?

    现在看起来,不过就是想借机来侮辱一下自己的女儿!

    叶王妃瞥了一眼长公主,秀丽的眉毛拧了起来,娇嗔道:“姐姐!人家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经得住你这般顽笑呢?”

    说着连连给长公主使眼色。

    长公主别过了头,总算记起来这是自己请来的客人,对着顾氏示意了下,“本宫平日里冷清惯了,一时之间竟不会说话了。凌夫人,请坐吧。”

    顾氏深深吸了口气,也不道谢,便携了凌妙的手,坐在了一旁。

    长公主向来任性妄为,自然不会去操心顾氏是否怒了,与身边几个坐得近的贵妇说得眉飞色舞,片刻间便将顾氏忘到了脑后。

    不过,她身旁的叶王妃却是频频向着凌妙看过去。

    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凌妙侧过头去看,就看到叶王妃对着自己点头微笑。叶王妃本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将荣王的心拢的死死的。她这一笑便如春花绽放,柔美而又多情。

    见到凌妙看自己,叶王妃笑的愈发慈爱。凌妙皱了皱眉头,转过了头。

    叶王妃想起了自己的心腹嬷嬷对自己的话,便不将凌妙的态度放在心上,相反,见到凌妙冷淡疏离,心中反而更加高兴武定侯府根基本来就浅,这一辈除了凌颢外,凌颂凌颇两个兄弟更是无能之辈。凌妙的家世,绝对说不上好。萧离那个小贱种,既然看上了凌妙的皮囊,那她这个做继母的,就该成全了他才是。

    凌家愈是没落,凌妙愈是张狂,叶王妃才是愈发满意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凌妙不知道叶王妃所打的主意,见她频频看向自己,还总是带着一抹和蔼又慈爱的微笑,心下纳罕之余,又觉得有些恼火,便只偏过了头,和顾氏低声说话。

    旁边的三夫人因身份原因,甚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

    见到了长公主,周围的女眷们要么是出身高贵,要么是丈夫有为,个个谈笑风生。三夫人便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又怕说错了话惹来笑话,便垂着头吃茶。

    偶尔一抬头,正好看到叶王妃的视线扫过来。

    那目光中带着深意,却也并不难猜三太太为了给凌嫣想看亲事,这种眼神可是见的太多了!

    她心中一紧,忍不住便侧头去看旁边的凌妙。

    见她如玉一般的素手正端着一只雕花儿碧玉盏,比桃花还要鲜妍的唇瓣落在了一泓秋水般的茶盏上,明明只是及笄之年的少女,却又自带了一股子明媚绮丽的风流旖旎之感。

    再看看自己的女儿,虽也是眉眼精致如画,虽不能说是倾国倾城,却也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女了。然而到了凌妙跟前,一样的妍丽一样的年轻娇嫩,却生生地就被比了下去。

    三夫人自然是不忿的,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凌妙是长房嫡女,顾氏手里又有银子有东西,三夫人纵然千百个不服气,也不敢在面儿上露出半分。毕竟,她还指望着凌嫣出阁的时候,顾氏能帮衬着一副丰厚的嫁妆呢。

    只是眼下,看到叶王妃带着相看意味的眼神,她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心里盘算了这边的人里,只有自家的三个女孩儿。那么叶王妃,到底在看谁呢?

    凌妙么?

    三夫人皱眉。叶王妃是荣王的继王妃,妾室扶正的。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荣王府的长子,早就成亲了,娶的是翰林院掌院周清原的女儿。至于荣王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已经受封了郡王爵位,都尚未成亲。

    但是这两个,都是先荣王妃所生。

    难道叶王妃是在为他们相看?

    三夫人暗暗摇了摇头。

    听说,这位继妃与那两个元配嫡子的关系,可是不大好呢。尤其是翊郡王,还曾经提着大刀闯进叶王妃的住处,口口声声要活劈了这位继母。正因为这个,翊郡王还被御史弹劾过。他的亲事,很显然,叶王妃不会管吧?

    那么剩下的,只有大公子和二公子了。

    大公子有了正妻,若是再相看,难道是看侧室的?这倒是有可能。那位周氏,进门好几年,连个蛋都没能生出来。叶王妃为儿子谋划,纳几个良家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那二公子,听说从小病弱。长到了二十多岁,都没有在京中的贵族圈子里露过面。看来,是真的太弱了。

    这两个……

    三夫人眉尖微动,便觉得有股子火热热的东西从心底升腾而起!

    如果是为了这两位公子相看,无论是给大公子看侧室,还是给二公子看正妻,都不可能再看凌妙!

    凌妙是武定侯府的嫡长女,不管顾氏与英国公的关系如何,她总也是有一个国公府作为倚靠的。

    这样的身份,定然不会屈居人下,给人做妾。以顾氏爱女心切的样子,也不大会答应叫女儿嫁给个病秧子等着守活寡。

    再说,人们都传言说凌妙和当初大将军府里的大小姐,也就是七皇子萧乾的未婚妻容貌一般无二,荣王府里的人除非傻了才会去求娶她摆明了叫皇上和七皇子丽贵妃心生不满的事情,谁会做?

    而凌……婢妾所生的庶出,且才十三岁,年纪也太小了些!

    那么,唯一的可能……

    三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若是可能,真想跳起来大喊一声,来提亲吧,我愿意!

    她转头看了看一旁坐着,正和凌说话的凌嫣,在桌子底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

    “娘?”

    凌嫣回过头,诧异道。

    这一声声音不算小,至少,顾氏和凌妙都看了过来。

    三夫人连忙轻咳了一下,挤出两分笑容,“没事儿,娘不小心碰到了你的。”

    “是么?”凌嫣觉得方才那下不小,不像是无意中碰到的啊。

    正打算不理会,再去和凌说话,却被三太太在耳边轻声道,“注意你的举止,王妃看着你呢。”

    凌嫣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叶王妃。

    她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高高地坐在上首的长公主和叶王妃。

    这两位贵妇,是她从前出门走动的时候都不曾见过的。

    她们的服饰如此华贵,耀人眼目,又都是那样的美貌,一个张扬妍丽,另一个柔媚可人,单只坐在那里的气质,言笑晏晏的模样,就叫凌嫣羡慕不已了。

    可是,娘为什么说王妃在看她?

    探究地看了一眼三夫人。

    三夫人暧昧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凌嫣与她不愧是母女,当下就心有灵犀,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有些吃惊,涂着上好的玫瑰色唇脂的唇瓣,便微微张开了些,一双明媚潋滟的杏核眼,也瞪得圆了。

    见她这般的沉不住气,三夫人心下大急。

    今日来章公主府赴宴的夫人们可是不少,哪怕只有一半带了女儿来,可也是能装下了一屋子!

    凌嫣若是表现不好,不能进了叶王妃的眼,那机会岂不是就要被人夺走了?

    大急之下,便在桌下狠狠拧了一下凌嫣的大腿。凌嫣吃痛,眼泪险些掉下里,连忙低下了头。

    从叶王妃的角度看去,凌嫣这一低头,倒是真的有些像是羞涩了。

    “今日,各位夫人小姐们肯大驾光临寒舍,叫本宫受宠若惊。”长公主很是谦逊,“这些日子,本宫训练了一班小戏出来。如今,就叫他们出来唱上几出儿,给各位解解闷。”

    说着,便请众人移步到另一处楼阁,名字叫做赏月楼的地方。

    赏月楼也是建在了水边,正对着一处高高的戏台。戏台背后,乃是一道缓坡,缓坡下有活水,上有数百株正开得热热闹闹的桂花。

    借着水汽,桂花香气幽远清淡,叫人闻了不禁精神一振。

    “这里如何?”

    众人落座,长公主便笑着问了一句。

    叶王妃娇声嗔道,“姐姐惯会这样说,你这里若是再不好,京城还哪里有好去处呢?”

    底下便是一片的附和声。

    长公主得意一笑,命人开戏。

    锣鼓声响,好戏开台。

    紧接着,便有无数的身姿纤细,容貌秀美的侍者鱼贯送上了酒水果品点心等物。

    这些侍者一出现,便有低低的议论声响起。

    一般人家宴请宾客,自然都是要用干净利落的丫鬟们招待。然而长公主这里,却是一水儿的少年郎。

    这些少年,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也就是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梳着一模一样的发髻,都用了银冠束发,看上去竟也都有些眉目相似。

    上完了酒菜,这些少年便都整齐划一地站在了每桌的后边,等待着服侍。

    “这……”

    就有个贵妇人有些看不惯,“殿下,您这是……”

    话没说完,长公主便横了那贵妇一眼,“怎么了?”

    那妇人面上一红,还是忍着陪笑道:“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这里还有这么多的闺阁女孩儿,您看是不是换了丫鬟们来服侍?”

    长公主哈哈大笑,美丽凌厉的凤眼中满是鄙夷,“我就说你们迂腐!只一群奴才,分什么男女了?”

    “算了,姐姐,我也用不惯这些。”叶王妃依旧是扮演着善解人意的角色,“您叫上回的那几个丫头过来,倒是也机灵得很。”

    那贵妇见她出言相助,便感激地看了一眼。

    叶王妃回以微笑。

    凌妙坐在顾氏身边,按住了顾氏几乎气得颤抖了的身子。

    若不是她,顾氏几乎想要掀桌而起!

    长公主自己名声狼藉,设宴招待京中的贵妇千金,却将这些少年送来,莫不是要叫大家同她一般吗?

    传出去竟叫十几岁的少年人来倒酒服侍,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名声扫地了!

    “娘!”凌妙低声道。形势比人强,就知道长公主的酒不好吃,必然会出波折。只是没想到,这位长乐长公主大胆至此。

    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果然就看到了其他的夫人们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无一眼中不带着怒火和忧虑。

    “一群蠢人!”长公主嘟哝了一句,“若不是香怡出去了,她必然会理解我这个做娘的。”

    今日来,香怡县主并不在。听说,是去了什么地方给故去的驸马祈福了。

    长公主这样说着,到底还是拍了拍手,那些少年便都寂然无声退了下去,另外换了几十个貌美的丫鬟来服侍。

    闹了这么一出,气氛有些沉闷了。

    不过,叶王妃长袖善舞,又有几个心思灵活会说话的人一起活跃气氛,总算是将一场酒宴吃完了。

    坐在回府的车上,顾氏犹自有些不解,“到底长公主,为什么请了我们这一遭?”

    凌妙也有些不明白。“谁知道呢,或许,真的只是普通的宴请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中秋过后,很快又到了重阳。秋意,便渐渐地浓厚了起来。

    京城地处北方,每到秋日,景致都是出奇的好。尤其是城外落云山上,也不知道山上都是何种树木,深秋时节,便如层林尽染,遍山的树叶深黄橙红,分外好看。

    春秋二季,京城里的聚会格外多。

    顾氏虽然不爱走动,但有些走动却也推脱不了。譬如这天,乃是安阳侯府老夫人的寿辰。

    说起这位老夫人,乃是英国公夫人的嫡亲妹妹,也就是顾氏的亲姨母。

    京城里勋贵众多,安阳侯府算不得拔尖,今上这些年有意无意地打压世家勋贵,安阳侯府和武定侯府半斤八两,倒很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不过安家素来看不上凌家这种新荣爆发后又跌落的,自认为底蕴要深厚的多。

    顾氏嫁入武定侯府后,与安家走动并不多。但今年是安阳侯老夫人整寿日,顾氏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推脱的。

    凌妙这天着了凉,身上不舒服,留在了家里。顾氏走后,凌妙只觉得心里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午饭后吃了药,凌妙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猛然之间,挺身坐起,额头上满是稀稀碎碎的汗珠,几缕秀发紧紧地贴在了两颊,眼神中竟然透出几分惊恐。

    “小姐,你怎么了?”海棠大步走进来,伸手摸摸凌妙的额头,还是有些滚烫。

    凌妙捂住了心口,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想到方才噩梦之中,竟梦到了母亲被人所害,便再也躺不住,一把掀开被子下床。

    “海棠,叫人备车!”

    她沉声吩咐道,“快!”

    海棠连忙劝道,“大小姐还发着烧,怎么能出去呢?”

    “快去!”凌妙厉声喝道,吓了海棠一跳。

    海棠从未见过凌妙这般的疾言厉色,情知这是有了什么重要的事儿,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跑出去叫人备车。

    这边木槿也走了进来,她在外边的时候听到了凌妙的吩咐,知道小姐不会无端端这样做,也不多言,赶快拿出了干净的衣裳给凌妙穿好,又找出了一件浅紫色缎面绣缠枝秋菊纹的斗篷给她系好了。

    海棠跑回来说,外边马车已经备好了。凌妙不及多想,匆匆就往外走。

    海棠和木槿面面相觑,连忙都跟了上去。

    坐在前往安阳侯府的马车上,凌妙两道如远山一般的黛眉始终紧紧蹙起,若是细看,她的手一直在微微地发抖,可见心里是有些紧张的。

    安阳侯府在勋贵云集的清华巷里,而武定侯府则是离着远了些。但终究都是在京城里,若是顺畅,也不过是需要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凌妙双手交握,嘴唇发白,显然是还没有好。

    海棠担心的劝道,“小姐看上去着实不大好,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凌妙摇了摇头,忽然扬声向外边问道,“老顾,还能再快些吗?”

    这车夫原本就是顾氏的几家陪房之一,自然对顾氏很是忠心,听见她问,在外边大声回道:“回太太的话,这几条街乃是闹市,顺天府有明令规定,在这几条街上,无论是马还是马车,都不准惊扰百姓。”

    凌妙自然也知道这个规定,然而想到母亲可能会在安阳侯府遇到什么危险,她便只觉得心急如焚,只是却也不敢再催促老顾了。

    老顾的马车赶得非常好,平平稳稳地向前驶去,凌妙坐在轿子里,不断安慰自己梦里见到的都是假的。

    正出神间,外边老顾一声大吼,马儿嘶鸣,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以及许许多多人的惊呼声。

    车子猛地一顿,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凌妙没有坐稳,险些被摔了出去。

    海棠和木槿连忙拉住了她。

    “老顾,这是怎么回事!”海棠大声问道,“差点摔着小姐!”

    过了好一会儿了,老顾才将马车稳住,气喘吁吁地回答,“不是我,是对面的巷子里突然冲出了一辆车,撞到了一个小孩子!”

    凌妙皱起了眉,闹市之中不准快马疾行,这是好几辈子的规矩,怎么又有什么撞人的事情了?”

    虽然有这样的好奇心,凌妙却不敢再耽搁,自己打起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前边的路口处,一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正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看来,是受伤不轻。

    “天哪,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

    有个二十出头的少妇穿着粗布衣裳,有些发黄的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插着一根木头削成的,雕工粗陋无比的钗子。她抱着那小孩子,脸上仓皇又无助,想要抱起受伤的孩子,但手一碰到那孩子,孩子便哭哭着尖叫起来,吓得少妇立刻收回了手,只一连声的问道,“大牛,你哪里疼,告诉娘,告诉娘!”

    孩子到底还小呢,哪里能说得出?

    凌妙在别院里养伤的时候,与苏季学过几天的医术。虽然不能说就能了国手,起码也懂了一些救急的东西。

    她虽然心急顾氏的处境,然而叫她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受罪,也是很难办到。

    正在犹豫间,就见得那边马车上帘子掀了起来,跳下了一个明眸皓齿的丫鬟装束的少女。

    “哭什么哭!”那少女居高临下看着妇人,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不屑。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儿银子,扔到了那妇人身上,“喏,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还不快快闪开!”

    说完还不忘捏着鼻子哼了一声,尖刻地说道,“真是晦气!”

    他们的马车撞了人,却还一副这样施舍的嘴脸,围观的人里登时就有不满了,对着那马车指指点点。

    那妇人不敢碰自己的孩子,见他哭得小脸苍白,声息渐渐弱了下去,心如刀绞。指着那马车哭道,“你们欺人太甚!我家大牛是我相公留下的唯一一点儿骨血,他走的好好儿的,你们的马车就这样从他身上压了过去……如今说这样的话,天理何在!”

    凌妙听她说话,竟还有些文雅,不禁起了好奇。

    此时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听到了那丫鬟方才的刻薄之语,再看到妇人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更是群情激奋,竟将那马车围住了,只喊道:“下车,下车!”

    “大胆刁民!”

    车上一声娇嫩的叱骂,随后帘子被一把掀了起来。先前那丫鬟忙走过去伸出手,就见一只素白的手放在了那丫鬟的手腕子上,随后有个红色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道身影纤细中又不失窈窕之意,大红色本不是谁都能穿得好,偏偏这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穿起来,肌肤被大红色衬托的莹润如玉,整张小脸清丽又妩媚,带着一种矛盾的,叫人难以自持的媚色天成。

    这少女眉如远山,眼含秋水。明明是一副柔美的外貌,眼中却透出骄横之色。

    她冷笑着,视线缓缓扫过围观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是谁?”

    围观的人愣了,见她服饰鲜明华美,人有生的如珠如玉,都猜测是哪个大家的小姐。然后听她说话,有都不禁皱起了眉。

    “凭你是谁家的小姐,在大街上撞了人,就是你的不对。你这姑娘不说帮着医治,反而冷嘲热讽,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少女看向说话的人,他一身蓝色棉布长袍,虽然浆洗得干干净净,却不难看出,有些年头了。当下里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本郡主说话?”

    一听说这是一位郡主,围观的人哪里还敢再说?便是方才说话的人,脸上也有些惶恐之色。

    这少女不是别人,就是荣王府的萧眉。

    萧眉见众人都不敢再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着了那依旧哀哀哭泣的妇人,冷笑道:“方才的银子可是不少,足够你给他看病的,怎么竟还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叫我看,这孩子只怕是你拐来的,为的就是利用他来敲诈钱财!”

    说着眯起了一双凤眼,大喝一声,“护卫何在?将这女人捆了,送到衙门里去,就说我的话,叫他们好好儿地审一审这人!”

    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样的一手。

    那妇人更是悲愤不已,见儿子已经哭得晕厥了过去,只再也顾不得别的,扑在他的身上,哭喊道:“我在这条街上卖些吃食,已经两年多了!这孩子是我的亲儿子,不是什么拐来的!”

    萧眉最是喜欢看人绝望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挥了挥手,果然就有两个护卫上前,弯腰朝着那妇人抓了过去。

    妇人惊叫,围观的人面上都露出了不忍,但是看到那两个腰间悬着佩刀的护卫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有人敢出头呢?

    眼看着那两个护卫的手就要碰到了妇人,斜刺里突然一声鞭响,乌黑的长鞭已经重重地抽在了一个护卫的身上。

    那护卫痛彻心扉,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一鞭子,打倒了另一个护卫。

    “是谁!”

    萧眉恼火,厉声喝问!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谁!”

    看到自己的护卫被人打伤,萧眉顿时大怒,厉声喝道。

    “萧眉,你可真有本事啊。”

    随着清朗如月的声音传来,众人就见另一侧的巷子中走出一位俊美恍若天人的男子,她他穿着一袭靛青色锦衣,面白如玉,剑眉斜飞,眼角眉梢带着说不出的风流恣意。但若细细接触他的目光,却又不难发现那墨色双眸里如霜雪一般冷厉。

    正是翊郡王萧离。

    萧眉一见到萧离,精致俏丽的脸上便露出了愤恨之色。她咬牙道:“三哥这是什么意思?”

    萧离并不理会她,只一扬手,走在他身后的少年千钧便快步上前,来到了那妇人身边,蹲了下去。

    “你干什么?”妇人大惊失色,慌忙要护住自己的孩子。

    千钧说道:“这位大嫂,叫我看看这孩子。”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天生的讨人喜爱。那妇人虽然觉得他年纪尚小,然而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闪开了身子,千钧便过去摸了摸孩子的鼻息,觉得呼吸虽有些紊乱,却也还算平稳。起身走到萧离身边低声道,“怕是伤了骨头,肺腑该没事。”

    “果然是要讹诈!”萧眉闻言尖声叫道,斜睨着那妇人恨声道,“皮糙肉厚的平头百姓,便是胳膊腿折了,也常见的多了!怎么现下就偏生哭天喊地?可见就是刁民!还不快快拿下,送到应天府衙门去!”

    她本就生的容貌明艳,衣着首饰又华美非常,这样的横眉立目,当真叫人生出了几许畏惧。

    只是她话音才落,便被萧离反手一掌抽在了脸上,那张如花似玉的娇嫩面颊,立刻便红肿了起来。

    萧眉又惊又怒,捂着脸尖利地大喊:“萧离,你竟敢对我动手!”

    她本来就被叶王妃宠的张狂无比,虽然之前萧离恼恨她出言辱及萧容,也曾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但那好歹是在王府里。她虽然折了面子,好歹没有外人知道。这次却是大街上!

    满满的都是围观的人,早就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了。萧离这一巴掌,想来很快就会叫人传开。萧眉想到如今连封号都没有,明明是亲王府的嫡出小姐,却混的和普通的宗室女一般,心里就如同刀子扎似的疼。然而因有荣王夫妻两个的宠爱,京城里又有谁敢小看了她去?甚至有些没落的王府的县主郡主,谁不上赶着讨好她?

    但今天她被萧离一巴掌抽在了脸上,转眼间只怕就会传遍了京城。往后,谁不看她笑话呀!

    想到这里萧眉娇美的脸上布满了狰狞,怨毒的目光几乎如同利剑,几乎就要将萧离的身上穿出个大洞来。

    萧离又岂会将她放在眼里?

    只走过去看了看那孩子,转头对着凌妙的马车笑道:“你还不出来?”

    凌妙虽是心急,然而此刻也不能不出头了。她与苏季学过几日医术,若是简单的骨折,倒是也能处理。

    萧离走过去一手打起了帘子,一手伸到了车前。

    围观的众人便只看到了那辆低调却又透出华丽的马车中,探出了一只手来。

    这只手极为秀美,十指纤纤,莹白如玉,一只碧水般的翠玉镯子拢在如雪的皓腕上,在明亮的日光之下,衬得那肌肤几乎如同透明一般。

    有这样的一双手的人,又会有着怎样出尘绝艳的容貌呢?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待看到那车里的人露出脸来,便都齐齐地吸了一口气。

    本以为那位嚣张的荣王府千金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女子,没想到马车里的这位小姐,竟然比她还要更加出色。同样是明艳张扬,但那荣王府的小姐满脸的凶戾,一味仗着身份嚣张跋扈,甚至视人命为草芥。但这位车里的小姐,则双目清明,眼神清亮,顾盼神飞之间,只让人感受到一股子英朗之气,不似一般的千金小姐那样柔弱。

    凌妙将手放在了萧离的手中,但觉入手处干燥而温暖,原本焦急慌乱的心便莫名地平复了下来。

    却也不敢耽搁,只快步走到了那孩子身边,对那妇人柔声道:“这位大嫂且别急,我学过几日医术,可否让我来看看?”

    明明也是一袭红衣,张扬而明媚,但却与萧眉十分的不同。温柔婉约,平易近人。那妇人抹着眼泪让开了身子。

    凌妙提着裙摆蹲了下去,仔细检查那孩子的伤处。

    许是因为伤势严重,才一碰到,就见那孩子昏迷之中的小小身体抽动了一下。

    “哼,有些人明明不懂医术吧,偏要出来装什么?”一旁的萧眉捂着脸,愤恨地看着被萧离护着的凌妙。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萧离本是个冰山似的人,却在对着凌妙的时候仿若春花初绽,一向冷厉如冰的眼里竟然有着化不开的温柔缱绻。萧眉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怒,只看着凌妙冷笑道。

    话音未落,却被萧离冷冷的一眼吓得将话吞了回去。

    凌妙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孩子的伤处,确如千钧所说,手臂已经断了。再将手轻轻放在了孩子的腹间,缓缓用力。见孩子眉头虽然皱了一下,倒也没有别的反应,又探了探脉息,心下便有了几分把握。从身上戴着的荷包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枚红色药丸塞进了孩子的嘴里。

    又四下里看了看,却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千钧笑嘻嘻递过来根已经削得平滑的木棍,又帮着凌妙将孩子的伤胳膊固定了。

    凌妙对那妇人说道:“方才的药丸能叫孩子好受些,前边不远处有个药堂乃是我家里的,里边有个老大夫医术甚好。”

    妇人流泪谢了,脸上却很是为难。

    凌妙见她和孩子的衣服虽然干净,却都很是破旧,上边补丁三三两两。便知道,这是手头拮据的。

    “我叫人送你过去,只说我的名字便好。”

    千钧笑道:“我去吧。”

    凌妙正有事情,便点头,吩咐海棠,“你同他一起去,告诉吴老先生,给孩子好生诊治。”

    妇人大喜过望,跪倒便磕头。千钧小心地抱起了孩子,带着海棠和那妇人往医馆走去。

    围观的众人见如此,渐渐也都散了。

    凌妙不想再耽搁,转身便要上车。

    “妙妙,你去哪里?”萧离见她眉眼间尽是焦虑,一把拉住了她。

    凌妙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担心我娘,要去安阳侯府。”

    萧离蹙眉,“我同你一起去。”

    他身份尊贵,若有他同去,想必去安阳侯府会更加顺利些。凌妙微微一犹豫,也便点头了。

    萧离将凌妙扶到车上,自己便骑马跟在车边,一同往安阳侯府去了。

    “贱人!”

    从头至尾,二人都如没有看到萧眉一般。萧眉脸上依旧是火辣辣地疼痛,然而更加叫她灼心灼肺般难受的是被人无视的耻辱。

    “小姐,咱们回去吧?”身边的侍女见她脸色不好,很是有些忧心。这位四小姐平时在府里便是金尊玉贵的,看别人全是草芥,王妃和王爷又是一味地溺爱,不分青红皂白。如今萧眉挨了打,回去后恐怕王妃会责罚自己护主不利……

    想到这里,侍女的心里便是冰凉王妃娘娘看着柔弱良善,实则对下人严苛无比。这次回去,还不定要得什么罪过呢。

    因此满心里只想将萧眉赶紧劝回去,以免路上再生事。

    “您想想,那郡王……”

    “呸,什么郡王?”萧眉说道,眼里满是嫉恨狰狞,“分明是个克母的贱种!”

    侍女连声诺诺,“是是!您被他打了,如今正该回去给王爷看看呢!”

    萧眉眼珠子一转,嘴角勾出冷笑,“这话倒是!”

    也不看那两个还倒在了地上的护卫,上了车便急急忙忙回了王府。

    却说萧离和凌妙来到了安阳侯府,侯府里已经是热闹非常了。

    之前安阳侯老夫人与顾氏走动少,凌妙只来过这里一两次,门房并不认得她。但有萧离的大名在,门房又哪里敢拦着?

    忙着往里让,就有一个飞奔去找大管家。

    管家听闻翊郡王竟然到来,更是大吃一惊,要知道这位王爷,在整个大凤朝里威名赫赫的。一边遣人去找安阳侯,一边整理着衣袍便小跑着迎了出来。

    “这位是……”大管家一看到了凌妙,便是一怔,随即想起了京中关于翊郡王和武定侯小姐的传闻,恍然大悟,“可是表姑娘?”

    他倒是乖觉的很,没有叫凌小姐,只说是表姑娘,便无形之中点出了两个侯府的亲戚关系。

    凌妙心头不安越发强烈,也顾不得他称呼什么了,只问道:“我娘可在这里?”

    “武定侯夫人正在后边呢。”大管家笑道,“表姑娘可是要去寻夫人?我叫人带了您过去。”

    便叫了自己的妻子,也是内院的管事娘子过来,“快,带了表姑娘进去,好生招呼着。”

    凌妙看了一眼萧离,见他微微颔首,便带了忍冬一起,与那管家娘子往里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妙丫头怎么来了?”

    寿宴早就结束了,来赴宴的客人们有的已经离开,只剩了些相熟的尚未回去,女眷们都陪着安阳侯老夫人坐在花厅里说话。

    凌妙先去见了安阳侯老夫人。老夫人与英国公夫人长得并不想象,看上去却年轻得多。半百的年纪,依旧是满头黑发,面润光洁。穿着一身金红色绣百蝠万字不到头纹褙子,青金色马面裙,依旧白皙的额头嘞着一条浅棕色绣竹叶镶嵌翡翠的抹额,又在发鬓上插戴着赤金点翠的头面,看上去富贵华美非常。

    英国公夫人与她正坐在一起,和几位年纪相仿的老封君说话,又有一群贵妇千金们坐在一侧说笑着。

    凌妙进门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花厅里,满屋子珠围翠绕,衣香鬓影,却没有见到顾氏。她的心便是一沉。

    见到了凌妙进来,英国公夫人便先有些惊诧,随即脸上透出惊喜,“你娘不是说你病了?怎么不好生养着呢?”

    既是亲热,又有些嗔怪,正是一位慈爱外祖母的姿态。

    凌妙对这位外祖母并没有什么好感。

    一味地对丈夫让步,为了儿子连女儿的终身都不在意,多少年过去了,只掉下几滴眼泪说自己后悔了,又有什么用?

    况且她也便只会嘴里说一说,譬如凌妙春猎受伤,回到京城后,这外祖母竟然连问都没有问一声。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外祖父不喜欢她而已吧?

    “回外祖母,本来是身上有些不好。但忽然想起一件极为紧急的事情,竟要马上告诉娘呢。”

    凌妙便淡淡地行礼回话,动作优雅,规规矩矩,任凭是谁,都挑不出一丝的错处。然而,每个人也都能感受到她对英国公夫人的疏离。

    “这孩子……”英国公夫人上回见到凌妙,还只当她是个娇柔的孩子,却不想真正是翻脸便能不认人的。上回英国公寿辰,她吃了些许的委屈,立刻便拉着顾氏和凌肃回去,哪里有半分闺阁女孩儿该有的安静平和呢?

    凌妙不理会她瞬间暗淡的脸色,只对着安阳侯老夫人屈膝行礼,“给您祝寿了。愿老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安阳侯老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来,叫我看看你。”

    这种姿态,叫凌妙心中嗤笑。也不过是和武定侯府一般的没落人家,却偏生要做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何必呢?

    她上前两步,却并不再往近前走。

    安阳侯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对英国公夫人笑道:“倒是个好模样。”

    她身边一位穿着深粉色云纱对襟袄银红色绣百蝶穿花缕金桃花裙的女孩儿闻言,便是忍不住一笑,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却是凌妙的老相识,顾明珠。她旁边亦有三四个看上去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女们彼此对视了一番,脸上都有些尴尬之意。

    便是英国公夫人身边的顾明兰,也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

    英国公夫人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一般来说,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头一次见到长辈,长辈夸赞几句是很正常的。然而只赞模样,却没有了下文,显见便是并不是真心的看重德言容功,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又岂是模样?

    “若是细看,倒是很有些阿琬当年的样子。”安阳侯老夫人继续说道。

    “还是姨母看得准。”外边一声娇笑,便走进了一个清逸缥缈得仿佛天上仙子的身影来。

    英国公夫人的脸,便沉了下来。

    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顾臻臻。

    顾臻臻早就来了,看上去这是才从后院里回来,见了凌妙正站在那里,便笑着凑到了安阳侯老夫人身边,坐着抱住她的手臂,“您看,我从前只说这外甥女面善,却不曾发现,真真儿地与姐姐当年一个模样呢。”

    安阳侯老夫人便亲热地一点她的额头,“你这鬼精灵若是看不出,谁又能看得出?”

    二人情态,竟然好似嫡亲的姨母外甥女一般。

    凌妙很是不解。

    若说英国公偏心顾臻臻也就罢了,这安阳侯老夫人,与顾氏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吧?

    怎么看上去,倒像是顾臻臻的亲人呢?

    “妙姐儿怎么来了?”顾臻臻依偎在安阳侯老夫人身边,含笑问凌妙。

    凌妙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只问老夫人:“姨祖母,我娘在哪里?”

    顾臻臻嘟起了嘴,扯了扯安阳侯老夫人的袖子。

    老夫人眉尖微微蹙起,正要说话,外边就听见一声:“翊郡王来给老夫人贺寿了!”

    安阳侯老夫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

    她是一品的侯夫人,萧离年纪虽轻,却是实打实的宗室郡王,给她贺寿,她还当不起。

    连忙要迎出去,顾臻臻扶着她,“姨母且慢些。”

    全然一副孝顺的好晚辈模样。

    这番做作,只将英国公夫人气得暗自咬牙,心中不免埋怨自己的妹妹,为何偏偏叫这顾臻臻入了眼!

    明知道顾臻臻和她姨娘最是热衷与给嫡出一脉添堵,屡屡有不轨之心,偏生还这样看重她,岂不是打自己这个亲姐姐的脸!

    至于安阳侯老夫人,这个时候可没有心思去看自己姐姐的脸色,忙着便要往外走。

    顶头儿,安阳侯已经陪着萧离进来了。

    其实按照苍凛的习俗,如拜寿,或是贺新婚这样的日子,是不能过午去的。

    然萧离身份高,对于已经有些落魄的安阳侯府来说,他能来,谁又能计较这些呢?

    安阳侯老夫人连忙就要下拜。萧离只淡淡笑道:“不必多礼。”

    安阳侯笑道:“母亲快起来。王爷平易近人,并不是那等看重虚礼的人。”

    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叫老夫人便横了他一眼。随后笑容满面与萧离问了好,彼此落座。

    萧离一进来,花厅里的几个华服少女便都红了脸。尤其是顾明珠,一双漂亮的杏核大眼几乎就要黏在了他的身上,只叫英国公夫人狠狠瞪了一眼。顾明兰依旧气度沉稳,与几个女孩儿一同起身屈膝福了福,若不是握住丝帕的玉手正微微颤抖,还真的很难发现她的紧张。

    只是紧张之余,眼中却又闪过一丝丝的苦涩为何翊郡王的眼睛里,始终就看不到自己呢?

    她着实的不明白,无论出身才情还是京城里的名声,凌妙又有哪一样比得过自己了?

    难道,女子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便足以取代一切了吗?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楚,挺直了腰背,依旧是那个温婉贤淑的国公府千金。

    “凌小姐,可见到了夫人?”

    萧离便问凌妙。

    凌妙摇了摇头,“正在与姨祖母拜寿。”

    “不是说有急事?”

    萧离眉间轻蹙,秀致无双的脸上便有些不悦。

    安阳侯老夫人见了暗暗心惊,连忙道:“你这孩子,有急事怎么不早说?咱们又不是外人,莫非还定要做这些虚礼么?”

    又叫人,“快送了表姑娘往后边去。”

    顾臻臻忙起身,“我来的时候姐姐正说去后头的院子歇着呢,不如我带了外甥女过去瞧瞧?”

    安阳侯老夫人点头,“那有劳臻臻了。”

    顾臻臻起身,带了凌妙往后院里去。萧离却道,“本王也想看看侯府风光。”

    安阳侯笑道:“下官带王爷一览。”

    顾臻臻的眉尖微不可见地轻轻蹙了起来,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凌妙,心下略有惊疑,莫非这小丫头知道了什么?

    然而想到自己的种种安排,便心下安定了下来。

    几个人走出了春晖堂,顾臻臻便嫣然一笑,对萧离道:“久闻王爷大名。我家侯爷提起王爷,时常要赞一声少年英杰。只是常恨无缘,不得相见。”

    萧离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平南侯一世英豪。可惜了。”

    “王爷此话怎讲?”安阳侯连忙问道。

    “温柔乡,英雄冢。”萧离勾了勾嘴角,颠倒众生的脸上笑容如刀锋。

    顾臻臻心头一跳,却见萧离并不理会她,闲庭信步般往前走去。

    她眸光微黯,只暗中银牙轻咬,再看到一旁嘴角挂着些笑意的凌妙,压下腾升而起的火气,对凌妙和蔼道:“妙姐儿随我来吧。”

    凌妙看着她曼妙无双的背影,只觉得心头跳的越发快了。

    随着顾臻臻一径来到了专门预备客人休息的院子里。只一迈进了月洞门,凌妙便觉得眼前一黑。

    那客院的门口,正有几个丫鬟聚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哎呀还是堂堂的侯夫人呢,真是不要脸!”

    “就是,我们做丫鬟的都知道什么是羞耻呢,呵呵……”

    “天哪,竟偷情到了别人家里,有这样的亲戚老夫人也被蒙羞了!”

    ……

    如此种种。

    顾臻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便板了脸,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丫鬟都被吓了一跳,回头见到了顾臻臻,都慌忙垂首恭敬站好。其中一个容貌俏丽身段妖娆的丫鬟便大着胆子回道:“回表姑太太,这,这……”

    她脸上一红,仿佛有什么污秽不敢说出口,只捂住了脸,“奴婢不好说的,也不敢说!”

    凌妙垂下了眼眸,难道真的是母亲出了事?

    耳边听得顾臻臻依旧在假模假样地呵斥那几个丫鬟,凌妙死死攥住了拳头。猛然间大步走上了台阶,用力推开了客房的门。

    只那一瞬间,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扑鼻而来。

    凌妙皱了皱眉,见那几个丫鬟随后一拥而入,厉声喝道:“都站周!”

    她冷厉的眸光扫过那几个人,沉声道:“都站在了屋子里来,关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凌妙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她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

    因为是客房,这间屋子并没有隔开,显得很是轩朗,只用一座八扇透纱绣兰草图案的屏风分出了里外。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就可以看到里间床上正并排躺着两个人……

    咬了咬牙,她绕过屏风,大步走了进去。

    挂着粉红色绣幔的床上,顾氏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齐胸处盖着一条杏子红绫被。而她的身边,正有一名男子和衣而卧,睡得香甜。

    “这是怎么回事?”顾臻臻跟着走了进来,看到这般情形,一捂嘴便惊声尖叫了起来,“姐姐怎么会……”

    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慌忙掩住了话头,却转过头疾言厉色对跟了进来的几个丫鬟说道:“都出去!”

    丫鬟们诚惶诚恐,互相交换了眼神,想要往外走,却被凌妙一声厉喝:“站住!”

    “哎呀,妙儿!”顾臻臻跺脚急道,“这……你……你快出去,这可不是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该看的!”

    凌妙清凌凌的眼光注视着她,冷然问道:“平南侯夫人这话,我竟是不明白。母亲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夫人却叫我这做女儿出去?”

    “你……”顾臻臻了一声,眼圈泛红,满脸都是焦虑,“难道你看不出吗?”

    凌妙冷笑,“看出什么?”

    “姐姐她……”顾臻臻语焉不详,似乎难以启齿,“这……姐姐与男子同卧一床……”

    外边脚步声响,环佩叮当的,似乎来了不少的人。

    凌妙心中冷笑,来的还真是又快又及时啊!

    “这里怎么了?”来的人说话十分温柔,语音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随后便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茜红色缠枝莲花褙子,杏黄色百褶曳地裙,发髻上插着赤金如意八宝簪,发簪上有缀着细细的珍珠流苏,圆脸杏眼,眸中带笑,看上去温婉又端庄。

    正是安阳侯夫人韩氏。

    这是她那明如秋水的目光落在了床上,当时便是神色大变,竟然忍不住的后退了两步,全仗着身后的丫鬟扶住才站稳。

    “这……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看清了床上的人,更是大吃一惊,“三弟?”

    凌妙沉了沉眼帘,三弟?

    床上那男子,莫非就是传闻中,安阳侯府最为出息的子弟安远之?

    安阳侯安汇之乃是老侯爷嫡次子,因其长兄英年早逝,这爵位便传到了他的头上。然而安汇之文不成武不就,因此在朝中并没有实职。但他为人善于钻营,故人缘是很不错的。就是今天老夫人寿辰,还是宾客里也多,有时他在外相结交的。

    而安远之,因是老侯爷的幼子,故而很是得老侯爷夫妻两个的喜爱。且他比安汇之聪慧许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京城里也很是有些才名的。

    有人曾说过,若不是因为安汇之凭着年纪大了两岁,这安阳侯的爵位,定然是安远之的。

    凌妙心中多少个念头急转,凤眸中寒光闪动。眼下这情形,怎么看都不像是光为了算计顾氏的。

    韩氏惊呼一声三弟,便险些栽倒。转回头向后看去,对着那些丫头咬牙切齿,“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回话的那个大丫鬟便上前哭着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我们几个奉了您的话,在几个客院里伺候着。奴婢本是服侍凌夫人的,只是凌夫人说自己休息时候不习惯身边有很多人,叫奴婢外边去了。后来奴婢腹痛,吃完茅厕去了一次,回来后就看到……”

    她这话里话外,拼命的推脱责任,又暗示着,似乎这件事情与顾氏脱不开干系。

    韩氏怒道:“混账!”

    这话也不知在骂那丫鬟,还是在骂顾氏了。

    顾臻臻便蹙起两道细细弯弯的眉毛,轻声道:“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她扫一眼床上,眼中颇多不屑。

    凌妙冷眼看着他们做戏,听到此刻冷笑问道:“这样是怎样?还请平南侯夫人把话说清楚。”

    “这还用我说吗?”顾臻臻从小得宠,被英国公千娇万宠着长大。及笄前便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更是人人追捧的对象。除了在一次表白中被人拒绝外,这大半生竟从未有过挫折,故而根本受不得别人的半分反驳。听到凌妙对自己冷言冷语,心下十分不悦,只在嘴角弯起一抹凉薄笑意,“这里明明是个姐姐预备的客房,方才还是她一个人睡在了这里,怎么就变成那样走了以后,多出来一个人呢?”

    “是那人无意闯入,还是……”

    她的视线掠过床上依旧睡得沉沉的两个人,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中之意却是人人都明白了。

    “还是什么?平安侯夫人说一半留一半,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是我娘约了人到这里,要做什么事情?”

    凌妙讥讽道,“别说我娘自来自尊自爱,清白如水。便是你去随便找一个人了,可有丑事做到亲戚家里的道理?”

    其实此时她已经明白,今天的事情不光光是要算计顾氏,连带着还有安远之一起。

    不然,以顾臻臻的手段,应该不会用这样简单粗暴的一眼就能看穿的法子。

    这么多人闯到屋子里,顾氏和安远之都没有醒来,一看便知道是这不正常。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顾氏和安远之有什么私情。

    然而二人并卧一床,却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大凤朝男女之防虽然比起前朝来要宽松得多,但这样的情形,显然也是不能为世人所接受的。尤其女子,与丈夫以外的男子睡在一张床上,可以说名声尽毁。

    便是安远之,从此后声名也要蒙上了一层阴影。

    离得近了,我便闻到了安远之身上淡淡的酒味儿。

    真是好手段!

    这样一来,若是有人认真追究起来,韩氏和顾臻臻便可以说是顾氏和安远之吃酒醉了,一切都是误会的话,可就算如此,韩氏一个当家不利的罪名也要落下来。尤其是安阳侯老夫人,今天是她的寿辰,闹出这样一档子事情来,愤怒是肯定的。可以想象,等到客人尽皆散去,韩氏将面临着安阳侯老夫人九天雷霆一般的怒火。

    就是因为这个,凌妙更加想不通,为什么安阳侯夫人宁可冒着得罪老夫人的危险,也要帮助顾臻臻做这件事呢?

    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关系呢?

    凌妙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只对安阳侯夫人说道:“这么多人涌进屋子,我娘都没能醒过来,可见是有什么事故。夫人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又如何能知道?”韩氏大感冤枉,满脸无辜道,“在府里赴宴的人不止你娘一个,偏生就她有了什么事故儿?这也太过匪夷所思看了吧?”

    凌妙便笑了,清澈如水的目光紧紧盯着韩氏,,见她你自己视线交汇,目光竟然不自觉的闪动,心下便更多了几分把握。

    “正是只有我娘一人如此,才是不正常。”凌妙大步走过去,先为顾氏把了把脉,但觉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便知道该只是中普通的**。

    回过头来,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索性掏出自己的帕子,将桌上的冷茶倒在帕子上,然后将帕子搭在了顾氏的额头上。

    见顾氏只是眼皮儿动了动,却还没有醒,便又将那茶水淋在了顾氏脸上。

    顾氏喉间溢出一丝**,悠悠转醒。

    只是,睁开眼后目光依旧有些茫然。

    等看清了眼前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庞,正是女儿凌妙的,登时便大吃一惊。

    “阿妙,你怎么来了?”

    她霍然起身,只是一阵晕眩,又颓然倒在了床上。

    只这一下,才发觉不对劲。僵硬着转动脖子,垂下眼帘,便看到了躺在身边沉睡正酣的安远之。

    顾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话问的又急又怒。

    “姐姐问谁?”顾臻臻冷笑开口,“这些客房为你准备的,没想到姐姐都用来做这个了。”

    顾氏这一生的劫,便都是因顾臻臻而起。乍一看到顾臻臻,又听她声音里带着不可掩饰的幸灾乐祸,登时心头又疼又怒,喉间一甜,哇的一声,便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来。

    “娘!”凌妙大惊,连忙要过去扶她。顾氏一手撑在了床沿上,一手捂着心口,只觉眼皮发沉,只想就此晕厥过去不再醒来。

    “三表弟,为何会在此处!”

    顾氏凄厉喝问。

    韩氏与顾臻臻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韩氏便上前柔声道,“表妹,这是我们的不是了。你知道老三一向恣意妄为,酒肉是好友的。近来母亲不许他多喝酒,所以他的病得多少天今日才喝了个痛快,许是喝多了一些,一时醉了,没注意。”

    “表舅母。”凌妙忽然开口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不知为何,迎上凌妙清冷幽深的眸子,韩氏便觉得心中一紧。总觉得,眼前这分明才及笄的少女身上,笼罩着一层叫人身上发寒的戾气。她的眼神太过明亮,仿佛在她面前,一切的算计都被看透。

    “妙姐儿……”

    “表舅母,凌妙有一事不明,还请表舅母指教。”

    凌妙丝毫不在意什么礼数规矩,直接打断了韩氏的话。

    韩氏脸上有些不悦。这长辈话没说完,哪里就有晚辈插嘴的道理呢?更何况,这凌妙长得虽然不错,然而一张脸上罩满了寒霜,难道谁还欠了她的不成?

    当下便也冷了脸,淡淡道,“有什么不明白,你就直接说吧。”

    “当朝的一品侯府,女眷休息的客院之中,是如何让外男轻易进入的?”

    凌妙盯着韩氏的眼睛,沉声问道。

    这本就是今日这件事情中的一大败笔。

    无论如何,堂堂侯府里,绝不至于叫客人去休息了,一个丫鬟在外面照顾的。更不会有男子在女眷们休息的地方出现。否则,这侯府中又有谁人敢来?

    韩氏一时语塞,半晌方才说道:“老夫人寿辰,多少的客人都来了,一时之间这侯府里的奴才不够用,人手短些也是有的。怎么听着外甥女的话,像是疑心我们似的?”

    “不错,我就是疑心。”凌妙索性不再维持表面上的亲戚情分,冷笑道,“如果说上午的时候,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丫鬟们不够用的,我相信。午宴之后,多少的人都回了府?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过了,除了几家和侯府相近的人外,已经没了别的客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氏有些恼羞成怒,声音也尖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侯府谋算了你母亲?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看看!”她伸手一指床上尚未醒来的安远之,“我家三弟也在这里,难道我把他也一同谋算了不成?我还要不要侯府的名声了?”

    此时顾氏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虽然头上还有些一抽一抽的疼痛,然而神智却是无比的清明。

    当此时候,女儿便在身边,她反而镇静了下来。

    只低头看了看身上整齐的衣物,心下更加安定。然而看到身边酣睡的安远之,终究气怒难平,一脚便将人踹下了床!

    就是这样,安远之夜依旧没有醒来。

    “你做什么?”

    韩氏恼火道。

    顾氏冷笑,“我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平日里的血色,显得虚软无力,唯有那一双眼,因为愤怒,而在眼底深处闪烁着火光。

    “今日我来贺寿,本是念着亲戚的情分。没想到,你们这般黑心烂肺的,竟要如此设计我!”

    顾氏不笨,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慌了,首先要做的,便是先发制人。

    顾臻臻蹙眉道,“姐姐说的什么话?若是姐姐真的没有约了三表哥来,这便是一场误会。亲戚里道的,你又何必说话这样难听?”

    “呸!”顾氏啐道,“谁和你是亲戚?顾臻臻,这么多年来你害了我多少次?我不与你计较,倒是叫你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

    “顾琬你这泼……”

    “妇”字尚未出口,顾臻臻脸上已经挨了凌妙重重的一巴掌。

    清脆的掌声,叫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顾臻臻,她捂着半边脸颊,愕然的看着凌妙。

    半生荣宠,她连句重话都没有听过。却没想到在今天,被一个晚辈抽到了脸上。

    静默半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终于叫顾臻臻回过神来,“你这小贱人!”

    蓦然间,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都朝着凌妙扑了过来。

    “今日不打死你,我便不是顾臻臻!”

    谁都没曾想到,一向以温雅聪慧名扬京城的顾臻臻,会突然爆发,如同泼妇一般。

    顾氏又岂会叫顾臻臻沾到自己的女儿?忙要闪身挡住了凌妙,但是她体内**药性尚未过去,身上酸软,却是没有力气,动作更是迟钝,大急之下便厉声喝道:“顾臻臻,有什么你只冲着我来!”

    然而顾臻臻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被打了,更知道若是传出去,凌妙固然被人指责不敬长辈,她一个做长辈的却是真正没脸呢!

    好歹也是一品侯夫人,被人重重地扇了耳光,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凌妙见她扑过来,速度甚是快,那尖尖的染成了红色的指甲眼瞅着便要抓到了脸上,一双漂亮的凤眸中便闪过了一分冷光。

    她猛然伸手,扣住了顾臻臻的腕子,闪身避开了顾臻臻。

    而顾臻臻去势不减,一手又被凌妙捉住,向前冲去的瞬间,腹部一痛,却是又被凌妙膝盖重重地顶在了肺腑之上。顾臻臻只觉得自己的肺腑仿佛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下去,这一下,险些叫她吐了出来!

    凌妙犹不解气,暗运巧劲,就在韩氏的惊叫声中,只双掌平推,将顾臻臻纤细的身子推的向外飞了出去!

    顾臻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顺势滚了几滚。

    精致漂亮的大红色裙裳,便沾染了许多的尘土,本来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也随即散开,披落在肩头。她头上插着的那些金玉步摇,镶珠嵌宝的簪子,全部落在了地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平安侯夫人,这是做什么?”萧离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挺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这客院的门口。

    他身后,竟然跟着一大群人。不但安阳侯鞍前马后地陪着,就连安阳侯老夫人,也将手搭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纤长柔美的腕子上。英国公夫人,顾明兰顾明珠等,都簇拥在萧离身后。

    只一进来,便看到了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顾臻臻。

    “想必是侯夫人知礼,知道本王来了,做出这种五体投地的大礼来?”

    顾臻臻此刻心肺剧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甚至落地的瞬间,雪白的贝齿个在她嘴唇上,将她唇瓣咬破,流出了一丝血迹。那殷红的血,衬着她雪白的面容,简直是有一种破败的美感。

    凌妙便是不喜欢顾臻臻,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仿佛天生为了征服男人而生。一举一动莫不是风情,一笑一颦俱都是风流。

    萧离虽然脸上带着笑,甚至还很是好心地对着顾臻臻俯身伸出手去,然而谁都能发觉,他的笑意并未到眼底。

    顾臻臻咬着牙,一双眨动间便会风情万种的眼睛里弥漫上了一层水雾,然而眼角眉梢又带了那么一点点的倔强与坚强。对着萧离虚弱一笑,也颤巍巍地将手伸了出去。

    凌妙双眉一轩,戏谑地看萧离。

    而她身边的顾氏,则双眉皱起,眼中带着思忖。

    就在二人的手即将碰到的一瞬间,萧离的手收了回去。

    “本王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顾臻臻被气得几乎要吐血!

    授受不亲,你伸出手来做什么?

    况且,自己的年岁,都可以做这小崽子的娘了!

    安阳侯老夫人却是极为疼爱顾臻臻的,一叠声地叫人去扶了顾臻臻起来,心疼地搂住狼狈的顾臻臻,连声问道:“臻臻这是怎么了?”

    顾臻臻再也忍不住,只将头趴在了老夫人的肩头,哽咽道:“方才我好心带着妙姐儿来找姐姐。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了姐姐正和三表哥……”

    她咬住苍白的嘴唇,不往下说了。

    话虽然没有说完,然而留给了人多少的想象余地。

    英国公夫人大惊失色,脸上血色瞬间褪去,身子也不禁晃了晃。

    安阳侯老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安远之可是她的小儿子。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

    顾氏的性子她一向不喜,然而顾氏自己如何是她的事儿,竟然还要牵累到自己的幺子,叫她如何能镇定?

    登时被气得红了脸,“臻臻你胡说什么!远之素来知礼守礼,这院子是供来贺寿的女眷休息的,内院里呢,和男宾那边隔着多老远,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顾臻臻委委屈屈地擦了擦眼泪,“是,姨母说说的是。是我看错了,与姐姐一同睡在床上的,并不是三表哥……”

    她愈是这样说,众人愈是面面相觑。里头,难道真的是顾氏和安远之?

    安阳侯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甩开了还依偎在自己身边的顾臻臻,厉声喝道:“我去瞧瞧!”

    “母亲!”韩氏从里边迎了出来,为难道,“您还是别……”

    “别什么?”

    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了走路脚步有些虚浮,然而却是目光清亮的顾氏。

    顾氏只觉得身上发软,几乎就要支持不住。她扶住了门楣,喘了口气,看着韩氏冷笑道,“表嫂这是叫姨母别进去,别去看看三表弟是如何昏迷不醒的?”

    一听见安远之昏迷不醒,老夫人不顾的别的了,慌忙扶着了那少女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屋子。

    “阿琬你……”

    英国公夫人见到顾氏虚弱的样子,心里便是一沉,忍不住上前两步,眼圈一红,“我可怜的女儿,你……”

    “外祖母慎言。我娘好着呢,如何就可怜了?”

    凌妙听到英国公夫人说话便觉得莫名烦躁。

    每每总是如何的为女儿忧心,有这份儿慈爱,早干嘛去了?

    明明就是卖了女儿换儿子前程,对顾氏不闻不问十几年,现在掉几滴眼泪便觉得是慈爱了?

    虚伪!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远之!”

    里边突然传出安阳侯老夫人的一声惊叫,打断了英国公夫人才要出口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我进去瞧瞧。”

    屋子里,安阳侯老夫人一把甩开了要扶着她的韩氏,扑到了床边,见心爱的小儿子双目紧闭,无知无觉的模样,心下先就一沉,“远之,三儿!”

    她转头怒道:“这是怎么了!”

    韩氏本想着在众人面前当个孝顺媳妇,然而被安阳侯老夫人这一甩,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她本不是个十分有心计的人,心中恼火,面上便带了几分出来。

    这样的蠢货,叫凌妙说,与顾臻臻一起,简直就是与虎谋皮。等到事情暴露出来,顾臻臻只怕会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自己依旧去当一朵水中盛开的白莲花儿。

    “母亲,媳妇儿什么都不知道。进来的时候,表妹和妙丫头,都已经在屋子里了。不如,叫表妹说说?”

    顾臻臻突然被她提到,不免暗暗骂了一声蠢货,连忙对安阳侯老夫人说道:“姨母,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没看到啊。只我妙丫头来到了这里,就看到了几个丫头在门口围着看,才知道里边有了事故儿。结果进来就看见了……看见了姐姐和三表哥躺在了一起……”

    叹息了一声,只垂下头去,擦了擦眼角,“因我说了这几句话,……”

    伸出了手来给众人看,但见那上好的云锦料子的袖子已经破了,露出了一段雪白的小臂,上边擦伤了一大片,带着血丝的伤处触目惊心。

    再看向凌妙,众人眼神就有些不善。

    这年头,讲究个长幼尊卑。

    顾臻臻虽然只是凌妙庶出的姨母,终究也是占了个长辈的名分,凌妙与她动手,就是有不敬尊长之嫌。

    再一个,顾臻臻乃是当朝的一品诰命,凌妙虽然是侯门贵女,却也只是白身。顾臻臻受伤如此狼狈,凌妙固然在众人眼中落了过错,但顾臻臻被晚辈打了,脸面上更是不好看。且更伤了平南侯府的脸面。

    若是平南侯燕戍一笑而过不追究还好,若是追究起来,一个是炙手可热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实权侯爷,另一个是领着闲职的没落侯府,只怕武定侯府也保不住凌妙。

    “我不管那个!”安阳侯老夫人是真心疼儿子,手一挥,便打断了顾臻臻的话,“我不管那个,只想知道,远之是怎么了!”

    顾臻臻聪明地闭上了嘴。

    “可能只是醉了……”韩氏绞了绞手里的帕子,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已经被老夫人一口啐在了地上。“远之是什么性子?”

    她的儿子,她当然了解。安远之就不是个轻狂的人,从小就是三个儿子里最稳重的。哪怕是醉酒,知道今日宾客盈门,又有不少的女眷留下来,也只会在外书房里歇着,绝不至于失了分寸走到内院客房里来。

    更何况,若真是顾氏先在这里歇着了,安远之就算是醉了,也是决计不可能再进屋子一步的,更遑论直接与顾氏同床共枕了。

    “去叫人,请了大夫过来。”

    安阳侯老夫人沉声道。在涉及到自己儿子的问题上,她有着和英国公夫人一样的杀伐果断。

    毫不犹豫,没有一点儿的拖泥带水。

    然而英国功夫人却对安阳侯老夫人的话有些不满。

    “且先看看吧。”她说道,“万一,真的是喝醉了呢?”

    不光是英国公夫人,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大相信顾氏会和安三有个什么私情之类的。

    毕竟这顾氏自从出阁后,与娘家来往都少,更何况本就不大喜欢她的安阳侯府?

    这里边的事情,英国公夫人和安阳侯老夫人多少都能猜出个大概来。

    对于英国公夫人来说,想的很是简单。眼下不过是几个自家人看到了顾氏和安三同处一床,那位翊郡王……她侧首看了一眼凌妙。

    就见凌妙正扶着顾氏坐在一张椅子上,又用手里的帕子替顾氏轻轻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她眼帘低垂,玉白的面颊上如新荷初绽,清媚潋滟,脱尘绝俗。

    京中传闻翊郡王对凌妙青眼有加,想来,也不会将今日说出去吧?

    英国公夫人如是想。

    凌妙只在心中冷笑。

    与其说是英国公夫人顾念着顾氏的名声,倒不如说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毕竟这种事情,女子总是要吃亏些的。请了大夫来,固然能够证明顾氏安三中了**被人所害,但也多了几分丑事传扬出去的危险。

    倒不如这样混了过去,横竖也没有外人不是?

    只可惜,她想错了。只一个顾臻臻,就绝对不会将事情掩下去这个女人已经有了些魔障似的,哪怕如今顾氏与她各自嫁人,并不相关,甚至顾氏还不如她顾臻臻嫁的好,但在顾臻臻眼里,不将顾氏彻底踩到泥沼中去,不看着顾氏满身狼狈名节扫地,大抵是不会罢休的。

    “这出戏倒是有些意思。”萧离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但脸上却无笑意,周身萦绕起战场杀伐淬炼出来的煞气。

    “侯府客院中竟是男子可以随意擅自进来?喝醉了……”他只负手问安阳侯,“这侯府中,想必该好好儿地整顿整顿了。”

    安阳侯满脸尴尬。

    论能为,他不及当年的世子,也就是他的嫡出长兄。

    论学识,他不及床上躺着的安三。

    明明是嫡亲的兄弟三人,父母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却是最少的。无论什么,父母最先想到的总是大哥,最多夸奖的总是三弟。

    哪怕到了后来各自要娶妻成家,大嫂是高门贵女,性情温婉贤惠,做事周到。三弟妹是书香门第的女孩儿,那也是书香绕身,能与三弟诗词唱和,雅致极了的一个人,可惜红颜薄命了。

    他的妻子,虽然出身也是不错。然而妯娌三个相比较下来,当初却是决定最为草率的。

    先前还不觉得怎样,这不是么,眼下就能看出来了。

    安阳侯自己才学能力不出众,但他心思活络,最善于察言观色,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他的妻子,做个安安分分的侯府二夫人,只管安享富贵,是足够了。然而突然成了一品的诰命,身上的弊病便显了出来心里没有成算,耳根子软,容易被人挑拨。且还有些刚愎自用,认准了的事情,凭谁去说,她表面上答应了,过后便依旧是我行我素。

    顾臻臻回京,二人突然就要好了起来,有几次安阳侯总能看到她们凑在一起低低说话,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他也曾提点过妻子,叫她不要与顾臻臻走得近。哪里知道韩氏表面答应了,过后也还是不改。

    顾臻臻什么人?

    拍你一下都要沾下一巴掌肉来的人儿,安阳侯自问都不敢去招惹,偏偏就遇到了个蠢媳妇,被她不知道用什么忽悠了,甘心情愿地被她当做了出头鸟用。

    今日顾琬和自家三弟这件事,九成九的就是顾臻臻出的幺蛾子!

    但只眼下,翊郡王说的话虽然不大中听,却是中肯。

    侯府里,是该整顿了。

    “王爷说的是。”他心下对韩氏不满,然而脸上依旧挂着温柔中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我也觉得,这府里的人太过放肆了。王爷有所不知,先祖留下的家训里,就有不得苛待无过仆从这句话。看来眼下,却是被人误解了。“

    萧离呵呵。

    只看着安阳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顾氏的手紧紧抓住了凌妙的腕子。她容色如雪,已经没有分毫的血色,身子也在轻轻颤抖。气愤之外,又觉茫然。

    她又不是傻子,知道今日自己是受了算计。

    算计她的人选,除了顾臻臻外不做他想。

    然而多年来她闭居武定侯府,哪怕是在京中,对别的人家的请帖,都是收了起来,甚少出席。饶是这样,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肯放过她?

    她几乎就可以想到,顾臻臻绝对是还有后手。

    她死死盯着顾臻臻,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站起身,一袭水蓝色的裙裳穿在她的身上,十分的明丽之中竟然就带出了七分的清雅婉转。

    “贱人!”

    顾琬一掌落在了顾臻臻脸上,咬牙骂道,“你以为害了我,你就成了国公府嫡女了不成?小时候往我的胭脂里放石灰粉,故意叫人弄死我养的猫,剥了皮挂在我的院门口,血淋淋的吓坏了多少的人!你不想嫁入武定侯府,便撺掇着父亲将我嫁过去,甚至还异想天开,想要将自己的身份和我对调……”

    顾氏越说越是觉得心头一痛,血气上涌,胸口处剧痛。她不愿意在人前示弱,便紧紧抿住嘴。

    然那嫣红色的血丝,依旧是顺着嘴角缓缓洇了出来……

    “娘!”凌妙最先发现了顾氏的不对,一把抓起了她的腕子,手指搭了上去。

    好在顾氏看着脸色差到了极点,但是神智甚是清明,甚至就连方才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狂乱的眼神,也已经明亮了起来。

    凌妙为她把了把脉,但觉脉象平稳,想来只是吐出了堵在心头处的那扣血。正要说话,外边突然就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个人,这人冲到了顾氏面前,高高扬起了手,厉喝道:“顾氏,你才是贱人!竟与人做出这等丑事,本侯要休了你!”

    来的,正是凌妙多日未曾见到过的凌颂。。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凌颂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很有些才气,少年时候也曾扬名京城,但这份儿才气都用在了酒色之上,偏生还沾沾自喜。朝中没有实职,只是个挂名儿的侯爷,武定侯府两代没落,与凌颂不无关系。

    他很有些刚愎自用,然而有时候,耳根子却又是极软。被人,尤其是被美人几句话,往往就会昏了头。

    见他双目赤红地冲了进来,凌妙便知道,这大概就是顾臻臻的一个后招了。

    凌颂自己无论怎样荒唐,都绝对不会忍受妻子与别的男人同睡一床。

    “休我?”顾氏面容雪白,唇瓣处不见半分血色,眼睛却是亮的怕人。她死死盯住了冲到了自己面前抬起一只手就要落下的凌颂,忽然展颜而笑。

    她本就是个明丽绝伦的容貌,这一笑,竟叫凌颂怔了一下他已经许久没有用正眼看过了顾氏了。七夕后,他本想着与顾氏和好的。毕竟,自己女儿得了翊郡王的青眼,或许就能一飞冲天。凌妙向来亲近顾氏,对他这个父亲不是那么的真心敬重。这为了女儿,也该父母和睦不是么?

    谁想到,顾氏死心眼,竟不肯叫他进梧桐苑里去!

    他试着晚间过去几次,都被拦在了院门外。他凌颂好歹也是个侯爷呢,要脸的人,怎么可能对这个女人折腰?

    再加上顾氏插手了凌如的亲事,叫他在晋阳侯面前失了体面,险些被那老混蛋一拳头打在了脸上。这口气,也是要算在顾氏头上的。

    今日听说了顾氏在安家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几下里的气恼加在了一起,凌颂几乎气得发疯。

    “对,休了你!”他咬牙切齿,“怪不得呢,你不肯叫我进你的院子,原来是已经有了外心!”

    嘴里放着狠话,然而手却打不下去,却是被顾氏抓住了腕子。

    顾氏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对着凌颂容忍下去,缓缓起身,抓着凌颂的手上关节处泛起了白色,她斜睨着凌颂,冷笑:“别以为你自己龌龊,别人就都和你一样肮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甩开了凌颂,对凌妙道:“阿妙,我们走!”

    凌妙沉默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缓缓扫视着屋子里的人。

    与她清冷幽深的眸子一接触,众人便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冷意。

    “安老夫人。”她淡淡说道,“我曾有幸得苏神医指点过几日医术,那位安三爷,怕是被有心人下了**。只清水一碗,便可解去了药性。至于这**从何而来,总不会是他自己灌了进去的。”

    凌妙本不打算就此离开,至少,对于顾臻臻和韩氏两个,尚未给些教训,她不甘心。

    然看到顾氏毫无血色的脸,以及她那双明明亮若寒星,却没有半分生气的脸,还是决定先带着顾氏离开这里。

    无言地挽住了顾氏的手,凌妙留下几句话,便扶着顾氏往外走去。

    至于那两个祸首……这事情若是叫顾臻臻去做,说不定破绽会少些。叫韩氏来做,并不算机密。只要安阳侯老夫人不是个蠢货,就一定会查到真相。

    到时候,对顾臻臻和韩氏这两个差点儿毁了自己儿子名声的人,她岂会饶过?

    当然,顾臻臻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韩氏身上。而韩氏百口莫辩之下,又岂会不咬出顾臻臻来?

    就叫她们狗咬狗去好了!

    总有法子,替顾氏出气的!

    萧离侧过身子给她和顾氏让开了门,只对着屋子里的人勾了勾嘴角,转身护在了顾氏母女身后,一同往外走去。

    “王,王爷!”安阳侯最先回过神,慌忙追了上去,“王爷且留步!”

    只是没追出几步,便被萧离的一个少年护卫拦住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王爷留步?”

    那少年生得极美,带着一股子凌厉,比娃娃脸的千钧更加多了几分刀锋般的凛冽杀意。

    一眼扫过,竟叫安阳侯无端端地周身发寒。

    “王爷金尊玉贵,竟踏足你们这污秽不堪的地界儿,你还有脸叫王爷留步?”那少年口舌极毒,上下打量了一眼安阳侯,只冷笑道,“我劝侯爷还是回去好好儿整顿侯府吧。这一次叫人给府上三爷灌了**,下回,说不得就有人给侯爷您灌砒霜了!”

    说完也不看安阳侯骤然变了的脸色,随着萧离扬长而去。

    “这,这简直是……”好歹是个侯爷,安阳侯自觉涵养够好了,也不禁被气得浑身都要发抖。然而转念一想,却又心下一寒。

    这少年护卫说的虽然直白了些,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呀!

    他家三弟,多端方的一个人?

    正如老夫人了解安三一样,这安阳侯对安远之这个唯一的弟弟,也是十分清楚的。

    安远之今日一直和他在一起招待宾客,怎么可能放人喝酒?

    每次不过是浅浅地一沾嘴唇做做样子罢了。

    别说只是这般,便真是喝醉了,也绝对不会如现下这样昏睡不醒!

    能叫他毫不怀疑地喝了**,再将人送到客院床上来,肯定是侯府的人做的呀!

    想到方才听说,原本服侍顾氏休息的丫鬟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安阳侯心里就有了几分的猜测了

    这事儿,九成九就是他那个蠢货老婆做的!至于为什么……

    安阳侯捏了捏眉心。

    他的长女今年已经快十八岁了。早先,原本是定过了亲事的。

    但是奈何那家的孩子没福气,小小年纪争强好胜,与人赛马时候摔了下去,一命呜呼,女儿等于是守了望门寡。

    虽然说大凤朝寡妇再嫁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但终究也有些人会在意的。

    譬如他女儿,十儿岁时候未婚夫夭亡,他本想着做做样子,横竖年纪也不大,叫女儿忍上三年,等到及笄后再替她看一门亲事。

    但是京中里就有那么一些人,拿着女儿定亲后不久未婚夫便死了,这分明就是个命硬克人的。

    安阳侯夫妻两个,为这个女儿愁坏了,眼瞅着女儿若是再嫁不出去,只怕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前段日子,韩氏一直在他耳边嘟哝着,说是新回京的平南侯的世子,弱冠之年了,尚未娶亲。这论起出身能为来,合该是自己女儿的好归宿来着。

    安阳侯确实爱钻营,却也自问只怕是妻子痴心妄想了。

    都是侯府没错,但是人家平南侯手握兵权,这次回京明摆着就是要被重用的。自家空头爵位一个,拿什么跟人家门当户对去?

    再一个,扪心自问,安阳侯觉得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年纪又这般大,还死了个未婚夫……怎么看,也是配不上人家平南侯世子的。

    但妻子,似乎对这门亲事格外的用心……也格外的有信心,还张罗着为女儿再添些嫁妆什么的。

    深吸了一口气,安阳侯终于明白了妻子这份儿自信来自何处了。

    顾臻臻,可不正是平南侯夫人?平南侯世子的继母!

    一般来说,这当家主母为孩子决定亲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恐怕顾臻臻就是用这个儿女亲事,使得韩氏心甘情愿为她驱使吧?

    想明白了这个关节,安阳侯不禁对顾臻臻生出了几分的恼火顾家姐妹争锋,当年他也是知道的。按理说,他和顾氏是嫡亲表兄妹,自然是该站在顾氏一边。但顾氏脾气着实不大好,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故而安阳侯当年,其实也是有些偏向于说话温柔,举止文雅的顾臻臻的。

    只是一次无意中,安阳侯发现,顾臻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无害。甚至是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笑,将自己的一个丫鬟推到了水井里,事后竟还满面焦急惊慌失措地到处寻找这个丫鬟。

    安阳侯胆子小,一连数年里,做梦都是顾臻臻将那丫鬟骗到水井边上一把推下去的情形。梦里有时候还会看到顾臻臻抬头对自己嫣然一笑,如花般娇美的脸瞬间变作血盆大口,朝着自己咬过来!

    “这条毒蛇!”

    心中大骂顾臻臻,安阳侯就大步进了屋子。

    结果就看到老夫人正亲自将一块儿浸湿的帕子放到了安远之脸上。

    英国公夫人木着脸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另一边的凌颂,小心翼翼地将顾臻臻扶着坐下,嘴里还在痛骂顾氏无耻,凌妙不孝。

    这个乱啊!

    安阳侯觉得自己头都要炸开了。

    却说另一边,坐在了回去的马车上,凌妙只觉得顾氏的手冰凉,脸色白的吓人。

    “娘,你……”

    顾氏抬起眼帘,原本因愤怒而发亮的眸子此时已经黯淡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娘没事。”

    忽而又苦笑,“阿妙,你说娘是不是做人太失败了。”

    凌妙见她神色有些凄苦,顿时大惊,连忙抱住了顾氏,眼圈有些发红,却还是沉声道:“不是,是她们的心太黑了!”

    “从小到大,好像就没有人喜欢我。”顾氏喃喃道。“你看,安阳侯老夫人,那是我嫡亲的姨母啊!她,她竟然……”

    顾氏心内委屈,此时方才盈满了心头,再也说不下去,只掩面痛哭。

    “她们,这是想叫我去死啊!”

    女子名节重逾性命,若是今日传出去,顾氏又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连带着,凌肃凌妙兄妹两个,都会被人看不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凌妙无言地握着顾氏的手,感觉到她颤抖着的身体,只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顾氏,“娘,你和离吧。”

    顾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与凌颂之间,早就没有了哪怕半分的夫妻情分。若说从前,对于凌颂的风流薄情,她尚且能够忍耐的话,那么从韩丽娘和宋蓉蓉母女来到侯府后,她便已经对这个丈夫完全的绝望了

    一味地好色,竟全然不顾礼义廉耻。韩丽娘尚在孝中,二人便眉目传情勾搭在了一起;宋蓉蓉本是晚辈,他竟能完全无视这一点,与她雪夜私通,甚至在奸情被发现后,依旧置办了小宅子里安置,每日里过去,俨然就是将那母女两个当做了外室!

    顾氏忍了这些,只是想着儿女已经大了,都是在看人家的时候。若是爆出丑事,父母和离,对他们影响太过严重。尤其凌妙,乃是个女孩儿。有个和离的母亲,她的终身也会被毁掉。

    所以对于凌颂,顾氏一直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到了老韩氏寿辰,老韩氏与韩丽娘母女俩竟敢暗中谋算凌妙,便叫顾氏的怒火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只是后来凌妙棋高一着,将韩家那俩母女处置的干净利落。如今,韩丽娘都化成了土,连宋家的祖坟都不能入,彻底成了孤魂野鬼。这叫顾氏心中的恶气散出不少。只如今她却没有想到,凌颂竟在她被算计的情况下,直言要休了自己!

    “叫我好好想想。”她挤出这几个字,便闭上了眼睛,疲惫地靠在了马车壁上。

    回到侯府之中,顾氏依旧有些神不守舍。凌妙却发现,府中众人看他们的眼神颇有些怪异。

    “哎呀,大嫂!”

    三夫人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脸的焦急,“这可真是急死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好好的出去祝寿,就出了那样的事情呀?”

    顾氏脚步一顿,苍白的脸上没有半丝笑容,平静的看着三夫人,“弟妹这话有些奇怪,什么是这样那样的事儿?”

    三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随即便敛了神色,只不安的搅动着手帕,讷讷道,“大嫂就别瞒着了,又不是外人。”

    顾氏蹙眉。凌妙似笑非笑看了三夫人一眼,“三婶有这个功夫来闲聊,不如为三妹妹多操心些。”

    自从凌如差点儿被凌颂卖给个要进棺材的老头子后,三夫人生怕这个糊涂又固执的大伯子不敢惹顾氏,却将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因此慌慌忙忙地给凌嫣看人家只是谈何容易呢?这母女两个一样的眼高手低,心比天高,勋贵人家非嫡子不行,实权官宦三品以下不考虑,依着三夫人的意思,最好是自己身有爵位前程明朗的,却不肯想想,这样的人家,又如何看的上她女儿?抛开了武定侯府,三老爷钻营多年,也不过是五品小官,这辈子仕途也就是这样了,想位极人臣那是下辈子请早儿的事情。况且,凌家如今的声名着实不大好,韩丽娘母女与凌颂那点儿破事儿,京城里其实也不是没有察觉的。只不过各扫门前雪看笑话,偏生老夫人寿宴又闹到了台面上来。凌颂好歹是凌家家主,这样人家谁敢轻易结亲?

    至于凌嫣,一心看上了楚子熙,但她也明白,楚国公府的门第,不是她能攀附的。若是别人家里她还能动些小心思,但楚国公府有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老郡主,她但凡敢用不入流的手段,只怕老郡主就不能饶了她!

    因此这段时间天天在府里伤春悲秋,看见花儿月亮都要哭一哭的。

    三夫人被凌妙噎得哑口无言,看着凌妙与顾氏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狠狠地一口啐在了地上,小声地骂道:“装什么呢,出了那个样的丑事倒还有理了?”

    “夫人,您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呢?”三夫人身边的心腹陪房娇杏连忙轻声劝道,“不是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方才侯爷气冲冲的就去了安阳侯府,眼下大夫人的脸色可也不大好。说不定啊,这两个人在侯府里就已经争吵过了呢。”

    “那又怎么样?”三夫人不解,“他们夫妻两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又算得了什么?”

    那陪房便笑了起来,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回可不一样了。安阳侯府那边来人怎么说?大夫人跟别的男人同处一室,这不是给侯爷带了绿帽子?但凡侯爷有些气性,只怕也是容不下的。叫我说,这回只怕要闹的大发了。到时候……”

    她伸手直至侯府正院,“这侯府里除了您,还有谁能当家作主呢?”

    三夫人眼光微闪,终于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凌妙将顾氏送回了梧桐苑。

    锦儿正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见到她们进来,便大步迎了上来,“可是回来了!”

    说着这话,眼圈却红了,只看着顾氏,眼睛里都是心疼。

    “成了,别做出这般模样。我好着呢!”顾氏已经恢复了一些,只拍了拍锦儿的手,“有些累了,去歇一会儿。”

    “我去给您铺床。”锦儿连忙说道。

    顾氏推说自己累了,叫凌妙也回去休息。凌妙哪里肯?

    看着顾氏躺下了,闭上了眼睛,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站在游廊上对锦儿道:“锦姨,你回去看着母亲。我今日便住在对面屋子里。”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西边天际漫起流云。秋日深深,天气已经很是清冷了,枯叶打着旋儿从树上落下,令这个暮秋的傍晚更加显出几分寂寥。

    锦儿点点头,“我叫人去收拾了。只是小姐,今日的事情……侯爷他……”

    她摇着头,“便是奴婢,也知道有些不对。听说是有人从外头大喊大叫地说咱们夫人在侯府里出了事情。按说,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呀!那人还偏偏就在侯爷才回府的时候将人堵在了大门口……奴婢是怎么想,怎么也觉得不对!”

    凌妙冷笑,“招数不在高低,管用就行。至少这侯府里的人,都相信了母亲出事。”

    挥挥手叫锦儿先去忙,凌妙叫了海棠给自己端了一张椅子,索性就坐在了游廊底下。看着血也似的流云将西边半边天空都染红了,嘴边笑意愈发明显,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到了晚饭时分,顾氏也没有起来。凌妙和锦儿都知道她心里不好过,谁也没有去打扰她。

    凌妙倒是胃口很好,前一天身上病恹恹的没有用多少东西,这天晚上一口气吃下了两碗碧粳米粥,又吃了一碟子翡翠虾饺才放了手。夜已经深了,她便住在了厢房里。

    只是才蒙蒙睡去,便听到了正房中,凌颂和顾氏的争吵声。

    她匆匆披衣起来,掀开被子就要往外冲去。

    “小姐!”海棠慌忙拦住,给她披了件儿斗篷。凌妙顺着游廊大步来到了正房里。

    “顾琬!”凌颂气急败坏,“你若是还有一丝廉耻,就该以死证明清白!谁知你毫无悔改之意,竟还振振有词!我凌颂当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以为你是个大家闺秀!”

    凌妙眼帘一沉,便要往里走去。

    里间,却又传出了顾氏带着满满嘲讽的声音。

    “凌颂,你大可不必做出这样的姿态来。”顾氏声音本就偏向于清越,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婉动听。半夜里听来,竟有一种昂扬之意,全然没有了白天的颓然与黯淡。

    “你便是心瞎了,难道眼睛也瞎了不成?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红杏出墙,看到我有辱门楣?倒是不知谁,与热孝的寡妇私通,讲人家母女兼收?又是谁,事情败露了,连句话都不敢说,由着跟你有了肌肤之亲的人被带走,被沉塘,被送进了姑子庵里等死!凌颂,你居然好意思站在我面前说什么廉耻!我呸,别叫我替你害臊了!”

    这些话,都是顾氏压抑了许久的话,这一次说出来,只觉得心口处竟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轻松畅快。

    她说的痛快,凌颂却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俊脸狰狞扭曲,指着顾氏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个样子,顾氏便十分地欢悦了。她掠了掠鬓边碎发,看着凌颂,两道秀气中又带着几分英气的眉毛一扬,”怎么,被我说中,你心虚了?其实又有个什么呢?你凌颂风流天下知,家里侍妾成群,外边又有多少的红颜知己。这般艳福得有多少人羡慕呢是不是?只可惜你是丈八的蜡烛,照见了别人找不见自己。我便是与安三共处一室,甚至躺在了一张床上又如何?不过是被小人设计。哪里比得了你呢?你不是想要休我?可惜,叫你不能如愿了。”

    “你做梦!”凌颂怒吼,“出了这等丑事,也亏你好意思说出口!告诉你顾琬,你这等女人,我凌家要不起!你,我休定了!”

    “不可能!”

    顾氏冷静道,“我为老侯爷守过孝,你想休我,只怕不能。我,与你和离。”

    说出后边几个字,她的声音也终究还是带了一丝颤抖。

    凌颂愣住了。

    他几次说出要休妻的话,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休了顾氏。武定侯府里如今有什么?

    早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顾氏再怎么强横不讨喜,好歹身后站着个国公府。再有,顾氏当家,将一个侯府打理的妥妥当当,她手里又有钱,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都没有在用度上苛刻过侯府众人。

    一旦和离,叫他哪里再去找一个顾氏这样的?

    他说休了顾氏,也不过是想逼着这个一贯高高昂着头看人的女人低声下气求一求自己而已。

    更有一种不能说出的心思,他也知道自己好色风流,尤其韩丽娘宋蓉蓉的事情叫顾氏抓住了把柄,在顾氏面前便颇有些直不起腰来。于是便想着,借今天顾氏的丑事,叫她从此没了底气,与自己说话恭敬一些。

    只没想到,顾氏竟然提出了和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凌颂一怔之下,回过神来,便看到了朦胧烛光下,顾氏那张明艳平静的面庞。

    平心而论,顾氏容貌算得绝美,五官分明,明媚而又张扬。她性子使然,年轻时候更如一团烈火,叫人哪怕是冒着被灼烧的危险也愿意去靠近。

    大婚之初,凌颂与她也有过一段情甜意洽的日子。只是后来,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凌颂便开始了不安分。借口顾氏有孕不能服侍,通房丫头、姨娘一个一个地收,外边又有许多的红颜知己。顾氏眼中不揉沙子,与他大闹过几次后,凌颂偶尔收敛,却并不悔改。再加上老夫人的挑拨离间,夫妻终是离心。

    此时凌颂见到顾氏平静无波的眼睛,在灯下看来,那双眼睛里清媚潋滟,竟如十余年前他在大婚时候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那会儿,红红的盖头掀起来,顾氏妍丽的容貌,着实叫他惊艳!

    “你说什么?”凌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心里,从来只有男人休妻,何曾有过女子提出和离?

    顾氏看着他惊讶不已,但眼底又透出几分慌张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我说,和离。”她坐在灯下,垂眸看着自己袖口精美的绣纹,“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与其两两生厌,不如分开来。”

    凌颂顿觉身为男子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怒不可遏,几乎就要跳脚,“顾琬,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顾氏觉得有些可笑,“凌颂,你的脑子,都用在了怎么去玩弄女人么?我逆了谁?又不道在哪里?”

    “你竟还敢质问我?”凌颂伸手,手指几乎指到了顾氏鼻子上,“我且问你,什么是三从四德?什么是男尊女卑?女子卑贱,出嫁从夫,这样的道理你竟然不懂?不管今日什么缘故,你与别的男人躺在了一张床上,这便是污了名节,便是大过!哪怕你为父亲守过孝,我也可以凭着这一条不贞不洁来休了你!和离,你休想!”

    听到了这里,凌妙忍不住了,缓步走进了里间,含笑道:“父亲真是好大的口气。”

    凌颂回头看到了她,双眉皱起,喝道:“你来做什么?这里没有你的事儿,出去!”

    “我来,当然有我的道理啊。”

    对凌颂这个所谓的父亲,凌妙从未有过半分敬重之意。缘由无他,伪君子而已。

    表面上俊美儒雅,风度翩翩,实则一肚子的男娼女盗,不管什么女人,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便要忍不住扑上前去。分明是见色忘德,风流薄幸的凉薄人,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多情样儿,给谁看?

    与她前世的父亲大将军卫天相比,凌颂连他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前世的父母才是真的情深似海。

    凌妙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顾氏身上,见她神色安然,心下便稍稍放松了些。无论如何,顾氏对她是真心疼爱的。

    “阿妙,你先回去。我和你父亲的事情,有娘自己来。”顾氏生怕凌妙插手她与凌颂之间的事,传出去会对凌妙的名声不好,连忙起身拉住了凌妙的手,轻声道。

    凌妙对她安抚一笑,摇了摇头,“娘,没事的。”

    横竖如今她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有凌颂这样一个父亲,整个儿凌家谁还能落下好名声?也不在意多一条。

    “父亲莫非真的以为,自己做的事情,便无人知晓了么?”

    凌颂眉间越发深刻,“你说什么?”

    凌妙笑意盈盈,灯光下看起来,眉心处的胭脂痣如同染了血色一般鲜红欲滴,竟然带出了几分妖媚之色。

    “今天来侯府报信的人,您见过吧?见过的次数,还不在少吧?”凌妙定定地看着凌颂,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很是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胡说!”凌颂被女儿质问住,大感颜上无光,恼羞成怒道,“我怎么会见过?你这是对父亲的态度?太过忤逆!”

    凌妙偏头看他,“瞧瞧您,张嘴闭嘴地将忤逆啊大逆不道啊挂在嘴边上,只是不知道,若祖父泉下有知,会不会先来一道雷,劈了您这大逆不道的忤逆子呢!”

    这话冲口而出,特别突然,叫顾氏和凌颂都是一愣。

    “阿妙你……”顾氏急急地拉了一把凌妙,“不许这样说话!”

    无论如何,凌颂总是她的父亲。这年头,讲究个孝道,虽然说不至于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但传出不孝名声的,也肯定会被世人所唾弃。

    凌颂却是大怒,他为人其实很是有些刚愎自用的,除了对老夫人言听计从外,哪里受得了别人这样的指责?

    想也不想,抬起手来对着凌妙便狠狠地打了过去。

    只是这一巴掌,并没有落在凌妙的脸上。

    他的手,被另一只纤长细腻,柔美如三月春柳的手攥住了。

    明明,那只手看上去那么白皙柔滑,但却是力气奇大,攥得他的腕子钻心疼痛。

    “孽障,你给我放手1”凌颂忍不住大吼道。

    凌妙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外边突然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哎呦,看着点儿,别摔着了母亲!”

    竟然是三夫人的声音。

    至于母亲么……想都不必想,必然是老夫人了。

    果然,就听脚步声进了屋子,转过屏风,再一阵水晶珠帘的哗哗响动,三夫人打头儿,后边四个婆子抬着行动不便的老夫人,老夫人身前身后的又跟着七八个萱草堂和三房的大丫鬟,好一副前呼后拥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三夫人进来后便见到了凌颂父女对峙,而顾氏站在一旁面上焦急,便一捂嘴,故作惊讶,“二丫头怎么倒跟大哥动了手?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快松开啊!”

    说着便上前两步,作势拍了一下凌妙,见凌妙脸上似笑非笑,手却没有松开,三夫人不禁有些尴尬,扳着脸斥道:“这孩子,莫非是糊涂了不成?大哥可是你的父亲!再说了,父母的屋子,大半夜的,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做什么过来?忒也不讲究了些!”

    “松,松开!”老夫人很是偏心凌颂这个大儿子,此刻更是焦急。只不过她得了痰火之症,行动说话都不利落。这一着急,更是结结巴巴,含糊不清了,“不孝……打死!”

    凌妙缓缓松开了手,凌颂的腕子上,已经有些发红了。

    “我是母亲的女儿,住在这里有什么可奇怪么?”凌妙伸手将自己耳边的一缕秀发别到了耳后,一双清冽如寒水的眼睛看着三夫人,挑眉问道,“倒是三婶您,一个做弟妹的,大半夜往大伯子的屋子里闯,又是什么道理呢?”

    “你!”三夫人被凌妙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确是如此。凌妙是顾氏的女儿,今日顾氏遭遇了大事,她住在顾氏院子里照顾也是情理之中。但三夫人不同,哪里有做兄弟媳妇的,夜里往大伯屋子里去的呢?便是三老爷知道,也不会同意呀!

    “我,我是听到了你们这边的吵嚷,怕大哥大嫂闹起来。这才请了母亲一同过来看看。”三夫人忍着气怒,辩解道。声音挺大,毕竟梧桐苑里人少,这话也是叫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意思她三夫人,可不是自己来的,是陪着婆母来的。

    “三婶好耳力。”凌妙点了点头,“梧桐苑离着您的月华轩,一个院子正中,一个远在东南角,亏得夜里安静了些。不然,哪里能听到我们这里的声音呢。”

    武定侯府说大固然不能与楚国公府长公主府之处比,但说小也绝对谈不上。

    虽然没有分家,但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便给三房指了东南角的月华轩做住处。月华轩乃是一处两进小院,与外边的有个独立的小门可以出入。月华轩与梧桐苑,可是隔了将近大半个侯府了。

    三夫人脸上白了又红,恼火道:“他们吵得这样厉害,我自然能听见!你问问整个儿侯府,谁没听见呢?”

    “是啊,都听见了。唯有三婶行动最快,不但要来劝架,还捎带着去了萱草堂一趟,将老夫人也接了过来呢。”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三夫人忍不住了,尖声叫道,“我好意来劝你父母,你不说感激就罢了,还在这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莫非你就不盼着你父母好?你的心思,怎么这样恶毒?”

    话音才落,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三夫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顾氏。

    顾氏从袖子中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随手便扔了牌子,淡淡道:“阿妙是我的女儿。没有你说话教训的资格。”

    “母亲为我做主!”三夫人怔愣了片刻,猛然回身扑到了老夫人身上,哭道,“我又是为了谁?大嫂今天被人捉奸在床的,我知大哥必然会来教训她。总想着大嫂不是那种人,来劝一劝也好。我这颗心啊……”

    这般哭泣的模样,竟然和从前的韩丽娘很有些相似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虽然姿态做得柔弱至极,然而三夫人的声音可不小。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足以叫所有的人都听见。

    捉奸在床几个字一出口,凌颂的脸上便是一黑。

    这事儿放到明面上来说,顾氏固然没了好名声,然他又能有什么脸不成?

    “没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回去!”烦躁羞恼之下,凌颂便也没有了什么好声色,只对着三夫人喝道,半分的脸面都没给三夫人留下。

    三夫人怔了怔,随即捂着脸,对老夫人含泪道:“母亲说句公道话吧!我这是为了谁?听见了大房争吵巴巴儿地赶了过来,想着家和万事兴不是?大哥大嫂不领情也就罢了,一个打一个骂的,我好歹也是这府里的三夫人,娘家也不是没人的!”

    凌妙噗嗤一声就笑了。

    的确,三夫人也是出身勋贵人家。不然,当初老夫人也不会看中她,聘来给三老爷了。

    然而勋贵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譬如同样为国公府,人家楚国公府,那是世袭罔替的公爵,几代之中都与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上一辈的楚国公,更是娶了容安王府的大郡主。这一代的楚国公,更是手握实权,是朝堂之中响当当的人物。而英国公顾栩,也就是凌妙的外祖父,那就差了些。只有空头爵位,朝廷里领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两府之势,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再譬如说同为侯府,武定侯府安阳侯府这一类逐渐没落的,就与人家手握兵权的平南侯府没法比不是?

    三夫人虽然出身不错,娘家也是传了几代的世家了,然也是没什么出挑人物的。在京城里,还不如武定侯府来的显赫。至少,武定侯府还能维持着表面的风光。有顾氏在,银钱上从不发愁,只是少了勋贵人家该有的权势而已。

    但三夫人娘家可就不同了,本就已经吃祖宗本吃了几十年,明明已经将山啃空了还要摆个伯府的空架子,每每出来走动,别人嘴里不说,暗地里可没少嘲笑。

    三夫人嫁进了侯府里,也是她这一辈儿人中归宿最好的。就因为这,娘家人没少找她打秋风,闹得三夫人如今都很少回娘家那两个嫂子一个弟妹,外加上几个侄女,着实都是她惹不起的。回去一次,身上的荷包环佩,头上的簪钗耳朵上的坠子腕子上的镯子,但凡人家看上了,张嘴就敢讨要。上次三夫人的父亲做寿,凌嫣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了,回来的时候脸拉的老长,她最喜欢的才上头没几天的一支牡丹花型的金步摇,就被一个表妹软硬兼施地抢走了。哭了一场,还被几个舅母挤兑说枉为侯府的小姐,一点儿不大方。气得凌嫣回到家里大闹一回,发誓再也不去外祖家里走动了。

    这样的娘家,不来跟她要银子就罢了,会来撑腰才怪。

    老夫人没有理会三夫人的哭诉,只是听了捉奸在床这句话后,脸上便开始阴沉了下来,那只完好的手抬了起来,指着母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只是她这毛病,越是着急,便越是口齿不清。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憋得眼睛发红,五官扭曲,不甚明亮的烛光下看来,那张消瘦的脸上竟是狰狞可怖。

    “不能,不能休了她!”

    终于,老夫人嘴里含含糊糊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静夜里听来,咬牙切齿的。

    她一把抓住身边凌颂的手臂,有些长的指甲深深陷入凌颂的肉中。她这会儿力气奇大,本就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诡异地明亮起来,直直地盯着顾氏,“不贞不洁的女人,就该沉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抓住了顾氏把柄的缘故,最后一句话,老夫人说的极为利落。

    “母亲!”凌颂既感头疼,又有些莫名的烦躁。他来找顾氏,本就是想要叫顾氏低头的。可眼下,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顾氏非但没有丝毫的心虚,反而咄咄逼人想要和离。老夫人也来凑热闹……都是那三夫人撺掇的!

    凌颂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三夫人。

    三夫人倒是不在乎。心腹陪房说得对,只要老夫人站在她这一边,休了顾氏也好,将顾氏沉塘或是关进佛堂也罢,只要顾氏不能再当家,这侯府里除了她外,还有谁能掌家?

    听到老夫人甚至有些恶毒的话,三夫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兴奋异常,看着顾氏的眼光也充满了幸灾乐祸。

    “大哥,你可要想好了。”三夫人见缝插针,凌颂脸上的神色她看得一清二楚,他那眼睛里分明对顾氏有不舍啊!

    说到底,这侯府里还得是凌颂说了算的。他若是向着顾氏,那一个瘫了的老夫人再气恼,也是没用的。

    因此三夫人急急忙忙地说道,“母亲身上不好,还要为你们的事情操心。虽然说的重了些,然而也不是没有道理呀!但凡发生大嫂这样的事儿,谁会容下?没的叫整个儿侯府的人都跟着抬不起头呢!大哥呀,不是我说,这事情上你可不能退让。”

    她捏着帕子压了几下眼角,做出拭泪的样子,“妯娌一场的我也不忍心落井下石,然事情摆着呢。大嫂这事儿瞒得过谁去?玩一传出去,咱们一把年纪的也就罢了,可是孩子们可都是该说亲的时候了!”

    说到了这里,原本只是装腔作势的三夫人也不禁真心动了怒气。先前凌颂跟韩丽娘母女俩的事儿就在京中有人暗中传播,名声已经很是不好了。现下顾氏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那不是叫侯府雪上加霜吗?她可怜的嫣儿,亲事可还没个着落呢!

    “大嫂是不是真的红杏出墙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声坏了呀!”

    三夫人痛心疾首。

    顾氏先还心头怒火冲天,听到了这里,再看着三夫人的惺惺作态,火气奇异般地消失了。冷眼看着这些人做戏,倒是比平日里的戏子更加精彩些。

    “你闭嘴!我大房的事情,没有你们三房插手的份儿!”凌颂不好与老夫人对着干,只把火气撒到了三夫人身上,不耐烦道,“嫌大房拖累你们名声,分家好了!”

    三夫人的哭声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

    “分,分家?”

    三夫人急了。

    虽然说这侯府也不算一流人家了吧,至少比她进门时候差了很多。但是到底也是侯爵府邸呀!住在这里,她在外走动,谁都得说她是武定侯府的三夫人,便是凌嫣说亲时候,也要说一声是侯府的千金。

    真要分了家,三老爷只是个五品小官,谁还认识她呀?

    在分家和被拖累名声之间,三夫人很是果决地选择了后者。名声算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哪里有占着侯府的名儿来得实惠呢?

    更何况,她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私心凌肃从小身体不好,几度病的要死要活的。那会儿老夫人可是跟她说过,若是大房没有了子嗣,便要从三房里过继的。想当初,她还动过凌肃的心思,只不过是顾氏防备相当紧,她又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然凌肃虽然磕磕绊绊长大了,也是文弱的很,明明成了大凤朝最为年轻的举人,却因身体原因连春闱都没参加呢。万一,万一哪天凌肃出了什么事儿,大房可就断了后了。他们没儿子,她可有!

    因此上慌忙摆手,“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母亲还在,哪里有分家的道理?不是叫人家指着咱们说不孝么?”

    这般模样,叫凌颂都有些看不上。

    看看天色,月上中天,凌妙有些疲惫。她本来就有些着凉,这几天一直都是病恹恹的。这会儿累了,心下便觉得烦乱。

    凌颂,老韩氏,三夫人,一个一个面目狰狞可憎,令人厌恶。

    她抬了抬下巴,一直无声无息隐在角落里的清云上前一步。

    “把三夫人提出去送给三老爷。”

    清云眼中闪过寒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顾氏一直待清云极好,怜惜她花朵一般的年纪便要和男人一样在战场上拼杀,对她和那些女兵十分的关心。叫这些从小就失了父母疼爱的姑娘们也都很是感激。听到方才三夫人口口声声辱及顾氏,清云早就手心痒痒了。

    凌妙一声令下,清云当即上前,也不客气,一张冷若冰霜的清丽面容上满是煞气,只提起了地上的三夫人便往外走。

    是真的提。

    三夫人生得娇小玲珑,清云却是个子高挑。她一个战场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女兵,提个女人还不在话下。

    “啊,你放下我!大胆啊,放手!”

    直到人都被带了出去,三夫人那几个心腹丫鬟才回过神来,大呼小叫地追了出去。

    “好了,现下也没有外人了,我有话要说。”

    凌妙一边说,一边便坐在了靠窗的靠背椅上。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这笑容看在老韩氏和凌颂眼中,就有些心下忐忑,仿佛凌妙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阿妙,你有什么事情?”顾氏不明白凌妙的用意。

    “娘,您放心,只今夜,父亲便一定会与您和离的。”

    凌妙含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朝着老韩氏扬了扬。

    那帕子,乃是上好的绸缎质地,上边绣着一株兰草。还有一行小字,灯光下顾氏等人都看不清。然而老韩氏见了,却是倏然睁大了眼睛,心口急剧起伏,甚至身体向前倾斜,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够到那方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帕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看老夫人的样子,一定是认出了这块帕子,对不对?”

    凌妙柔声问道,清婉的声音在静夜里听来,竟是带了几分的鬼魅。

    她眉眼灵动至极,缓步上前将那帕子轻轻抖开展示在老韩氏面前。

    动作轻柔,那帕子上的兰草便如同有风吹动,微微晃动。

    老夫人便伸手去扯那帕子,凌妙轻盈地一个转身,退后了两步,看着老夫人睚眦欲裂的模样掩唇而笑。

    “看来老夫人很喜欢这帕子呢!”

    凌颂不明所以,双眉紧紧皱起,喝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退下去,那是你祖母!”

    他很是有几分孝顺之心,见凌妙竟对老夫人如此不敬,大为恼火。

    只是这话,却叫凌妙不禁大笑起来。

    “祖母?”凌妙笑的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真的是祖母吗?”

    若说之前老韩氏还有些心存侥幸的话,凌妙这话一出口,她便已经知道不好,心下一沉,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便有些不稳。她本就是半边身体无法动弹,这一晃之下,险些就要摔下去。幸而凌颂离得近了些,一把扶住。

    老韩氏心中有鬼,只抓住了凌颂的袖子,眼泪不停落下,嘴里哦哦呀呀,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看着,极为可怜,倒像是凌妙欺辱了老人家。

    “凌妙!”

    凌颂怒道,“有话就说!哪里学来的这样阴阳怪气!你看看你身上,可还有一分一毫的侯门千金该有的贞静和婉!”

    贞静和婉?

    凌妙摇了摇头,只觉得亏得凌颂脸大,竟能说出这四个字来。

    “父亲还是听我说完一个故事,再来指责我吧。”

    在老韩氏惊骇欲死的目光中,凌妙轻轻开口。

    “从前边城有户人家,几代从商。虽不能说富甲一方,却也是在边城里小有名气。到了上一辈家主的时候,便有二子一女,皆是嫡出。女儿长大了,因生得有些颜色,这商家人便都很有些心高气傲,看不中边城的人家。这一年,女儿出门遇到了登徒子被调戏。万分紧急的时候,女儿便跳了河以保清白。恰好就有一守军参将见到,将她救起。因是春日,衣衫单薄,二人肌肤相接,坏了女儿名声。因此商户便以此为借口,欲将女儿许配给参将。”

    顾氏和凌颂都不是傻子,听到了边城商户几个字,哪里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一直以来,府中也好,京城也罢,都知道武定侯夫妻两个出身不高,一个寒门子弟,一个商户嫡女。二人当初因何结缘却都不清楚。

    毕竟成亲那会儿,武定侯凌峰已经是参将,年纪轻轻前程大好,着实没有必要娶个商户之女。士农工商,在大凤朝商户算是下九流人家。哪怕是盐商皇商富甲天下,那毕竟在官身面前也要低上一等,更何况当时的韩家,也不过是小小边陲之地的一个经营的稍稍好些的商户罢了。

    凌颂脸沉似水,只蹙眉打断了凌妙的话,“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事的话,就回你的院子里去!”

    凌妙这话可不光是在揭了老韩氏的底子,更叫凌颂感到颜面无光。毕竟有个商户的外家他也不是很有光彩不是?

    “父亲不要着急。后边的话,只怕您会大吃一惊呢。”

    凌妙不急不缓,完全无视了老韩氏挥舞着手臂要抓打她的疯狂模样,继续说道。

    “那商女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参将夫人。她命运两好,丈夫屡屡立下战功,一路升迁,最后竟然被加封爵位,成了武定侯。这位商女,也随之水涨船高,由边城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儿成了一品的侯夫人。”

    “只是才随丈夫移居京城,这位商女便发现了自己正面临一个危机。在京城,侯爷遇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一位秀才的女儿。原本就是碍于名声不得不娶了商女的侯爷,见到了在守着望门寡的青梅竹马后,自然有些心动。只是,他倒是守着本分,并未有过多的想法。然而商女却觉得,那青梅竹马的存在着实碍眼极了。最叫她觉得要命的,是自己成婚数年,依旧没有产下一男半女。正在心急的时候,她的一个陪嫁的侍女却有了身孕。商女不算聪明,这个时候却听了哥哥的话,上演了一出假孕换真子的把戏。她对侯爷说自己有孕,侯爷大喜,只没几日便奉命出征了。这一去,便是整整的一年。等他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当然,这孩子是那侍女的亲生子。至于侍女,自然已经被商女暗中处理了。”

    听到这里,凌颂脸色大变,整个儿人如遭雷击!

    便是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也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甚至不敢去看凌颂。

    “有了孩子,商女本以为会叫侯爷一心扑在她的身上。只是,侯爷对青梅竹马却还有些少年时候的情意,暗中叫人对她多加照顾些。商女自觉青梅竹马着实是个威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几个地痞去将女子绑走。等到侯爷救出了女子,她已经被几个地痞夺去了清白。绝望之下她几度寻死,侯爷日夜守候。他在几个地痞口中得知了真相,原本是恨着商女的。只是,他又念及长子,不忍揭露了商女的恶毒叫儿子蒙羞。索性,便只夺了商女管家之权,又将青梅竹马的女子迎入侯府做了贵妾多加宠爱。青梅竹马不久后便怀孕,侯爷先还有些怀疑这孩子来历,待到生出后,便知道必然是自己的儿子。又愧疚这孩子生而为庶子,知道了商女心狠手辣,便将他养在了身边,只盼着护他周全。”

    “侯爷原以为,自己对青梅竹马母子两个多加爱惜疼宠,叫他们一生无忧,锦衣玉食,便足以补偿商女所做的一切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青梅竹马早就知晓了是谁害自己被人轮爆。她既恨商女阴毒,以此毁她清白,又恨侯爷冷漠,竟眼睁睁看她受辱,甚至叫她一生为妾,对着商女低头折腰。商女又何尝不恨她?二人侯府里处处争斗,直到侯爷再一次出征。大凤律例,大将出征,不得带家眷。侯爷便只带了当时只有几岁的庶子走,却将贵妾留在了侯府里。商女借着这一次机会,将贵妾毒杀。”

    “侯爷数年未曾与商女有过亲近,他一走,商女在府中独大。她也恼恨侯爷给她的没脸,便和自己的一个表弟私通,有了身孕。幸而侯爷不在京城,她借着给母亲侍疾,住进已经搬来京城的娘家,偷偷生了一个女儿。当然,这女儿不能带回侯府来,只能留在了娘家。父亲,您倒是猜猜看,这之前的儿子是谁,之后的女儿又是谁呢?”

    “不!”

    凌颂愣了许久许久,才蓦然间一声怒吼,抬起手来便是重重的一掌,正落在凌妙的脸颊上。

    “阿妙!”顾氏原本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已然是说不出话来,因此反应慢了些。等回过神来,见女儿娇嫩雪白的脸上已经肿了起来,顿时便急了眼,大步过去狠狠地一推凌颂,怒道:“你疯了!”

    按说,这一下凌颂完全可以避开。但他似乎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被顾氏一推之下,竟然朝着后边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虽然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但腰部却是撞在了四方桌的角儿上,剧痛传来,才唤醒了他的神智。

    “你这孽障!”凌颂猛然爆发,指着凌妙骂道,“满嘴里胡言乱语,你中了什么邪不成!”

    一边骂着一边四下里踅摸着,一低头便看到了桌子上摆得整齐的五子闹春彩瓷花瓶,也不管不顾了,抓了起来便朝着凌妙掷了过去。

    顾氏大惊之下便往凌妙扑了过去,想要替她挡住这一下。

    烛光下,凌妙眼睛微微一眯,眸子里闪动着一种晦暗不明的光芒。一把将顾氏推开,那花瓶便已经到了眼前。

    暗夜之中,只听得一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以及顾氏的惊声大叫!

    “阿妙!”

    凌妙一手捂住了额头的伤口,却依旧有一道血痕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灯光下看来,她容色如冰似雪,面颊细白,如最好的羊脂玉,却衬得那道血色更加触目惊心。

    “你这孩子!”顾氏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慌手慌脚地找到一块儿雪白帕子按在了凌妙的伤口上。见那帕子瞬间便被血浸透,顿时慌了神,大喊,“来人!”

    外头的丫鬟们一拥而入。见了这般情形也都是大吃一惊,七手八脚地上来,却被凌妙一抬手止住了。

    “出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又都默默地推到了外间,心下却都对凌妙大为感激在侯府里待的久了,自然也都不是蠢的。今日夜间这几个主子,先是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府,下人之间早就偷偷传开了。晚间侯爷又怒气冲冲来到了梧桐苑,接着便是争吵,又有二小姐和老夫人等先后到来。这里边的事儿,可不是下人们该听的。听的越多,到时候如何死都不知道!因此凌妙喝令她们出去,这些丫鬟们非但没有半分的不满,反而都心中暗暗感谢凌妙。

    凌妙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盯着凌颂,如桃花般的红唇微微勾起,吐出的话来叫凌颂心下冰凉。

    “父亲不相信吗?”她将手里的丝帕掷到了凌颂的面前,“看看吧。这就是当初她留在娘家,生下女儿的证据!”

    这个“她”,自然是直老夫人了。

    老韩氏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段往事竟会被人揭开。她自觉做事还算缜密,与表弟生下女儿那年,就连凌颂,也不过是个无知稚子。凌妙这小丫头,又是从何处知道?

    凌颂颤抖着手,捡起了那块儿丝帕。这手帕的料子极好,一看便知道是官用。素色底子,上头绣了几支摇曳生姿的兰草,正暗合着老韩氏的闺名,如兰。

    “这算什么?只凭着一块绣帕……”

    凌颂坚决不肯承认凌妙所说。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老韩氏从小就那样疼爱韩丽娘,甚至在她父母尚在的时候,便将她接到了侯府里来养活。韩丽娘从小长在侯府中,一应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按照侯府嫡出小姐的例来。莫说凌颢这个庶子,便是他这个世子,都要靠后些。

    也唯有三老爷,待遇才将将地与韩丽娘比肩。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老韩氏在韩丽娘新寡后,连热孝都等不了,便将人接回了侯府。对韩丽娘的女儿,比对待自己的孙女们还要好!

    他僵硬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老韩氏,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母亲,您……说句话啊!”

    最后几个字,却又是用尽了力气吼了出来。

    老夫人泪流满面,偶尔睁开的眼睛中便是对凌妙满满的恨意。

    “不……不是……”

    凌妙觉得额头有些抽痛,然而这种痛却叫她更加的清醒。只看着老韩氏微笑,笑意冰凉,“您自然是要否认的。然而也并没有什么用处,我既然说了出来,便是有十足的证据。当年,您只以为那侍女牡丹死了吧?”

    老韩氏蓦然睁大了眼睛,眼中都是骇然。

    “死,死了!”

    凌妙笑着摇头,“可惜,她还活着。不但活着,也还记得您是如何在她才生下了儿子,便亲手将一碗毒药灌进了她的嘴里。更记得,又是如何叫人去追杀她被遣出府收租子的男人。哪怕是韩家,您怀着那女儿的时候,也并不是没人知晓。但凡行事,便总会有痕迹。您或许可以瞒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报应,终究回来的。”

    她一字一字,语速极慢,却又极为清晰地传进了老韩氏和凌颂的耳朵里。

    “当初我就奇怪了,按说我才是您的嫡亲孙女,您便是偏心,也总要有个亲疏远近。韩丽娘不过是侄女,却在府中处处被您捧着,甚至她要毁了我的名声,毁了侯府的名声,您不但不加阻拦,反而处处和她一起设计陷害我,我便知道,在您的心里,我只怕还不如个外人。可究竟为什么呢?”

    凌妙叹道,“原来,我也真的不是您的亲人。我与您,或者说我父亲与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干系。父亲他不过是个下人的孩子……”

    “够了!”

    凌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凌妙,“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并不傻,看老韩氏的模样,再想到从前她对韩丽娘母女的种种,他相信凌妙所说的便不是全部的真相,也不差了多少。但是凌妙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恐怕是有所图。

    “你想如何,便直说吧。”凌颂眯起了眼睛,“但是阿妙你要知道,我是你的父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会变的。你是我的血脉延续,我好,你才能好。有我在,你便是侯门的千金小姐。若我不是这武定侯,你想一想自己的结果,可还会有什么世子公子对你另眼相看?”

    “这一点不用父亲操心。”

    凌妙之前铺垫了这么多,便是为了这一刻。凌颂自私,她早就知道,涉及到了他的身份利益,只怕她提出任何事情,凌颂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母亲与你和离,我要随母亲走。”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氏一捂嘴,眼泪便落了下来。

    凌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火气。

    良久,他才睁开了眼,死死看着凌妙,“和离。你可以随着顾琬走,但是凌肃要留下。你说的那些证据,也要留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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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142/ 第一时间欣赏女以娇为贵最新章节! 作者:秦子桑所写的《女以娇为贵》为转载作品,女以娇为贵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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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以娇为贵介绍:
大婚之日,血色漫华堂。 卫紫璎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视如己出的养女,会背叛整个将军府;而她的未婚夫婿,亲自带人灭她满门! 再睁开眼,昔日芳华正好将军府嫡出千金,已经变成了侯门新贵的不受宠嫡女。 祖母粗鄙,生父不慈,母亲性烈如火却太过耿直,抵不过白莲花般柔弱女子的盈盈一泪。 奇葩极品轮番上阵,阴谋诡计接踵而来。 看似简单的侯门府邸,竟也水深重重。 她凛然冷笑,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来过,她便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女以娇为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以娇为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以娇为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