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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以娇为贵全文阅读

作者:秦子桑     女以娇为贵txt下载     女以娇为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不顾孝道人伦,母女共侍一夫,更有在孝期珠胎暗结,这不洁之人是谁呢?父亲,您知道吗?”

    凌颂面色紫胀狰狞,气得几欲晕去,扬起手对着凌妙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面容便要打下去。

    凌颢立刻站直了,眯起了眼,却见凌妙十分敏捷地抓住了凌颂的手腕,清丽的眉眼瞬间便拢了一层寒霜。分明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但在凌颂面前气势却丝毫不低。她抓住凌颂的手腕,迎着他惊怒交加的目光,一点一点将那手按了下来,嘴角微扬,笑意凉薄而犀利,“父亲,您在动手前,最好能够想一想,是不是能打得起我。”

    “这世间的事情,大凡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便能堵住一人之言,能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年前你跟祖母被韩丽娘挑唆,要将我嫁给韩松,真以为这事情做得机密我不知道?如今看着我奇货可居,便想反悔,韩丽娘母女俩急了,使出这样的下三流手段,你倒是猜猜看,明天会不会有人弹劾你呢?”

    “弹,弹劾我什么?”凌颂色厉内荏,目光却变得闪烁起来,不敢与凌妙相接,只嘴硬道,“我行的端做得正!”

    “好一个行端做正,您是不是真以为,花枝巷那点儿烂事谁都不知道?要不要我给你数一数,你去过多少次,留宿多少次,每次去了多长的时候呢?”

    “你,你……”凌颂瞬间满脸的惨白。他确实自认为做的很是机密了,凌妙怎么知道?还是说,她竟然一直找人在盯着自己的行踪?“

    “别你了。不怕告诉父亲和两位叔父,宋家的人是我找来的。父亲不必吃人似的瞪着我,若不是我找了宋家人来替你出去韩丽娘这个隐患,早晚有一日,你会因她没了爵位性命。”

    除了凌颢,屋子里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凌颇费力地吞了吞口水,犹似看着什么怪物似的看着凌妙,半晌问道:“阿妙,你说,是你送信给宋家人的?”

    这丫头……

    凌颇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去看凌妙了。兴城宋家,乃是诗书传家的一方大族,族中无再嫁之女,亦无作奸犯科之男,最是讲究规矩与礼数的。韩丽娘在夫孝之内与人有染还珠胎暗结,回去后能是个什么下场?

    只怕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条白绫了事。若宋家再狠一点儿,浸了猪笼也不是没可能总之,是绝无活路的。至于宋蓉蓉,只要将她在侯府里与凌颂雪夜被捉奸的事儿透过去一星半点儿,亦是同样下场。

    今日凌妙的安排一环扣一环,绝不会想不到这个结果。然而她竟然能够不眨眼地说出来……这孩子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冷硬至此,无情至此?

    凌颂震惊地看着凌妙,已经无法思索。他想过可能是顾氏插手可能是凌肃出手,然而就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凌妙!

    “你的心,怎么这样恶毒?”凌颂简直不能接受,这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怎么能够这样恶毒地出手就要人命呢?

    “恶毒?”凌妙把玩着手腕上莹润澄澈如同一汪春水的碧玉镯子,浅浅地笑了,“我叫她们两个痛痛快快地上路,这也叫恶毒?父亲,您知不知道,若不是我早有防备,以后我的后半生会是怎样的凄惨潦倒痛不欲生?”

    她盯着床上已经满脸涕泪交流的老韩氏,冷漠地一笑,“或许,叫我跌落到尘埃里泥潭中,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才是她们最终的目的吧?您说是不是呢,祖母?”

    老韩氏泪流满面,枯瘦的手就朝着凌妙抓了过去。若是可能,她想挠烂了这张脸,撕碎了这个人!

    “祖母该感谢我。”凌妙轻轻拨开老韩氏挥过来的手,淡淡道,“不是我叫你及时回来,韩丽娘若是咬出了你,少不得祖母就要来表一表自己的清白了。”

    表清白?

    老韩氏有点发懵。

    她怎么表清白?她本来就不清白啊,翰丽娘干这事儿前,就与她通过气,甚至于要办寿宴好行事的主意,还是她出的!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丽娘到底怎么了?

    宋家,宋家又是怎么回事?

    老韩氏心如刀绞,丽娘被宋家带走了?那她往后岂有好日子过吗?

    凌妙很是欣赏她痛苦的模样。

    这样的痛苦,十多年来老韩氏给了顾氏多少?

    如今,也不过是还回来九牛一毛罢了。

    “你……贱人!”老韩氏虽瘫在床上,骨子里依旧豪横,指着凌颂颤抖着叫,“赶出,家门!没有她!”

    话虽然断断续续,但意思很清楚,这是要将凌妙逐出家门的意思。

    凌颢冷笑,“老夫人还是冷静些吧。我瞧着,这不但有痰火之症,竟还有点儿疯魔了?来人哪,去找个药铺子,寻一些清心去火的药丸子来给老夫人吃。”

    外头就有人答应了,脚步声渐远。

    老韩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一阵的头晕,哪怕是躺在床上,胸口处也有一团火似的烧得慌。她浑浊中带着愤怒和恨意的视线扫过凌颢,又扫过凌妙,最后又落在了刚刚进来的凌肃身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喜欢的这一脉,凌颂不成材,空有爵位没有实权,凌颇有才却无运至今只是个五品芝麻官,丽娘母女俩被那小贱人害的离开了京城。而凌颢,梅姨娘那贱人生的儿子,也能当个定远侯,甚至还成了皇上眼中的红人!还有顾氏跟她生的两个小崽子,一个比一个活的滋润熨帖,这是为什么?

    自己争气要强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倒成了这样么?

    老韩氏悲从中来,只觉得胸口那团火直冲喉咙,张开嘴,哇的一声就喷出了一口黑血。人也软软倒在了床上,又人事不知了。

    “母亲!”

    “母亲!”

    凌颂凌颇同时大呼,纷纷抢上前去。

    “来人,快去找太医!”凌颂大吼,愤怒地看向凌妙,却被凌肃挡在了凌妙身前。

    凌妙从哥哥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偏着头,“快去追吧,兴许这会儿太医还没走远呢!”

    “阿妙!”

    凌肃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太过火。他方才在外边听了半天,这丫头一句一句伶牙俐齿的,老夫人血气再大些,能叫她直接气死了。只是这样做虽然痛快,却也……不大好吧?

    “阿肃,你不是和楚神医很有些交情?你祖母这样了,你快去请他来看看吧。太医,只怕也没什么好法子。”

    见凌肃冷着一张俊脸,并不说话,知道他对今天的事儿有了心结,只好劝道:“且不说从前,好歹这还是你祖母。从小到大,你祖母可没有亏待过你。”

    凌肃是长房长子,也是长房唯一的儿子,老夫人虽然不大待见,但是也没有像对凌妙那样,苛待过凌肃吧?最多,也就是无视而已。

    “三叔可真是干大事的人,心胸宽广无人能及。”凌妙冷笑着从凌肃身后走出来,“说起我哥哥……”

    她的目光竟像是霜刀雪剑一般,凌厉得叫人心里发寒。

    “您最好还是问一问,哥哥当年为何会早产,又为何多年来在府中调养却不见好,去了别院与楚神医交好有才有了起色吧。”

    话一出口,不但凌颇,就连凌颂凌颢都是大吃一惊。

    难道……

    凌颂缓缓垂下视线,看向床上的老韩氏。

    难道,这也与他母亲有关?

    不,不会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承认,他的母亲,会去害他的子嗣!

    但……凌颂抬头看凌肃,见他面色平静,无悲也无惊无怒,心下便是一沉。

第一百零八章

    凌颂痛苦地看着老韩氏,希望她能果断地否认凌妙的话,但却看到她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惊恐,过后便转为了嗤笑与狰狞。

    他的心,慢慢往下沉。

    凌肃是他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顾氏过门不久便怀上了凌肃,那会儿,他们夫妻感情正好,顾氏明丽端雅,性情爽朗大方,又不做作,他也正是风度翩翩的侯府世子,说一句如胶似漆,也并不为过。

    顾氏身体一向很好,但怀上了孩子以后,却是每况愈下。他记得,那时候,她每日里精神萎靡,总是渴睡,不到四个月的时候便已经腿脚浮肿了。自己只道他是因有孕而起的正常反应,莫非,那个时候老夫人就已经对顾氏和她腹中的胎儿动手了?

    “母亲,您,这是……真的吗?”

    凌颂猛然抓住老韩氏的肩膀,摇晃着吼道,“您,您这是为什么啊!”

    凌肃自出生后便身体羸弱,顾氏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将他养大。若是没有这孩子,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绝户?而要害他成为绝户的人,竟然是他的母亲?

    凌颂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老韩氏本就是病歪歪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被他抓在手里用力摇晃呢?不过片刻之间便双眼向上翻着,露出了眼白,喉咙里也开始呵呵作响。

    “大哥,你快放手!”凌颇大吃一惊,连忙过去用力掰凌颂的手。凌颂正是心旌荡漾之际,哪里掰得开呢?

    凌颇大急,回头朝着凌颢吼道,“二哥,你还在看着做什么?莫非真要看大哥亲手弑母吗?”

    这话说的便严重了,凌颂又哪里有这个胆量呢?

    凌颢撇了撇嘴,走过去在凌颇后颈重重一掌。凌颂双眼一翻,松开了手,软倒在地上。

    凌颇:“……”

    他只是叫他将凌颂拉开,没有叫他将人打晕啊!

    当下也来不及计较这个,凌颇将老韩氏放在床上平躺好了,见她脸色渐渐恢复过来,气息也平静了些,才放下了心。

    “母亲……”

    老韩氏喘过一口气后,无神地转了转眼珠子,见到床前静静站立的凌肃与凌妙兄妹俩,立刻吓得大叫一声,眼中露出无尽的惊恐之意。

    怎么会!

    当年,她因一己私心,不愿意叫顾氏生下孩子,所以在她进门之初,就收买了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来给她下药。那些药,有的揉在了她的衣服里,有的在她随身佩戴的荷包里,甚至是她和凌颂卧房的被褥中。可就是这样,还是叫顾氏那个贱人怀上了孩子。她本想着直接一副落胎的药下给顾氏,然而终究是担心她背后的英国公府。

    故而,特意花了大价钱,买来会叫胎儿畸形的药物,叫那人暗暗下在顾氏每日喝的安胎药里。原想着,只要顾氏生下那身体残缺的莺儿,那不但在凌家会是罪人,便是顾家,也不会再帮她出头。谁能想到,磕磕绊绊到了七个多月,顾氏竟生下了一个健全,只是有些瘦弱的孩子呢?

    当时被她收买的那个小丫鬟,她早早就灭口处理了。此事除了她,便只有身边的心腹知道。凌妙和凌肃这般了然的模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韩氏用手捂住心口,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他们知道了,顾氏是不是也知道了?

    这侯府里,如今是顾氏当家,她会怎么报复自己?

    越想越是害怕,老韩氏一把抓住了凌颇大哭起来。

    凌颇只好好言安慰她。

    “走,走!”老韩氏流着泪舞着手嘶声大喊。

    凌颇无法,只得转头对另外三人道,“二哥,阿肃,阿妙,你们先回去歇一歇吧。母亲这里,有我。”

    “那多不好,祖母好像有些不大好呢……”

    眼瞅着凌妙不把人气死不算完的架势,凌颢直接将人提了出去,凌肃跟在后边。

    “二叔!”

    凌妙颇为懊恼。

    凌颢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嘴边露出一丝冰凉笑意,“丫头,过犹不及。有些事,慢慢来才有意思。”

    凌妙抬头看了看天,天色碧蓝如洗,涌动着大朵大朵雪白的云彩,光亮耀眼,叫人无法直视。时有微风伴着飞鸟划过,为初夏平添了几分趣意。

    好吧,那就慢慢来。

    三人相携而出,走到了萱草堂外,凌妙才想起来,好像忘了什么。仔细琢磨了一下,掩唇轻笑,忙叫人去里边抬了凌颂出来。

    “送去……”送去哪里呢?

    梧桐苑肯定不行。就今日的事儿,顾氏恨不能生撕了凌颂。

    “送去花姨娘那里吧。叫她好生照应一下。”

    说完,也不再关心这个便宜的父亲到底何时能醒来,自己直接回了梧桐苑去看望顾氏。凌颢凌肃互相看不对眼,各自分开。

    武定侯府老夫人寿宴的新奇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当然,碍于如今凌颢之势,倒也没人去攀扯凌家的人,沸沸扬扬的流言,都是说韩丽娘贪心不足,与女儿寄居在侯府中身受侯府大恩不说,竟还要害正经的侯府千金的名声,何止是狼心狗肺,简直是人神共愤不能忍。后又知道这二人夫孝父孝在身便进了京,便又多了不贤不孝的罪名。

    不过两天,这流言便已经传遍了京城上下。甚至,还有那落魄的说书人,即兴编了书来在茶楼酒肆里说。消息传到了侯府里,老韩氏又被气了个倒仰,结结巴巴地叫凌颇出去查是谁在传,又让抓了人立时送去应天府。

    凌颇这两日都在她跟前照应凌颂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萎靡不振,都在花姨娘那里软玉温香疗伤。至于凌颢,他不来气老韩氏,便已经是庆幸了,哪里会来照顾尽孝?

    故而凌颇疲惫不已,老韩氏这要求他自觉办不到,随便两句话便糊弄了过去。

    凌妙顾不到这些,因为顾氏病倒了。

    老韩氏的嘴脸,凌颂的无耻,她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老韩氏竟会使出这样下流的手段来害凌妙。更没想到,韩丽娘跟凌颂私通不算,竟还搞出了孩子。若不是凌妙机警,如今又该是个什么情势?

    想到其中的惊险,顾氏悲愤,伤心,恨不得过去掐死那一对无良的母子。又想到凌肃凌妙何其无辜,竟有这种血脉至亲,而这样的人,他们终其一生,也甩不开抹不掉,顾氏便无法释怀。

    大惊大怒之下,当天便病倒了。

    这一次,凌肃十分迅速地请了楚子熙过来看诊。顾氏主要是心病,楚子熙也并无灵方妙药,只是开了寻常清心散火的方子,又叫凌妙时常陪伴安慰顾氏一些。

    “阿妙,这次……”

    楚子熙走后,顾氏拉着凌妙的手泪如雨下。她说不下去,作为母亲,她竟没有能够保护好女儿,这叫她如何能够心安?

    “娘啊,不怨你。”凌妙将头枕在顾氏肩头。她是真的不怪顾氏无能,顾氏心地光风霁月,做个当家主母绰绰有余,然而对付韩丽娘顾臻臻那样的阴私手段,便远远不够了。

    “是她们太过狠毒,任谁也想不到不是?”

    “可是,你的名声……”

    顾氏心如刀割。

    虽然那放荡之名落不到凌妙身上,然而她和岑媛两个竟当着那么多的人审问韩松,手段心思一个狠一个辣,往后,只怕就要落得个悍名。尤其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嘻嘻哈哈对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险些将人割的血肉模糊,往后谁会来求娶呢?

    这,这就是两个胭脂虎啊!

第一百零九章

    “大哥,你要走?”

    凌妙坐在别院的八角亭里,急急地看着对面长身玉立的男子。见他转过头对自己微笑,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哥哥,兄妹相聚,这世间,他是她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见证,唯一的血脉亲人。

    “哭什么呢?”卫紫枫蹲下来,一如小时候,轻轻为她拭去了眼泪。“殿下说得对,我留在京中,只能躲躲藏藏苟且偷生。卫家大仇,祖母和父亲的在天之灵,将军府百余人的冤魂,都不允许我这样继续逃避下去。”

    “但是……”

    卫紫枫双手按在凌妙肩头,温柔地看着她,看到她眼中的不舍与担忧,目光中便透出了安抚之意,“我此去西南,有殿下从前的旧部照应,不会有什么危险。”

    凌妙也知道,卫紫枫留在京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皇帝登基二十年,朝中多有心腹,京城戍卫更是严密。尤其是他手中有一支心腹的暗卫队,这些暗卫神出鬼没,之前卫紫枫逃亡之际若不是遇到高人相救,也是早已丧名在这支龙禁尉手上了。

    “大哥……你要万事当心。”凌妙哽咽,“你要记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看着一向心性刚强的妹妹哭得伤心,卫紫枫心中也不好受,抚着她的发丝,勉强笑道:“我自然记得。你放心,大哥会照应好自己的,况还有殿下的人在我身边相助,一定不会有事。大哥,还要背着你上花轿,看你凤冠霞帔,风光大嫁,看你快快乐乐地过了这辈子。”

    说到这里,他将凌妙搂在怀里,“我虽与殿下相识日短,却也看得出,他待你乃是一片真心。然而他身世坎坷离奇,日后必然是要与那一位有一番生死拼杀。你……你要心中有数。若你无心,不必顾及与我。”

    “卫兄此言,岂不是让人寒心?”

    亭外,萧离缓步而来。

    他身着雪色锦衣,宽袍广袖,笔挺飞扬的剑眉之下凤眼上挑,清亮凝静,仿佛装载了满天璀璨的星光,在初夏的耀眼阳光下熠熠生辉。视线落在凌妙身上,身上如冰雪般凛然的气势便陡然化作了一腔的柔情。

    将凌妙从卫紫枫怀中拉出来,温言道:“我才出京几天,回来后就听说侯府里的事情。”

    卫紫枫微微一笑,不似上次那般护住凌妙,而是选择放开了手。

    二人目光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紫璎,我走了。”卫紫枫深深看了一眼凌妙,转身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

    凌妙死死咬住了嘴唇,泪如雨下。

    “对不起,妙妙。”

    萧离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学了卫紫枫的样子,将她揽在了臂弯中。凌妙身形较同龄人稍稍显得高挑些,但却清瘦。她的腰肢仿佛不足伊沃,纤细而柔软。她光洁的面颊上热泪两行,泪眼朦胧,紧紧盯着卫紫枫远去的背影。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萧离便看到卫紫枫的身影,消瘦挺拔,初见时颓然绝望中夹杂着的戾气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坚毅果决。

    “别担心,你大哥,不会有事。”萧离心下轻叹,安慰凌妙,“我安排了四名暗卫在他的身边。这几个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熟悉西南情况的人。”

    并不是因为这样。

    凌妙推开他的手臂,走到亭子边。卫紫枫的身影转过了一道缓坡,再也看不见。她深深吸了口气,狠狠擦去了眼中泪水。

    同是卫家人,卫家人的血性是刻在了骨子里的。若她是卫紫枫,她也会选择离开,哪怕战场九死一生,也要拼杀出一条血路。卫家的根基在军中,远去沙场,并不只是为了逃命,更是为了静候时机,他日给卫家仇人致命的一击,重拾卫家荣光!

    “我没事的,只是想到大哥要远行,西南不稳,战场上更是刀剑无眼……”她转过身看着萧离,认真道,“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说一句,谢谢你。”

    她眼中泪光莹然,嘴角却已经弯了上去。

    明丽的初夏阳光中,笑容中带着叫人迷醉的诱惑。

    萧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姐姐!”

    小少年阿七突然从远处喊着,打破了亭子里的旖旎氛围。

    萧离皱眉,凌妙却是朝着阿七挥了挥手。

    阿七跑过来,笑嘻嘻看着凌妙。他心智宛若七八岁的孩子,苏季虽然怜惜他,但心性使然,并不知道该如何带孩子。楚子熙有自己的府邸,也并不常见。阿七在这别院里,多数时候都是替苏季捣药背医书,寂寞的很。

    上次凌妙岑媛来这里养伤,阿七便与这两个姐姐相处极好。尤其是凌妙,不但会陪着他玩耍,心思更比岑媛细腻些。还有岑媛的弟弟岑朗,也与小少年结下了很是不错情谊。

    “怎么跑了来?”凌妙替阿七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柔声问道,“热不热?”

    “热。”阿七笑眯眯道,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瓶,“给姐姐。”

    凌妙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素白色的小瓷瓶,打开后便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你又偷了老爷子的灵药?”这味道凌妙挺熟悉。她受伤后萧离从苏季那里抢了一瓶子过来给她,说是生肌祛疤的。结果后来苏季就来找她哭诉,这药膏乃是他耗费了极大的心血调制出来的,什么雪山的百年雪莲,南海深处千年的珍珠等不知道加了多少进去呢。

    老爷子抠门着呢,剩下的两瓶都藏了起来,没想到被阿七翻出来了。

    “给姐姐。”阿七偏着头,认真地说道,“姐姐是好人。”

    “好你个头!”

    苏季的暴怒从远处传来,气喘吁吁地追到了亭子里,一看到凌妙手里拿着的瓷瓶,眼睛都红了,往阿七头上弹了一下,骂道:“小白眼狼!白瞎了我这么疼你。”

    “姐姐是好人。”阿七捂着额头,委委屈屈又重复了一遍。他心思单纯良善,能感受到凌妙对他的善意,但却不知如何表达,翻来覆去地说着这一句话,甚至为了表示对凌妙的喜欢,还伸手抱住了凌妙的手臂,执拗地看着苏季。

    萧离忽然觉得这孩子碍眼极了。

    苏季也这傻徒弟没什么法子,本就是很心疼怜惜,哪里舍得真的去骂他罚他。至于那灵药……心疼地搂住了心口,苏季一把揪住了萧离,叫道,“这一瓶子药叫我费了好几年才配了出来,一瓶万金,赔我!”

    “我身上伤早就好了。老爷子,这还你!”凌妙颇为不好意思,将瓷瓶递到苏季面前。

    苏季睁大眼,“丫头,这可不行。我这可不光是跟他要这一瓶子药的银子啊,好么,一声不吭的就把你们送过来,不说你跟岑丫头了,就那个男人,内伤多少?耗了我多大的心力?不成,这得跟他要银子。”

    凌妙抱歉地看了一眼萧离,才要说话,就见萧离慢吞吞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发黄的书册,在苏季面前晃了晃。

    苏季眼睛就好似黏在了那书册上,脑袋也随着萧离的动作转来转去,神色焦急,几乎就要扑上去抢了。

    晃了几圈,萧离终于停了下来,苏季一眼看到那书上的墨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这是……”

    “没错,这就是你找了大半辈子的逍遥子老前辈的毒经和药经。想要?”

    苏季点点头。

    萧离大方地递过去,“够不够赔给你的?”

    苏季一把抢过来,也没工夫理会萧离了,就势坐在了亭子里,迫不及待开始翻看那两本书。

    “走吧,他见到这个,只怕半夜都不会回过神来的。”

    萧离带着凌妙与阿七一同出了亭子,信步往别院里走去。

    凌妙惦记着家中顾氏身体尚且没有痊愈,并不能久留,便要回去。萧离遣人护送她回去,又有清云在身边,自己便留了下来。

    回过头再去找苏季,果然还在亭子里。

    “说吧,想要我做什么。”苏季席地而坐,头也没抬。他太了解萧离了。如今萧离暗中掌握着西南二十万兵力,然真想拉下龙椅上的那一位,远远不够。

    定远侯,平南侯,永春侯,定国公等陆续迁调回京,无论朝中还是京城戍卫中都被打乱了。皇帝这是要做什么呢?

    “我要你配一剂药。”萧离垂着眼帘,淡淡道。

    苏季抬起头,皱眉,“什么药?”

    “一种不能叫人死,却可以叫人失眠,噩梦,心性大变的药。”

    苏季眉间纹路越发深了,他站起身,看着萧离正色道:“你该知道,我是个大夫。”

    大夫,只救人,不杀人。

    “所以我说,不能叫人死。”萧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亭中的石桌,俊美无俦的脸上平淡无波,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年,我母妃和我外祖母临死前所受过的一切苦痛,理所应当的,该叫萧靖和沈佩容都尝一遍,不是吗?”

    “你又查到了什么?”苏季沉声问道。

    萧离沉默。他的母妃,先荣王妃,纵然在王府中过得艰辛,但膝下亲子体弱多病,萧离又身负血海深仇,幼童稚子,她怎么可能放得下,为了荣王那个王八蛋忧思成疾一命呜呼?

    萧容和他都不肯相信。

    查探了多年,如今终于有了些眉目。这里,竟与沈佩容,当今的皇后,有着莫大的关系。

    夫妻一体,这笔账,自然该记在萧靖身上去。

第一百一十章

    凌妙回到武定侯府里,先去了梧桐苑里看顾氏。

    顾氏本就是心病,将养了数日,又有凌肃和凌妙兄妹在跟前照应,也便渐渐好了起来。

    一路进了梧桐苑里边,凌妙就觉得气氛很是有些不对。

    连忙快走几步到了屋子里,转过一道屏风,便看到顾氏正倚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满面愁容外,还有着十分的愤怒。

    “娘,怎么了?”

    凌妙走过去轻声问道。

    顾氏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这两天闷热,身上有些不大舒服。”

    见女儿关切地看着自己,眼中明晃晃透出不相信,顾氏强笑,岔开了话题。“你这是去了哪里?”

    “去了苏神医那里。”

    说着将袖子里的药瓶拿了出来给顾氏看。

    顾氏连忙问道:“可是身上伤口又疼了?”

    “有点儿发麻。”凌妙笑着说道。这话倒是真的,狼口污秽,她身上虽然看不出疤痕,但是这两天确实有些麻痒。

    正好,拿来当做借口。

    顾氏放了心,又嘱咐她按时涂药,只是眉宇间终究还是难掩愁闷。

    “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凌妙看旁边的青竹,“青竹姐姐你说。”

    “算了,她哪里敢说。”

    顾氏叹口气,将原委告诉了凌妙。

    原来,老韩氏寿宴后一连几天,外边都没有什么传言出来,她还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前天夜里韩松居然就死了,且死相极惨,据说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一张脸都被老鼠啃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先的五官了。

    韩松一死,不过一天之间,竟有流言传出,矛头隐隐指向了武定侯府,坊间有人说,这是武定侯府为了保全小姐的脸面而杀人灭口了。

    至于保全哪位小姐的脸面,自然是那位被韩松指认与他私定终身的二小姐了。

    再深想下去,至于为何一定要杀韩松呢?韩松不是已经在刑部里头受了刑,被打断了腿了吗?

    这里边儿的事儿,大家伙儿就相视一笑,不能宣之于口而彼此心知肚明了。

    “这是什么怨什么仇?”顾氏狠狠捶了一下身下的锦榻,心口急速起伏,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我叫人去查,一时之间竟然查不出这流言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还不容易?”凌妙微笑,叫青竹倒了茶来给顾氏喝了,这才说道,“那边虽然在场的人不少,但是能来贺寿,那就是看着侯府的面子,或是有求于侯府的。一般来说,没人愿意徒惹事端。”

    尤其凌颢如今在京城里正是炙手可热,谁闲的发慌了,去散步凌家的谣言?

    当日在场,又不怕凌家之势,敢于传流言,且事后有能力抹平这痕迹的,除了顾臻臻,不做他想。

    顾臻臻是平南侯夫人,又有英国公府撑腰,还有顾如柏父子等人相助,想做这件事情,简直是太容易了。

    不过这股流言没过两日便被另外一件丑闻所取代了。

    原来,吏部侍郎姚子良在大皇子府做庶妃的大女儿,为大皇子诞下了长子。大皇子大喜之下,为姚庶妃请封了侧妃,且满月宴上大肆宴客。

    这丑闻,便出在了满月宴上。

    姚侧妃那一对儿双生妹妹,京中有名的姐妹花儿,竟不顾身份亲情和体面,就在皇子府的一处水榭中,与大皇子以及七皇子厮混到了一起。

    一对亲兄弟,一对亲姐。

    据说,当时场面极其的香艳。

    据说,这丑事还是姚侧妃最先发现的,一声凄厉中夹杂着愤怒的尖叫响彻了皇子府的上空,也成功地将不少的宾客吸引了过去。

    据说,这事情在街头巷尾已经流传开来了,两位皇子联手都没能压下流言。待要追查始作俑者,一时之间却又无从入手参加满月宴的人何其之多?就算没有走到水榭亲眼见到,听到的也不在少数。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能去查谁盘问谁?

    大皇子戚戚然惶恐不已,他不似萧乾那般有个宠冠后宫的生母。他生母出身本就低微,因为生下了皇长子,才被封了个嫔位,临死时候又被提到了妃位上。但是说是妃,却不在四妃之列,只是个庶妃罢了。

    萧乾也是满头包,完全没了头绪。也不敢耽搁,连忙就进宫去向丽贵妃讨主意。

    丽贵妃听后又怒又气,狠狠抽了萧乾一个耳光。然而儿子还是要保住的,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被沈皇后一系抓住了大做文章,那多年来的筹谋计划,只怕就要泡汤。

    平心而论,丽贵妃能够在入宫一路走到贵妃的位份,凭的绝不止是出身和容貌,更多的是靠她的聪慧与果决。

    几经思虑,丽贵妃命人绑了萧乾,自己换了素淡的棉布裙裳,摘去了头上的钗环,洗去了脸上的脂粉,素面朝天,跪到了御书房外边请罪。

    彼时皇帝尚未收到消息,听闻丽贵妃和七皇子前来请罪,尚且不明所以。将人唤进了御书房,就见丽贵妃一反平常的富丽华贵装扮,也没了往日的张扬明媚,反而是一张素淡的面孔上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不禁吃了一惊。

    在这后宫之中,丽贵妃位份只稍稍低于皇后,且她既有盛宠又有皇子,谁敢给她委屈?

    亲自将人扶起,皇帝便问何故。

    丽贵妃未语泪先流,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又一次跪倒将额头磕在了地上,哽咽道:“臣妾有负皇上厚爱。”

    皇帝急了,几次追问,丽贵妃才跪着说了萧乾之事。她绝口不提姚家姐妹如何,只说萧乾的不是,又是醉酒误事,又是太过没有城府云云。

    对于萧乾,皇帝还是有几分偏爱的。一来,因为丽贵妃受宠。二来,萧乾长得相貌堂堂,且眉眼间与皇帝很有些相似。这第三,萧乾出生后,皇宫里很久都没有婴孩儿诞生,对一个小儿子,皇帝总是要宽容更慈爱些。

    听到他居然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皇帝头一个反应便是气怒,直接就是一脚踹在了萧乾的心口处,将人踹了出去。

    萧乾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登时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丽贵妃也不劝皇帝,只跪着流泪喊道:“皇上打得好!”

    她越是出声,皇帝便越怒,叫人拿了自己年轻时候用过的长鞭,亲手将萧乾抽得上半截身子血肉模糊的。

    丽贵妃心疼至极,却又不敢也不能劝,只跪在一旁匍匐下去,哀哀悲哭。

    她知道,若是不叫皇帝将这口气出去,那么来日若叫别人揭破这件事,等待萧乾的将是更重的惩罚,甚至会就此失了圣心。她可是知道,御史台里颇有几个沈皇后的人。

    皇帝打累了,见萧乾也晕了过去,这才疲惫地挥挥手,叫人抬了萧乾送到了麟趾宫去。

    “臣妾替皇儿谢皇上的教导……”丽贵妃这才放了心。能叫人留在宫里,说明皇帝心中还是有这个儿子。这样的一顿暴打,谁又能说不是在保护皇儿呢?

    毕竟,人都被皇帝亲手打晕了,那些御史们再能闻风奏事,还能就叫皇帝因此杀了皇子不成?

    倒霉催的大皇子没有丽贵妃这样能筹谋的母妃,皇帝认为他还没有叫自己亲手抽一顿的资格,命内侍大总管带了人去,就在大皇子府里给了三十廷杖,又叫人看管了起来,竟然形同圈禁了。

    大朝会的时候,御史台里三十六名御史联名弹劾吏部侍郎姚子良养女不教,治家不严。至于两位皇子……没有人提起一句。

    姚子良登时便跪在了金銮殿上,五体投地,不敢去看龙椅上皇帝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姚子良无力地走出金銮殿,背后一阵冰凉,这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冷汗淋漓,已经浸透了朝服。

    “姚大人养了一对好女儿啊。”有跟在他身后的人便笑着对他拱拱手,“不声不响地自己个儿找了好夫婿,半点不叫姚大人费心。这样的孝女,满京城里,不,可着大凤朝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是啊,姚大人。我记得令千金就有一位在大皇子身边服侍吧?这下好了,娥皇女英,又是一段佳话。”

    嘲笑声此起彼伏,姚子良只觉得胸口堵住了什么东西,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再睁开眼,人已经回到了南丰伯府里。

    身边儿,姚碧莲姐妹的生母赵姨娘正站在床边抹眼泪,妻子和一双嫡出的子女并不见人影。

    “老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他睁眼,赵姨娘擦了擦眼角,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水的,饶是已经三十多岁了,还娇柔如同少女。“早起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

    姚子良闭了闭眼睛,沉声问道:“碧莲姐妹呢?”

    面对铺天盖地的弹劾,皇帝虽然没有当场就发落他,然而作为皇帝的心腹之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皇帝这是在逼迫他?皇帝,这是怒了啊……

    想到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姚子良气便不打一处来。

    好好儿的,跑去勾引自己的姐夫!这也就罢了,还搭上了七皇子。一次把两个皇子带进了丑闻里,皇帝焉能饶过她们?只不过帝王之尊,若真是亲自下旨发落两个女孩子,未免叫人诟病。所以皇帝,把这把刀交给了自己。

    姚子良深信,若明日自己还做不出个决断来,皇帝的雷霆手段就要落下。

    赵姨娘想不到这么多,只听见姚子良问起,顿时就是眼前一亮,忙不迭地问道:“老爷找她们作甚?莫非……”

    想到心中的那个猜测,欣喜若狂,“莫非是皇上那里有旨意了?她们姐妹,给了什么名分?”

    侧妃大概是不成的,很可能是庶妃,应该不会再低,再低那就是侍妾了。

    “碧莲碧荷乖巧又懂事,一定会得到殿下们的喜爱的。我想着,碧云去大皇子府里的时候,我和姨娘给预备了一万两银子的私房。这两个姐妹比不得姐姐,也不能太委屈了。毕竟,皇子府里不同别处,都是……”

    赵姨娘犹自做着美梦,话没说完,就被姚子良一茶杯砸到了头上。

    她顿时就愣住了,看着姚子良,颤声道:“老爷?”

    伸手摸摸额头,倒是没破,但肯定起了个包。

    姚子良缓缓吐出一口气,忍住怒火,“问你话,就好好说,扯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她们,她们在房里呢,不是老爷说,这些天不叫她们姐妹出去么?”

    赵姨娘委委屈屈地说道。

    姚子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候,眼中就闪过了几分的戾色。

    “我过去瞧瞧。”

    赵姨娘只道他是要亲自将喜讯告诉女儿,连忙亲自扶了他一起,来到了姚碧莲姚碧荷姐妹两个的住处。

    这对姐妹花儿自从出了丑事后便被姚子良关了起来,两个人心里自然也惴惴,一见到父母来了,立刻都哭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看着泪如雨下的小姐妹俩,花朵儿一样的容貌,姚子良只觉得心痛如绞。抚着二人头发,半晌才狠下心来,说道:”你们惹下了大祸,父亲如今保不住你们了。这十几年来,叫你们锦衣玉食地长大,姚家也算对得起你们了。你们,去吧……”

    去吧……姚碧莲姐妹俩被吓得脸色惨白。去哪里?

    尚未反应过来,姚子良一声叫,外边已经涌进了四个人高马大的护院。

    “送两位小姐上路。”

    姚子良不忍看,又闭上了眼。

    赵姨娘见到那护院手里的白绫,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没有什么叫女儿进皇子府的好消息,而是催命啊!

    她如受伤的母狼一般挡在了姚碧莲姐妹跟前,嘶声裂肺地哭喊:“老爷好狠的心!她们做错了什么?老爷啊,你不能呀!”

    说着楼主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姚碧莲姚碧荷,死死地护着不叫人动。

    “糊涂!”姚子良怒道,“你怎的如此不懂事?她们两个同时……总之,这样的毫无廉耻的女孩儿,我姚家不认!”

    说着吩咐粗使婆子,“把赵姨娘拉开。”

    几个仆妇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姚子良怒喝:“难道我的话也不管用了?”

    这才有三四个人上前去拉扯赵姨娘。赵姨娘护女心切,又是踢又是咬,一时之间哪里拉得开呢?

    姚子良看着状似疯狂的赵姨娘,又看看哭成了一团的姐妹花,怒从心中起,大步过去一巴掌扇在了赵姨娘千娇百媚的脸上,喝道:“你疯了不成!”

    赵姨娘被这一下打的嘴角开裂,流出了血来,人也摔倒在了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四个护院一拥而上,奔着姚碧莲姚碧荷就过来了

    姚碧荷被吓得只会大哭,姚碧莲要大胆一些,咬着嘴唇挣扎站起来就往外边跑。她要去向老姨娘求救,老姨娘是她的亲祖母,从小最是疼爱她,一定不会叫她死!

    还没跑到门口,脖子上就是一紧,回头看去,却是姚子良亲自抓着一条白绫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爹爹……”姚碧莲泪如雨下,“饶了我,饶了我啊!”

    她不想死,她还不到十五岁,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舍不得死,她怕死!

    “爹……”

    姚子良咬着牙,闭上眼,双手用力,将白绫越勒越紧。姚碧莲手努力想伸进白绫和脖子之间的空隙,又哪里有空隙呢?

    她拼命挣扎着,不过片刻间,纤细的身子便软软倒下,再也不动了。

    那边儿,两个护院也同样勒死了姚碧荷。

    赵姨娘捂着脸,整个儿人都好像傻了一样。她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女儿从挣扎到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一声悲号,扑过去抱住了姚碧荷的身子,哭叫:“碧荷,你醒醒,醒醒,别吓唬娘啊!碧莲哪……”

    放下了姚碧荷的**,又去抱姚碧莲。

    两个女儿,都已经绝了气息。

    “我跟你拼了!”

    赵姨娘疯了似的去抓挠姚子良,却被人架住了,哪里够得到?

    正在这时候,外头颤巍巍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却是姚子良生母老姨娘扶着南丰伯进来了。一进门,就瞧见了横尸当场的姐妹花。老姨娘惊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南丰伯也吓得不成,抖着嘴唇问姚子良:“这,这是怎么回事哪?”

    “伯爷啊,老爷太狠心了,伯爷给孩子们做主啊!”赵姨娘哭喊。

    南丰伯还不算傻,忍着心疼问姚子良:“是皇上的意思?”

    姚子良沉痛点头,“事情没瞒住,今日早朝上弹劾我,弹劾咱们家的折子几乎要淹没了龙案。”

    南丰伯掉了几滴眼泪,“罢了,总不能为了她们两个,连累了整个伯府。”

    再瞧瞧鲜花一般,如今已经成了落花的两个孙女,“在咱们家托生了一场,不能再委屈了,给备上两口好棺材,叫人好生葬了。对了,她们都没及笄呢,又没个婆家,祖坟是不能进的。就在郊外农庄子里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吧。”

    赵姨娘闻言,心疼得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不入祖坟,就没有供奉,两个女儿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啊!

    当下又是一场大闹。

    姚子良恼了,命人将她拖下去关了起来,对南丰伯说道:“这等小门户出身的还是不行,遇事除了撒泼外就不会别的了。”

    南丰伯爷点点头,也没什么心思看还晕倒的真爱老姨娘,附和道:“所以,遇事还得是正房的。对了,你媳妇儿哪里去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她过来?”

    姚子良也觉得纳罕,遣人去找,不多时人回来,回话说:“太太两天前就带着少爷和小姐回了娘家,屋子里只留下了这个。”

    接过来一看,姚子良顿时勃然大怒。

    那是一张薄薄的和离书。

    姚家本来也不算什么一流世家,然而借着与两位皇子那点儿不能说的丑闻,还是不少人关注的。很快,姚子良亲手绞杀女儿,姚太太带着儿女将他告上了应天府,要与之和离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如何,这口气可出了?”

    萧离踏月色进锦绣苑偷香,懒洋洋靠在凌妙香闺的墙上,笑吟吟道。

    凌妙才沐浴过,头发上还带着水汽。她身上只穿了米白色的轻纱寝衣,越发显得纤腰不盈一握,面白如玉,明丽不可方物。

    姚家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此刻再听萧离提起来,纳罕道:“莫非这是你的手笔?”

    可这是为什么?若说还是因为春猎的事情,他不是在围场里就教训过那两个姐妹了吗?

    萧离张开双臂,笑道:“过来,我就告诉你。”

    “随你。”凌妙没兴趣投怀送抱,从妆奁里翻了翻,拿出一只荷包掷给了萧离,“这是新的。”

    清冷幽远的寒梅香传出,萧离笑容越发灿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华如水,灯如昼,萧离的笑容温柔而缱绻。

    凌妙看着他秀雅无双的容颜,忽然间觉得耳畔有些发烫。

    “你看着我做什么?”她佯怒,伸出手去,“不给你了,香囊还给我!”

    萧离一挑眉,将香囊递了过去。

    真,真就还了回来?

    凌妙顿觉心里堵了什么东西似的,气鼓鼓就伸手去够那香囊,却被萧离顺势抓住了腕子。

    “你松手!”凌妙瞪他,“登徒子!”

    “对着妙妙,便是做了登徒子又如何呢?”萧离笑吟吟看着凌妙,见她肤色如玉,白皙的面颊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与平时的强势大不一样。

    心中一动,便凑过去,在她耳边印下了一吻。

    凌妙大惊,一把推开他,捂着脸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萧离满意地看着她羞涩中带了些惊慌的神色,将香囊别在了自己的腰间,轻笑:“既是送了我,便是我的了,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不过,投桃报李,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灯。”

    看灯?

    凌妙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了。再过些天,可不就是七夕了么?

    每到七夕,城里必然会有灯会,热闹得很。

    “还早着呢。”凌妙哼哼一句,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想去看来着。

    萧离很是喜欢她这种口是心非的小模样,趁着她不妨,又一次偷香成功,在凌妙恼羞成怒前闪身飞出,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这人……”

    凌妙一手捂着面颊,哭笑不得,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老韩氏因受了惊怒,病情越发严重了些,从前还能含含混混说出几个字来,如今就只剩下了呜呜咽咽,什么都听不出,喝了多少的药汤子,也不见好。凌颇初时还告了假照应了几天,后来见实在没什么效果,便也放了手横竖是痊愈无望,总不能一直耽搁着差事吧?

    至于凌颂,自从知道了老韩氏给他的妻儿下毒后,每每看到老韩氏,便觉得背脊发凉。他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老夫人不喜欢他了,或者说更偏心兄弟了,会不会也给他一剂药吃下去。借口身子不好,凌颂便连晨昏定省都不大过去了,每天只在几个姨娘那里轮流住。

    这一天晚上正歇在了花姨娘的房里。

    花姨娘是商户出身,被家里人送到侯府来的。她生得容貌自然不错,虽不是绝色,但肤色极为白皙,且身形丰润有致,比之凌颂另外的姬妾们更多了几分成熟风流的风韵。一番**过后,又替凌颂清理了,才躺在凌颂身边垂泪。“这又是怎么了?”

    凌颂对花姨娘情分一般,原因么,就是他并不大喜欢花姨娘这种丽的类型。凌颂喜欢的,是那种纤巧婀娜,柔弱无依的美人儿。

    因此见到花姨娘一哭,立刻就有些不高兴了。

    花姨娘也不蠢,马上擦了擦眼睛,柔声道:“又快到了七夕了,妾身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别转弯抹角,有话就直说。”

    花姨娘忙道:“眼瞅着又要到了七夕了,今日妾身去给太太请安,还听太太与二小姐说,要给她去选两套过节的头面呢。妾身就忽然想起来,大姑娘可怜见儿的,是不是也该……”

    她吞吞吐吐的,就只差明说顾氏苛待庶女了。

    大姑娘?

    凌如?

    凌颂想了想,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还真是不够关心,竟有点想不起来她的容貌了。

    好像是个不言不语,无论什么时候都安安静静坐着的。

    花姨娘觑着他的脸色,叹息:“大小姐真是个好性子,又温柔又可人。只是少了个亲娘,没人替她打算。如今都十七了,这亲事可还没有着落呢。侯爷,您呀,可得替大小姐做主呢。”

    “这是嫡母的事情,你明儿去梧桐苑,就说是我说的,让太太赶紧给大小姐定下来。”

    想了一想,凌颂又道,“算了,还是我去看看吧。”

    凌如好歹也是侯门的小姐,记忆里这丫头生的还是不错的,好生打算一下,亲事上说不定能给侯府找点儿助力来。

    这么想着,便觉得花姨娘提醒了自己,很是对心思,拍了拍花姨娘的手,温言道:“这事儿我放在心里了,你是个好的,往后叫大丫头多孝顺孝顺你。”

    “啊哟,妾身算是什么名牌儿上的人呢?”花姨娘掩口而笑,娇声道,“有侯爷您这句话妾身就知足了。大小姐就算要孝顺,也该是去孝顺太太啊。”

    提起顾氏,凌颂便沉了脸,哼了一声。

    从寿宴后,顾氏便不再理他。那天初一,他想着按规矩去梧桐苑歇息,却被那悍妇叫人关了大门,厚重的门板险些拍到了他的脸上。

    这样的不通人情,叫凌颂越发的不喜。

    花姨娘见他气愤愤的,连忙起身去倒了茶给他喝,又充当了解语花,柔情蜜意地劝解了一番。

    凌颂由着她去说,直到烦腻了,才硬邦邦来了一句,“睡吧。”

    花姨娘的许多明里劝解暗中挑拨的话,便都哽在了喉咙里。

    这事儿没能瞒过凌妙,也没能瞒过顾氏。从老韩氏倒下,府里的风向便彻底变了。先前的墙头草,如今上赶着往梧桐苑来讨好。几个姨娘的院子里,任是什么动静,不必顾氏凌妙刻意找人去询问,就有人来说的清楚明白了。

    “韩丽娘一走,倒是把她显出来了。”凌妙冷笑。侯府里的小姐们,衣裳首饰都是有份例的。顾氏给她买头面做衣裳,那是从私房里出的银子,花姨娘居然也敢拿出来挑拨,胆子倒是真的不小。

    顾氏对她摇摇头,“你不用插手。”

    无论花姨娘做过什么,总还是凌妙的庶母。尤其,花姨娘是良家妾,不同于韩丽娘那种近似外室的存在。凌妙出手没轻没重的,如今本就有个彪悍之名了,再要被人说一句插手父亲房里的事儿,总也不像话。

    “锦儿,你过去说一声,老夫人总也不见好,叫花姨娘去小佛堂里替她老人家念念经,尽尽孝心。”

    锦儿在一边答应了,立时便点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仆妇跟着自己一同去了。

    “她说的倒是也对,你大姐姐也该找人家了。”顾氏叹道,“这几年她在萱草堂的时候居多,三四年前,我就提过她的亲事。老夫人不叫我过问,我也放手了。倒是把这孩子给耽搁了。”

    十七岁了,还没有相看好人家,没有定下亲事,在大凤朝可以说是有些晚了。

    凌妙对凌如毫无同情心。

    说她冷清也好,凉薄也罢,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凌如凌都是养在老韩氏跟前的,从前的凌妙被老韩氏冷待,被凌嫣欺负的时候,可没见这两个亲姐妹哪怕暗中安慰一声的。

    既然这样,凭什么叫她为她们如今的境遇付出同情呢?

    “娘啊,您还是关心关心我跟哥哥吧。至于凌如她们,父亲不是说了么,他有主张的。”

    顾氏想了想,叹口气,“你还不知道他那个人?没有什么好处,怎么会把女儿许出去?”

    “那又怎么样?哪怕有一天卖了她们,也是亲爹的主意,跟您又有什么相干?”

    凌妙不以为然。

    “你呀,真是……”顾氏气笑不得,伸手在凌妙额头一点,“凌还罢了,凌如可是咱们侯府头一个姑娘。虽然是个庶出,总也是你们大姐姐。她的亲事若是不好看,你们几个做妹妹的都会受到影响。”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顾氏也不想叫凌如的亲事被凌颂左右了。

    凌妙腹诽,自己的亲事?凌如还真没那么大的面子去影响呢。

    转眼间就到了七夕。

    凌妙本来以为,萧离还会如从前一般,深夜进门,带自己出去。没想到,这位郡王竟大大方方地上门,正大光明地向顾氏请求,同意凌妙与他一同出游。

    因是七夕,他穿了一袭应景的绛红色锦衣,墨色腰带上用红色与金色丝线绣着云水纹,金冠束发,本就俊美的眉眼中更带了迫人的气势。

    顾氏捏了捏眉心。

    自从寿宴过后,她就一直为女儿日后的亲事着急。但再没有想到,竟有堂堂的翊郡王亲自上门,来邀约凌妙同游!

    少年男女七夕同游灯会,在大凤朝不算什么出格儿的事情。但这种邀约本身就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意思。

    平心而论,萧离人物俊美,地位尊崇,实在是一个极好的联姻对象。但……

    一想到荣王府里的那点儿烂事,顾氏便觉得头疼了。凌妙是她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侯府里本就这么多的糟心事了,难道以后嫁了人,还要去看婆家的更糟心的事情?

    一个能叫堂堂亲王宠妾灭妻到人尽皆知的婆婆……

    顾氏都不敢想凌妙怎么能去过那种日子。与叶王妃比起来,老韩氏那点儿手段,简直就要被比到了泥水里。

    “这……”顾氏纠结不已,十分想直接拒绝了尊贵的郡王殿下。

    但得到了消息的凌颂已经赶了来,对着萧离好一通的巴结讨好。顾氏看着他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吩咐了青竹赶紧叫了凌妙出来,将人亲自送到萧离跟前,叫他带着女儿避了出去。

    不然,凌颂说不定还会露出什么丑态来!

    出了侯府的大门,凌妙才忍不住扑哧一笑。

    夕阳下,笑容清丽绝伦,叫萧离便看得呆住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飞乌鹊西飞燕。盈盈一水经年见。

    大凤朝的习俗,七夕这一天夜晚,会开夜禁,街上放烟花,水边放河灯,更有商家为招揽顾客,举行的各种猜灯谜赢彩灯等游艺活动。再有那些摆着小摊卖胭脂水粉,卖各种彩线,乃至于热气腾腾的各色小吃的。

    这一天,不但已经成亲的夫妻,少男少女们也可结伴出游。

    故而,太阳落山后,夜色渐浓,一轮弯月挂在当空,明朗如洗。街上各色花灯闪动,与月交辉。

    马车在街上行驶不易,萧离往外边看了看,吩咐道:“离着饕餮楼不远,把车赶到那里去罢。”

    车夫应了一声,往饕餮楼去了。

    凌妙好奇:“饕餮楼?”

    饕餮是京城中最为出名的酒楼了,也不知道背后的东家是什么人,但生意做得极大。出入饕餮楼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一方巨贾。据说,一道最为普通的菜肴,也要十几二十两的银子,足以够平常人家富富裕裕地过上一年了。

    不过,能够进入饕餮楼里,如今俨然是身份的象征。哪怕价格再贵,也依旧是宾客盈门。寻常人不是预定,根本不会接待。

    “嗯,饕餮楼的四楼,视野更开阔些。”

    “饕餮楼里不是先要预定?”凌妙好奇。

    这样的日子,恐怕早就客人爆满了吧?

    萧离微微一笑,“我们就不用。”

    挑了挑眉,凌妙没有再追问。

    到了饕餮楼,萧离扶着凌妙下了楼。早就有人迎上来,将马车赶到了后边。

    “王爷,小姐,四楼的包间已经打开了。请随小的来。”

    小二瞧着年纪不大,但干净清秀,说话也得体,引了萧离和凌妙往楼上走。

    才迈出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妙?”

    凌妙抬头一看,楚萱华正与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一起,正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自从老韩氏寿宴后,凌妙便再没见过楚萱华,岑媛每每与她说话,也刻意避开关于楚萱华的话题。

    “萱华姐姐。”

    凌妙立刻露出笑脸。她对楚萱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满,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下,楚萱华并非不想帮,而是楚国公世子夫人看得严密,不许她帮。当然,她与楚萱华之间,再想回到之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时候,是不可能了。

    楚萱华面上稍稍有些尴尬,倒是她身边的男子笑着开口:“华妹,这两位是……”

    他的视线从萧离身上扫过,又落到了凌妙的身上,眼中不掩惊艳之色。

    不得不说,今日的萧离与凌妙都选择了红色衣着。萧离的暗红色,凌妙的胭脂红,一个颀长挺拔,一个纤细婀娜;一个俊美飘逸,一个明丽绝伦,无论怎么看,都是极为般配的一对儿。

    “这位是翊郡王殿下,这是武定侯府的凌小姐。”楚萱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这位,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

    那青年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翊王殿下,殿下战功赫赫,收服西南十九族,威名远扬。徐二佩服之至!”

    萧离微微颔首。

    徐二公子又朝着凌妙一礼,凌妙亦是颔首还礼。

    这位徐二公子,就是楚萱华的未婚夫婿了。

    因从前一直以为楚萱华会成为自己的大嫂,凌妙便多看了徐二两眼。这徐二一袭青色锦衣,高挑的身材,虽略显清瘦,却并不文弱。相反,整个人给人一种十分强悍的感觉。

    不知为何,凌妙并不太喜欢这位徐二公子。并不是因为他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大哥的楚萱华,而是因为他眼中总是精光闪烁,仿佛随时在算计着什么。

    也不知老郡主到底为何替楚萱华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夫婿。

    楚萱华显然也没有多喜欢徐二,面上虽然挂着得体温婉的微笑,但凌妙与她熟悉,便能发现她对徐二很是疏离。

    “相约不如偶遇,今日有幸见到殿下和凌小姐,也是缘分。不如,由在下做东,咱们小酌几杯,如何?”

    说着,挽起了楚萱华的手,十分亲密。

    楚萱华面上一红,带着些歉意看了一眼凌妙,才仰起头对徐二轻声道:“不是说要同我一起去放河灯?”

    徐二见萧离与凌妙都未曾出言,倒也很有眼色,立刻笑着说道:“见到翊王殿下,一时竟忘了。”

    说着便朝着萧离拱手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了,与殿下陪个不是。过几日在下饕餮楼设宴,邀了京中一干故友。若是殿下赏脸,不如一同来热闹一日?”

    萧离点头,“若是有空,自当前来。”

    徐二得了这句话已经是欢喜不已,又寒暄了几句,带着楚萱华往街上去了。

    萧离和凌妙这才上了楼。

    饕餮楼共有四层,一层乃是大厅散座,散座并不多,多是靠着墙的。二层到四层都是雅间,其中四层最是古雅精致,非达官显贵不能进来。

    小二将萧离二人直接引到了四层的春华轩里,陪着笑下去,不多时便带人进来,各色清茶细点等摆了一桌子。

    凌妙走到窗前,果然视野极为开阔。

    天边弯月,城外的护城河,都一一在目。

    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夜空中繁星点点,护城河中更是已经飘起了无数盏河灯,璀璨恍若银河。

    一阵夜风吹过,散去了白日里的燥热,凌妙顿觉身心舒爽,回头笑道:“这里真是不错。”

    视线一低,便看到了方才走出去的徐二和楚萱华。

    萧离走到她身边,二人并排而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徐二正走在楚萱华身边,侧首说着什么,而楚萱华的神色虽然看不清楚,却能看到她偶尔的点头。

    看样子,二人相处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我不喜欢那个徐二。”也没有别人,凌妙便很是直接。

    “为何?”萧离笑看她,“你很少直白地表示对一个人的不喜。”

    只不过是看不过眼的直接上手抽而已。

    凌妙想了想,“我不喜欢他的眼神,总感觉在算计着什么。”

    若不是地方不对,萧离很想揉一揉她的头发。明明平日里是个四平八稳的性子,这会儿说的话却又带着几分的孩子气。不过,他很享受她的这种放松。能够在自己跟前放松,那么,自己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个特别的存在吧?

    楼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突然之间,楚萱华被人撞了一下,徐二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忙又回去扶住了楚萱华。

    萧离摇了摇头,“老郡主太过精明了。凡事,都要先行考虑到国公府利益。其实若单从人品行事来考虑,徐二并不是良配。”

    “这话怎么说?”凌妙连忙问道。楚萱华就算做不成她的大嫂,她也不希望她所遇非人。

    萧离也并不藏私,说道:“定国公这几年外放,政绩不错。这次回京,若我所料不差,该是要入阁了。他膝下五子二女,其中世子二子,四子,长女都是嫡出。世子文弱平庸,并不甚得定国公的喜欢。倒是徐二,多有名声传出。此人有才,但从他们府中传出来的话,不难看出是个冷心薄幸的人。对女子,不是十分看在眼里,名利心重了些。”

    对女子不看重……凌妙也不知这样的夫婿,对于楚萱华来说是幸还是不幸了。既是名利心重,可能为了好名声,也会敬重嫡妻,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然而,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又有几个不希望夫君将自己放在心中呢?

    看着楚萱华远去的背影,凌妙不禁叹了口气。

    想到远赴西南的兄长,又有些黯然神伤。

    “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别担心,他的身边有我安排的暗卫。妙妙,不出三年,我必定还你一个荣耀加身,威名赫赫的大哥!”

    窗外,不知从哪里开始,烟花冲天而起,四散乍开,宛若朵朵盛开的繁花,华美耀眼。

    街道上的人群沸腾了,欢呼声夹杂着笑声,如沸如腾。

    凌妙再是老成持重,终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见到漫天繁花,眼中便透出惊喜,玉白纤长的双手也不自禁地合在了一起。

    萧离看着她如玉雕琢而成的侧面,见到她的笑颜,便觉得心中一热,忽然伸手拉住了凌妙的手,轻笑:“妙妙,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个惊喜。”

    凌妙尚未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已经被萧离揽在了怀里,两道身影便顺着窗户掠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萧离的动作迅捷无伦,凌妙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依旧能感受到夜风打在身上,完全不同于方才在楼上的拂面感觉。

    “放心,不会带你去卖。”萧离难得说了一句俏皮的话,几下起伏,已经离着饕餮楼老远。街道上看烟花的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了一道残影飞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妙才感觉到萧离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一处柔软的草地上。

    “到了。”萧离轻笑,手却不忍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

    凌妙从他怀里退出,立刻睁大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空辽阔,银河浩瀚,仿佛承载了千万年的光阴。时有风儿吹过,带着夏日特有的草木香气。远处,隐隐传来潺潺的水声。放眼看去,无数盏荧光如流光飞舞,欢跃跳动,为寂静的夜色平添了几分生趣。

    万籁俱寂,唯有风声水声。

    点点荧火围绕在萧离与凌妙周围,凌妙目光追随着萤火虫,欢喜道:“这里真美。”

    “喜欢么?”萧离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指腹间有着常年握住兵器造成的薄茧,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然而若是细细感知,便不难发现,他的手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妙没有甩开他。

    萧离的眼睛望着夜空繁星,嘴角扬了起来,原本的那些惴惴不安一扫而空。

    突然,一道耀眼的弧线闪着银光,从广袤的天际划过,消失在长天中,天空复又变得幽蓝如墨。

    “流星?”

    凌妙如同大凤朝的许多少女一样,都听过见到流星许下愿望,便会实现的传说。见那颗流星迅速地消散在了夜空里,她不禁有些遗憾。

    “等一会儿,还会有更多的流星。妙妙,你要许什么愿望?”

    萧离在她耳畔问道。

    许什么愿望呢?

    “我也不知道。”凌妙诚实地说道。她的愿望太多了,想报仇雪恨,想现世安稳,想家人康泰平安,想叫身边的人都遂心如意,还想……

    她想转头看萧离,却不料萧离离着她极近。这一动作,便犹似将自己的面颊送了过去。

    娇嫩的面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凌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顿时大感羞窘,向旁边挪动了一小步。

    萧离对她的逃避大感不满,立刻也凑了过去,同时手指着天边叫道:“妙妙,又一颗!”

    凌妙怔怔地看着天空。夏夜的流星被就多些,然而今天似乎格外的多。一颗又一颗,先还是稀稀疏疏,渐渐地竟变成了一场流星雨,那些流星铺天盖地地朝着地面涌来。一时之间,凌妙竟看得呆了。

    她清亮的眼眸里透出无尽的惊喜,俄而便双手交握放在了胸前,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便看到了身边的萧离含笑的俊容……

    直到这一场流星雨过去,萧离才带了凌妙回到了饕餮楼。虽已经到了亥时,然而因是七夕,街上依旧是有许多的人。萧离送了凌妙回去,也并不算突兀。

    到了武定侯府,便看到大门口站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青衣黄杉,负手而立,显然已经等候了多时。

    正是凌肃。

    见到王府的马车过来,凌肃板着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些。

    “阿妙。”等马车停稳了,凌肃大步过去,将凌妙先扶了下来,没有理会先行下车的萧离。

    凌妙很有些心虚地叫了声大哥。

    “回来的晚了些。”凌肃淡淡道,见妹妹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自己,便和缓了脸色,这才转身对着萧离一拱手,“王爷,日后行事且请稳妥些。王爷位高权重,自是不怕流言蜚语,阿妙却是女子。”

    萧离点头,“今日是我唐突了,以后定然会多为妙妙考虑的。”

    凌肃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只好冷笑一声,“王爷请了。”

    说完也不等萧离说话,携着凌妙的手便进了府,吩咐了一声,“关门。”

    两扇黑漆漆的大门缓缓关闭,萧离站在大门前,静立了一会儿,才颇为愉悦地转身上车回府。

    凌肃将凌妙送到了锦绣苑的院子前,皱眉道:“阿妙,翊王和你……”

    猎场之上萧离便已经对他表白了心迹,但那时候凌肃只以为是萧离一厢情愿罢了。今日看来,妹这明显就是两情相悦啊。但……一想到荣王府那点儿糟心事,凌肃就忍不住想做一个棒打鸳鸯的小人了。

    “大哥,就是你想的那样啊。”凌妙大大方方承认。

    “你真是……”凌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为何是他呢?你知不知道,他在京中名声一向不好,多少人都说他是天煞孤星转世?亲情凉薄。如今御史正在弹劾他,说是在西南时候太过暴戾。再有他家里的情形,莫非你不知?”

    他按了按凌妙的肩膀,正色道:“大哥并不是说就不许你们之间……算了,我不知道如何说,但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总之,大哥希望你仔细思量。”

    顿了一顿,才又轻声叹息,“无论你如何选择,大哥总是支持你便是了。”

    至于说荣王府那边如何,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一个威名赫赫的王府,一个没落的侯府,这门亲事,无论他凌肃认为妹妹有多出众,只怕在别人看来,也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但既然萧离心悦妹妹,这点儿小事,想来他能搞定吧?

    轻轻拍了拍凌妙的肩膀,示意她先进去休息,自己踏着月色悠然而去。

    凌妙瞧着他如松如竹的背影,童心忽起,吐了吐舌头,提起裙摆跑进了院子。

    一进了屋子,便愣住了。

    不但顾氏在,凌颂也在。

    夫妻两个分坐在圆桌的两边,凌颂面上颇有些怒气,顾氏却是端着茶盏,正一脸云淡风轻地品着茶。

    “父亲。”凌妙对凌颂敷衍地叫了一声,便过去抱住了顾氏的手臂,“娘!”

    只这两个称谓,便能看出与谁更加亲近些了。

    “怎么这样晚呢?”顾氏放下茶盏责备道,“幸而是七夕,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凌颂皱着眉头,斥道,“翊王殿下什么身份,难道还能将女儿卖了不成?”

    又挤出几分自认为慈爱的笑容,对凌妙道,“阿妙啊,今日与王爷都到了哪里?”

    凌妙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无论是记忆中对待前身,还是她来了以后的经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凌颂这样慈眉善目地跟她说话呢。

    “只是在饕餮楼里看了看夜景,楚家姐姐可以作证的。”凌妙丝毫不心虚地将楚萱华扯了出来当挡箭牌。

    “是萱华?”顾氏问道,“可见到了楚神医?”

    凌妙点头,“是萱华姐姐。她是和定国公府的二公子一同去的,楚神医并未跟着。”

    定国公府?

    凌颂立刻精神了起来,笑道:“我听说,定国公府与楚国公府两家定下了亲事。阿妙,这位萱华小姐还是你的小姐妹吧?等到小定时候,你别忘了去给添妆。到时候,父亲替你出分大礼。”

    “多谢父亲。”凌妙知道他这是又想着巴结两个国公府了,但送上门的好处她可不会推出去。

    顾氏轻瞟了一眼凌颂,目光中不乏不屑之意。

    “萱华那丫头,只比你大一些而已。也不知道,你的姻缘,将来落到哪里去呢。”

    凌妙觉得这段日子顾氏已经有些疯魔的势头了。

    “娘!”她捂住脸,装作羞涩。然一想到萧离在漫天星光中的温柔笑容,面上还是忍不住一热,漫上了红晕。

    凌颂便捻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眼中精光闪动,心中暗暗决定,要将凌如尽快嫁出去,免得误了凌妙的好事。这嫡女到底与庶女不同,同样是待字闺中,凌如便无人过问,凌妙便有堂堂的郡王殿下亲自来接出游玩。凌如那丫头,真是个没用的!

    见凌妙有些疲惫之色,顾氏先行起身,“你先好好歇着吧,明儿我再跟你说话。”

    凌颂也不好再留着,站起来嘱咐了凌妙几句,彰显了一下自己的父爱后,才匆匆离去。

    凌妙简单洗漱过后,便歇了。

    要说凌颂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在京中虚耗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得个哪怕是品阶低些的实职。然而,给凌如挑选人家这事儿,倒是很有效率。不过三五日,便真的找了个自以为再合适不过的。

    这天,凌妙窝在顾氏的梧桐苑里,因为天热,顾氏正叫人去多多地从地窖里切了冰出来送到各个院子里去,尤其是萱草堂那边儿。作为当家主母,顾氏是很合适的。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听见外边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还没等丫鬟们通报,就冲进了一个粉色的身影。这人进了屋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顾氏面前,哭道:“母亲救我,求母亲救命!”

    凝目一看,正是凌如。

    “这是怎么了?”

    顾氏示意青竹,“去把大小姐扶起来。“

    “不!”凌如哭着摇头,拼命磕头,“求母亲救命,求母亲救命!”

    凌妙看了一眼清云,清云会意,走过去一提,便将凌如提了起来。凌如一路奔过来,哪里还有力气站着呢?

    清云一放手,她便双腿一软,险些委顿在地上,幸而青竹青萝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凌如满脸又是泪又是汗,目光已经有些散乱,茫然地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丫鬟,忽然就悲从中来,泪珠一对一对地掉下来。

    “好了,这成了什么样子?”顾氏叫人送了水进来,“先洗洗,有什么话,慢慢说。”

    凌如不敢违拗,只得草草洗了脸,才用手捂住脸,哭道:“母亲,父亲要将我嫁给晋阳侯。我……求母亲救救我吧。那晋阳侯府,就是个火坑啊!”

    晋阳侯?

    顾氏想了想,心中立刻就是大怒!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晋阳侯?

    凌妙也皱起了眉,心中真是佩服了凌颂,真难为他能在满京城的勋贵中挑了这么个人家。

    “晋阳侯,今年有六十来岁了吧?”

    凌妙记得,她几次参加京中的宴会,都碰到过晋阳侯的孙女,那比她年纪还大呢!

    “母亲,您救救女儿,女儿做牛做马报答您!”凌如哭得喘不上气来。

    晋阳侯不但年纪大,此人在京中赫赫有名,连她这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儿都听说过。那名声,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据说晋阳侯前后已经娶过三房正妻了,就没有一个得了善终的!

    凌如根本不能想象,平日里对她漠不关心的凌颂,这两天难得的慈爱,竟是打着这个主意!

    看着凌如哭成了这样,顾氏心中也不免叹息。这个庶女,平日里依附着老夫人,与她并不亲近。在老夫人的挑唆示意下,对她这个嫡母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敬的。毕竟,谁家庶女敢不来给嫡母请安?

    但终归,顾氏不是个心狠的人,看着只比凌妙大了一岁的凌如哭成这样,也不好受。

    “大丫头,你先别哭。”顾氏叫青竹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啜了一口,觉得喉咙里润泽了些,才又道,“你姨娘没了以后,老夫人便把你养在了萱草堂里。照理说,你的亲事,她老人家倒是可以做主的。”

    “不!”

    凌如哭着摇头,想到她方才去萱草堂里跪着求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居然含含糊糊地吐出了几个好字,叫她听话去嫁给晋阳侯,心都凉了。

    这么多年她讨好老夫人,不就是为了能够得一份好姻缘么?她姨娘过世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到现在还记得,姨娘临死前拉着她的手流泪,告诉她一定不能给人做妾。

    凌如想过老夫人会把她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个有点儿前途的寒门士子,又或者是对侯府有帮扶的高门纨绔。可是再怎么想,也没想到,亲生父亲啊!会要把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还死了好几个妻子的老头子!

    “母亲,二妹妹,不怕你们笑话我,来这里之前,我是先去求了老夫人的。”凌如咬了咬牙,一五一十说了自己在萱草堂里的经历,又泣道,“祖母……我想着,哪怕她老人家没有生病,只怕此时已经急着将我送到晋阳侯府里去了。”

    晋阳侯府也是几代的老勋贵了,先前沉寂过,只是仗着当今皇帝的生母,乃是晋阳侯府的旁支所出,这些年才又抖了起来。

    凌颂也好,老夫人也好,只怕都是看中了晋阳侯这么一份儿与皇家的联系吧?

    “糊涂!”顾氏将茶盏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凌如一惊,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就连昔日红润的唇瓣,也失去了血色。她惶恐不安地站了起来,哀声唤道:“母亲……”

    “你坐下,我说的不是你。”

    顾氏冷声道。

    凌如却心下松了一口气,垂下头坐了,不敢再哭,也不敢再抱怨,只拿着帕子不住地擦去眼角的泪珠儿。

    顾氏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她能怪凌如吗?

    不能。

    凌如是庶出,从小就没了生母。父亲呢,生来就是一副凉薄的心肠,祖母更是粗鄙卑劣,极尽挑拨之能事。不过是个孩子,想要过的松快些罢了。

    将心比心,若是此时换了凌妙,顾氏觉得自己的心可能都要生生疼碎了。

    且凌如乃是侯府第一个女孩儿,她的婚事虽不至于影响凌妙的,若是太差,终究是不好看。

    将十几岁的孩子嫁给晋阳侯,亏凌颂想得出来!

    “好了,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会和侯爷说的。”

    凌如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果然么……连夫人也不愿意干涉了么?

    “是……”她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整个儿人都仿佛失去了生气,站起身,僵硬地往外边走。

    “大姐姐。”凌妙忽然唤住了她。

    凌如回头,红肿的眼睛里茫然一片。

    “大姐姐放心,母亲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里的。”凌妙轻声道。

    虽然声音小,然而听在凌如耳中,却犹如仙音。她嘴唇颤抖着,猛地捂住嘴,泪水汹涌而下,对着顾氏深深福了下去,起身便掩面冲出了屋子。

    “奴婢替大小姐谢谢夫人!”

    跟着凌如来的小丫头巧儿跪下去就磕头,顾氏摆摆手,颇有些头痛,“去瞧瞧你们小姐去。”

    等巧儿走了,顾氏才怒色上脸,对凌妙气道:“你父亲做的好事!”

    凌妙摊手道,“您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么?”

    “怎么说呢”顾氏又嗔怪地瞪了一眼凌妙,“那是你父亲,子不言父过。”

    “我才不管。他没个当爹的样子,难道还指望我对他满腔濡慕?”

    正说着话,凌颂来了。

    多少日子了,他都未曾踏进梧桐苑。顾氏跟凌妙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为了凌如的事儿来的。

    “阿妙也在?”

    凌颂进了屋子,先就看见了凌妙,眼睛顿时一亮,大步走到凌妙身边,脸上挂满了慈爱的笑意,“都长这么大了……”

    “难得侯爷踏足梧桐苑。有什么事么?”

    顾氏冷冷问道,她如今见到凌颂,一丝丝的悸动都没有,只觉得相看生厌。

    “正是有事要与你商议。”凌颂见顾氏今日穿着橘色流云纱绣兰草图案的半臂短襦,配了一条浅色曳地裙,依旧是明丽照人,不禁心中一动。

    走到顾氏身边笑道,“再说,难道无事,我就来不得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轻浮,顾氏皱了皱眉,示意凌妙出去。

    凌妙有点儿担心,然而见顾氏频频使眼色,只好起身先行离开。

    这边顾氏便冷笑:“侯爷,到底是为何而来?”

    “阿琬。”凌颂声音里带着无奈,“咱们夫妻之间,难道就要这么说话吗?”

    说着,就伸手去拉顾氏的手。

    顾氏拿过方才做过的针线,继续做着,刺出的针尖险些扎在了凌颂的手背上。

    “我知道,你恼我……恼我不能一心一意对你。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那些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我的心里,我的妻子始终是你。”凌颂缩回了手,黯然道。

    不得不说,凌颂说起甜言蜜语来,丝毫不用考虑。

    只这话听在顾氏耳中却是如此可笑。他每一次纳妾室,收通房,乃至于外边有了红颜知己,不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了。侯爷还有话吗?”

    顾氏神色清冷,不知不觉间语气里就带了几分不耐。

    “我给如儿看了一门亲事……是晋阳侯府。”

    顾氏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似笑非笑看着凌颂,“晋阳侯府?倒是个好人家。晋阳侯有九个儿子,不知道侯爷要定给如儿的,是哪位公子?”

    闻言凌颂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你只说,这门亲事如何?”

    作为武定侯府的当家主母,庶女的亲事本就该握在顾氏手中。若是老韩氏还好好儿的,或许凌颂不会来询问顾氏。但老韩氏倒下了,定亲也好,成亲也好,都需要当家的女眷出面。凌颂只能来硬着头皮与顾氏商量。

    顾氏只觉得凌颂此人叫她恶心欲吐。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不敢跟自己说真话。日后凌如嫁出去,京中的人谁会想到,是凌颂亲手卖了女儿呢?

    只怕叫谁说,也得说一声嫡母心思狠毒,不拿着庶女当人了。

    “侯爷这话叫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顾氏垂着眼帘淡淡道,“手指伸出来,尚且不一样长。晋阳侯的九位公子,嫡出只有一位。剩下八位中,二公子文才好,三公子好武,四公子打理庶务是一把好手。只不过这几位,都早就成家了吧?其余几个,不说也罢。侯爷到底想着将如儿许配给哪位呢?还是说,是晋阳侯的孙少爷?”

    “是晋阳侯。”凌颂只得说道,见顾氏冰冷冷的视线扫过来,连忙解释道,“如儿是庶出,性子又太软和了些。如实嫁给年纪相当的,说不定就要被人欺负了去。但晋阳侯就没有这个后虑之忧。年纪大些,便会疼人不是?更何况,如儿进门就是一品的侯夫人,品阶都能与你比肩了。等到晋阳侯归了西,那侯府里还不就是如儿说了算?”

    “侯爷!”顾氏被凌颂气得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这门亲事,还是您的一片慈爱之心了?”

    她猛然站起来,一扬手,就将跟前的茶杯朝着凌颂砸了过去,热茶险些淋在凌颂身上。

    “你干什么!”

    凌颂也怒了,吼道,“发什么疯!”

    顾氏怒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凌颂,你不要脸,我还是要的!晋阳侯府的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

    “我也是为了凌如好!”凌颂叫道,“她一个庶出的,能去做一品的侯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呸!你是为了你自己而已!”顾氏冷笑,指着凌颂,眼中就是明晃晃的讥屑,“你不过是看着晋阳侯府跟皇上沾了亲,便想着将女儿送过去攀附关系而已!凌颂啊凌颂,枉你自认聪明,难道你就没想过,把个十几岁的女儿嫁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会叫人怎么看你?”

    “妇人之见!”凌颂恨铁不成钢,眯着眼问顾氏,“按照辈分,皇上都要叫晋阳侯一声舅舅。这晋阳侯府,是一般府邸?旁人想进,那还进不去!谁有什么话说?我告诉你,那都是嫉妒!”

    紧接着,凌颂开始数说这门亲事带来的种种好处,越说便越是兴奋。再一想到那冠绝京城的翊郡王,似乎又对凌妙有些意思,便更是情绪高涨,竟有些口沫横飞的势头了。

    顾氏忍无可忍,尤其听到凌颂竟然恬不知耻地说什么早早将凌如嫁出去,也是为了给凌妙腾地方的话来,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多年来,因凌颂的风流薄情,夫妻两个时常发生些争吵,这在整个侯府里都不算是什么秘密。

    然而动手,却是头一次。

    尤其,还是侯夫人把侯爷给打了!

    凌颂捂着半边火热的脸颊,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他伸出手指着顾氏,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憋得满脸的青筋凸起,只能用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瞪着顾氏。

    顾氏浑然不惧,只觉得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痛快。

    她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便充满嫌恶地扔到了地上,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凌颂,我早就想打你了。”她浅笑,声音中却是冰冰冷冷的,“你这小人,凡事只为自己着想。你若想丢人现言,便去丢自己的,若是叫我知道了你敢拿着儿子女儿的名儿在外边胡乱攀附,你便试试看。”

    凌颂只觉得心口处都气得生疼,就连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你这恶妇!”他上前一步,立刻就有青竹青萝也跟着上前挡在了顾氏跟前。

    “我要休了你!”

    顾氏冷笑,“休了我?好啊,我等着你!”

    凌颂愤怒到了极点。

    这还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呢,顾氏这女人竟敢跟自己动手,简直是眼里都没了他这个丈夫!

    然而凌颂再愤怒,在这梧桐苑里,都是顾氏的心腹人,莫说打回去,就连顾氏的身,他都靠近不了!

    盛怒却又憋屈,凌颂狠狠地将桌子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大步就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正碰上一个探头探脑往里看的小丫头,一脚就将那小丫头踢了出去,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滚开!”

    小丫头被踢得滚下了台阶,哇的一声就吐了一口血出来,惹得院中其他的丫鬟仆妇惊叫起来。

    凌颂连头都没抬一下,气咻咻离开了梧桐苑。

    顾氏听到他的脚步走远了,才仿佛卸了浑身的力气,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夫人……”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都十分担心顾氏。

    顾氏摆摆手,“我没事,去瞧瞧外头是谁触了霉头。”

    青竹应了一声出去,看到那小丫头正被人扶起来,连忙过去仔细看了看,又低声告诉别的丫鬟好生照看,明日一早去请了大夫来。

    再回到屋子里,就见青萝已经在外间了,朝着她摇头,轻声道:“你在这里,我去请二小姐过来吧。”

    顾氏与凌颂之间的事情,她们做丫鬟的不敢插嘴。但夫人明显是气愤又伤心的,或许二小姐过来,能劝慰夫人一番。

    青竹还没有答应,里边顾氏已经听见了,唤了二人进去,嗔怪道:“你们傻了不成,妙儿还是个没出阁儿的姑娘,”

    “可是夫人……”青竹声音里有点儿哽咽,在床边的脚踏上跪坐下来,眼泪就往下噼里啪啦地掉。

    她和青萝虽然名为奴婢,但是从小也是在夫人身边长大的。夫人虽然说脾气急了点,但对下人们一向很好。这些年来,夫人护着她们,不叫吃一点儿的亏。她们也早在心里将夫人看做了母亲一般。

    侯爷这般地对待夫人,谁能服气?

    “你这孩子,哭什么呢?”瞧着哭成了泪人一般的青竹,顾氏心中也是酸涩。伸手替青竹擦了擦眼泪,才轻轻叹了一声,“这些年你们跟着我,这样的场面看的少么?他,不过就是个薄幸之人,我早就习惯了。”

    “可是……”可是从前,侯爷再如何与夫人争吵,也没有说出过休妻的话啊!

    “放心吧,他不会的。”顾氏自嘲地一笑,“英国公府还在,他怎么可能休妻呢?”

    还有阿妙这个可待价而估的女儿……

    虽然顾氏不叫人去告诉凌妙,然而这梧桐苑里的事情,次日一早还是传遍了侯府。

    凌妙才一起床,海棠就急急忙忙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娘打了他?”凌妙觉得甚是奇怪。顾氏这些年受了多少的委屈,顶多是争吵。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惹得她动手呢?

    难道是为了凌如?

    梳洗了一通,跑去梧桐苑里看望顾氏。不过一进门,发现顾氏并没有想象中的颓然,正坐在妆台前也才梳妆利落。今日的顾氏穿了件儿水蓝色绣缠枝花纹的半臂褙子,碧青色缕金挑线百褶裙,头发挽了起来,用了金丝八宝攒珠钗固定了,两鬓各自压着一串儿打造极为精致的赤金镶红宝海棠花样的发针,整身装束既清雅又不失华美。顾氏本来就是五官极为明丽出色的,这样的打扮,竟让她看起来又年轻了好几岁。

    “娘,今日你倒是像我的姐姐了。”凌妙笑嘻嘻地走过去。

    顾氏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角,“胆子越来越大,拿着你娘来打趣。”

    凌妙偏头,带着促狭笑意打量顾氏。顾氏平日里喜欢丽华贵,一应服饰也多是此类,能将她明艳张扬的五官衬得光彩照人,然而也便显得有些强势。如凌颂那种只能靠着父亲拼死挣下的基业的男人,自然在她面前有些气弱,便格外喜欢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了。

    不过清媚也罢,明丽也罢,顾氏精神很是不错,就叫凌妙放了心。

    至于凌颂,被顾氏狠狠扇了一巴掌后,除了发怒踢了个小丫头外,竟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了。

    凌如也听说了梧桐苑里发生的事儿,满心的惴惴不安。她是想要得到顾氏的帮助,却没有想到会叫父亲和嫡母因此发生了争吵,以至于动了手。对顾氏,她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羞愧于自己从前糊涂,不分是非,又感激于顾氏的相护。

    再加上昨日听说要将自己送去晋阳侯府后的惊恐愤怒绝望等种种,凌如便一下子病倒了。先还拦着丫鬟不许去告诉顾氏,只是次日一早,丫鬟便发现她烧的满面通红,身上犹如火罐子一般,嘴角都烧得干裂了,人也昏迷不醒,昏迷中还满嘴里一会儿喊着不要,一会儿又喊娘。

    丫鬟不敢再瞒着了,哭着跑去回禀了顾氏。顾氏和凌妙一起过去看了一回,见到床上的女孩儿不过两天就瘦的有些脱了相,顾氏心中很是不好受。命人持帖子去请了太医来给凌如看病,自己便带了凌妙离开。

    凌如不过是心里的病,吃了两天药,烧退了,人也就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弱。然而战战兢兢地又在屋子里躲了几天,也没听见说有人来府里提亲的,心便先放下了大半。因从小没了亲娘,老夫人把她养在萱草堂只是为了跟顾氏争锋,实际上根本不重视,得脸些的丫鬟仆妇凌如都不敢得罪,养成了一副温吞懦弱的性子。但她心里并不糊涂,不管最终能不能摆脱了晋阳侯府的亲事,顾氏也是做得仁至义尽了。

    这么想着,便要为顾氏做点儿什么。她的女红不错,便用自己平日里攒下的料子,亲手做了一双鞋送到了梧桐苑里。

    梧桐苑里,凌肃凌妙都在。凌如从前很少见到凌肃,兄妹之间很是生疏。

    “身子可好些了?”顾氏见凌如有些局促,便先开口问道。

    凌如回过神,连忙说道:“吃了太医的药,已经好了。”

    顿了一下,将手中的小包袱端起来,轻声道:“这几天,叫母亲替我出头,又为我费心,我……女儿做了双鞋子,想,想孝顺给母亲。”

    顾氏笑了,这孩子还算是有点儿良心,与其余几个凌家人的凉薄还是不同的。

    叫青竹接过包袱打开一看,是一双绛色绣蝴蝶穿花的高底绣鞋,花心中缝了几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对于顾氏来说,这样的珠子个头儿既小,成色也差,然而不用想也知道,这只怕也是凌如攒了不知道多久的东西了。

    “这针线真心不错。”顾氏笑着赞了一句,叫凌如坐下。

    凌如看了看凌肃和凌妙,低头坐在了他们的旁边。

    “大妹妹。”

    凌肃忽然唤了一声,凌如手足无措又站了起来,“大哥哥。”

    “你坐下说话。”凌肃含笑说道,边说,边细细看了一下这位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

    凌如这几天穿的都很是素净,今日也不例外,米白色绣玉兰花纹的对襟绫袄,素色长裙,鹅蛋脸,纤眉秀目,虽不如凌妙的清丽,也不及凌嫣的娇媚,但却有一种温柔可人的亲切。她垂头不语,气质也柔和。

    想了一想,便问道:“大妹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只放心,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不会叫你嫁到那等人家去。却要问问大妹妹,晋阳侯府好歹是勋贵之家,若是错过了这门亲事,往后,你或许再也不能找到这样的人家了。你可后悔?”

    “大哥哥!”

    凌如忽然站起来,白皙的脸蛋胀得通红,含着眼泪道:“我并不是那等虚荣,贪恋荣华富贵的女子。晋阳侯府纵然是高门又如何,我不愿意!”

    咬了咬牙,忍着羞耻低声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图别的,只想嫁到平常一些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就知足了。”

    这番话倒叫凌肃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像凌如这样的侯门庶女,身份上说高不高,说低又不低,亲事多有为难。一般来说,嫁人做妾室,或是入高门甚至宗室为妾,是很平常的,再不然,就是嫁入商户,为家族拢住些财势。

    凌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很不简单。

    他笑了,“平常人家?大妹妹甚少出府去,想来不知道,在这侯府里你纵然是姨娘所出,却也锦衣玉食,有丫鬟婆子伺候着长大。平常的人家,每日里为温饱发愁,荆钗布裙的,你愿意?”

    “只要……”凌如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鼓起勇气抬起眼,声音很低,却坚定,“只要阖家人心往一处使,日子便是再艰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呢?”

    凌肃便点点头,“我知道了。”

    凌妙始终懒洋洋托着腮,见凌肃问的细致,心中便有了隐隐的猜测。

    凌如本就胆小懦弱,强自撑着说了这么多的话,再也坐不住,匆匆向顾氏告辞离开。

    “阿肃,你说这些,莫非……”

    顾氏疑惑问道。

    凌肃一笑,“我在白鹤书院里有个同窗,本也是个乡绅之子,但自从他父亲死了,家道中落,原先定好的未婚妻也退了亲。今年他都二十一岁了,亲事尚无着落。他家里人又简单,只有一个寡母,一个幼妹,如今都在京中一个小宅子里住着。”

    “这,会不会有些不合适?”顾氏虽然也知道凌如亲事有些棘手,但这人家也未免太低了些。传出去,难免叫人说她这个嫡母不慈爱。

    “什么是合适呢?”凌肃摇头,“大妹妹的身份,嫁到晋阳侯府倒是高嫁,过几年就能成了老夫人了。”

    凌妙听得一向端正的凌肃竟说了一句俏皮话,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被凌肃伸过手揉了揉头。

    “说到底,她自己也并不愿意去嫁个老头子。没想到,她年纪不大,却看得明白,哪怕家里寒素些,只要人心在一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他家里倒是侯门呢,不也是红眼鸡似的?

    “我那同窗,虽说是家道中落了,然而还是有一处宅子,几十亩地的。且他学问也是极好的,因他父亲的孝,没能去下场。今年已经出了孝,秋天便去下场了。据我看,是必然会中的。便是春闱,也很有些把握。”

    “这么说,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

    顾氏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晋阳侯府那边到底怎样了。到底是你父亲一厢情愿,还是已经与人说好了,也没有说清楚。”

    “官媒没来,庚帖没换,哪里有什么事情呢?”凌肃冷笑,颇为大逆不道地想着,若是可以,他还真想给那父亲一拳,再问问他有这么卖女儿的没有。

    “就算是两边都通了气,那又怎么样?”凌妙把玩着手腕子上的赤金八宝镯子,垂着眼道,“晋阳侯那老东西为老不尊的,害死了好几个夫人,还想着再娶年轻鲜妍的女孩儿?真惹恼了,干脆叫清云去弄死他。”

    清云在一旁点头,“可以。”

    她本就是萧离的暗卫,闯个侯府,弄死个把人,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凌肃难得抬起了眼,看了看这位容色中仿佛蕴含着冰雪煞气的少女。见清云敏感地转过头,眯起了眼,他就收回了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阿妙!”顾氏到吸了口冷气,不赞同地瞪了凌妙一眼。这女儿是越来越没有个闺阁女孩儿的模样了,竟然张嘴闭嘴的要人性命!

    “娘啊,我就是这么一说。”凌妙朝着戏谑看向自己的凌肃吐了吐舌头,“我只是想说,要解决掉晋阳侯府的麻烦事,其实简单的很。再不行,不如去告诉二叔。晋阳侯这种人,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呢,叫二叔查一查,找人弹劾了,保管他焦头烂额再没心思娶新人。”

    顾氏直揉额角。

    越说越不像话了!

    “二叔么?”凌肃笑道,“只怕没工夫。”

    凌妙这几天没出侯府,消息不通,便问道:“为何啊?”

    仔细想想还真是,原先凌颢是一天一趟往侯府跑,按时来气老夫人,比吃饭还规律,这几天都没见了人影呢。

    “说不定咱们就要有个二婶了。”凌肃端起一杯茶来放在嘴边,雨过天青色的茶杯将他修长的手指衬得格外好看。

    自从老夫人寿宴后,沈皇后的那个妹妹,索性已经抛开了女孩儿家该有的尊贵矜持,每天都追在凌颢的后边。京城里已经传开了,承恩公府的小姐对定远侯是势在必得。

    照这么下去,哪怕只是为了沈家的脸面,皇帝也得赐婚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顾氏不知道凌颢在之前已经拒绝了沈蕊,想了一想,似乎从前并没有见到过这位沈小姐。但她是皇后的妹妹,沈皇后一向有贤良之名,做妹妹的应该也不会差了。

    当下就点头笑道:“这倒是一桩好姻缘。”

    凌肃凌妙面面相觑。

    对凌颢那点儿狼子野心,兄妹两个都心知肚明。所不同的是,凌妙是觉得凌颢比凌颂强出千百倍去,这么多年了都没成亲,前段时候还在君前拒绝了承恩公府的亲事,这份心意可想而知。若是顾氏与凌颂和离,能嫁给凌颢,在她看来却是一件大好事。至于凌肃,则是别别扭扭的。一方面,他不否认凌颢的优秀。然而另一方面,他能叫母亲和离,但若说叫母亲二嫁叔父,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因此上,对着顾氏说起凌颢,便不免加了些幸灾乐祸。

    凌妙有些无语地看着明明一脸无辜,但眼神里有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的哥哥,默默地垂下了头。

    如今顾氏还是武定侯夫人,说什么都是太过遥远。

    至于说凌颢会不会就娶了沈蕊,她几乎可以肯定,不会。

    再说到皇帝会不会真的一道圣旨赐婚?便是皇帝并不想赐婚,有沈皇后在,难道还会叫自己妹妹受委屈么?

    凌妙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沈皇后,完全没有精力去考虑沈蕊的终身大事了。

    从在围场开始,她便被皇帝禁了足。回宫后,皇帝又说她身上有些不好,叫丽贵妃等人一同协理宫务,只说让沈皇后静养一段日子。

    沈皇后知道,这是自己与二皇子的算计,被皇帝猜透了。

    初时,她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夫妻多年,她自问对皇帝还是了解的。

    皇帝此人,从做皇子的时候便善于做表面功夫,一直都是。否则,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做。她本以为,皇帝过几日便会将宫务从新交回到自己的手上。哪知道,这一等,便等了数月。

    宫里的人,大多是捧高踩低。哪怕是贵为皇后,一时失宠了,也能体会出人情冷暖来。

    更何况,如今宫里做主的,乃是沈皇后的老对头丽贵妃?

    丽贵妃本就是盛宠在身,虽然皇帝指了她与淑妃惠妃一同处理宫务,然而那两个宫妃本就是皇帝潜邸时候的侧妃,资历虽老,奈何家世不行,又没有儿子傍身,气势上便都输了一截。因此,这段日子丽贵妃格外的张扬。

    她当然不会笨到明着去给沈皇后使绊子,自然有无数的人讨好她。

    故而这些日子以来,沈皇后的日子便有些不大好过。她母仪天下多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被那些平日里看做蝼蚁一般的下贱宫人这样苛待。

    当然,这种苛待,并不是在表面上。甚至于表面上,她比从前最风光的时候也不差什么,但什么送去浆洗的衣服拿回来时候依旧是潮湿的,饭菜虽按着份例来,食材却与从前天差地别,她一向只喝雪顶云雾,内务府那里的新茶从来只供奉自己,如今也没了新的,都是隔年……如此种种,叫心高气傲了多年的沈皇后简直无法再忍受。

    幸而皇帝并没有禁止承恩公府的人进宫探视。

    这一天,沈老夫人带着承恩公世子夫人一同进宫,来看望沈皇后。

    见了母亲和嫂子,沈皇后顾不得身份,将宫人们都遣了出去,好好儿地哭诉了一番。

    “娘娘。”沈老夫人见殿里只剩下了沈皇后带进宫来的两个心腹,也就不再有什么避讳的,先是劝了几句,然后便道,“娘娘的处境,我们都知道。这人哪,都难免遇到一时的磋磨,女子更是。只有句话,娘娘须得记住。”

    沈皇后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母亲,有话只管直说。”

    沈老夫人便道:“您是潜邸时候便伴在了皇上身边的正妻,这一点,皇上放在心里呢。只要娘娘稳住了,便是皇上,也不会因些许小事,便对娘娘如何。这一回,原是娘娘行事太急躁了些。”

    皇帝春秋正盛,哪里能容忍皇子就开始拉拢重臣了呢?

    “本宫……我这也是为皇儿着急啊。”沈皇后颇为委屈,“丽贵妃那贱人从进宫开始,就比我更得宠爱,她那儿子,更是为了讨好皇上连岳父一家子都灭掉了。皇上心里能不记得吗?那贱人日日吹着枕头风,想给她儿子结一门助力强劲的亲事,还把自己的侄女安排到了皇子府里住着,我听说还有楚国公府的三姑娘也看上了老七……母亲,您知道我这心里多急!”

    “急不得!”沈老夫人用拐杖杵了杵地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皇后,“娘娘,您要知道,您是中宫皇后!只要没有大错,便是为了朝堂稳定,皇帝也不会轻易动您!您的地位稳固,就是二殿下最大的助力了!”

    沈皇后原本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人,只是因身在局中,看不清而已。沈老夫人一句话,便点醒了她。她恍然大悟,中宫嫡出的身份啊,岂是什么公府侯府能比的?

    当下点头,“母亲说的是,我是皇后,只要我在,皇儿便是嫡出,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沈老夫人见她通透了,欣慰笑道:“这就是了。旁观者清,娘娘之前也是一时迷住了眼。娘娘只要记住,不说不动,便不会错。”

    “可是……”沈皇后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涩声道,“之前,皇上已经恼了我了……”

    沈老夫人看着贵为皇后的女儿,哪怕被皇帝冷落了数月,依旧穿着杏黄色常服,年少时候最为得意的一头秀发高高挽着,佩戴着象征皇后身份的九凤朝阳大凤钗,额前垂着一溜儿拇指大小的珍珠流苏。虽然依旧华美,却难掩眉眼间的憔悴。

    心中忍不住一酸,女儿容貌不错,心性手段都有,只是入了宫,便身不由己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便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也不知为何,低头垂眸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对婆婆的示意丝毫没有看到。

    沈老夫人轻咳一声,斟酌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女儿说来意。

    “母亲,可是有什么事情?”沈皇后善于察言观色,自己母亲的欲言又止当然没有错过,连忙问道,“可是小妹的事儿?”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心一横,便拉住了沈皇后的手,轻声道,“娘娘,后边的话,娘娘可能不爱听。然而,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娘娘只当是为了二殿下吧。”

    沈皇后见她神色间既有无奈,又带着些愧疚,心下一沉,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便听得沈老夫人低声道:“之前娘娘叫宝琴那丫头传出讯儿去,说是皇帝已经两三个月再未踏足凤仪宫了,我和你父亲心里急的不行。娘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说您的位子如今还稳,然而麟趾宫那位现下风头太劲,永春侯已经回京任职,七皇子也开始参政。娘娘却始终不能得见君颜,凡事,都要防个万一。”

    “所以呢,你们的意思是……”

    沈皇后隐隐猜到了沈老夫人的来意,声音冷了下来。

    沈老夫人见她面色不虞,也自为难,但话还是要带到。

    “老爷的意思,是娘娘须得想法子能留住圣心。娘娘,宫里,该进新人了。”

    皇帝对女色上并不算太上心,这几年宫里一直没有进新人。

    他自己不亲近女色,沈皇后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帮着他纳妃。

    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乍一听到这话,沈皇后还是难免心中苦涩。

    “娘娘,身为女子,我自然知道娘娘的感受。只是,这也是无法的事情。便是外边的普通人家,这样做也是寻常。”

    “那,是父亲那边有了人选?”

    既然要借着新人邀宠,自然是要选对沈家有利的了。

    沈老夫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大哥家的慧儿,今年十五岁了……”

    “什么!”沈皇后霍然起身,尖声打断了沈老夫人的话。

    “母亲,慧儿是我的侄女!”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老夫人,受伤道,“慧儿,是我的侄女,按照辈分,她得喊皇上一声姑父!”

    姑侄共侍一夫……想想她都觉得恶心!

    沈老夫人老眼中通红一片,只静静看着沈皇后。

    平复了一下心情,沈皇后才低声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吗?”

    “正是。”沈老夫人苦笑,“原本想着,从外边找两个绝色,又身家清白的女孩子来。然而皇帝……你也知道,寻常女子是入不得皇帝的眼的。想想受宠的丽贵妃,这两年也颇有些风头的柳贵嫔,要么是勋贵的贵女,要么是书香门第之后。若是人选的不好,咱们这一步就白白地走了这步棋。”

    其实,若是没有沈皇后自作聪明的请皇帝为沈蕊赐婚,承恩公倒是想叫沈蕊进宫来。

    沈蕊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若是单论容貌,便是丽贵妃也不及。她人又被养得单纯了一些。因娇惯着长大,她的脾性与丽贵妃很有些相似。皇帝能宠爱丽贵妃这么多年,想来沈蕊也能入了他的眼。

    再者与沈皇后相比,沈蕊没有太多的心机,也不担心有朝一日姐妹两个起了龌龊内讧。

    只可惜了,有前边请求赐婚的事情在,沈蕊是万万不可能送进宫来的。否则,不是要拉拢皇帝,那是上赶着给皇帝找不自在呢。

    万不得已,承恩公只得舍出了嫡出的长孙女,沈慧。

    沈慧与沈蕊是同样的年纪,却小了一辈儿。她与沈蕊不同,从小跟着世子夫人出入各个场合,待人接物,言行举止,都是十分出色。原本承恩公想着,叫沈慧入二皇子府。虽然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妃,但沈慧乃是嫡亲表妹,这样的情分又岂是个区区正妃能比的?

    有朝一日,二皇子上位,皇后的位置,可不一定是正妃的!便是一时顾及悠悠众口,沈慧也少不了一个贵妃位,稍微借势,便是皇贵妃也可做的。

    到时候,沈家荣华,便可继续绵延数十年。

    眼下,顾不得了。皇后失宠,二皇子在前朝一人独木难支。承恩公一狠心,便要将沈慧送进宫,助沈皇后争宠。

    沈皇后满脸受伤的表情,颓然倒在了椅子上。

    “娘娘,您若是心里难过,便哭一哭吧。”沈老夫人抹着眼睛,“但凡有点儿法子,谁愿意这样呢?”

    送沈慧进宫,便是真的得了圣宠,外边传言也不一定好听。

    “大嫂也愿意?”沈皇后只觉得有一簇火在自己心口里燃烧着,灼得她肺腑剧痛,却又无处宣泄,便对着世子夫人冷笑,“你们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一直垂头沉默的世子夫人听得这话,猛然抬起头,眼睛里都是愤怒。

    “你,你竟敢失仪!”沈皇后被世子夫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沈老夫人忙道:“你大嫂心中也不好受,慧儿是她的心头肉,若不是为了娘娘,她怎么忍心送进宫来?”又转头对世子夫人斥道,“老大家的,你是沈家人,万事该以沈家为重。娘娘,就是咱们沈家的支柱,沈家的天。你岂可如此放肆?且出去等候吧。”

    世子夫人心口起伏几下,勉强笑了笑,起身与沈皇后赔礼:“臣妾有些失态了,娘娘见谅。”

    “娘娘,您的意思呢?”沈老夫人问道。

    沈皇后苦笑,“我的意思,还重要吗?”

    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都是为了二殿下。”

    眼见得世子夫人已经出了寝殿,便凑到沈皇后耳边轻轻说道:“娘娘放心,慧丫头那里,断然不会有威胁到二殿下地位的事情。”

    沈皇后眼皮儿一动,惊疑地看向了沈老夫人。

    “娘娘是我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我焉有叫娘娘伤心的道理?只不过是万不得已罢了。”沈老夫人有些枯瘦的手按住了沈皇后,“然而,慧丫头终究远了一层。若叫我在你们中选一个,做娘的,自然要站在你这边。”

    “母亲!”沈皇后没想到沈老夫人会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那意思,分明是说,会绝了沈慧以后生养的可能!

    “我……”

    心下感动,沈皇后便落了泪下来。

    “唉,如今我倒庆幸你妹妹不能进宫。否则手心手背都是肉,才是剜了我的心哪!”沈老夫人也不禁掉下了眼泪。

    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沈老夫人又殷殷嘱咐了沈皇后几句,才带着世子夫人出了宫。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沈老夫人见世子夫人面容始终淡淡的,有心要教导几句,又想到世子夫人到底是心意难平,好好儿的当皇子妃来培养的女儿,却要送进宫当争宠的棋子,心情也是可以理解。抿了抿嘴唇,沈老夫人闭上了眼睛。

    这些事情,凌妙当然不知道的。一连几日,她怕凌颂挨打后回来与顾氏算账,便一直没有出去。奇怪的是,凌颂却好像忘了这事儿,不但没有来找回场子,连人影都不见了。

    过了几日,乃是楚萱华和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小定的日子。顾氏自然要前去道贺,凌妙是楚萱华的好友,自然也会跟着去。

    这次,三太太和凌嫣也一同去了。

    顾氏和三太太自然有女眷们招待,凌妙凌嫣便去了楚萱华的闺房里。

    楚萱华的身边已经围了不少的闺秀,都在笑语盈盈的说着话。只是凌妙进门的一瞬间,却敏感地发现,楚萱华似乎并没有欢喜之情。便是笑容,也带着几分僵硬。

    “阿妙!”一袭红衣的楚萱华见到凌妙,立刻站起来迎着。

    “萱华姐姐。”凌妙连忙笑道,过去握住楚萱华的手,“恭喜姐姐了。”

    说着,将一只锦盒塞到楚萱华手里,笑眯眯道,“这是给姐姐的添妆,姐姐可别嫌弃。”

    楚萱华接了过来,打开看时,见是一整套碧玉的头面,上边刻着采蝶轩的标记。采蝶轩的首饰,在整个大凤朝都很有名。不光是用料上乘,最重要是样式极为新颖,且许多款式都是仅仅一两套。凌妙送她的这一套,钗子发簪坠子等都是雕成了兰花状,且不说价值如何,只这式样便是很衬她的温婉气质了。可见,是用了心的。

    心下感动,更有些对前些时候的愧疚,楚萱华将凌妙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凌嫣送的是一只双面绣的小挂屏,一面绣着百蝶穿花,一面绣着百子贺寿,寓意也是不错。

    彼此都落了坐,便有个女孩儿,看着凌妙,一双杏核大眼波光流转,掩口而笑,“凌家妹妹真是出手大方,我们是比不得的。”

    这话说的很是有些酸意。

    这女孩儿是户部尚书的孙女儿,叫做孙芳仪。

    孙芳仪说完后,就有几个附和着的笑了起来。

    凌妙放眼一看,楚萱华这处闺房乃是三大间打通了的,因要待客,便将屏风等物撤了下去,因此很是阔朗。

    屋子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坐了不少人,但细细分辩便能够发现,如凌妙这样的勋贵家的小姐们,与孙芳仪那样的权臣家的女孩儿,是分作了两派的。

    “凌家妹妹,前些天听说你被人构陷了?”孙芳仪眼中不乏幸灾乐祸,“竟还有人说与你有私情。真真是吓坏了我了。”

    说着便故作姿态地捂住了心口,眼珠子一转,放低了声音,“你们……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楚萱华皱眉道:“孙家妹妹,慎言!阿妙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

    “楚姐姐说的也是。”孙芳仪便笑道,“不过,为何武定侯府里那么多的小姐,人家只说她呢?”

    “说不定呀,有人真是人前装作冰清玉洁,人后做……”

    “孙小姐!”楚萱华怒道,“今日是我的好日子,你若是来贺喜,我欢迎。若是来胡言乱语的,就请立刻离开!楚国公府,不欢迎你!”

    她骤然发怒,却叫众人都大吃了一惊。尤其是孙芳仪,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堵在了喉咙里,噎得满面通红。

    听着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更是难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站起身来,梗着脖子道:“楚姐姐这是要赶我走?”

    她才不想走啊!

    今天祖母她们带她来到楚国公府,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给楚萱华添妆啊!

    楚子熙,才是她的目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楚萱华本不是个善于针锋相对的人,见孙芳仪面色通红,眼神里又是羞恼又是惶恐,知道真要将她逐出去,国公府和尚书府结仇不说,往后孙芳仪在京城里也别想再露面了。

    微微一犹豫,孙芳仪已经瞥到了她的神色,知道楚萱华这是忌讳着自己的身份,登时便有些得意自己祖父可是当朝的一品尚书,实打实的权臣,一个没有根基的,已经没落的武定侯府的女孩儿,凭什么与自己比家世呢?贵女又如何?没见宗室里还有闲散的呢,京城里落魄得连一般人家都不如的勋贵多了去了!

    当下便梗着脖子,昂起下巴,一副特别不屑与人为伍的神色瞥了一眼凌妙,大声道:“无风不起浪,若不是她真的品行有差,人家怎么会专门去败坏她的名声?听说那人被送进了刑部大牢,放出来后就不见了踪影,焉知不是有人心虚,被灭口了呢?”

    楚萱华气得浑身发抖,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然而无论如何她小定的日子,孙芳仪但凡有些体统,便不该扯出这么多有的没的来。现下,显见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中!

    也没把国公府放在眼中!

    凌妙却不怒反笑,端起丫鬟送上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与旁边的人赞道:“真是好茶。”

    那小姐尴尬地笑了笑,没言语。

    “孙小姐果然不愧是尚书的孙女,明察秋毫,这份儿眼力不让大理寺卿吧?”凌妙浅笑道。

    话音一落,好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京里的人都知道,大理寺卿是个干瘦老头儿,御史出身,性格耿直,脾气是又臭又硬。在御史台的时候,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皇上,都没少被他指着鼻子弹劾。人家还不是抓着点儿无关紧要的错处图自己青史留名,而是每次弹劾都能弹到了点儿上,引经据典,引古论今,先后两位皇帝都曾被他骂的狗血淋头的。

    言官闻风奏事不为罪,哪怕是前朝末代昏君,暴戾昏庸到了极点,也没杀过御史,本朝的皇帝当然更不会杀。今上被念叨的多了,索性将这位从御史台调到了大理寺。

    老爷子头发胡子已经都白了,颤颤巍巍的依旧上朝,哪怕是已经不在了御史台,也依旧不改多管闲事儿的性子。虽是得罪了不少人,但这位正直到了有些迂腐的老爷子,也还是很得人敬重的,说句德高望重也不为过。

    凌妙把孙芳仪比作这位老爷子,明显是在反讽。

    孙芳仪脸色涨得通红,尖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明察秋毫啊。”凌妙笑吟吟道,“我与外男有私,外带着杀人灭口,孙小姐不是说的头头是道么?若不是明察秋毫,怎么能知道这么详细呢?”

    她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分明是你跟着我一同做的啊。我私会外男时候,不是孙小姐望风么?我杀人灭口的时候,不是孙小姐递的刀子么?哎呀,孙小姐,这种事情怎么好大喇喇往外说呢?”

    “你,你!”孙芳仪简直要气疯了,胸膛急速起伏,听着周围低低的嗤笑声,眼泪围着眼圈儿打转儿,“你胡言乱语!谁跟你一起了?臭不要脸!”

    凌妙见她连粗话都冲口而出,一点都不及大家闺秀的体面了,显然是气到了极点,愈发满意了起来。只是脸上却敛了笑意,瞬间罩上了一层寒霜,冷笑:“亏得孙小姐还知道‘脸’这个字。”

    “我还以为,自己做梦时候确实和孙小姐一同做过这些事呢。不然,孙小姐怎么就能说的仔仔细细的呢?说起杀人灭口,真不是孙小姐怕连累到你,才去做的?”

    孙芳仪恼羞成怒,险些晕过去。

    “这里好生热闹。”

    如出谷黄莺一般的声音从外边响起来,环佩叮当,楚国公夫人等一群贵妇簇拥着一个宫装贵妇进来了。

    这贵妇看上去不过三旬年纪,穿了大朵绣大朵牡丹的橘色抹胸,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烟翠绿纱。身量不算高,颇有几分娇小玲珑之姿。肌肤细白如玉,在晨光下莹润生光,一双杏核眼,眨动间竟还带着些少女的风姿,举手投足却又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若说顾臻臻是明媚妍丽耀人眼目,这贵妇便是糅合了天真和媚态。凌妙见到她,脑海中便只有一个词浮出天生尤物。

    楚国公夫人进门后,脸上有些不好,然而飞快地便收敛了。对着屋子里的女孩儿们笑着说道:“这位乃是荣亲王妃,快都过来参拜。”

    荣亲王妃?

    那不就是萧离的后母?

    凌妙垂下眼帘。这位王妃上位手段很是高抄,侧妃扶正,别说宗室里,便是勋贵人家里,大多也都是暗中讥屑。凌妙前世的祖母更是十分看不上这种小妾上位的戏码,故而都在京城,对这位颇有名声的王妃,凌妙是一次都没见过得。

    随着众人上前,敷衍着福了福身子,便退到了一边儿。

    荣王妃叶氏咯咯娇笑起来,掩口道:“不必这么多礼。我也只是来为楚小姐贺喜的,都是客人。”

    “礼不可废。”楚国公夫人含笑道。要说叶王妃过来,她也没想到,只是人都来了,老郡主拿着架子不肯陪着,她若是再撒手不管,那可就真的得罪了王府了。没奈何,只能亲自陪着来见楚萱华。

    将叶王妃让到了上首坐着,叶王妃便叫了楚萱华到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回,对楚国公夫人笑道:“令千金真是好相貌,好气度!可惜了,我没有这个福气,叫这么好的姑娘承欢膝下。”

    她出身不算高,哪怕嫁给了荣王多年,但因一直窝在王府里,甚少有真正的高门贵妇交流,说话依旧是不伦不类的。楚萱华小定的日子,哪里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

    楚国公夫人心下不悦,又不好发作,只好陪笑道:“王妃谬赞了。”

    楚萱华低头不语。

    叶王妃便笑着朝身后一伸手,立刻就有个侍女上来,捧着个锦盒交给她。叶王妃接过来打开,里边是一支打造精致的八宝凤钗,耀眼生辉,珠光宝气的。

    一看便知道,是宫造的。

    楚萱华细声谢过,接了交给婢女。

    叶王妃如秋水一般顾盼生情的眸子波光流转,盈盈一笑,柔声道:“方才,我怎么听着像是在争论?”

    “只是我们小姐妹说笑而已。”楚萱华忙低声道。

    “哦,是这样么?”叶王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目光就落在了还在抹着眼睛的孙芳仪身上,“这位小姐,好似不是这样说呢。”

    孙芳仪吓了一跳,然后就是狂喜。她在尚书府里,是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孩儿,平日里被宠爱的不知天高地厚,也不通人情世故。听到叶王妃问,自以为机会来了,连忙上前两步,委委屈屈地福了福身子,煞有介事地抹着眼睛,“见过王妃。”

    “你是谁家的女孩儿?”叶王妃亲切问道,“大好的日子,怎么哭了呢?”

    孙芳仪掉了几滴眼泪,抽抽噎噎便将方才与凌妙的争论说了。一众千金听着她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话,都有些尴尬。凌妙更是觉得,这姑娘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呢?莫非是带了胎盘出来而没有带脑子?

    叶王妃听了便哦了一声,看向了凌妙。

    楚国公夫人忙笑着说道:“原来是小姑娘家家的口角,没事的,过几日说不定又玩到了一起去。”

    她心中恼怒孙芳仪没事儿找事儿,又暗怪凌妙便是看在楚萱华好日子的份儿上,哪怕受了些话又能怎样呢?针锋相对地争辩,何必!这样不知道宽和谦让,不懂大局的姑娘,幸而当初没有顺着老郡主的意思,去求了给老二回来做媳妇!

    她还记着,当初老郡主对凌妙青眼有加,有意将她和楚子熙凑成一对儿呢。

    叶王妃却笑道:“这可真是的了,孙小姐也别哭了,口角么,哪里就能这样较真儿?凌小姐,你说是不是?”

    凌妙本来想安安静静地来贺喜,哪里能想到遇见了这么多的事儿呢?

    虽然,她也并不怕事情罢了。歉意地看了一眼楚萱华,见她目光中露出关切,便安抚地一笑,上前两步,对叶王妃笑道:“王妃说的是。若是一般顽笑,自然该当让着些孙小姐。不过,涉及家门声名体面,凌妙自然不敢任其妄言。不然,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来欺到了我的头上?”

    从她一走出来,叶王妃的视线便没有离开她的身上。饶是叶王妃,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孩儿,乃是她所见过的一干女子中十分出挑的了。容貌明艳绝伦,站在窗前,身上被外边照进来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眉目聪颖,又带着一股子其他女子没有的桀骜之色。

    难怪……萧离那贱种被她迷了心窍!

    她当了王妃这么久,自然也有些心腹人脉。萧离在围场里冲冠一怒,只为了这位武定侯府的小姐,这事情叶王妃早就听说了。一直便想着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叫那个煞神动心。今日看了,便眯起了眼睛果然是个狐狸精一样的容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叶王妃打量凌妙的同时,凌妙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这位京城中大大有名的王妃,从一个六品小官吏之女,到宫中女侍,再到皇子侍妾,一路顺风顺水地就成为了亲王继妃,叫国公府出身,有着皇后做靠山的荣王嫡妃成了全天下的笑话。独宠多年,风光无限,甚至连她的一双儿女,也都因为这份儿宠爱在京中横行无忌。这叶王妃,是多少侧室梦寐以求的奋斗目标!

    然而若说她真的倾国倾城,也并不是,只是眉眼间带着股子难以形容的风姿,柔到了骨子里,媚到了骨子里。楚国公夫人与她年纪差不多,保养也是不错的,然而二人在一处,二人便如同相差了十来岁一般。

    叶王妃见凌妙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便抿着嘴一笑,“你这孩子,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久闻娘娘美名,凌妙只是好奇。”凌妙偏头笑道,全然一派小女儿天真作态。

    叶王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又不是傻子,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在京城中,或者说这大凤朝来说,自己哪里有一点儿美名?一个一个的,都拿着她当妖妃呢。

    她十分怀疑,这武定侯府的小丫头,是不是在讽刺自己了。

    可看凌妙神色,明丽的眉眼间分明又是天真无邪的。

    压下心中的疑惑,叶王妃微笑道:“常听人提起凌小姐,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出挑的。我瞧着啊,莫说我那个眉儿,便是见过的一干女孩子,都不及凌小姐呢。楚夫人,您瞧着是不是?”

    楚国公夫人暗骂叶王妃奸诈。当着一屋子的高门千金,叶王妃这是给凌妙拉仇恨呢!

    虽不喜欢凌妙,然而楚国公夫人却知道自己的婆婆十分喜欢这孩子。更何况,只要这凌家的丫头只要不和儿子扯上关系,楚国公夫人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为难凌妙去。当下便笑了,指着一屋子姑娘说道:“娘娘说的竟是叫我不知道如何答言了。娘娘可别笑话我,我瞅着啊,这些女孩儿真是各有各的好处呢。凌小姐天真烂漫,孙小姐直爽,赵小姐细致,黄小姐端庄……就连我这萱华,也是个温柔的性子。哪个都是春葱儿似的人,竟比我们当初强了太多了。”

    她一一点过去,将屋子里的每个姑娘都赞了一遍。先还有听了叶王妃的话心里生出几分不快的小女孩儿们,便都羞羞答答地垂下了头。

    就算是凌妙,也不能不说,楚夫人这个围,解得真是很聪明。

    这个情,她承了。

    叶王妃眼中有些不虞,然而也便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来,轻笑道:“本王妃来的突兀,打搅了楚夫人,还望不要见怪。”

    “娘娘言重了。”楚国公夫人忙道,“娘娘肯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成了,夫人不怪我做了恶客就好。这便不打扰夫人了。”她来的也快,走得也快。楚国公夫人看了一眼楚萱华,示意她继续招待这些小姑娘,连忙跟了送出去。

    有了叶王妃这一出,孙芳仪也不好再抓着凌妙吵下去,狠狠瞪了一眼凌妙,凌妙便回了她一个昂起的下巴。

    孙芳仪跺了跺脚,跑了出去。楚萱华连忙叫一个丫鬟跟了出去,引着孙芳仪去寻她的家人。

    今日岑媛没有来,凌妙与那些千金之间并不合群,楚萱华又不能只顾着她一个人,便很有些寂寞。百无聊赖地等到用过了午宴,便与顾氏等告辞一同回了侯府。

    回去的马车上,凌嫣抓着三太太添油加醋地说着凌妙与人的冲突,“……娘你是没看到,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厚的脸皮,人家都那么说她了,竟然还笑嘻嘻的,混没有一点儿的羞臊!”

    “你这孩子!”三太太恨铁不成钢,伸手就照着凌嫣的额头使劲儿一戳,“遇到这种事儿,你就该一巴掌抽过去,问问那孙家的小姐,怕不怕往后入了拔舌地狱!”

    凌嫣被点的往后一歪,坐稳了后噘着嘴不干了,“娘你干嘛啊!凌妙名声都臭了,我躲着还来不及呢,还往跟前凑?你是没看到,当时可没有一个替她说话的,都看着她笑话呢!”

    三太太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养了这样的一个蠢女儿,深吸了口气,掰开揉碎了跟凌嫣解释:“傻孩子,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躲开了?外人眼里,你和凌妙,还有凌如她们,甭管嫡出庶出,甭管大房三房,都是凌家的女孩儿!凌妙那事儿大家伙儿其实心知肚明,都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哪怕是真的,你也得咬死了她是清白的呀!你们姐妹,可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

    “我知道,只是……”

    凌嫣还要争辩。

    三太太笑了,“我的孩子,你那点儿心思娘都知道。你想着看她笑话是不是?你呀,傻了!”

    “她被人嘲讽,你出面,是姐妹情深。别人出面了,你却躲在一边不言不语,你让人家怎么看你?姐妹被人构陷你都不说句话,岂不是要让人说天性凉薄?”

    凌嫣“啊”了一声。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再说,我不是跟你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跟大房好一点儿,亲近一点儿么?不提前边咱们说过的,就眼下……”三天叹息,“你祖母成了那个样儿,别说能挨上几年了,就一直活着,不能说不能动,还有什么指望呢?往后啊,说不得了,侯府就是你大伯母的天下了。在凌妙面前卖个好,咱们有什么亏吃呢?”

    这个道理,凌嫣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服气。

    凭什么就要低三下四去讨好大房的人?不就是因为大伯父是侯爷么?若自己爹爹是承爵的人,这会儿是不是就轮到凌妙来讨好自己了?

    “娘!”凌嫣低声道,“我就是不服么。”

    三太太抚着她的长发,不说话了。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掀开了纱帘,顺着缝隙往前边看去。

    前边的朱轮八宝车,华丽得很,按照规制,是侯夫人的品级才能乘坐的。而她所坐的这辆,谁也宽宽大大的,却是普通。不过就是身份的差别罢了……

    她眼眸黯淡了一下,才又打起精神与凌嫣说话,慢慢地劝解着她。

    前边马车里的顾氏和凌妙母女俩都不知道三太太母女俩那边的话,也正说话解闷。因说起楚萱华放了小定,不日便要出阁,顾氏便叹息:“定国公府出京多年了,那位二公子也不知是个什么人品。”

    凌妙想了想,轻轻笑道:“金玉其外。”

    下一句就是败絮其内了。

    顾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嗔道,“哪里有这样说话的?”

    “真的啊。”凌妙坐的不舒服了,马车宽大,便将头枕在了顾氏的腿上,把腿伸直了,“七夕那天我见过的,人倒是生得一表人才,只是眼睛不大老实,言行举止也不是个稳重的。萧离也说,徐二野心不小。”

    顾氏皱皱眉,拍了她一下,正色道:“郡王的名字岂是能随意叫的?你这孩子,越来越大,也该有些分寸了。”

    “我只在娘面前叫。他是我救命恩人,想来也不会怪我这点儿小小的冒犯。”

    顾氏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多问。凌妙与萧离之间,她能察觉到绝不是凌妙说的那样简单。就连凌肃也只是告诉她,翊郡王曾经无意中发觉了凌妙中毒的事儿,又请了苏季神医出手,才救了凌妙。二人便是熟悉些,也很正常。

    但顾氏就是明白,这里边有什么瞒着她的。

    可她也看的清楚,女儿如今是越来越有主意,自己交给她的那些店铺,她以前从未接手过,却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上次韩丽娘之事,她明明早就知道那母女俩,不,再加上个老夫人心怀不轨,硬是不动声色,眼瞅着那几个人钻进了套里,才悍然出手。如今……

    想到宋家那边传来的消息,韩丽娘回去便被沉了塘,对外只说是暴毙了。宋蓉蓉也被剃了头发,送进了尼姑庵里,顾氏心里便一阵阵发冷。

    这女儿,她好像越来越无法看明白了。

    感觉到腿上一阵乱动,就见凌妙躺着不舒服,在那里晃来晃去的。见她低头看,也不怕教训,反而吐了吐舌头,难得的娇憨。

    顾氏也笑了。不管怎么说,儿女都在自己身边,又都那么懂事,这便是极好的了。

    一路无话,回到了侯府里,就见锦儿迎了上来,说老夫人那里有请。顾氏蹙了蹙眉,“可有事情?”

    锦儿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顾氏脸色便冷了下来。

    三太太下车见了,好奇心起,凑过来问道:“大嫂这是怎么了?”

    “侯爷给大丫头找了门好亲事,我这里拒了。谁料着,今儿竟然有官媒上门了。”

    顾氏冷笑。这些天了都没见凌颂有什么动静,她还真把晋阳侯府这事儿给忘了。

    “官媒?”三太太叫了出来,“这是谁家啊,这不是看不起咱们吗!”

    别说高门大户,便是小家子结亲,一般也都是两家子事先说好了,然后请了德高望重的全福人来做媒走个样子而已。请官媒人的,要么是嫁娶不易的,要么就是纳妾纳小的。

    “是哪家子?”三太太气坏了。大姑娘凌如嫁给什么人,她当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大姑娘好歹是侯府头一个女孩儿,她嫁的太低,或者是被人轻视了,那往后凌嫣也肯定受到影响的。

    “走吧,弟妹跟我一同去萱草堂去瞧瞧就知道了。”

    三太太气愤愤,吩咐凌嫣先回去,自己便跟着顾氏往萱草堂来了。

    才进了院子门,便听见里边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随即便是凌如的痛哭声传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啊,大小姐!”

    “快,快拦住她!”

    几声惊叫从萱草堂里传出来,顾氏和三太太面上都是一变,对视了一眼,快步就迈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瞧见了正倒在了墙边的凌如。

    凌如脸色惨白,她方才一头撞在了墙上,虽然冲出来一个丫鬟拉扯了她一下,却还是撞破了头。雪白的额头上一片血色,血迹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眼神空洞,浑然没有了几天前的如释重负,就如同个活死人一般。

    “哎呦,大丫头这是怎么了!”三太太大呼小叫起来,一叠声叫人,“都愣着干什么哪,还不赶紧着将大小姐扶到椅子上,再叫人去请了大夫来啊!”

    萱草堂里的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动。

    三太太见这些丫鬟居然敢伤了自己的面子,顿时就气了,劈手就给了旁边的丫鬟一个耳光,喝道:“还不快去!”

    那丫鬟穿着二等丫鬟的服饰,挨了这一下,眼泪都下来了,这回不敢愣着了,捂着脸哭道“是”,便一溜儿烟跑了出去。

    顾氏看着凌如毫无生气的模样,有些心软,回头命青竹青萝,“去扶了大小姐起来。”

    青竹青萝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凌如。

    只是凌如双腿软的混没有一点儿的力气,哪里站得住?

    直接就委顿到了地上。

    但她眼珠儿总算动了动,茫然的视线落在了顾氏身上,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能发出一点儿声音,眼泪却滚滚落下。

    她是真的绝望了。本以为,嫡母相护,自己一定不会嫁给那个晋阳侯。哪里能想到,那家子直接找了官媒来到了老夫人跟前呢?

    想到自己的苦苦哀求,老夫人眼里也没有半分的怜爱,竟对着那官媒点头应允的冷漠,心里如刀绞一般。

    顾氏一向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见到凌如这般,便叹了口气,劝道:“你这丫头怎么如此糊涂?我早就说过,你的终身大事,是落在我身上的。”

    凌如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氏。莫非,嫡母还是愿意帮着自己的吗?

    她不敢想象。

    顾氏见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活气儿,便不再理会她,转身看着那已经吓得有些哆嗦的官媒,冷笑道:“这位太太贵姓?”

    “奴,奴家夫家姓霍。”

    上门说亲,险些逼死了人命,这官媒人哪里还敢坐着?求助地看了看床上的老韩氏,却见那老太太已经闭上了眼。

    这老不死的!

    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陪着笑脸对顾氏道,“这,本来是大好的喜事,夫人您看这……”

    “大好的喜事?”顾氏款款坐下,三太太见状,也跟过去坐在了一侧。

    “来人,将这个心怀不轨的东西捆了扔出去。”顾氏淡淡吩咐。

    如今侯府后院顾氏独大,她一开口,立刻就涌上来七八个仆妇,七手八脚便将那官媒按到了捆上。官媒人疼的嗷嗷乱叫,扯着嗓子喊:“哎呦,要出了人命了!”

    也没人理会她。

    “侯府人,我受人之托,好心上门来提亲,愿不愿意的你们也好说,如今这算什么!”官媒见求饶不成,便唤了一副嘴脸,态度强硬起来,冷笑道,“贵府大小姐,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晋阳侯府看上了她,愿意结亲,难道还配不上她吗?晋阳侯亲自叫我来提亲,你们不说敬着便罢了,还捆人喊打喊骂的,莫非是要与晋阳侯府作对不成!”

    顾氏气得笑了。

    “哦,我倒是孤陋寡闻了。原来是晋阳侯府派来的。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们这样的侯门府邸,有意做亲的,哪家不是请了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来说和?用得着官媒人?”

    “哈哈哈!”官媒人眼中就露出了几分不屑,“夫人可别怪老身说话直了,都是侯府,你们武定侯府是什么底子?人家晋阳侯府又是什么根基?当今的圣上,论辈分还得喊晋阳侯爷一句舅舅呢,您这大小姐也不是什么金贵人,婢妾庶出的罢了,嫁到侯府里去就直接有诰命,这种好事哪里去找?这人哪,还得有些自知之明才好!”

    “你放屁!”顾氏尚未说话,三太太先跳了起来,突然就骂了一句粗话。“嫌弃我们门第低根基浅薄,谁又求着你们上门来了?又要求我们家的姑娘,又要狗眼看人低,倒真是做的一手好梦!”

    官媒人地位虽低,然而一般找到她们的人家,都是不好嫁娶的,一般都有些上赶着的意思。她自恃是晋阳侯府派来的,哪里肯将三太太放在眼里?刚要说话,顾氏一挥手,有个机灵的仆妇抽出了汗巾,团了团就塞进了官媒的嘴里。

    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这仆妇每日里做着粗活儿,汗巾子早就一股子酸臭味儿了。官媒被恶心的几欲吐出,直翻白眼。

    “好了弟妹,犯不着生气。这样的愚人,哪里会是晋阳侯府遣来的呢?”顾氏眼中透出狠色,侧头吩咐,“将这招摇撞骗,意欲挑起两个侯府争端的妇人送到晋阳侯府去,问问可真是的是他们府里派来的不是。若不是,便送到刑部去。”

    “是!”

    两个婆子过来拖了那官媒就往外走。官媒拼命挣扎,也还是被拖了出去。

    这边儿顾氏便又叫人抬了春凳来,送了凌如回去,又吩咐去请大夫给她看诊。一一安排利落了,三太太便起身回去了。

    顾氏这才慢条斯理站起来,走到了老韩氏床前。

    老韩氏双目紧闭,原先保养得不错的脸已经瘦成了一条儿,青白的脸色,高耸的颧骨,嘴角处深深的两道法令纹,都叫她看起来无比的尖酸刻薄。

    见她眼皮儿微微动着,顾氏不禁好笑。

    “老夫人,您是不是该睁开眼了?”顾氏冷声道,“这样装晕示弱,可不是您老人家的做派。”

    淡淡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不屑,老韩氏霍然睁眼,目光愤怒怨毒。

    “瞧瞧,您这是恨着我?”

    “滚……”

    老韩氏愤怒地叫了一声。

    “我自然会滚,只是有句话要与您说说。”顾氏浅笑,“您这身子呢,是一天比一天更不中用了。太医说了,要想熬着的日子长些,那就少操心些。大房里的人,无论是谁,就都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老韩氏啊啊地叫了几声,使劲儿往前伸着那只尚好的手臂,似乎要抓住顾氏的背影撕个粉碎。

    只是又哪里抓得到呢?

    老韩氏又气又急的,呃呃呃地哭了起来。

    正哭着,感到眼前一暗,抬起松弛的眼皮一瞧,正有个明眸皓齿,姿容丽的少女笑眯眯看着她。

    是凌妙!

    若说老韩氏如今最恨的人是谁?只怕顾氏都要排到后边去,头一个当属凌妙。

    她安排下了好计策,想叫这个小贱人身败名裂,没成想她没事,反而倒是害了她最心爱的丽娘和蓉蓉。

    那苦命的母女俩被送回了兴城,如今还不知道受着什么样的磋磨呢!

    “祖母呀,孙女来看您了。”

    凌妙偏着头,一派天真无邪的娇憨模样,“您可好些了呢?”

    “啊啊啊啊啊……”老韩氏呜呜出声,却是一个字都无法叫人听清楚。

    她心里怨毒了凌妙,忽然间两眼一眯,用力咳嗽了一口浓痰出来,朝着凌妙就啐了过去。

    凌妙可没想到这个,闪身躲开了,恶心得不行。

    “您看看您,知道您不喜欢我,孙女轻易也不敢到您跟前来不是?”凌妙掏出帕子掩住了鼻子,皱眉道,“孙女是想问问您,要不要听听表姑的消息呢?”

    兴城来信儿了?

    老韩氏睁大了眼,目光中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凌妙只感到好笑。韩丽娘果然是这老韩氏的心头肉吧?

    她也不凑过去,轻轻叹了口气,“想必您也知道表姑干的那些事情。未出孝期便与人私通哦,我倒是忘了,那私通的对象还是我的父亲呢。表姐与她一脉相承,也没什么清白可言了。这些丑事,兴城宋家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老韩氏胸膛起伏,眼睛红了。

    这年头,对女子多有严苛。韩丽娘新寡不到一年,宋蓉蓉父孝在身,这样的消息传到宋家去……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看看您,果然是心疼了。”凌妙语气中带着惋惜,“若是表姑表姐没有算计到我的头上来,我也要为她们流几滴同情泪了。可惜了呢,几个蠢货,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竟妄想着将我娘挤出侯府去,想着取代我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够消受呢。”

    她笑着,“可惜了,红颜薄命。表姑已经是去了的,暴毙。其实,是被关到了猪笼里沉了塘……”

    老韩氏心如刀绞,伸手出来朝着凌妙就打。

    凌妙站直了身子,笑容敛去,冷冷俯视着她,“祖母,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为何您对母亲那么多的不满呢?便是母亲乃是外姓,我们总是您的亲孙子亲孙女,为何就不死不休的仇人一般呢?”

    老韩氏忽然觉得心头涌起一股寒意,她惊恐地看着凌妙,哆嗦着嘴唇。眼前少女不过十四五岁,面容绝色,却不见分毫豆蔻少女该有的稚气,那双亮如秋水的眸子如暗夜寒星,光芒闪动,透出了然,也透出了讥讽。

    “别以为你当年做的事情便没有人知道。韩丽娘的身份,叫我恶心!”

    凌妙冷肃着脸,盯着老韩氏的眼睛,“她该死所以死了,死的干干净净,死前被宋家人休了,死后被扔到了乱葬岗,往后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没有供奉,更没法投胎转世。老夫人,这都是拜你所赐。你的阴狠毒辣全都传了给她,对不对呢?”

    老韩氏使劲儿喘着气,眼睛越张越大,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就厥过去。

    凌妙看着她痛苦万分的样子,心满意足了。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临出门时候吩咐站在院子里的丫鬟们:“祖母身子不好了,好生伺候着。”

    她不会叫老韩氏死,她要她看着,活受,才算对得住当年给兄长下毒,给自己下毒的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从萱草堂里出来,凌妙想了想,一路去了凌如所住的明月阁。

    明月阁,乃是她生母原先的院子。

    凌颂自诩多情,其实最是个凉薄的男子。凌如的生母珠姨娘,曾经是凌颂的贴身丫鬟。高门之中,贴身服侍少爷的丫鬟们,总有一两个会被主人收用,成为通房。原本,这些陪伴着男主人一同长大的女子,大多会是男子的第一个女人,无论是否能成为姨娘,总会在男子心中留下些不一样的痕迹。

    只不过可惜,珠姨娘遇到的是凌颂。

    凌颂自诩风流多情,其实最是个凉薄的人。所谓的多情,也不过是遮掩他贪花好色的借口而已。珠姨娘被收房后,也确实受过几天宠爱,只不过这份宠爱终究抵不过别的女子的妩媚新鲜,不过一段时间后便被凌颂抛到了脑后。

    凌如出生后,珠姨娘没几年便过世了。

    老韩氏将凌如接到了萱草堂,也并不十分的在意。后来凌如长大些,老韩氏见她跟个没嘴葫芦似的,懦弱无用,便不耐烦了,指了珠姨娘住过的小院儿,叫她搬了进去。

    人多是捧高踩低的,武定侯府里也不例外。

    下人们见凌如既不得老夫人青眼,也不受侯爷宠爱,嫡母不亲近,生母已过世,根本无人庇护,对这位大小姐,自然也敷衍的很。

    虽然不至于欺负她,克扣份例,但以次充好,或是偷偷贪墨,却是少不了的。

    明月阁位于侯府花园的西侧,位置挺偏僻,小院子周围有一道活水,倒是将周围的花草树木滋养得极为茂盛。数百杆翠竹中,掩映着一个不大的院落,有些陈旧的粉墙,月洞门上黑漆斑驳脱落,看上去起码几年没有修缮过了。

    凌妙皱了皱眉。

    虽然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韩氏霸道不讲理,从来不许顾氏插手庶女的事务,但外人却不知情。凌如就算是庶出,也好歹是侯府的大小姐,若是被人看到了凌如竟住在这样的地方,恐怕都要说一句顾氏这个做嫡母的不慈了。

    “小姐?”

    跟在凌妙身后的海棠最是了解她,见她皱眉,便轻声道:“要不要去叫了管家过来?”

    “不必了,先进去瞧瞧。”

    走进院子,凌妙眉头皱的更深。明月阁,正房乃是一座小小的二层木楼。院中也有抄手游廊,也有厢房耳房,只是无论是楼柱,还是厢房耳房甚至游廊的栏杆,都陈旧斑驳。茵茵夏日里,竟透出几分的萧索之意。

    这样的地方,不说与凌妙的锦绣坊相比,便是下人的住处也不及了。

    “二小姐?”

    正有个丫鬟从屋子里走出,见到凌妙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大姐姐呢?”凌妙黑沉沉的眸子里不见喜怒,只淡淡问道。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大小姐在楼上,方才夫人那里遣人送了她回来,说是大夫一会儿就到。”

    凌妙点了点头,便上了楼。从楼梯上,便听到了凌如低低的哭声。

    凌如住在二楼,屋子挺宽敞。凌妙四下里看了看,幸而,外边虽然破旧了点儿,但是里边的一应用具摆设倒是还不错的。六扇的山水屏风,鸡翅木的拔步床上垂着海棠红色的纱帐,多宝阁上摆着的各色小摆件,靠窗户的位置摆着一张长案,上边有只雨过天青色的美人耸肩瓶,里头插着新鲜的荷花。

    “二妹妹?”凌如正躺在床上,额间覆着一块儿雪白的帕子,脸色也与帕子一般颜色,嘴唇更是浅淡无色,显得十分虚弱。

    凌妙看着她,良久才冷笑,“大姐姐真是本事,竟将母亲的话都抛到了脑后么?”

    凌如一怔,“什么?”

    “母亲分明对你说过,你的亲事她自会做主,叫你安心。可你呢,转眼听见那些没半分关系的人几句话,竟自己去寻死?你可真有出息!”

    在凌妙看来,这种自杀的行为简直就是懦弱到了极点!

    别说之前顾氏已经承诺庇护与她,哪怕就是无人可靠,走投无路,起码也要先拉几个垫底的再死!

    凌如倒好,听了官媒几句话,直接撞了墙!

    凌如惨然一笑,“二妹妹,你不知我的难处。我……”

    说着,就掉下了眼泪。

    “好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凌妙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床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白玉雕莲花的小瓶子,“这是祛疤的灵药,等伤口愈合,每日涂上一些,用不了几天便看不到伤疤了。”

    苏神医亲手做的,小少年阿七偷出来的,再没有不好的。

    当初她身上被狼咬伤,那么重的伤,那么深的伤口,也不过是十来天便好了。

    凌如愣住了,再没有想到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当然她也从来未曾亲近过的嫡妹,会将这样的灵药给了自己。

    “我不能要……”她连忙推辞,“还是二妹妹留着……”

    “得了,我有的是。给你就拿着,说不定过几天母亲就要给你定下亲事了。”

    凌如僵住了。

    “若我没有猜错,哥哥那里大概会有些消息。”凌肃之前提起的那个同窗,在凌妙看来就是非常不错的人选。不管凌肃出于什么心态帮助凌如,总之凌如亲事该是落在了那位同窗身上。当然,也得看人家同不同意。

    正在说话间,外边凌如的丫鬟引着一位老大夫进来了。

    老大夫须发皆白,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见凌如头上伤痕,老大夫也没多看,显然是很聪明的人。侯府内院里大多阴私事情,多看多问,性命就堪忧了。

    细细看了伤势,又把了脉,老大夫抛了几句医书,便开了方子告辞离开。

    这边凌妙见凌如已经不似方才那般颓靡,眉眼之间有了几分活色,便带了海棠出了明月阁。

    站在院门口,才道:“去告诉管家,明日一天,将明月阁修缮一新。”

    “一天?”海棠张嘴结舌地看着明月阁外边破落的墙门,咽了咽口水,“里边也要修缮?”

    凌妙回头看她,纳罕:“平日里还聪明,怎么今天傻了?自然是要的。”

    “恐怕一天功夫紧了些。”

    凌妙冷笑,“你只管告诉管家,若是一天之内修缮不好,叫他将这位子让给能人吧。”

    海棠吓了一跳,要知道管家可是侯爷的心腹人,据说是从小的伴读呢。见凌妙脸色冷厉,也没敢劝,连忙就去找管家了。

    凌妙在侯府里的时候,叶王妃也已经回到了荣亲王府。

    她本是个娇花儿似的人,大热天里往外走了一趟,回到自己的掬心院后,就觉得身子乏累。

    换了轻薄的纱衣,懒洋洋地躺在了贵妃榻上,就立刻有侍女端着冰盆和新鲜的果子等物进来。打扇的,捶腿的,都忙得不亦乐乎。

    “娘娘。”

    叶王妃的心腹,也是她的乳母孙嬷嬷走了进来,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的侍女们都出去了。

    “娘娘,可见到了人?”

    苏嬷嬷见叶王妃闭着眼睛,眉头轻蹙,知道她必然是又犯了头疼,走到了叶王妃身后,替她揉着额角。

    叶王妃嗯了一声,声音娇媚无比。

    “见着了。”

    孙嬷嬷轻声问道,“那,您瞧着那位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什么样儿?”叶王妃睁开了眼,回想着凌妙的模样,冷哼了一声,“模样儿长得倒是好,若单论长相,莫说承欢,就连萧容身边儿那个绝色的丫鬟,都要逊色几分。”

    她没提自己的女儿萧眉,倒不是因为萧眉生的不好,只是下意识便觉得,凌妙还不配与萧眉相提并论。

    孙嬷嬷手上动作慢了下来,纳罕道:“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萧容的长欣园里,不知道何时多出一个容颜绝丽,武功高强的侍女,就连王爷看见了,都有几分心动。只是碍于那是自己儿子的丫鬟,不好收房而已。

    能比那丫鬟更出挑,得长成了什么样?

    “不过是个狐狸精似的罢了。”叶王妃抬了抬手,孙嬷嬷便退后了几步。坐起身来,叶王妃端起圆几上的茶抿了一口,想到凌妙在自己跟前伶牙俐齿的模样,便觉得十分堵心。“没想到,萧离那小贱种表面装得跟座冰山似的,内里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

    若说这王府里她最痛恨的是谁?并不是对她儿子威胁最大的萧容,而是从小就离了府上了战场,如今又分府别居的萧离。

    萧容自小孱弱,在叶王妃看来并不是什么威胁。毕竟偌大的王府,怎么也不能交给一个病秧子不是?

    她的儿子乃是长子,虽然那帮朝中的老不死总说他出生的时候,她还只是侧妃,认真追究起来萧天赐只能算庶出。但眼下,她已经是正妃了呀!

    又有王爷宠爱,叶王妃始终坚信,假以时日,这王府世子之位,日后的荣亲王,必然是萧天赐的囊中之物。

    但这前提,是要除去萧离。

    那贱种自从立下战功,封了郡王后,在朝中声威日重,且皇帝还喜欢他。若是有他在,萧容就有强大的靠山。

    若是可能,叶王妃都想亲手去弄死了萧离。

    但这显然是不能的。

    萧离自己武功高强,身边又有护卫,说不定还有暗卫一类的保护,再加上他在军中那些下属……叶王妃实在没有胆子直接向萧离出手。

    然而孙嬷嬷却给她出了个主意。

    萧离为了武定侯府的千金冲冠一怒,七夕又亲自上门接人游灯会,京里的消息传得飞快。

    这位孙嬷嬷认为,凌妙必然是萧离极为看重的人,若是能够从她身上下手,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这也是为何今天叶王妃会出现在楚国公府的原因手帕交小定,凌妙一定会去。

    “除了长相外,那凌家小姐又是个什么性子呢?”

    “伶牙俐齿,横冲直撞的。”叶王妃嗤笑,“亏得还是侯府出身,叫我看来,没什么规矩礼数,且冲动,易得罪了人去。”

    孙嬷嬷抚掌一笑,“这就好了!娘娘,这门亲事,您可要大力促成才是!”

    叶王妃不明所以,皱眉看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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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以娇为贵介绍:
大婚之日,血色漫华堂。 卫紫璎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视如己出的养女,会背叛整个将军府;而她的未婚夫婿,亲自带人灭她满门! 再睁开眼,昔日芳华正好将军府嫡出千金,已经变成了侯门新贵的不受宠嫡女。 祖母粗鄙,生父不慈,母亲性烈如火却太过耿直,抵不过白莲花般柔弱女子的盈盈一泪。 奇葩极品轮番上阵,阴谋诡计接踵而来。 看似简单的侯门府邸,竟也水深重重。 她凛然冷笑,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来过,她便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女以娇为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以娇为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以娇为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