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谁比狼嚣张(renym盟主加更)
“血狼,我来杀你。”
平平淡淡的语气平平淡淡的话,十三郎安安静静地走过来告诉他:吾欲杀人。
杀人是个严肃话题,血狼一向如此认为;他从不允许自己随意杀人,不是指对象或者数量,而是手段与过程。
如何杀人?各人自个各自看法,血狼不想干涉别人的态度,只注重自我。每次杀人的时候,他都会先把对象研究一番,仔细琢磨其身与心,在千百种方案中精挑细选,最终设计出一种最最适合的路。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条路,如修家求道一样,需要慢慢走、细细体味的路。
今天,血狼体会到那条路的反面;战场上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稀里糊涂破掉他一张又一张王牌,在血狼脸上抽出一记又一记耳光,让他的心不断滴血。
不考虑敌我,血狼认为这种方式很符合自己的风格,唯其方向相反,心里很不是味道。对方就像架在脖子上的一把刀,慢慢地磨,慢慢地落,以丝毫不下于自己、精挑细选的方式
杀着自己。
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的是,事情到了最后,十三郎突然不按前面的套路继续下去;他就这样随随便便走下山,与那批该死的叛徒谈笑风生,随后再慢悠悠地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以最最轻松的语气说出其目的。
“我来杀你。”
这样不对,五百狂狼不是摆设,能够镇压各部稳居高位,他们的实力毋庸置疑。血狼还在各部首领之上,自也不会把脑袋伸过去。任由十三郎来砍。
最精彩的部分与想象中不同,血狼内心大为愤懑,忍不住要想:“难道他当我是一只臭虫,可以随便踩死不成?”
死也要死得精彩,血狼常拿这句话激励自己。书生的态度令他不满,同时禁不住生出惊恐,生怕自己像一只臭虫那样被对方踩死,毫无壮烈豪勇可言。
揣着这种念头,血狼未下令前先抬起头,最后一次将期待留给仙人。
结果不出所料。主上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显然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依旧没有插手的意思。
“要杀我,那我就先杀你!”
抛开最后一丝幻想,血狼回头看向十三郎,心里不能不承认之前的想法错了,在那名书生眼里。自己恐怕连一只臭虫都不如。
对方的表情过于平静,没有仇恨,没有寒暄,没有凶恶,连厌恶都没有;他只想走过来做完杀人这件事,将战斗画上句点。
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杀了他!”血狼狂喝开口。
风暴顿起。五百狂狼一只不留,席卷冲向前方,冲向那正面走过来的唯一对手。
狼锋凌冽。
狂风呼啸,狂狼呼啸,呼啸的狼推着呼啸的风,雪地里出现一条条直射出去的锋枪。目力看去,每一头冲击的狼骑都像是顶着一面风盾,身后拖着长长“雪焰”,毛发却像狮鬃一样飘舞。
数寸长的狼毛掩不住狂狼的彪悍与蛮野,奔跑起来的它们姿态豪放而优美。皮下强健的肌肉仿佛要跳出来,充盈着无法形容的力量之美。
很难描述那一幕场景,之前狼骑一直是从下往上攻,速度始终拉不起来。此时此刻,几百狂狼在雪原疾行。竟似千军万马在奔腾。
猩红的舌头,森冷的双眼,矫健的身影,猛恶狰狞远不足以形容狂狼奔跑起来的英姿,更无法绘出那种美感。
敌我不论,雪狼的的确确是与雪原契合度最高的生灵,它们就像在白云上舞动的棉、雪地上绽开的花一样,让人望之即生感慨,无法不赞其美。
如果雪狼若是白花,狂狼就是高崖绝壁才得一见的雪莲,某一日降落凡间,让人们见识到真正的凄寒之美。
狂狼大类仍属雪狼,全身没有一点杂毛,体型却足足大上三圈,重达七百斤以上。差一点的雪盗团,狂狼是首领才能拥有的座驾,至于那些流寇贼兵,它们连雪狼都无法配齐,更别说这种象征郎类骄傲的标杆。
一阵风实力强悍,但也只能谋取到五百狂狼,由一只体重达千斤的狼王、也就是血狼座驾率领。从道理上讲,狂狼配给天狼军团是发挥其实力的最佳方式,然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血狼不仅要考虑其下属会不满,更要防范天狼部太多强大,难以保持其优胜一筹的地位。
凭着五百头狂狼,哪怕手里没有一个兵,血狼仍能在所有雪盗团内占据前席,是它最后也是最强的底牌。
为了为了击杀、或者最大限度消耗十三郎,血狼不惜一次派出全部狂狼军团,自己则怀着几分忐忑等在最后,等候自己期盼的那一幕出现。他相信,只要能将这名书生杀死,自己就能将局面再次搬回来;修家不再有顾忌,自己将继续为主上效力,仍是拥有赫赫声威雪原第一盗。
他看着十三郎走过来,看着其身后数百天狼战士远远跟随,但已绝对来不及支援;他看着狂狼战士们挥刀,看着这些自己最最信赖的嫡系准备效死,血狼唇角重新浮现出笑意,心里想
不用想了,接下去的一幕就像从天而落的巨锤,恶狠狠砸在血狼的心头,将那些马上便可滋生出来的美妙幻想统统夯回去,连他的心一起,通通砸进盲肠。
“嗷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狼嚎,不凄厉,但格外高亢;不凶恶,反带着一种深深的诱惑,仿佛那是一声呼唤,一声足足响了一万年的呼唤,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与每一头狼的灵魂。
胯下猛的一颤,狼王的耳朵突然间竖起。身体如它的胯下之物一样挺得笔直!
“怎么回事?”血狼勃然失色,内心升起一种危险到极致的感觉,但却找不出危险所在。
“嗷呜!”
又一声狼嚎,紧跟着是下一声,下一片。下一群全体天狼战士高高昂起头,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狂跳,对月狂嚎。
人嚎,关狼什么事?
关的事大了!
嗷呜!第一声应和声响起,天狼战士的坐骑们高昂起头,目光却不是对着天空。而是在周围的同类身上打量,带着**裸的**。
“怎么回事!”这次发出惊呼的是小少爷,对狼一无所知的他都能感受到雪狼的异状,神情有些惊恐。
“嗨嗨,一会儿你就知道。”
身边巨汉将他从雪狼的背上抱起来,举过头顶坐上肩膀。嘴里嘻嘻哈哈大笑道:“柱子保证,少爷绝对没见过这个。”
小少爷不懂他的话,但能听出其话音中的那一缕暧昧;从其他天狼战士眼里,小少爷读出一丝异样,禁不住机灵打了个冷颤。
他熟悉那种表情,每当自己童心大起、捉弄身边丫鬟侍卫即将得手的时候,表情与之一模一样。
“到底是哎呀!”
小少爷看到了。也看傻了,看呆了,小脸瞬间变得血红,险些当场晕倒。
数百头血狼一一配对,又或者排队于某只身后,集体媾和
嗷呜!
狼啸声声,撞击声声,眼前只见一张张狼脸,如天地盛宴。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美
对人类尤其是坡顶上人们来说,这是该怎么说呢?所有亲卫大张着嘴巴合不到一起。丫鬟们唰的一声捂住脸,却忍不住留出缝隙
“呸!”偷跑出来的林家小姐掉头而去,身体颤抖仿佛打摆子。
很多人都知道,天狼女子擅长一种可刺激狼类**、甚至能促进其繁衍几率的舞蹈:天狼曼舞。很少有人知道,一部分天狼战士能以吼声实现同样的效果。不同之处在于,舞蹈多用于自养之狼,吼声则可用于战场,且终身只能使用一次。
据说一百名天狼女子齐舞的话,连月亮都会羞进云层,两百名天狼女齐舞,足以让千里之内的狼群感受到灵魂中传来的召唤,以呼啸与爱欲回应。
以啸音激发血狼血脉中的**,不是泄欲的**,而是繁衍。对狼来说,繁衍就像食物一样重要,是任何人、任何仙法都无法抹去的本能。
狼性本能一旦爆发,悲剧也随之发生。
扑通!第一名狂狼战士翻倒在地,摔出十余米;紧跟着是第二,第三绵延整个战团。
狂狼对主人的指令不管不问,纷纷效仿雪狼所为,就地媾和
越强大的妖兽越难繁衍,这是修真界亘古不变的真理。不要说这些狼,就连生育能力最为强大的蚂蚁都不能除外。十三郎的厌灵蚁便是一例,回到魔域已经两年,蚁后哪有半点生育的迹象,与之前低阶时完全不同。
狂狼也是如此,数百天狼人集体唱响天狼吼,对狂狼这种生育能力并不旺盛的种族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哪里还管得了身后之人,哪还顾得上什么战事如何?
扑通!
一声巨响,血狼一头栽倒,鲜艳的披风如旗帜一样盖住身体,仿佛默哀。那头体重达千斤的狼王呼啸着冲向前方,嘴里不停发出召唤。十余只强壮的狂狼冲上来,以最最亲昵恭敬的姿态向狼王示好,以最最狂野的动作朝她进攻身后群狼不少流露出羡慕的神情,随后转头忙于身下
“这不可能!这不公道!”
心神彻底失守,拥有强大实力的血狼居然被狼王掀翻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
“公道?你居然知道这两个字”头顶出现一只脚,十三郎叹息着转过头,看向身后。
“这一招的确很意外啊”
你意外不?有没有被晃点的感觉?
说真的,偶尔玩一下无厘头,尤其是在明知道很多人等待的时候玩一把真的很爽啊!
哈哈,哈哈哈!
此章为盟主加更,还有两更。
第六百二十六章:这是凡人的战斗
当血狼被踩在脚下,当那五百狂狼放弃战斗、将主人抛离背后,这场耗时良久的大战终告完结,走到谢幕的那一刻。
面对六百多名天狼战士,头晕脑胀的灰民没有勇气再抵抗下去,束手就擒。五百狂狼也没有走失,天狼之吼不仅催发了它们的生命本能,还在人与狼之间建立起一条无形的联系,随时间变得坚固。
天狼驯狼天经地义,让人觉得可惜的是,此地雪狼数量太少,天狼军团全力一吼,没有获得能与之匹配的功效。第一次为主上效力,钟大海生恐出差错,全族全力,不惜永远失去这项能力。
战斗胜利了,胜利者却不像刚才那样激动,经过短暂欢呼后,坡上的人们一直提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之前竭力压制的哀伤却反攻上来,神情均有些黯然。
失败者失去一切,获胜的一方得到些什么?除了死亡还有一堆残废,还有不是他们有资格考虑的担忧与惶恐。
不知是谁带的头,亲卫仆妇们走下山坡,开始认认真真地打扫战斗,收拣掩藏在雪地里的残尸,整理被毁坏的车马,安置受伤的同伴,等等等等。
战斗结束了,日子还要过;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幸存下来的人们不能休息。
十三郎也是如此。
雪又在下,风比刚才更急,老天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将好奇怜悯通通收回,继续让人们体会冰冷与艰难。对它来讲,发生在雪原上的大战只是一个小小插曲,甚至连插曲都算不上。
踩着血狼的头。十三郎顶着风雪望着空中,说道:“两位,下来聊聊?”
邀请得到回应,黑老猫女对视一眼,催动身形来到十三郎身前。距离百米。
十三郎微微皱眉,说道:“我以为咱们接下去要讲的话应属隐秘。”
风狂雪骤,传音不便,十三郎表现得足够真诚,也装得足够像。凡人嘛,又不懂什么传音千里。扯着嗓子吼的话,被人听到多不好。
老者苦笑一声,回答道:“不瞒小友,老朽不敢离你太近;猫女若不介意,可上前与小友相商,将结果告知老夫即可。”
一声老朽一句老夫。黑袍老者的忌惮毕现无疑;十三郎一脚制服血狼不稀奇,但其最后时刻冲起来的速度着实令老头生畏,哪怕他是修士。最要紧的是,因对十三郎的身份起了猜测,两人都无法再当他是普通炼体士,对其实力究竟能达到哪一步也没了底。
以之前的战斗看,假如十三郎的力量再大一倍。近身攻击足以威胁到两人性命;虽不认为十三郎真有那般强悍,两人仍以君子不立危墙下为原则,敬而远之。
猫猫女娇笑回应道:“不用大声,我能听见。”
听到这番话,血狼挣扎得突然剧烈起来,然而头颅被十三郎踩在脚下,别说他,即便换成元婴修士又能如何?空负一腔哀怨愤懑,血狼连呼救都难以发出,身体扭来扭曲。如同一只快要死的蛆。
猫猫女看着血狼,眼睛里涌出几分厌憎,说道:“先生若不介意,我可以施法隔绝声音,以免被无关的人听”
十三郎叹息说道:“两位太小心了。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本人向来不屑为之。”
“滚蛋吧你!”老者猫女心里都在骂,骂其无耻,更骂十三郎不知轻重,连最最起码的谦逊都不懂。
诚然,十三郎的表现的确令人惊艳,但那更多是因为其手段所代表的意味。真若是打起来,两大修士均不认为自己会落败;当然了,前提是不要被他贴进来,以免措手不及。
等不到回应,猫猫女不敢随便出手,遂正色说道:“猫猫有一问相询,请先生作答。”
这个自称合胃口,十三郎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冷嘲热讽,反问道:“与来历有关?”
猫猫女应是,回答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先生务必如实相告。”
黑袍老者没有开口,想法显然与其一致。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我要是不说呢?”
猫猫女叹息回答道:“先生若不说,猫猫只能勉力一战,尝试用手问出来。”
十三郎问道:“之前好像听说过,你们不能朝林家之人出手?”
猫猫女苦笑回答道:“事到如今,您真把自己当林家人看待?”
“那必须的。”十三郎正经其事回答道:“本人受林大人所托,进入乱舞城之前,不能不守信诺。”
这句话的蕴意很丰富,也可理解为什么都没有,两名修士无法判断究竟,踌躇难以决断。打?先不说能不能赢,打错了怎么办;不打?就这样放他走掉,回去连个消息都没有,该拿什么交差?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不是同路人,没有任何可能齐心协力;可若是分开来,难免被另一方坐享渔人之利,更不合算。
两头为难,猫猫女正想该如何开口,十三郎忽然笑了笑,说道:“两位不要担心,既然请你们来,当然要给个交代。”
脚下用力,颅骨碎裂,鲜血脑浆狂喷而去,雪地上出现一朵污秽的花。十三郎脚下,拥有强大实力的血狼不比臭虫甲壳更坚硬。
踩死血狼,十三郎没有再说什么,回头望着身后那一幕幕安静的画面,望着那一张张迷惘哀伤的脸,平静淡漠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
“一阵风丧心病狂,公然袭击皇家车队;亲卫誓死捍卫皇家尊严,天狼族感念皇恩,阵前皈依正统,协助林大人诛杀雪盗,全歼一阵风。雪盗首领血狼业已伏诛,五百灰民压入乱舞公开处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清朗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回荡,十三郎说道:“此事偶然发生,与任何势力均无关联。”
一片哗然。
获胜的人们瞠目结舌,鼓噪几声后默默低头,不愿也不敢再说什么;那些狂狼战士不干了,纷纷嘶喊十三郎之前明明说过头像免死的话,为何此时不遵守。
“这不公道!不公”
蓬蓬几声,几名伤势不重的亲卫走上前,抬腿将几名呐喊挣扎的狂狼战士踹倒在地上,全部踢碎颚骨。
“想喊的让他们喊,喊累了喊乏了,再用马橛子撕了他们的嘴。”
十三郎淡淡说道:“没错,我就是不遵守约定,你们想怎么样?”
战场陷入死寂,人人都能听出那道声音里包含的残毒意味,没有一个再出声。
公平地说,十三郎并没有违反什么狗屁约定,狂狼战士投降了是没错,可那是在走投无路的前提下、而不是按照指定的时间和方式进行。
本可理直气壮宣告出来,十三郎偏偏不肯那样做,他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有句话要说清楚,砍头因为你们是雪盗,与种族无关;凡被一阵风所杀的人,凡一阵风犯下的罪孽,都有你们一份。”
一片沉默,没有人开口反驳或叫嚣;雪盗杀人劫掠是所有人都明白、甚至已视之为理所当然,从来没有人想过究其罪责。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十三郎当众这样讲出来,人们心里生出一种感觉,仿佛之前那场战斗找到了注脚,流出的鲜血更值,更心甘情愿一样。
需要提到的是,对如今的林如海来说,五百狂狼战士绝不是什么一文不值的废物;他们久经沙场,战力非凡,更是维系某些平衡的砝码,举足轻重。
十三郎要杀他们不奇怪,奇怪的是方式,以及那种方式中体现出来的决心,还有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
是为了正义吗?听上去很可笑,这年头人人只问胜负,谁还在乎那个?
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当那名书生以平平静静的声调说出那些话,人们本已麻木的心依旧被触动,感受一股久违的激昂。
守土安民,这是官员的责任,也是每一个兵卒的天职;当这个看似老土无聊的口号真的喊出来,人们迷茫的同时终不禁为之激动起来,似想为之呐喊。
人们在心里思索,十三郎顾不上理会他们怎么想;将事情定了性,他转过身望着两名修士,说道:“这就是我的回复,两位明白了?”
两人齐齐愕然,心里想这是你的回复?回复什么?
猫女眨眨眼,犹疑中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两位不需关心我的身份,我也不问你们自何处来,林大人同样如此;血狼已死,两位只要离开此地,这件事情就算完结,没有人再追究。”
十三郎诚恳说道:“这是一场凡人之间的战斗,与城内势力无关,与修道者无关。”
血狼的头被踩成烂泥,意味着林如海不可能得到一句口供;两名修士就此离开,意味着他们之前说的话就像放出的屁一样消散殆尽,无人追究,也无法追究。数千人死亡的战斗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很无奈,但却最容易为各方所接受。
至于林如海将来如何,为各方觊觎的宝物花落谁家,还有十三郎的身份怎样,两名修士来自何处,将决定于下一场、或下下场博弈;眼下三边均势,还有一方隐藏于暗,何苦相争?
这便是大局,十三郎不想遵守、但又不得不遵守的大局。
第六百二十七章:传承之诅
黑袍老者走了,带着带着震惊与疑惑而去;猫猫女走了,带着比黑袍老者更多的震惊与疑惑,另多出几分好奇。
相较而言,猫猫女地位比老者高,见识也更多;她怀疑十三郎所用的狼血中含有丧魂丹,怀疑十三郎与战盟关联,同时还被天狼族上层所重。
三重身份,如三座大山一样压住了猫女的心,让她不敢妄动,不得不退走。反之老者虽没有看出那么多,但其损失远比猫女小,自不会有何不甘。
林如海的固执远超想象,宁可放弃小少爷入仙门的机会都不肯献出宝物,老者又能如何?这样的结果当然不算好,好在黑老头起码算林家熟人,方便定策后再展机谋。
用机谋对付凡人,修道之人本不屑为之;然而话说回来,若是能对林家用强的话,又何须等到今天,等到这位神通并不出众的黑老担当重责。他不明白林如海凭什么能守护宝物这么多年,不明白上峰为何不允许自己对他搜魂,更不懂比自己与猫女更强悍的那方为何沉寂到现在,一直没有出过手。
不明白归不明白,黑老不打算追究。人老成精,种种迹象让他明白,这件事极可能是一个会剿灭无数生命的泥潭,最好避而远之。
十三郎突然间出现,黑袍无功猫女亦无果,老者既失望又觉得欣慰;失望的是自己失去了完成任务得到奖赏的机会,欣慰的是可以就此摆脱此事,无需担心被罚。
“无功无过,好事。”
年龄与经历告诉黑老,十名亡者九因贪。摸不清底细的事情最好早点了断,无得亦是得。
揣着这样那样的心思,老者猫女各归其路、各自回复上峰不提,此刻的山坡一派繁忙,正为看似光明实则被浓雾遮掩的将来筹谋。
“来自城内是必然的。但没有办法追究,你不行,皇家也不行。”
十三郎一点都不给林如海留情面,说道:“如有可能,建议大人即刻返京,再莫向前一步。”
战场之事自有人负责。十三郎找来林如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劝其返回。
“不管是违抗君命还是被人构陷,林家既然有让仙人动心的宝物,回厩就不会死。乱舞城不同,不是每股势力都受控,发生意外的可能会大上很多。”
军不杀贼杀。这段话大概可以如此理解;不妨做个假设,假如没有十三郎,没有黑袍老者,一阵风也非受人指派,结果会如何?
简单点说,林家死定了,而且白死。根本无从追究。乱舞城就是这么个地方,林如海若一直窝在城主府内自囚也就罢了,如还想做点事情当个合格的地方官,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杀死。
十三郎说道:“实话与大人讲,那两名修士是被骗走的;我什么后台都没有,这件事顶多瞒个三年五载,他们还会来。”
话讲到这份儿上,正反都已说透,十三郎再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劝解,只看林如海自己如何决断。
林如海微微一叹。说道:“先生的好意林某明白,但我不能那样做。”
“林家有宝,可这件宝物从未给林家带来什么福分,相反,只有灾难与不幸。”
林如海神情落寞。缓缓说道:“不仅如此,它还波及到皇家,连累林姓全族。千年传承至今,林家因其死亡的族人不下百人;假如这是罪孽,林某万死也洗不清身上的血,去不掉这一生罪业。”
“但我没办法,血鼎不光别人拿不走,便是我想送都未必能送出去;它是宝物,同时也是诅咒,世世代代跟随林家传递,非灭族不能摆脱的命运。”
林如海望着十三郎,说道:“先生高智,能否告诉林某,这样的情形下,我该怎么做?”
十三郎没有说什么。不是无话可说,乃因看到林如海的神情,狠辣如他也一时难以开口。
“三千年前,林氏皇朝初建,林某这一系为开国重臣,功绩斐然,受世勋立宗室,风光一时无两。一千五百年前,先祖诞生,身负道基踏上仙路,加之人丁兴旺,英才辈出,林家荣耀达到极致,皇室也要礼让三分。”
“修炼数百年,先祖修为日渐高深,已达神仙一流,休说我辈凡俗之人,便是各大宗门仙家领袖也都钦慕不已。那时候的林家决定,自立族谱,以先祖为林氏老祖,而不是以林朝开国之皇”
深深叹息一声,林如海说道:“正如古语所言,阴阳轮转,盛极必衰,林家虽出了一位绝才纵横的先祖,亦不能规避天道轮回。千年前,先祖突然法驾凡俗,传下几件仙家之宝,留下几句交代后飘然而去,自此再无踪迹;林家也就此走上衰落之路,一发而不可收。”
“自此,林家每一辈都会有杰出之人患上先天寒疾,无疑治,无人能治;结合先祖之语,慢慢才体会到先祖所说的血脉之宝是何意,唯有”
神情带着苦涩,林如海说道:“若只是这样,林家还不至于就此没落,然而随着先祖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各路修家开始向林氏发难,当年之事也被挖掘出来,最终有人推断出因果,知道先宝将血鼎留在了凡间,留在后世血脉内。”
“后面的事情比较简单,仙家似乎知道血鼎不能强取,纵将携宝之人炼成灰亦是枉然,遂以各种方法威逼利诱,生生将一个数千人的大族逼至仅余一脉,也就是我林如海一家四口!”
林如海的身躯微微颤抖,声音却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林某肉身凡胎,虽受了血鼎,但我连将它拿出来的本事都没有,谈何祭炼使用,或者送人?就算林某狠下心自戮,甚至连涛儿姐弟也一道杀死,仍无法让林家摆脱此命;这样的情形,林某该怎么做?”
惨绝的遭遇,林如海的声音却显得平淡,表情并不如何悲痛;他就像一个被折磨千年的老人,脸上带着无法摆脱噩梦的麻木,和寄于某种执念的僵硬。
可以想象,假如不是妻慈子孝,假如不是有牵挂,林如海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十三郎默默听着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一丝警惕,似有所悟。
道法神奇,不仅神奇在杀人威力,还有太多太多超越死亡的手段。从林如海的话判断,其威力远远超出十三郎想象,怕是那种随血脉延续而存在、连轮回都无法磨灭其存在的至宝。
血鼎究竟是什么,作用如何发挥,十三郎无从知晓也不想知晓;他肯定,一个三千年皇家、曾出过大能修士的家族不能解决的难题,自己肯定没资格置喙。
十三郎问道:“这般歹毒之物,令祖为何将它传下来?”
林如海摇头说道:“先生错了,血鼎本身并不歹毒,歹毒的是人心。先祖留下血鼎,一方面确有不得已成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林家兴盛,绝无恶念。”
凡人能有这样的见识,林如海不愧“杰出”二字;十三郎没有说话,心里想太多坏事都是因善愿引起,林家不是第一个发生这种事的家族,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林如海说道:“先祖曾为大能,传血鼎时便已留下解决之法;要彻底消弭危机只有一条途径,需由林家能够修道的子弟”
十三郎摆手说道:“还是不要讲了,我不想听。”
林如海愕然,随后苦笑道:“先生高义,林某之前多有得罪,万请莫要因之怪罪才好。”
怪罪这种事情需要对象,林如海时刻在煎熬中度过,说他生不如死也不为过,自不在乎谁怪罪。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为了儿子着想。
十三郎说道:“林氏只是皇族一脉,出了这样的事,皇家难道不过问?”
林如海喟然回答道:“焉能不问,问不了,也解决不了;整个林氏出过不少修士,历朝历代都曾查看过,可惜都无法承受血鼎咒力;若不碰也就罢了,如试图将之取出化解,沾之必死。”
十三郎默然,越发肯定林氏老祖修为不凡,说道:“皇家修士解决不了,不等于别人解决不了。既然有人费尽心机谋夺血鼎,说明他们有办法化解,为什么不能与之合作?”
林如海再度苦笑,回答道:“不管他们有没有办法化解,林某可肯定的是,他们所想的绝对与先祖所留不同。他们需要强行破解,失败则对方会死,成功的话,诅咒非但不会消散,反有可能扩及林家旁系甚至皇族,迎来灭族之灾。”
十三郎内心微寒,忍不住想林家老祖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凶狠的东西留给后世,真的是为了种族兴盛?
他问道:“那你大可将真法告知,失了宝物护了全族,难道还不行?”
林如海叹息,说道:“先生所言的确可行,但我做不到。”
十三郎无法理解这句话。
林如海神情苦涩,说道:“真法破诅,这一代着落在涛儿身上;如非亲眼见到先生所为,且视涛儿如子弟亲人,林某绝不肯说出来。可先生又不愿意听林某不知该怎么讲下去。”
又和小少爷有关?十三郎暗暗皱眉,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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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为官之道
“涛儿能够修道,且林家如今只余他一名直系血亲,林某若死,血鼎一定会出现在他身上;只有他修炼到先祖所言的元婴阶段,才能将血鼎培炼进而运用。”
林如海一直留意着十三郎的表情,见他没有再如刚才那样坚决,遂赶紧交代因果,说道:“此法若被别人所知,结果如何,先生可以想象得到。”
这便是真法?是的,但只是一部分;血鼎能否现世,关键在于培炼二字。
林如海保留最关键的部分不讲,显然仍抱着万一看错人、宁可父子双双死掉,林氏灭族,也不许儿子成为炉鼎一样的角色。
十三郎生不出怪罪念头,但有些疑惑。
他说道:“大人可知道元婴意味着什么?”
林如海摇头,说道:“林某只是凡人,但我从先祖所留的话里知道,他老人家修炼两百年方才结婴成功,应该是极为高深的境界。”
十三郎心里估量着林家老祖的境界,说道:“既然是这样,就算小少爷马上开始修炼,如何能在大人有生之年修炼到元婴?”
林如海毫不犹豫回答道:“拖一天是一天,涛儿若能走上仙路,林某会尽量多活几年。”
十三郎再次无语。
平心而论,十三郎林如海的印象不好不坏,此时却不觉大为改观,生出几分钦佩与叹服。
为儿子不惜一切的父亲很常见,但像林如海这样左右不是人仍能坚守不倒的父亲,已值得为之表达尊敬。最最关键的是,苦撑至今,林如海身上看不到任何偏失人性处。依旧兢兢业业做官,踏踏实实为人,甚至还记挂着要做个好官。
普通人做普通事,当普通人不止想做个普通人,事情往往会走向极端。林如海是个普通人。但被赋予了极不普通的使命,能够坚持本心,很难得。
反过来想,若不是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恐也生养不出小少爷姐弟那样的性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句话不光光指技能本事,还包括其根本秉性,乃至灵魂。
十三郎问道:“皇室也有修士,且有道宗扶持,为何不让小少爷拜师投门。反倒寄希望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先不惜一切让小少爷拜师求道,若不成便罢,假如其修炼有成,林如海会在死之前告知其一切,如此虽不算绝对妥当,但比盲目相信别人已强出太多。
林如海冷笑说道:“以先生之智,不会想不到同族倾轧远较仇敌更无情吧?”
未尽之言说透了一切。直到此刻,林如海终流露出几分怨毒,与几分怒视苍天的愤怒。
然而愤怒归愤怒,身为一名普通人,面对这种无解局面,他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忍。
“流放在外比较自由,算不得什么坏事。”
十三郎不打算再谈下去,又或则觉得谈不下去,站起身淡淡说道:“当个地方官其实也不错。便是做不了什么丰功伟绩,起码能散散心。”
散心?听到这个词儿,林如海真不知该如何形容心情,艰涩说道:“先生说笑了,林某这个官都不知从何开始。”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这个还难不住我,要在乱舞城当官,需要”
“从抢劫开始。”
“如何治世安民我不懂,但我知道维护统治最基本的两条:军马与人心。只要将它们抓在手中,谁都动不了林家。”
十三郎说道:“现在的形式固然恶劣,但若细想起来,倒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首先修家不能出手,至少那些高阶修士不能随意出手。算起来,林大人所要面对的无非是一胁俗门派、流寇盗匪,与那些不受任何人辖制的蛮夫罢了。”
他说道:“林家毕竟是皇族,大人是乱舞城的最高官员,手握大义,只要运筹得当,没理由不能将他们折服。至于那些背后有人、不可能归服的人,杀掉就是。”
十三郎说得很轻松,林如海听得直摇头,说道:“先生不知道乱舞局势,林某何尝不想行霹雳手段,奈何手中无刀,徒呼奈何?”
十三郎知道他做过功课,耐心听着。
林如海说道:“乱舞城方圆数百里,户籍人口两千余万,实则近两千五百万;如现在这样迁徙高峰时,可达三千万!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城内军马自然不会少。然而七族之中,仅摘履为林家本族,实力仅占其一,如何能与六方抗衡?经过这么多年,城内军马、包括摘履部在内,早被各族各方渗透到骨子里,调动都难以及时,谈何用兵?”
轻叹一声,林如海说道:“先生也算修行之人,应该明白对您这样的强者来说,金银之物并没有太大吸引力,注重的是只有修家才能掌持的丹、器、法等物;那种东西根本不是我所能涉足,拿什么招揽强者之心?没有这样的人做班底,林某这个名义上的最高官员,徒有虚名罢了。”
看得出来,林如海对乱舞城做过不少研究,对修真世界的秩序根本也有所了解;其所讲的话切中城内要害,但都没有能力解决。
这个世界里,因拥有道基的人比例太少,炼体之风极盛。那些名义上归属凡人的炼体士实际上也是修行,拥有普通人无法想想的力量,同时也有凡人无法满足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十三郎得自美帅的霸体丹,本性属于修家之物,其价值其耗费,哪里是普通人所能想。
林家不缺钱,但没有用;他所提到的丹、器、法都不是钱所能购买。凭什么安抚强者招揽人心?他还有几件传家法器,但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林家老祖留下来的东西多为法宝以下,即可有些作用,又不至给林家带来额外祸患,可谓用心良苦。
林如海顾虑重重。十三郎对此早有所料,微微一笑说道:“大人的话有道理,但您忘记了,眼下就有一方宝山待取,完全能够应付一段时间。只待落了根基,在城内站住脚。余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十三郎愿意出手,林如海自是求之不得,以最最诚恳的态度致谢后问道:“先生说的财源”
十三郎笑了笑,问道:“乱舞城周围什么最多?”
林如海想了想,眼前一亮回答道:“雪盗?先生的意思是”
“没错,财源就是雪盗。抢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血狼的老巢,有天狼部带路,不怕找不到。”
十三郎坦然说道:“兴正义之师,将所有雪盗杀光、抢光、烧光,借此收揽人心。之后解散所有不牢靠的军伍,重组战备,重用徙民;由外及内。中心开花,合纵连横,打压拉拢,农村包围城市”
“咳咳,打个比方而已,就这么个意思。”
“先生真乃神人也!”林如海一揖到地,衷心表示叹服。
策略这种东西,不说的时候很神秘,一旦想透了因果,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乱舞城人多地大。真正的本土之人不过一半,很多都是经过迁徙后逐渐留居此地,慢慢演变成如此规模。
打断骨头连着筋,留下来的人与外面的部众血脉相连,很难彻底割裂;本土居民势力稳定。视徙民如猪狗,让这种联系更加紧密。换句话讲,林如海若能平息雪盗,收揽到的不仅仅是迁徙部众的心,还包括近半乱舞子民。
人心若有了着落,军马就不再是无法解决的难题;首先是人,迁徙之民不乏勇士,兵源得到保证;至于强者的招揽与安抚,便着落在那些纵横多年的雪盗身上。他们也以传承的方式存在,年年抢掠,总归有点家底儿。
十三郎真正的想法不止于此,如有必要,他一人便可支撑起一支军队的丹药供应。当然那需要时间,而且不是人人都需要,只要笼姿心人物,大局可定。至于盔甲兵器以及各种军械,林如海若连这些都搞不定,十三郎懒得再理会他,任其自生自灭就是。
开拓了思路,林如海很快体现出一名官员所应具备的头脑,提出不少见解。他知道凭眼下掌握的力量,纵横雪原或许不足,但只要稳妥一些,不要招惹那些太难对付的目标,很快便能由弱变强,组建其一支足以在凡间自保的力量。
每歼灭一支雪盗,每救下一支迁徙的队伍,凭借林如海的身份,大可许以条件招揽入伍,等若拥有一支绝对忠诚的嫡系子民。
有了人就有一切,很简单的道理,在任何世界都适用。
此外还有一条最最关键处:十三郎。
细节需要林如海与其幕僚商讨,他知道十三郎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不可能、也不应该让他为这等小事操心,遂说道:“这样的话,本官打算暂不入城;趁眼下迁徙高峰,游走城外建立根基,先生以为如何?”
能有这样的勇气很不易,十三郎对此表示认同,说道:“也好,只要不是修家出手,可保林家性命无碍。”
这一次,林如海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称谢,微微一笑说道:“有先生相助,林某”
他自贴身处拿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托在手里,问道:“先生请看一看,可识得此物?”
“嗯?这是”
十三郎明白林如海的心理,但不知道他凭什么认为有东西能将自己打动,疑惑中投以目光,顿时大吃一惊。
“渡化玉碟!”
第二卷的坑,谁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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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造化缘于善果
林如海拿出珍藏宝物是收买,是拉拢,同时也是为了试探。
不管是什么,十三郎都没有揭穿他的想法。自始自终,他对林如海的话都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信与不信,全在一念间。
他知道,林如海作为一名普通人,作为一名父亲,已做到他所能做的极致,不可不能表现得更好。
因遭遇,也因为处世理念,林如海至今没有完全敞开心怀,仍对十三郎持有防范之心。
重要吗?不重要了。
有些事情看上去难,说到底在于是求与不求;十三郎既然不贪图血鼎,林家故事就格外简单:夺宝与灭门罢了。
血鼎是什么,林如海藏着什么,打算用什么拉拢自己与将来会遇到的强者,十三郎根本不在乎。
十三郎做事需要找到自己的立足点,需要证明自己所做的事值得去做,但这个值却不是林如海所想的值,他不会、也不屑于解释。
林如海献宝,十三郎不意外;哪怕林如海此时拿出的是其刚才所讲的、根本无法取出的血鼎,十三郎都不会觉得太意外。他甚至已做好“被”拉拢的准备,准备好足以让这个“可怜人”心安的表情。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林如海拿出的居然是那件东西。
“渡化玉牒!这是林家老祖所留?”
望着那个最初被自己识为孔明锁的“混沌之宝”,十三郎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两个字:三生!
“渡化玉牒?林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林如海不知究竟,疑惑说道:“这件东西是老祖随血鼎同时传下来的宝物,明言需有缘人方能识出其果;如今看来,先生与林家之间”
这个时候说十三郎与林家有缘。拉拢痕迹太明显;林如海脸皮不够厚,没好意思把话讲完;
十三郎闻之摇头,心里想以这样的方式碰到它,除了缘分使然,真找不出比之更合理的解释。问题随之而来。林家老祖有没有进过古迹二层?是不是那两个生还的魔修之一?
时间对得上,修为可以理解为林家老祖得到渡化玉牒残片的时间提前,也能说得通。假如事情是这样,其突然安排后事也有了解释,多半林家老祖发觉受控又不甘心受控,因不敢泄露自己身怀阴冥之气。才不得隐匿或寻找某种解脱之法,永远消失了。
结合玝逻真君所言,渡化玉牒残片一人一片,那是不是意味着,林家先祖是一人,冷玉口中的魔宫长老是另外一个。也就是将叮当“造”出来的那位大能。
十三郎不这么想,他最最关心或者说担心的是,这两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魔修会不会是同一人!
验证原本不难,只要冷玉神智清醒,详细了解一下魔宫大佬的生平,总能看出蛛丝马迹。可惜的是,冷玉清醒的时候。十三郎不知今日之事;现在冷玉沉沦在轮回记忆中无法醒转,十三郎只能干看着,徒呼奈何。
不知道为什么,十三郎始终有种感觉,离开古迹的第二人还有隐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个想法不仅仅是直觉,十三郎此时想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问题:血鼎,为什么能够随血脉传承而不散。
除了三生族,谁能如此!
假如林家老祖是觉醒过的三生族人,那么小少爷
十三郎不愿再想下去。内心被一股暖暖的东西所充斥,就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至少可替代一部分。
不想是因为害怕失望,十三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患得患失。不敢不愿面对真相的那一天。当然还有一点,现在的他自保尚且不足,知道再多也没有用。
压下思绪,十三郎大略问了问和玉牒残片有关的事,结果不出所料,林如海基本一无所知,除按照其老祖所嘱的将遗留宝物按照价值分档保留,别的均说不出个所以然。
怀疑不等于事实,十三郎没指望从林如海这里得到太多信息,谈不上如何失望;此时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玉牒残片里面蕴含的充裕魔力在不在,与之前所得相比,其量是否充盈。
现今的他身负重伤,首先要做的是修复元婴,已初步有了思路。过程肯定不会快,有可能还会出现波折,但这不妨碍他为将来谋虑,筹划如何快速提高境界。按照以往经验,跨越大境界后,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星印重新开口,肆无忌惮分享十三郎好不容易才修炼来的法力;如有手段将这个过程加速,十三郎当然不会拒绝。
渡化玉牒残片内的魔力精纯之极,当初若没有它的帮助,很难想象十三郎什么时候才能筑基成功。事后想来,他吸收的魔力只有很少的一小部分,绝大多数化成魔气风暴消散在灵气里,险些引来大敌。
如今情况不一样,十三郎已是元婴之身,准备妥当的话,断不会像当初那样浪费。换言之,这是他提升修为的一次良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与此相比,无论林家老祖是何身份,包括他到底有没有死,传下血鼎是何用心等等,都是极为遥远的后话,可暂时不予考虑。至于渡化玉牒有没有后患十三郎破掉梦幻天罗,连玝逻真君都不在乎,更别说它的一件宝物。
这是优势,林家老祖无论如何都比不小的优势。
“血鼎,有可能是冥界之宝啊!”
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没有和林如海客气,甚至连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从其手中拿过残片。
“实话和大人说,这件东西对我有大用。对林家是不折不扣的祸根。如果被人知道你有此物,血鼎也无法成为林家的护身符。”
这句话假如是别人讲出来,林如海一定当他是骗子,纯心谋占林家之宝;十三郎不同,所作所为是一方面。关键在于事先他根本不知道此物,自然不会被误解。事实上,十三郎不在乎林如海会不会误解,既然看到这件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不同之处在于他不是白拿,会付出让林如海满意的报酬罢了。
听到护身符三字。林如海神情变得黯然;他明白十三郎的意思,血鼎为林家带来的灾祸不假,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林家之所以没有断根,恰恰也是因为血鼎尚未被人取走。否则的话,皇族都不容他们再活下去。
关于这个。十三郎也是刚刚想明白。之前他对血鼎价值估计偏低,认为那不过是件普通宝物。如今看来,林家老祖将其看得比渡化玉牒更珍贵,一切才变得圆融。
手里拿着残片,十三郎感受着其中隐隐传出的阴寒之力,说道:“我很奇怪,林家为什么能保留它这么多年。”
林如海回答道:“前代如何保存不知道;自林某这一代。我一直将此物带在小女身边,因没有人相信女子身边存有重宝,方得以保留至今。”
传子不传女,凡间之人常以此法蒙蔽图谋之人,修真界不会这么想;这种事情十三郎无法追究也不能追究,神情略有讥讽。
“难怪小姐身子弱,这等东西带在身边,能活下来可不容易。”
林如海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是普通人,如何分辨仙家宝物有何忌讳。只想此物乃祖宗所留,带在身边就算不能用起码也能驱邪避恶,哪知道竟给女儿留下病根。
渡化玉牒本身是魔宝,但其曾经出入古迹,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沾染冥气。哪怕一丝一毫,也绝非凡俗女子所能承受。林家小姐能够活到现在,是奇迹。
十三郎拿出一只玉瓶,说道:“这里有些丹药,让小姐缓缓服用,应该没有大碍。”
老君丹不算什么仙丹妙药,但其主材是魔蚊之晶,魔蚊生活在秋猎之地,其性正自可压制冥气。生恐林家小姐身子太弱受不住药力冲击,十三郎吩咐林如海酌量使用,先以浸泡之法取其水,慢慢打牢基大增加药性,以免造成误伤。
一番解释几多叮嘱,林如海唯唯诺诺记在心里,忽然问了句:“林某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终于来了吗。”十三郎暗暗叹息,说道:“林大人的病不是那么简单。”
林如海微楞说道:“先生误会了,林某所指不是这个。”
十三郎也为之一愣,略想了想,心中似有所悟。
他知道林如海并不是贪生怕死,所图皆是为了小少爷;某种角度讲,林如海多活一天,小少爷就多一分机会,由不得他不想长寿。之前不信十三郎,林如海不会奢望什么,此时见他能够替女儿治病,难免生出念想。
十三郎便是这样认为,可惜的是,他明知道林如海不仅有补中了毒,此时却没办法、也不打算解救。
蛉花是灵域才有的东西,十三郎初涉丹道,能认出来还多亏了童菙,根本谈不上医治。他依赖的是胖胖,打算让这个万毒之王醒转后出马,以毒攻毒方能施展。
即便能够解救,十三郎也不打算马上替林如海解毒;他有邪现在还不能对林如海讲,只好装糊涂。
十三郎认为林如海想说的是这件事,却忽略了林如海的话中所提到的是“疑问”,而不是“请求”。
林如海留意着十三郎的神情,试探说道:“先祖留言,此宝与血鼎一样为修家之物,之前先生说它对您有大用”
十三郎笑了笑,收起玉牒残片转身走出大帐,仅留给林如海一句话。
“小少爷很聪明,我会认真教他。”
身后,林如海呆呆坐在原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仍茫然不知。
“林家有救了?!”
第六百三十章:雪后不见晴天
昏白的天空渐渐明亮,晨曦挣扎着露出脸,饱食后寒鸦挣扎点着头,昏昏欲眠。
战争是寒鸦最喜欢遇到的场景,不论战争发生在人与兽、兽与兽、又或是人与人之间,均意味着有足够的血肉供它们啄食,意味着数日不需为生计担忧。
胆大的寒鸦立在车顶,迎着东方的晕白梳理羽毛,将嘴边血迹与污渍清理干净;寒风咻咻吹过身畔,几片穴顽强地粘在黑羽上不走,寒鸦歪着脑袋,微红的瞳孔注视着身上那几点晶莹,心里忍不住要想,日子一直这样过的话
那该多好啊!
几只尚未完全成年的幼鸦仍在雪地里忙碌,到处都是被冻成冰坨的血泊,很容易找到大块大块的碎肉,幼鸦用锋利的喙啄开冰雪,将那些冰冷的、蕴含着丰富生机的肉块吞到肚子里,发出惬意鸣叫。
听到叫声,其它寒鸦纷纷扭过头,不满的目光望着那些不懂事的后辈,似乎在警告。与人类相处久了的它们更有经验,知道那些厮杀一整夜的战士们需要休息,容不得鸦鸣打扰。
寒鸦脑海中没有对与错,它们永远选择胜利一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的联系。昨夜的战斗它们看了,也震惊了,甚至恐惧了;聪明的鸟乐意与这些强大的人待在一起,彼此照顾,相互依存。
令它们不安的是,与战前相比,这支车队的规模减小不少,人类却更多,还多出千多匹强大的雪狼。寒鸦对这种生物不陌生,知道它们是何等残敝怖的存在。心里难免有些惴惴。
阅历丰富的老鸦们知道,一支队伍能否存活长久,关键不在于那些骑在马上的战士,而是那些坐在车里的老爷;换句话说,车辆多往往代表着强大。还有更加安全。
昨夜生了一把火,用的材料是当场被拆的马车,车队规模因而清减不少,好在死去的人腾出不少空间,倒不显得拥挤。寒鸦的目光自那些俯卧酣眠的雪狼身上掠过,暗想它们为何这般老实。一点都没有造反迹象呢?
一声马嘶响起,一声呼喝随后,紧跟着就是一片喧嚣,营地就像一个睡至半饱的巨人,打两个哈欠后醒过来,开始舒展筋骨。
“这么早赶路?不应该呀!”寒鸦奇怪地想。
天色已明。营地内一片忙碌,五百狂狼进食后肃然坡前,载着新一任骑士即将出发;狼群边,一支由十余名亲卫组成的信使身上马,准备赶往另一个方向。
狂狼身势浩大,狼王站在队伍的最前端,骄傲地高昂着头;因距离太近。鎏马被狂狼身上散发出来的凶恶气息所惊,大大的眼睛不时朝旁边瞥着,一旦与狂狼触碰便赶紧扭过头,神情紧张。
主人不开口,鎏马不敢举步,生生忍受着数百体型与自己相仿的狂狼气焰,时间每过一刻,它们的腿便软上一分。
狼群很安静,除极少心性尚未成熟的年轻狂狼以目光“挑逗”鎏马取乐外,大部分狂狼如军队一样肃杀沉稳。它们不需要、也不屑于和那肖着丑陋蹄子、只配提供血肉的家伙比较。别说狼中王者,便是那些普通雪狼眼里,长着蹄子的东西通常意味着食物,哪有资格与自己并立。
骄傲会传染,逗弄鎏马的年轻狂狼慢慢感受到同类的情绪。纷纷羞愧转过头;马群如释重负,响鼻儿声声喷出一股股白烟,仿佛在庆幸。
“没出息的东西!”
大灰心里骂着这些和它模样类似的家伙,踱着方步来到狼王身边,歪着膀子将她扛到一边。
“嗷呜!”狼王愤怒的目光望着大灰,似在警告说你找死?
“额昂!”大灰的声音比狼王响亮得多,似在回应你试试!
群狼怒目,喉间低吼连成一片,只需狼王一声令下,它们就要扑上去,将那头蠢驴撕成碎片。被这么多凶狠的狼眼盯着,骄傲的夔神内心有些突突,奈何事情已经做了,此时认怂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撑也要撑下去。
“大灰好样的!”小少爷的鼓励让大灰勇气暴增,圆溜溜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对狼王说你来呀,你来呀
“都是一家人,别闹了。”
十三郎远远走过来,看似公道实则带有明显亲疏的语气不见严厉,奇妙的是,那些连天狼战士都尚未完全认可的狂狼听到他开口,顿时如得到命令的战士一样收声,军容依旧。
大灰得了便宜不敢卖乖,表情比刚才丰富得多,抖抖鬃毛甩甩脑袋,弹一弹铁蹄摇摇尾巴,不小心肚皮抽动时候带起伤口,顿时一番龇牙咧嘴。周围鎏马望着这位马中王者,纷纷轻嘶表示臣服;几匹俊俏的母马眉目含春,频频以目光示好。
大灰神色不动,暗想:“大庭广众,以为本神是那些不识教化的狼么?不知道挑个地方.”
“进城不要闹事,有人给气受,忍;有人打脸,忍;有人示好,忍。”
连着三个忍,十三郎给那些亲卫的行动定出标准,说道:“找个熟悉城内局势的人,活着带回来。”
执行使命的亲卫叫韩成,一看就是老成持重的那种人;认真聆听着十三郎的指示,韩成疑惑地问:“示好也要忍?”
十三郎说道:“什么都要忍,不承诺不拒绝,不亲近不远离,见人三分笑,不管他是官是匪是兵还是贼;重要的是把命留住,把人带回来。”
韩成点头,说道:“明白了,这趟就是做孙子去。”
周围人失笑,暗想新任城主驾到,非但不敢入城。连派个信使还自称孙子,这种排场
十三郎也笑,伸手拍着韩成的肩,说道:“有人欺负你们,记住摸样名字。以后找回来。”
失笑变成大笑,亲卫们东倒西歪,对十三郎这种零距离交流极为受用;一名年轻侍卫胆子比较大,追问了一句:“先生给个标准吧,方便分一分轻重。”
旁边想起喝骂,斥责年轻问轻重不识轻重。明知道这是场面话非得故意搅合,岂不是让先生难做。
十三郎淡淡笑着回答:“一刀切,通通杀掉。”
哄闹声四起,怪叫声连连,十几名轻骑策马扬鞭,飞奔赶往乱舞城。不管怎么讲这都是规矩。大家都明白城内早就知道林大人车驾已至,然而人家装作不知,这边只能派人传信,命城主府留守官员预备。
安排好这一路,十三郎转身看着钟大海,说道:“你们不一样,不用给任何人面子。记住速度要快。尽量在逃走的角蚩战士之前赶到,收缴要干脆,有不服者,杀无赦!”
钟大海昂首挺胸,喝道:“主上放心,天狼部绝不给您丢脸。”
十三郎照样拍了拍钟大海的肩膀,说道:“有件事,如有能使用天狼吼的天狼战士,记得招揽过来。”
钟大海微楞,苦笑说道:“主上知道的。我们进不得乱舞城,城内有点本事的人,要么躲在暗处无从找起,要么被各方势力瓜分光;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十三郎答应道:“慢慢来就慢慢来,不着急。先寻些路子打探打探。将来王旗所向披靡的时候才是机会;既然城内天狼族已成割裂之势,我打算干脆将他们翻过来,重组成军后集体归宗,更容易被接纳。”
“嗬!”
钟大海倒吸一口凉气,眼里遏制不住升起兴奋的光。
城内局势究竟如何,十三郎目前只知道大概,按照钟大海的说法,所谓七大族其实是吹牛,乱舞城内七族更像割据的小诸侯,仅在名义上附逆本族,不需也不愿承担任何义务。
威慑不够就会闹**,这种事情在任何地方都一样;乱舞城环境独特,七族联动又相互牵制,除非内部分个输赢胜负,外力很难涉足。天狼族若强力镇压,难免惊动其余六族,引发灾难性后果。
假如十三郎所说是真,将城内天狼部首领挑翻后重新整合,以他目前拥有的这些班底,可想而知钟大海等人会是什么位置。
经过昨夜的事,哪怕十三郎说的话再不靠谱,也没有人觉得他是说笑。一天前还是流露四方的盗匪,突然发觉一方豪强不是梦,任谁也不能不为之激动。五百天狼战士纷纷色变,胸膛起伏,仿佛打了鸡血的狼。
“愿为主上效死!”
钟大海竭力平复呼吸,说道:“车队缓慢,属下将五狼山打扫干净,恭候主上驾临。”
五狼山便是血狼的老巢,距乱舞城仅百余里;赫赫有名的一阵风盗匪团在城外安居这么些年,可想而知乱舞城有多乱,官道瘫软到何种程度。
“去吧,记住一条原则:不怕杀人,只怕死人;打要打赢,打不赢宁可不打,总之我们的人尽量不要死。”
天狼本就**成军,凡事自有章法持度;一声令下,五百狂狼出征剿匪;十三郎挽着小少爷的手,依旧走向自己那个破窝。
“老师,今天学哪个字,还是‘杀’么?”终于名正言顺,小少爷一路精神抖擞,雀跃不已。
“不了,学写‘气’字。”十三郎回应道。
“哦?”小少爷疑惑。
“好好学,这个字你要写很久。”十三郎眉间透着思索,似想到了什么。
“把你姐姐叫来,让她跟着学。”
第八百七十二章:破心(求推荐)
当交易双方信心足够强大,不论多么荒谬的交易,都有可能很快达成。
坡前半话,说到这份上已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林氏老祖自不会交代打算,见无别的办法达到目的,便决定接受。
他说道:“百颗太多,减五十,二八分期,品色无法保证。”
十三郎回答道:“品色差些无妨,数量不能少,一次付清。”
林氏老祖说道:“六十,三七分付。”
十三郎回应道:“数量不能少,先七后三。”
林氏老祖说道:“七十,先四后六。”
十三郎纠正道:“数量不减,五五分付。”
林氏老祖叹息道:“八十,不能再多了。老夫......”
十三郎冷漠说道:“八十就八十,先八后二。”
“......”
林氏老祖思忖片刻,挥挥手射出五十道光霞。
五十颗形状各异、颜色各异、气息各异、威压各异速度各异的妖丹飞向十三郎,大的好似脸盆倒扣,小的仿佛天外流星......视觉看到的那种。
看似不靠谱的交易这般轻易谈妥并且交付,坡上群修哭笑不得,此时骤见如此多妖丹雨点般飞来,几以为自己活在梦中。
枪王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煞白如被刷上一层白漆,厉声嘶吼道:“小心!”
余者随后醒悟,纷纷展动身形,四面八方扑向十三郎;
此时若有不知情的人看到,定会以为这是贼窝子因赃物生出内乱,下一刻就会刀兵想象。
林氏老祖轻蔑嘲讽道:“这个时候着急,会不会太晚了些。”
十三郎跟着笑,说道:“不要怕不用急,老家伙没那么傻。”
群修愕然、止步、注目中央,十三郎挥挥手,平地一股清风将五十颗妖丹稳稳托住,开口道:“我要验验货。”
林氏老祖不知该说什么好,稍后示意十三郎请便,讥讽道:“验仔细些。”
十三郎头也不抬,说道:“想得美。”
林氏老祖微怔,随后领悟到十三郎的意思,神色悻悻不已。
一坨屎,包的再鲜华也还是屎;当如非看不可,人们还是愿意看到一坨包裹光鲜的屎,而不是把它翻开来。
十三郎不这样,他把事情挑白,什么东西都摊到桌面上。
你要时间?可以,给钱。
你有手段?我知道,我等着。
妖丹可不可以造假甚至隐藏杀机?当然,而且特别像。难道林氏老祖富裕到可以拿出一百颗七级妖丹买几句话,却连一个最普通的储物袋子都没有?
十三郎不这么看,他认定林老鬼不会这么做,大大方方接下来不说,还要验货。验货就验货,他嘲笑对方小心眼,试图让自己耽搁更久。
你给我压力?无妨。我接下,扛起来,再把它还给你,顺带恶心一把。
依旧寸土不肯相让!
此时,枪王等人呆在原地,擦一把冷汗止住后怕,疑惑中重新回味刚才那一幕,内心又觉羞愧失落。
“丢人啊!”
伏波感慨万千。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之前与林老鬼周旋那么久没露破绽,值得铭记终生。
林氏老祖留意到众人的表情,忽冷笑说道:“一群废物。”
群修大怒,但不知该如何回击;大灰有心以力服人,试了几次,到底没能厚起脸皮。
小不点心思纯净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问百花:“他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得意?”
百花仙子神情尴尬,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不点东看西看,仔细想想认为找到了原因,忽拍手兴奋大叫道:“我知道了!”
众人心想你知道什么了,可不要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林氏老祖冷冷看着她,心里揣测小不点是何境界,为何令自己那般不安。
空间大拿最擅隐匿,跟着十三郎二十几年,小不点的心思仍如当年那般纯净,有些习惯却已经根深蒂固。不如不打架不露修为,不战斗不放威压,不杀人就不要随便出手等等;之前她虽然露过一手,可惜那时候林氏老祖自身难保,根本没有留意到。
小不点不知道这些,跳脚朝十三郎大喊:“爹爹,他一定还有更多不肯拿出来,这次交易不算,重新谈!”
十三郎恰于此时抬头,朝小不点做一个“安心”的手势,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林氏老祖。
林氏老祖的表情骤然僵硬,群修表情骤然僵硬,大灰表情亦为之僵硬,心里忍不住要想。
“亲生的吧?嗯,一准是。”
......
......
十三郎到底没有重开交易,验过妖丹一一收起,说道:“想弄清自己为什么会上当,首先要明白一件事: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听着很没意思的一句话,林氏老祖的表情很认真,细细咀嚼后郑重抱拳,诚恳说道:“愿闻其详。”
强大之人必定自负,修士强大,多智修士为强大中的强大,自负程度也与强大程度成正比。自负到某种程度,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别人想象成自己,设想对方怎样,自己怎样,对方再怎样,自己又如何,等等不一。
或许还有别的意思,十三郎不肯解释,也用不着。
人各有智,各有各心,十三郎任凭林氏老祖如何去想,接下去说道:“我不是你。鬼灵芝虽然珍贵,对鬼灵芝不是非得到不可。因此在确认鬼灵芝后,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找它,而是有无可能让它主动找上门。”
主动被动,相差如天地之别,林氏老祖只能默默点头。
十三郎说道:“鬼灵芝狡诈而且贪婪,我有这么多人,商讨后不难弄清、它需要我的火。”
人家有牌可打,林氏老祖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十三郎说道:“有了对方需要的东西,以此设计出针对性的战法就不难;现在你知道我早已想好如何对付鬼灵芝分体逃走的法子,这样的条件下,假如换成你,估计能想出多少种?”
这应该是试探,林氏老祖倒也坦然,回答道:“老夫看破七次。”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十九次。”
林氏老祖的目光扫过周围人的脸,发觉他们面有讥讽,叹息说道:“道友高智,可惜仍未能让老夫上当。”
十三郎平静说道:“正因为如此,你才露出破绽。”
林氏老祖神色微变。
十三郎说道:“鬼灵芝再狡诈也只是一个精怪,十九次现身十九次逃脱,无论如何都不像一只精怪的智慧。偏巧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一只宝贝。”
呼哨声起,灰影闪烁窜进十三郎怀里,翻着乌溜溜的眼珠对林氏老祖做鬼脸,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逆魔貂......”
林氏老祖此时方注意到这只不起眼的“宠物”,咬牙切齿念出名字,深深叹息说道:“几朵花?”
十三郎抱着貂儿,极其无礼的晾晾它的肚皮。
“四花......”林氏老祖声音苦涩,嘴唇仿佛被粘住。
“还没到,将来一定会到。”
十三郎纠正他的话,顺带以这种方式夸赞一下貂儿与貂儿的主人,随后言道:“第五次做局落空,我开始意识到‘你’的存在;之后连续几次试探,我肯定了这种猜想,于是开始思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或者说,你到底是谁?”
这话太无礼,但也算不得错,林氏老祖闷声说道:“道友如能想出我的身份,老夫愿意纳拜认你为主,绝没有二话。”
十三郎笑起来,笑容清亮略带些嘲笑与厌憎,回应道:“实打实告诉你,我真的猜到了一部分。”
林氏老祖目光微凝。
十三郎摆手说道:“别多想,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好,没事总喜欢想想自己那只鼎。”
林氏老祖大怒,喝道:“鼎本来就归老夫所有。”
十三郎根本懒得理他。
血域再度开启,林氏老祖不可能不想由林氏血脉传承的那只鼎。不得不说血咒之术神奇,纵然三鼎合一,他仍能模糊感应到什么。但因林如海此前以按照他留下的法子将血鼎献出来,且此咒术不是林老祖原创,难以弄清那种感应意味周什么。同时他不明白、也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自己只是想一想,十三郎就能察觉得到。
这很正常,之前血鼎从未出现过融合,林氏老祖想猜都没地方猜。
思索中,林氏老祖抬头看看伏波,问道:“他是......”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寄魂术可有听过?”
林氏老祖摇头。当年他进血域的时候,血舞尚未遇到那场变故,无法将这件事情与千愁公子联系起来。
没听过不要紧,顾名思义加上亲眼所见,林氏老祖大概明白了寄魂术的意思;前后对照很快理清因果,不由叹息说道:“此败,非战之罪。”
十三郎闻之大笑,笑得猖狂笑得桀骜,不知怎地还有些悲哀与愤怒。笑声令林氏老祖迷惑,正想开口询问,忽听十三郎说道:“在我想来,你至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明白,怎么,还要再等下去?”
林氏老祖陷入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道友之鼎,可是我林氏后人主动献出来?”
十三郎默默摇头,眼神渐渐变冷。
林氏老祖微微皱眉,沉声道:“不是主动献出,你用什么法子得到它?”
十三郎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好似要看进林氏老祖的心里去,半响没有回话。
林氏老祖不明所以,等待片刻忍不住再问:“到底是......”
十三郎挥手打断,说道:“杀光。”
“杀光?杀光,杀......光?!”
林氏老祖好像不认识这两个字,又似乎不能理解这两个字中包含的意思,重复念了足足三四次,没有皮的脸孔竟也有些发白,身躯微微颤抖。
“血鼎随血脉传承,直系灭尽还有旁支,旁支死绝还有亲眷,你......”
“全部杀光。”
十三郎目光平淡,冷漠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缓缓说道:“林氏王朝,上下三百二十七万六千九百八十一口,斩尽杀绝。”
十三郎说道:“这个世界,你是最后一个姓林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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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四章:说死(上)
当失败不可避免,执着的人最疯狂。
当希望云散烟消,疯狂的人最痛苦。
当真相无法回避,痛苦终会变绝望。
当绝望难以阻止,疯癫便成了唯一的结局。
林氏老祖无疑是个执着的人,于是他疯狂、痛苦、绝望,正当他快要因绝望而癫的时候,十三郎又说了一句话。
“不要这么容易放弃,或许下一刻,涅祖就会出现。”
真的吗?
不单林氏老祖,连坡上的人们都在心里自问。涅祖强大不可抵御,他若降临而来,十三郎拿什么与对方周旋?
“熬了这么久,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
十三郎走上前,俯视着伏在坑底的老人,诚恳而又冷漠说道:“难道你认为,发疯就能真的杀死我?杀死我们所有人?”
坑内,林氏老祖半跪半爬在地上,身体仍挂着不少头颅;接连重创,那些头颅空有狰狞但无凶威,显得格外凄凉。此时的他更像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而不是即将掌控轮回的牵机使者。缓缓抬头,林氏老祖迎着十三郎目光,嘶吼般一字字叫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榨**。我要你这么多年在血域内的全部所得,一文钱都不浪费。”
坦然道出目的,十三郎说道:“你应该明白状况,现在这样打起来,我这边会不会有人死、有多少人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会死,半点活路都不会有。”
这番话很难听,但的确是实情。林氏老祖强在修为,境界依旧还是大修士。单纯累加实力,十三郎的这支队伍足以威胁化神中期,世间没有大修能够同时面对这么多人,绝对没有。此时四周仍然封闭,林氏老祖也没地方可逃;他所能依仗的是比常人多几条性命,可以“死”的次数更多,支撑的时间也更久。
十三郎说道:“和你拼命既不划算也不经济,所以我允许你拿钱买时间,也可以说买命。”
林氏老祖惨笑说道:“老夫与你有什么仇,你想看我多受煎熬?”
十三郎真诚回应道:“真不是。我就是看中你的家底,变着法也想把它掏出来,还得掏干净。好好想想,假如你的结局是死,人死灯灭在乎外财做什么?反过来说,万一你买准儿了呢?万一因为那点时间等到涅祖显身呢?以往那么多次呼唤,你应该明白涅祖不是说来就能来;也许他现在就在路上,或许正准备动身,或许......”
“住口!”
林氏老祖的确想拖下去,但又实在受不了这种羞辱;对方的声音就像带着魔力一样,封闭五感都无法屏蔽,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被千刀万剐。
用力喘息几次,林氏老祖说道:“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怕涅祖显身?”
十三郎好奇反问道:“谁说我不怕?”
林氏老祖怒道:“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十三郎摊开手掌,说道:“和刚才那个问题一样,五十颗妖丹,包你得到一条满意答案,另外奉送半个时辰等待。喔,或者说煎熬。”
生恐耽搁挣钱,十三郎补充道:“五息之内做决定,如果你坚持要发疯,我只好奉陪。”
林氏老祖沉默下来,坡上群修沉默下来,大家意识到十三郎刚才的那句话不是说笑,也不是为了让对方生气。
萧十三郎......真的要一步一步榨**!
......
“好,好好好,很好!”
世间恶徒千千万,阴毒莫过十三郎。默默体味着恶人磨的感觉,林氏老祖自嘲说道:“妖丹不够,可否以别物替代。”
十三郎立即点头,说道:“当然。”
他明显有准备。
拿不出妖丹很正常,七级妖丹不是可以拿筐装的大白菜,动辄几十上百颗的要。林氏老祖搜刮八百年,可他毕竟不是专门干这个,顺手而为罢了。
数十道光华飞向十三郎,伴随着坡顶人们的欢呼,满是喜悦与震惊。
“千犀角,苦心花,天啊,那是梦铃铛,梦铃铛!”
“太乙精金,那就是太乙精金,绝对是!”
“极品魔晶!真正的极品魔晶,我的个天!”
不亲眼见到,谁也想不到林氏老祖究竟有多富;真正亲眼见到,众人情不自禁要“赞叹”十三郎的“英明决策”,恨不得这个过程再持续久一点,让幸福来得更多。
“不错,嗯,马马虎虎,当你过关了。”
十三郎很满意,挥手将那堆任取一件都会引起风暴的珍惜之物收起,笑呵呵说道:“极品魔晶从何而来?你连太乙精金都准备好,打算阴一下鬼灵芝?”
林氏老祖不愿理他,回应道:“这些材料,相加足以抵过百枚七级妖丹。”
十三郎很干脆,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先问哪个?”
林氏老祖说道:“老夫的牵机之力不属任何一门神通,你为何能看破,为何能够防范?”
十三郎说道:“果然如此,你最不甘心的就是这一条。”
林氏老祖冷哼不答。
依旧是两根手指,十三郎说道:“看破原因有二:时间,距离。”
林氏老祖沉默不语。
十三郎说道:“我不懂牵机,但能大致推断一下,你至少需要时间在自己与受术人之间建立某种神魄连接。从伏波的情形看,这个过程不可中断,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林氏老祖嘲讽说道:“你明明察觉到老夫,又不肯提醒他。此人居然......”
坡上伏波大喊道:“我乐意!咋地?”
十三郎得意说道:“羡慕不?”
林氏老祖无言可对。
十三郎又说道:“这种伙伴你也有过,可惜都被你杀了。”
林氏老祖厌恶说道:“距离?”
十三郎说道:“施术成功后,你与伏波之间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连角度都不怎么变。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能肯定与牵机之力有关。那段时间内,我相信你的确可以操控伏波生死,所以才和他说那么多话。”
“直到后来,我将伏波替换掉、并且说出不会求死的话,你才放心将他交给鬼灵芝。当时你与鬼灵芝的距离,和之前你与伏波的距离一模一样。”
“还有你的故事很精彩,但我留意到两件事,首先鬼灵芝吞噬你第一个同伴时,并不需要开天成功才能进行;说明你创造的牵机与涅祖所赐完全两回事,还需不断完善。其二是每吞一个人,你的修为都会提高;于是我猜想,有没有可能你没把话说完、或者因为失望不经意间回避了另外一条:生机与寿元。”
言罢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将这几条结合起来,我若再不能发觉你那个伪牵机的破绽,会不会太无能?”
林氏老祖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才说道:“改变时间距离,牵机之力并未消除。”
十三郎纠正道:“是没有完全消除。”
“完全”两字咬音很重,十三郎指着缩小半圈的鬼灵芝,说道:“我有大红,吃一口原地复活,你没有资格与我们比拼谁更能熬。”
“说的好!”伏波终于放下心,振奋大吼道:“来吧老狗,咱俩好好比比!”
他明显是想多吃。
林氏老祖没心情理会伏波,内心总结着自己的得与失,忽发现这样做没有丝毫意义,苦笑说道:“涅祖呢?你为何不怕他意志降临?”
“看看那颗钉。”
十三郎示意他往坡上看,解释道:“有些事情你还不晓得,真灵之间......我可以告诉你,假如涅祖来临,发觉这根钉子后,对我的态度会大大改变。”
林氏老祖眼神迷茫。
十三郎坦然说道:“大大改变并非指他会拿我当亲人。我的意思是,有了这颗钉,我在涅祖心里会变得很重要,重要到涅祖不肯、甚至不敢随意决断。”
林氏老祖听明白了这句话,对真灵而言,恩怨情仇是小事,重不重要才是大计;封神钉明显不是此界之物,意味着十三郎有可能早与真灵有过接触。相比之下,他这个伪牵机使者算得了什么?指望涅祖替自己复仇?
或许涅祖早有察觉,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做,当然还有别的可能......无所谓了,总之那与林氏老祖无关。
无关......对骄傲的人来讲,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古怪,假如涅祖弱一些,比如像老祖宗那样、或再高出几筹,他根本不在乎封神钉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想占为己有。偏因其太强大,强大到视十三郎等人如蝼蚁,于是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于是才不杀......
这也是一种无关。
“老夫懂了。”
世间事,世上人,哀莫大于心死。不明白的时候,林氏老祖一心想要弄清真相;如今知道一切,他发现还是迷糊的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绝望。
绝望的老祖反倒平静下来,站起身,抬起头,望着十三郎说道:“老夫还有些家底儿,想再问个问题。”
十三郎也在望着他,目光在林氏老祖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神情有些暧昧。
林氏老祖默默等着,耐心而且沉稳。
片刻后,十三郎轻轻叹息,说道:“拿来吧。”
林氏老祖第三次挥手,十余道光华与嘶吼一道破空,其身形也如冲天狂龙,咆哮冲出那座墓穴般的巨坑。
“你去死把!”
“等着你了。”
同样十几道光华迎击,时间竟比林氏老祖的动作还提前一线,十三郎拔地而起。
“这又是何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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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
......
第八百七十六章:不死牵机
“多出不止一条命?”
血丝飘动眼前,十三郎沉默许久,难以马上做出抉择。他不怕林氏老祖做手脚,但不能不往深处想:这条所谓的牵机背后,有没有涅祖的影子。
不敢轻举妄动,十三郎首先尝试将其封印,留待以后慢慢研究;心动神到,层层禁环飘飞而至,如泥牛入海,水进汪洋,半点反应皆无。
封不了。
稍稍犹豫,十三郎腾空一枚空间戒,试着将它拧进去单放。探手轻捉,血丝明明被握在掌中,没有丝毫感觉。
那种情形真的很怪,无论是柔是刚是冷是热甚至会爆炸,十三郎心里都有准备;可它既存在又像不存在,连最最起码的触感都没有。需知修家五感六识超乎想象,即便空气魂魂也能察觉,十三郎修持精深,完全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若存在,即能拿!
那条血丝不是这样,看得到,摸得着,但是摸不到。
摸不到,能不能收起来?十三郎轻轻一提,不动;加三分力再试,不动;七分力猛抓,血丝如生根巨峰巍峨依旧,半点都不肯动。
不用再试了,那种感觉不是提着一座山所能形容,而是抓起整个世界!
“法则之力!不死牵机!”十三郎有所明悟,同时大吃一惊。
......
牵机不死,修真界确有此种传闻。
修真界里所讲的不死,通常指其寿元无尽,而不是绝对死不了。远的不谈,似涅祖、金乌、四足这样的存在,基本可看成不死,还不是一样被人砍头镇压。稍稍想一下就可明白,能将真灵制到这种地步,很难想象那人没办法将它们杀死;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下手罢了。
再好比,传说冥界判官不老不衰,神通广大,堪称不死的存在。然而冥界时有巨枭魔头试图涉足阴阳之道,判官身为守护者,基本职责便是维护阴阳稳定,最最憎恶常与那些魔物厮杀,当然也有被对方杀的时候。
这很正常,假如判官真的不死,冥界必定一派太平,成为各个界面最最美好的所在。
总之一句话,不死亦有死之道,这才是天道最高法则。
牵机使者偏偏不是如此。
据说牵机使者执掌大界轮回,其身可亡,其魂不灭,可历万劫复醒;其原因不是因为他们的神通多大境界多高,而是因为他们的命实在太多,多到死都死不完。
可使生灵自由变换物态,牵机使者首先要让自己能变成万物,这里的变化可不是神通幻术,也不是如妖兽变身那样的化形,而是真正变成另一种拥有灵性的“物”。
不经转世,人真正变成羊,羊可以真正变成树,树变成鱼,鱼变成火......只要存在,一切皆可变化。
变化之道,严格说几乎不算神通,自也不代表实力增强,但它有一样令修士为之疯狂的、可称为作用:命!
一重变化一条命,一万种变化就能死一万次,一次都不会少。
像林氏老祖那样?当然不是。
真正的命是什么?死了就死了,与自己再无一丝关系。打个比方,林氏老祖若真是牵机使者,他就等于无数个林氏老祖的重合,死亡除让他减少一重变化外,对其实力没有丝毫影响。这也就等于,牵机使者最恐怖的战斗方式是自爆,变身一次自爆一次,随后满血复活继续自爆......
谁吃得消这么打!
不仅如此,真正的牵机使者,如遇真正强敌葬万命仍不得活,会在死后化成一道难以察觉的意念,或者说意志。凭这道意志,他会自动在大千世界里寻找传人,历千秋得机缘,重新复活并恢复以往身份。生命对它而言只是一个必须具备的壳,其本质非人也非兽,而是由法则本身所化的形!
法则为律条,亦为界之根本,最最基本的法则也能看成一个界;这样的东西,十三郎即便有拔山撼海之能,又如何提得动它?
关于牵机不死,还有一条传闻,因其太过逆天,连天道都不能不为之忌惮,封天命的同时制定规则,牵机使者的修为从来不会太高。
具体如何无从知晓,但有一条可以验证,修士如得机缘修成真正变化之道,的确可以增加一条性命。
一重变化一条命,不会多,但也绝对不会打折。
......
......
“牵机,变化,变成什么?”
有可能得到这般造化,纵以十三郎的定性也不能不为之动容震撼。林氏老祖抛弃世界,同时也为世界所抛弃,很难想象他能凭自己本事修成如此“神通”。然而事分两面,除去人死言善的因素,林氏老祖既然能够舍弃一切,的确必定曾经过千般验证万重研究,确认自己触及真道方可。
周围喧嚣难入耳,十三郎凝聚起神念目力,将那条血丝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反复考量试图找出些可供思索的苗头。林氏老祖走的太快,没来得及交代“留下”到底怎么留,十三郎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做。当然,更大可能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想交代亦无从说起。
封不起拧不动,十三郎尝试别的。风、火、雷、剑、妖诸般神通一一施展,开始还担心对其有所伤害不敢下重手,后望着那条血丝无动于衷的摸样有些生气,索性全力施展。一时间,已无敌人的深坑之内轰鸣阵阵,看不到的人恐认为十三郎正面临生死大敌,与之激烈搏杀。
结果依然如故,任凭十三郎如何努力,血丝冷漠依旧,平淡依旧,就像一只长长的眼睛望着十三郎,发出无声嘲讽。
“吁!”忙活半天一点成果都没有,十三郎稍有些气恼而且气馁;同伴与一家老小都在与敌厮杀,小不点与大灰还不定伤成什么样,自己躲在这儿瞎折腾?
“不理我,你走吧。”
血丝听不懂,听懂也不会理他。
“你不走,我走。”十三郎试着举步,心里想它如果能跟来也不错,大家一起慢慢想办法。
血丝原地不动,但随着与十三郎的距离被拉远,似有消融挥散的迹象。
“有门儿!”
十三郎神情微动,举步同时说道:“我走了,走了,走......我真走......唉!”
血丝消散速度加快,十三郎到底舍不得这样放弃,抬腿又回到原地。
浪子回头不能令血丝感动,它不再继续消散,之前消散的那部分已经恢复不了,整体看去细了一圈,颜色也变得黯淡许多。
一时赌气让它变成这样,十三郎心疼的同时不禁懊悔,恨不得时光倒流早一点返回;无奈中他强迫自己凝定心神,从头开始思索。
外面的战斗的确激烈,然十三郎心里明白,合众人之力加上啃过鬼灵芝后实力大增的蚁群和鬼军,无论如何也能支撑一段时间。若非如此,血丝再珍贵也只能放弃,赶紧逃命去也。
“要不要妞妞过来看看?”
念头稍转就被十三郎放弃,他虽不是化神,但知道化神领悟的所谓规则其实很有限,就好比一锅汤刚刚嗅到气味,距离真正煲好品尝相差何止千万里。再说规则也有分类,小不点接触正统修道的时间很短,充其量在空间上有所领悟,与这种涉及轮回的东西完全不搭界。
“我比妞妞懂的还多点,因为有生灭道。”
看不出名堂,心里想着事,十三郎脑海情不自禁浮现出另一个念头:“莫不成林老鬼担心我不会善待林家姐弟,故意留下这么个东西示恩?”
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能。林氏老祖敢这么做自有其道理,首先死亡不可验证,其次变化在于领悟,领悟这种事情向来飘渺,可一天也可一万年,谁都没办法因此抱怨。林氏老祖之前被敲诈得太狠,后来一场大战连空间法器都被毁掉,瞬间从富翁变成乞丐;到头来想为儿孙六点弥补都不能,遂想出这样的法子。
合乎道理的推断,十三郎在脑子里闪了闪,很快又将其丢掉。不是他相信林氏老鬼的人品,而是因为十三郎相信林氏老祖相信自己,无需临死的时候还为此事费脑。
“那么就是真的?”
心情不觉有些激荡,十三郎想着看着,不知不觉运法于眼,开灵犀......
开出一只长了手的天目。
眉间开目,一团星状漩涡徐徐流动,深邃有如莫测苍穹。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那团星漩内隐隐出现一颗黑点,好似隐藏在苍茫中不可视的洞,又像一颗眼珠。
的确是颗眼珠,而且会动。
不知怎么的,那颗眼珠由针尖快速化成一点墨汁,随即变成一粒球,一片叶,直至冲出眉心,化成一只长着触手的针!
针后是眼,针尖裂开成丝结网,行三尺变成一根桶管状,笔直射向那条血丝。与此同时,血丝发出一声从未听到过的嘶鸣,带着满满喜悦投怀送抱,行倦鸟归巢事。
嗖的一声,眼针弹出又快速收回,就像鸟儿在树间啄食一样来去无踪,等到十三郎清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一切均已宣告终结。
......
第八百八十三章:谁来陪
听了百花仙子的话,枪王眼前一亮。
纯考虑结实与否,天下找不出第二只鼎比血鼎更强;以之炼丹,休说八级,便是九级、十级,包括沧浪星历史上仅数次成功的十一级丹药,休想伤到它半点。
十三郎在沉思,枪王忍不住说道:“炼丹炸炉,如不想降低丹药品质,更换药鼎是唯一办法。”
十三郎说道:“我不太懂炼丹,但听说过药鼎选择需满足三大规则,血鼎只是结实,其余两条……”
百花仙子轻轻一笑,说道:“这有何难,试试就能知道。”
药鼎三规:耐火,通玄,避鬼神。第一条不用讲,通玄的“玄”字指沟通药性与火力,好的药鼎还能接纳天地元气,为所炼丹药平添两分品相。最后一条有些奇特,药鼎使用长久后,体内自然而然存有诸多灵药气息,最为鬼物所喜。修真世界鬼灵千万,谁都不敢说将其研究透彻,若被某种鬼灵隐身鼎内,炼丹时偷偷吸纳精气,如何成得了事?十三郎提到这些,主要担忧的便是第三条,因他已知道血鼎本为轮回法器,乱生海吸收过无尽残念,葬魔窟刚刚吞噬千万鬼物,有鬼再正常不过。
百花仙子说讲的试一试,主要针对第二条通玄,可用寻常材料试一试血鼎的出丹效果,如能成功,再炼往生丹不迟。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及一件趣事,丹师选材炼制药鼎的时候,最常见的材料不是土与金,而是本该惧怕火焰的木。因木质天生带有三分药理,对成丹具有一定的催生效果,选材的时候,只要考虑其本身耐火程度,再以合适的手段炼制即可。至于第三条,木质显然没有优势,丹师需要另想办法,平时多以阵法将其封禁,并时常检验。
十三郎仍在犹豫,百花仙子又说道:“先生可是担心,血鼎融合并未完全成功,害怕被其吸收药性?”
之前血鼎融合,因祭品不够欲吞噬活人精血,十三郎一番乱侃阻止了它,结果是血鼎虽然勉强合体,运转却不像往常那样自如。比如此时,枪王等人均能感觉到护持之力比刚入血域时增加近倍,但与其感应却有些阻涩,甚至断断续续。对此十三郎的感觉更加明显,因他是持鼎人,与血鼎的联系最紧密。
十三郎没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有点怕它。”
这句话说出来,枪王两人均难以再开口。之前那一幕犹在眼前,谁也不知道血鼎炼丹会不会令血鼎再度爆发,万一那个未完成的祭献重启,十三郎拿什么去阻止?
这件事关系到大家性命,准确讲是关系到十三郎之外的其它队员的性命,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别人。
停了一会儿,枪王说道:“如帮助它完成,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十三郎挥手打断他的话,坚决说道:“我不会帮它融合。”
公然毁诺,态度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负疚愧感。
十三郎说道:“惹不起的存在不要去惹,碰不得的东西不要去碰,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涅祖都不现身,很蹊跷。”
林氏老祖被杀,鬼灵芝变成大餐,涅祖对此不闻不问,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力不够。十三郎一直没有提到这个,是因为想得越多就越是胆怯,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为了防范危险,他甚至将血鼎封印起来,交哑姑下令由四大鬼尊亲自看守,丝毫不敢马虎。
当然,面对血鼎这样的神物,十三郎的封印能起到多大作用,只有天晓得。可以想见的是,在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十三郎宁可毁诺承受心熬,断不肯青衣再给血鼎展开吞噬的机会。
这样是为了大家的命,谁都难以说什么,枪王思虑无辙叹息着准备放弃,百花仙子突然说道:“不如,把大家都请来商量一下?”
枪王愕然说道:“这还商量什么?”
百花仙子笑了笑,并不开口解释,只将妩媚目光看向十三郎。
十三郎没有询问,笑了笑之后说道:“那就把大家都叫来,商量商量。
看似已成定局的事情,还商量什么呢?
召集人很简单,包括重伤的蓝山与伏波在内的所有人均被唤醒,之后由百花仙子提议,十三郎以持鼎人的身份解释此前过程,最后问大家一句话:愿不愿意暂时中断与血鼎之间的联络。
直接点讲,大家愿不愿意为了可能存在的八级往生丹,自灭那一缕精魂。
……
……
“我愿意。”
最先表态的是蓝山,听说往生丹炼制有望,老头子瞬间从将死的状态解脱出来,神情振奋。自灭精魂,意味着每个人都会承受一重近乎不愈的伤害,但与八级往生丹相比……
生恐没有体会过的人反对,蓝山信誓旦旦说道:“不用怕,老夫愿以性命担保,绝对值!”
效果很明显,蒋凡等人先后询问过枪王等的感受后,纷纷意动依次表态,认为此举可行。当然前提是先对血鼎做一些验证,用低级丹药试探后,再做最后的决断。
伏波挣扎说道:“不怕不怕,血鼎吞噬起来固然厉害,但它是神物,触发条件自也苛刻的很。假如炼制几颗最基本的元气丹便能将其催动,岂不成了笑话。”
这句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家态度一致,在性命有保障的前提下,为了八级丹药付出一些代价:值!
唯枪王有不同意见,或者说,有大家没能考虑到的顾虑。
“不可能所有人都切断联系,假如真的那样做……万一有事情发生,先生怎么办?”
冷水浇头,几大修士瞬间呆住,神情均有些尴尬。
之前血鼎发威,只有十三郎一人得以幸免,然而大家都明白那不能代表什么,万一它被八级丹触发,之后发现十三郎原地未动,周围又没有别的鬼物活人可供吞噬,会做出什么事?
枪王越想越不对劲,寒声说道:“八级往生如此珍贵,试验的丹药总不能太低级,陆某不通药理,但能明白欲八先七才是道理。标准放低一些,总不能差过六级。这么短的时间,先生不可能一一尝试逐步研究,怎么能这么快掌握炼法要领。如此一来,谁来代替先生尝试?”
这番话同样切中要害,很简单的道理,精魂在时大家都能与血鼎做沟通,催火运力自然灵动;假如切断与血鼎之间的联络,就变成纯粹以火焰炼鼎,谁有那个能力?
也就是说,试验鼎效的时候,至少需要留下一人不与血鼎分割,且需精通药理。这便意味着,那人与十三郎共同承担血鼎爆发的危险,需以性命做赌注。
谁来?
“我来!”
蓝山跳起来,至半又扑通一声摔回去,颓然不语。他低估了自己的伤势,之前那次呕血不是外力所致,而是神魄自创几近分裂,哪能因为一点喜讯就好转。
枪王自承能力不足,伏波根本不用看,至于蒋凡……蛮族修士,打起架来或许勇猛,炼丹这种精细活……怎么看都像是张飞女织。
“还是我来吧。往生丹我都能炼,区区六级丹药……”
“不,让我来。”
百花仙子截断了十三郎的话,柔婉说道:“丹石之术,妾身不敢说胜过蓝老,比先生总要强一些。”
看似有些嘲讽的话,听在耳中全不是那种味道,非要说的话,只让人觉得怜惜。此时大家没能体会那么多,面色虽有些羞愧,但都沉默不肯开腔。
很简单,重利之下,终究还是放不下。
“你......”
十三郎不知察觉到什么,目光在百花的脸庞上停驻良久,问道:“可想好了?”
听了这句话,百花仙子想起什么,面有晕红窘迫低下头,说道:“妾身想好了。”
......
......
巍峨巅,真典塔,顶端七星缭绕如框护,当中一袭轻影。
蓝瓶儿是个美人,但与少女的美丽轻灵有些不同,她的身体略显丰腻。当然,这种程度绝对于胖无关,只为她增添几分富贵气。二十余年过去,蓝瓶儿的容颜丝毫不见老,反比当年更加水嫩柔华;尤其那双眼睛,慵懒中透出装不来的高贵与庄严,与饱满的身体相配合,越发显得端庄威仪。
枯坐经年,蓝瓶儿徐徐睁开眼,低头望着塔身中央几层淡淡浮现出来的光,轻轻点头,感觉满意而且满足。
“提前了几年,不枉本座一番栽培。”
说话间,其中一层塔阁骤放玄音,好似突然蛟龙破浪升空,行那升华跃顶之事;片刻后,一道流光自光亮处闪烁而出,挟隆隆之威呼啸登空。
“天狼噬月!”
断喝声声,一条百丈虚影凭空忽现,血盆大口对天咆哮,释放出只有化神才能拥有的狂暴气势。虚影下方,青衣修士洒目周围,面色狂喜狂傲,神情睥睨如俯瞰大千世界之神。
“一千三百八十四年,今日道成登仙踏境,本座......”
“登仙踏境......”
蓝瓶儿微微皱眉,忽抬起手轻轻招了招,说道:“下来。”
似有天威骤然降临,神祗瞬间变成凡人,青衣修士就像一只正被收线的风筝,飘摇挣扎几次便不得不老老实实落下去,变回一张可折叠翻复、或可轻易撕烂的纸。
“修炼有成是好事,但在眼下,暂不要忙着庆祝。”
蓝瓶儿皱着的眉重新舒展开,淡淡吩咐道:“已有人进入昆仑殿,你去将他们引来,按照......”
天上七星突然沉降,宛如受到巨力拍打,齐齐下沉千丈方止。蓝瓶儿的话音顿为之停顿,难以置信的目光仰望着头顶,呼吸几为之停顿。
“六道之门再度开启,难道六师弟成功......不对,六师弟身亡,这怎么可能!”
......
......
昨夜登榻将卧,忽闻鼠声悉索,辗转难以入眠;妻厌之,忽心生妙法,持神器小米于仙殿内下载一曲,名曰:猫捉鼠。余以为此法不可取,妻不听,反复播放以恐鼠。一时间,屋内但闻猫鸣鼠唱,或凶猛或凄厉,或亢烈或悲惨,伴以啃木嚼土奔腾跳跃攀爬之声不绝,如千军万马厮杀成团,煌煌然历两时方休。
此鼠狡诈多智,余夫妇往日数次与之斗法,均不能完胜;一夜几无眠,鼠患难除,妻愤之,乃命余务必思一妙法,否必请家法以戒。余无奈苦思半日,忽心生一计,持一袋至堆坷处拾捡玻璃数块,锤碎之,并以筷簇导其入鼠穴,欲施万刀之法吓之。
鼠穴深幽,余忙碌良久,往返数次,身沾泥泞,面带灰漆,至身疲力尽腹酸腿胀,终得成就大业。
事毕,余振奋亦难免怅然,脑中时浮一景:某鼠钻行欲求一食,身遭凌迟之苦而不得死,凄惶惨绝,岂非余之罪?然若不以此法破之,余必被其痛扰无眠,神思混沌,何能构文以飨诸君?
两害相权,余行毒辣事以全之义,诚乎?信乎?
呜呼,余不忍为此恶端,谨以此文奉某鼠,望尔珍惜性命,远离我居,往日是非不计,仇怨休提,至此天下太平,再无可争之事。
顺祝,多子多孙多妻多食多福多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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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
......
第八百八十四章:千万里有感
“七星沉降,六道证一,难道传说是真的,师尊法谕所讲也都是事实?”
头顶星辰渐低,正如蓝瓶儿此时的心情;恍惚中,她不觉回忆起被自己嘲讽、刻意抛却的那番话。
“六道无门,六道之门不开便罢,开一必有其二,直至全部打开彼此相连,证道可成。”
“三生六道,证的不是寻常修炼之路,而是真正超越天道,为真灵所渴求玄玄至理。”
“证道不看修为,无论什么人,无论是不是人,只要明悟了它,便可成为真正永生,是超越了星空宇宙、俯瞰苍穹与苍穹之间苍茫的那道目光。”
隆隆巨响,视线中七颗星辰越来越大,光芒夺目似能采摘灵魂。青衣天狼面若死灰,脸上堆满恐慌绝望的神情。刚刚体会过升天感觉,顷刻间面临无解天灾,他被打击的不止是心情,而是被碾碎了永进不止的向上之志,纵然此后一帆风顺,此生成就亦有限。
“何谓道?”
心里想着那些话,蓝瓶儿丝毫没有留意到青衣的状况,不知不觉问着:“何为道?”
青衣茫然回应道:“回禀主上,道即永生,即不灭。”
蓝瓶儿望着天空星辰,似听见、又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自语般说道:“什么又叫永生,如何才能不灭?”
此时的蓝瓶儿看上去有些怪,即不活泼也非慵懒,而是变得沉默冰冷,偏又让人觉得空灵剔透。明明嘴里不停说话,给人的感觉却是万年不开的玄冰寂寞,仿佛一具棺材在自语。其略显丰腻的身体轻轻晃动着,恍惚可见三条身影重叠开合不停,气质神情也随着天星降落的进程不停转换,片刻不停歇。
天灾无解。血域二十八星虽不是真正星辰,但如降落与大地相撞,巨力之下,其灾祸绝非人力所能想象,更不可能凭着法力阻止。想着这些,青衣天狼绝望的同时生出些许坦然,疑惑中抬起头看着蓝瓶儿因仰头露出那一抹嫩白,生出舌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他说道:“属下听说仙人、真灵与古魔等,不仅寿元长久无法想象,还可历轮回而不死,转世后仍能继续前世仙缘,或许......或许这就是永生。”
蓝瓶儿说道:“历轮回而不死,意味着仍然离不开轮回,如何算得上永生。”
青衣疑惑说道:“轮回为天道,真灵真仙寿与天齐,怎么不叫永生?”
蓝瓶儿微讽说道:“离不开就谈不上超脱,更谈不上掌控。连轮回本身都有星厄无量劫,何况被它包含的那几个小真灵。”
这句话实在太惊人,包含的意思有多重;青衣天狼没能体会到太多,震惊暗想真灵若用“小”字形容,似你我这样又算什么?再则说,那几个的“那”字作何解释,难道有特指?
天空星辰仍在下坠,如滑动般慢慢靠近两人的头,蓝瓶儿的表情渐渐定格,脸上慵懒之色几乎消退干净,只余下空灵、冷漠,还有好似沉睡太久而存在的迷茫。可惜青衣对她不够熟悉,只道蓝瓶儿因天星坠落而惊恐,未能留意到这种变化。
“所谓证道,就是弄明白宇宙星空生灭之理,进而将其包纳于胸中......后面是什么?”
蓝瓶儿皱眉想了想,片刻后将其抛到一边,说道:“你可知道,真典阁为何没有化神以上的功法?”
青衣天狼如何知道这些,胡乱猜测道:“真典阁为沧浪星下界准备,化神之上便会飞升,所以没有。”
蓝瓶儿轻蔑说道:“区区一个沧浪下界,哪值得专门为之修建存典之地。”
话题太大,口气太大,青衣接不上话,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蓝瓶儿叹息说道:“罢了,你或许连化神之上是什么境界都不曾听过,如何能知道这些。”
天狼修士神情微动,恭声说道:“请主上教我。”
蓝瓶儿没有理他,目光直直看着天空,忽又折转话题说道:“要停了。”
要停了?天狼修士应声往上方看,果然,星辰滑落势渐衰,终于要停顿在某个位置,除看起来比原本大出数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青衣天狼长吁一口气。
天星一旦坠落,两人逃无可逃,挡自然也挡不住,是以都没有什么动作;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坦然,只有当看到星辰下坠的势头终止,才发现自己早已汗透重衣,半点都没有察觉。
“幸好......”
“好什么好!”
蓝瓶儿愤怒打断青衣的话,喝道:“半开不开,似开非开,开了又不肯开......有什么好。”
此时蓝瓶儿的脸上,失望明显多于恐惧,不,应该说她极度失望,恨不得伸出手去帮一把,亲自将那几颗星拖下来。
“六道之门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开,本尊真是糊涂了。话说回来,居然有人摸索到这种程度,不管是运气还是巧合,都证明一件事......”
感慨声中,蓝瓶儿神情再度混乱,苦苦思索仍不能理清思维。
“逍遥仙,自在魔,妖不坏,鬼修罗......本尊修的是信,信为神......本尊为何要修神......神是什么?神......”
正说着,昆仑殿中异变又起,耳边突闻煌煌之音,鼻端似有漫香之气,身边似有拂面清风,掌中似有乾坤在握;二人愕然中抬起头,目光看向不知多远的远方,望着同一个方向。
目光所及但不可及处,祥云朵朵,钟瑟齐鸣,人影憧憧,仙芝铺地;又见白象千头仰鼻,鸾鸟引颈长鸣,彩衣仙童持钵洗道,金甲卫士扛钺威杀。下一刻,一道煌煌之气冲天而起,隔着无尽距离,仍能感觉那道气息中包含的森严法度,更有无上声威。
“丹气?”
青衣先是一愣,表情就好像看见蚂蚁生出大象那么荒诞,随即如亲眼看到全家被杀绝一样凄厉大喊。
“这是丹气,丹气!八阶上品,不......极品丹气,极品丹气啊!”
“蠢货,那是道果,六道之门开启的奖品!”
蓝瓶儿喝止青衣,死死望着发生异变的方向,目光一瞬都不肯稍瞬。
“开了一条缝便可如此,六道之门若能真的打开,若能全部打开......结果将会如何?”
“这样看起来,反倒是那条烂泥鳅所选的路更对,自塑轮回推演三生,证六道之果......遭了!这里是他的地方,本尊岂能如此轻率!”
思虑间,蓝瓶儿身形一阵晃动,脸上似有几张面孔交替闪烁,瞬间千万次。
“还好,道门半开,烂泥鳅的目光一定停在那里,本尊......本座......本座这是怎么了?”
三面变为一面,蓝瓶儿的眼神恍惚中定格,变得慵懒或有些自嘲;与此同时,天边异象渐渐消散,那道煌煌之气冲天之后沉落,不知消失在哪块地方;天空中,七颗下坠的星辰也终于停下,好似七道目光凝聚之后归于消散。
四周一片安静,千万里内不闻一声,连虫鸣都没有。
“去,去那里,查清事实,把炼丹的人带......”
话音中断,蓝瓶儿认真想了想,改口说道:“能炼此丹者必含造化,不要用强,暗中指引将其诱到此地。”
青衣天狼早有此意,甚至称得上急不可耐,闻言躬身施礼,掉头化着流光而去。身后蓝瓶儿托腮沉思半响,紧蹙的眉眼渐渐舒展开。
“生灭道,生灭道的气息......难道是你?”
......
......
“这里是......是昆仑殿!天啊,这里居然是昆仑殿,是昆仑殿!”
差不多青衣人领令出发的时候,多嘴伏波正如他一样大喊大叫,震撼惊喜的程度丝毫不比青衣人少。其余人的反应与伏波差不多,望着四周连绵大殿的目光如同见了鬼,均有些难以置信。
“葬魔窟与昆仑殿相通?这......”
枪王努力想要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理清,奈何脑子好像打了结,眼睛也不够用,只好喃喃自语不休。蒋凡知道的比别人略多,虽震惊仍能保持思考,悄悄问十三郎:“八子所言......”
十三郎思忖说道:“六杀地是真,六道门是假,所以需要一个中转的地方。”
这句话猜测的成分太多,蒋凡证明不了真假,自也无话可说。旁边百花仙子嫣然一笑,说道:“不管怎么讲,能到昆仑殿总归是好事情;看起来,先生的确如蓝老所言的那样,天命所归。”
一句话点醒枪王与古鸣约,当然也包括蓝山自己,老头子虽重伤亦不免得意洋洋,傲然说道:“那当然,老朽别无所长,唯观人眼光不差;当初老朽一见先生就......干什么呢?”
十三郎调侃的口吻说道:“原来不是算出来,纯忽悠。”
蓝山涨红了脸,强辩道:“话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心有灵犀,道有浅途,人有......”
没有人理他,群修此时置身于一处广场中央,正压着激荡的心情四处张望;满眼都是煌煌巨殿,处处皆有阵法踪迹,站在这种地方,众人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这么多屋子,该有多少宝藏深埋其中,等待着人去发掘?
“难怪林氏老鬼那么富,呵呵,呵呵呵......”
古鸣约傻乎乎笑了半天,忽转过头问道:“还有不到二十年时间,不如我等抓紧......”
“不行!”
十三郎断然喝止,肃容说道:“现在应该、也只能做一件事:服丹用药,尽快疗伤悟道。”
“不是吧?”大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异口同声提出质疑。
“那怎么行!”
......
第八百八十七章:真假间觅灵犀(一)
世间事、人、物乃至世界,非真即假,无第三种可能。
这句话有些绝对了。如按修士所理解的“道”而论,世间没有绝对无关的两面,比如生死之间有魂为锁,阴阳两界以桥为链,对立如斯仍有过渡,真假又如何避免得了?
真假之间确有灰色地带,即修士常有修习、不需要多高修为便能施展的幻术。
非真非假,似真似假,能真能假,这就是幻。十三郎察觉三处异状后首先想到的,昆仑殿亿万里空间,有没有可能只是一场幻术,或者叫幻境。
真正神仙手段。
......
......
“幻由心生。”
确认周围再无生灵,意味着危险不会从外部来袭,十三郎将所有飞蚁重新收进兽环内,连续做了几件事。
首先,他将得自林老祖、分配之后所余的六七级妖丹与宝物材料取出来,挨个、仔细、多法进行检验。结果得出结论:妖丹真实,宝物也的确存在。
幻境中怎可能有真实妖丹?反过来想,昆仑殿内没有生命,又从哪里来的药丹?
是错觉?还是说林老祖并非从昆仑殿内得到的这些?
十三郎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运转灵犀法目,抬头看向天空。
除非整个血域都是幻境,天空二十八颗星辰不可能有假,十三郎此时想到八子的话,首次尝试以法眼破幻。
天上星辰迷离闪烁,十三郎的眉心有漩涡流转;星辰倒影,二十八星沉入到十三郎的眼睛,彷如一片细沙中的宝石。但那些宝石并不纯净,观看良久之后,十三郎觉得它们更像无数层圆环被挤压而成,连同释放的星辉也是如此。
就好比石头落进水里,圈圈涟漪不停荡漾,可不就是一颗颗发“光”的星?
天空高远,十三郎尝试一番,发现其远远超出神念所及,但由星辉彼此相遇产生抵消或者重叠来判断,星辰真实存在。
这种道理不难想。普通人闭上眼睛的同时认真看,会看到一团团莫名光影,那就是幻觉。然而因幻觉产生的光影与实质之光不同,只有排挤与胜负,绝无彼此重叠加强的可能。
于是十三郎得出结论......星是真的,昆仑殿内虚实结合,至少一部分是真。
“幻内有真,真中有幻,幻真难以区分,神仙手段。”
十三郎感慨着,叹息着,敬畏着,随手再弹出十几只厌灵蚁,飞往四面八方。
......
......
放出飞蚁探路,十三郎把指挥权交给蚁后,自己再度展开法目,仔仔细细地查看周围建筑,一幢都不放过。
“万年之前的魔修再强大,总不能将每一座房屋都建造得如此坚固,不可能、也没必要为每一座加持阵法防护。这么多......”
极目远眺的话,十三郎发现房屋连绵根本看不到尽头,无从计算其数。
“这么多房屋万年不倒,不少看起来还比较新......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法目运转到极限,十三郎终于有所发现。他的目光落到一处应为拍卖会场的所在,由正门入厅堂,由厅堂转内阁,再由内阁转密室,最后停在高台之上。
所谓高台,就是任何拍卖之地都会有的展示之地;修真世界拍卖珍宝时,通常台上会有三人、或者叫三种角色搭配。其中,一个负责讲解宝物属性及用途,另外一个专门负责叫价定槌;还有一人不怎么显眼,其重要程度却一点都逊色于其他两位,那便是托扈。
何谓托扈?就是那个帮忙的人。比如常见搬箱挪柜的小厮,端盘子的侍女,都属于这类角色。凡间卖场,这类人地位并不重要;修真界不同,因有太多宝物奇特,需配备各种各样专用器材、药物,乃至阵法等辅助才能完全展示。一场拍卖开始前,这些东西都会准备好并附有清单,交由专人负责筹备并适时送上台。
修士道法神奇,一枚戒指可纳万物,但不代表卖师会把什么东西都带在身上。举个简单的例子,需证明某种材料对妖鬼有催生效果,用来展示的妖鬼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适合携带;再比如拍卖某种自然活物,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令其存活并保持灵性等等。
一场拍卖会,所拍之物可多可少,多时或达千余种;这么多东西及辅助之物都让卖师装在口袋里并且牢牢记住,未免有些为难。
总而言之,拍卖台上,讲解与卖师或可为一人,托扈却绝对少不了。假如把卖师比作魔术师,托扈就是那些助手,看着走来走去任人摆布,实则脏活累活技术活全是他们干,称得上多才多艺。正规拍卖开始前,卖场会为他或者他们留好专用通道与位置,简单点讲,那就是一条员工通道与工作台,可繁可简,或明或暗,但一定会有。
当年四宝年会,十三郎参加过一次拍卖,还因此被大灰追杀并将其收服。他本是个细心的人,身在魔域凡事皆有三分谨慎,况且那是他第一次参加修真拍卖,揣着新鲜将所有细节观察个遍,知道托扈的作用有多大。
此时此刻,十三郎搜遍卖场高台,找不到属于托扈的那个入口。
托扈与卖师走一条路?
可能不是没有,要看对谁。昆仑殿这种地方,这种级别的拍卖场,卖太背后居然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壁,无论如何不符合情理。
“假的。”
灵犀法目道行不够深,十三郎没本事一眼看破虚幻,只能从细节合理与否上着眼。观察半响初步得出结论后,他的目光围着那片站地足有数十亩的拍卖场转了几圈,神情略有动容。
“连地都是假的,那一块......是以阵法之力添加上去的补丁。”
话音未落,轰鸣忽起,那块原本矗立经年、透出无尽沧桑的大殿无缘无故在视线中消失,周围景物原封不动,但又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
一眼望去,各处之间链接不仅完美无缺,看上去似比先前更和谐,仿佛它们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从未有过改变。
“神仙手段!”
......
......
那座大殿是假的,但它可以探索;其正门处与内里,不少地方留下禁制被破坏的痕迹,十三郎肯定曾经有人进去过,或许就是林家老祖本人。当然,无论谁进去那个地方,注定都会徒劳空手而归,得不到任何宝物。
真是这样吗?十三郎沉思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修行,一种别样修行之法。”
一地是假不代表昆仑殿是假,纵然所有建筑都是假,也需要一个一个去看破。十三郎不能允许自己身在幻境无法自拔,更不敢在不摸清底细的前提下吞丹悟道,于是他收回目光,站起身准备先离开这座山。
身体踉跄了一下,头晕目眩之中,十三郎险些摔倒。
“嗬!”
脸上变色,此时十三郎才发现,观察、看破那座大殿令自己的精神几乎耗尽,好似背着一座山奔跑十昼夜不休,疲惫到了极致。其双眼酸涩几欲落泪,脑海之中阵阵剧痛,仿佛要炸开来一样;至于花费了多少时间,消耗多少法力,根本没办法计算。
“这样的修行,未免太恐怖了些。”
惊呼之后并无别的变化,也没有外敌前来袭击,十三郎稳住心神,望着四周默默思量片刻,脸上涌出几分自嘲。
“离开与留下,又有什么区别?”
......
......
山路上的石头是假的,说明山路并不真实;山路不真,进而说明这座山可能不存在,至少不是真实的山。以十三郎现在的状态,最稳妥的法子是离去,远远避开这座阵山。
可......何处才是真?
广场吗?大殿吗?河流,沼泽,还是那片看不到杂色的树林?
满眼尽是无解,到处可能虚幻,留在何地才算安全?心里想着这些,十三郎不禁有些自责,暗悔没能早一点、没有把灵犀法目当成重点来修习。如今临时抱佛脚,耗费精力或不是问题,但他付不起那么多时间。
十三郎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若不能在这片幻境中找到那些真,自己恐要被困住,血域关闭之日亦难解脱。眺目四望,高堂大宇连绵万里,短短二十年完成如此伟业......哪怕没有一点干扰,谁能做得到?
当初自梦幻天罗境脱困,十三郎凭的不是破幻本领,而是獴逻他老人家不经意间放水所致。假如从那时候开始留意,道院得到廖香梅指点的他完全有可能把这个短板补上;可惜他习惯了凭拳头说话,也从未想过会遇到比梦幻天罗更高明的幻境,灵犀法目虽有过修行,但从未当成主业来做。
结果有些尴尬,此处造幻手法更高,且连个会喘气儿的都找不到,十三郎便能舌绽莲花、把死人说到活过来,又到哪里去寻找目标?
提到人,十三郎不能不想到枪王等,内心陡然升出凛意。
“别人或许不会,陆昭、百花、蓝山这几个,无论去留,应该会来打个招呼才对。”
现在想起这件事,显然有些晚了。心神转动,十三郎忙试着与蚁后沟通,恰好同时接到其回馈,神情瞬间大变。
放出去试探方向的那些飞蚁,不见了。
......
第六百七十四章:鼎之秘
天色微明,红楼某处持续不断的琴音终于停歇,仿佛挂累了的月亮沉入幽暗之中。
弹琴的照样神采奕奕,各自受命打点行装,告别这座美丽与污秽并存的红楼,赶往城主府新居;吴忠与胖掌柜寒暄着道别,彼此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禁不住相视苦笑。
萧大人听了一夜的琴,难过的是手下还有一直紧张的胖掌柜;此刻终于接到指令,吴二爷长吁一口气,暗想这位爷的琴瘾也忒大了点,难怪要强抢民女。
“叩扰一夜,掌柜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二爷慢走,常来啊!”
笑颜如花与吴二爷作别,胖掌柜目送一帮侍卫护着三顶小轿离去,转过身马上变成苦瓜脸,连连哀叹。
“偶尔辛苦点不要紧,没个头才叫要命啊!”
侍卫走了,萧大人仍留在楼内不肯离开,据说正在歇息回复元气;胖掌柜放心不下,只得打起精神守候外间伺候着,苦不堪言不禁连连腹诽,也不怕仙人看破其思。
“满打满算才四个,这就要回复元气?当年老夫横枪立马......咳咳......”
......
......
“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十三郎怔怔望着蓝瓶儿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冷冰冰的面容冷冰冰的声音,蓝瓶儿的表情看不出丝毫作假,完全换成另一幅模样。
机缘巧合,一夜琴音后,蓝瓶儿的转变略有提前,十三郎得以亲眼看到她的转变过程,也首次察觉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内心大为警惕。
蓝瓶儿毫无察觉,仿佛在她看来,自己一直是现在这幅摸样,从未有过改变一样。她看出十三郎有些奇怪,但不怎么关心,漠然问道:“还有什么事?”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能不能告诉我,血舞王究竟什么修为。”
蓝瓶儿毫不犹豫回答道:“化神以下。”
元婴一吼如此严厉?十三郎有些意外,又问:“确定?”
蓝瓶儿讥讽道:“是不是不服气?对自己失望?”
十三郎老实点头。
蓝瓶儿转头看向窗外,缓缓说道:“受三王一吼而不死,你该替觉得骄傲。”
十三郎听不懂这句话,很想吹嘘血舞王不敢杀、也舍不得杀自己;在他看来,大修士一吼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如此狼狈。且不论十三郎自身强悍与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层煞气之壳有多坚韧;简单点说,十三郎恢复到受伤前状态,全力轰击或许都比不了那一声吼;考虑到血舞借他人躯体施展神通,更显得不可思议。
大修士有这么厉害?十三郎不是刚出道的毛头小子,无论如何也不信。
蓝瓶儿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默然半响说道:“三王身份神秘,修为相当,能肯定的是他们都不是寻常大修士。”
十三郎知道还有下文,耐心等她讲下去。
蓝瓶儿说道:“传闻,不,我敢肯定,三王早就可以迈过那道坎进入化神境,甚至能够直通两境达到化神中期,但他们不肯那样做。”
“怎么可能!”宛如晴空一道惊雷,十三郎失声惊呼。
......
三王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十三郎考虑这个问题不知多少次,始终没什么头绪。若以七宗妙音对三王的忌惮程度看,三王理应化神以上。正因为如此,在处理乱舞局势的时候,十三郎才如此寸步寸心,务求能确认其态度。
真正见到血舞,虽不是本尊之体,十三郎仍能从其威压、及蓝瓶儿的反应上判断出大致境界,理应更加确定才对。然而事实的情况是,他一点都感应不到化神修士身上特有的天地法则之力,初始还认为那是本尊未现的缘故所致,直到蓝瓶儿异常肯定的态度道出“真相”,十三郎仍觉得难以相信。
需要提到的是,道院十数年苦修,十三郎最大的收获是吸收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天地之力,因此才能够感应到本不该感应到的气息。
化神修士高高在上,寻常元婴连见其一面的资格都没有,遑论判断其境界。但对十三郎来说,不谈斗法只论见识的话,化神修士真的不算什么。他曾数次与化神面对甚至交手,连真灵都不怕,对高阶修士的了解远非寻常修士所能及。
妙音贵女的话理解起来并不难,但又很难想象因何发生。作为此界修士,在飞升艰难的前提下,化神几可算修道终点,居然会有人压制修为不愿进入?且连压两阶?
假如蓝瓶儿的话是真,之前血舞借猫女之身显相倒有了解释,因其修为也已达到极限,本尊一旦动用法力,多半会无法压制境界,势必当场破关。
那么,原因何在?
“因为血鼎。境界超过化神,血鼎就再也无法使用。”
蓝瓶儿一句话挑明因果,微讽说道:“我估计,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血鼎是什么做什么用,可对?”
十三郎只能点头,神情略有些羞愧。
蓝瓶儿一点不给他留面子,肆意嘲讽道:“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利用,当成计划里极为重要的一环;该说你有先见之明,还是该说你胡闹?”
十三郎不服,强撑道:“反正是宝贝;我想知道的话,问一下林如海就成......”
蓝瓶儿转回头,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林如海有资格知道真相?”
十三郎张口结舌,心里想人家祖宗传下来的宝贝,难道连说明书都不肯留下?没道理啊!
蓝瓶儿对他彻底失望,轻叹说道:“血鼎不是宝贝,而是寻找宝贝的钥匙,是通往血域的必备之物。”
不用十三郎追问,蓝瓶儿继续解释道:“血域是一处空间节点,极不稳定;化神修士的身体经过天道灌输,天生含有此界法则;修为可以压制,法则不行。如有化神修士进入血域,极有可能会引起空间坍塌,彻底破灭归虚。”
所谓空间节点,实际上是连接两界甚至更多大界的触点;每个大界自成法则,彼此难以相容。换句话说,节点实际类似与通道,若遇法则冲击便可能溃灭,真正的神仙难活。
这些道理不难懂,十三郎闻之忽然想起一事,若有所悟。林如海曾提过,族内如有人修为达到元婴,便有机会解开血鼎之秘,或许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要说就说个透彻,蓝瓶儿接着说道:“血域太过凶险,远非秋猎之地所能比;血鼎也不止一个,每只血鼎也不是只能带一个人进入,但只有持有血鼎的人会受到某种气机保护,威胁凭空降低两成,因此才被人争夺。”
十三郎听得美滋没味,嗫嚅应付道:“两成,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白痴!”蓝瓶儿痛骂。
十三郎老实担下这个名号,问道:“寻宝之物,林如海为什么没资格知晓?”
这才是关键,蓝瓶儿内心暗叹,知道他表面装疯卖傻,实际上神智极为清醒,回答道:“因为血域牵扯到一个惊天之密,与魔域、甚至此界未来有关。”
“这么厉害!”十三郎吓一跳,不是装。
想想又觉得不对,他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魔宫不插手?”
“谁说魔宫不插手?”蓝瓶儿反问。
“......”十三郎想说你真当我是白痴呢,这么简单的道理。
林家有鼎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多年下来,魔宫如果毫无所觉的话,干脆也不要引领百族,老老实实闭关自修就好。假如魔宫插手血鼎之争,三王别说隐藏修为,便是破境一直提升到化神后期都没戏唱。然而现实的情况是,魔宫对此听之任之,连个监督使者都没有,岂非怪事。
蓝瓶儿明白他怎么想,说道:“血鼎共有七只,其中四只掌握在魔宫手里;余下三只流落四方,有缘者得之。每只血鼎最多可同时携带十人进入,其中第一次进入时因有不少化神修士,险些造成血域全面崩塌;之后一直由元婴中的佼佼者承担此任,已历十数次;时至今日,血域空间越发不稳,且每次进入的修士十去其八,其秘依然如昨。”
“血鼎难争,甚至争不了。林如海不自愿的话,无论谁想从林家拿到血鼎,都要付出不菲代价;这种代价不是宝物,而是某种禁忌甚至限制,或许还牵扯到那种气机防护。综合这么多先决条件,你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蓝瓶儿问得慎重,十三郎认真思索,脸色慢慢有所变化。
“人手不足?”
为了进入血域,血舞三王拼命压制修为,一方面说明其中必有惊天之宝,还证明血域的凶险程度。换句话说,普通元婴盲目进入血域等于送死,完全起不到作用。
按照蓝瓶儿的话推断,满额进入七十名大修士的话,活下来的不足十人......
都是有希望进阶化神的人啊!有些人可能像血舞王这样,需压制修为才得以进入;每隔七百年损失一批大修士中的佼佼者,便是魔宫也承受不起。
难怪蓝瓶儿明明对血鼎了解甚多,却一点参与其事的兴趣都没有;她的修为不错,但要看用在什么场合,乱舞城内首屈一指,放到血域里的话,除了给人垫背就是做嫁衣,或许还不如。
想通此点,十三郎突然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略带颤抖的声音问:“刚才说血域是空间节点,其秘涉及此界未来,到底指什么?”
“终于想到了吗?”蓝瓶儿的目光大有深意。
“难道是飞......”十三郎不敢把话说完,目光左右四下张望,似生怕被人听到。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蓝瓶儿淡淡回应道。
......
第六百七十六章:死难求
室内无声,十三郎独自沉思,无法让自己真正平静下来。
蓝瓶儿是被“赶”走的,十三郎察觉到她与往常有些不同,虽不知是否因琴音所致,仍借故催她早点回去调息一番,不要落下什么后患。
少则三十,多不过五十年,血域便将再次开启,这是蓝瓶儿留给十三郎的答案,听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又最符合情理。
血域七百年开启,但经多次探索后,那里的情况已变得有些不同,整体讲就是更接近崩塌,以至于开启时间有所延迟,不如以往那么精准。换言之,无论谁得到血鼎,三十年后就不能再做多余的事,需随时准备传至另一处空间。
谋夺林氏血鼎的人,显露出来的有三家,手段各有差异,证明其在此事上的态度有不同。血舞最直接最坚决,多半是掌握了某种法子,可以在林如海不自愿的情形下取出血鼎,血域之行势在必为。另两方采用迂回温和的方式,仍以林家自愿为前提;或许是舍不得那两成防护,又或表明其对血域的态度,不像血舞那样急迫。
血舞虽有可能强取血鼎,但一定需要不少时间做准备;比如融血祭炼、联络人手等等,最重要的是尽量想办法将蓝瓶儿所言的“气机影响”降至最轻。至于那个三方之约,以十三郎的看法,多半不是独享血鼎,而是争做那个持鼎之人。
进入血域凶险重重,同行的人越多越好。实力越强越好;三王相熟不知多少年,总比现找其它人强得多。加上每人两三名亲信。凑够十人数,也将血鼎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这种推断消除了之前的疑惑,十三郎出现后,血舞觉得有机会完整得到血鼎,遂任凭十三郎给林家施恩;或许在他们看来,林氏如能主动交出血鼎,无论落在谁手里,都比林如海那个软硬不吃的凡人更容易对付。
凭此一条。林如海没有辱没祖宗,足以自傲。
血舞这样想,不净和乱披风估计与之差不多;由此可见,十三郎短期内占据一项优势,血鼎现世前,三王名义上不涉乱舞局势,但却舍不得让他死。
“三十年......”
将这个数字念了又念。十三郎忽然拿出萧管,思索后凑到唇边,吹出几个单调音节。
室内只剩他一个,萧音是好是坏都没人搭理。静静等了半响,十三郎又吹出几个音节。
过了一会儿,他再吹......
有点孩子气。
几次三番没有回应。十三郎叹了口气,自语般说道:“小爷我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你到底怕什么?”
还是没人理。
十三郎有点生气,说道:“再不出来,以后不带你玩了。”
这已不仅是孩子气。简直就是神经病。正常人不和神经病计较,所以十三郎仍然等不到想等的回应。
“真不露面?别后悔呵!”十三郎发出警告。
窗外吹进一股微风。肆意嘲笑他无聊。
“还不出现?”
“真的不出现......”
“好吧,既然不肯来,那么这件东西......”
十三郎拿出一物托在手上,惋惜开口:“还是毁了吧。”
火焰升起,伴之而来的是一声震惊道极致也凄厉到极致的欢呼......
“渡化玉蝶!不要啊!”
东西不见了,十三郎望着突兀出现的那个人,毫不客气骂道:“贱货!”
“是是是,我是贱货,我他娘的真是贱!”
美帅英俊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伸着手可怜兮兮哀求道:“十三爷大人大量,别和小弟这个贱货计较,赏我吧?”
区区火焰就能烧灭渡化玉蝶?笑话!只能说美帅太过震撼,以至于彻底失态。
渡化玉蝶到底是什么,真至于让他变成这样?十三郎着实有些意外,随后禁不住失笑,说道:“还敢顶嘴!”
小弟是贱货的话,做兄长的能好到哪里去?美帅到底是美帅,自甘堕落仍不忘反击,死活也要拉十三郎下水。
“说,怎么这么久才来。”
“我......本帅冤枉啊!”
美帅叫苦连天,说道:“我在灵域找了你很久,奈何死活打听不到消息,这才不得不压下对萧兄的担忧挂念,独自一人来到魔域......”
“等等,公子羽呢?没和你一起?”
“那小子没良心,跑去和什么上古世家混一起,不肯为萧兄安危分忧。”
嘴里说着话,美帅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十三郎的手,目光贪婪神情犹豫,似在考虑杀人夺宝的话,能有多大把握。
“三王都是我朋友,很厉害喔?”十三郎笑着说。
“是啊,很厉害......不吹能死啊!他们咋变成你朋友了。”
“那你别管。废话不说了,想不想要这件东西?”十三郎说道。
“想,太想了!只要萧兄把它给我,七宗的事情,本帅一手摆平!”
“呵呵,知道这么多,你来了很久吧!”十三郎说道。
“嗯?这个......本帅何等人物,打听这点事还不是举手之劳。”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本座不相信你。”
“座你个头......好吧,十三爷英明神武,爱叫什么就什么,不过你得信本帅、我的话,我刚来没几天,连形势都没摸清。”
托妙音门宣扬声名总共也没多少时间,十三郎知道美帅没说假话,遂不为己甚。说道:“说吧,现在有何打算。”
美帅昂首挺胸。严肃回答道:“唯萧兄马首是瞻。”
“那好,你去死吧。”十三郎挥手便是一拳,打出一道黑蒙蒙、看似没有任何威力的气。
“冥......冥气神通!”美帅尖声大叫,看着十三郎的目光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仿佛他是一只从猪肚子里钻出来的恶狼。
......
......
塑灵千变不是说说玩的,冷玉以性命施展的夺造之术更神奇;时隔两年多,十三郎已能模拟冥气神通,威力小得可怜。却足以吓破美帅的胆。
冥术,说到底就是死人才能用的法术,美帅来历如云隔雾,但可确定必与冥界有关。反之十三郎再如何天纵奇才,总脱不出活人范畴,怎么能使用冥术?!
小小神通收到预料中的效果,十三郎颇为满意。说道:“明白了吧,你能做到的事,给我点时间也能做到。还有那什么破碟,实话说我已经收了一片,不介意把它收光。”
美帅无言可对,苦瓜般的脸孔抽搐着。哀叹连连说道:“懂了,好歹刚刚帮了你的忙,给点面子行不?”
十三郎面色微黯,说道:“实话说,你不肯露面。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此事何事?美帅似乎很明白,神情略有羞愧。回答道:“招魂音有用,但也没用;尊夫人的事......关键恐不在这里。”
当初一战,因美帅未尽全力,冷玉才不得不燃烧轮回之力;换言之她的魂魄不是迷失,而是干脆燃烧及达殆尽;美帅所讲有用无用便是如此,或许还带着安慰的成分。
然而话说回来,当初的合作本就有着相互利用的成分,美帅做了他该做、能做的事,谁规定必须以命相搏?
这件事情美帅想错了,十三郎的怨念远不像他想的那么重,但也不甘心就此罢休,遂挥手将冷玉的身体放出抱在怀里,沉声说道:“你再看看。”
一头长发灰白如麻,冷玉面容苍老而平静,彻底陷入类似于沉睡的状态。她的身体不像以往那样挺立如枪,而是如婴儿一样蜷缩在十三郎怀里,似在睡梦中遇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尤为可怜。
对于死,四足或许都不比美帅了解更深,当初亲眼目睹冷玉施法,焉能不知她是什么状况?本想安慰几句应付差事,可当他听到十三郎平静得不像人的声音,没由来觉得一阵心悸,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看出十三郎一直为冷玉输送法力强行维持性命不散,美帅无奈说道:“生机全失,灵魂破灭,本源消耗殆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样下去,只能拖累你自己。”
一条比一条冰冷,一句比一句绝望,十三郎的心几乎沉入谷底,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救不活,看看别的。”
美帅说道:“轮回之眼难以触启......嗯?”
忽闻那声惊呼,十三郎豁然抬头,冷电般的目光望着他,没有开口。
“奇怪啊......奇怪......真有这种事?”
“到底什么事?”
“你不懂,你不懂的......”
美帅不理他,神情犹豫挣扎良久,忽张口吐出一扇小小的门。
大红颜色血一样鲜艳,周围黑光缭绕如无数条蛇影穿梭,似一条通往异界的通道。美帅抬手轻点,小小门页随之徐徐展开,一道金灿灿光芒自内而出,照射在冷玉的身体上。
肉眼不察,神识难见,十三郎却分明看到有一缕缕灰白之气正不停从冷玉的身体里散放出来,而随着那道金芒射入后,灰白气息似有所收敛,渐渐凝化成团,重新聚集在冷玉的心口。与此同时,美帅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萎,本来英俊的面孔出现一颗颗黑点,迅速化成斑块且持续朝周围扩展。
片刻功夫,灰白之气化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又好像一直眼睛,停在冷玉心口徐徐转动;美帅仿佛老了五六十岁,那扇大红之门微微颤抖,似有崩溃之兆。
“收!”
一声轻喝,红门急不可待钻回身体,美帅长长吁出一口气,说道:“好了,死定了。”
十三郎一楞,细细体味片刻,抱拳施礼诚恳说道:“多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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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恨轮回
“轮回这种事情,即便本帅也不甚了了;但可肯定的是,四足那边肯定做了什么,这能让她有机会重凝轮回之眼。”
冥门回归,美帅气色略好,接下去说道:“别问轮回之眼是什么,我知道它是魂魄转世之路上必须的东西,除此再无其它。”
十三郎点头表示明白,诚恳而感激。
美帅叹息一声,说道:“有句话提前说明白,但因受到外力的影响太多,尊夫人虽然具备了转世之力,但......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
十三郎微楞,问道:“能否具体点说?”
美帅犹豫半响,说道:“比如一条路,走走突然断了,用了很多办法重新接上,但是连接的那一段不可能与原来的路一模一样;还有就是路有亿万条,断掉的路就应该消散,此时接上的路,未必还是原来那条。”
“比如,假设你将来真能找到她的转世之体,因为曾经出现过断裂,唤醒前世、也就是今世记忆的难度会大很多。此外还有些别的......”
越讲下去越觉得没谱,美帅颓然道:“算了不要想了,这种事情本就飘渺,没意思。”
没意思?确实。
世间亿亿万人,谁能记得自己的前世?假如轮回那么容易破解,还有什么资格称之为天道法则?
以冷玉来讲,严格来说也不叫重塑轮回,而是借助本就存在于叮当身体里的牵引,重拾那一丝线头罢了。仅仅是这样,就集中了包括一大真灵,十三郎无所不用其极的守护,还有冥界之宝的特殊力量才得以成功。
换句话说,真想达到改变甚至重塑的话,修为至少要超过四足......登天都比之显得容易。
十三郎望着冷玉似比刚才宁静的脸,声音默默问道:“阿玉她......怎么还有气息?”
美帅指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本帅折寿三百年,令她强留阳世三天。”
三百年换三天,应该不是给给十三郎话别;美帅神情略有悲怨,说道:“那几个丫头是生人,这几天让她们好好谈谈曲子,还有什么歌舞,生不生熟不熟,都可以试试。”
他没说这样做有什么用,十三郎也没问,只是诚恳致谢。
美帅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遂理直气壮开口索要酬劳,说道:“那个碟,能给我了不?”
十三郎抬起头说道:“那东西据说有五块,其中一块已经被我吸收。还有里面储存的力量我要留下,可这样做它会变成指环,有没有问题?”
美帅点头回答道:“我有办法取下来,只要有它的指引就省很多事。”
十三郎说道:“那要等段时间,我现在受伤未愈,暂时还不能吸收。”
美帅皱眉,此时才问出一直想问的话,说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什么,和四足打了一架。”十三郎淡淡说道。
“.......不吹牛是不是真会死?”
“是真的。不过不是打架,它老人家根本没动手......好像眨了一下眼。”十三郎无奈回应。
“真牛!”美帅衷心赞叹。
朝真灵出手,还让人家眨了眼,一般人可做不到,也没那机会。
十三郎可不会这样认为,问道:“别说我了,你怎么回事?得了冥火这么久还没化神?”
美帅愕然反问:“你当化神是什么?大白菜?”
十三郎严肃说道:“我觉得美帅与众不同。”
美帅哭笑不得,只好说:“这样的环境我没办法破境,要进入......那里去才行。”
“那不是......要等七八十年?”
“无所谓,得大于失。”
十三郎有些担忧,问道:“你打算怎么做?不要祸害这里才好。”
美帅摆手回答道:“本帅心里有数。实话说吧,那是獴逻盗取的一件宝物,我要收了它。”
“能行?”
“当然行!就是慢点,我得先在里面破境,再用......估计百八十年才能做成。”
七八十年加上百八十年,差不多就是新纪万年;十三郎心里不知怎地浮现出这个念头,叮嘱道:“不要求快,稳妥最重要;对了,魔蚊有没有办法留下?”
三言两语,肆虐魔域无数年的大患被两名年轻人以这样的方式决定命运;十三郎甚至还打算借此捞一票,如被魔宫知道他的打算,真不知该怎么想。
美帅一愣,随即说道:“尽量吧;对了本帅要去调息打坐,没事别烦我。”
十三郎说道:“意思是,这里指望不上你了。”
美帅大怒,说道:“别再敲诈本帅!实话告诉你,就算破了境,这里的事我也不想参合。”
十三郎问道:“是不想,还是不敢?”
美帅楞住,说道:“本帅会不敢,笑话......”
本是随口一问,听了美帅的回答,十三郎内心却突然一跳;从其神情中,他看到一丝隐藏极深的忌惮之意,似比面对浮魔更凝重。
“到底为什么?”他问道。
“什么为什么?”美帅目光闪烁,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你知道的。”
“我知道个屁!”
美帅怨气颇重,不再隐瞒甩口道:“自从来到乱舞城,准确讲自从看到你之后,本帅一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别问我是什么,本帅啥都不知道,纯感觉。”
不知道的东西最可怕,道理不难理解,然而,世上还有多少东西能让美帅怕成这样?几连原因都不敢追索。
十三郎暗暗警惕,笑道:“不是怕我吧?”
美帅冷冷望着他,仿佛看的是一头猪。
“和什么有关?血舞?蓝丫头?其余两王?吴二爷?老李......”
“行了,行了,别胡扯行不行。”
十三郎静静望着他,意思是不说清楚就不准走,自个儿看着办。
美帅觉得头大,说道:“气机懂不懂。”
十三郎很老实,回答道:“刚刚听过。”
“滚!”
“我说的是真的。”
“算了算了,不和你瞎扯。”
美帅摇头说道:“刚来的时候,本帅发现你身负重伤,还不知死活搞出很多事,和一大帮势力夹缠不清。想想这样虽然不正经,可谁让你我相交一场呢,不能眼看着不帮忙。”
十三郎心想你就吹吧,要不是我手上有筹码,丫早跑没影儿了。
美帅说道:“乱舞城地方不大,乱得可真够可以;我想着先试试水、摸摸各方底细,就施展秘术感应此城之气。反正无聊嘛,你也知道的,什么七狼八虎三大王,除了三王还算人物,其它人根本不在本帅眼里。”
吹牛果然是会传染的,跟十三郎相处之后,美帅明显不像以往那样持身有度,明明丢脸的事,非得吹出一朵花来。
话到这里,美帅脸上涌起后怕的神情,说道:“结果没想到,我无意中感应到一股气机,有点......想睡觉。”
“.......”十三郎一头雾水。
美帅无奈解释道:“本帅从来不需要睡觉,一旦睡了就......永远不醒。”
只有死人才不用睡觉,美帅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其所言的那道气机,仅仅感受一下就直指要害,着实令人惊畏。
所谓气机,十三郎的确刚刚听过,之前蓝瓶而讲解血鼎功用的时候曾提到过,就是一种冥冥中存在、但又无法寻找源头的感应;对无法理解的人来说,几可用运气来解释。
找不到源头是因为本事不够,不代表源头不存在,十三郎顾不上多揣测,皱起眉问道:“是神通吗?意味着什么?”
美帅只是摇头,苦涩说道:“不知道,察觉到那种感觉我就收了法,之后一切正常。”
十三郎没法再说什么,总不能逼着他冒着沉睡不醒的危险再试一次,遂说道:“算了不提这个,你去休息,顺带帮我做件事。”
美帅大怒,喝道:“那还叫休息?休息是什么意思懂不懂!”
“又不是让你睡觉,换个地方呆而已。”
十三郎嘲讽一句,说道:“去五狼吧,有你坐镇,我才能放手做事。”
这个要求不过分,美帅悻悻然收回愤怒,说道:“本帅走了,你在这儿能行?”
十三郎内心微暖,说道:“一群鼠辈,过几天就收了他们。”
“也是,连这种货色都解决不了,别跟人家说认识我。”美帅潇洒起身,不想精力消耗太多居然摇晃不稳,怨念大生微讽道:“还有事没,一并讲来。”
“到时候扮成小兵帮我指挥兵马,这方面你在行。”
“......我操!”
终究难以逃脱苦力命运,美帅愤怒摔手而去,留下十三郎皱眉良久,难以真正释怀。
“气机,睡觉......信术,寄魂......血鼎,飞升,事情可真多。”
怀抱塑灵女微凉的身体,十三郎轻抚着那张枯槁的脸,神情略有嘲讽。
“只有三天都不得清闲,我这个做老公的......还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