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零七章:神秘路,彼岸花(一)
“怎么会是这样?”
仔细观察、感受着身处的这个世界,十三郎如在梦中,脑子里很久都不能生出别的念头。
萤火阵阵群群,星云片片叠叠,四周黑暗但绝不可怕,明明空荡荡似无一物成形,偏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是一片星空。
这分明是一片星空!
然而,怎么会是一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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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轮回之路?到底什么才是燃梅?轮回究竟如何修复?
关于这几个问题,十三郎的认知有过几重演变,每次发现都不一样,相同的是每次都觉得自己找了真相,事后发现完全错误。
星空第一奥秘,古帝、血魂苦求不解的难题,十三郎经历这样的过程并不奇怪,因而每当发现“又”错了,都会付之一笑,并给自己打气说:每见成功他妈一次,距离成功便又近一步。
这次不一样,然而这次又是这样。
进入前,不仅十三郎自信满满,其它人、包括那位天下无敌的相柳天魔也这么想,因而才会、才敢、才肯把未来命运压上。
结果依旧,所见与所想根本不搭。
轮回既非漆黑一片,也不是某种具备形质的法器,而是一片璀璨、深幽、浩渺无尽的星空。
这可怎么补?
“出错了......”
所见所感,内心判断被彻底颠覆,十三郎不能像以往那样说服自己,内心有些迷茫,有些惊恐,有些失落。
他的思维并未停滞。相反比任何时候运转的都要快,片刻时光想到无数种可能,其中最可能的结果是:跨界!
燃梅实际上是一扇门,进门等于进入另一个世界,另一片完全不同的星域。
最重要的是,这里给他的感觉完全陌生。
没来过的地方当然陌生。按说这种感觉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这里真的是星空、且从未涉足的话,问题就大了。
燃梅,入梅,十三郎目的明确,修复轮回之后回归四大星域,最好能够直接回到沧浪;如今情况变成这样,让他如何修复,修复谁?该把补天石按在何方?
不能修复。是不是就不能回去?或需要无穷时光钻研、修行,重新找出真相?
那怎么来得及......那怎么行啊!
“绝对不行。”
迷茫无用,惊慌失措是最大的敌人,失落过后,十三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首先查看自身状况。千年修行,他知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自身才是根本。
他倒退几步。很快意识到身后并无界门存在、或者已经关闭,再也感受不到。
不存在回去的路。至少不在这里。
于是他低下头,认真查看手里的补天石,发觉它似乎在这里比之前在冥界的时候亮了些。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之前也未想过它会不会变亮......再说这有可能只是错觉,补天石根本毫无变化。
漫无头绪,十三郎尝试行功。发觉自己的修为还在,可......剑尊没了,阿古王也没了。
不能说没了。天绝尚在,剑尊理应在里面,但却一点都感应不到;至于阿古王。他藏身在十三郎的影子里,这里是星空根本没有影子,不知其状况如何。
这样想着,十三郎轻轻挑眉,挥手施法,朝身前一指。
乌啼响起,昊阳出现,大小如婴儿握拳。
“不......是......吧......”十三郎目瞪口呆。
当年劫境铸阳十里,今日高下如云泥,凝炼出来的太阳才这么丁点大?
“这样的话......”
初始一惊,随后一喜,无数次经历告诉十三郎,事不寻常意味着有线索可寻,最怕的不是意外不断,而是看起来什么都正常、实则无从入手,那才真叫入地无门。
低下头,仔细看,十三郎把昊阳拉到眼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用眼睛看用神识看,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它就是变小了,内里一切如常,作为铸阳金乌,十三郎甚至能够在昊阳中修建金宫,动念便有雏形生成。
可它还是那么丁点大,十三郎万分疑惑,试着走进去......失败。
再试,失败,接着试,还是失败......
“见鬼了吗!”
十三郎大怒尝试变身,变人变兽,变云变雾,甚至化身为与昊阳同源的火。
就是进不去。
昊阳不能变大,十三郎擅变但其体积不变,修为运足变得大些,用的少则变大的程度小些,最小就是如今模样,再无削减。
小不能容大,多简单。
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将来传出去说自己铸造的昊阳却不能安身,不知会笑死多少金乌。
“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十三郎一跳,随后意识到自己并非徒劳无功,因为昊阳有了影子,阿古王“再度现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古王的声音里透出极大惊恐,像是经历了极为可怕的事,再有他无法显露身形,只能从十三郎的影子里传出声音。
“不要急,先看看......能看见周围不?”这是“再度现身”的由来,十三郎也不知道阿古王现在什么状态,只好着他别忙着害怕,先静心下来看看再说。
阿古王如此,剑尊更不用想,半点声息皆无。
“能看到......这是哪里?我怎么了?为何会是这样?”
唉!
十三郎从这句话听出来,阿古王和自己一样,一头雾水。
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未催促也不再追问,默默等待很长时间,直到阿古王稍稍平静一些。才以试探的口吻询问。
“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王驾也非简单人物,认清现实后显得极为果断,认真回答道:“星空,异界,空间之门,我能想到的这些东西。你应早就想过。”
十三郎默默点头。
“别的暂时没有。”阿古王问道:“怎么办?”
“能怎么办,四处先看看。”十三郎思忖说道:“能否动法?”
“一点点。”
“这样......”十三郎犹豫了下,说道:“我把昊阳收起。”
“我会怎样?”阿古王赶紧追问。
“不晓得。”十三郎老实回答道。
“......”阿古王咬了咬牙,说道:“来吧。”
伸头缩头免不了一刀,阿古王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坎儿,忐忑不安。
“准备好......”
十三郎准备收起昊阳,结果迎来又一次失败。
嗯?!
十三郎再吃一惊,内心微凛。
昊阳不比寻常神通那样只出不回,金乌自己铸炼的昊阳仍可收回体内。可慢慢祭炼增加威力,也能恢复重化火元,如今这条铁律被打破,小小昊阳漂浮在身边,能看不能收。
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迟疑,十三郎立即内试,修为再转,渐渐地。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阿古王察觉到异样。
“昊阳无法收回。”
“......然后?”虽觉得奇怪,但能听出来、阿古王明显松了口气。
“没什么。”十三郎随口回应。声音还算平静,内心已如大浪翻涌。
他的修为少了,不可恢复。
刚才没能察觉,原因在于现在的他与当年相比强大太多,拥有的法力以海量计,施一次法等若海中一瓢。况且这是许多年来首次出手,精力全都放在外界,难免有些疏忽。
现在十三郎知道了,再没有弄清“为什么”、找到解决办法之前,这片星空不会给他任何弥补。用一次少一次,用一点少一点。
海量修为,听起来似乎无穷无尽,实际上、要看和什么对比。放到世界内,放到时间的长河中,他这点修为算什么。
沧海一粟?恐都不够资格。
如此这般沉吟良久,十三郎重新抬头看着周围,略显踌躇。
对他而言,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以往无论身处何种困境,十三郎总能保持沉静,慢慢寻找破局办法。这次也不例外,从认清现实的那一刻开始,十三郎便已决心直面危机,迎接挑战。
只不过,从哪里开始呢?
四面八方只有三件事物,星云,萤火,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黑,因为星光点缀不同,星云漂浮难定,每个方向都不一样,又似乎完全相同。
星空啊!何其浩大无边,那无数星光看似紧密,去追的话,当知其耗时动辄以十年、百年计;若在往常也就罢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法力有限,不得不仔细斟酌。
犹豫的时候,阿古王也在帮忙观察并且思考,结果一无所得。
“该去哪儿呢?”
“那边。”十三郎随手指点某颗星光,举步动身。
“为什么?”以为他发现什么,阿古王有些惊喜。
“它最近。”
“这都能知道?”阿古王既惊且喜,追问道:“现在你什么修为?”
星空莫测,并非看起来明亮而且大的距离近,反之则远;身处这样环境,神识不达,如何判断远近?
阿古王很清楚这种道理,不能不惊诧。
“知道个屁。”十三郎脚步不停,声音有些恼火:“蒙的”
......
......
勤者有得,这句话再度被证明是真理,随身带着一颗太阳赶往“最近”星光的路上,十三郎与阿古王从未停止过观察与思索,各自推衍、彼此对照并且认真,得出结论后再与世界印证,倒也有些收获。
比如这里并非没有灵力,只是稀有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灵力与“外面”不同,无法被十三郎吸收。就好比水,海水湖水雨水露水泥水,内里存在许多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另外还有一点需要提到,它的状态不够稳定,似在不停发生变化......这样的东西,照例说就不该随便命名,之所以被两人当成“灵力”,原因在于它被确认可以像灵力那样燃烧成法,威力似乎还不小。
“先不管它。”
力量奇异,后果难以预料,因其数量太少,纵能利用、也无大用,除非能够确认其与破局有关、或在别的路无法走通的情况下,十三郎不打算为之付出心力、与用则必少的法力。
除了灵力,两人在路上发现一个让人担忧、甚至觉得绝望的情况,这片星空出奇的大!
以十三郎的速度飞驰很久,周围景物竟无太多变化,粗看就好像原地踏步,那颗开始看起来很明亮、被认为距离最近的星点闪亮依旧,丝毫没有变大。事实上,假如不是十三郎心细、从一开始就在留意星图之间角度的话,定会因此认为自己已经入幻,或进入某种奇异状态不能摆脱。
民间传说鬼打墙,一个人跑啊跑的直到累死,实际在某个极小范围内不停兜圈子,十三郎曾怀疑过这种状况,不仅开启法目查探,还用笨拙的法子前后对比,最终认定不是那样。
“那就是太远,太远所以太大。”
“是的,太大。”阿古王有他的法子,结论与十三郎相同。
此次交流后,两人心情都很沉重,很长时间没再开口。
以十三郎如今的修为,不至于跑几趟路就法力枯竭,但能肯定一条,星空越大、探查起来越是艰难,结果越难预料。
那也没有办法。
想想着看,走走停停,时而放出神识远眺,希望遇到别的人、或者别的生命也行;结果依旧令人失望,星空当中一片安静,似乎什么都没有。
等过得久了,这种状况渐渐变得可怕起来。
事物总是相对,大与小,高与低,安静与热闹,祥和与恐怖,会因为一些变化发生转变。两人正在经历的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会有一阵因身处异界紧张难安,随后、渐渐会被那种安谧宁静的感觉熏染,进而觉得安宁。等到时间更久,周围一成不变的时候,所谓安谧的世界、入眼会觉得死寂一片,安宁自然也就变成了孤独。
漫长、深远、广博,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不对!”
“真有这么大?”
说巧也真是巧,是不巧是因为触发警惕的因素为同一个,当心内生出前路孤独的那个瞬间,两人同事惊呼。
“你先说。”阿古王言道。
“时间,这里的时间有问题,具体如何有待详查。”十三郎告知自己所觉,随后问:“你发现什么?”
“大道:“它只有那么大,一直都是那么大。”
“嗯?”十三郎不太明白。
“是你变大了。”阿古王幽幽叹息道:“这片空间里的你,怕与原来世界里的狂灵差不多。”
......
后记
战后楼兰,满目疮痍,然其透‘露’出来的气息却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远观近望,到处可见忙碌的身影,侧耳聆听,呼唤常见,声音里透出的喜悦那般浓郁,任谁都无法掩盖。(广告)-.79xs.-
玄武湖畔,少‘女’追逐欢声笑语不断,偶尔伴随几声犬吠,身处其中,恐会觉得这是富贵人家踏青郊游,哪会想到此处刚刚经历此界最疯狂的战火。
“真像是一场梦。”
笑闹一会儿,十三郎独自离开人群,缓步走向岸边独自远眺的那个老人,有些打趣地声音道。
“怎么,还想不开?”
“嗯?谁?呃......当然不是。”
被人走到身边犹自不察,对血魂这样的人而言可谓荒唐,凛然中转过头发现是十三郎,才又放松下来,抱以苦笑。
“阶下囚,哪有资格想不开。”
“别这么说。我倒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星空遨游,仙道有期,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一下子都满足了。”
“呵呵,也是啊......”
因为几大真仙携宠而来,楼兰之战突兀终结,笑傲此界无数年的血魂成了俘虏,几大‘女’仙看中他的道谕令神通接近法则,宣告带其在身边,离开这个世界。
无力拒绝,加上这本就是其长久期望的事情,别的不说,修行上破境希望大增是肯定的,当然他的身份角‘色’发生剧变,说俘虏有点俗气,称为家仆更合适。
从堪比一界天道之大能变成老仆,血魂很不适应这种巨大转变,好在三‘女’对楼兰“引轮回”之事有些兴趣,会在楼兰停留几天,血魂因此得到几天时间,正在努力适应新角‘色’。
与血魂同样命运的还有天道,此时的他就在玄武湖中央,服用过‘女’子赐下的仙丹后慢慢修养;按照当中彩虹‘女’所讲,天道毕竟是天道,有着人族永远无法媲美的天赋,既然他梦想自由,便也跟着一块儿走,了偿心愿。
这当然是客气话,当真比较的话,天道在那一家子里的地位还不如血魂。
不管怎么说,楼兰之战就这样结束了,真的像一场梦。
“以前总觉得,天下虽大,老夫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甚有藐视仙班之心,暗想着只要能找到机会突破仙境,照样可以成为唯一,没曾想仙人......居然强到这种地步。”
不知不觉道出心事,血魂忽然发现,整个世界,自己居然只有和这个年轻人能谈上几句话,称得上举世无亲。
“也不是了。我问过她们,普通仙境比你强不了多少。”
“所以才令老夫......让我觉得奇怪。”
说着说着,血魂有些神秘问道:“你体内藏有仙人气息,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如今听说......看样子......那人是她们的夫君?”
“是的,怎么?”
“为什么那么弱呢?”
“弱?”十三郎越发不解。
“是啊,与她们几个完全不同级。”看神情,血魂明显有些不甘心,低低声音说道:“仙人难道不讲个男‘女’般配?一个那么弱的仙人娶这么多强大仙‘女’为妻,不般配啊!对了,你说他是跑出去找媳‘妇’,会不会是因为不堪忍受......”
十三郎听不下去了,笑骂道:“去你个老货!‘乱’嚼舌头,不怕被镇压万世不得翻身!”
血魂神‘色’讪讪道:“我就是不明白......”
“得了得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懒得和这个好奇老鬼解释,十三郎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不死和你到底啥关系?”
“呃......这个......”
似有难言之隐,血魂支支吾吾说道:“问这个做什么呢?”
“想问,不行?”
“天道也是知道的,你可以问他。”
“我还就问你了,不行?”十三郎心想你个老鬼怎么回事,难不成当年与古帝争风吃醋,暗恋什么的,见鬼了么不是。
“不是不行......不死她其实是......”
憋了好一会儿,血魂咬牙说道:“是我未过‘门’儿的儿媳。”
“啥?!”
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十三郎满脸黑线。
“你有儿子?”
“废话!”
“亲的?”
“.......”血魂怒目而视。暗想你小子变着法的骂我戴绿帽,岂有此理。
十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那个,他们呢?”
“谁?”
“老婆孩子呀?”
“唉......”血魂一声长叹,回答道:“当初,老夫醉心于道,忽略了他们母子......”
“没功夫听你缅怀过去。[超多好看]赶紧说,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是......”
十三郎长吁一口气,暗想那敢情好。
想说话的时候常常忍不住,血魂心有未尽之意,也不管十三郎爱不爱听,继续说道:“说起来,我那孩儿的死还与你有关。”
“啥?”十三郎楞住,随即冷笑:“别想栽赃,别想打敢情牌,我的名字不够大,而且不吃这个......”
他心里觉得血魂在变着法的要挟自己,从而让自己从旁为其说几句好话,今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是真的。”
血魂狠狠瞪了一眼远方,说道:“你的师父,金乌是元凶,若不然,老夫怎会将它大卸八块,镇压数万年。”
啊!
十三郎真正呆住,本已转身想走又停了步,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才问道:“不是因为三生六道?”
“杀子之仇为主,那些只是顺带。”
“......”
这种事情,血魂应该不会‘弄’错,十三郎又想了想,说道:“可我听说,师尊是因为有人偷了它的蛋......”
“这个......我那孩儿是有些孟‘浪’,但不至于被烈阳烘干‘精’元而死,况且老夫在其体内藏有神念,金乌明知其身份......”
“切!你儿子怎么了,你儿子就可以偷人家孩子?很了不起吗?”
这下可就是立场问题,十三郎毫不犹豫,冷笑予以驳斥。
“换成我,会让他死的更惨。”
“......”
血魂的儿子偷了金乌的蛋,金乌夫‘妇’杀其复仇,于是惹来天大祸事,被大些八块,镇压数万年之久;这样算起来,不死当初与金乌有杀夫之仇,难怪她会在沧‘浪’投以神魂。现如今,不死又和十三郎扯上关系,这算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边血魂道:“因为被金乌虐杀而死,我那孩儿没能转世,但我听说,凡此界生灵,无论怎样都会留下痕迹,仍有法子唤醒其意。比如你那个用剑的老师,就是这样复活,所以老夫想问问,你在轮回中,有没有办法......”
“想救你儿子?”
“......嗯......”
“再说吧。我会留意。话说回来,你让不死虏我家人的账还没算。”
这样应着,十三郎赶紧掉头离开,暗自想最好别我找到你儿子的痕迹,否则,必定将其抹去更加彻底,干净,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苦还要计较......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教。”眼看十三郎要走,血魂在身后叫道。
“说。”
“古帝,为什么想成为轮回器灵?”
“他呀......梦想着落地能够生根。”
“落地生根......什么意思?”血魂一头雾水。
“他是太监,需舍弃全部修为才能恢复正常,除此......便只有主动与轮回融合,与沉沦中慢慢磨去功法痕迹,长出人根。”
听了这番话,血魂的表情要多奇怪便有奇怪,楞了好半响,爆笑当场。
“......哈......轮回真有这重功效?”
“将来看呗。”十三郎随口应着,身形渐渐消失。
****************
九宫之首为高塔,在古帝一战中被摧毁,真仙如城后很快被修复,那名彩虹一样的‘女’子站在最高处远眺,视线仿佛能够穿越世界,衣袂飘飘有如‘欲’仙。
这话有点不对,她本来就是真的神仙。
不知看向哪里,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十三郎蹬塔而上来到其身后。
“见过彩虹仙子。”
从‘女’儿口中获知,这位看着像彩虹一样的‘女’子真的叫彩虹,人如其名,名如其意,真真让人无话可说。
听到十三郎的声音,彩虹仙子并未回头,淡淡的声音问:“都安排好了?”
十三郎回答道:“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一时片刻难言妥当,是以......谈不上什么安排。”
“本尊在轮回中如何?”彩虹仙子又问道。
“还好......有古帝为助力,修复起来轻松不少。”
楼兰一战,十三郎本尊自始至终并未出现,出动的都是道影。其原因,首先轮回并未修复完毕,其次这是他最后一张牌,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动,而且......假如真的事不可为,十三郎或许真的会忍下去,以大忍之力留待将来。
“不用担心古帝。他想做器灵就让他做,这个世界被天道折腾的够惨,古帝修为不错,也算为这个世界出力,”
“是......”十三郎能说什么,只顾点头:“有仙子亲自施展禁法,应该无事。”
彩虹仙子听得笑了,微嘲但无恶意的语气说道:“看起来,你还是不怎么放心啊。”
“咳咳......”索‘性’道出心中顾虑,十三郎说道:“主要是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抗时间。”
这番话引来仙子共鸣,微蹙峨眉言道:“你说的对,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抗时间......就连夫君也不能。”
听到这番话,十三郎楞了一下,犹豫问道:“仙子的意思是......”
彩虹仙子并不打算隐瞒,淡淡说道:“夫君遇到麻烦,命瞄瞄返家传讯,我们这次出来,是为了支援夫君而去。”
啊!
十三郎大吃一惊,暗想这这这......老乡那样的人遇到麻烦,会是怎样的麻烦?
想想又觉得自己无聊,宇宙之大,既然有强大仙人如老乡,当然会有与之匹敌、甚至比他更强大的存在,以他那种狂蛮霸道的风格,遇到麻烦有什么奇怪。
“你没留意到瞄瞄受了伤?”
“哦......那个......要紧吗?”问出马上觉得后悔,十三郎暗骂自己笨嘴拙舌,瞄瞄受伤他真没看出来,不过人家分明都全家出动,哪能不要紧。
果然,彩虹仙子微微皱眉,随即表情又变得和缓下来,傲然说道:“夫君坏了至高规则,要紧当然要紧,但要说真有多严重......纵有真圣亲自出手,想杀我的夫君,也不是那么容易。”
至高规则,真圣,后者暂为听过,十三郎深知前者多么可怕,比如他自己,轮回当中沉沦上千万次,方才‘摸’索到一点点边际,距离破坏的程度.......想到这里,十三郎心里一跳。
“为何会坏了至高规则?”
“还不是因为你。”
预料之中的答复,彩虹仙子心‘胸’虽大,仍禁不住有些埋怨的意思,轻轻言道:“当初夫君送星魂,本就有些不合规矩,又在你体内留下气意,虽压制了修为,仍免不了被真圣所察。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他不该送来一个魔头,在你身边死在轮回之中,三番五次下来,至高规则终于找到其真身,躲是躲不过了。”
“阿古王!”
十三郎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讷讷无言。
如今他才知道,送星魂这件事不被至高规则允许,至于其后怎样发生,显然已经超越他所能了解的层次。
“那个......”
想来想去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彩虹仙子安慰他,淡淡说道:“别想多了,夫君历来这样的‘性’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假如事情从来,我想他非但不会退缩,反而会做的更过火。”
这话十三郎相信,他亲眼见过“老乡”的样子,知道他是那种:如有人警告说这条路不能走,其多半会一脚把发出警告的人踹开,阔步前行。
“真圣也好,至高规则也罢,力量其实也就那样,最麻烦的无非是时间......”
彩虹仙子像在自语,眉间偶有忧‘色’闪过,随即又被骄傲所替。很明显,她对自己夫君的信心比十三郎更足,联想到此前那名翠衣少‘女’的表现,越发凸显其强大。
“时间......”十三郎没顾上分辨,忙开口说道:“我有一道法术与时间有关......”
“定字决,我的夫君也会。”彩虹仙子接过去。
“......”
十三郎有些无语,暗想果然层次有别,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察觉到十三郎的沮丧,彩虹仙子安慰道:“别丧气,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修炼到这样程度,纵使夫君,当年也不敢说比你更强。”
十三郎越发无语。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十三郎很清楚自己得到多少奇遇,得到过多么强大的外力支撑,别的不谈,就说轮回之中修炼,天下哪个人能够复制?这样修炼才有今日成就,与老乡横向对比仍只能并驾齐驱,可知其当初多么......变态。
“唉!”
偷偷叹了口气,十三郎小心翼翼问道:“至高规则生效的方式是怎样的,阿古王死在这里,也能惹到它?”
“原本是不会的,可惜,阿古王的身份有些特别。”
“哦?”
“他是域外天魔,至高规则流放之所在,夫君将其送到人间,死于至高规则最易着眼的轮回界内,焉能不被发现。”
“域外天魔......那不是心魔界?”
修士一生修炼,一生都与心魔相伴、相斗,传言中,最厉害的心魔自成一界,天生能够通往各个界面......从彩虹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它们自己通行是一码事,被人送出来是另外一码事,尤其不能被其进入轮回,等若冒犯至高规则reads;。
“没错,就是心魔界。”
“老乡怎会去了那里?”
“什么叫怎么会?你不是亲眼看到过?”彩虹仙子有些奇怪,微怒说道:“他去找媳‘妇’,却把我们丢在家里不管。”
“找......”找媳‘妇’,这事情十三郎知道,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老乡的媳‘妇’居然是......居然是一个魔头,域外天魔!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他竟然杀上‘门’去寻亲,这是......什么样的人呵!
心里非常非常想知道细节,然而知道彩虹仙子心情不妙,十三郎明智地选择回避这个话题,住口不言。
“你还不知道那里就是什么地方?”
“......”
十三郎无言可对,暗想那时的我只是一缕孤魂,又怎么会认识什么域外天魔界。
这样想着,十三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忙说道:“域外天魔界,我怎么会在那里?”
“你呀......你是不是要去真魔界?”
“嗯?”十三郎有些愣神,暗想这算什么,不回答就不回答,我又没本事强迫。
彩虹仙子自有用意,接下去说道:“等你到了真魔界,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自己找出原因。”
十三郎稍稍恍然,心内同时生出几许不安。
犹豫几次,他说道:“老乡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
本意只是客套,没想到彩虹仙子回应道:“有的。此次前来,我的本意就是带你一道。在与青姑娘的跨界意识沟通的时候,我得知你已入住轮回,既如此,必定与至高规则有所牵连,此行当有用武之地。”
听到这番话,十三郎内心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reads;。
去帮老乡摆脱困境,按理说责无旁贷,然而......
看出其心事,彩虹仙子语气微转,说道:“如今有现成天道可用,加上这里是楼兰,风儿和芊芊已经在研判轮回规则,用不到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十三郎老脸微红,难以开口。
彩虹仙子有话说,瞥一眼十三郎,淡淡说道:“关于青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嗯?
十三郎又是一愣。
彩虹仙子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已全部知晓。”
啊!
十三郎大吃一惊,暗想不死当真了得,这么几天功夫,居然找到这么硬的后台。
果不其然,彩虹仙子神‘色’坚定,接下去说道:“青姑娘人好,命不好;记住她终究是个‘女’人,你既然......别辜负了她。”
能说什么呢,十三郎唯有暗自佩服,心想还是老乡厉害,自己果然无能。
这样想着的时候,彩虹仙子渐渐没了说话的兴致,淡淡说道:“夫君那边有事,我们姐妹不日将行,如今你也算......罢了罢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什么罢了罢了,十三郎很想知道,但不好追问,只得深施一礼问道:“确有一事想请教仙子。”
彩虹仙子稍感诧异,说道:“这么客气......看来是要紧事。”
“......那个......”
感觉难以开口,十三郎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如上刑场般开口。
“请仙子法眼,帮我看一下......我到底是人,还是......”
“还是什么......”
彩虹仙子着了眨眼眼睛,一时间,整片天空为之变‘色’reads;。
“害怕自己是天道化身?”
“嗯。”十三郎
“关于这个问题,夫君好像有所预料,让瞄瞄传了信儿给你......当然,如果你没闻起来,也就没有这回事。”
“呃......”十三郎‘精’神一振。“他怎么说?”
“夫君说:灵逍遥,魔自在,是人是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做人、还是想成为天。另外他还说,回家的路就在脚下,它一直都在,等你有了本事,自己回去看。”
“......回家......”
默默念着这句话,十三郎仿佛变得痴了,很久都不能说话。
“路在脚下,它一直都在......”
***************
......
......
很明显,把这章作为终章更加合适些,然而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锻仙的故事在上一章就结束了,这章是后记,同时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该填的坑应该都填了,实在没填的,79傲天的那档子事儿,古帝与不死之约,属于细枝末节,已无必要。
别的,真没什么了。
呃,关于新书......这两天好好想想。
再次感谢大家,祝所有人快乐,平安。
老枪!
......
第六百八十四章:雷霆万钧之轰天雷
一击之约。
战场上,尤其是修士之家发生战斗,当双方均有顾忌的时候,以切磋代替生死搏杀的例子屡见不鲜。
这是一种能让双方保持颜面的方式,前提是:赌注不要太小,也不能太大。
红面长老不愿意这样,他无法接受对方条件,甚至不想放过这名狂妄的年轻人,因此不惜压上全族修士的命运。
不知是出于对大长老的信任,还是对形势的判断与之前不同,数十名土蚌修士,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接一击便可得到想要的,红面老者的条件相当优厚;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十三郎提出一项更狂妄,狂妄到让人觉得荒谬的反议:一击必杀!
接我一击,活下来就算你赢。
要不要接受?废话!
这都不敢,土蚌族还好意思不滚?
......
“呵呵,哈哈哈!萧大人好气魄!不过......”
脸上带着一丝寻味,两分嘲弄,三分不屑,红面老者说道:“大人难道不认为,赌注对老夫不太公平。”十三郎没有插话,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红面老者说道:“老夫接你一击,萧大人带着属下安然离去,什么代价都不用付。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不如大人承诺,老夫若能不死,今日场内凶徒交由我族处置,如何?”
十三郎毫不犹豫摇头,说道:“我与长老不同,他们的命不属于本官。”
红面老者面色微沉,说道:“大人是在嘲笑老夫?”
十三郎淡淡说道:“我只讲事实。”
红面老者微讽说道:“何不直接说自己不敢。”
十三郎说道:“敢不敢不是你说了算,既然长老认为这样不公道,本官可更换注码。”
红面老者微楞,说道:“寻常之物,老夫不放在眼里......嗯?”
十三郎掌中托着一颗丹药,晶莹如珍珠般剔透,隔着如此远距离都能嗅到一道淡淡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丹药一现,周围十数道神念均有波动,至少有三道惊呼传入耳内,均有贪婪意。
“这是......”
“化婴丹。”
有这么多人看着,丹药绝无可能作假。值得一提的是,每回面临破境,十三郎总会提前备好相关丹药,结果却没有一次用得上。化婴丹的命运同样如此,原本以为天赐良缘,结果断背山一战,莫名其妙结成史上最弱元婴......再弱也是元婴,元婴一成,化婴丹再没有用武之地。
十三郎将化婴丹收好,微微一笑说道:“听说化婴丹比定婴丹更珍贵,可有此事?”
红面老者深吸一口气,说道:“化婴丹乃破境之丹,定婴丹虽然等级更高,但它只能提升修为,价值的确有所不及。”
十三郎随意说道:“此丹做赌注,够不够?”
红面老者目光微闪,说道:“受你一击不死,此丹就归老夫?”
十三郎冇说道:“你死了,土蚌修士需听从本官号令,即便我让他们去死,亦不能拒绝。”
红面老者忽哈哈一笑,大有深意说道:“大人会让他们死吗?”
十三郎回答道:“当然不会,我会让他们充当马前卒,去和其它不听话的人厮杀。”
......
周围传来数道冷哼。显而易见,窥探的人对萧大人的坦率感到不满,但又不能不承认,假如换成自己处在他的位置,同样会这样做.问题是,他要赢得下赌注才行。
一击灭杀红面老者,除神秘莫测的三王外,乱舞城内谁能做得到?反过来讲,假如十三郎具备那种力量,各宗长老均会觉得自己的策略非常明智,庆幸之前未与之正面对抗。
此时此刻,一些人不禁有些羡慕红面老者,认为他走了狗屎运,碰上这位身怀巨宝偏偏脑子不太好使的年轻人。
别人这么看,当事者如何?
红面老者沉吟半响,目光掠过周围修士,再看看下方正收官准备开拔别处的天狼骑士,终傲然开口道:“老夫答应了,请萧大人出手。”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长老是不是忘了什么?”
红面老者冷哼一声,半转身,目光扫过身后修士,喝道:“尔等都听到了,可有话要讲?”
土蚌修士集体点头,三名元婴神情复杂,似似想说点什么,但都没有开口。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哪怕他是族中大长老;问题是,谁敢、谁能在这个时候表达反对?谁敢当面告诉所有人,自己不相信大长老接得下八指先生一击?
是打脸吗?不,那是找死?
低阶修士个个狂热,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让这场比斗尽快开始;元婴老怪知道的比较多,他们明白大长老为何如此在意这场比斗,准确讲是那枚化婴丹。有了它,再付出一些代价,他便可以换来自己所需要的冲关灵药,尝试破阶成道,真正进入大修士行列。“此事尔等均有参与,老夫会记在心里;此番事了,自会有所补偿。”
红面老者知道十三郎不容他在此事上作假,喝道:“各位同门弟子,请立誓!”
数十名修士,元婴以下最先做出反应,纷纷施展法咒定立誓言。几名长老彼此对望,交换眼神后无奈相随,掐诀施法,同样立下不可违背的誓约。
他们知道,若不考虑声誉影响,誓约已经不太重要。事情到了这一步,全城修士恐都已知晓,土蚌族骑虎难下,断没有退缩避让的可能。
“师兄小心。”
“师兄不要大意。”
“小弟恭祝师兄马到成功,再得破阶之道!”
将自己的性命暂时交出去,三名长老立誓后纷纷进言,提醒师兄不要大意,一切以谨慎为前提。
“老夫明白轻重,师弟们请放心。”
红面老者答应着,随手轻拍腰间,也不见其做势念动法咒,一道黄蒙蒙光罩凭空出现,将身体牢牢卫护其中。
“萧大人,请!”
“厚土之力?”
十三郎摇摇头,分不清是赞叹还是嘲讽。与浮魔相比,红面老者施展的厚土之盾金光闪闪,看着华丽璀璨不可一世;若换成三年前,十三郎恐会认为他比浮魔还厉害。但现在有夺造之术做基础,十三郎自己都能施展出厚土之术,自能体会到老者之盾看起来光鲜,实则流于表面,别说与浮魔比较威力,给它提鞋都不配。
“就这样吗?”
十三郎好意提醒道:“本官建议你祭出法宝,免得有人说我胜之不武。”
他的口气好像在和死人讲话,完全不在乎对手怎么想。当然,只要比斗获胜,意味着红面老者失去性命,自也无需考虑他有何感受。
红面老者气度凝稳,居然真的拍手祭出一件铜锤模样的法器,催动法力置于头顶,一样黄蒙蒙的光霞护在全身。周围传来几声冷哼。
接人一击而已,用得着里三层外三层准备周全?试想一下,假如这不是赌约而是厮杀斗法,谁给你机会准备妥当才出手?连对方施法后应对的胆量都没有,怎么看都有示弱嫌疑。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他,提醒道:“就这样了,不再多准备几样手段?红面老者低喝道:“这样都接不下大人一击,本座宁愿奉身拜倒,侍大人为主!”
十三郎笑了笑,轻蔑说道:冇“无胆无智又无谋,这样的手下,本官不要。”
红面老者寒声嘲讽道:“嘴上功夫再厉害,还是要施法打出本事才算数。休再多言,请大人出手!”
十三郎摇摇头,弯弯腰抬抬腿两手搓动仿佛热身,怜惜说道:“这么急着送死......”
“那就去死吧。”
声音并不严厉,听在耳中给人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名即将进入大修士行列的元婴老怪,而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哈巴子狗,一雷劈倒。
没错,一雷劈倒。
死字出口,紫色电弧从十三郎口中喷出,粗若儿臂,带着炫目至妖冶的光华。
电弧如光,瞬间闪过千米空间,击中红面老者的身体。
黄光碎裂,红面老者的目光凝固,启唇似欲惊呼,身体已经消失。
堂堂土蚌族大长老,连一次施法的机会都没有,就此化作飞灰。
击杀了对手的紫色电弧意犹未尽,屈伸闪烁串舞当空,仿佛骄傲的精灵一样,肆意展放最后芳华。战场安静了,乱舞城安静了,整个世界安静了。
人们呆呆注视着那片空间,望着那个本该站着一个人的地方,脑海里残留着红面老者最后时刻的表情,心里下意识地想: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没了?”十三狼也觉得惊诧,或者是惋惜。
“两三年才添个半饱,就这么没了......”他可惜的不是老者的命,而是自己数年才能调用一次的神雷。
嘴里道着遗憾,十三郎的动作丝毫不慢,身体闪过一把捞起那柄丝毫无损的大锤,啧啧连声。有心人此时注意到,十三郎面色憔悴灰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次抽光,空落落的感觉。
有什么关系?
大敌已去,群贼胆寒,就算身体出点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宝物不错,呵呵......嗬!”
刺骨的寒意炸开十万八千个毛孔,十三郎豁然抬起了头。
破空长矢自无尽之远的天外而来,伴随着一声厉喝,以及数道惊骇的呼喊。
“那是什么雷......啊!”蓝瓶儿自虚空中显露身体,一把捂住脸。
“小心!本帅的碟!”马车破碎,美帅怒吼中冲天而起。“嗯?放肆!”暗处一声意外的低吼,饱含愤怒与失望。
无论是谁,都比不了那一声厉喝,其中蕴含的杀机与怨毒,几可占满整个世界。
“萧八指,为依白偿命来!”
......
第六百一十二章:七箭下天山
第一箭,一千两百码外。[]
“无耻”
发出声音的不是被射的人,而是两边的观客;雪盗不用提,喝骂之声惊天动地,便是坡上也有不少人叫出来,随后意识到自己站错了立场,闭嘴犹自连连摇头。
精瘦汉子伸出的手指尚未收回,脸上轻蔑仍未消散,弓未动箭未出,箭矢已临头。
骂人不着急,也来不及;精瘦汉子神情骤变,本能地举弓探手,左腋一抹。
晃动的感觉,如风。
“耻”字落音,箭芒已出,连珠三发。
空中一朵四射的花。
箭与箭的对撞,绽放的不是光华,而是一颗颗碎散的铁粒。疤脸的弓是好弓,精瘦汉子何尝不是;他是专业弓手,与疤脸相比力量或有不及,准与速却超出太多,那张强弓更是精心打造,还附有仙法。
以事实而论,精瘦汉子射术比十三郎好太多了,不谈精准,便是拾弓的角度、取箭轨迹都经过千万次锤炼,精确到毫厘计。
移地相处,十三郎别说像他这样以箭破箭,能否来得及发射都不一定;话说回来,他没必要用那种办法,只管反击无需在乎对手怎么样。精瘦汉子所不知道的是,对手既然犯规在先,他大可移动身体尝试规避后反击,在不动用神念锁定的前提下,十三郎的射术恐很难跟上其变,反会得到更多机会。
可惜他不敢,以往的战斗让精神汉子明白,弓手比斗比的就是快与准,一旦开始落在下风,想搬回来千难万难。加之十三郎给他的印象颇深。箭与箭指尖的衔接很是凌厉,且本就抢了先机,哪能随便退让。
他要抢攻,以快打快,以准破快。以凶狠对凶狠,化解对方的无耻。
箭芒呼啸,第一支箭矢尚未完全消散,第二支、第三支又将抵达面门。与之对应,精瘦汉子连珠三发,铁矢仿佛被某种莫名之力吸引一样迎面飞扑。箭箭接交。
三朵铁花接连绽放,已有飞溅出的铁粒扎破瘦汉的脸,丝丝鲜血顺着面孔流下来,其惨其恨恰如他的眼神,放声怒啸。
“箭!”
人生五指,两指挟箭而发。一次最多可连珠四射。哲射之比的时候没有人这么干,因拇指不便,很难把最后一支搭准。以十三郎为例,之前阻击时一次四发,此时也不能不改换方式,仅取其三。
但他毕竟抢到先手,攻击发动的时候。精瘦汉子无论心理还是姿态都不在最佳,难免落入被动。三箭过后又是三箭,比之前更快,也更近。
十三郎的箭术虽然一般,前进的速度却突然间暴增,如一股疾风呼啸而过,仿佛一支箭。
一支不断发箭的箭。
速度力量叠加在箭矢上,比之前更快!
精瘦汉子心里的委屈愤懑无法描绘,也无人倾听,通通化作一声怒吼。
“箭!”
喊箭便是箭。那张强弓的弓弦骤然一亮,凭空射出一支箭矢!
一支光箭。
“无耻!”
这次开骂的不是雪盗,坡上亲卫群情激奋,一个个扯着喉咙大喊大叫,几名按不住性子的亲卫跳出战壕。恨不得冲过去砍他一刀。
仙法!那是仙法!
虽只有一道,但其本质已显,精瘦汉子的弓是魔器,且不是凡品!
这是作弊!**裸地作弊!
群情愤愤,一场本该壮阔激烈惹人怀念的哲射大比变成如此模样,让人说什么才好。
愤怒过后,人们心里同时泛出忧虑,先生该怎么办?
强弓再强也是凡物,怎与仙法相比?假如先生死在这场不公平的比斗中,后面怎么办?
不得不说人心真的很奇怪,比斗开始的时候,很少有人想到十三郎落败怎么办。按照道理讲,他本可大大方方拒绝这场比试,算不得丢人。
不是吗?懂箭的人个个都看得出,先生并不像对方那样专精此道;人家是文人,是教书先生,有把子力气那也是天生,凭什么和你这么玩?
没拒绝,就意味着接受规则,意味着要按照哲射比试的章程进行。可谁又能想到,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有着一副与其面容完全不相配的狡诈心肠,竟当着千百人的面耍诈!
没等亲卫从羞耻的感觉中醒过神,对方居然还了一手,居然也耍诈?
“无耻!”
“不要脸!”
“他没资格成为哲射!”
喝骂之声此起彼伏,连雪盗都不例外。至于作弊谁先谁后,精瘦汉子是否有理没有人再计较。事实摆在眼前,十三郎可以不懂规矩,精瘦汉子不行;他是射手,矢志成为哲射乃至神级哲射的射手,怎么能这么干?
“荣耀啊!荣耀何在!”不少人顿足捶胸愤怒声讨,为十三郎感到不值。
仙法之下,精神汉子便是不能将对手击杀,也一定能搬回局势;公平比斗,没有人认为先生会赢。
一句话,死定了。
荣耀值几个钱?那不是十三郎所考虑的问题,不屑于去想。
不能动用法力,他的速度也不会慢;三箭射出,十三郎已踏入千米范围,再发三箭。
箭如飞蝗,距离对手仅五十米处与那缕明光相遇,仿佛水珠滴落进大海。
消失了。
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箭矢到底是箭矢,无法与加持在那张魔器上的仙法比拟;锐利的箭锋射进光团,如春雪遇到骄阳,寒冰被烈火烘烤一样,融化成铁水直至虚无。
一支,两支。光团也变得黯淡;第三支箭矢成功穿透重围,只余下半截光秃秃的箭杆,仍旧扑向自己的目标。
不显勇武,唯见悲壮。
那是最后的力量,也是挣扎。如此悲怨而无助。
“我要杀死你!”
精瘦汉子怒嚎一声,身躯倒卷,如一把平射的刀。
犯规就犯规,丢脸就丢脸,反正也这样了,他也不再计较什么嘲骂;现在的情形。唯有用最最花哨最最绚丽的方式击杀对手,才能替自己挽回一丝颜面。
双足猛踏,精瘦汉子的身体一字平滑,头颅却高高扬起,双手同时在腰侧一搭。
箭如飞蝗!
脚踏弓,手扣弦。得到缓冲的精瘦汉子显示出哲射才能具备的高超技艺,连珠六射。
眨眼之间,局势仿佛退回到开始的那一刻,不同的是,此时多箭的是精瘦汉子一方,而不是十三郎。
“好!”
雪盗团再次发出狂吼,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欢呼。反之山坡上的人们神情黯淡。不少人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再无一人叫喊。
没错,胜利就是胜利,没有人怀疑十三郎将要落败,即将中箭身亡。
只有一人不这样想,准确说是两个。
“老师,杀死他!”小少爷大叫,忘记了自己前几天刚刚义正词严。
“杀他。”小姐也在叫,声音很轻。
呜!
没有撕裂空气的呼啸,没有震荡弓弦的脆响。只听到一声呜咽般的轻鸣。
那支箭杆与一支箭矢同归于尽,身前五支利矢呼啸而过,迎向最后一支箭,发出最后一击。
十三郎呢?
他没有再出箭,但他还在跑。以极快的速度狂奔向对手,线路笔直。
“他在找死吗?”精瘦汉子身在空中,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个念头,微微有些嘲讽,与惊诧。
对手的速度让他觉得震惊,甚至有些害怕;这样的距离,他已经能够看到十三郎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里蕴含的平静与讥笑,更加难以理解。
疑惑中,箭出,箭触,箭碰到箭,箭穿过了箭
那支箭很快,快到不可想象,快到来不及眨眼,穿透了精瘦汉子所发出的箭
这不奇怪,之前那支断箭都能与一支刚发出的利箭同灭,说明他以这样的方式发箭力量不足,比不了之前那样平击。
问题是,有点过了吧
一支,两支,三支
那支箭好像死神的眼睛一样,不停地穿透一支支利箭,不停地朝精瘦汉子的头颅靠近,靠近,再靠近
四支,五支
精瘦汉子的脸色变了,轻蔑与不屑化作惊恐,随后变成绝望,身体却还在空中飞。
他想落地,按照原先的规划,他将在箭矢射入对方身体的那一刻落地,摆出最最酷烈的姿势,享受自己又一场胜利。
现在他仍想落地,但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求力,借力,为了活下去。
他有魔器,但他的人是凡人,既然飞到空中,就再没有外力可用。
来不及
变幻目光注视下,那支箭矢方向不变,速度不变,以看起来极缓慢极坚决的姿态穿过最后一支箭,飞过最后一段距离,穿透眼前的空气,射入精瘦汉子柔嫩的眼窝。
不深,仅入三寸。
足够了。
关键时刻,十三郎的运气居然也变得好起来,极为难得准了一会。
“怎么可能呢?”眼前一片黑暗,精瘦汉子丝毫不觉得痛,意识渐渐沉迷中,心里仍在想。
“怎么可能呢?”
十三郎如一阵狂风卷到他身边,探手摘弓,取箭,返身便走。
他看都没看一眼对手,仿佛眼中只有那两张弓,此行的目的也是它们,从未更改。
来时如山,去时如风,身穿着破旧棉袄的书生来了又去,飘飘洒洒
战场鸦雀无声,周围死一样的沉寂。
“好!好好好,好啊!”突然间,愣了半响的小少爷大叫大跳,双手胡乱挥舞,仿佛一只抽风的小公鸡。
这便是战场,有其它任何场合都无法具备的渲染力。战场上的死亡场面最多,或慷慨或悲壮,或凄惨或苍凉,唯独不会有怜悯。
“成何体统!”夫人小姐远远瞪了他一眼,齐声喝彩。
“好!”
一片欢腾。
嗨不嗨?废话。爽不爽?废话。
装逼不装逼?还是废话。话说回来,主角不装逼,谁他妈爱看啊!
关键是要装得好,装得合理,装得让人觉得爽。您说对吧?
题外话:这几章文字挺精神,老枪可是累得不轻,萎靡到不行。如果您看得爽,看得嗨,记得支持我好好写下去,遇事儿站在我这边。
求点好玩的,有地点号的粉我一下,我要做万人迷!
嗯,就这么着吧。
第六百一十三章:再出奇兵
“杀得好,杀得好啊!”
雪盗仍在忙碌,坡上却已开始欢呼胜利,仿佛忧患尽去,人人皆有光明未来一般。//本文来自\\
不少亲卫自营寨里冲出,一路欢呼迎接自己的英雄,小少爷跑在最前面,跌跌撞撞大呼小叫,惹出不少嬉笑几声惊呼,还有两声轻叱。
实在说,此战前十三郎人缘不好不坏,远达不到虎躯一振英雄伏拜,历史车轮滚滚前的地步。军人与文人历来有冲突,你看我不服,我看你也不顺眼,无非是个意气之争。现在不同了,不论十三郎身份如何,来历怎样,目的又是何方;一场血战下来,总跑不掉袍泽二字;战士性子单纯,没有文人那么多弯弯绕,既视为兄弟,那便以兄弟之礼相待,无须掩饰什么。
兄弟胜,那就是自己胜,焉能不为之激动,岂可不因其兴奋;便是血战未消,下一刻就可能同赴黄泉,又算得了什么呢?
“兔崽子,不守军规。”
疤脸统领骂了两嗓子,见没什么效果,索性自己也走出去,共同迎接这个屡次给自己惊喜的“先生”。守山嘛,弄来弄去就那么点事,不管对方怎么攻,无非是个拼。
此时众人才真正意识到,战场上只有胜利才是永恒,当胸中压抑尽数释放,胸中热血可肆意挥洒的时候,谁还在乎胜利如何得来。
话说回来,十三郎的胜利不光彩吗?谁敢这样讲!
面对仙人手段,纯以凡弓击杀对手,这样的胜利不仅仅光彩,更让坡上的每个人都产生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人们忍不住便要想,假如换成自己呢?假如以后遇到修家。自己有没有机会以力破法,行那逆天之事!
武者就是武者,表面谦逊不要紧,内心平和亦无碍,胸中当有一股不平气;人家“柔弱”书生能做到的事。自己凭什么就不行,有什么资格说不行?
揣着种种畅想,十几名亲卫呼啸下山,紧跟在小少爷身后呼啸下坡,以欢呼向胜利者致敬,以长啸向英雄献礼。
不是他们跑不过孩子。关键是没人和他抢。
雪花飘舞,一个人在几千道目光的迎送中踏上山坡,如一杆挺立枪,似一根不倒的旗。
回去的路上,十三郎没有像下山那样飞奔,不疾不徐摩挲着那张魔器短弓。神情颇有些赞赏。本行炼器,十三郎一眼看出另外一张是凡品,没有封印任何法术。
如何让不具备修为的凡人激发法术,这个问题十三郎曾经思索过,一直没什么进展。灵域也有可供凡人使用的法器,皆以灵石发动阵法才得以实现。精瘦汉子所用的弓不太一样,用的是禁制封印。轻喝便可激发,别具匠心。
以十三郎的修为,那道法术本身不值一提,他在意的是这条炼器思路,如能琢磨透彻,意义不同凡响。简单设想一下,平时制作一些封印法术的器物,厮杀时拿出来使用的话,岂非平添不少法力和手段?
一般状况或许无用,碰到那种大场面、持久战。比如眼下,绝对是大杀器,会彻底改变战局。
尤其是,他现在动用法力需忍受痛苦不说,还担心后患。制作一些这样的魔器。方便很多。十三郎的恢复过程不会快,有准备的情形下动用法力,总比战斗时被逼使用来得好。
以制作而论,十三郎自己能炼器,禁制更可算本行,至于材料太多了。
不考虑那些,身为一名合格的炼器师,在看到一条足以让自己开阔思路的法器后,本能便是将它弄个明白,掌握在手里。因此十三郎第一时间将那张短弓抢到手里,生恐出什么差错。许多法器本身带有自爆功能,假如击杀对手不及时,未尝没有两手空空的可能。十三郎狂奔中突然加速,除了给最后一箭增加力量,这也是主因。
研究不急于一时,行至半坡,十三郎确定弓内再没有什么隐秘手段后将其收好,回过头,远远朝群盗方向看了一眼,似有所指。
他能感觉到,远处有两道目光一直随着自己的身体移动,一道火辣一道阴冷,一道炽烈一道疑惑,均无善意。
有善意就怪了,十三郎不敢动用神念,无法分清对方是谁;可肯定的是,自己在两方心中的地位都比之前更重,似与谋划不符。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打定主意,十三郎伸手接住飞扑过来的小少爷,不理会他的兴奋聒噪,对疤脸严肃说道:“弓,我的。”
“我靠!”疤脸统领踉跄几步,险些摔成狗啃泥。
一片欢笑,特真诚。
“情况不妙。”
欢庆不能改变双方力量对比,击杀一名准哲射扭转不了大局,望着坡下蠢蠢欲动的雪盗团,疤脸统领面色严峻,眼神透着冰冷。
三方杀阵,看似一模一样,可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三团后,一群格外粗壮的雪狼徐徐向前,正中央一面血红披风,如督军,实为准备绝杀。
双方各有一名修士,时时以神识横扫战场,当然错不开十三郎的身体。他们的修为都不算高,结丹中后期模样,以十三郎此时的状态,一面需要掩饰修为,还要压制元婴躁动,实难在不被其察觉的前提下释放。
风雪狂骤,十三郎不是千里眼,对乱舞城周围更谈不上熟悉,没办法瞧出太多信息。他知道越是这样越是要沉住气,虽极力想弄明白那三个方阵里隐藏着什么,仍不肯妄动。
有心问问情况,又担心自己显得太无知,十三郎索性藏拙,耐心听着疤脸介绍敌情。不是什么都可以用失意解释,比如周围种族。十三郎自称同属乱舞魔族,如果连这都不晓得,未免有些太荒唐。
“蛮族!那是蛮族!”
疤脸终于看出什么,指着中央那群身材格外高大的雪盗低呼,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劲敌。
“”十三郎很想知道蛮族到底有何了不起。目光微转。
疤脸是个明白人,主动说道:“先生有所不知,魔族众多,如只是普通人,通常不会特意加上什么族什么类;但凡带上族字,至少也是战士。拥有一定实力方可。蛮族之人与我们不同,不炼体胜炼体,不修道也修道很难说清楚。”
十三郎总算方便开口,问道:“有天赋?”
疤脸点头应是,说道:“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成年经过祭礼后有一定几率觉醒。诞生一种发狂增加战力的天赋。凡是发狂的蛮族战士,个个力大无穷不畏生死,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和恐惧,只知杀戮,全无一丝理智可言。”
“那不是狂化吗?”十三郎很想这样问,心里想难不成小爷穿越到西方世界,遇到传说中的狂战士?
疤脸说道:“蛮族战士天生好斗且不服管教。若是普通战士,没有那个主将会喜欢。一阵风实力不凡,既然用了,多半就是能够发狂那种。”
实力强才有狂横的资格,十三郎理解这句话,遂问道:“狂战士蛮族发狂之后,个体实力到底怎样?”
“狂战士?这个叫法倒也贴切。以普通蛮族而论,发狂之后均不输给我的手下,如果是出众者”
疤脸指着脸上的疤,恨恨说道:“这就是参照。”
“难怪可以认出来。原来是吃过亏。”十三郎心里想着,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问了句:“对手怎样了?”
“死了!”疤脸一脸骄傲,随后忍不住叹息,说道:“很麻烦。真的很麻烦。蛮族人丁稀少,一阵风怎么说也只是盗匪,居然弄到五百蛮族这件事”
十三郎说道:“考虑眼前吧,另外两股呢?什么族,有什么本事?”
疤脸苦笑摇头,说道:“看不出来,全顶着丧服,没法分辨。”
这倒怪不得他,雪盗之所以名为雪盗,便是因为他们的衣着。大雪之中全身白袍,事先极难有所察觉;等到被袭的队伍发现他们,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说话间,三方阵营徐徐而动,距离山坡又近了些。周围气息再次凝肃,亲卫们看起来还算放松,那些被组织起来的健仆壮妇却已紧张到极致,手里握着奇形怪状的兵器,呼呼直喘。
风雨欲来,雪盗摆出总攻架势,所有人都明白决战即将展开,生死就在眼前。
望着渐渐靠近的雪盗,十三郎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知道他们是谁。”
“嗯?”疤脸疑惑。
十三郎抬起手,说道:“左天狼,右角蚩,都不是善茬。”
疤脸大惊又大诧,竟忘了局势何其凶险,问道:“怎么看出来?”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天狼族天性与狼亲近,普通人也不例外,凭坐姿就可确定身份;至于角蚩他们很臭,特别臭。”
“”疤脸哑口无言,心想你这观察可够细的,还生着一双狗鼻子。
十三郎知道他有不解,此时却已懒得理会,问道:“那些雪狼还在不在?”
之前的战斗中,并非所有雪狼都被当场杀死,几十条受伤雪狼生擒后被锁起来;疤脸身为统帅,考虑问题比普通战士长远,打算战后尝试驯化,成不成都要过一遍。
当然,要打赢这场仗才行。
听他突然问起雪狼,疤脸明显一愣,说道:“在是在,可”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在就好,交给我吧。”
“别忘了,我是医生。”
第六百一十四章:两面
“就这?”十三郎的语气明显透着失望。
幸存下来的雪狼本就带着伤,落到亲卫手里哪能有好;总数不到二十,有几头明显快死一.不,是已经死掉;还有三头是残废,前爪都被剁了下来。余下也都鲜血淋漓,气息奄奄。
这能干啥?自己都没力气跑,指望它们对敌?
“奇怪,那两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疤脸气得不行,回头怒叱:“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看守雪狼的亲卫个个苦着脸,心里想这能怪我们吗,您老吩咐对它们狠一点,最多死光拉到。
统领不知道十三郎的打算,但能肯定他绝不会无的放矢,一想到转机很可能就在这些雪狼身上,如今却被自己.被这些蠢货弄没掉,疤脸的心在颤抖,刀疤乱跳。
情势所逼,不然疤脸不会因一句话就把希望寄托在雪狼身上,如那五百蛮族都能够狂化,根本就没得打。
“算了算了,先着人给它们治一下,你跟我来。”
时间紧迫,十三郎懒得再说什么,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吩咐两声叫过统领来到自己那辆破旧马车,说道:“外面等着。”
他说的很随意,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味道,疤脸连声应着,待十三郎钻进马车才醒悟过来,暗想不对啊,老子才是头儿好不好,什么时候变成这家伙做主。
到这个份上,谁是将谁是兵似也不太重要,疤脸无奈等在外面,时而转过头看看坡下,目光转过来又转过去,忧虑焦灼无一刻安心。
等待的时间不长,疤脸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有心进去看看十三郎搞什么鬼又不敢,只好竖起耳朵听着动静脖子伸得老长。
“先生到底是不是一.要配药给雪狼治伤?全治好也没用啊!再说也没这么快;不对,他让别人治来着。到底干啥用呢?他到底是不是一.什么声音?好像在倒水,水一.咦,出来啦!”
“你在干吗?”十三郎探出头望着几乎贴到脸上的那双牛眼,有些诧异。
因之前过于专注,十三郎头一回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如此接近,杀意瞬间释放。虽及时醒悟后收回,疤脸统领仍觉寒意直冲头顶,禁不住猛的哆嗦一下,好似有钢刀凭空架在心头上随时可要他的命。
感觉来到突兀去得也快,疤脸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在等一.嗨嗨,这是啥?”
十三郎没有回答,说道:“惊着了?”
疤脸咣咣拍打着胸脯,大声回答:“没有,绝对没有!”
“粗中有细。”十三郎对他的评价再上一筹,随手递过去一只水囊诚恳说道:“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疤脸回答后愣住,明白自己到底还是露了底,苦笑摇头说道:“到底是先生这些弯弯遛”
十三郎不管他是嘲讽还是夸奖,说道:“信不信随你了,战后我便离开。”
“别,千万别啊!”统领这下真急了,恳切说道:“实话跟您说吧先生,老疤多少有点眼色,能看出您不是一般人。”
“从哪儿看出来?”
“身法,先生比箭时用的身法,绝对不是天赋,而是一.”
疤脸似有难言之隐不愿讲得太明白,连声道:“可这与老爷少爷无关,而且,老疤我一.”
十三郎实在听不下去,打断说道:“贵姓?”
疤脸楞住,说道:“我姓刘一.因为这个疤大伙都叫我老疤。”
你叫我老爸差不多!十三郎哪肯吃这个亏,说道:“还是叫老刘好了,接着说。”
疤脸说道:“哦一.我的意思是说,老疤.老刘我相信,先生绝对没有恶意。”
十三郎看着他,没有开口。
疤脸不知该如何表达,面色通红吭哧半天,最终一咬牙一狠心,说道:“我觉得,先生是那边的人。您不说,我就当不知道,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就是。”
那边?十三郎反被他弄得有些迷糊,问道:“哪边?”
“那边。”
“到底是哪边?”
“那边就是那边啊!”疤脸憋出一头汗,伸手比划出一个图案。
战盟?十三郎看出他的手势,心想这样想倒也合理;问题是,为何疤脸不敢说出来,又因何猜测自己是战盟的人之后便如此肯定不会有恶意?
“从哪儿看出来的?”
疤脸明显很作难,眼下追究这个也不合适,十三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不提这些,先告诉你这东西怎么用。”
疤脸居然不依不饶,说道:“那您还走不?”
十三郎被气乐了,说道:“我走不走和你有什么关系?过来。”
疤脸又一哆嗦,内心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赶紧凑上前。
冒充凡人,十三郎悄声嘀咕几句,疤脸越听越糊涂,眼睛眨啊眨地眨了半天,确定先生再没什么吩咐才问道:“就这?”就这。”
“有用?”
“有用没用一.”
十三郎给出一个让人崩溃的答案,说道:“用了才知道。”
“好吧,那我去准备。”
事态紧急,疤脸虽悻悻不已但不敢多问,一路小跑赶紧去安排,半路仍不忘回头道:“千万不能走啊!老疤一.老刘我.一”
“去吧去吧。”
十三郎无奈挥手,转身赶往防线,打算再看看对手如何安排。结果没等他赶到地方,那名刚刚把小少爷领走的丫鬟急慌慌跑了来,传给十三郎一条略显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老爷有请。
“老疤.¨老刘告密?不可能。他只是怀疑,而且害怕,时间也来不及。”
十三郎心里默默想着,迈步走进大帐。
帐内干净整洁,没有太多装饰·正中一张官案格外醒目,林如海高坐其后,神态冷峻,也在默默想着心事。
野外迁徙·每日还要费力将官案取下置于帐内,林大人不愧是皇室血脉,恪守官道,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只可惜眼下这种情形,他这位理应最最尊贵最最威严的皇官成了最无用的人,那张官案变得颇不是味道,官威不在·反和它的主人一样,有些落魄。
预料中的全家到场面没有出现,十三郎遂不在刻意装扮、或掩饰什么,打过招呼略一拱手,静等对方开口。
与林如海接触不多,加上双方没空搭理、或不愿搭理对方,十三郎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与坏,仅知道他是个凡人官吏·与天下成千上万官员一样,是被供养起来的那类人。
或许¨¨¨多一点威严,多一点怜慈·表里更如一?大约就是这些,而已。
此时十三郎留意到,林如海眉心比往日更加阴暗,两鬓斑白增多;那双修剪整齐的手掌置于案上,仿佛要抓住什么,但不像以往那样有力。
十三郎还看到,林如海的指尖沾有几点污秽,自己居然没有留意到。
这时候的林大人,官员颜色消褪不少,看上去一.更像一位家长。
一位为妻儿性命担忧的家长。
“坐一.请坐·先生请坐。”
三声坐,三次转换,三种心态,林如海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自嘲说道:“见笑了。”
十三郎依旧没有多说什么,谢过后平平淡淡坐上侧椅·很静,也很稳。
林如海望着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按理早该与先生一谈,奈何官务繁杂.”
十三郎轻轻叹息,挥手打断说道:“大人,说重点吧。”
林如海语气微滞,明知道十三郎的话很在理,语气也不含任何恶意,心里仍不禁要生出厌憎。他的感觉中,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名待审的囚徒,对方则是一名高高在上的判官,正以轻蔑目光俯瞰,似能掌控生死。
这种感觉让他喘不过气,睁不开眼,更加难以开口。林如海甚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为什么对这位明明对自己一家有大恩的强者怀有愤怒,难以压制,如鬼火炼心般的愤怒。
望着十三郎平静的面容,静静感受着对方平和语气中蕴含的强大信心,林如海再度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先生要听重点?”
这是废话,十三郎心里不禁要想不愧是皇官,哪怕再紧急再关乎人命的大事,他们总能、也总有办法扯一通废话,死也要维护住官家威严。
这是所有官员的通性,无论贪官、清官、大官小官,能官或无能的官,只要是官,只要来到那张桌子后,坐到那张椅子上,骨髓灵魂都会某种力量所侵透,外延成为森严冷峻,不可触犯。
这是官道,也是天道,至少是其中之一。
林如海是官,而且是皇官,无论他的心性如何,来历怎样,家里藏着怎样的隐秘,都不能抹杀其官员本性,不能去掉天道官道在其灵魂内雕刻的印记。
“人人如此,倒也怪不得他。”
十三郎心里这样想着,回答道:“军情刻不容缓,大人有话请明言。”
军情两个字让林如海清醒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决然所替代,说道:“既然这样,本官直话直说,我与先生有两句话。”
十三郎望着他,目光平静。
“其一,先生如能将涛儿莲儿带离此地,本官愿倾尽所有,哪怕是我的命也可以¨”
林如海难以再说下去,由十三郎的神情中,他知道对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遂深深再吸一口气,脸色突然间变冷。
“第二件事,血鼎乃祖宗所留,林某无权做主将其处置,谁都拿不走。”
一
第六百一十五章:非徒
血鼎?
十三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轻轻摇了摇头之后站起身,说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林如海明显楞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对方居然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内心瞬间被羞愤充满,叱道:“先生可是认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误会往往越争越乱,唯有经过时间沉淀才能消解。[]十三郎由衷体会到这句话的奥妙处,无奈之下诚恳回答道:“我知道,无论怎么解释对林家宝物没兴趣,大人恐都不能相信。但我仍要说:您那件宝贝对我来讲,一文钱都不值。”
正对着林如海的眼睛,十三郎说道:“提醒大人一声,当时当下,真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
“”林如海瞠目结舌,灰败的脸上血一样的红。
必须要说,十三郎的态度坦诚而且谦逊,谦逊到让林如海不能相信、不愿相信、甚至不敢相信的地步。他完全无法理解、或者说不想去理解对方的心思,也完全接受不了十三郎这种看似婉转、实则轻蔑到极致的态度。
血鼎,那是血鼎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大决心、经过多少次筹谋、经历了多打煎熬才能说出这句话!
他居然这样,居然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自己把视若性命的珍宝双手奉上,对方却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话都懒得说一样。
林如海为官一生,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差。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偏偏就是这种真诚,非但没让林如海觉得轻松。反倒更加愤怒。
事情就是这么怪。有些时候,人在拥有一件珍品、或者人的时候,总觉得周围每个人都想抢掠自己,每个人都很危险,需要严格防范;突然有人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反倒变得极难适应。这种情形每个人都遇到过,程度轻重不同罢了。对方表现得越真诚、越坦白,往往事情就越糟糕。
林如海就是这样。此时此刻,十三郎的言辞表现让他觉得,那个血鼎不再是宝物,而是一件废品。一堆狗屎偏偏自己一直将它当成宝贝,捂在怀里捧在手心,吃饭睡觉都不肯离手。
“一文不值,呵呵,哈哈!”
作为官员,尤其是一名身具皇家血脉的官员。林如海有着与其它官员不同的特质,也就是十三郎所不能理解的固执;明明是个好结果,他偏偏觉得不能接受,觉得这是羞辱,**裸的羞辱。
重压重负加上羞辱,林如海渐临崩溃,彻底失态。
双手撑着官案站起身。林如海沉声说道:“先生莫不是想说,假如血鼎对您有用,假如您看中了它,便可予取予求,随时都能拿走?”
这人怎么一根筋?十三郎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解释,坦然说道:“大人的话并不算错。”
林如海愕然,怎么都想不到会迎这样的回答,正想开口,十三郎指着他那双死死不停颤抖的手,说道:“再坚固十倍的官案。难当我辈一拳。”
这是嘲讽吗?当然是,但它也是点醒,只看当事者怎么想。
和刚才一样,心神大乱的林如海再次想岔了方向,愤怒咆哮。
“本馆知道你厉害。那你要什么!林家还有什么能入你的法眼?难不成先生是要告诉本官,与犬子月余相处交情深厚到不得不帮忙,还是说你你对家女有非分”
“够了!”
“够了!”
两声断喝同时响起,一个是夫人,一个十三郎;交杂着一声底泣,几声嘀咕。
帐内有帐,夫人挑帘自内帐走出,二话不说屈身为礼,说道:“家夫连日劳累,寒疾频发,心神失守说出不该说的话,万请先生不要怪罪。”
十三郎并不觉得意外,知道她们娘儿几个一直在“偷听”,回礼后说道:“夫人言重了,若无其它吩咐,这便告辞。”
看都没有再看林如海一眼,十三郎抬腿便要走;此时的林大人也清醒过来,神情既羞且愧,想说点什么,如何开得出口。
十三郎神态坚决,夫人却不肯放他这样离开,唤道:“先生请留步,妾身尚有不情之请。”
夫人比林如海客气,十三郎却不怎么领情,平静但坚决地说道:“夫人所想,我大略能猜到一二,但是我既无时间也没有精力,没办法长伴少爷左右。”
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误会了,妾身并未期望将先生留下,更不敢奢望约束。”
十三郎稍感疑惑,问道:“夫人的意思”
林家四口,十三郎与小少爷林涛接触最多,余者皆为口传;虽可得些印象,但因十三郎自身就不是那种轻易给人下结论的人,自然也谈不上信任。按其本意,官场之徒个个刁猾,男如此,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可认定品行的便是那对未经世事的姐弟,还要防范他们被人利用。
若碰上那种骨子被染成黑墨的官,利用子女算得了什么,杀子食肉也常有。
揣着这样的心思,十三郎实在不愿意与林家交涉过深,本质上抱着借助与偿还的态度与之相处,加上前日小少爷对自己有点醒之恩,有了却因果的意思。
夫人没有马上回答十三郎的话,目光坦然与十三郎面对,反问道:“妾身想问问先生的打算,是否进入乱舞城寻医;此外先生若不介意的话,不妨告知您对犬子的态度,说是点拨亦可。”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望着夫人的目光有所不同,略有赞赏。
真论年纪,他比夫人还要长一些,至于阅历,更加不是一个守护闺阁的妇道人家所能比,自能看出其神态气质中的真伪。事情明摆着,夫人与久居官场的林大人性格迥异,骨子里有股飒爽气,喜欢直接把事情摊开,成不成不管,利索。
略想了想,十三郎回答道:“林家对我有两恩,此战报其一;至于少爷听闻他即将拜入仙人门下,夫人何必担心?”
“仙人门下”夫人叹息一声,说道:“老爷所能舍了那件心肝宝贝儿,事情的确有希望,可是”
旁边,林如海面如死灰,接不了话也不想接话,身形一个劲儿地摇。
凄凉,但仍坚持。
十三郎留意到这一幕,只能摇头,心里想用一件宝物换取修行的机会,结果未必见得好。反之不换的话,等若凭空增加一名敌人,尤其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一名修士的力量占据的分量有多重,任谁都看得明白。以十三郎的观感,估计林如海是想透了这一层才无法抉择,夫人到底是夫人,反倒看得浅了。
别家事终究是别家事,十三郎说道:“既然如此,待我在乱舞城安定后,小少爷尽可来学字;如对技击之道有兴趣,也不是不可商酌。”
夫人大喜过望,忙敛手施礼说道:“先生的想法与妾身不谋而合,这样的话,妾身的请求便没有必要再提。涛儿,还不出来拜见恩师”
“夫人请等一下。”
十三郎挥手阻止,认真说道:“我不介意教他一些技法和道理,但不是收录弟子;除了这一层,林家与我再无关联,夫人务必要明白。”
讲出这番话,十三郎实出于无奈;他不是害怕被林家连累,而是担心林家被自己牵扯,卷入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连边都不能沾一点的漩涡之中。与十三郎身上的麻烦相比,那个被林如海视如性命的破鼎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
毫无疑问,无论夫人还是林如海都误会了十三郎的意思,只当他不想被林家所累,才故意讲出这等绝情的话。话说回来,这本就无可厚非,他们不知道十三郎因小少爷的话感悟了什么,林家给予他的恩惠不过举手之劳,对方却是救命之恩,完全不能比较。
夫人行事果断,听闻后当即应承下来。帐内却响起两声叹息,一道轻微柔弱,另一道明显带着怨气,还不停嘀咕着什么。
外面十三郎听着小少爷喋喋不休想说话又怯弱不敢的声音,不知怎地心头一软,说道:“出来吧。”
很奇怪的感觉,十三郎就这样以吩咐的口吻说出那句话,仿佛这里是他家、少爷是他的孩子一样;更
怪的是,小少爷听了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将对严父的畏怯抛到一边,连窜带蹦跑出来,极为干脆地跪拜叩头,小脸上满是期盼。
“老师,收下学生吧。”
身后,林家小姐不知为何也跟了出来,身姿柔弱,眼中尚有湿意未消,轻咬贝齿走道母亲身边,胸膛挺得笔直。
“临大事需有静气,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
既然是老师,哪怕是个临时工,十三郎也要做做样子,板起面孔训斥。
“男儿当行男儿事,马上要和雪盗决战,怕不怕?”
“不怕。”小少爷挥舞着拳头,叫嚣。
“不怕就跟我出去,临阵而观。”
十三郎完全没有征求林家家长的意思,拉起小少爷便朝外走,丢下一句让林如海失魂落魄、夫人也为之胆战心惊的话。
“那把刀带好,可能用得上。”
第六百一十六章:弃民与蛮战
战场上出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影响多个层面。
首先当然是担忧,因这个孩子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家理应拼死捍卫的少主。
疤脸统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声色俱厉又或色厉内荏,总之一百个不答应。
“不行,绝对不行!”
一路小跑赶过来,统领圆瞪环眼,说道:“先生教学生没问题,培养胆气也应该,可现在不是寻常场合,谁都不能保证不出事。再说了,啥事能没个过程?少爷以前的确那个了点,要一步一步来。”
他总算有分寸,没直接说少主懦弱。
小少爷同样愤怒,但他没有发言权,只好尽力瞪大眼睛显示勇猛。正如统领所讲,这里是战场,哪怕林大人也要听从统领的吩咐,何况一个半大孩子。
面对愤怒的老刘,十三郎似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说道:“那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我跟你说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统领气到不行,说道:“出了事,你负责?”
十三郎摇头,说道:“它负责。”
统领愕然,说道:“它是谁它?”
大灰在一旁摇头摆尾,神情得意到不行。
统领大怒,说道:“一头驴?不行!这绝对不行”
十三郎以目光示意,说道:“看那边。”
统领茫然回头,几百道目光全投向这里,健仆强妇神情激动,亲卫们极力做出平静的样子。眼里却分明写着两个字:效死!
统领明白了十三郎的意思,叹息说道;“少主亲临鼓舞士气,这我懂,可”
十三郎再次示意他掉头,说道:“看那边。”
大帐外。林家三口并肩而立,身畔仅留两名亲卫,余者皆被赶往前线其实也就是百米外。黑袍修士静静地站一林如海旁边,无声无息,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幽灵。
“这个”统领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那边。”
十三郎又一次示意,抬手拍了拍统领的肩膀。说道:“准备死吧。”
坡下,三方阵团开始加速,如三支出鞘的长刀;其后五百狂狼压阵,中央一面血红披风,身畔同样一名黑袍,正徐徐逼向山坡。
十三郎的话说得很直接。自然谈不上中听;但反过来想一想,大伙都已经准备去死,小少爷安顿在何处还有什么区别?倒不如行那背水击,困兽事,以死志博生机。
统领再无言语,沉默良久后说道:“我再派两个人过来。”
“随你吧。”十三郎不置可否,随口问道:“刚才说凡是带族字称号的人。都有一定实力?”
统领应是,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十三郎说道:“蛮族凋零,被雪盗奴役也就罢了,像天狼、角蚩这样的大族,怎么允许族内勇士成为雪盗?”
能与可狂化的蛮族战士比肩,那两团战营实力必定不凡;不考虑声誉,天狼、角蚩虽然大,但还没有强大到这般浪费族中勇士的地步;几百人一同在盗贼团厮混,没理由从来不露声息。加入被两族认为血狼拐带族内战士做贼,别说一阵风。一百阵风都不够死。
考虑再深一些,假如这件事情是被默许的,则意味着一阵风背后站有三大种族那可怎么搞?
统领明白过来,叹息一声说道:“他们是弃民。”
“弃民?”
“是啊,就是不被承认身份的人。”
统领说道:“不论哪个种族。都会有一些不被族人接纳的人;比如罪犯,甚至死囚,因为某些原因不便直接杀掉或罪不至死,发配到某些偏远角落任其自生自灭。乱舞城所辖与七大种族接壤,天狼、角蚩各有一角,所以”
“难怪这么乱。”
十三郎真正明白过来,内心颇为感慨。种族矛盾是任何社会都必须面对、又很难从根上解决的问题,乱舞城之乱的根源或许就在于其种族比例,七难管。
统领说道:“乱舞这种地方,人少了根本活不下去。弃民也是人,不想死就要依靠某方势力,一阵风估计是钻了空子;可是这规模”
“潜规则哪里都有。”
十三郎随口应了句,又问:“弃民有没有可能重新获得身份?想不想回归?”
“真好笑,这还用说吗?”统领可算逮到机会嘲讽,冷笑说道:“谁都不是天生的贼坯子,雪盗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怎么样谁都知道。一句话,没办法!”
略顿了顿,统领说道:“弃民想回归,但那很难;头一条途径是立功,立大功,足以抵消其以往罪孽的大功。再就是特募,被族内某位高权重的人特募才能重新被种族接纳;先生想一想,那些有资格特募的人,个个都掌握有千万勇士,哪有空理会这等事。”
坡下三队人马已近山脚,统领不敢再与十三郎闲扯,说道:“先生问这做什么?算了,若没别的事,我得走了。”
“随便问问,去吧。”
十三郎正在沉思,闻言答应一句,伸手揉了揉小少爷的头,目光朝林家方向看一眼后收回。他知道,林如海如何打算已无法改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涛才是如今林家最重要的人,无论谁想拿捏林如海,都需从他身上着手。
“不要离开大灰十步。”十三郎淡淡说道。
“知道。”小少爷大声回答。
坡前,千米,三阵齐变。
蛮族阵营抢步上前,几百条壮汉伸手将宽大的白袍扯去,露出几百颗铮亮光头。在一名身形壮硕到可与卡氏媲美的莽汉率领下,齐声狂嚎。
彷如群狼啸月,刹那间,蛮族战士们体型大变,巨大变得更巨大。强壮变成更强壮;皮下一条条血管如一条条扭动的蚯蚓,眼内瞬间被血丝充盈,本就挺拔的身躯凭空长出一截,阔上几围。
完全**的上身,肌肉纠结的胸膛伤痕纵横,不少被挤爆绽开鲜血。当先那名首领持着九尺宽刀。如绣花针一样在眉心处抹过,先给自己来一刀。
黥面!杀光对手、不留活口的标志。
蛮族从来都是步兵,因他们是最最强壮、也是最最骄傲的战士,没有哪种坐骑能够批量满足数百名蛮人的需要,雪狼也不行。对这些体重可达四百斤的蛮人来说,雪狼都不一定有自己重。唯一合适的坐骑是荒原巨象;先不说找不不找得到,便是有,也无法与雪盗的风格相匹配。
他们找不到坐骑,也不需要,蛮人中成年男子的平均身高达到两米四五,当头巨汉顶门过丈,独眼狰狞。好似一头自远古穿来的恶兽。
正如疤脸介绍、十三郎猜测的那样,蛮族战士激发天赋后,血液中的凶性与狂蛮不服管教的特质也被彻底激发出来,个个如红眼斗牛一样忽忽猛喘,鼻端两条白龙竟透出红芒,仿佛连鲜血都喷出体外。
自己的血都不在乎,对别人会如何?
首领的举动回答了众人的疑问,他勉力压制着心中躁动,举刀向天斜对山坡,怒嗥。
“吼!”
五百名发狂的蛮战士齐声呼应。迈开长腿开始奔跑,不断陡峭但也绝不平整的山坡丝毫不能迟滞其脚步,速度越来越快。
一旦开始冲锋,蛮族战士容不得任何人、任何物挡住自己的视线,这是他们永远都置身第一线的原因。也是蛮族凋零的根本所在。
他们是最强大的战士,同时也是炮灰,永远都是。
宽大的脚掌落地又拔起,踩碎冰雪踏烂枯石,整个山坡都仿佛摇晃起来;人们震惊的目光望下去,只见一片热汽腾腾的光头,以飓风之势席卷山野,横冲将至。
唰!第一抹刀光亮起,第一飙鲜血飞上天空,空气就像火药一样被点燃,炽烈如火。
那是蛮族的血,一名蛮族战士抢了步,不小心冲到首领前面,被那名暴怒的统帅挥刀斩下半条臂膀,血光冲天。
“嗷!”
亲手砍伤一名族人,蛮族首领眼中丝毫没有愧疚,反倒被鲜血的气息刺激得更加狂躁,抬腿一脚将那名阻挡自己脚步的战士踹上天空,目光直劈坡顶,锐利如刀。
这是宣誓,也是挑衅;是将野性淋漓宣泄,以失去人性为荣的呐喊。
呐喊得到回应。一支利箭撕裂了空气,呜呜呼啸声扑面而来;蛮族首领只来得及将宽刀横在面门,身形猛的一顿。
箭矢入体,血花绽放,深达五寸。
居然不能穿透!
那是十三郎的箭,是用疤脸提供的强弓射出的箭,是曾经一箭破五箭的箭!虽然十三郎不可能每支箭矢都用全力,但也绝非**所能挡。
狂化后的蛮族战士,实在太强了。
中箭后的蛮族首领更加愤怒,其前冲势头非但没有停顿,反以受伤野兽亡命击的姿态俯冲向前,宽刀横握遮驾眼前,根本不打算看路,也不管自己前方是谁。
不管是谁,杀死他便是。
“弃刀换矛,准备!”疤脸的吼叫声急迫而又焦虑,催促属下更换武器。
这批蛮人的身体比他预料的还要强,用刀剑显然不够明智;事实上,假如十三郎射中的不是蛮族首领,假如不是知道蛮战士不可能个个像首领那样离谱,假如不是对十三郎的伏计抱有期待,疤脸统领觉得这场仗已经不用打下去。
周围一片忙碌,十三郎亲眼看到蛮族首领的表现,心里放弃以弓射阻击的念头,随手将强弓扔还给疤脸,举步前行。
“嗯?你做什么?”疤脸大叫着,连忙提剑跟上去。
十三郎脚步不停,似回应又像是自语,冷漠的声音道。
“果真是野兽,活该死绝。”
第六百一十七章:破蛮!
坡下一座移动的山,坡山一条狂涌的潮,水荡巍峨,瞬间一片血海。
对不知疼痛的蛮族战士来说,弓箭这种武器就像孩子的玩具一样可笑,只要不被射中很少的几处致命部位,蛮战士就不会死,甚至不会失去战力。
他们的刀足够宽,他们不需要考虑视野,不用研究技法;他们只想与对手互砍,你刺我一枪,我就砍你一刀,看谁先扛不住,看谁先死。
宽刀横在眼前,遮挡住视线与咽喉,蛮族战士们任由一支支箭矢插入自己的身体,狂吼着冲上山坡,与迎击的队伍撞在一起。
轰!
天地间仿佛有一声闷雷,随后便是一条朝天而射的血带,战场上瞬间被残肢碎体充斥,眼前一片血红。
一排整齐的枪芒撕破空气,一片不整齐的刀光迎头砍下,喊杀声与惨嚎交错在一起,难以分清彼此。
战场的正中央,出现一幕需精心排练才能看到的奇景,一排俩丈龙枪的枪尖上挂着一排彪悍的身体,被刺伤刺穿的蛮族战士鲜血狂飙,顶着长枪、甚至穿过去冲向自己的对手。
在其背后,更多蛮族战士冲过来,挥刀猛砍。
他们砍的是对手,还有自己的战友,自己的族人;蛮族战士不可阻挡,然而一旦真的被挡下来,便又是无法弥补的灾祸。他们就像发疯忘记转弯的猪,横冲直撞,一路向前;身前有空当还好,假如没有或需要闪避一下,他们就本能地挥刀。
这便是蛮族,这就是发狂后的蛮族。
又一群亲卫冲下来。不少人看到这种情形,索性蹬步高高跃起,居高临下挥枪疾刺,取向对方的头颅、咽喉,以及心窝。
枪芒照人眼。丝毫不比血花逊色;不只是蛮族才有资格悍勇,杀红了眼的亲卫们鹰击狼顾,何尝不是舍生忘死。
受伤还能战,那就刺到他们死;断臂犹挥刀,那就刺穿他们的头!一声声怒吼在空间绽放,一条条毒龙破军穿体。随后被一片刀光掠过,拦腰斩成两段。
但求杀敌,虽死无悔。
明显更吃亏的打法,蛮战士没有任何退缩,更不会有丝毫胆怯;他们就像野兽、像机器一样冲上去,挥刀。中枪,再冲,再一次挥刀
第一个颗头颅飞到天空,第一具躯体被劈成两片,蛮战的力量如此巨大,宽而厚的长刀如此沉重,劈砍下去非但能杀死经过炼体的亲卫。甚至能斩断其手中的枪。
没有预热,没有试探,双方瞬间杀至高氵朝,如两头分体成片的野兽相互撕咬。
鲜血聚成了溪,汇成了河,壕沟前的那片土地上,尸体与**迅速堆高,仿佛大地都不忍看到这样的战斗持续,要以血墙阻止。
但,阻止不了。
双方人数迅速减少。总体看还是蛮族战士更惨重,不是他们不够强悍凶狠,而是因缺乏纪律。
不是缺乏,是根本就没有;他们连自己人都砍,哪有资格提到纪律这两个字。
战场上。除非一方拥有碾压对手的实力,决定胜利的便是谁更坚韧、更持久,同时更能配合协调的那一方。
亲卫们的攻击远近结合,弓枪掩护,时不时会友弓箭射中眼窝等要害处,以零代价击杀一名对手,掩护一下自己的战友。一处两处看似作用不大,累计起来的话,足以让战局出现倾斜;假如战斗像这样打下去,亲卫的数量虽不占优势,仍能获得最终胜利。
问题是,亲卫的对手并不只是蛮族这一股。
“杀!”
疤脸统领咆哮跃起,好似一头披着红彩的狼,阔剑当头劈下,将一名迎上来的蛮战士砍翻并且倒退,自己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卷回数丈,两臂隐隐发麻。
连他都如此,可想而知那些普通亲卫承受的压力有多大;疤脸统领一剑一人,顷刻间已击杀整整七名蛮战,也以最快的速度迎来自己的极限。
那名中剑的蛮战死了,但不是死在疤脸剑下,而是后退时被族人补了一刀。疤脸统领踉跄几步重新站稳,握剑的手快速张开又紧握几次,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难关。
七剑便有脱力迹象,他几乎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震惊于蛮族疯狂的同时,疤脸的心像他的手一样越来越沉,情不自禁将目光从对手身上移开,移到冲到蛮族人群中央的那条身影上。
疤脸曾与蛮战士有过交手,但他不知道,蛮战士的狂非但狂,还会相互传染,甚至叠加。
“嘶!”
疤脸的表情瞬间呆滞,如一头被吓傻了的驴。
目睹蛮族首领挥刀的那一刻,十三郎便将其列入自己的必杀名单内;首领实力犹在疤脸之上,起码力量要胜过一筹,十三郎不能把他留给别人,遂亲自出手。
举步下山,速度比蛮战士快出数倍,但不像他们那样具有让大地颤抖的声势。十三郎就像一阵风,一阵真正的风那样飘忽不定,身后带着残影呼啸前行。
蛮首留意到了十三郎,看出他的目标就是自己,嘴角泛起一抹狞笑、半分凝重,直直迎了上去。
与坡上众人了解的不同,蛮人狂化并非人人都会彻底失去理智;比如首领,他其实有能力分辨敌我,但却故作不知。这与蛮族的崇尚有关,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属下,不足以让这群野兽服腻。
战场上,两条身影快速接近;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重一轻,一样的是线路与态度,还有一样的亢烈与狠辣,一样的狂暴与嗜血。
接近,撞击,倒退。击杀!
没有人看到过程,只能描绘结果。
倒退的是蛮族首领,过丈高的身躯不停摇晃,准确说是其头颅不停仰合,其面门上鲜血飚飞。两只已分不出形状的拳头裹着狂风不停击打,一如那个人前冲的身体。
蛮首挥出了刀,斩断好大一片空气,随后就再没有出手的机会;他觉得自己的头正被一辆攻城车狠狠撞击,猛撞,再撞
第一拳就被打蒙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顺着力量传来的方向后退,后退,再后退
之前,蛮首一直想看清十三郎的脸,想看看这个让人意外的书生是何模样;他看出这个瘦弱书生的力量很大。但作为一名骄傲的蛮族战士,作为一名视弓箭如游戏的蛮首,他还无法从拉弓的动作与次数上判断这名对手究竟如何。
和蛮族较力?蛮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当事实来临,当对手以比自己更狂暴的姿态在面门猛轰的时候,蛮首彻底变成一只木偶,一条沙包。一堵会移动的人形肉墙。
现在他看清了对手,十三郎的表情一点都不凶恶,平静得像是在看书,在写字,在持笔作画一样。
“怎么会这样?”
疑惑中,蛮首的神智渐渐迷失,只感受到面门不停被轰,身后有人顶住身体,却仍在倒退。
两名,三名。四名远远望去,十三郎仿佛将蛮首当成盾牌,生生推出一条人墙。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忘记了喝彩忘记了恐惧,甚至忘记了战斗。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相比于十三郎巅峰时候的全力,现在所用的十不足一,根本就是戏耍。当然了,十三郎现在状态不佳,而且就算他的力量再大,也不能一拳把几百名蛮族战士通通打死,甚至连两个都打不死。不考虑隐藏实力,不考虑有没有严重后果,他也只能像最普通的战士那样一拳一拳的打,一个一个的去击杀对手。
嘭!嘭嘭嘭!
血肉交击,血肉翻飞,沉闷的声音一直在持续,蛮首后退,蛮首丢刀,蛮首闷哼,蛮首无声至始至终,蛮首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惨嚎,算是保持了蛮战士的尊严。
不是他不想,而是发不出来!内心被恐惧所充斥的蛮首很想叫,甚至想求饶,但他没有机会。
十三郎的拳头,连声音都能砸回去!
一直逼近到蛮战士的正中央,十三郎才舍了那个已被打一摊烂肉的头颅,晃身而出。
仿佛一只灵猫窜进狼群,似一直跳蚤在狮群内飞弹,十三郎的身体在人群中穿梭,拳如风脚如电,指如剑掌如刀,搅动一团漩涡,绕起一团乱麻。
截脉,寸击,插眼,撩裆,碎膝,断肩,每击必中,中则必废。
不死,但全废!
没有人碎掉膝盖还能奔跑,没有人在锁骨折断的情形下还能挥刀,没有人瞎眼还能战斗,没有人不怕撩阴腿
蛮族也不行,哪怕他们狂化。
战法改变,战术不改,十三郎没有大包大揽,也没办法包打全场;他要中流断水,要在正中央阻截蛮战士的攻势,让他们间断,让他们崩溃。
凭一人之力!
清风席卷战场,身后一片东倒西歪;没有蛮战能捕捉到那条身影,只能盲目地挥刀,挥刀身体的某个部位猛的一通或一软,摔倒,狂嗥。
十三郎的神情越来越平静,出手越来越快,目光中杀戮隐退,代之以欢喜与宁静;他好似找到某种节奏,寻回某些记忆一样,带着欣喜与欣然,于战场翩然,在山坡上起舞。
二十年前,紫衣少年独闯龙潭,一人大破三百青衣;灭修家,杀赵四,一步一人,一步一杀,何其豪迈,何等英姿。
二十年后,紫衣少年褪茧成蝶,对手也变得更加强大;然而无论怎么变,只要心中执念不灭,胸中那团火焰不熄,十三郎依旧是那个十三郎,身着破旧棉袄的他和当年那个紫衣而扮的少年一样
依旧是十三爷!
第六百一十八章:惨!惨!惨!
又乱了。
和之前那次一样,蛮战士的攻击被截成两断,没办法发挥出连涛排岸的效果,自然也无法以持续压力摧垮亲卫的防线,进而演变成劣势僵局。
战事最激烈的地方依旧是亲卫与蛮战之间的那片区域。不同的是,亲卫们有着成型的梯队,前排受挫后排补充,后排力竭还有下一波;还有健仆冒死冲上去捞回伤员,可谓攻防两不误。反之蛮战一方有些怪异,不少地方出现空当,有几处竟然空空荡荡,让亲卫可以迂回侧面,与阻击对手的战友们夹击对手。
比如疤脸,此时正面已经被打通,见后排的蛮战士尚未冲过来,索性率人挥刀侧面突击,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
这就不是绞杀了,而是典型的突破后分割,构筑起局部以多打少、甚至四面围攻的局面。任何合格将领都不会错过这样的战机,疤脸也是如此;将目光自十三郎身上收回,将震惊喜悦通通按回心底,疤脸统领拖着疲惫的身躯,挥剑再攻。
“杀!”
如此一来,形势越发朝防守一方倾斜,且越来越重。
奇怪或合理的是,蛮战的损失如此惨重,雪盗却没有一点调整战术的迹象。满战士全部冲出后,天狼与角蚩两队开始分头出发,一左一右包抄袭进,准备发动次一轮冲击。
再后面,五百狂狼徐徐靠前,血红披风高高飘扬,一如血狼此时的眼。那名黑袍人不知何时升到空中,目光自十三郎身上掠过后看向坡上黑袍,二人极为默契地举高向天。
修士的战斗在天上。这是整个大陆公认的准则。他们不屑与凡夫为伍,当然,也是为了避免误伤。任何一道法术轰在战场上,都会对战士带来巨大杀伤,所以不管下面的战斗打成怎么样。修士通常都不会干涉。
至于最后谁能获得胜利重要,但也不重要。
结丹修士,在修真界算不上什么高人,然而在凡人眼中,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神仙,总要保持一些尊严。假如这场战斗雪盗获胜。但其修士却不能击败对手的话,基本可算徒劳。奇怪的是,假如事情反过来,亲卫们击败全部雪盗,己方修士却不敌对手,林家或许还能保全。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雪盗一点不在乎林家的皇族身份,地位更高的修士反有不少顾虑;原因么,皇族都有修家扶持,修真界的秩序决定了,打了皇家意味着打对方的脸,除了那些无根散修,真没几个承受得起。
人类的虚伪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皇族可以被盗贼杀死,就好像宰相的儿子可以被小偷不小心干掉,虽严重,但也不是无法承受;但是他绝不能被将军的儿子抽耳光哪怕那是个不争气、或者不怎么被宰相喜欢的儿子。
这是尊严,是身份越高就越重视的脸面。否则的话,城内任何一家势力随便派几个人出来,都能将林家抹掉,哪是这些亲卫所能面对。
正因为如此,林家亲卫才有与敌死拼的勇气;只要能够战胜雪盗,哪怕己方修士不敌对手。依旧存在着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也是生机,是值得用生命去争取的活路;林家不想死,亲卫也不想,要活命就必须击败对手,击败全部三千贼兵。
攻击狂猛。防守悍烈,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全无理智可言。蛮战失去首领,阵型乱七八糟,但他们的人还没有死完;只有还有一人能够挥刀,战斗就不算结束。
“狗杂种,围上去,杀光他们!”
疤脸快被气疯了,眼看着属下一个个减少,眼望着下面两群人又将开始冲锋,自己这边虽已占尽优势,却依旧不能摆脱缠斗。着急上火加上心疼,疤脸统领失去了一名统帅应有的冷静,悍然发出一道几令他悔恨终生的决定。
他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也忘记了自己此前守护的那个方向上还有敌人在冲锋,一番埋头砍杀后,疤脸统领突然听到山坡山传来几声惊呼,心神猛的一惊又一醒,顿时傻了眼。
傻了眼,慌了神,身体被一名蛮战撞飞;疤脸统领狂喷鲜血,身体还在空中便已挣扎着扭过头,看向本该自己守护的那一方。
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如坠冰窟。
十余名蛮战狂刀挥舞,径直冲上山坡,冲过壕沟,在一群健壮仆妇中杀开血路,在付出三人死亡两人断臂的代价后,径直冲往那一群花团锦簇,也冲往那条小小身影。
“救命!快救命!”内心被惊恐与绝望填满,疤脸哭丧般的嚎叫声在空中回荡,凄凉,而且无助。
统领吓到大哭嚎啕,小少爷正在嚎啕大哭。
不光他哭,身边除了那两名仅存的亲卫外、所有人都在哭。战事惨烈到这种程度,没有人还能够闲下来,被仆妇们冒死拉回来的伤员个个残肢断体,正咬着牙接受治疗。
何谓治疗?
说起来挺搞笑,在拥有强大个体实力的修真界,竟不存在外科手术这个说法。自然而然的,所谓治疗便是清洗与包扎缝合伤口,了不起敷上有利于肌肉筋骨愈合的伤药。
别的别的没了。
与蛮族战士厮杀,所受的伤与其它战斗完全不同,动辄便是断手断脚,有些连半拉身体都被撕开,但因炼体士生命力强悍,偏偏一时不得死。那些仆妇们倒也实在,但凡碰到有气儿的,全给拖了回来。
这样一来,苦的可就不仅仅是亲卫,还有那几名负责治伤的药师,以及冲上来帮忙的男男女女。
地上躺着二十几名战士,药师只有三人,强壮的仆妇都上了前线。剩下的多是为内眷丫鬟;对这些杀鸡都没有经历过几次的女人来讲,眼前的场面完全就是地狱,不,比地狱更可怕。
眼里都是血,触手便是碎骨烂肉。十几名丫鬟吐了个昏天黑地肝肠寸断;身体不停颤抖,手脚仿佛被绳索捆上一样,动弹不得。
“楞着做什么,帮忙!”
夫人的脸色不比白纸更好看,第一个开口发出指令;在其身边,林家小姐唇边带着污渍。还有一丝轻柔的红,正踉跄着脚步冲上去,帮药师打理伤员。
“按住,按紧些!怎么这么笨小姐?!”
年老药师愕然张大了嘴,手里的动作僵在空中,着急就想跪拜。那名亲卫断了一条腿。肚子被撕开一道碗大的口子,花花绿绿分不清模样的内脏滚滚而出,正如抽筋一样抖动。此时突然发现近在眼前的那张泪眼模糊的脸,亲卫的眼睛瞬间瞪圆,魂飞天外。
林大人身为皇族,在亲卫们心里地位崇高,但还不及他这双子女。小少爷就不说了。没有架子常与战士们厮混,虽不喜杀人,但喜欢听故事,尤其是那种难辩真假的传奇;亲卫们眼里,少爷除了是少爷,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大家集体的弟弟。至于小姐,她身体弱,为人却极尽和善,偏偏偶尔表现出不让须眉的烈气。虽不得接触,名声也是极佳。
此时此刻,林大小姐正按照药师的吩咐按住那名亲卫的腿不让其抖动,以便能将那些肠子等物塞回到肚子里缝住。
可她那能按得住,那双洁白中透着病态的手就像花儿一样。此时染上血污亲卫觉得自己在犯罪,不可饶恕的大罪。
“小姐,不要,不要这样”
容易让人误会的话,着实体现出亲卫紧张惶恐到何种程度。他想掰开小姐的手,但是不敢;他想滚到一边去,但又做不到,手忙脚也乱,抖动反倒更加剧烈。
“不要动了。”林家小姐的手不知何时变得稳了些,婆娑泪眼中满是倔狠的味道,一如她的父亲,还有她的母亲。
表现不同而已,假如林如海不是出身皇家,以他那种固执近乎偏执的变态性格,未尝不能成为一名战士,同样搏杀疆场。
仿佛中了魔法,亲卫瞬间变得安静,一动不动;唯有从深深咬入下唇的牙齿才能看出,此时的他在忍受着什么。
“赶紧治伤!”小姐朝药师吩咐道,呜咽般的声音格外有力。
药师醒悟过来,连忙低头给亲卫治伤。
这边只是呜咽低泣,小少爷那边完全不同;此时的他,正忙着给那名常陪自己去练字的年轻侍卫按伤口,可那些伤口太多了,也太深了,仿佛被几头饿狼在胸膛撕咬过一样,纵横交错,条条见骨。
下半身更惨,一条腿反向折到肚皮上,白生生的断骨斜刺天空,仿佛一把锐利的枪。
小少爷想不出这样的伤口是怎么来,完全意识不到这些伤口意味着什么,只顾忙。
他上上下下地忙,两头忙,按了这边按不住那边,满头满脸都是血,还是按不住。无奈无助,小少爷扬起脸朝周围看,想找人来帮忙
周围的人全在忙。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小少爷重新低下头,竭力提醒自己逢大事需静气可他怎么能静得下来。
忙来忙去没个结果,小少爷终于将老师的吩咐抛在脑后,嚎啕大哭。
哭声响亮,哭声凄厉,哭声撕心裂肺,闻之者无不转过面孔,不忍睹。
“少爷,不要忙了,不要”那名亲卫伸出手,年轻的面孔上露出笑容,正想说点什么,目光却陡然凝固。
“小心!”
吼声中,亲卫一把将小少爷的身体扯倒,翻身压了上去。
刀光与此时闪过,伴随一声嘶鸣几声惨呼,还有一道摧人心魄的狂啸
“额昂!”
第六百二十章:雪停风骤
雪停了,风却更大,就像刚才发生在风中的那场战斗,以及将来到来的另一场厮杀。
天空云层依旧,却不似刚才那样昏暗,棉絮堆叠般的天空点缀着几块黑,如漆黑夜空点缀星光的反面,意义不同,但同样醒目。
似乎有天人在注视这场大戏,忍不住挥开那些阻挡视线的雪,想看一看结局,看一看人们该如何收场。
疤脸已死,坡顶还有一百一十四名亲卫,无一人完好;那头彪悍的驴依旧彪悍,但它只是一头野兽,哦,它应该是一头魔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那名书生,他很厉害,甚至都没有受伤;但他只有一个人,一个只能用拳头一拳一拳打杀对手的人;最要紧的是,不惜体力连续作战后,书生的面色越发憔悴,时时用手按住胸腹,似在忍受着什么。
这就是坡上的全部实力。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以生力军登场的两大种族超过千名战士,还有身后最最强大的五百狂狼。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除非
有人力挽狂澜。
“放弃吧黑老头,非要和本座打一场才甘心么?”
自觉大局已定,雪盗中的那名黑袍修士终于开口,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能够吸附人的心神一样。此时此刻,对坡顶的人们来说,这道让人遐想的声音无异于恶魔之诅,格外可憎,但也格外强大。
人人都知道她讲的是事实。只是不明白对方忌惮什么,居然没有马上全军杀出。当然,人们更震惊的是其话语中流露出的内幕:己方修士与对方之间,居然是旧识!
这样的话,咱们在这里浴血搏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为了让他们看戏。为枯燥的修炼生涯增添几分乐趣?
这样的念头在每个人心头缭绕,林家几口面色灰败,胸中憋满愤怒但无处发泄,只觉得无力。最最难过的无疑是林如海,呆呆地坐在地上无法站起身,眼神已经绝望。
凡人的想法。修士通常不太在乎,更不要说像他们这样的高人。被称为黑老头的黑袍怪笑几声,虽竭力表达淡定,终难免流露出几分失望。
“猫猫女不要着急,老夫”
“闭嘴!”
猫猫女显然不是一个能够让人开心的称号;话说回来,她对老者未见如何客气有礼。只不过眼下占了胜势,心态上难免有些优势,自觉拥有骄傲的资格。
“林家已在本座掌握中,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猫猫女低头看了看山坡,冷笑说道:“违反约定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黑老嗨嗨几声,说道:“不要忘了。约定是三方,你我都不知道那边做了什么,也许下一刻”
猫女傲然说道:“本座马上就将掌控全局,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黑老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讲的对,但又不甘心也不敢这样放弃,强撑道:“那又怎么样,林家还在。那个那小子还没死呢。”
老者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正巡视山顶的十三郎身上,眼眸深处有一抹疑惑,此时却顾不得多想,只能将他拉出来撑场。
“林家只要还有一个人抵抗,你们就不算赢。”
“呵呵。就凭他?”
猫猫女冷笑,略看一眼便不再理会,转过头说道:“他都不是林家的人,不知你们从哪里找来”
老者打断她的话,说道:“话不要乱讲,老夫可没有做什么违规事。此人的确是路上偶遇,这里每个人都知道,随时可证。”
猫猫女懒得争辩,说道:“本座现在就要登山,你应退避三十里。”
老者不答应,说道:“老夫职责所在,断不能在林家未灭前离开。你若有本事,大可来攻就是。”
猫猫女怒道:“本座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动手脚,若使些阴险手段,这些人可经不起。”
老者丝毫不肯退让,说道:“那没办法,老夫保证过不会出手,但也不能让你提前登坡,片刻都不行。”
猫猫女声音转寒,说道:“本座若是坚持呢?”
老者叹息回答道:“老夫唯有坚守本分,与你周旋一二,”
猫猫女望着老者,突然咯咯娇笑几声说道:“打的主意不错,你想借机生事,误杀我方的人,对不对?”
误杀二字用得好,老者甚至都没办法否认;事实上他的确有这个打算,若与对手发生战斗,大可随意朝地面施展几个神通,为坡顶减轻些负担。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承认,老者干脆装糊涂,说道:“随你怎么想。”
猫猫女怒而无奈,说道:“你若出手,本座也要出手。”
老者说道:“你出手,老夫当然要出手。”
儿戏般的对话暗示着某种结果,假如双方的人全部死光,那个所谓的约定算谁赢?
要不,干脆重新开始?
猫猫女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冷笑说道:“老鬼,不是本座看不起你,你以为能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老者寸步不让,嗨嗨一笑回答道:“老夫发现那名年轻人的身法不错,身体也颇为强横,他若是逃起来”
十三郎会不会逃?当事情真正无可挽回的时候,想必是会的。假如他开始逃跑,假如老者帮助他逃跑,猫猫女能否杀得死他?
没有答案的假设,但是可以估计,结论是:多半不行。
猫猫女何尝不明白,大怒道:“他不是林家的人!”
老者淡然说道:“在场所有人,皆与此事有关。”
猫猫女沉默下来,周围也是一片沉默,僵局。
“老师,我娘有话对您说。”
小少爷拉拉十三郎的衣角,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但已没有了眼泪,一滴都没有。
十三郎楞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安顿好女儿、正朝这边走来的夫人,心中略一思索,似明白了什么。
他低下头,望着小少爷的脸说道:“还怕不怕?”
小少爷摇摇头,被十三郎的目光看得有点心虚,又点点头,低声说道:“还是有点怕”
十三郎蹲下身,温和说道:“会怕是对的,不用觉得羞耻。”
小少爷不明白,但觉得轻松不少,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十三郎拉起小少爷的手,将那把死死握住的匕首归鞘,说道:“收好,用不到了。”
小少爷目光黯淡下去,想要开口,但被十三郎阻止。
“不是你想的那样,收好它。”
十三郎拍拍他的小脸,起身转头,说道:“夫人是来为我送行的么?”
夫人愕然,随后躬身认认真真地施了一礼,说道:“先生是真正的义士,妾身其实是想请您把涛儿和莲儿带走。”
称呼用上“您”字,足见夫人的心态转变;天上对话人人都能听到,结果不问可知,包括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已不做善想。
夫人脸上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眉眼中怎么都掩不住那丝怨气。其浓其极,几可于当年未清醒的哑姑相比。
“事情到了这一步,妾身才明白,并不是林家帮了先生,而是先生受累于林家。妾身希望先生能看在看在与小儿相处一场的情分上把他们姐弟带走。”
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夫人干脆跪倒在地,与扑过来的儿子抱在一起,说道:“妾身没有什么值得先生着重的东西,没有资格说报答之类的话,这只是一个恳求求您”
“额昂!”大灰在一旁轻轻哼着,声音似有不满。
等不到答复,夫人的容颜更加惨淡,泣拜于地哭喊道:“先生若觉得为难,请只带走涛儿一人,莲儿”
“夫人请慢些说。”
十三郎终于开了口,神情冷漠与冰霜丝毫不见动容,淡淡的口吻说道:“我只想问个问题。”
夫人知道事情有所转机,忙应道:“先生请讲。”
十三郎望着她的眼睛,说道:“请夫人告诉我,您让少爷跟我走,仅仅是想让他活下去,还是想让他学艺有成,之后回来复仇?”
夫人呆住了,目光移到小少爷身上,又抬头看看十三郎,再看看远方的女儿和丈夫,久久不能给出答案。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答案了。”
挥手阻止想要说话的夫人,十三郎将小少爷从她怀里拉出来,拉了几次没能成功。夫人抓住小少爷的肩,小少爷拽着夫人的手,母子俩个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肯松开。
十三郎无奈,再次蹲下身将小少爷的脸转过来,问道:“你呢?”
小少爷不明白。
十三郎重复之前的问题,说道:“你是想活下去,还是想将来回来复仇?”
小少爷懂了,认认真真地想了会儿,给出一个让十三郎意想不到的回答。
第六百二十一章:谁比我狂妄!
“我不想爹娘死,不想姐姐死。”小少爷如此回应道:“还有他们,都不要死。”
听到这番话,十三郎为之愣住,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问的是轻与重,答的是先与后;想与不想,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将小少爷的态度诠释得更清楚更细微,着实出乎十三郎意料。
等不到回应,小少爷本就有些惴惴的脸孔略显愧疚,问道:“学生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回答得很好,真的很好。”十三郎醒过来,回头望着夫人,诚恳说道:“夫人有个好儿子。”
夫人的表现没什么特别。与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她脸上带着骄傲,目光透着怜惜,心内忐忑等待下文。
用力吁出一口浊气,此时十三郎的表情就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清朗,干净,喜悦,不参半点杂质。
“夫人回去吧,如有空闲,可命人做点饭食,稍后应用得到。”
拉着小少爷的手站起身,十三郎说道:“跟我来,看打仗去。”
“打仗?”小少爷不解。
“不,是看打仗。”十三郎解释道。
“看打仗?”小少爷更迷糊。
“嗯,我们累了,让别人打去。”十三郎语气淡淡,似嘲讽似厌恶,给人印象更深的还是那一抹如怒锋出鞘般的凶狠。
小少爷依旧犯迷糊,但知道不用再和爹娘分开,遂变得高兴起来。比小少爷更迷糊的是夫人,此时她呆呆望着十三郎带着儿子远去,脑海中浑浑噩噩,不停回想着之前那句话。
“做饭?”
坡前兵潮汹涌。坡上人心黯黯,一如此时众人所面临的局面那样,昏暗看不到光明何处;那名屡创造奇迹的书生留下来让人觉得振奋,但于大局却没什么改善。周围一片沉寂,亲卫们默默地准备迎接死亡。仆妇们或叹息或哭号或迷茫,没有多少人愿意理会。
十三郎领着小少爷来到山前,目光向下看了看,抬起头说道:“两位,都请走吧。”
“嗯?”
老者猫女同时垂下目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三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认真说道:“此处没你们什么事,请离开。”
这一次,两人都听得清楚明白,彼此对视,均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荒谬。
猫猫女性子略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蛮有趣的。”
她只想知道名字。大约是觉得此人值得日后谈起时提一提,免得费神为他想代号。
十三郎很老实,回答道:“鄙人姓萧,请两位离开这里,免得白白浪费功夫。”
屡次三番被人“驱赶”,猫猫女再如何不屑也要理会一下,遂问道:“不关我们的事?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
十三郎指着山下,回答道:“因为他们就要败了。他们败,你不能出手,留在这里做什么?”
猫猫女想反击,但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十三郎不再看它,仰头朝黑袍老者说道:“至于你,从现在起,林家不再欢迎,也走吧。”
老者同样不知该说什么好。
十三郎以为他不信,朝远处示意道:“是不是啊。林大人?”
林如海呆呆不知身在何方,夫人已抢在前面清喝道:“从现在起,林家不再欢迎仙长,请自行离开。”
全场一片安静,一两千人呆呆望着这滑稽可笑的一幕。无法开口。
夫人能不能替林大人做主?鬼知道谁在乎啊!
猫猫女终于真正领会了十三郎的意思,冷笑开口,刚说了一个“你”字又被打断,如吞下一块石头那么难受。
十三郎问道:“难道你们刚才说的不算?你敢亲自朝林家、朝我出手?”
“”猫猫女没法回答。
三方约定,别说她,她上面的人都不敢违反;十三郎这样讲,不威风但足够得意,格外恶心人。
十三郎恍然说道:“懂了,你是不相信自己的属下会死?不对,是不相信这些雪盗会失败,对不对?”
会死,会失败,两者有何区别?
猫猫女来不及思考,抓紧机会回应道:“区区凡奴,好大的胆子,本座”
“本什么座?本来是座位?”
得理不饶人,十三郎再次喝道:“动不动本座本座,本座这个称呼就那么值钱?还是你们天生喜欢做椅子,被人坐在头上?”
什么叫无赖?这就是。什么叫不要脸?这便是。
本座可以如此解释吗?鬼知道难不成和他争一争?辩一辩?
十三郎仍没有停下,说出来的话足以让她七窍生烟,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猫猫女这个名字好,说明你喜欢叫,挺合适有这位仙长做证人,你叫得再凶,还是不敢出手。”
十三郎不忘向老者求证,高声问:“是不是啊,仙长?”
老者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点头;他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既荒谬又开心,真可谓痛并快乐着。
周围哄堂大笑,连不少雪盗都忍不住;猫猫女脸上的表情如何无从知晓,从其剧烈颤抖的身形看不用看不用想,大伙都明白。
“哈哈!猫女喜叫,说的对极了!”
“猫通常最喜欢在春天叫,知道为什么不?”
“废话,猫叫春吗,谁不懂!”
与雪盗半遮半掩的嬉笑不同,坡上的人们真心觉得惬意,一个个咧着嘴巴敞着怀。仿佛要将心都笑出来。与笑声对应,天空老者肩膀不停抽动,活像一名十天不能出恭的病人;至于猫女她已经不抖了,想抖都抖不起来。
戏弄仙人很开心?那是当然的。对这些人来讲,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场面。焉能不开心?
之后怎么办?
谁管?谁他妈还有兴趣在乎那个!
他们不在乎,十三郎更加不在乎,待众人笑够了,他回头看向猫猫女,说道:“瞧瞧,都说了你不敢。”
猫猫女胸膛起伏。目光与山坡那些笑傻了的人一起牢牢盯着十三郎的脸,沉默良久突然也笑起来。
“你笑什么?”十三郎居然还很好奇。
“我笑我的,你管不着。”猫猫女居然还就应了,且不再以本座自居,回应道:“我要留在这儿,看你怎么杀光这些人。看你”
“是击败。”十三郎纠正道;“这么多人,杀光难度比较大。”
“好吧,击败就击败”猫猫女无力与之争辩,说道:“我在这儿看着,看个仔细。”
十三郎勉强点头,看其模样,就好像猫猫女是向他提出请求。态度极为诚挚可怜,才不得不答应下来一样。似乎想到什么,临时又问了句:“他们要是没了,你不会心疼吧?会不会恼羞成怒,不顾一切插手?”
猫猫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说道:“攻心?你成功了。他们死光都没关系,本座绝不插手。”
十三郎诚恳说道:“其实我是想说,你若插手的话,我怕忍不住杀掉你。”
“噗!”连黑袍老者都忍不住,低声咒骂几句。又赶紧闭上嘴。
他不怕十三郎,但怕他的嘴。事情变成这样,无论结果如何,猫猫女丢人已是定局,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估计是看透这一层。猫猫女反倒想开了,问道:“你想杀我?”
问出这句话,猫猫女准备了至少三种回复,每种都很有力,很强悍。心里正为只能选择一种而遗憾,却见对方已经转过头去,根本没有理睬的意思。
十三郎朝山下勾勾手指,喝道:“听见没有,你们的主子不要你们了,所以”
“上来领死!”(注:这句话有出处的,起点一位白金作家代表作里的经典台词,谁记得?)
激将?狂妄?还是故作高深?
不管是什么,十三郎成功了,雪盗毫不犹豫满足了他的愿望。血狼一声令下,天狼角蚩两队首领一声令下,两条长龙自坡下起步,以碾压姿态呼啸而来。
角蚩族与蛮族一样步行,但他们不是靠自己打仗,而是驱动狼群,还有千千万万毒物凶虫。
一股股腥臭猛恶的气息汇聚成团,目光所及,天地间所能想到的毒物通通出现,集中在这片不算太大的山坡之上。
蛇、蝎、蛛、蛤、钩蜈青蟒,甚至还有两只鸠鸟血脉混杂不成气候的那种。
鸠鸟,假如血脉纯正的话,比金乌凤凰也只差半筹,哪里是这些低级战士所能拥有,不,连看都不配看一眼。然而话说回来,号称一滴血便可屠城,一片羽可杀千万人的鸠鸟,血脉再如何稀薄杂牌,也绝非寻常人、寻常修士所能伴。
角蚩善毒,十三郎早有领教。他们玩毒不是天赋,但又何尝输给天赋?只要是角蚩人,三岁孩童便可与毒蛇戏耍,人人皆有本命。
此时的山坡上,嘶嘶声咔咔声狼嚎声交汇在一起,乍看去,眼前一片五彩斑斓铺向山顶;数百角蚩人不紧不慢跟着,刺耳的呼哨声此起彼伏,以此作为指挥。他们是战士,不能向修士那样将毒物炼化成为功法,唯驱活物攻敌。
千万毒物彼此相安,就凭此点,角蚩人运毒的本事冠绝天下,无人、无族可与之较。
如此攻势,纵有千万大军能如何?凭此时坡上这些残兵“败”将算上那名勇不可挡、嘴巴比拳头更毒辣的书生
又能如何?
第六百二十二章:谁比我韬略!
与角蚩的猛恶狰狞相比,天狼族显得中规中矩;他们排着整齐的军列,一人为锋十人为排,一步一步,安安静静地“走”向山坡。
天狼战士并不急于冲锋,因为他们知道角蚩毒物行军时或能被人所控,然而当与对手接触,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很难再压制体内凶性,极可能对友军发动攻击。此外以天狼首领的眼光估计,这一战已将走向终结,自己的族人与兄弟虽然上了场,结果却只能做做样子,走走过场罢了。
坡上其它人不值一提,唯一的顾虑是那名书生,可杀人厉害不等于杀毒虫也厉害,千万毒虫一拥而上,他长几只手
天狼首领并不觉得遗憾,他看出十三郎的实力,知道假如与之面对的话,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族人会死掉很多,很多很多
何必呢?做贼是为了求一条活路,不是为了送死。
带着这种想法,天狼首领压着队伍的速度缓缓而行;其座下雪狼姿态凶猛,表情却像绵羊那么乖顺,动作如百战之兵一样精准,行走千米,不错一丝。
静谧,压抑,如铁一般坚固。
狼,本来就是一种纪律性极强的野兽;妖兽生灵,再有与之心神想通如兽亲的人类指挥,雪狼战力提升何止一倍!
打起来怎样不知道,只从行军看,天狼军便是精锐中的精锐。对天狼族的战士来说,座狼就像他们的手一样灵便,脚一样可靠,父母亲兄那样忠诚。这样的队伍杀上战场,谁能挡得住?
“很不错。”十三郎望着天狼军的阵容。朝首领点点头。
首领愕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投降吧?投降的话,本本姑娘不杀你。”
毒潮漫卷,很快便将涌到壕沟前。坡山不知何时堆起不少干柴,似乎打算以火阻挡毒物。
看起来有效的办法,实则没有半点用处。野兽畏火是没错,但那要看是什么兽什么火;有角蚩催动的毒物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比,经过驯化的雪狼可喷涂冰气,一口便可灭一片。哪在乎这点火焰。
当然了,完全没有伤亡不可能,那算得了什么?
除了这些,猫猫女看不出还有何变化,心情比刚才好上不少。望着十三郎淡漠的表情,猫猫女突然觉得。这样一个人如果死在毒物之口着实可惜,遂骄傲开口道:“你没有机会了。”
改换称号没能避免被嘲讽的命运,十三郎看似温和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冰冷刻薄的心,生着一张永远不知风度为何物、底线在哪里的脸,还有一张比妓院老鸨更恶毒的嘴。
“一把年纪自称姑娘,你可真不要脸。”
猫猫女完全傻掉了,心里生不出愤怒。只有冰冷与再也无法掩饰的杀机。此刻的她生出一种想法,这名青年该不会是觉得走投无路又不肯服输,索性破罐子破摔、死也要拖自己下水?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怎么都不像准备领死,猫猫女还是不停警告自己,不要上当,千万不要被他激怒。对面那个老鬼冷眼旁观,乐得等机会抓自己的把柄,猫猫女毫不怀疑,假如自己按不住出手的话。黑老头会毫不犹豫救下十三郎,以他作为铁证。
“好!你很好,你”猫猫女暗下决心,只要此间事情有了了断,这名书生再不能以林家身份做掩护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将他如何如何,再如何如何
“谁理你!”
十三郎绝对是那种气死人不偿命、同时不顾自己死活的东西,冷冷应了一句,他转过头清喝:“天狼首领,你给我看好了!”
嗯?包括天狼首领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发懵,搞不懂十三郎这是闹哪出。
接下来的一幕解除了大家的疑问,也吓破了所有人的胆。
“血杀大阵,放!”
血杀大阵?那是什么?
没等人们醒悟过来,二十只皮袋被抛到空中,随后便是数十支利箭,射的不是角蚩也不是天狼,而是那些高抛空中远达百米的血袋。
极普通的袋子,里面装的全是鲜血,刚刚取出、热乎乎香喷喷、带着无穷诱惑的鲜血。
那是雪狼的血。
二十只伤狼二十袋血,受伤的雪狼不堪一战,十三郎随即改变策略,将浸泡过丧魂丹的水灌入雪狼的身体,再从他们的身体内取血。
所有的血。
仅余的丧魂丹用在这里,十三郎舍不得,角蚩族也不配;他本打算用之对付蛮族,或者那最最强悍的五百狂狼。但在知道雪盗内有天狼与角蚩两族战士后,因明知道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十三郎改变了想法与安排。
代价很沉重,亲卫死伤惨重,疤脸身亡,坡上一片狼藉,连大灰都受了伤。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以十三郎睚眦必报且又锱铢必较的性格,所谋自然不会小。
效果减去大半的丧魂丹,有用吗?
当然!
耳畔只听唰的一声,狼疯掉,蛇疯掉,所有毒物通通陷入癫狂,无力自拔。
妖兽毒虫的直觉永远比人类更敏锐,也更具有灾难性;鲜血泼洒的那一刻,战场上昂起无数颗头,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那些鲜血,然后
轰!
驯化有序的毒虫彻底疯狂,如浪潮叠加涌往同一个方向,以最最贪婪最最疯狂姿态争食血液,同时与身边的一切厮杀。
蛇吞了蝎,鞋蛰了狼。狼咬了蛤蟆,蛤蟆吞了蜈蚣,蜈蚣又咬了蛇;一切都乱了套,一切都没了秩序,千千万万毒虫与数百雪狼混合在一起。与呼哨声中彼此争夺相互吞食,再看向两侧与周围。
自开始争斗时起,仅仅二十息,五百雪狼死亡殆尽,彻底淹没在千万毒潮内。毒物之间的攻击并未停止,而是以更激烈的姿态朝周围蔓延。朝前后与两侧传递。
“嗬!”天上两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地下一声惶恐到极致的断喝,伴随的是数百道惨嚎,与欢呼。
“靠边!后撤!”天狼首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吼出来,极力约束着胯下雪狼的躁动,催促族人退向一边。远远避开那片疯掉的毒潮。
天狼不愧是天狼,只要是狼,都咬服从其意愿;战场乱到如此程度,天狼战士仍能控制群狼退向侧后,虽军容不整,却及时避开了那场天灾。
嗖!
第一只火箭飞出,第一捆浇了油的柴被抛出。第一堆火焰燃起,很快连成一片,封住了山顶。
毒物厉害,但它们毕竟畏惧火焰,尤其是这些毒物已经疯狂,眼中魂内被吞食**刺激到发疯后,谁还愿意放弃身后美食、朝火焰里冲?
毒物掉头,反扑自己的主人。
“啊!”
第一声人类的哀嚎在战场上响起,仿佛一记惊雷炸响在人们心里;紧跟着是下一声,下一片。下一群。
一人倒下,双手死命在胸口上抓挠,撕烂自己的肉,扯断自己的骨,挖出自己的胃。从里面拉出一条蛇。另一人倒下,翻滚,突然伸手扣住自己的眼珠,塞进嘴里大嚼。
与毒为伴,焉能没有后患。最最无知的人也知道,饲养的毒物可以死,甚至可以死绝,但不能反噬,绝对不能。
后果是:惨!
惨!惨!惨!
毒潮反扑,毒潮凶猛,驱赶着角蚩战士亡命奔逃,冲向狂狼本阵。
更严重的后果即将发生,血狼来不及思索这一切如何发生,瞪着比他的披风还要红的双眼,咆哮着传出指令。
“杀!”
令如山倒,百名狂狼战士冲出本阵,挥刀砍向自己的同僚,砍向那批逃过来的角蚩人。
血狼的命令及时而又明智,他看到了之前的那一幕,也看到了如何才能将祸根铲除的办法;毒物相残是天性,吞食毒物增强自身同样是本性,只要杀了这些全身带毒的人,毒物便会自相残杀,直到
理论上讲,应该余下一只最强毒虫,眼下这种情形太乱太荒谬,血狼无法判断结局。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损失了一支强悍队伍,而且是亲自动手。
结果很快来到,正如血狼所预料的那样,毒物首先攻击毒物,毒潮席卷的势头固然凶猛,其数量却以看得见的速度在减少。在将那些残余逃窜的角蚩战士砍杀殆尽后,毒物之间的战斗更加惨恶,缩减的程度更加剧烈。
一群,一片,一块结果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千万毒物,一只都不剩。
一条巨蛇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然后它从自己的尾巴开始,吃掉了自己
“这是这难道是”
猫猫女的目光收缩到极致,看向十三郎的目光充满惊恐与疑惑。她似乎猜到了结果,但又宁可自己不要猜到,永远都不要知道原因。
什么狗屁血杀打阵,这是毒!是天下最强的毒!
山坡沸腾了,如在烧开的滚油中倒入一桶水那样热烈,不少人大笑,更多人却在哭,一些人抱在一起,还有人伏地哀嚎,流出狂喜的泪。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还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让人兴奋?此时此刻,人们心里忧虑尽去,唯剩下不败信心,与对某人的崇拜!
崇拜盲目,但他们愿意。
“土鸡瓦狗。”
与周围人相比,十三郎的表情轻松而又平淡,仿佛眼前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与自己无关一样。更让人惊恐的是,那几只未被波及的鸠鸟冲上了山坡,面对那名书生竟如面对天敌一样哀鸣,声音好似在哭泣
十三郎随手弹出几颗石块将那些鸠鸟打穿击杀,淡淡开口道:“我有一问,请天狼首领作答。”
首领沉默,良久才回答道:“你先生有何见教?”
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尔等可有种族?可有家人?可有父母姐妹?可还记得自己的祖宗?尔等想不想”
声音陡然转厉,如一声雷霆炸响在首领头顶,炸响在所有天狼战士的心里。
“返宗归祖,为皇室军列!”
第六百二十三章:谁比我奸诈!
战场又一次安静下来,隔着数百米距离,人们似能听到天狼战士粗重的呼吸声,与风声混在一起,那边凌乱,那般震惊。
返祖归宗,入皇室军列!
对修士,这句话就像孩子的梦呓一样可笑,没有丝毫吸引力。然而对凡人、对流露异乡被迫为贼的天狼战士来讲,它就像仙乐般动听,花朵一样可爱,且长着一身毒刺。
毒刺?是的,十三郎的话分明就是一根有着美艳外表的刺,其毒远远超出之前那些毒物相加起来的总和。
先不管他为何这般信心十足,场内所有人都明白,假如这件事情成功,战局将会瞬间拧转一百八十度,完全是另一个结果。
天狼战士们不会那么容易相信,首领更是如此,没等他开口,十三郎又有所举动。
“林大人,该你上场了,说两句吧?”
请示的话,被十三郎以戏谑的口吻讲出来,显得那般随意轻松;仿佛对他来说,招安天狼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不值得重视。
不值得重视,自然也谈不上怀疑。
林如海豁然惊醒,身体似乎被注射了某种力量,精神抖擞来到坡前;旁边夫人连忙迎上去,为他整理衣冠拍打灰尘,莫失了皇家风仪。
“本官林如海,负皇恩守牧乱舞,今至”
林如海是文人,别看手无缚鸡之力,自有其文人风骨。假如放在平时,说什么他也不肯接收这些贼兵,然而现在这个时候,便是最最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也能开窍。更何况林如海全家在此,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考虑孩子,由不得不做决断。
一番洋洋洒洒,林大人最后说道:“尔等若能弃暗投明,本官以乱舞城主、皇室血脉身份宣告。以往罪责赦免不究,组亲卫营天狼部,自为旗号,自领国俸,世袭”
“住口!”
有人忍不住了,血狼无法再忍下去。他无法想象。假如天狼部投靠对方,再与那名青年反戈一击,自己怎么办?
“钟大海,你敢背叛本王!”
听着林如海一项项念着可授予的奖赏,血狼敏锐地察觉到天狼战士的表情正在发生变化,杀气渐消。阵容渐散。
林如海开出的条件,实实在在太优厚,优厚到远超天狼战士所能想象的极限。
军种**,基本相当于来去自如;薪俸**,意味着不担心受到盘剥;还有世袭别以为雪盗没有传宗接代的**,只要有稳定的环境,那个人不希望自己的血脉延续。那个人不希望子嗣后代没出生就有可靠的保障?林如海再落魄也是皇家,而且是乱舞城的“最高”官员,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怀疑。
“钟大海?尊号里也有个海字”
林如海不知怎么就机灵起来,及时接上血狼的话说到:“壮士如能解本官之危,你我即为异姓兄弟,天地共证!”
哗!的一声,群情哗然。
与皇室之人称兄道弟,对凡人来说,还有比这更高的荣耀?还有比这更有吸引力的条件?与此相比。之前那些条件就像公主面前的农家姑娘,黯淡,粗陋,俗不可耐,不值一提。
还要犹豫吗?
“闭嘴!狗官你给我闭嘴!”血狼急了。真急了,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心想林如海你个老不死,干脆把这些条件让给我,老子也弃暗
可惜的是,他和天狼战士有本质区别,别说什么异姓兄弟,就算林如海拿他当亲爹,血狼都不敢改换阵营。
羞怒加上焦虑,血狼顾不得什么颜面,从狂狼背后站起身喝道:“钟大海,你不要忘了,昔日本王曾”
“闭嘴!区区凡奴,也敢自称本王!”
十三郎的声音不比血狼更大,却如锤子一样砸进耳鼓。他甚至不忘朝猫猫女看一眼,似乎再看她听到“区区凡奴”这几个字后有何反应。
可惜或者安慰的是,猫猫女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颇令人失望。
杂念抛在一边,十三郎说到:“钟大海,你还在等什么?”
等什么?废话!
钟大海气死了,心里很清楚十三郎的用意,但又不能不上当。
返祖归宗,这才是最最重要、也是天狼战士最最在意的条款;假如没有这个,他们凭什么宣告自己是“皇”军?将来凭什么荣归故里?假如不能回归,做雪盗还是跟着林如海,能有多大区别?
谁都知道林如海的处境,不客气点说,比当雪盗还来得危险。钟大海不怕危险,天狼战士也不怕,问题是要有盼头,要有为之流血厮杀的动力才行。十三郎不会不懂这些,但他故意这么问,分明就是要让钟大海反问,之后
只要钟大海开口,这根刺就算埋定了,无论之后战局如何,天狼战士与血狼都不可能再同路。
恶毒!但,不能不上当。
假如钟大海不理不顾,依旧坚持与林如海为敌,不用问,血狼一定会要求他们继续打头阵,甚至不会给予援手。那样的话,在这些拼死力战的亲卫面前,在那名心比毒蛇更狠、手段层出不穷的书生面前,天狼军团会怎么样?会不会如蛮族那样死绝?如角蚩那样十去起九?
很有可能。
回头四望,钟大海看到一张张期盼与犹豫交错的目光,于是他明白,所有人都动了心。
这样的队伍拉上去打仗,战力能爆发几成?
于是钟大海开口,开口便直奔主题:“先生刚才说,返祖归宗”
“瞧我这记性!”
十三郎诚恳致歉,眼里却分明写着奸计得逞的快意,哪有半点羞愧可言。他用的是阳谋。何惧对方看出来,何须去管对方怎么想?
与十三郎相比,血狼的脸色可想而知;他已不再说话,目光不时瞄向天空,希望自己的主子给个建议。不,是帮他做决定。
猫猫女仿佛入定了一样,与对面老者静悄悄望着这一切,丝毫都没有干扰的意思。
血狼绝望了,目光在凶狠与犹疑惊恐间变幻不停,难以作出抉择。
理论上讲。他现在可选的路有三条,一是战场平叛,直接把天狼队伍抹去。如果战事刚开始的时候发生这一切,血狼会毫不犹豫如此决断。然而现在
他哪里敢?
就算他敢,也未必能做得到;就算做得到,也势必成了残废。接下去便会在那名书生的打击下全军覆灭,没有别的可能。
第二条路最简单,掉头逃跑期待来日东山再起,或者复仇。
上峰无令,血狼依旧不敢。
第三条路不是路,老老实实等在这里看戏,看着对方谈判。期待对方谈崩。
血狼知道钟大海问的什么,他也知道返祖归宗的难度,于是忍不住要想,十三郎凭什么说出那种话?他和天狼族有何关联?有什么资格将数百天狼罪人赦免?
越是想下去,血狼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内心重新燃起希望,希望对方虚张声势,以皇室军作为诱饵,哄骗天狼军上当。
一大堆想法涌上心头,血狼什么决定都没做。干等着结果。
结果来得很快,十三郎从怀里拿出一面牌子,说道:“给你看样东西,希望你能认识它的来历。”
嗖的一声,牌子划美妙的弧线。穿过数百米空间,准确地落向钟大海眼前。由此可见十三郎不仅力量大到离谱,还有一手砸石头的好本事,比弓箭高出不少。
远远看到牌子的那一刻,钟大海的脸色就变了,变得难以置信,欣喜若狂,更有几分如见到老祖宗才会有的尊崇。当他看到十三郎像扔垃圾一样随便把令牌扔过来,钟大海眼里瞬间涌起一丝狂怒,马上又被惊恐所替代,立即下了马,不,下了狼。
他没有直接将令牌拾起,而是恭恭敬敬叩拜施礼,同时不忘朝身后下令,声音颤抖。
“天狼王族令牌在此,还不跪拜!”
哗啦!天狼战士倒下一片,不,是全部甚至包括那些狼!
看到天狼战士的举动,战场所有人都呆住了,血狼的心沉落谷底,连忙抬头再度看向主上。
猫猫女的举动依然如旧,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仿佛傻了一样。
“威力这么大!”
连十三郎都被他们的举动吓一跳,心里想这只是天狼女身边一个仆妇的令牌,假如钟寒寒亲临,这些战士会如何?
“该早点拿出来。”
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不过他马上明白过来,天狼战士拜的是令牌而不是他,不但不是,他们还带有某种敌意。
跪拜后捧起令牌,钟大海仔仔细细擦去上面的灰尘,收入怀里后站起身,抬起头,正面盯着十三郎的脸。
“萧先生并非我族之人,这块令牌从何得来?令牌之主现在如何?可是被你”
话说到后半段,钟大海已是疾言厉色,宛如面对生死仇敌,誓与对方决生死般摸样。身后血狼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生出些希望,赶紧竖起耳朵。
十三郎笑了笑,反问道:“被我什么样?”
很简单的一句话,场内几乎没有人听得懂。
十三郎的声音晦涩难明,音节古怪,仿佛饿狼在呜咽。
又好像是狼嚎。
钟大海神情再度大变,眼神惊诧,脸上涌起发自内心的狂喜。
仿佛不敢相信一样,他开口反问了十三郎一句,用的也是那种呜咽式的音调,神情充满期待。
十三郎微微一笑,回应了一句。钟大海神情再度一变,再问一句。
一问一答,钟大海每说一句,身形便不由自主矮上一分;转眼三四句话过去,他的头已快要低到地上。至于其身后的那数百天狼战士他们干脆就没有起来,身与心都贴伏在地面。
恰如此刻血狼的心。
又答了一句,十三郎微微皱眉,以大家都能听懂的话说到:“我学会的不多,再讲可就要露馅了。现在问你,到底想好没有?”
扑通!钟大海用力跪倒,哭嚎般的声音大喊道:“罪民钟大海,率钟氏部六百一十八人在此”
“叩见主上!”
第六百二十四章:谁比我柔腻
任何种族都有普通人,任何种族都机密,当普通人需要在公开场合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语言,只有语言。
十三郎会说天狼语,且肯定是那种不惧他人寻访研究的天狼语,意味着什么?
震天欢呼直冲云霄,骄傲的修家骇然失色,相对两无言。
他们不理解,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更担心形势折转背后可能隐藏着的深层意味,担心自己、以及各自所属的未来。
能够让钟大海战场归顺,林如海的作用微乎其微,最最重要的便是那块令牌、以及十三郎的话。天狼首领明确说出十三郎并非天狼族人,也就意味着他是以外人身份得到天狼族高层绝对信任,进而才能做到这件事。
天狼族远非蛮族所能比,是魔域内数得上的大族之一;外族强者得到其尊敬或许不难,但像十三郎这样掌握其核心机密,其身份联想到此前十三郎所用的那种“毒药”,猫猫女的嘴巴像被针线缝合起来,死都不肯开口。
疑惑当然有,猫猫女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太多,她至今仍断定十三郎不是修士,怎么可能参与到这件事情内?她很想问问十三郎,把事情弄个明白,但又不敢。
高阶炼体,天下绝毒,核心天狼语,每种都有可能代表一种身份,三者若相加猫猫女通体冰凉,不敢再往下面想。
事情的演变,已彻底超出猫猫女所能掌控的范围,极有可能超出其顶头再顶头上峰的想象,作为一名执行者。她还能做什么?
黑袍老者知道的比较少,但他更老练也更谨慎,看不出不要紧,他跟着猫猫女的举动走。至少他现在名义上还算林家一方,不像对方那样尴尬。
“一动不如一静。不图有功,但求无过。”老者暗暗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
“好!好啊!”
一声接一声,一股接一股,震天狂浪此伏彼起,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山坡上的人们找不到任何足以表达心情的词汇。唯有将音量放到最大,以最最奔放的方式为英雄欢呼。
男人锤着胸,女人抱着头,老人揉着眼,小孩咧着嘴,个个欢颜人人开怀。恨不得用吼声把天撞个窟窿。他们考虑不到仙人那么多,也懒得去想;他们知道并且肯定的是,这场残酷到让人流干血液的战斗,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以胜利的方式!
仙人?去你妈的!雪盗?去你妈的!
咱们赢了,不管过程也无需理会明天怎样,总之咱们今天获得了胜利,极为彻底、干脆利落的胜利!
现在的问题不再是怎么死。甚至不是该怎么赢,而是该如何处置那五百狂狼,还有那名罪魁祸首:血狼!
凡人到底是凡人,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们仍不敢生出臆想,不敢将目光投向空中,更不敢将罪魁的蕴意延伸出去,以免波及到修家。
足够了,对幸存下来的人们来说,一切都已足够。由死到生。有失败到胜利,还有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事情吗?还有比这更让人喜悦到疯癫的消息吗?
没有,绝对没有;又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
欢呼雀跃与喧嚣中,十三郎牵着小少爷的手。举步淡然走下山坡,径直走向天狼战团,走到钟大海的身前。
战场再一次沉寂,无数张面孔凝固出各种各样的表情,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人们不敢眨眼,也舍不得眨眼,任凭狂风吹出酸涩喜悦的泪水在脸上流淌,任凭视线模糊却不肯擦拭一下,死死盯住那一大一小两条身影。
林如海被十三郎的举动所震惊,作势想要阻止,夫人轻柔但坚决地拉住了他,摇摇头。
“涛儿”林如海指着下方,神情焦虑。
“我知道。”夫人平静说道:“相信先生。”
林如海呆在原地,久久才叹息一声不再说话,目光投向十三郎的背影,再难移动分毫。
人人都知道,最后时刻即将到来。
“令牌不值钱,但它是故人所赠,现在还不能给你。”
十三郎将小少爷推到钟大海面前,说道:“我用一个人交换。”
“噗!”不少天狼战士忍不住笑起来,随后便在同伴愤怒的目光注视中低下头,讷讷难言。
以价值论,平时小少爷根本不能与令牌相提并论;然而眼下这个特殊的时刻,令牌已变得半文不值,小少爷的命则关系到全局,完全没办法放到一起比较。十三郎看似搞笑的举动实际上传达了一道信息。
信任!
除感动之外,钟大海心里多出另一重感受:叹服。
他更能体会到十三郎的用心,知道他用这种方式为天狼战士铺路,方便其从尴尬的处境中摆脱,以最快的速度融入林家体系。
事情总有两面,天狼军团改换阵营,对林家来说是弃暗投明,另一面讲则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怎么讲也谈不上光彩。之前亲卫欢呼时、天狼战士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他们既不像血狼那样失魂落魄,也不好意思跟着林家人欢庆胜利,两面不是人。
还有一点,大家都明白天狼军团投靠的对象是谁,若说林如海心里没一点想法,谁信?
如此复杂难解的局面,十三郎用这种谁都想不到的方式轻轻化解,顷刻间消弭掉一切。小少爷是林家的命根,将他交给天狼军,意义不言而喻。
“主上放心,天郎军不死完,绝不容少爷伤一根汗毛。”
钟大海吩咐将小少爷带至自己身后,由最最强悍的十几名天狼战士团团围住;随后抬头看看天空,犹豫说道:“主上。他们”
“我要出去,我要看老师降妖除魔,我要”
小少爷首先挣扎起来,身边围着一圈体型庞大的巨狼,要说他心里一点不悚纯粹是鬼扯;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遮挡视线,看不到即将上演的大戏。
几名天狼战士神色尴尬,请不了人动不得粗,至于软言安慰他们是那号人么?
钟大海手足无措,求救的目光看向十三郎,不知该如何是好。上阵杀敌或许无碍。叫他对付这么一位碰不得摸不得的小孩儿太难了。
“让他坐在狼身上,选最壮的那头。”十三郎笑着说。
“用我的!”旁边一名铁塔般的巨汉答应着,伸手将小少爷抱上自己的坐骑;奇妙的是,原本绝不肯被生人触碰的雪狼神情乖顺,目光居然流露出几分委屈,似为自己的威武雄壮感到不值。
不愧是天狼族。十三郎内心赞叹,朝死死抓住狼背不敢松手的小少爷说道:“怕了?”
“不怕!”
小少爷面色惨白,挥起一只拳头又连忙抓紧,嘴巴又撅又抿,不停咽口水。
“哈哈!”周围一片哄笑,融洽而且热烈。
山坡上,林如海轻轻叹息一声。反手拉着恋恋不舍的夫人走向大帐,同时不忘叫上女儿。今天的血已经流了太多太多,林大人担心再这样看下去,妻子女儿都会因杀戮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比如野性。
久历官场,看似严谨的林大人同样擅长攻心之道,比起夫人强出不少。他明白对刚刚归顺的天狼战士来讲,孩子的父母离去不代表不尊重,而是绝对的信任。
没有人比孩子更适合充当润滑剂,没有人比小少爷更能弥合裂缝。绝对没有。
“他们不敢动,放心吧。”
安顿好小少爷,十三郎看都不看天空一眼,说道:“敢动就死。”
钟大海不明白十三郎的话,无法理解其信心何来;他的确做好了拼死也要保护好小少爷的准备。然而有些事情不是拼命就有用,假如对方修士冲下来掳人,天狼首领担心自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白白辜负了主上。
十三郎没打算解释,接过令牌收入怀中,说道:“有件事要你们帮忙。”
钟大海啪的一声站直,说道:“愿为主上效死。”
十三郎笑了笑,问道:“不觉得别扭?”
钟大海一愣,随后说道:“主上有所不知,灰民生性残毒,对任何人都如同对待畜生,天狼军在其麾下,也要常受欺凌”
“灰民?”
“是的,一阵风的核心通通为灰民,就是那种不被任何魔族认可,不属任何一族的灰色人种。”
魔域宽广无垠,自然存在有一些难分种族之人;举例讲,百族之间也有通婚,生出来的子嗣很容易出现变异,若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奇形怪状又无资质,就会被遗弃甚至流放。还有当初魔族跨界来袭,也不是所有灵域之人都被击杀,时间长了,魔域内各种各样种族难辨的人形成一个独特族群:灰民。
“灰民崇尚自然而居,极少进入城镇生活;有些甚至会与兽类媾和繁衍,生出一堆怪胎”
钟大海不愿再说下来,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鄙夷与轻蔑;天狼战士被迫投身雪盗,还被灰民压制甚至欺辱,也难怪生不出什么归属感;这个角度讲,他们投靠十三郎即可说是心愿,亦不乏顺水推舟的成分。
十三郎心思何等剔透,转瞬便听明白一切,淡淡挥手说道:“灰民不灰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尤其是那个头领,需杀之以立威。”
“要你做的不是与他们厮杀,而是”
低声说了几句,十三郎问道:“能否做到?”
钟大海毫不迟疑:“小事一桩,可是主上您”
“小事一桩。”十三郎回了他一句,转身轻喝:“现在投降者,可免死罪头领不在此列。”
雪地皑皑,布衣书生独面五百狂狼,目光落在那面血红披风上。
“血狼,我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