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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六九二章:歧路荆棘,鲜血人伦,只为逍遥问

    山巅,阵外,麻衣青年带着,

    千年岁月,慕容沛已经老了,鸡皮鹤发,手里还杵着拐,许是因为寿诞喜气,她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腰身挺的笔直,此刻被不少人拱护着,均把愤怒而凌冽的目光投向天空。

    视线相碰,物是人非是双方都会有的感慨,区别在于麻衣青年仅仅只有感慨,慕容沛则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身体瞬间矮了半截。

    “你,你是......飞殿下......”

    “呵呵。”

    麻衣青年略略点头,接着把目光投向周围,在那群被小雅称为“强大宾客”中搜寻,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熟悉面孔。

    时间太久,即便修士变化也很大,当年他并未刻意记得谁是谁,如今想认出来,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山上群修也在审视着这位“胆大可称包天”的人,试图把他与传闻中那些巨魔大寇联系起来。

    有人留意到慕容沛的神情变化,一名主持阵法的长老悄声开口。

    “师叔认识来人?”

    碍于实力境界不足,加之警讯内容简短,老者把麻衣青年形容的像仙人一样,只为突出对方厉害,具体内容却没有多少。接到讯息后,作为负责安全的长老并不怎么相信老者所言,虽按请求开启大阵,宣扬声威的意识大于恐慌。

    老祖华诞,被惊扰就已经是大罪,遑论被人杀上山门?

    如今这些想法通通作废,明摆着的事实,麻衣青年挟人质势压水仙宗。无论稍后把他怎样,水仙宗今日丢脸皆成定居。

    这种状况、如果来人纯为仇敌倒也罢了,若其与慕容有旧,便有可能召来非议,甚至影响清誉。

    “认识,但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于某些不好的猜想。慕容沛没有马上道出全部,正犹豫的时候,旁边已有水仙长老按捺不住,身化重云腾空而出。

    “问问就知道。”

    “别......”

    话音未落,长老已到宗门大阵之外,反手亮剑,直指对方面门。

    “敢问飞殿下,因何胁迫鄙门弟子,还有那些传讯......”

    声音就此终结。视线中。麻衣青年脸上流露出不喜的神情,随意朝那名长老扬了扬手。“凭你也敢提我名讳。”

    然后那名长老死了。

    剑裂,人亡,身碎,魂消,化成血雾随风而去,再无一丝痕迹。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数百双愕然的目光望着空中。许久之后才爆响一声“啊!”

    “啊?!”

    “杀了他!”

    大叫之后便是怒吼,数十条身影不分先后。包括几名前来贺寿的宾客纷纷出手,人人展开道法祭出法宝,层层叠叠轰向一人。

    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人连恐惧的感觉都来不及生出,快到让人失去理智,自也谈不上考虑人质。

    “祖奶奶不要啊!”慕容小雅放声哀呼。声音几乎淹没在大潮中。

    “贪生怕死之徒,水仙宗没有这种弟子,杀!”慕容沛的声音透着冷意,掌中龙拐化形腾空,头顶黑白之气。声威属最强的一个。

    潜意识中,她虽觉得这样做不妥,仍不得不与之配合,与众人一道主动出击。

    一名老者本有些顾忌,听后反把重心改变,锐锋直指小雅心口。

    “对手太强,杀了她,才能让大家放手施为。”

    必须承认他这样做是对的,面对从未见过的强敌,若在因为人质缩手缩脚,仗也不用打了。

    “不是啊!”眼睁睁看着无数华光扑面,慕容小雅拼命朝祖奶奶摇头,摆手。

    狂龙向前,冲锋时、慕容沛迎着小雅的视线也在摇头,面色冷漠而决然,目光却有些深。

    她朝小雅眨了眨眼,一次,再一次......放在这种壮烈场合,显得格外滑稽。

    那是一种约定,祖孙间无聊时候定下来的约定,万没想到用在今天。

    于是小雅明白了,只好无助地闭上双眼,让眼泪默默地流。

    她阻止不了,别说她,此刻连慕容沛本人都阻止不了。

    在场数百名修士,慕容小雅修为最低,却是唯一真正清醒的人,但她完全被控制,群修发动攻击之前,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现在可以了,也已经晚了。

    小雅知道飞殿下故意的,包括让放松对自己的禁制,特意选择这个时候让自己能够发声,全都是故意为之。可她不能不开口,虽知没什么效果,相反会乱了军心。

    下面的人、尤其慕容沛明白这点,但是没有办法。

    明知不敌,非战不可!

    预料必死,非战不可!

    飞殿下此来放手杀人,理由不肯交代,甚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讲。

    水仙宗因此唯有一搏,没必要再问什么理由,也无必要说什么废话。

    就是这么简单。

    “啧啧,亏你想着准备寿礼,他们竟然不管你的死活?”

    麻衣青年的话回荡在耳边,如恶魔呢喃声声不止,小雅不想听、但阻止不了,抬手用力按住耳朵,发觉无济于事。

    于是她忽然睁开双眼,泪水莲莲的眸子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清澈,问道:“为人者总有三分底限,殿下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呃?”飞殿下楞住了。

    “你是仙人,怎么可以像禽兽一样,你......”

    “干扰我的心神,一瞬间,一刹那,一点点,也能帮他们的忙,对不?”

    “......”

    刚刚感觉到振奋。小雅紧张地期待着想要的结果时候,飞殿下神情恢复如初,满是讥诮与满足。

    “当真用心良苦。”

    在小雅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飞殿下伸手摘下小雅的剑,笑了笑,怜意愈浓。

    “雅儿的剑与众不同。借我用用。”

    言罢,挥剑,纵横三道,横扫八方,普普通通连法宝都不算的剑光掠过,周围一片血色狼藉,那条当头冲锋的龙拐一分为二,哀鸣中跌落回原地。

    四周再度陷入沉寂,与之前那种安静不同。此刻山上哀鸿遍地,死掉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茫然望着周围,弄不清这一切到底如何发生,为什么会发生。

    “嗯?”

    掌中感觉有些异样,飞殿下低头看,发觉剑上一条裂纹清晰,纹内黑白二气流转。仙力冲击下竟不肯消失。

    “生灭气息?”

    有些意外,有些羞恼。飞殿下望着重伤、但未死的慕容沛,说道:“萧十三郎传授给你?”

    “萧十三郎?!”

    很明显这是一个带有魔力的名字,四方群修闻声惊呼,虽不知道事情缘由,但都豁然动容。

    慕容沛完全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想听。

    “为什么呢?”

    尝试过战斗。慕容沛看看完全变成碎肉的双臂,体内如千军万马冲锋,于是知道挣扎无谓,目光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水仙宗与你从无恩怨,我与你几乎素不相识。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么......”

    飞殿下想了想,发觉这个问题当真不好回答,索性道:“池鱼之灾。嗯,你们是无辜的。”

    听到这种解释,山上群修愤懑难言,慕容沛一头雾水,寻思良久才慢慢整理出几分头绪,试探着问道:“因为十三先生?”

    飞殿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觉得应该直面本心,轻轻点头说道:“没错,我这次来......”

    “传言果然是真的。”慕容沛忽然说道。

    “嗯?”

    “你是雷尊的儿子。”

    “......呵呵,朕......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还有一事,是我亲眼目睹。”慕容沛又说道。

    “哦?”

    “当年山君为祸人间,三十七子纵横天下,威风不可一世。”失血太多,慕容沛脸色苍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容貌反而变得年轻起来,大有恢复当年风情的趋势。

    “紫云大会,十三先生当着所有人的面诛杀四子,也就是你爹,殿下躲在人群背后不敢出声,表情精彩的很。”

    摇摇晃晃站起身,慕容沛已如三十许人,且还在继续变得年轻,容光焕发。相比之下,刚刚大获全胜的飞殿下脸色阴沉,目光深处戾色难掩,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当时当事,记得家夫与我说过,假若传言是真的,殿下真的好可怜。”

    又是一阵难言死寂,飞殿下神情变幻不停,周围没有一人敢于开口,呼吸之声可闻。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殿下忽而一笑,脸上灿阳怒放,漫天阴云随之尽散。

    “呵呵,你说的很对,而且都是实情,我为什么要生气?”

    似解释又像自言自语,言罢不等众人明白,飞殿下挥剑斜斩三方,连戮十八修。

    “你!”没见过有谁这般喜怒无常,没想到带来这种结果,慕容沛为之色变。

    “你不会死。”

    飞殿下朝她笑了笑,说道:“小雅不想你死,所以我决定......”

    “小雅只是个孩子。”对着飞殿下的眼睛,慕容沛终不能控制心神,尖锐的声音怒叱:“若你还有半分人性,就杀了她!”

    片刻之前,慕容沛还在心里谋算能否激对方放人,如今她不敢再奢望那种事情,只希望小雅早一点解脱。

    “不行的。”

    飞殿下断然拒绝,说道:“来之前我就在想,这么重要的过程,该用什么方式进行才合适?想来想去,我觉得需要一位目击者,跟随我走遍整个世界,走过当年萧十三郎走过的每处地方,见证没一件事。”

    “原本准备随便找个人便好,没想到连老天都这么配合,送来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给我。”

    飞殿下回头望着道:“我决定了,要收她做我的传人,尽得我所长。对了,刚刚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底限,还记不记得?”

    小雅死咬着牙,只用尽量凶狠的目光回应。

    “告诉你:我在问道。”

    飞殿下笑了笑,继续说道:“问逍遥,逍遥懂不懂?不懂?不懂不要紧,等将来你经历过所有事,慢慢变得和我一样,自然就会懂。”

    “你和我不同,我是被动经历慢慢领悟,你有为师引导在先,亲手创造最好的条件。”

    “比如现在,你只要看看为师如何让你祖奶奶生不如死,今后便不会为亲情所困,多好。”

    “朕曾一谋扫灭楼兰,今日若能栽培逍遥,功绩何尝逊色当年!”

    遥想将来,飞殿下不禁要为自己叫好,感慨万千:“我有把握,等到杀死萧十三郎的那天,雅儿便能修成成果,至少......”

    “放你娘的狗臭屁!”突如其来一声怒吼,西方一条大红身影,人尚远,入眼已见拳风扑面。

    “简直臭不可闻!”南边一位妖娆女子,说着骂人的话,听起来竟不让人厌憎,相反觉得亲昵可人。

    “成何体统!”北面一修踏剑而行,神情刚正不阿,一来便朝南方女子训诫。“道院中人,岂能如此粗鄙不堪。”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听说他娘是好人,放他爹的屁。”东面一条铁蹄壮汉,长面堆满谄媚的笑,等到看清殿下真容,感受到其气息,神色突又变成紧张,摇身、对天长嚎。

    “坏了,小心......夔神变!”

    ......

    ......u

一六九三章:八面强仇,不及一驴

    东西南北四强者,出声时候相仿,距离相仿,就连前进的速度也都相仿,粗看就像排练多次的阵法,再考虑到他们出现的时机如此之巧,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两个字:“陷阱。…,”

    飞殿下入界才刚刚露面,陷阱之说绝无可能,既如此,这样的巧合未免太巧,给这件事涂上一层神秘色彩:天意。

    “有点意思。”

    天意总是神秘的,强如古帝、能与天道争雄的存在也会忌惮,更不要说殿下了。复仇,证道,两重目的,飞殿下隐约觉得这种偶遇对自己来说是极好的兆头,很欣慰。

    “天意吗?”

    心中有断,飞殿下的目光首对西方,随即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火玲珑,数百年前便是人间大能,如今更是实力巅峰,已任战盟长老之责。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沧浪因真灵之战受益良多,最高层次不再受限于化神,火姑娘以肉身证道,和她的姑姑欧阳燕舞一样、生修之中也为强者。

    改变的是实力,不变的是风格,火辣辣的玲珑火辣辣的拳头,于空中打一支笔直的锥!

    “那就来吧。”拧身,举手,飞殿下迎着那只熟悉的拳头打出一拳

    相比火姑娘的拳头,飞殿下的拳头显得轻飘,众所周知他并不精于肉搏,以拳对拳、等于以弱战强,结果......

    “蓬!蓬!”

    对撞伴随两甚闷哼,飞殿下原地三摇两晃,对面两个身影溅血倒飞......为什么是两条?

    “嗯?”

    莫名其妙冲击翻倍,飞殿下险些被打的倒退,胸中气血不住翻腾,凝目时、火玲珑身后出现第二个人。身材高大、半身**仅在腰间围着一圈兽皮,此刻正如恶狼咆哮,反手一推玲珑。

    “走啊!”

    “哦......”

    对飞殿下而言,那个似乎藏在火玲珑身体里的人更熟悉,曾与他、乐洪涛齐名并肩称为三杰,当年的战盟行走:叱虎!

    这是怎么回事?

    这算怎么个说法!

    战盟中人什么时候开始修习道法。而且是这么邪门的法术......纵燃火姑娘百无禁忌,也不能在身体里藏着个大活人,差不多光着。

    来不及想了。

    “尊剑,屠魔!”

    拳退双雄,北方纵剑者的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目光如针刺般凌厉。喝声即出,剑光已到,流水光华一取咽喉,另一支如蜻蜓点翅。点啊点......点向殿下的裆。

    施展这样的剑法,刚刚喝叱别人不要粗鄙的老者还在大吼。

    “小畜生,老夫让你断子绝孙!”

    一剑即出,观战者当中不少人一把捂住双眼,不忍相看。

    太......那个了!

    剑者,君子也,再说那可是剑尊,道院九尊之首!知道当年旧事的人此刻都在想。假若大先生转世看到这一剑,定会勃然大怒。一剑将用剑者劈成两半。

    “你!”

    相比旁观的人,飞殿下感受与众不同,看到如此卑劣的一剑,其眼中骤升火焰,就像一头看到红布的健牛,又像一条被揭了逆鳞的巨龙。杀机首次涌现。

    “鬼老头,这么想死啊你!”

    之前杀了那么多人,飞殿下自始至终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温和。唯此时要害被剑光所指,他才压制不住心中怒火。流露出真实情感。

    因为火玲珑一下子变成两个人,飞殿下打出的拳头反来不及收回,于是用另一只手挥剑,比之前面对群修时认真三倍,大力七倍。

    “这是你的极限。”

    很少有人留意到,此前连败连杀那么多人,飞殿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每次都计算的极好。比如吹出那口气,刚刚好可以将对手吹成灰,再比如纵横三剑,刚刚好可以击退群修,摧毁慕容沛的战力、并且留下她的性命;正因为如此,慕容的生灭二气才能在剑上留下痕迹,令其小挫一把锐气。

    对现在的飞殿下而言,实力与境界的差异极大,因为本尊的关系,他可以超越修为尝试领悟一些新东西,就像他自己对的:问逍遥;注意这并非一句空话,而是真真切切的需要。

    凡战斗必有所得。

    与其说相信这句话中的道理,不如说把它当成原则来坚持,沧浪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人与他棋逢对手,这些战斗或许不值一提,却因为这种方式得到不同收获。

    就像刚才火玲珑的那次,若以重法直接把对方两个轰成碎渣,有什么用呢?

    虽在暴怒之中,飞殿下依旧很认真的对待这场战斗,以对方的极限之力出击,境界之差作为压制,追求一个:“恰好。”

    这也是逍遥,一种建立在极度精准之上的逍遥。

    令飞殿下觉得意外的是,鬼道用剑猥琐不堪,其剑内真力却似怒江大河一样桀骜不驯,层层冲刷,有几道剑意突破重围,射入心海之中。

    大力兼有压制,但若不是境界远超,飞殿下已经受了伤。

    “......不错。”

    飞殿下脸色有些难看,最终不能不认同事实,纯以剑道论,剑尊果为人间至尊;随后想起这是又一重收获,脸色方才开始好转。

    剑挥于天地,上下两剑皆被囊括,宝光毕露的双剑被那把半残的普通飞剑绞碎,余力波及持剑者,眼看将其碎尸万段。

    也就这样了......嗯?

    “封!”

    剑尊背后闪出一人,双手十指如拨弦弹动,成千上万道禁环蜂拥而出,将那些倒卷而至的剑意尽数包围。

    “走啊!”

    曾经踏阶与十三郎争锋、如今的禁楼主持,何问柳!

    又是这一招!

    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同一块石头绊倒两回,尤其对方一个刚刚羞辱过自己,一个是过去尚且不屑一顾的后辈。飞殿下再如何有“涵养”,也难保持矜持。

    “走不了的。”

    不矜持,眼神反倒变得宁静,开口时一股气息吹出,那些被绞碎的剑意重焕生机,万剑齐发!

    “吼!”

    负责掩护的何问柳被万剑穿身。鬼道变成血人,嘶吼声中卷起一阵狂风,跑了......

    他居然跑了!

    他居然跑得掉!

    三重意外,飞殿下动了真怒,欲待发作,身后身侧再闻三声怒喝,暴烈攻击再度临头。

    “魂禁!”

    “超度!”

    最后赶到的是一头驴,从头到脚发林倒立,身体看上去就像一头插满倒刺的铁疙瘩的驴。

    “夔神变!”

    ************

    魂禁超脱。道院九尊中蛮尊一门独有,但非纯粹道法神通,而是借助专门炼化的妖魂施展。身后来袭的妖魂有两条,属于蛮尊的吞天巨口,另一个属于那名妖娆女子:严萌。

    曾经的萌妹子,今日的妖娆女,变的是气度与修为,不变的是心情。双重魂道、兼有隐身背后的尊者推动,威力直接翻翻。

    “真让人意外啊!”

    小小沧浪。区区千年剧变如斯,强如飞殿下,境界超出对方几个层次,面对这种专门针对魂道的攻击也有动容,需比刚才更认真一些。

    挥拳动剑,连连意外。看似已无还手之力,飞殿下半拧身躯,目光刚刚来得及扫过那两条疾扑而来的身影,轻喝一声、四字。

    “君临,天下!”

    对所有沧浪修士而言。这是让他们久违的四个字,久违的声音。

    四字彷如四记沉雷,妖魂坍塌,巨口崩散,萌妹子脸上娇容失色,笑颜未来得及展开便已僵硬,神魂摇摇欲坠。

    一条庞大的身影挡在其身前,被声波一击,浑厚的胸膛顿时塌陷成坑,一股朦胧虚影刚刚遁出,只来得及发出凄厉嘶吼,便告消散。

    “走啊!”

    一代蛮尊,纵横灵魔两域,秋猎地激战獴逻犹能全身而退,如今被一句话生生说死,就此陨落。

    “师尊......”

    妖魂已崩,妖主不战也被重伤,哀哭声中严萌卷起蛮尊的躯体化风而走,临行留下一句生世诅咒,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齐飞,你不得好死!”

    “用得着你来说。”

    用拳的断了拳头,用剑的被剑毁掉剑心,用魂禁的被灭了本命妖魂,意味着此后终生在反噬中度过,飞殿下对这种结果相当满意,淡淡应了一句,便把目光转向空中。

    铁蹄践踏,那头蠢驴展示出来的实力足以令他为之动容,心里很难想通。

    “怎么会这么强,觉醒......也不至于呀?”

    沧浪修家,熟悉十三郎的人一定知道灰哥,飞殿下更不用说,此行的一个主要目标便是它。记得当年飞升时候,大灰不过才七级往上,能化形是因为其天赋奇异,不是真正本事。如今才过这么些年,身在下界的灰哥竟然成长到十二级上下,相当于劫境!

    ......成长迅速不是不可以,比如飞殿下知道,星空一战时,除大灰外跟随十三郎上界的那些妖宠全都不逊于劫,成长如飞跃般恐怖;再有如飞殿下自己,比任何人都快。

    然而那是上界,谁都知道十三郎得到多少奇遇,连带一群鸡犬升天;至于飞殿下,已经不能叫成长,而是彻彻底底的蜕变。

    留在人间的大灰不可能得到那么多“美食”,怎么能长的这么快!

    “真是见了鬼了,若在晚来几年,这头蠢货岂不是要破涅?”

    这样想着,飞殿下望着从天而降的蹄,不知不觉有些恼火,抬腿便是一脚。

    拳破拳,剑破剑,威破魂,破蹄当然要用腿......谁说逍遥等于抛弃颜面,这是飞殿下的骄傲。

    “夔神?我会让你变成死狗,扒了皮,交给十三郎好好看个清楚。”

    两强相遇,破骨碎魂之声即将入耳,正当小有期待的时候,忽见大灰咧开大嘴,鬼哭狼嚎般一声大喊。

    “别打啦,投降啦!”

    “啥?”感觉像吞了一只活苍蝇卡在喉咙里,好不难受。

    “师弟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

    翻身滚落,恢复人形的大灰庄严宣告,振振有词。

    “我要求投降。”

    “......”

    望着大灰好一会儿,飞殿下仍无法相信所闻所见,需亲自再确认一遍。

    “十三郎教你这么做。你故意说出这点?”

    “当然。似本神英明神武,怎会这么怂。”大灰斩钉截铁回应道。

    ......

    ......u

一六九四章:成长中经历的......

    被萧十三郎视如兄长的大灰向自己投降?

    经反复思考,飞殿下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象征意义尤其巨大,比如将来和十三郎碰面,身边有这头蠢驴为伴,多么赏心悦目。

    想到这里他说道:“你能为我做什么?”

    大灰大声回答道:“除了杀人,什么都行。”

    飞殿下淡淡说道:“蠢货,我没打算让你杀人。”

    大灰反而不懂了,问道:“为什么?”

    “我为萧十三郎而来。”飞殿下神情坦荡,一半轻蔑、一半认真说道:“十三郎这个人我很清楚,虽重情、但又凶狠残毒果断决然,若你杀了与之亲近的人,他会视你为贼,下手诛杀绝不容情,因而起不到丝毫作用。”

    这番话令大灰陷入沉默,暗暗想着心事。

    “我不在乎你是真降还是假意,也不在乎你这头蠢驴的死活。不过”到此飞殿下有些好奇,问道:“若我下令叫你杀人,你会怎样?”

    “大丈夫威武不屈,本神宁死不从。”大灰高高昂起头颅。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畜生,飞殿下随意摆了摆手:“也罢,敞开神魂。”

    殿下讲的是真心话。沧浪有很多与之亲近的人,多大灰一个不多,杀他一个不算少;至于战斗,飞殿下不需要人帮忙,若强令大灰杀人。对十三郎而言他反而成了“家贼”。比较容易割舍。

    “像现在这样忍辱受屈,最能让他心疼。”

    抓俘也好,杀人也罢,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十三郎准备,若不然,飞殿下根本不会回来,更不会闲到找这些蝼蚁的麻烦。

    敞魂入咒。献上生死,一路下来夔神都很配合,这之后,飞殿下命他变回本相,轻易不许成人。

    “身边多一头能说能挑的畜生,感觉也还不错你不像小雅皮娇肉嫩,嗯,先尝尝这个。”

    “嗷!”

    事先没有丝毫征兆,大灰坚如磐石般的身躯突然开始颤抖。像身体各个部分被拆开、且彼此视如仇敌,皮肉堆叠对撞冲击,甚至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仅仅过去三息,大灰身上已有皮毛被撕裂,从内里向外渗出鲜血,再过五六息。灰驴被染到鲜红。口中血沫横飞,四蹄乱踏,剥皮剔骨般的声音直渗到人的灵魂中去。

    奇怪的是,早先战场投降无丝毫气节,到这个时候、大灰反而不再祈饶,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剧痛难挨他咬牙苦忍,实在忍不住就放声哀嚎,满地乱滚。

    再过三息,大灰身上的毛发开始脱落。岁月好似在其体内被加速,腐朽之意渐起,死气亦随之滋生。

    又过三息,夔神挣扎的动作变缓,看着就像痛苦有所减轻,实际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它快要死了。

    飞殿下漠然地看着他,似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的确有事发生,不过不是大灰。

    “你简直禽兽不如!”

    就在刚才,小雅为大灰的行为感到不齿、甚至愤怒,根本没想过会为他说什么。如今,亲眼看到那么强壮的驴才一转眼就变成这样,她才意识到,对刚刚战斗的那些人而言,死亡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正因为如此,小雅愈发难以理解,为什么这头强大的驴不选择战斗而是投降,投降了又不肯求饶,而且他明明还有力量可用,为什么不肯自杀?

    “他不是已经投降了吗,你也答应了,怎么能这样”

    道理想不通可留待以后,看不下去的事情真的不能再看,小雅忍不住代其质问。

    “为什么还要酷刑折磨!”

    “你求我,我就放了他。”飞殿下给出标准的纨绔式回应,甚至故意在目光中加上一丝淫邪。

    “你”

    小雅羞愤难言,犹豫不决。

    十四岁女孩尚无主见,认知全由其接受的教育中来,按照往日所知,她、还有大灰都应该与飞殿下拼个你死我活,怎么能求饶?

    何况为一头贪生的蠢驴?

    然而这不是一般的驴,它属于道院,是传说中十三先生的师兄,曾经纵横灵魔妖三域、大战真灵,此番为解救水仙宗灭门之危而来。当然他们都失败了,可恨这头驴竟然不战而降,方才落到现在这种情形。

    为他求饶?

    求还是不求?

    常人看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对小雅而言是一个重大转折点,如何抉择,注定会影响其今后一生。

    正犹豫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刚刚咬牙苦忍让小雅生出恻隐之心的大灰居然大叫起来,所喊的内容让人啼笑皆非。

    “求他,乖丫头,快点求他,求呀!”

    “你这个无耻之尤!”

    小雅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愤而扭头。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随之而来,脚下,山上,重伤、但未死的慕容沛忽然开口,因为焦虑、声音透着几分凌厉。

    “雅儿,快求殿下放过灰师兄!”

    小雅完全呆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祖奶奶,再看看大灰,目光最后转向飞殿下。

    飞殿下温和回望,怜惜说道:“他们在教导你一件事,巧合的是我想教你同样的事,所以才没有刁难”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放了他!”小雅突然软倒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哭喊。

    “呃?”

    被打断的感觉不好,飞殿下微微皱眉。不过最终他决定遵守诺言。朝大灰挥了挥手。

    “好吧。”

    **************

    投降的人有觉悟,受降者亦有胸怀,除了种道施咒,小施惩戒以警告外,飞殿下并未对大灰施用太多严酷手段。之前法术,痛苦是真的,腐朽之意只是表象。夔神天生体格强悍,折磨终止后休憩片刻,行动便已经无碍。

    飞殿下有些震惊,连连摇头感慨不已。

    “三度觉醒了吗?这也太”

    反正不指望他动手打架,能走能跑能飞就可以了,至于这头拒绝充当打手的蠢驴如何使用,飞殿下早已想好。

    “上去,咱们有很多路要走。”

    后一句对小雅,相比大灰这个没骨气的牲畜。飞殿下更有兴趣折服小雅,时刻不忘“挑逗”。

    “瞧瞧,集合人间巅峰之力,仍旧奈何不了我。”

    以仙人身份说出这般虚浮的话,已经认命的小雅神情没多少变化,大灰着实有些惊异。古怪目光望着飞殿下、欲言又止。

    “是否觉得我心性扭曲?”

    “嗯。”大灰很老实地点头。应着同时颤一颤皮毛,把小雅颠至背后最宽阔舒适的部位。

    “萧十三郎已成朕之心魔,没杀死他之前,无法得道;是他逼着我抛弃一切纲理伦常,连尊严也可以不要。”

    对着大灰惊异的目光,飞殿下首次以朕自称,所讲却是最卑贱的话,就像一个**裸的婴儿,坦然到不能更坦然。

    因这种坦然,一直没有改变颜色的大灰悄悄低头。眼神中透出浓浓担忧。

    飞殿下已经转过身去,对四周宣告:“尔等记住,朕今日、今后所做的一切,皆因萧十三郎而起,若有怨气随时可以来找我,也可以找他。”

    言罢再度挥剑三次,挥出去的剑芒已不能说是剑,而是一条从天而降的大棍!

    “祖奶奶!”

    剑棍三击,少女的哭喊声中,水仙宗山门顷刻崩塌,连整个山头都被削去半截,至于那些身在其中的人,多数死了,想必也有幸运儿存活,谁死谁活,慕容沛是死还是活飞殿下不再关心。

    “走吧,咱们去别的地方。”他对大灰说道。

    “呃,去哪儿?”

    “妖灵大陆。”

    *****************

    “变化真大啊!”

    当年真灵一战,妖灵大陆与沧浪合二为一,从此再不需要等到潮汐才能进入,仅有界山之隔。

    对大灰、飞殿下这样的强者而言,界山与宽阔大道没什么两样,不过路途毕竟有些远,耗费不少时日才到。

    有点奇怪的是,飞殿下并不着急赶路,行进虽不慢但也绝对谈不上快,像是不知道他出现的信息已被人用最快的方式传遍大陆,传入每个有资格听闻的人耳中,期间大灰疑惑重重,还曾主动问起,结果只得到一句:“当年人间大战山君,只可惜,今日沧浪已无金乌。”

    听到这句话,大灰眼中忧虑之色更浓。

    飞殿下不在乎他心里藏着什么,闲来无事问及沧浪演变,从大灰口中获知不少信息,比如人间修士之所以能够突破生境,不仅因为山君受诛本源得到巩固,还与数百年前的一桩怪事有关。

    “当时,有一股气息从仙灵殿散出,像仙气一样、每个人都为之精神一振。从那之后,修士们就觉得有些变化发生,具体因为什么道院传讯、且派人去问过夜仙子,得不到准确回应,最终不了了之。”

    “夜莲”

    听到这个名字,飞殿下神情有些变化,沉默很久后、在一声冷笑中恢复平静。

    “朕会亲自问她对了,岭南之事,你们几个怎么来的那么巧?凭慕容沛的面子,怎可能这么多强者来为她贺寿?”

    “这个是因为我的事”大灰似有难言之隐。

    “这可不是叫你杀人。”飞殿下面如表情说道。

    “火玲珑那个婆娘不守妇道”大灰咬牙切齿说道:“以修法为名和叱虎不清不楚,本神一怒要砸了战盟,鬼老透、蛮尊还有严萌她们听说这件事,趁着慕容寿诞的机会那个”

    “真行啊你朕把她捉来,扒光了交给你”飞殿下听的啼笑皆非,郑重许诺、忽又摆手表示作罢。

    “算了算了,回头再说。”

    前方剑庐在望,无数强者肃容以待,似已等待他们很久。

一六九五章:人与仙斗,苦不堪言

    “剑庐之所以闻名,原因在一把剑、一个人身上。∈♀,剑者名曰天绝,出世引来风云际会,如今在萧十三郎身边大杀四方;人为剑尊,降临后单剑冲杀百万里,断百剑斩百人,令燕尾全族为之胆寒。”

    前方群修脸上带煞,剑如丛林,飞殿下一概视如不见,缓步行走时抬手指剑庐之顶,感慨说道:“从那时候起,这里就成了用剑者的圣地,虔诚祭拜者络绎不绝......嗯?居然有成灵的趋势。”

    不知是真心收徒还是另有谋划,纯就教导之事做评价的话,飞殿下这一路尽心尽责,甚称得上用心良苦。除了向大灰询问人间事,他的时间大多用来指导修行,以及介绍当年旧事、帮其增加见闻阅历;退一步讲,即便没有这些作用,这些故事起码可以转移视线,让陷入悲痛的小雅尽快走出。

    对,学与不学没得选择,飞殿下以外力便能催动她的修为,等过了头几次勉强,便也顺从下来。

    人都是这样的,恨也好怨也罢,在拿对方没办法的情况下唯有情绪埋在心底,行为上慢慢去适应,“我若修成必定先杀了你”,换来轻蔑一笑。

    结果让人吃惊,仅赶路这段时光,小姑娘在不够专心的情况下居然连跳三级!由此也证明,修士有个明师多么重要,飞殿下所讲可不是沧浪本土功法,而是来自古帝数万年沉淀,称得上千金难买一字,绝世机缘。

    值得一提的是,此过程中大灰起到不小作用,一方面其遭遇让小雅很容易找到同病相怜的感觉。二来大灰身份特殊,单单“萧十三郎师兄”这几个字,足以吸引住眼球。

    旅途当真不寂寞,眼前剑庐在望,可预料到恶战又起,小雅担心同时忍不住好奇。问道:“被杀那么多人,燕尾族为什么替剑尊立碑修庐?还这么......”

    “死命相护是吗?”飞殿下随口问着。

    “嗯。”

    “关于立碑修庐,主因在于大先生的人格魅力,而不是他的剑多么厉害;当然他的剑也很不错,关键还是人,他这个人有股特殊气息,该怎么说呢......无论敌友,便是朕,在其身上也挑不出什么厌处。”

    “那叫君子气。”大灰插进来说道:“师弟和我讲过。人间若有真君子,非剑尊莫属。”

    “是吗?”飞殿下楞了下,想了想,冷笑说道:“萧十三郎卑鄙奸诈无耻狠毒,剑尊若为真君子,怎会教出这样的弟子。”

    “师弟入门之前心性已经成熟,不能怪剑尊教坏了他。”

    “那他就是天生孽障,当挫骨扬灰才......”

    “听你这么说。十三前辈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道。

    “......算了,不提那个孽障。”

    每次提及十三郎。哪怕只是沾个边,飞殿下也会遏制不住情绪;看得出来,每次醒转后他都会提醒自己,然而下次又会一样失态,时间长了,大灰与小雅两个也都把握到这点。时不时故意把话题朝十三郎身上引。不同的是,引出话题由大灰负责,发动言语攻击的却是。

    宗门被毁。报仇无望,纯净善良如小雅、也愿不择手段寻求报复,虽然言语不能让飞殿下怎样,但能看到他失态、不舒服,也是一种安慰;另外起,大能者修行极重心境,以保持平和宁静为先,似飞殿下这样动辄发怒,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成与不成,总归是个盼头,一人一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默契,渐渐把“十三郎”这个名字变成一个讯号,能够引动飞殿下情绪、且不断加固。奇妙的是,飞殿下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这点,到现在一直重复上当,从未说过责怪的话。

    小雅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大灰隐隐有所猜测,知道飞殿下也在进行某种修行,把十三郎当成心境的磨刀石。

    谁能赢?

    十三郎若在眼前,大灰决然立场坚定,然而他不在,飞殿下似乎知道他去了哪里,就是不肯说出来。这便等于、十三郎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名字与真人战斗,哪有胜算可言。

    心内想着的时候,飞殿下继续说道:“燕尾族守护剑庐,不单单为了保护剑尊遗迹,也不仅仅为了颜面;当年剑尊化羽成剑,难免有些气息、甚有残破的智慧灵精留下,此后人来人往很多,经过几百年虔诚祭拜,如今剑庐已有少许灵性,这里用剑,威力凭空提高一两成。”

    “剑尊这么了不起,剑庐又......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毁了它,杀掉守护它的人。”飞殿下理所当然说道。

    “你......你这个禽兽!”小雅愤而大骂。

    “人不少呢,强者都到了啊。”飞殿下根本不理她,只管查看敌情。

    “剑庐有灵,他们是剑修实力倍增,专门等在这里杀你?”小雅眼前一亮。

    “为师哪有那么好杀。”

    如果上面的话从大灰口中说出来,免不了一番痛苦煎熬。飞殿下从不计较小雅态度是否恭敬,相反越是狠毒他越满意,觉得自己教导有方。

    “不过呢......这是阵啊,蛮厉害的一座阵法。”

    嘴里说着,飞殿下在离剑庐万米外停住步伐,望着对面、被人丛簇拥的那名女子,微微一笑。

    “霞公主,好久不见。”

    **************

    身上还是那件纱衣,外貌似也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眉间稚嫩尽数消失,代之以沉稳与肃杀。数百年时光催生无数变化,当年任性而幼稚霞公主成长为剑阁支柱,修为也已达到化神巅峰,踏破生关指日可待。在其身边,几名剑阁老一辈长老贴身守护,修为较之更深一重,皆为生境之初。

    未破生境先临劫,今日剑阁倾巢而出,在剑庐周围布下大阵,专候飞殿下一人。

    飞殿下来了,公主却不看,目光径直落到大灰身上,沉默片刻后说道:“师兄,何苦如此?”

    大灰无奈跺了跺蹄,没说话。

    霞公主脸上神色转冷,凛然说道:“师兄若与此獠为伍,燕尾族剑下不会容情。”

    “应该的,应该的。”大灰实在为难,只好敷衍。

    “不用管我们!杀了他!”小雅在一旁大喊。

    因为这句话,霞公主才留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朝她深深看了一眼,简单回了一句“好。”

    “好什么好啊。”飞殿下的视线落在人群中几名全身黑袍的人身上,悠然说道:“咔吧神师,大祝尤术,朕见识过其威能,今日之威,恐比当年更胜。不过,凭这些就想对付朕?”

    “还有燕尾十万剑修!”

    霞公主主动接过,亮剑而出:“少说废话,来战!”

    **************

    以女子身份演绎慷慨,霞公主英姿令人动容,然而对飞殿下而言,这些毫无意义。

    “剑尊不凡,剑庐奇妙,这个阵法也不错。以剑庐为芯,再有神师舍命施法,竟能将燕尾全族之力聚集到一起。能想出这种法子并且变为现实,实属不易;人间之力加上人间之智,了不起。”

    “假如不是看出来,贸然闯入的话,怕还真有些麻烦。不过很可惜,这座阵法先天不足,弱点过于突出了。”

    这番话说出来,对面霞公主还好,周围人不少变了脸色,从得到的信息中知道,飞升后降临回归的飞殿下强悍到不可思议,绝非一人一修所能抵挡,仓促之间,燕尾、咔吧两族将原本准备用于猎妖使战斗的大阵提前发动,幸运地勉强能够运转。

    正如飞殿下所讲的那样,这座不够完善的阵法有很大缺陷,甚至连移动都不能,以飞殿下的能力,只要看破阵法虚实,便有办法破解。

    看出众人担忧什么,飞殿下不屑说道:“别胡思乱想,朕的法子,不是尔等所能想象。”

    言罢不待回应,飞殿下的身体微微一晃,瞬间不见了踪影。原地留下大灰与小雅面面相觑,再看看对面数百人鄙夷的目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不好!”

    大灰头一个清醒过来,急急的声音对霞公主说道:“你说十万剑修,人呢?”

    霞公主冷冷说道:“你以为呢,当然聚集在各自阵盘。”

    十万剑修聚集在一个地方布阵?先不说难度、还有时间上是否来得及,当真把兵力集中到一个地方无法移开,那样的剑阵根本也无用。

    “糟了啊!”大灰连连顿足,叫道:“这个破阵根本没必要强攻,只要找到那些不在这里的人逐一杀光......”

    “走遍妖灵地,杀灭十万修?”一位剑阁长老冷笑道:“千座法坛,每处法坛皆位于隐秘之所在,看他怎么找。”

    “很难吗?朕已经找到一处,灭掉一方。”

    轻飘飘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飞殿下向一阵风一样飘过去,谁都捕捉不到其痕迹。

    “既然舍得全族之力,朕就断了你们的根。”

    ......

    ......

    咳嗽的事情,出的点子我都看了,tb的也看了,谢谢大家,正根据情况选用。

    希望能早点好起来。

    ......

    ......u

一六九六章:局中局,人间智慧

    “怎么办?”

    剑庐内,三名长老共掌阵盘,盘面如镜,镜内山河形状如实,并有一颗颗黑点密布其中;此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颗黑点释放明毫,如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那颗黑点释放出最最璀璨的光华流彩,随后很快没了踪影。

    一颗黑点一座坛,一坛百名剑修,齐力抗争但无用场,就这样被人轻抹淡写抹去。

    一颗过后是另一个颗,又一颗......没有大灰、小雅拖累,飞殿下在妖灵大陆来回纵横,速度比闪电更快。四处清除那些聚力法坛。过程中,他偶尔会回到、或者路经剑庐附近,便用轻飘飘透着怜惜的声音宣告自己要去向何方。

    这是压力,也是羞辱,以飞殿下如今的境界,本不应该在后辈面前炫耀,然而他这么做了,做的那般理所当然,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这很可怕,燕尾族的强者们很快领悟到这种可怕有多可怕,脸色很是难看。

    才不过一炷香功夫,镜内代表分坛的黑点减少七处,意味着已有七百精修成为剑下亡魂;面对这种灭族劫难的时候,作为燕尾一族最强的那批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死气沉沉地等。

    “怎么办?”

    每个人都在问、亦或自问,霞公主脸上结出冰霜,握剑的手与身体微微颤抖,这边大灰无奈叹息,想说点什么可又实在说不出来,干脆去照顾小雅。

    小雅在哭,又在哭,只能哭。

    “不能如此啊!”

    作为外人。修为浅薄,小雅并不明白当前究竟怎么个情形,但她能够读懂燕尾族人脸上的沉痛,还有那位英姿飒爽的公主的愤怒。

    “不能这样啊!”

    白发苍苍的大长老跪倒在霞公主身前,神情带有几分绝望:“子午剑阵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剑庐也保不住。燕尾族真的会亡啊公主!”

    以阵法集十万人之力于一击,相当于大家合伙挥舞一把宽大而锋利的刀,参与的人越多威力越大。类似情况在星域大战中出现过,剑宗三千剑修驱使千丈大剑,差点将狂灵地劈成两半,燕尾族的法子与之类似,只是依赖的剑阵与剑庐,能够驱使的人数更多,距离更远。若能实现正面交锋,斩杀真灵也非难事。

    然而剑庐不是巨剑,分坛力量能够汇聚到这里没错,但不能反过来;以飞殿下的能力,斩杀百多名修士轻而易举,他不像庞大的狂灵地那么显眼,无法锁死。

    瞄不准,再强大的力量也是白费。理论上可行的计划实施起来变了样,群力挥刀。笨重难免,飞殿下只要小心些,剑阵便是一堆废材,徒劳无功。

    “燕尾族会不会亡,看的不是有多少人活着,而是敢不敢提剑问仙。至于剑庐,它从来不需要人守护。”

    相比大长老沉痛,另一名长老声音怨毒,疑惑难解:“但我不明白,他怎么找到那些法坛。”

    霞公主回答道:“剑庐与分坛之间有联系。识破这种联系,便能逆流往上。”

    “这不可能!法坛之间的联系无形无质,如何察觉,还能逆流?”

    “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不等于别人也不行,说白了还是境界不够。要解决此事很简单,切断大阵,只以我们的力量与之战斗。”

    “公主说的对,朕就是拿境界碾压尔等。”恰好飞殿下再度经过,随口报出一个令人心慌的数字。

    “一百零八核心朕,只要毁了它们、朕以为用不着全部,这个阵法不攻自破;公主放心,朕不会等到那个时候才出手。”

    “你敢攻阵?”

    “有何不敢?”

    飞殿下哈哈一笑,人已远走不知多远的远方:“只要剑阵出现不稳迹象,朕便前来亲自领教剑尊遗风。”

    听了这番话,霞公主回头与诸位长老们交换目光,纯以眼神做交流。

    “......等不等?”

    “......等吧。”问的艰难,答的犹豫。

    “赌不赌?”

    “赌!”这次没有丝毫迟疑,异口同声。

    *****************

    时间过的很慢,每息都像一年那么长;人死的很快,从零开始、飞速朝万字靠拢。

    十七,十八......三十七,三十八......六十七,七十二......

    每减少一座法坛,剑庐周围、长老们脸上便会抽搐几次,脸色从铁青变成苍白,由苍白便到血红,再恢复平静如死人面孔,一片漠然。

    数十座法坛一一被毁,成千上万人被杀,代表燕尾族根基被挖到松动,遗患无穷。到这个时候,仇恨变成无聊字眼,人人心里都明白,飞殿下与燕尾族之间只剩唯一可能,不死不休。

    死也不休。

    中央,剑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亮起来,似乎还在摇晃,内里由三老围绕的阵盘也在发光,每一处分坛被击破,阵盘内黑点都会释放出一道强烈明毫,好像被保留下来一样,渐渐把整个剑庐点亮。他们周围,来自咔吧的几名黑袍祭在神婆的指挥下开始诵念,呢喃声声似从地底发出的声音,意义不明。

    再向外,霞公主等人严阵以待,目光中积累的杀意厚如渊海,到这个时候,实话说他们不赌也要赌了,此刻放弃,前面丧身的那些人等于白死,一点作用都没有。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远远望着一切,小雅从悲伤到无奈,由无奈到麻木,渐渐察觉到有些事情不对,向大灰请教。

    “分坛被摧毁那么多,照理说剑阵威力直线降低,很难对他构成威胁,公主他们不肯走、不肯撤、甚至连阵法都不肯解除。是否说明它们还有底牌,或者剑阵别有门道?”

    “这是肯定的了。”

    “能成功吗?”

    “悬。”大灰显得意兴阑珊,说道:“你都能想到,齐飞不可能想不到,我若是他,就这么慢慢耗着、直到把分坛剿灭干净。”

    “可是他说过不会那样做。”

    “我还说过决不投降。结果还不是识时务为俊杰。”

    “你......”能把屈膝投靠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小雅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这一路行来,她对大灰与十三郎的关系有所了解,深深鄙视这头不知廉耻的驴。

    转念又一想,似乎也怪不到大灰头上,面对绝无机会击败的对手,蛮打猛冲枉送性命,能有什么意义?

    “你故意的对不对?在等待机会......”

    “等什么机会?”飞殿下不知何时回到身边,身上少许煞气外溢。笑吟吟说道:“等到局势僵持,给朕致命一击?”

    “哪有!”大灰信誓旦旦说道:“纵有此心,也找不到那样的机会。”

    “没错,朕不会给你那种机会。”

    几句交谈,核心分坛又有几座被摧毁,剑庐之上华光愈甚,肉眼清晰可见。

    “险些上当呵!”

    对着剑庐观察片刻,飞殿下脸色稍有变化。赞叹说道:“了不起。”

    霞公主轻轻挑眉。

    “怎么不杀了?”

    “杀够了。也不能杀了。”

    飞殿下扬起手中剑,剑身血红。表面一层朦胧影子堆叠,可闻声声怨毒嘶吼。

    那是所有被杀剑修的魂。

    “此剑与我有缘,朕要以人魂把它炼到不逊于天绝,可惜它的品质有限,今次淬炼只能到这里。”

    说话时,飞殿下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剑庐。渐渐看出更多危险的气息,神色变得凝重。

    “剑阵在运转,分坛虽亡,其反击时剑意汇聚到此,这样下去。因受剑修朝拜数百年,已产生灵性的剑庐迟早会“活”过来。”

    稍做沉吟,飞殿下恍然说道:“明白了,这就是公主等待的事情,这么大的阵法本就有缺陷,剑修活着的时候,剑意难为剑庐所用,待其死了,临死一剑成了无主之物,反而能够增加剑阵威能。公主舍弃十万剑修性命,换来绝世一击,且能够激发亡魂,除朕愿意舍弃这把剑,否则便需承担反噬。”

    这番话说出来,身边小雅、大灰均变了脸色。

    燕尾族苦心布置阵法,却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两人猜到霞公主另有打算,但想不到其打算如此绝毒,如此不惜一切。

    “殿下好眼力。”思忖中霞公主说道:“还有一条作用,至关重要。”

    “是什么?”飞殿下有些好奇。

    “你杀我族九千八百人。”霞公主神情不改,淡淡说道:“万条冤魂索命,燕尾咔吧两族诅咒,怕不怕?”

    飞殿下傲然一笑。

    “朕为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会怕......”

    “那就试试。”

    对方已经识破,便无必要再等下去、也等不下去,霞公主挥手一声令下,早已憋到极限的群修同声大喝,从灵魂发出致命呐喊。

    “杀!”

    杀声出口,杀阵由剑庐内三大长老发起,挥手间阵盘轰然爆碎,剑庐之上光华骤亮,缓缓凝聚出一把若隐若现的剑。

    剑成模样,咔吧神魄一声厉啸,怀中摸出一把环刃,一刀切断自己的右臂。

    鲜血飚飞而不散,如灵蛇般在空中扭了几扭,化身为一个巨大的符;符文闪烁扶摇升空,眨眼间与那把大剑融合。

    耳边轰的一声,融入符文的光剑威能大放,与此同时,周围燕舞百名剑修,包括霞公主在内一起举剑,断喝,毁灵。

    “万剑朝宗!”

    数百支剑同时被自己的主人摧毁,释放出来的强大威能并不消散,而是像那颗符文一样融合,最后才以斩天之式,当头一击。

    “嗬!”

    虽然早有准备,大灰依旧因震惊而高呼,至于不出话,如果不是被大灰托在背后,早已被那把光剑的威势压扁。

    飞殿下也很震惊,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因为他发现这一剑威力远超估计,更重要的是,自己居然不能跑。

    口口声声领教遗风,飞殿下从未把那句话当真。

    颜面?飞殿下一点都不在乎,让他意外的是,当那把几乎凝聚燕尾一族之力的光剑袭来时,自己的气机被它牢牢锁死,屡试解脱而不得。

    不是不能跑,而是不能带着它跑,不知什么原故,光剑与自己紧紧相连,就像有绳子拴在腰上,再没有解决根源之前,绝无法摆脱。

    片刻沉吟,剑已临头,重压之下飞殿下再不迟疑,提血剑、催修为,全力一击。

    “既然主动找死,朕成全尔等。”

    被人间修士逼到动用全部修为,飞殿下异常恼火,此行之初,他的打算是毁了剑庐,劈了剑阁,虏来霞公主留用将来,结果......

    结果大大出乎意料,两剑相触,那把看起来能够毁天灭地的光剑一触即散,化点点晶光进入飞殿下身体,丝毫阻止不得。

    光点入体,蚀魂之力瞬间发作,

    “这不是剑!”飞殿下大惊失色,降临以来首度失声。

    “当然不是!”霞公主声音遥遥传来,冰寒之意似能冻结灵魂。“这是咒,子午追魂大咒!”

    “以燕尾万名剑修性命做引,老身耗尽全族祝福与自身性命施展出来的咒!”神师婆婆气息奄奄,声音却透出无穷快意。

    “杀我燕尾万名修士,每人附加一丝怨念,万人合力,看你如何阻挡。”

    “这是专门针对你的局,从一开始就让你杀人,杀的越多咒力越强;而且老身马上就要死了,世间再无解咒之法。”

    “未飞升前是个废物,修成仙道依旧愚蠢......”

    “吼!”

    体内蚀魂之力快速发作,飞殿下无法再听下去,更重要的是,他看到剑庐内不知何时竖起一座传送光门,刚刚释放致命一击的燕尾群修陆续钻入,转瞬不见了踪影。

    “想跑!”

    解铃还须系铃人,道理显而易见,急切之间,飞殿下挥指朝胸口连点数次,身体如流光呼啸向前,紧追众人脚步。

    传送不知通向何方,他的动作必须要快,赶在对方完成传送摧毁阵法之前。这个时候,什么剑庐、公主、颜面,还有神驴小雅,对飞殿下而言皆不重要,一切以神师婆婆优先。

    “呃......”眼前突然一空,道:“我们怎么办?”

    “废话!”大灰低吼一声,托着小雅发力疾奔,最后一个进入空门。

    晃身亿万里路甩在身后,等到身体重新显露,飞殿下的视线清晰之后,只见眼前一块熟悉的世界,一片法术的海洋,与一声接一声高亢嘶鸣,杀气冲天。

    “紫云令旨,人间屠魔,杀!”

    ......

    ......

    这章四千,晚上估计写不完下章,明天上午补点再发布。u

一六九七章:哀音难止,雪莲止殇

    曾经清河水悠悠,今日化龙梭云天,八百里清河便是八百里长龙,舞乱风云。≥≥,

    河畔一座孤零零阵法,旁边八百里龙尾垂地,默默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霞公主率领燕尾群修自光门内走出后丝毫不做停顿,直接走上龙尾,巨龙随即轻甩身躯,将数百人送上紫云岛、传功崖,早已布置妥当的法坛之上。

    这里也有阵,真正的子午剑阵,阵法中央,鬼道以重伤之躯主持大位,待群修入阵后毫不迟疑开启阵门,道道剑光贲烈而出,法坛上空荡起明毫千丈,剑指清河、蓄势待发。

    上,眉师睁开灵犀眼,周围三百精修,共同书写一张灵符。

    器楼顶,黑面神亲自挥舞战旗,四方学子龙盘虎踞,齐心打造绝世杀机。

    禁楼四层,失去肉身的何问柳以元神召唤,道院历代八十位灵牌徐徐转动,释放出惊天动地的威压。

    须弥山顶,紫依一身大红衣衫,脚下火云汹涌如浩瀚汪洋,当年金乌盘踞万年,遗留火力一次请出,映红半面天空。

    紫云岛周围,道院二十七分院,战道双盟强者,以及得到信息、及时赶到的各路宗门大佬,散修强豪,纷纷以各自最擅长的方式组成杀阵,锋锐一方。

    这是陷阱,是一处精心选择的战场,人间力量与智慧的最高体现。当齐飞的身影从光门内走出,眉师一声冷冽宣告,群修重重杀伐倾泻而出,如连绵大潮当头灌余地不留。

    “嗬!”

    走出光门的那个瞬间,扑面杀机激荡。纵然仙体,飞殿下也被人间气势惊了心魂、落了胆魄,骤发一声凄厉长嚎。

    “好一个人间之力!”

    ***************

    人间应变为何能够如此迅速?人间之力为何能够这般整齐?

    曾记当年真灵战,金乌当仁不让为主攻,人间之力为辅,鏖战数日终得正果。将镇压在头顶数万年的阴天搬倒,自那件事发生后,人间灵魔妖三方和解,且知晓了天外大能之眼,内忧已去、外敌镇头,焉能不做准备。

    沧浪是个小地方,四大星域面前,好似蝼蚁与巨兽之间的差距,然而蝼蚁有不甘之怒。既然明白了真相,便不能再如过去那样浑浑噩噩,当为奋烈事。凭借六方会淡打下的良好基础,由道院牵头,灵魔妖三方共同制订出一个专门针对星空大能的终极方案。

    灭世!

    真灵下界,对沧浪而言是灭顶之灾,此计划以灭世为名,要的就是那股决然之气。纵有灭世之劫难以逃避,也要让仙人栽个跟头。

    岭南巨变。水仙宗一夜之间被除名,若没有外人亲眼目睹,查明、弄清、再到准备、调集等等,根本不是现在能做好;巧就巧在这里,大灰一场糊涂案引来八位强者,本意为调节争风吃醋。不曾想亲眼目睹全程,进而得出结论:当年的齐飞如今已成为人间大敌,堪与真灵相较。

    这个评价显然过了,当真对比实力的话,如今的飞殿下尚不能与山君相提并论;人间一方。虽整体境界突破一层,但没有金乌,相差更不可以道理计。由鬼道、蛮尊、火玲珑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亲口说出来的话,有他们的伤势做明证,没有人能够怀疑;因此当消息传出的时候开始,灭世计划随之启动,八方齐聚。

    灭世不是为齐飞准备,既然来的是齐飞,且已知道他恨的是十三郎,等若提前料定对方意图,灭世计划稍做调整,变得更具有针对性。无论他去的是剑庐、乱舞、落灵、别的什么地方,最终都会以类似的方式决胜清河,再做一场真灵之战!

    人间不可轻辱,这就是眼前杀局的由来。

    ************

    “吼!”

    人间三域不可轻辱,仙人何尝不是至高无上;论修为,飞殿下不如山君浑厚,但若比较道法境界,由古帝分魂转世的他更具优势,骤见人间杀机无算,飞殿下初始大惊,随即爆发纵云长啸,抖身躯、一展君王怒。

    “君,临,天,下!”

    口出四字,浩荡君威,涅级风暴呼啸而出,飞殿下左手举天之后下按,右手挥剑剑斩八方,做三右四,前二后一,最后一抖三光齐放,顷刻间剑碎十三截。

    一吼震碎四面大符,君威之下人心颤颤,飞殿下举掌如擎天之手按住八百里清河所化狂龙,之后挥剑如刀,直接剁了它的头。

    此一击,被人间所谓最大依仗的巨龙被灭,道院长驻清河之下的四大长老全部阵亡,所换来的战果仅仅是飞殿下所出十三剑中的一剑。

    飞殿下付出的代价是,他......比之前更了点。

    “人间蝼蚁亵渎君威,当领神罚!”

    一剑之后,飞殿下怒放君威,再做十二连斩。

    第二剑,传功崖上群修溅血,众人合力释放的剑刃一折为二,本带重伤的鬼道肉身崩溃,魂入虚无。

    第三剑,禁楼八十七面灵牌碎裂,以魂力发出召唤的何问柳当场陨落。

    第四剑,须弥山上紫依跌落,浩瀚火云沉浮不止,撕裂聚合数次后、勉强护住其身躯不散。

    到底真灵之力有所不同,金乌已去近千载,遗慧仍能保其传人不死。

    但那只是一剑,飞殿下还有第五,第六......

    几番浩荡,巅峰之击,轰鸣过后一片狼藉,清河周围,战盟长老凝聚出一拳被剑光劈裂,四人死了三位;与之相似,道盟远道而来的几位大能难挡一击,纷纷吐血。

    清河一侧,道院二十七家分院、在几大尊者主持下联手封堵,连挫两剑后终于不敌,人影凋零。

    另一侧,小宫主亲帅魔宫九大长老。以九宫大阵力扛君威,两击之后连丧四人,再难出手。

    远端聚阵,散修、与各位宗门大佬组成的阵营一剑而崩,当场身亡者超过十人。

    最后一击仍落在紫云,断剑迎风千丈大。一剑扫平书、器两楼,眉师染血,黑面神、连同挥舞的那面战旗,还有其守护一生的那座楼,一分为二。

    合人间之力、智慧巅峰迎击仙人,结果一败涂地!

    飞殿下付出什么?

    他试图打造的剑已经毁掉,另外老了很多。

    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咒法,以咔吧全族意志为诅,燕尾万名剑修做引。这样的咒术,任谁都不能轻视。每出一剑,体内咒法便如转轮推动一圈,好似树之年轮催命,十三剑过后,飞殿下苍老十三载,由青年直接过渡为中年。

    仙、人之差真的像天地鸿沟那么大,人命与仙人之命相比也如楼一样不值珍惜。短短片刻,无数人杰一击而亡。那些平日里笑傲一方的大能忽然间变得命比纸薄,死后不留一粒烟尘。

    真灵之战若没有金乌,先不说人间势力如何扛得住山君之怒,便是让他们打,没有金乌施展凌天火镜也根本不可能实现。今日之战,人间比当年整体上了一个台阶。以智谋勉强弥补但他们缺少最最厚重的那面盾牌,非要凭武力杀死仙人,也许真的只有像燕尾族原先计划的那样,合十万剑修于一体,那样的话。便是真灵也会当场身亡。

    一句话,人间因由无尽数量所以并不缺少力量,但没有合适的手段将其真正凝聚到一起。

    十三剑后,人间几无再战之力,战场上,美丽的紫云岛完全变了模样,四面声声哀嚎难止,人们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望着那张不少人觉得熟悉的面孔,黯然无语。

    迎战仙人,事先知道起艰难惨烈,但是这样的结果......

    结果其实很正常。

    追思当年狂灵地,银龙一人力战千修,个个都是人间巅峰,最差也是化神巅峰,此外几大强劫为支柱,反面长老、难心老人为主力,结果还不是一败涂地。今日战场,飞殿下修为虽不够深厚,战力并不弱于银龙,人间虽整体跃上新台阶,但论实力、如论如何不能与那时相比,落败实属正常。

    然而沧浪人修不知道这些,除经历过真灵之战的那些人,余者心中皆存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失败”的想法,因而当结果呈现眼前,格外难以接受。

    “尔等是否准备好了。”

    空中传来威严低喝,飞殿下抬手抬手拂去稍有些散乱的鬓发,意外地在其中看到几根发亮银丝,面色因此变得更加阴沉。

    “朕会让尔等知道,抗命君威的......嗯?”

    声音忽顿,飞殿下表情为之凝固,目光直直地看着一方,一个刚刚出现的人。

    废墟,光门开启,从中飘出一朵雪莲,莲上女子白衣胜雪,红唇如血,人面比花娇。

    “师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曾有万世之花美名,意味着时间过的越久、沉淀下来的美丽越是浓郁,距离飞升不到千年,夜莲的美已非言辞所能形容,纵以仙人之目看过去,竟也为之心动神摇,令人窒息的感觉。

    只不过......

    片刻失神,飞殿下目光下移,望着夜莲腰身之下那一团圆润与微隆,眼神慢慢变得阴毒。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生出感觉,那位高高在上的仙人眼中射出不是人能够拥有的眼神,而是恨天不灭的死光。

    “是个男孩儿,十三郎是他的父亲。”

    迎着飞殿下的眼睛,万世之花轻抚腰身,神情宁静,声音一如既往那么冷冽,决然。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请师兄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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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八章:父子,妻子,母子

    “唉!”

    群雄伤亡几不能再战,人间世界黯淡无光,代表人间巅峰的仙灵殿圣女此刻出现,说出来的话并不能够提振军心,相反有点像投降。

    传送门前,目睹整个过程的大灰感触良多,低下头为之深深叹息;有点奇妙的是,之前见血变会失色,经历惨事悲痛难止的小雅这次居然没哭出来,只为夔神颓废而怒叱。

    “空有一声修为,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你难道一点不觉得丢脸?”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夔神冷笑望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怜惜:“力量大小不是愤怒骄傲的理由,当真有心,想想怎么才能帮上忙。”

    “你”小雅先是愤怒,转念忽然明白了什么,疑惑追问:“我能帮忙?”

    “当然。”

    “该怎么做?”

    “你愿意做?”

    “当然。”

    “哪怕会死掉?”

    “是的。”

    “为什么?”大灰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觉得齐飞没说谎,你跟着他,或有大好前途可期。”

    “因为”

    小雅极认真地想了想,有些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理由。

    “不知道,反正我愿意。”

    听了这番话,大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点了点头。

    “那你准备好。”

    **************

    “父债子偿”

    天上云头,飞殿下如君王俯瞰着那张绝美脸孔,感触比大灰更加悠长,神情异常复杂。

    曾记否,当年人间双骄并列,人人把他与万世之花并列。视作理所当然的绝配;那时的夜莲孤傲倔冷,聪慧但又很单纯,起码在齐飞看来。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后来,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先是道院大比落败,万世之花的生命力从此多出一个名字,再无办法挥去,接着便是外域三杀,夜莲在四方联盟的过程中发挥巨大作用,渐渐变得与过去截然不同。

    剧变连连,剑尊因毒身亡,齐飞从父亲那里知道自己需要选择立场。与是他出世崭露头角,试图在人间剧变中立脚。

    接着便是那个人那个该死的、狡诈的、恶毒的、凶残的萧十三郎,从一个不值一文小修起步,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一步步走上人间巅峰;弱小的时候,他像狼一样隐忍不动,躲在魔域、结交外贼,直到变得尾大不掉,动之不得。

    一次次出手,他亲手毁掉父亲辛苦千年积累的基业。杀了自己的兄弟,直到最后大比破劫,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把自己的父亲虐杀!

    后来呢?

    飞升之后,飞殿下迎来崭新天地,原以为从此凤凰涅槃,可

    往事不堪回首,云头之上,飞殿下用力握了握拳,避免让自己失态。

    是人皆有局限难关,如今的飞殿下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可以当着小雅的面承认无耻。唯独不能在夜莲面前这样做。

    如果说,因为觉醒意识到自己本尊身份。飞殿下可以无视雷尊恩怨的话,当万世之花再度出现。亲口告知其腹中胎儿为十三郎所留的时候,这份仇怨再没有丝毫化解可能,哪怕古帝亲来,天道现身,也不能阻止他誓言复仇。

    杀父,夺妻,辱己,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不共戴天之仇!正因为如此,他更要保持风度,让自己的表现配得上胜利者的身份。

    “师妹知不知道,你腹中怀的是什么?”

    成孕千年而不生,任谁都知道不正常,飞殿下以此入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内心难免跟随话中意味。

    夜莲也不知道。

    听了飞殿下的问题,万世之花稍稍变色,犹豫了一下,最终诚恳开口。

    “请师兄告我。”

    从万人瞩目的人间之花变成孕妇,且不说坏胎千年付出多少精力,这些年来,夜莲最难以承受的还是压力来自于心理不是惧怕人言可畏,而是对腹中胎儿的未来没有把握。

    千年不生发生这种事情,天下任何一位母亲都难以承受。

    “师妹仍为处子之身,受孕当然不是双修而来。既如此,便只有两种可能。”

    飞殿下说道:“其一,天地生灵无法孕育,因机缘附身为灵胎;此种灵胎以天地为母,会自动聚集天地精元入体,哺育胎儿的同时、附身母体也会得到天大好处。师妹不妨回想一下,当初受孕时候,你、萧十三郎是否身处天地灵气之口,有无祥瑞出现,比如天生华盖,吉光彩霞,再不行宝像也算其一。总之天地灵胎必有征兆,绝无可能凭空滋生。”

    声落,万世之花毫不犹豫摇头。

    “这些都没有。”

    “没有吗?那就是第二种。”

    飞殿下的声音有些颤抖,目光有些疯狂,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看得出来他在极力保持声音平静,满心期待看到夜莲的反应。

    他说道:“除魔不灭,借神入体,吸纳男子精气入女宫,夺天命成胎,孵化成魔。请师妹再回想一下,当初受孕时候,你、萧十三郎,是否正与某种魔头厮杀,灭之不太干净?”

    听了这番话,万世之花陷入沉默,绝美的面孔有些发白。

    飞殿下的眼睛在发亮,缓缓说道:“天生之物,不是道胎便是魔胎,道胎夺天地之造化,魔胎同具道胎天赋,兼会生取父母之命。假如为兄没猜错,师妹这些年过的比较辛苦,为这个胎儿付出很多。”

    万世之花仍无回应,脑子里浮现出数百年来经历的点点滴滴,内心微苦。

    飞殿下的话没有错,只是说的轻了;自打意识到身孕有成。那种令人恐惧的精气吸纳再没有停止过,别的不说,时至今日。仙灵殿积累数年的资源通通耗尽,岂止一句“付出很多”能形容。

    “师妹还有事情不知。无论道胎还是魔胎,其对修士的意义呵呵,为兄只能这样说,上至九天,下穷黄泉,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

    不知想到什么,飞殿下不知不觉咽一口口水,继续说道:“比如说为兄这个层次。涅修冲击真境关口、首要一条是本源,魔胎生来便有本源,且由生命催化、可被修士直接吸收。师妹不妨想象一下,如被人知道胎儿身份,结果会怎样。”

    听了这番话,万世之花终于抬头,沉声问道:“师兄要利用我的孩儿破境?”

    飞殿下断然摇头:“当然不是。”

    不等夜莲再说什么,飞殿下放缓声音说道:“魔胎深种已经太深,强取指挥玉石俱焚,得不到、且会伤及师妹性命。纵有秘法可用,终究免不了天得反诅;所以为兄请师妹与我配合,重续前缘。以人道双休夺胎取造,舍命取精,将他炼成一件宝物,一件专门针对萧十三郎的宝物,进而把那个诅咒反加到十三郎身上,方为圆满。”

    话说到这里,周围不知多少人发出怒喝,纵使最最狠毒的人也被这个“计划”所震惊,纷纷破口大骂。

    “畜生!”

    “禽兽不如!”

    飞殿下对此视如不见。相反似有些得意神情,扫一眼周围。继续言道:“师妹不是那些俗人,当知真道需有真心方可明证的道理。为兄提议并非只为了自己,唯如此才能解救师妹脱离苦海,唯如此,才能”

    “不用说了。”

    万世之花再度抬头,绝美的面孔上神情并无太多变化。

    “师兄啊,我想问你一事。”

    “哦?”

    “当初十三本可轻易取你性命,师兄可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这个问题带有羞辱的成分,飞殿下嘴角抽搐几次,不想问、但仍开口说道:“为何?”

    “我只能想到一部分。”夜莲的回应出乎意料,说过后自己沉思片刻,接着说道:“目睹生父被人斩杀不敢开腔,这应该不叫隐忍,而是懦弱。也许十三因此认定你是个废物,所以才手下留情。”

    “废物”

    飞殿下楞了一下,不自觉衡量起历年所经,假如没有分魂觉醒,自己会怎样?

    也许真的像夜莲所讲、十三郎预料的那样,会成为一个废物。

    “我是废物,但却是个运气很好的废物。”心中无端羞恼,飞殿下忍不住说道:“萧十三郎若能预料今日之事,想必会很后悔。”

    “是啊,从结果看,十三毫无疑问是做错了。”回思过往种种艰苦,眼望四周历历惨状,万世之花神情感慨,微嘲说道:“人啊,是善是恶,成仙成佛,无论怎样、总该有些原则可依;话说回来,没有人能够一辈子从不犯错,十三不是神仙,怎会料到当年那个懦弱的殿下,如今找到另外一个更有本事的爹?”

    “闭嘴!”

    古帝是本尊而不是爹,然而这种话没法说出口,夜莲一番胡乱猜测、实则击中要害,忍无可忍,飞殿下不想再这样下去,冷冷说道:“错就是错,哪来那么多废话!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师妹也说过父债子偿,是打算主动配合,还是要为兄出手,剖腹取胎。”

    “父债子偿,很有道理。然而师兄别忘了,我这个做妻子、做母亲的,又怎么能不为他们分担一份儿。”

    夜莲花垂头抚摸圆润腰身,眼神无限怜惜,兼有深深愧疚,与决然。

    “我的孩儿,怎么会是魔胎!”

    言罢举手,万世之花用力挥掌,朝从不舍得碰一下的腹部连拍三击,如振鼓三击。

    “你爹不在,出来与为娘一道杀敌,好不好!”

一六九九章:问世三哭

    “蓬!”

    沉闷声响,红芒乍现,没有人料到万世之花会有这样的举动,更料不到接下来的变化。,

    红芒非血,而是艳红如火阳般的灼热之光,光罩雪莲再被投射向天空,映出一朵与雪莲同形、体积放大千万倍火浪红莲。透过火红可以看到,万世之花除脸上稍稍变得苍白,身形并无变化,体态也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感觉不到红芒是由其身体发出,而是雪莲自身变化一样;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意识到,母子迎战的誓言实有其质,且由腹中胎儿为主导。

    所有变化从一声啼哭开始。

    事分三段,三段三息,首段已呈现在众人眼前,红芒以雪莲为镜映照天空,苍穹随即被火莲取代,人在其下如身在其中,感受一股莫名旋转之力。

    随后,旋转变得无比真实,不,就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实,火莲垂幕,雪莲生长,上下交汇吧原本存在的世界隔成内外,进而在那股旋转之力的作用下盘旋腾空,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

    山还在,水尚清,紫云岛、连同周围千里大地一起,被两朵莲花从世界中隔离。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纵然真灵降世,天道亲临,能否如这样塑造一个天中天!

    如果说,莲内世界还能找到虚假的理由,比如化境,比如法宝,再比如某种**法术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意识到,自己正在感受着的一切都是真的,大罗真仙亦不能质疑。

    一哭成界,在人们接受“世界构成”之后,二声婴啼传入耳鼓。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从构界的震惊中清醒,随即感受到哭声中蕴含的一切。

    “哇!”

    那是怎样的一哭呵!

    如弄弦之手抚摸心海,一波三折,一唱三声。

    道胎有灵,灵为天生,天地世界诞生万物。万物万情尽在其中。纯正与质朴,纯净与深厚,浓烈与怅然,愤怒与伤怀,人世间,天地内,所有能够感受、包括想象出来的情感通通囊括,以人类绝无法想象的方式干净分离,变成一份份、一道道绝对干净的目光。

    由简入繁易。由繁归简难,任何人、任何事、所产生的情感都不可能只有单一一种,唯今日灵胎发声大唱,把所有人带回天地初始,生命刚刚诞生的那一刻。

    一声唱,命由天地所生,魂由父母亲赐,唱声慢慢感激与依赖。彷如新生婴孩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本能感到恐惧而好奇地展开双臂。寻找那个、那双、那些能够令其感觉到安全的怀抱。

    一声哭,世界和,自哭声入耳的那个瞬间,莲内世界普降喜雨。

    雨自火中来,淋湿了头,沾润了脸。贴着领口侵入灵魂,瞬间灌满清河水,壮大火中阳。

    唱声响起,界内那么多大能精修,平日里人人矜持。个个坚强,此刻全都泪雨磅礴。

    可曾见,双手因紧张而颤抖,抱起新生儿时的泪眼如花?

    似相识,慈母旁门眺望路的尽头,期待远归的游子?

    但曾想,乱世街头亲故重逢......

    几千张面孔神色忽变,因有二唱钻心入魂,已来不及体会更多。

    “哇!”

    二声唱,孕为生之始,生为养之初,唱声哀忧,兼有一丝淡淡冤肠,不似刚刚那么纯粹,尽表千年来的惊慌与犹疑。

    没错,那是从迷茫、疑惑到惊慌的声音。界内群修,立场种种,闻声后看法出奇一致,认定那是认知孤独时才会有呐喊。

    新生儿就像一团气泡,在父母的指引下随意变形,错时改过,对时褒奖,摔倒时扶起,**时哺乳;但为何,灵智生出后便只有危机重重,忧虑时刻与幼子相伴?

    是什么让她枯坐寒宫?虽然她看上去很舒适。

    是什么让她整日蹙眉,虽然她极力保持平静。

    是什么让她忧心难解,孤独自守,身体虚弱,精力憔悴?

    最最关键的,作为催生自己的另一方,关键的那个他,拥有更加宽阔的胸膛与臂膀,本该支撑这一切,扛起这所有的他,在哪里?在忙些什么事?

    灵胎有灵,自孕生时便能感受世界,然其心智并不高超,如寻常新生婴孩一样,只用最简单的思维衡量遭遇。

    灵胎知道自己遇到的一切,但无法理解遇到的每一件事......

    于是他迷茫,疑惑,进而慌张,失望,直到今日大敌眼前,母子临难,终于演变为无穷愤怒!

    “你在何处!”

    “你在做什么!”

    “千年孕生,为何从来不出现!”

    “罔顾妻儿,何谓丈夫!”

    “难道,莫非,你已经死了吗!”

    婴儿的世界没有善恶,没有家国,只有亲、疏两道,安、危两情;愤怒婴儿感受不到安全,于是发出愤怒的啼哭,啼哭带动莲花世界,世界中的人们齐声怒吼,根本控制不住。

    雪莲成冰气息凌厉,火莲动荡波纹横生,千人同怒更如惊鼓,催动那些波纹横扫八方,冲破周围壁垒如囚牢。

    “你在哪里!”

    吼声彷如雷鸣滚滚,瞬间传遍沧浪,穿透星空,导入星海,响动在每个角落。

    *************

    星空中某处,两域三方混战难分,成千上万名修士、妖兽绞杀在一起,道法、阵光、灵符、法器释放的光芒铺天盖地,嘶吼怒嚎声不绝。

    这样的战场,生命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不少地方甚至出现以星球为武器的极端情形,每每一次重法轰击,星空被撕开巨大裂口,倾泻而出的鲜血转瞬即逝,如火中之泪。

    就在这个时候,耳畔突闻一声婴啼。伴随着响彻天地与灵魂的质问,生生盖过战场上的一切。

    “你在哪里!”

    彷如时间被定格,突然之间战场上一切都停顿下来,玄光凝固,人们表情茫然,因冲杀而赤红的双眼却变得清醒。心内默默与之同问。

    “你在哪里!”

    天涯海角,一处残缺不全的世界,一个凋零衰落的城市,一个破败的酒楼,一名面容猥琐的老者正在饮酒,突然间像是听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惆怅。

    九龙之地,天井当中,古帝举手为自己斟茶。突然间像是听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星空四方,哭声处处回荡,并未因距离遥远而衰减,相反因为阵阵喝声而越发强大。

    哭声四处寻找,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始终没能找到要找的那个人,终于到了某个关头。它以无法理解的方式打开空间,通过阴阳。导入冥界,再以共鸣的方式惊动另外一个世界。

    界魂世界,地心灵窍,得福已成少年躯,神态安详而宁静,然而......突然有个瞬间。他的身体开始抽搐,面上五官扭曲成团,痛苦到无法形容。

    最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一场最长的噩梦,难以遏制的冲动自心头起,得福骤发世界之力。放声疾呼。

    “爹啊!”

    无法形容的冲击瞬间扩散,界魂世界瞬间撕开无数裂缝,天空星河随之混乱,昊阳腾燃汹汹之火,燃烧成一片五色光霞,映照出一朵灿烂的梅。

    “齐飞!”

    梅花之下,十三郎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凄厉哀嚎,但又瞬间即止。

    “我要回去!”

    “......”

    剑尊茫然,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发三问。

    “沧浪有事?怎么回?这里怎么办?”

    “我必须回去。”

    三问并着一答,十三郎不再迟疑,举手中五彩补天石,目光直对头顶梅花。

    “这条路最近。”

    *************

    浩渺天际,黑发十三脚踩虚空,黑如墨漆的双瞳渐染上一层血色,疾驰中厉啸,魂音催动星河。

    “刀来!”

    “刀来!”

    “刀来!”

    狂灵大地徐徐漂流,隔断世界如一片祥和净土,苏老板盘坐罗桑树下,唾沫横飞讲述着当年旧事,其身边,数百名狂灵修士围坐四周,听得聚精会神。突然间,大家好似听到什么,小不点的面孔一下子变得煞白,目光却变得凌厉如刀。

    “刀!”

    喊刀出刀,不仅仅是刀,还有弓。

    魂音也是魔音,灵界魔音浩荡冲霄,生生震动法器本魂,除了已经认主的披风,弓与刀在没有得到允可的情况下震动不已,自动飞出。

    “怎么回事?!”

    周围声声惊呼不止,小不点一概不应,低头默默感受片刻,忽一把扯落身后披风,随即咬牙一指点在心胸,吐出一口心头血。

    血染披风,披风横展,展开的同时,小不点的身形不见踪影,只留一声紧急催促。

    “沧浪!”

    “呱!”的一声,关关跃起,在最后关头以长舌勾住小不点的脚,随之远走。

    “......沧浪......”至今不知发生何时,有人茫然重复。

    “沧浪个屁,跟上,跟上啊!”遁空之术无法复制,恨己不能,白宜放声高呼。

    就在这个时候,小不点遁空的那个瞬间,自成世界的狂灵壁垒出现裂口,一声前高后烈,先嘹亮后沙哑,尾声撕心裂肺的婴啼大响耳边。

    “哇!”

    三哭终至,世界无法承受其重,咔嚓嚓惊雷连动九霄,四大星域,无垠星海之上,映照出一张婴孩的脸。

    胖嘟嘟,红通通,火辣辣,阴森森,全世界生灵目光的注视中,婴孩死死咬着嘴唇,竭力忍住眼泪不溢眼眶,同时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挥动成掌,朝不知名的方向轻轻一拍。

    “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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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零零章:八方风雨骤

    初生婴孩,对手的运用只有一个:索取。¥℉,

    他们要看,要被看;要抱,要被抱;他们要吃奶,要逗乐,要感觉爱,听到哄,看到人们视其为宝,彷如世界以自己为核。

    灵胎也好,魔种也罢,即便圣人、即便那些一出生便能捕猎的猛兽毒虫,其首先期待的绝不是杀戮,而是充满善意与关怀的目光。这个时候的他们,尚不明白“拍”“打”等词汇的意义,当有不喜抗拒的时候,最有力的武器是哭,咿呀叫喊声中摆手的目的为了“获得”,而不是“反击”,或者“袭击”。

    这是一切生命之本能。

    然而有些时候,有些人,事情会变得不太一样。

    *************

    莲花世界,胖嘟嘟的婴儿咬唇含泪,挥掌拍打的时候脸上表情千般无奈,万种委屈,伤心不已。

    “啪”的一声响。

    肥嘟嘟的手掌拍向飞殿下的脸,打中他竭力迎击的掌影,无数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婴儿的手似无阻碍般突破层层道法封堵,一击将对手摧毁。

    “吼!”

    初次交锋便被摧毁一条手臂,飞殿下闪身暴退,退无可退,只好奋力再聚左臂,浴血迎击。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此刻飞殿下的目光,虽惊慌但无一丝绝望,相反透出极度的惊喜与热切,长啸、大笑不已。

    “这是......怨婴?”

    “道胎、魔种,交汇转化而生的怨婴,哈哈......”

    笑声中婴孩二度挥掌,姿态模样一成不变,只是委屈的味道更加浓郁,眼中堆积的泪水更多。

    不该降生他被迫显身于这个世界。看到的不是热烈笑脸,而是一双充满贪婪与恶毒的眼;感受到的不是父母的欣喜与抚慰,而是逼迫与压榨,且要奉献不能轻易动用的力量。

    单纯的他理解不了这种事情为何发生,就像周围的人理解不理他为什么哭一样;此时此刻,莲内世界人人震惊。个个欢喜,少数惊恐,但都不是因为这个生命的降生与情怀,而是看到他的力量。

    那种强大、威严、纯粹而又张狂的力!

    修士一生梦寐以求的东西,对这个尚未出生的婴孩而言只是与生俱来的伴生品,拥有这般力量的他,如此强大的他,为什么,有什么资格那样悲伤?

    下一刻。四方人群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内心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举起手臂开始,胖嘟嘟的婴孩就开始变瘦,前一次尚不是太明显,在与飞殿下发生碰撞、未能将其灭杀之后,其瘦弱的速度明显加快。

    点点明光如星辰般飘出他的身体,释放到周围。徐徐溃散,变成这个世界的养分。它的一部分。

    胎生、既成世界,然而胎未成,世界依旧,便需要抽取胎中元力以维持。借助母体本命交修的莲台,婴孩构筑出莲花世界,但想把它维持住、并且生长。需要不断地补充力量。

    新生世界,力量只能由他来提供,这是规则,没法改变的事实。

    道胎降生,世界新生。本该蓬勃满满向荣意,现如今,先天不足的他还要面对强敌,注定走向夭折。

    下雨了。

    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落,打湿无数人的衣裳,扶起无数张面孔。

    人们看到、看懂那个婴孩的心意,看到天地与之同悲。

    顷刻间,雪莲溶解,火莲恸哭,空间内忽生大雨磅礴。

    雨落生根,大地长出嫩草青青,清河瞬间生出游鱼,天火地冰不再寒冷,在其中的人们如浴春风,身体、神魂所受到的伤势快速复原。

    道胎为天,天生世界,天道生来养育世界,世界中一切被视为子民,子民成长反补天道,这是一个世界的圆。就像界魂内的得福一样,这个消散中的婴孩舍身成界,本能地开始滋补、养育这个世界的一切。

    但他弄错了,弄错了很多很多不能弄错的事;比如这个世界并非原创,里面的人也不是其催生出来、可以慢慢成长的人。

    这里的每一个生命都如此强大,需要的养分是那样的多,且根本不懂得反馈。

    而他......才只不过是个早产儿。

    比这更重要的是,作为新生天道,他没有一分一秒学习、摸索的机会,因而在掌控、不,战斗中的他根本谈不上掌控,因此一切都按照规则本身进行。

    其结果是:他的对手、飞殿下也在雨水中恢复!

    凡沾染雨水的人,凡被打湿的一切都在吸纳、分享世界元力,都在吞噬他的血肉与生命。

    这是他的义务。

    这是他的命。

    ***************

    “啪!”

    雨中传来二次交击,飞殿下左臂再度断折,人被击飞,但其右臂居然长出小半,脸上狂喜之色更浓,笑的也更大声。

    “没错了,你已注定演变为怨婴。”

    怨婴?

    在场这么多精修大能,但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尤其刚才初次听到飞殿下大叫的时候,多数人并不太明白其中含义。不是不知道怨婴是什么,而是想不通这个婴孩怎么会发生那种转变。

    “怎么会?”传功崖上,道院所有幸存强者集中到一起,紫依不明白飞殿下的话,疑惑目光投向眉师。

    何谓怨婴?把婴字去掉改做灵,哑姑就是现成一例,把初生婴儿改造为怨婴,修真界并不缺少此类功法,因此残毒皆被列为禁术,为绝大多数修士所不容。

    看似合情合理,然而放在道胎身上,却又显得极其荒谬,根本没有可能。

    道胎是什么?道胎是天,天生万物,换句话说万物皆为天所有。包括诞生他的父母,最后都将被其视做子民。

    天生万物,视万物如无物,天拥万种情、所以无情,天道不仁、不义、不悲、不怒,只有规则与秩序。

    怨灵诞生的首要条件是怨气。天生怨,怨来怨去最终只能怨到自己头上......稍有理智的人都懂得那是最最无用的事,生而为天,他怎么会、怎么能这样?

    可他就是这样。

    视线中,肉乎乎的婴孩快速变得瘦弱,脸上稚嫩迅速消退,代之以明悟与漠然,并有坚定与怨愤。

    “他是天,生而知之的天。所以能明白许多事情。”

    群修当中,眉师至今修为算不上最高,但她修有灵犀之眼,虽不懂、仍能看出梗概。

    “然而他同时是个婴孩,一个心智尚未健全、不该临世的婴儿,这时候的他不够理智,尚不能将内心深处那一抹依赖与亲近抹去。”

    鬼道在雨中凝聚出法体,黯淡的眼神从未如此清透:“这孩子。在埋怨他那个不争气的爹,还有他那个不得已的娘。”

    “怨由心生。一发不可收拾。”眉师微微叹息,说道:“仅如此,仍不能足以将其改变。”

    “还有什么?”紫依听出不妙。

    “他是道胎,也是魔种,生来便有三分魔性。”鬼道代替眉师回应,摇头默默说道:“齐飞的话是对的......”

    “谁管他对还是错。”紫依不想听关于齐飞如何有理。挑眉追问:“如何阻止?”

    “这个......”鬼道犹豫一下,忽说道:“不管这孩子是灵是魔,算辈分得管我叫一声爷,他爹不在,我这把老骨头又不中用。可,总不能看着孤儿寡母......”

    “鬼老这样讲就没意思了。”眉世打断鬼道的话,笑了笑,接口言道:“十三不算我的正式传人,但也偷师学了点东西,况且卓师兄......”

    提及大先生,眉师神情有些黯然,又有些骄傲,接着说道:“总之都有关联。”

    “弄什么呢你们?”紫依不知有没有听懂,但其修火、最不耐烦这类拐弯抹角,冷笑说道:“说的好像我是晚辈一样,别忘了,本尊才是他的启蒙恩师。”

    “......呵呵,也是哦......”

    开口难言,鬼道与眉师相互对视,先后朝对方点头。

    “难保成功,唯有一试。”

    “尽心无悔,理当如此。”

    **************

    “什么逍遥,什么自在,朕都再不需要。”

    道胎魔种如何变成怨婴,修为最高,见识最多,飞殿下最清楚此中因由,因此最最开心。

    “朕将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路,驭天道为奴,踏遍虚空,直问主宰!”

    近乎疯癫的叫喊声中,飞殿下的身形骤变模糊,如狂风万道在莲花世界内飞驰,望之仅余光影。这样做的好处不少,一来可以让对手更难捕捉其本体,二来能够争夺更多雨水精元,非但如此,他能在这个过程中加强与莲花世界的联系,最终将其据为己有。

    天道为奴,莲花世界,以此为依托闯开大道,不断复制......未来如此美妙,飞殿下疾驰中不忘关注灵胎,望着他脸上的阴冷、决然渐成主流,渐渐占据全部脸庞、与心胸。

    只待婴孩眼中依眷消散,泪水枯竭,那种带出娘胎委屈改变根骨、变成愤怨与毒绝之后,即可宣告生命重始;届时道胎也好,魔种也罢,通通消亡变成这个世界的养分,但会催生出一个、不,是一只兼具它们天赋的怨婴。

    “师妹啊,为兄当真要谢谢你,也要感谢萧十三郎。如果没有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拥有这样的机缘,上哪里去找如此奇物!”

    到这一步,飞殿下再无丝毫怀疑,心内涌生无尽感慨,为何美妙来的如此突然。

    “很可惜为兄不能放过你们,为保证怨婴转化顺利,为兄需要你们做最后一事。”

    “朕要让他亲眼看到你们:生,不,如,死!”

    ************

    天上,火莲仍旺。那个新生的婴孩已经变得瘦骨嶙峋,星光仍从其身体内不停飘出,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每次星辉绽放,他的脸孔都会抽搐几次,似在承受着极大痛苦。

    莲内世界。清河岸边,雪莲之上一点芯,夜莲仰头对着天空,怆然泪下。

    今生今世从未在其脸上出现过的表情今日出现,万世之花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婴孩满空追逐,望着他聚集最后力量,举手,怒嚎。挥拍第三击。

    “杀啊!”

    除了哭,这是他降生学会的第一个字。

    天空火莲随之大放光明,随婴儿之掌徐徐沉降,速度格外缓慢。

    这是他最后一次出手,也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强一击。

    但他不是一个人。

    “三生祝,命三生,三生反世!”

    三声唱,雪莲烧。脚下白莲化生烈火,汹汹之中托起夜莲的身体。显得圣洁而庄严。

    顶门三色彩虹释放,出一寸,白一片,待其完全离开身体,满头青丝尽数成霜,披散、遮盖住那张绝世容颜。

    飞虹飞舞。红链当空,刹那间卷住婴孩身体,将其拉回到燃烧的雪莲之上,拉回到他原本应该留驻之地。完成之后,彩虹再度飞跃天空。似游龙钻入到那只无主自降的手掌内。

    差不多同一时间,星空某地,巨眼当中,纤细少女缓缓起身。

    “这个......也算我的孩儿吧。不管了,以后保管能吓哥哥一跳。”

    说这番话的时候,娇俏少女不是太确定,随即像偷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一样,神色有些俏皮;很快,她从失神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双手于胸口结印连展,口中同时大唱。

    “三生祝,舍三生,三生反世!”

    幽幽大唱传透虚空,同样穿空而过的还有少女的身体,不知什么原故,她像火焰一样自动燃烧起来,熔后热浪无形五质,但被一股冥冥中存在力量牵引而走。

    “嗯?啊......不!”

    巨大的眼睛此刻才有所发现,不甘的怒吼回荡在四面八方,声传千万里。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摆脱......不管怎样,不能让你白取本尊千年之力!”

    言罢,巨眼浓缩,转瞬间化为万米大小,挪移而走。

    感应仍在,他要追上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

    “不要啊!”

    几乎在少女化火而逝的同时,虚空当中疾奔的十三郎似有所感,骤然止步,本已狰狞的面孔随之绽开,哭喊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嚎。

    “为什么!”

    为什么?

    不要什么?

    除当事者无人知晓,然而这一声呼唤带有别效,侧面两到飞虹疾速,径直而来。

    天魔刀,掌天弓,几乎同时抵达。

    有什么用呢?

    空间就是空间,距离就是距离,除了天道,谁都不能随心所欲。

    “给我长!”

    也许是灵感,也许是有备,也许纯粹为了碰碰运气,来不及体会心神剧痛的十三郎再发一吼,操弓的同时已自刀中取出真魔气息,一口吞掉,再朝弓身喷一口本命之血。

    “开啊!”

    反背开弓,拉矢界外,一股近似疯癫的气息从掌天弓的弓弦上滋生,以这样的方式提升品质,成不成功放到一边,因其方式太过霸道,大有可能爆碎于下一刻。十三郎竭力拉弓的同时再爆闷哼,从其身体内走出一条虚影,径直站上三寸箭矢,死死将其抱住。

    分魂术,使用时需要慎之又慎,今次,这样用......根本是在搏命。

    命已搏,弓张开,箭矢入流星飞射而走,速度......哪还有什么速度可以形容,望之不及。

    做完这些,十三郎的动作仍未停顿,疾追飞矢的同时再发一吼。

    “金乌,助我!”

    星空传来轰的一声,又像无数道声音齐吼,出发之地昊阳苏醒,化身一头三足大鸟。

    “他妈的,都疯了吗!”

    火眼狰狞,金乌开腔,犹似清晨雄鸡大唱,一下唱醒无数颗星。

    有水的地方未必有鱼,有鱼的地方一定有水,星空当中不知多少昊阳,并非每个都驻有金乌、但都因这一声大唱而醒转。

    远方、前方有昊阳之光射来,有昊阳之火汹汹燃烧,看不到,但能感悟得到。

    感悟得到便能运用,顺着那股灼热感应,十三郎一头扎入虚空。

    ************

    “嗬!”

    疾驰当中渐生凝障,无所不在的阻力来自四面八方,飞殿下的速度不可遏制地慢了下来,脸上首度生出紧张、乃至惊恐的神情。

    天不可欺,最柔弱的天道也是天,更何况,他还有个同样不好惹的妈。

    飞殿下不知道的是,此次给予天道的助力......是双份儿。

    按照常理,天道施展的法术、没有什么办法将其改变,也不能加强,然而事情总有例外,偏偏施展祝由的是有三次觉醒的三生族,且为天道之母。

    话说回来,今天发生的意外已经太多,这种看似绝无可能的巧合、似也没什么。

    幼生天道致命一击,经三生奇术再增威能,躲不过,避不开,硬扛力所有不及,刚刚沉浸再美妙前景,此刻忽然大难临头,飞殿下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救我!”

    关键时刻,其心头忽闻一声冷哼,伴有几分不屑与轻辱,兼有几分漠然。

    “不争气的东西......轮回果然沾不得。”

    这应该是两句话,前为责骂,后为结论。声落时,九龙地内,古帝反手轻拍头顶,如拔苗般抽出一股气。

    一股气,九条龙,九条虚影纵横来回;抽出这股气息的古帝脸色发白,竟比当初与血魂一战还要吃力。

    “无引魂之力,朕去不了那个地方,你可以,只是......折损在所难免。”

    稍做犹豫,古帝神色变得决然,反手将其投入虚空。

    “道胎为奴,把他给我带回来!”

    ......

    ......u

一七零一章:为不确定而活

    无名地,酒楼上,猥琐老人霸占了最好的包房,点满最好的佳肴,旁边还有几名从刚刚叫来的红红馆人,战战兢兢为其斟酒布菜。》,

    包房外面,酒楼老板与老板娘哭丧着脸守候,却又强迫自己挤出笑容,生怕里面呼唤时变脸变的慢了招惹更大祸患;周围地上躺了不少人,**的声音很是压抑,他们当中有伙计,有食客,有无关路人,甚至还有闻报后赶过来的官府差役,此刻因事情闹的太大,据说已引官员震怒,下令准备动用驻军。

    对包房内的恶客而言,后事如何解决不论,眼下总归风光无两,然其脸上看不到丝毫得意猖狂满足的意思,相反显得极其落寞,沧桑,感慨,类似情绪堆得多了,周围人看他时竟已感觉不到猥琐,像是换了个人。

    “试过三万八千次,结论还是那个词:不过如此。”

    喝一杯,叹一声,旁边那个据说是清馆儿的少女上前满酒时,老者忽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揉搓着问道:“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少女脸色煞白,眼里泪水差一点点便要涌出,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惊吓,颤声回应道:“奴家不知,不明白大爷的意思......”

    “是不知道,还是怕我不敢说?”

    “奴家真,真的不知道......”

    “悲欢喜乐苦忧思,富贵荣华衰病死,所有这一切老夫都尝过......成千上万次。”

    老者“用力”搓着少女的手,眼见着那双娇小细嫩的手掌在其手中肿胀成馒头仍不罢休,旁人看到这一幕极为惊恐,忘了怀疑都这样了为什么不会流血,至于那名身受其害的少女。脑海中已然空白一片,又哪会想到别的事。

    “看看你们,苦也好,乐也罢,惧也好,忧也罢。个个活的有滋有味。老夫要什么有什么,要怎样就怎样,可为什么还是觉得没意思?”

    说做莫名其妙的话,老者终于放开少女,端起酒一饮而尽,感慨说道:“最奇怪的是,即便是这样,老夫居然都不想死。”

    他把目光转向旁边神态纯熟平素最擅周旋的头牌女子,有些好奇的声音问:“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也许因为见惯风雨,也许因为心有灵犀,头牌女子本已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却突然明白过来,颤颤施礼回答道:“勾栏卑贱,奴家讲不出什么大道理,请......”

    老者没耐心听这些废话,摆手说道:“放胆直言。对错都有赏赐,绝无责怪。”

    “是。”女子稍顿了顿。仔细说道:“如大爷所言,活着便有悲忧苦喜,滋味便因此而起。奴家不敢说别人如何,就好比我等这样贱躯卑微,卖笑求欢为了什么?总不会为了尝那酸苦滋味。不瞒大爷,平日里姐妹们偶尔说说心事。所及无非将来如何,如遇到真命郎君什么的,能否因此改个活法。”

    许是真的触动心事,女子说着说着顺溜起来,声音、表情渐渐真挚。

    “谁都明白多半是妄想。便是真的遇着,改了样子,怕也不见得比现在好;再有花无百日红,奴家亲见不少人悲欢转换,由富贵到家破人亡也是常有的事;如我等这样更不肖说,便是真的改了样子,恐还有别的辛苦艰难等着。”

    “可......要是不这么想,怕是真的活不下去。所以奴家觉得......”

    偷看一眼老者,女子继续说道:“如何活出滋味当真不知,说到不想死,多半不是因为今天过的怎样,苦也好,乐也罢,悲喜忧愁全都不论,只想着明天不同,有个盼头。”

    听了这番话,老者很久都没说什么,脸上表情变幻难定,正当女子担心自己说错的时候,他忽然问道:“要是盼着的事情比现在更糟,甚有可能让老夫死掉,该怎么办?”

    女子楞了一下,犹豫中回应道:“谁会盼着那样的事?”

    老者朝她笑了笑,伸手指指自己。

    女子被他的笑容吓的不轻,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声老变态,老不死,嘴里仍小心回应道:“将来的事情怎么能确定,想来大爷所盼的必有好的一面,只是比较艰难。”

    “艰难?呵呵呵......倒也不是太难。”

    不知想到什么,老者开始自言自语:“你说的与我不同,不过......也算有些相关,尤其那句未来不定,很有道理。

    “也许,这就是老夫放不下的原因。不管怎么说,老夫辛苦等了这么久,算了这么长,忍了这许多艰难,好与不好,总要看到结果。”

    说到这里,老者脸上神情忽变,似有一层神圣光辉自皮下渗出,顷刻间将猥琐、落寞等通通掩盖,变得无比庄穆。

    “所以,不能被人坏了事。”

    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见老者伸手朝空中一抓,明明周围空无一物,他的手却像伸进泥水里一样没了踪影。

    有过乡下生活的人看到,心里都会觉得像摸泥鳅,只是没了快乐、动作极其吃力,老者额头青筋狂跳,眼突嘴爆,与之前挥挥手便让那么多人倒地的强大、完全两个样。

    “给老夫出来!”

    发力一吼,老者从不知什么东西里拔出自己的手,还带着别的东西。

    真的抓出泥鳅,且不止一条。

    五指之间四条缝,老者捉住三条泥鳅,似乎原本应该是四条,只是尾指不够有力,泥鳅却格外强大,老者非但没能成功,反而被啃掉半截指头;另外被他捉住的那三条当中,其中一条身躯被夹成两半,一条头颅被挤扁,只有一条生机依然旺盛,鳞甲乱飞,犹自老者在挣扎。

    除了看到的这些。那几条泥鳅被老者捉出来的时候,人们似乎听到一声狂怒低吼,感觉就像官衙之上惊堂木用力猛拍发出的威吓,震人心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方人等面面相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坠冰窟。

    “九龙之地九龙魂。果然有些名堂。死太监连它都舍得,老夫不出手怕是不行,只是这样一来,对后事影响太大......”

    鲜血淋漓,老者盯着那条唯一活着的泥鳅看了半响,说了一番让人稀里糊涂的话,神色才慢慢变得平静,复归于漠然。

    “管他娘的,老夫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孽障。归造!”

    言罢张口,老者将那几条辛苦捉来的泥鳅扔到嘴里,嘎巴嘎巴胡乱嚼几次,吞到肚子里。

    雷鸣之声忽起,老者胸腹之间如聚浪般起伏不定,旁人看到无不为之担心、会不会在下一刻爆开。好在那种事情到底没有发生,又过了一会儿,响乱停歇。老者定容,沉吟中把目光投向窗外。投向不知名的远方、虚空天际。

    “这下死太监该明白了。九龙存六,大概还有一半威力,这么久没去,不知那里的规矩剩下多少,能否制得住它......真是麻烦啊!”

    **************

    火莲巨掌从天而降,得世界加力、三生相祝。威力变得强大绝伦,风暴中心,飞殿下仍在尽力挣扎,近残双手挥洒道法,催动修为。竭力要从危机下摆脱。

    重重阻截,道道壁垒,巨掌如被旋刀割飞,层层削弱仍如泰岳临头,其势不可挡。另外还有周围人等,有恢复实力的修士落井下石,将自家神通朝飞殿下倾泻,恨不得将其乱刃分尸。

    效果极其有限。天道之战、旁人是不能随便插手的,除非获其规则允可;旁观参与厮杀的人,一方面对飞殿下造成一定压力,同时对巨掌也有影响,两相对消,几乎没什么用。

    也就是心意罢了。

    “不!”

    透着绝望的尖嚎声中,群修翘首企盼的关头,时间忽顿了一顿。

    张开的嘴巴难以合拢,瞪大的眼睛为之凝固,握紧的拳头定格僵硬,还有诸多玄光锐器,道法神通,通通为之停顿。

    似乎只有一瞬间,又像过了一年,耳边突闻晴天霹雳,几道嘶吼同时传来。

    “嗷!”

    “吼!”

    “轰!”

    似牛嘶,如虎啸,细听兼有凤唳龙吟,并有一声人族疯狂呐喊。

    “啊,啊啊啊啊!”

    喊声吼声轰鸣声交汇,震得人人心神难定,视线中飞殿下面孔扭曲,头颅无端血光爆射,射,射,射,再射......

    一射一颗,一射一条,血光连射无条长虫。

    泥鳅?蟒蛇?

    都不是,它们的头上生有角......应该算作龙。

    之所以说算作,是因为在出现的时候,它们每一个都是双角,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钻出头窍后像被当头挨了一棍,斩了一刀,都只剩下一条。

    独角,受伤......那也是龙啊!

    头生五龙飞舞,飞殿下的面孔也变了,驴面獠牙,虾眼鲢须,颈肩片片鳞甲横生,分明也是真龙模样。

    时光恢复,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心为之一沉。

    同一时间,天上巨大手掌临近,压在五龙头顶为之一沉。

    又是一次时光变化......不是停顿,而是变得极其缓慢,慢到足够人看清全部细节。

    一条龙的龙角刺入手掌,一分分一寸寸,似有血肉在利刃下被割裂,龙角因巨力而弯曲,龙头因剧痛而咆哮,终于被压穿了头。

    但它不是独自战斗。

    一条龙头獠牙撕咬,一条龙口喷吐火焰,一条龙身弓背如桥,还有一条龙身显像,体型变得庞大如山,轰鸣中与巨掌相互撞击。

    最后一击仍来自飞殿下,如果他还是的话。

    五龙显像,飞殿下残缺的双手顷刻间恢复,并变身为十丈长爪,高举头顶,奋力一撕。

    “给我开......啊!”

    驴脸牛唇因发力而扭曲,那个瞬间,人们的感觉中、飞殿下就像刚刚降生时那样,用尽了生命之全力。

    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

    “额昂!”

    不知从哪里来的长吼,不知从哪里来的身形,不知那是什么速度,像影子一样飘过战场,直接加入到双方交锋的最核心。

    牛首,狮鬃,蛇甲,麟尾,最奇怪的是它生着一条独腿,铁蹄践踏、看着却好像钢鞭横扫,凶狠地砸向飞殿下的头。

    同一时间,吼声当中伴随一声青嫩娇喝,小雅不知怎地开始燃烧起来,修为连筑基都不到的她、燃烧后释放的气息竟如劫境,其声音也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而是与夔神交汇。

    “反挂,道种,崩!”

    曾记否,大灰是被种过道的,出手者为山君,比之今日、至少化龙之前的飞殿下只强不弱。

    曾记否,血域内大灰曾有“遗言”,道其藏有一大机密不可对人言......

    曾记否,上古四大天魔入界,夔神是与相柳、九阴、应龙并列的天魔之一。

    最后一条是近期才发生的事,大灰不再是当年模样,除修为外,多了一点点变化:三度觉醒。

    “灰灰!”

    旁人是否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知道夔神此刻生死关头,空中一道红影飞射,凭借远超旁人的强横肉身,火玲珑撞入战团。

    然后没了。

    龙嘶牛吼,巨掌人身,通通被一团混沌之光所掩盖,直到......光散人分,几条残破身躯跌落,各归各位。

    “仅仅如此吗?”

    从光晕中走出来的飞殿下情形惨不忍睹,头上五龙已去其二,剩余三条也都带伤,其自身面孔缺东少西,身体内不知为何不停冒着青烟,伴随阵阵恶臭气息。

    他的声音也变了,再无此前轻浮意味,变得沉稳,威严,冷漠,而轻蔑。

    “人间之力,少老天条,皆不过如此。”

    ***************

    天外重重惊变,界内崩塌初始,挥出第三掌的婴儿已无余力,被彩虹拉回后便已失去意识,进入到类似初生混沌时的模样。

    恍惚中,他觉得周围软绵温暖,熟悉的气息重入心魂,但又带着一点点陌生。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诸多复杂的气息自外而来,似在触摸、也许是为了捕获。

    婴孩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本能的危机感让他试图做出反应,于是用最后的力气伸出双手,死死抱住所能抱住的那片柔软。

    这是孕育他的气息,也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够识别、完全放心的气息。

    两点微湿滴在脸上,感觉有些热,有些苦,浓浓愧疚与深深自责,混沌中婴孩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于是想用手将其抹去。

    但他没能做到。

    他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欠缺,只能无助地眨了眨眼睛,瘦弱的身子蜷缩起来,在夜莲的怀抱中睡下。

    都说母亲的怀抱最安全,然而婴孩心里知道不是这样,母亲早已用尽全力,情形一点都不比自己好。

    将来怎样,婴孩不管了,不想管、也管不了。

    至于那个本该在这里的他......

    “去他的,睡会儿再说。”

    想到这些的时候,飞殿下一直等待着的事情终于发生,婴孩早已不堪的眼眶闭合到一起,流出两行苦泪。

    ......

    ......u

一七零二章:轮回不再,绝望关头

    黑天,荒土,一些地方青烟袅袅,但没有源头。

    莲界崩溃,包括紫云岛在内的一切回归原来所在,没经历过之前的事、怕会认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而之前那些刚刚长出来的青草全不枯萎,清河内漂浮死鱼群群,还有那些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燃烧所产生的烟,无比提醒人们现实仍在,事情没到解决的时候。

    未解决,但也快要解决,废墟当中,万世之花静静盘膝,神情还算安详,只是一头白发显得有些刺眼。从外面看过去,夜莲虽保持着抱怀姿态,但其怀中空荡荡不存一物,出窍灵胎魂已归腹,继续其不该被打断、但被打断降生之路。

    最最不了解事由的人也明白,在本体与母体皆有巨大亏耗、心性又因怨气冲击的情况下,道胎还想顺利降生,指望基本等于零。

    不知是接受了现实,还是心丧若死,再或者天生具有别人不能的坚强,万世之花并未表现出诸如歇斯底里、怨气冲天等情绪,除了白发、抱姿,以及偶尔无意识的摇动,其余皆如平日相仿,甚还要宁静一些。

    起码不像平时那么冷傲。

    “得,得得”

    蹄与青石相碰,身体像大地一样处处冒烟的大灰歪歪扭扭走过来,将至眼前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喘息着吐出几口血沫。

    “咱家大侄子”

    扭着脖子朝这边看,视线模糊而且斑驳,大灰觉得刚刚那个孩子仍在那里,似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男孩儿啊?”

    “废话。”万世之花头也未抬,声音听着有些生气。

    “咳咳”自个儿也觉得蠢,大灰很不好意思,于是说出更蠢的话:“刚刚太乱,没看着关键地方。”

    憨货终究是憨货,什么都能说出口。夜莲本无心情理他,担心下面有更不能入耳的。赶紧打断。

    “你怎么回事?玲珑呢?还有那个小姑娘是谁,好像挺重要?”

    “玲珑、估计死不了吧,这会儿被人捞走了;我这边没啥,破了齐飞的种道之术。想着让他受点反噬可惜冒出几条长虫,没什么大用。”

    勉强抬头,视线中飞殿下一番威吓后并不急于上前“取货”,而是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等待着什么,另外他明显在疗伤。比如反噬并不像大灰形容的那样不堪,飞殿下身体和他一样青烟直冒,那可不是外伤、而是与大灰一样承受着类似诅咒的余效。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大灰这边认命了所以无谓,飞殿下还要精修大道,处理拖延不得。然从战斗的角度看,没什么大用倒也是真的,刚刚有人间修士试过,冲过去的大能全死了,大概十好几位。因此可以断定。飞殿下彻底掌控了大局,但他似乎并不着急;至于原因大概有几方面可想,比如有些伤势拖不得,怨婴的事情还要等一等,且不能轻易插手之类。

    可肯定的是,现在这种情况,包括夜莲、大灰等人在内,生死已不如自己所愿,想活艰难,想死同样不太可能。

    “哪来的龙呢?难不成喊几声朕就真的引来真龙护体?他吗的!”

    未至上界。大灰不知齐飞来历,胡乱骂了几句,转头神神秘秘说道:“小雅姑娘了不得,能不能让齐飞吃了暗亏。就看她了。”

    “嗯?”

    虽已不太关心,夜莲仍被提起几分胃口,略有好奇。

    “怎么说?”

    “她是道种,不过不是我这种。”

    种道之术,很多时候其实被误解;比如大灰所中、还有以前山君弟子所施,作用只是控制。严厉些能够掌控生死,实际上,道种的真正意义在于道念,一些修习特殊功法的修士必不可少的工具。

    比如修习绝情之术,人皆有情,想直接斩断何其艰难,于是有人寻找变通,把所有情感投与一处,最常见的方式为投以极度关爱,待时机成熟、再亲手将其毁去,因此成道。

    此类功法,种道可以对活物,如爱宠,也可以是偏好,比如痴于一道,最极端的情形是将情怀寄于人,有些甚至选择亲人弟子,先以极度宠爱到不惜委屈求全,直到自己都认为那是自己的钟爱之人,将来再以极端手段虐杀,从此能够超脱情关,再无心性之累。

    齐飞与小雅的关系大概就是如此,但其所求是什么大灰其实没能看出来,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猜。

    这样解释着,大灰不禁有些得意。

    “道心受损,我估摸着比他受的伤严重。”

    “我问她死了没有。”

    “呃”大灰楞了一下,嗫嚅说道:“死自然是死了,总比留在那个禽兽手里好,至不济还能轮回转世,重新做人”

    “没有轮回了。”夜莲停下如摇晃婴儿的动作,把手放在腹部轻轻揉了揉。

    “嗯?”大灰完全听不懂这句话。

    “圣女说什么?”鬼道、眉师等人联袂而来,闻声同问。

    “本界已无轮回之力,死了就是死了,人如此,世界亦如此。”

    “怎么会!”

    “别忘了我是三生族。”万世之花微微抬头,神色怅然:“刚刚试过,没有引子,我无法将轮回之力转嫁给他。”

    “嗬!”

    几声惊呼先后响起,众人望着万世之花瞬间苍老的面孔,至此才知道她刚刚在尝试什么。

    “怎么会?”

    同一句话,大灰所问与别人不同;同样看着夜莲的脸,大灰的感受也与别人不同。

    兴许是错觉,又或苍老之后自然变化,作为最早陪伴在十三郎身边的那个人,大灰在夜莲的脸上看到叮当的影子,就连那种叹息无奈的样子都与万世之花不太相符,反而有些当初叮当憔悴养伤时的模样。

    “三生合体?”

    隐约猜到什么,神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很是难过。

    “这不是合家团聚,是坏事儿啊。为什么都赶着来送死,别说报仇连个烧纸钱的都没。”

    三生族自带轮回之力,只要存在轮回的地方,他们就不用担心成为孤魂野鬼。无论遇到什么事,总能自己找到出路。这种力量无法从外部破解,除非遇到如“十三娘”那种情形,三魂分裂又主动寻求吞噬,否则便会一世一世转生。直到觉醒、并且融合的那一天。万世之花为保灵胎不落人手,试图把三生天赋转嫁到他身上,直接送如轮回重新做人。

    这样、如果成功,将来虽有可能被找到,至少眼下却能逃过一劫,其代价是:万世之花从此失去天赋、再有就是现在这样,本就虚弱之极的她强抽天赋,面容瞬间枯槁。

    结果还落个失败。原因如其所讲,本界轮回已经失效,连引子都没有。送无可送。

    “若如此倒也干脆。”

    一句话的功夫,鬼道重拾豪气干云,望天大笑:“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如今连轮回都没有,正好脱了牵挂。”

    “说的轻巧。”紫依一把将他推开,用眼神示意。

    鬼道楞了一下,回头留意到眉师皱眉望着夜莲,神色从未这般恻然。

    “哦”鬼道沉默下来,再也说不出话。

    周围陷入死一样的安静。一群人间大佬面面相觑,彼此都明白对方想法,但,就是说不出口。

    “不行!”

    许是倚老卖老。许是骨子里更加狠辣,最终仍是鬼道开口,说道:“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他落到那个畜生手里,守不住又送不走,不如”

    几度咬牙,后面那个字始终不能出口。挣扎时忽闻天上笑声,飞殿下缓缓降临。

    “不如杀了是吗?”

    后事后患未知,飞殿下这会儿大致将身体安顿妥当,喷火目光先看一眼大灰、随即转到夜莲身上,欣然开口:“师妹,是否下不了手?”

    万世之花未做回应,只是不停地揉着肚子。

    “怎么”

    鬼道急了。眉师一把将他拉开,传音耳语。

    “父弃母屠,怨婴必成。”

    “啊!”

    道理真的很简单,怨婴之所以生成,原因便在于一个怨字,未至生时强行出窍,灵胎已对父滋生怨根,再被母所杀别说他是沾有魔种的灵胎,便是一个普通婴儿,甚至狗仔幼猫乃至一头猪,内心恐也生出浓浓不忿。

    这样的灵胎,不变怨婴才叫怪事,正和了飞殿下所愿。

    另外值得一体的是,怨婴这种存在与轮回无关,好比哑姑死后未入轮回通道、但却在人间留了下来;当然诞生后的怨灵仍可杀死,但能想象的是,只要灵胎在夜莲腹中被杀、怨婴生成,飞殿下定会“舍命相护”,再不允许任何人动他一分一毫。

    整个事件摆开,每个人心里理解有所不同,但对结果有所判断,本根是两难、且无可换回之局。

    “那怎么办?”霞公主着急问道。

    “那怎么办?”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紫依脸色苍白。

    “那那怎么办?”原本怀着一腔豪烈心思,此刻忽然间悲从心起,鬼道枯唇微微颤抖,连经数战不弯的脊背一下子佝起。

    “那怎么办?”大灰傻乎乎地跟着问,脑子里谈不上伤与悲,一团浆糊。

    “什么怎么办?”因飞殿下放任,摔到另一方的火玲珑被人送了来,赶紧拍打大灰的头追问缘由。

    “臭婆娘,你想死啊!”呆了好一会儿,大灰突然破口大骂,同时放声大哭:“男人头,女人脚,能看不能摸,这都不懂,看你将来嫁给谁!”

    玲珑完全被骂懵了,呆愣愣望着在自己面前从来温顺的神驴,心里想原来这个憨货也有威武时候,既如此,老娘巴巴赶来与之同生共死,为何他又这般伤心?

    不解中,飞殿下的声音幽幽响起,为她解了围。

    “舍不得?舍不得也没用。这里每个人都与十三郎有密切因果,朕可以选择选择人,比如你,你,你,还有你,随便哪个出手,结果都一样。”

    随手一指鬼道,再指紫依,最后把投向大灰。

    “还是你最合适,嗯,苦忍至今等来这样的机会,是觉得荣耀,还是后悔?”

    “后悔你妈个逼!”

    再无选择可想,再无余念可期,神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而起,暴躁、绝望一吼。

    “狗杂种,老子和你拼”

    身起,停顿,转向,神驴前蹄根本不受控制,缓慢而坚决地指向夜莲。

    前方多人横身阻拦,身后飞殿下缓缓出掌,但不强压,而是“操纵”着大灰,一寸一寸向前压。

    “就凭你们,就凭你?”

    “就凭你?”

    又一道声音入耳,极遥远,远到让人觉得来自天外,但又极尖锐,极清嫩,极其熟悉的感觉。苦苦拦截的众人,苦苦挣扎的神驴听到后,心内同时生出疑惑。

    “这是谁?”

    “哎呀!哎呀呀呀呀!”唯一因力竭不能出手,火玲珑抓着大灰的尾巴被拖在地上,望天时突然疯了一样大叫。

    “呀个屁啊!嗯?”大灰怒叱,陡然一头摔倒在地上,心里才为之反应过来。“我怎么能动了,还能说了?”

    思维就此凝固,因有呼啸之声从天上来,入眼一支锋锐撕开夜空,同时有团火一般的大红,遮目当天。

    那是怎样的红呵!

    说它是血,因其煞气冲霄难阻,说它是火,因其跳跃光芒灼眼,说它是刀,看到凭生割裂之惧,最后的感觉是那是一支箭,一支与身旁箭矢几乎同时抵达的劈炼锋芒。

    红芒大照的时候,天忽然亮了。

    一轮红日黑夜升空,红日之后更远的地方,一块似陆地般的庞然大物横冲而来,其上枝条挥洒似可挥动星球起舞,每一道枝条前方皆有身影,个个释放出强横的气息,同时的怒吼声,将天空整个掀了过来。

    “就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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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零三章:命中难,勿多思

    “怎么会......嗯?”

    猛然间出现的变化,周围人意外或者狂喜,然而对飞殿下来讲,因为了解的事情比别人多,这件事情不只是意外,而是不可能。£∝,

    这不怪他,重来万遍,飞殿下也不会料到狂灵修士出现在这里,且刚刚好赶在这个节点,至于十三郎就更鬼扯了,任谁都无法联想。

    人再快不如飞矢,掌天弓射出的飞矢头一个进入人间故土,朝飞殿下画出笔直轨迹;真正意识到人间援军降临、自己的对手增加的时候,殿下震惊过后怡然无惧,相反有些惊喜。

    “天意原来这样完美。”

    此次回归,飞殿下兼有多重身份,多重目的,身份如仙人、九五之尊、涅槃重生者,目的为复仇、准备、此外免不了带有几丝受冤含怨后的刻意炫耀。由初衷看,十三郎出现正和其心意,怨婴反而是意外收获。

    “正合朕意。”

    箭矢凶猛,飞殿下心中有思,随手一抬准备将大灰摆向身前做盾牌。

    这样做不是害怕、或无法抵挡,纯为让对方事后懊悔。今日在场,有的是“无辜者”“亲密者”可以利用,拿出一批让对方射死,看其表情如何精彩。

    “心性残毒如你,会不会因此懊恼伤心......咦!”

    一重发现,飞殿下抛弃神驴转而忙于聚集法力,亲身上阵。

    箭矢有魂!

    弓为远指,威力再大也需要方向,人在星空无法锁定气机,想射中一个人何其艰难,因而初见弓矢扑面,飞殿下认定其孕育出器灵。然而他错了,掌天弓品质刚刚进阶,之所以能在浩渺星空当中保持精准,在于萧十三郎亲自指引。

    注意到这个细节,飞殿下内心微凛,生出少许不安。

    一箭不能确定胜负。但能肯定萧十三郎的这个分魂会在战斗中消亡,伤及本尊,同样的,盾牌计划因此宣告破产,飞殿下无从躲避、不能退让。

    值得吗?

    未见其面,想灭其魂,这样的好事本该庆幸,然而飞殿下却高兴不起来,相反神情渐转凝肃。

    当对手的凶狠超出想象。若不能做到比他更凶狠,便会生出警惕、乃至惊惧之心。

    “朕成全你!”

    反应很快,动作更快,头上一龙咆哮冲天,然而经过这样一番周折,时间到底用去不少,以掌天弓矢的速度,由入界到临头。为众人所察。

    “十三!”

    “哥!”

    “先生!”

    初见锋芒,有反应快的人叫喊出来。声音中透着的惊慌远远超过惊喜。此时此刻,天外惊变刚刚开始,人们所见不如飞殿下那么遥远,只以为这就是萧十三郎全部......岂不等于送死!

    “我回来了,都回来了。”

    分魂勉强,附身矢锋一路艰难。萧十三郎只来得及对周围做一声宣告,便与飞矢一道射入狂涛,与其中一条迎击而来的龙头对撞。

    “谁也不许干傻事。”

    轰!

    以损伤灵性为代价强提品阶的掌天弓威力强大,加上十三郎自爆分魂,若以量计、怕已抵得上涅修全力。

    分魂破碎。箭矢崩灭,巨龙受创但不足以致命,四方天地却因此遭殃。

    相遇在空中,四方黑光大放,团团鬼火般的死风扑面,紫云岛本就一片狼藉,此刻更加残破凋零,因重法交汇产生的风暴四下横扫,周围群修惊呼阵阵,匆忙施法。不用想,注定有些实力不济的人会因此徇灭,池鱼之灾。

    方式不同,结果与飞殿下本意不谋而合。

    “不惜自残,那又怎样......嗬!”

    强大冲击传入心魂,飞殿下暗暗吃惊、心中闪过“萧十三郎必当年更强”的念头,脸上欣然一笑,刻意表达不屑。

    下一刻,悠然神情凝固在脸上,张开的嘴巴再难合拢,连余下的两个龙头亦为之僵硬。

    “怎么可能!”

    红影当头但非扑面,血一样的红艳那般狂暴,降临时偏给人以轻盈灵动的感觉,仿佛一片天空落地,随之重重壁障竖起,任凭周围风吹浪打,嵬然不动。

    血披风,披风界,界内清河方圆千里,界外沙场万重汹涌,相隔两重天。

    此前飞矢一击,与千年之前所知道的信息不同,飞殿下在其中感受到空间之力,这么快又出来一件威力更大,覆盖千里!

    比这更可怕的,好马好鞍,好刀好将,匹配才能发挥最强,如此强大的空间法器,谁能操纵到这般得心应手?

    “空牢,禁!”

    此时才闻清脆娇叱,红影当中一点碎花,无隙无痕,闪烁几次转眼间落足乡息故土。

    亲眼见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飞殿下脸上惊容与杀机同展,刚欲出手,又闻破空之声凌厉,随即眼前一暗,整个天空被撕裂。

    “嗬!”

    有刀自天上来!

    刀起天外,入眼一颗黑点疾撞,全身漆黑的人双手举起全身漆黑的刀,当头一剁。

    天成两半,罡风两分,云层隔断,气息变成两面如实质的墙;两断刀锋,所过之处一切为之两断,绝无二致。

    包括那条刚刚击退掌天弓的龙。

    “嗷......”

    咆哮龙头尚未来得及收回,一刀......险两断。

    刀身卡在龙颈被逆鳞所阻,不等飞殿下再放龙威,持刀之手光芒突现,一口精息喷出。

    “横山!”

    怒吼与悲嘶共鸣,十三郎反手拖刀,刀内同闻惊雷炸响。

    “啊!”

    龙头跌落,伤口两侧黑气纵横,顺着血脉直袭心头。伴随着飞殿下嘶声凄厉,伴有深深懊悔、羞愤,眼神终有几分慌张与惊恐。

    不该如此啊!

    十三郎凶猛,断刀强大。但都不足以让飞殿下惧怕,真正意外的是那把刀,那把从未见过的断刀中含有浓郁魔念,境界上竟也能偶压制!那种“会被劈成两断”的感觉如此真实,与之前被认为最强的掌天弓完全两个层次。

    最最重要、且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强大的刀。刀内居然有器灵!

    对寻常修士而言,拥有、或培养出一把有器灵的法器极其艰难,比如当年,枪王陆昭千年培育,让一把普通的铁枪生出杀灵,战力直接拔高一个台阶;但对如今的十三郎来说,找到一把有器灵的法器其实不算什么,好比那场星域大战,其缴获的法剑当中便有不少。

    但要注意一点。器灵跟着法器走,什么样的法器便有什么样的器灵,将就不得;法器越是强大,器灵与之同步,不是随便装一个进去就可以,更别说培育了。

    被一刀砍掉一条龙头,飞殿下感同身受,但若因此说他出了什么错。其实有些冤枉。

    事实摆在面前,单单这把刀上的气息便已超过十三郎本人。加上器灵威力直接翻翻,真灵也难将其收服......十三郎凭什么运用自如?

    同样是事实摆在面前,十三郎何止运用自如,甚至能驱使它赴死。

    “吼!”

    刀锋刚过龙颈,十三郎看清周围,眼中爆发出来的凌厉与血腥。便是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看到亦为之胆寒。断刀对此感同身受,不顾长龙反挫累伤神魂,明明震退之势尚未消解,转向又是一刀。

    这是否意味着......飞殿下不太敢往下想。

    幸与不幸,此刻的他事多人忙。不用想了。

    有拳紧随刀后!

    有剑于拳边舞!

    有山托剑而行!

    最后是一个庞然大物,四面八方陡变绿海,并有贲天之吼。

    “杀!”

    *********

    “灰叔,火阿姨,鬼爷爷......”

    一圈招呼得不到回应,周围无数双眼睛望着眼前少女,痴呆呆不知心在何方,意无归所。

    对沧浪旧人来说,小不点永远是小不点,三尺有余四尺不足,活蹦乱跳可爱亲切......用什么词汇都可以,绝不是眼前少女温婉模样。

    更何况其施展的道法......千里屏障!

    “小,小小小......”神驴几度犹豫,结果被人赶在前头。

    “妞妞......”

    唯一马上认出、且不怎么动容的人是夜莲,自打说出“轮回不再”那番话之后,万世之花就进入到“让人心悸”的平静状态中,表情茫然,眼神一片空洞。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平静,她才能够一眼看破表里。

    “来了。”

    招呼在路上,小不点一路前行,俯身拜倒于破碎莲台,恭敬叩头。

    “莲妈妈尊安。爹爹让我让我给您说:凶险艰难,皆不如三面崖上,万事有我。”

    “......”

    不知因为后面那句安慰的话,还是因为前面那个称呼,夜莲枯老的面孔微微抽搐,空荡荡的眼睛恢复少许生气。

    生气不止因为言语,还有带来实质变化的事物;小不点反手拿出一个枝条编就、绿意盈盈的花环,表情有些犯难。

    “莲妈妈,您能不能......”

    万世之花身材高挑,小不点虽然长大,跪身仍难够到其头顶。

    “罗桑神木!”作为曾经使用过的人,殇女头一个识破花环来历。

    “罗桑......”

    寒冬路上、发觉远方火头跳跃,死寂心海忽生波澜,万世之花再无矜持,伸手一把、几乎抢了过去,贴于内腹。

    寒意消退,暖洋洋的感觉渐渐滋生,随之而来的变化,之前一直不自觉颤动的腰腹慢慢平静,夜莲几如老妇的面孔徐徐恢复,重新焕发生机。

    与此同时,那个原本生机勃勃的花环迅速枯萎。

    想当年,一小截罗桑木为殇女续命许多年,今日里,一个由罗桑枝条编成的花环放在夜莲身边才不过数息,枝叶竟已出现枯萎。

    “不够。差太多了,差太多......”

    绝望中最想看到希望,希望又见绝望,夜莲死死按着那个环,手指不知不觉扣入血肉,声音与身体一同颤抖。

    这时候的她。身上再无半点圣女风采,所余全为无助,望着小不点的眼中满满哀求。

    “这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啊!”

    “莲妈妈,什么都不用想。”迎着视线,小不点表情坚决,态度出奇强硬。

    “什么都不想......”万世之花从未如此柔弱,有些僵硬地重复着她的话。

    “是的,什么都不用想。”

    言罢起身。小不点轻步上前,弯腰如怀抱婴儿般抱起万世之花,看看周围略想了想,又把那几片残破凋零的莲叶召至手中。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爷爷奶奶哥哥姐姐......请坐好。”

    言语中,红台起,血色披风透着浓浓血腥气息,托着一群战后疲惫伤重欲死的人们徐徐升空,去向此刻已冲破罡风的那块石头。那个世界,那个如战舰般的庞然大物。

    那里满眼皆绿色。一整颗罗桑树矗立船头,如等待游子的母亲。

    **************

    人至,树下早有人形坑穴,小不点小心翼翼将夜莲安置好,细语补充。

    “以前爹爹就是这样修行,莲妈妈坐这里......刚刚好。”

    “......”

    曾经六十年打坐于此。金乌气息被罗桑刻意保留下来,已有所察的万世之花默然无语,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莲妈妈......”

    “妞妞啊,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及时?”觉得小不点到底是个孩子。大灰赶紧开口。

    “说来话长,我简单点讲。”

    沧浪星藏身陨石漩涡,表面罡风密厚,人在外部不仅很难发现、发现也难看透内里,更别提穿过。也即是说,假如有人自星外而来,只有可能是流浪修家误打误撞。

    提到这个不能不说到一点,在被哑姑与天魔联手送会阳间后,狂灵修士们明着以苏老板、小不点等人为首,事务上却由燕山等人主持;按照当初十三郎的叮嘱,狂灵修士多数为下界飞升而来,修行道路又与别人不同,没义务、也无道理替谁卖命,因此在策略上以不卷入星域战火为原则,避免成为炮灰。

    彼时十三郎说的明白,与齐傲天、程睿等人有私交是一码事,战争是另一码事,简单地讲、遇到了会帮忙,帮忙之后各走各路,方为存身之道。

    燕山老祖为人稳重,将这个策略执行得很妥,凭着球球觉醒、与罗桑古木配合,狂灵大地如今已如化境世界,纵有人遇到、也会当成一块不起眼的陨石,因为这,狂灵世界回归后安安静静地修行成长了数百年,没被任何人察觉。

    不参与战争,该朝哪个方向去仍是个问题,星空这么大,总不能一直胡乱飘着,再说十三郎所讲的魔族分身不知身在何方,也需要想个辙。经过一番商讨,各人提出很多建议与见解,最终,“朝沧浪慢慢进发”被所有人接受。

    飘移几百年,沧浪越来越近,此前沉浸在修行中的人们接连出关,除境界成长外,当前最热烈、也是最直接的问题:要不要在沧浪现身。

    飞升之后回归乡土,谁能不为之心怀动荡,而对那些外乡人来说,看看十三先生成长的家乡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意见出奇一致;唯一难点仍在于之前提防着的事,担心被某些人察觉踪迹。

    争论难休,决策艰难,距离越近越是心情起伏,大家已经无聊到轮流讲故事的程度,突然间小不点一声大吼,刀、弓齐出之后,不惜以心头精血为代价提高遁速,并且喊出一声沧浪。

    这下简单了,不用再想;随后的事情无需多讲,开足马力的球球大发神威,非但没被拉下,几与小不点追了个首尾相接。

    若不然,哪有可能来的这么快,这么巧。

    “天意啊,天意。”

    到此时终于彻底醒转,大灰很自觉地占身高位,开始考虑大局。

    “乖妞去帮忙吧,我那师弟只有分身,成就不让人放心......齐飞怎么办?”

    “齐飞?”

    小不点笑了笑,竟似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随意摆手。

    “灰叔刚刚说中了,天不容他,想死都难。”

    ......

    ......u

一七零四章:今日龙威不浩荡

    天不容他,想死都难。∽↗∽

    深究起来,出这句话的时候带有很深蕴意,然对周围听到的人而言,它的作用只是发泄愤怒与安慰人,当然,听着还是蛮舒服。

    十三郎回归,一刀砍断龙头,大家看到飞殿下还有三颗头,当真计算实力、应比占据诸多先机的十三郎强悍得多;另外,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处在于、适才小不点粗略讲了讲飞殿下的来历,人们这才知道他原本是本界星空中的最强者之一,甚有可能去掉那个“之一”。

    这样的存在怎么会死?至于天不容......更是虚渺而且无聊。

    总之大家对这番话并不当真,但在心里挺高兴;同理对飞殿下而言,天是否容己根本不重要,他的本尊原本就要、一直在寻找天道,要与之掰掰手腕。

    现在不是这样了,飞殿下发现一个令他觉得沮丧的事实,原本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强大,大有可能过不了眼下这一关。

    不用天出手,他已快要死了。

    **********

    “萧,十,三,郎!”

    因诸般因素被一刀断头,十三郎几乎没有停顿,反挂刀锋再做突击,仓促之间飞殿下不及心痛,开口喝出一个音节古怪、听起来似有无数言语交汇的词。

    不知什么道理,十三郎所持的那把刀给他带来的感觉极其古怪,宛如生命不灭之宿敌,为了消弭那种发自灵魂的危机感,同时为了一举击溃对方,飞殿不惜施展龙威。

    这里的龙威非指威严,而是纯血巨龙才能拥有的独门天赋神通。据说为龙族始祖留下的血脉祝福,一生只有一次机会。

    龙威需以龙语发声,与人类语言细腻不同,龙语被认为是最简单、同时极其复杂的一门沟通方式,粗听起来它们只是一个个毫无意义的单字,但实际上。每个龙语词汇都由诸多回音勾连,以人类方式形容的话,龙语中每个字相当于人类语言的十几个字硬捏在一起。

    这是特色,也是难题,不提如何在龙语中揉入神通,以人类的发声构造、要把它准确地念出来都很难,需长时间练习。飞殿下没有那么多时间,但他拥有纯正龙魂,虽艰难、但非不可完成。

    “威......”

    一字长音。飞殿下口唇疾颤,粗听一个、实则一连串音符,四周不知不觉响起回声,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开始滋生,几度增强。

    飞殿下神情变得严肃,一举一动再无丝毫躁意,变得神圣而庄严;那种压迫的感觉随之增强,十三郎追击时、手中刀锋渐有精芒。似已和某种未知的对手交锋。

    就在这个时候。

    天上风沙二度撕裂,千丈巨剑当头切落。万钧巨拳下击,法道海洋无边狂暴,其势竟比十三郎刚刚挥舞的那一刀更加狂烈,威力也更盛。

    “斩!”

    “拳!”

    “法!”

    三百八十七名狂灵修士,分三阵各主一攻,个个强劫!

    何谓强劫?这么说......千年之前相比。今日沧浪整体跃阶,但若比较个体实力,不计夜莲、便属三度觉醒的大灰为最强,也但仅相当于初劫。强劫的意思,此番狂灵大地回归。其中随便捻只阿猫阿狗出来都是人间之最,随便挑上十几个、稍稍留心点不要掉入陷阱被围殴,便可横扫整个人间。

    仅仅这样不足以惊退大能,真正可怕处在于阵法,当年冥界一番闯荡,狂灵修士真正体会到涅上大能的恐怖,挖空心思思考如何将群力凝聚,并付诸于行动。

    数百年成就今日通通拿出来,展示在飞殿下眼前的是三座法阵,当头那把千丈巨剑是他曾经见过的,剑宗镇宗之宝。

    当日两千剑意同力,一剑劈开八十里狂灵,今日一百三十八修,千丈巨刃大放光华,凌空斩向又一颗龙头。与十三郎依靠蛮力挥舞不同,这才是巨剑的正确用法,并有阵力加成,若其有灵,当也会为之振奋、鼓舞。

    除了剑,还有拳,以几名妖修为首,百多人合力凝法成拳,气势丝毫不弱于巨刃,最后一重攻击粗看就像大杂烩,诸般道法汇聚如海,实则暗含规理。

    锁天,纳地,不容逃脱,不准不战。

    “.......嗬!”

    三重杀伐,飞殿下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对手,仓惶而退。

    朝哪里退呵!

    人间腾空,披风再展,小不点立足于罗桑树下,安安心心放祭披风界,不求杀伤,只为阻上一阻。论修为,如今的她远不能与飞殿下相比,但若较量空间遁法,好似人间天上之差。疾驰当中飞殿下刚刚感受到界力阻拦,千丈巨刃依然临头,与巨龙飞扬之爪相交。

    “当!”的一声巨响。

    巨剑反挫,龙鳞飞溅,尖锐龙吟半声而废,身边同伴被那只拳头击中腰腹。

    “嗷!”

    人嘶龙吼,百重道法扑面而来,人与龙陷身火海汪洋,头昏脑涨刚刚来得及转身,黑光再度临头。

    刀又至,毫无怜惜地切开龙腹,乱雨纷飞。

    “天地鸿蒙,狂灵陨道,落天境!”

    吟唱之声响起,混沌之光笼罩,内里气息沧桑而寂寞,彷如远古重临,待到心神为之引动,不知何处飞来一片璀璨银芒,顺江上了飞殿下的身。

    飞蚁,百万!

    数百年修养,因有罗桑生机无限,蚁后产下子嗣无数,这里集中的并非全部。

    单单这些蚂蚁,就已超过人间合力。

    “啊!”

    百万飞蚁一同啃咬的威力几何?来不及、也没办法衡量精准,人们只看到飞殿下与其头上双龙的体型快速缩小,一片片价值连城、坚胜法宝的鳞片千疮百孔,再被群蚁合力硬生生从肉内拔出,周围同伴随即扑进伤口、入肉、啖血、啃骨。钻魂。

    “吼!”

    尾音落定,飞殿下苦苦等待的龙威终得释放,震飞身外身内飞蚁无数,但其真正目标、萧十三郎早就没了影子;片刻空当如此难得,飞殿下口发一声厉啸,双龙断后。双手成爪用力撕开身侧红帘,终于打开了虚空的那扇门。

    “朕不会放过尔等......”

    “你跑得了吗。”

    声出,火起,四面板房通为火海,十三郎的声音响于身后,人却从眼前、对面,从飞殿下辛辛苦苦、付出巨大代价才打开的空间之门内走出,当头一脚。

    可惜了,为了赶上拦截。十三郎连收刀反挂的时间都没有。

    “蓬!”

    人人都说龙躯强横,事实证明,龙面如论如何赶不上脚底,双方此次亲密接触,飞殿下的天地瞬间颠倒,天在四周,地在天上,脚下似有无数幽魂的脸与手。捉住他、朝无尽深渊里拉。与识海幻感不清相比,那种鼻梁破碎的酸楚感比剧痛还要真实。让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死亡如此接近。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头上巨刃再发毫光,身后重拳正在酝酿,前方那把黑光杀妖的魔刀又开始闪烁,感觉就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巨兽。再加上周围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神魂的幻法、迷雾、鬼傀、蚂蚁......飞殿下纵声长嚎。

    “君临。给我爆!”

    轰!

    惊变随声而响,处闻音量并不太大,但其震动的感觉格外强烈;就好像远方军阵开拔,万马奔驰,此间地面传来的共鸣。仿佛响在心间。

    下一刻,空间一次凝固,呼啸声浪呼啸而至,瘦小一圈的巨龙大放哀嚎,声落九霄。

    自爆,修士、妖兽搏命时常常用到的手段,对龙族而是是彻彻底底的禁术,是对龙族祖上的不敬,是亵渎。

    传闻龙族如果自爆,不会就此死掉、更不会进入轮回,而是以某种奇异的方式继续存在,但会因为龙族诅咒而沉沦,永世在黑暗中漂流、再无重见天日时候。曾记当年狂灵一战,银龙被打成那样都不肯自爆,否则、当时不知多少人会死;龙族生命不准自杀,这是它们的独有天条。

    今日自爆,战事无解只是一方面,关键因素在于九龙魂魄不由自己。

    但它毕竟爆了。巨龙自爆,威力只有毁天灭地能够形容,更妙的是,那股紧贴头顶自爆产生的冲击、对飞殿下的影响极其有限,所产生的狂涛冲击向前、同时把他送向后方,远远避开。

    当面对敌人最多的地方,三四百名对手大半在此,萧十三郎刚刚开始挥刀、绝无可能马上遁逃,如此便意味着,飞殿下舍弃一条巨龙,有可能换来战局折点。

    心内意识到这点,飞殿下心中有些庆幸,神色稍稍比之前从容。

    “朕为九五之尊,尔等冒犯君威,都应......嗯?”

    见鬼了。

    真的见鬼了。

    自爆所生风暴无伦,飞殿下坚信无人可挡,但......当面出现一堵坚实沉重的墙,厚达七百里。

    面对这次无可抵御的攻击,对方的法子简单到让人不能相信,只是让狂灵地、也即是球球跑过来,打滚儿翻了个身。

    同样苦修三百年,指望球球砸死人比较难,但若拿她当盾牌......风暴推动狂灵地前行,吹乱周围枝条无数,吹掉几块石头,还有把漂移过来的路上沾染的尘埃尽数清空,吹的干干净净。

    比这更让人愤慨的是,厚土当中一袭白影钻出,一头撞进狂风,飞来窜去灵动无双,竟然在吞噬!

    它在吞噬风暴,吞噬那些藏于风暴、未来得及消散的龙族精华,它在......进补!

    对着如此“奇妙”的一幕,飞殿下忘了这是战场,忘了自己身处危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面色一片茫然。

    “不是吧......”

    “什么不是呀?”

    身后传来回应,带着一连串诡异而且故意的怪笑,飞殿下骤然转身,恰好看到苏老板的几条身影重叠,一次拉来几大强敌。

    “斩!”

    黑光乍现,魔刀又一次临头,相比之下,十三郎眼中的寒芒比刀光更烈,望之生寒。

    “狗杂种,我保证你会求着死。”

    ......

    ......u

一七零五章:残虐

    “朕为九五之尊,君威天下,莫敢不从。”

    巨龙自爆没能突出重围,但非全然徒劳无功,狂灵地挡得住风暴,但不能留住飞殿下的脚步,至于那些凶神恶煞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的人,自然也被隔在身后。难得良机,飞殿下有机会与十三郎进行一场暂时的单对单决斗,并有机会仔细看看他的脸。

    需要提到,这不是什么主动行为。事先,飞殿下曾多次想过,当自己把沧浪夷为平地,带着一群“人质”找到、或等到十三郎,届时一定要好好看看他的表情,看看他如何绝望、哀绝,会以怎样的姿态向自己祈求,亦或强做坚强、故作镇定、竭力周旋,诸如此类

    无论哪一种,都是飞殿下所期待的事,内心盘算时,针对十三郎每一种可能出现的举动,他都精心准备有方案,甚至想过要不要假装放其一马、几马,重复那些苦盼多年的愉悦。

    事出意外,萧十三郎率大军返回,一番痛打、飞殿下从云端跌落深渊,道心险些就此崩溃;然而到做了这会儿,当事情糟到不能更糟、但有片刻宁静的时候,他从十三郎的脸上看出许多值得关注的信息,禁不住怦然心动。

    他忽然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刚刚感受的那么糟糕。

    不,应该说,这正是自己期待着的事情,只是换换样子罢了。

    “小杂种,你是什么东西。”

    当真两人对垒。飞殿下何惧十三郎、况且他只是魔族分身。至于那把让他隐惧的刀,是杀劫、何尝不是另一场机缘;只要得到它,自己便能猛虎生翅,巨龙飞天。

    “吼!”

    心里想着这些,飞殿下骤发厉啸,重法连击,几次对撞便将情势改变。步步进逼。

    这是正常的,飞殿下加上两条龙,累加实力已不逊色于真灵,若非忌惮天魔刀,早有能力将十三狼灭杀。即便这样,十三郎依然左支右拙,身体渐有伤痕留印,气息也变得凌乱。有些遗憾的是,明明形势岌岌可危。也许下次就会身亡的情况下,飞殿下未能从其脸上看到诸如惊惧、愤怒、或绝望等情绪,依旧那么漠然冰冷。

    飞殿下很生气,同时暗暗冷笑。

    “当年星域战场,朕被你以诡计逼入异层,非但不死。相反血脉彻底觉醒。是不是很意外?”

    “今次降临,在你赶回之前,朕脚踏三域,屠戮八方,横扫整个人间修士,是不是很难过?”

    “水仙宗毁了,剑庐碎了,紫云岛变成一片废墟,那些与你密切相关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人也都动了根基,余生只能在绝望中等死。”

    “朕可以告诉你,此番觉醒,朕血脉中的诅咒之力同时发作”

    “以为这是好事?你错了。这诅咒来自楼兰,会随朕之道法传播,所有承受过的人、通通逃不过恶诅之命。”

    “楼兰诅咒之强,朕都只能压制不得根除,你可以想想一下,那些人的命运会怎样。”

    “不要指望那颗树,罗桑古木补充生机,但它治不得伤,救不了命,更不可能解除诅咒。”

    极快语速告知最要紧的几件事,飞殿下双手下压,巨掌临头,渐渐将十三郎压制到一个极小的圈子内,神情越发安然。

    “差点忘了告诉你,关于夜莲,与其腹中道胎、也就是你的儿子,朕已将他转为怨婴。”

    提到万世之花,飞殿下眼神变得恶毒,恢复平静的面孔微微扭曲,咬牙说道:“想不想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朕告诉你,它”

    “狗杂种。”十三郎挥出一拳,右手横刀斩开龙爪,忽然说道:“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朕为”

    “你不是古帝,装什么王八之气。”

    “朕当然是”

    “楼兰圣女亲口所言,古帝是太监,是个没把儿的阉人。不管他修成什么东西,修到什么程度,这点永远都改变不了。”

    十三郎刻意放缓语气,轻柔的语气问:“你确定自己是他?想做他?”

    “放肆!”

    无论是谁,无论人是妖还是魔头,但凡只认是雄性生命,没有人能够忍受这般羞辱,怒吼声中、飞殿下攻势骤然凌厉,直趋疯狂。

    比羞辱更严重的是,出于某些不可对人言的**,飞殿下觉得对方所讲的那些不堪,极有可能是真的。

    想当年,齐飞身为仙灵殿圣子,被人看成万世之花的绝配,后来种种变化,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意识到此事成休,于是有仙灵长老提出建议,是否让齐飞另寻道侣。需要提到的是,长老的这个想法并非急于替圣子找老婆,而是担心情根难除影响其修行,希望找到合适的人替代,进而助其巩固道心。

    好心提议,结果被齐飞坚拒。人们在感慨其痴心的时候不知道,飞殿下实有难言之隐。事实上,即便与万世之花最为亲密的时候,齐飞也曾对长老的双修提议有过忧虑,借口修行进行拖延。

    当年曾经担心的事,后因恩怨早已忘却的事,如今被一句话揭破,飞殿下想到某种可能,瞬间癫狂。

    “朕杀了你,朕要你九死不能超生,朕”

    暴风之下,龙爪、巨口、龙息、道法之下,十三郎苦苦支撑,几乎连话都说不出。

    怪就怪在这里,片刻交锋,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每每飞殿下觉得对手下一刻便会崩溃,但又奇迹般的撑了下来。就像一个奔跑快到脱力的人,每时每刻都可能倒下。偏又总是不倒。

    一次两次。三番五回,十三郎依旧支撑不倒,其身上气息凌乱暴虐,却以缓慢而执着的势头慢慢增长。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飞殿下渐渐意识到什么,心生几许不安。

    “不信?不服?不知道?”

    十三郎并不知道齐飞心里的事,继续说道:“你不是古帝。你是齐飞,齐旻的儿子。你娘是楼兰遗孤,刚刚与你作战的眉师,那是你亲姨。”

    “那又如何!”明明听到的这番话带有极大羞辱,飞殿下却觉得更愿意接受;他甚至有些渴望,希望听到更确切的根据。

    “对你而言,也没什么了。”十三郎挥拳反击,淡淡说道:“乐洪涛是我杀的,齐旻被我当众辱杀,身后骂名万载难消;夜莲是我的妻子。其腹中怀的是我儿子,这些你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丧家之犬一样躲在别人背后,吭都不敢吭一声。”

    “你哈哈!”

    此刻才知对方用意,飞殿下表情抽搐,亢声狂笑。

    “你还不是一样?你的爹娘被雷尊、我父所杀。你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今日降临屠戮四方,你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将来陪着他们去死,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有夜莲,还有那个怨婴,哈哈,哈哈哈”

    “你真的认为,今日之事无可更改?”十三郎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如石头一样坚硬。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深吸一口气息,十三郎身上气势再变。竟比刚才更盛一筹。

    “我的本尊,此刻已入轮回之路,很快就能将其修复;对了告诉你一声,这是古帝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机缘。”

    “”飞殿下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古帝,你是他的奴才,古帝不会把全部都告诉你。”

    十三郎说道:“早在千年之前,金花大判从秋猎地返回,渡化玉牒中带走所有生命烙印,放在以前、这些或许没什么用;现如今,轮回经我手亲自修复,等若主掌半边。简单和你解释一下,这样的结果意味着,凡在判官回归之后死亡的生命,我都能够在轮回中找到,助其反世。”

    “这不可能”飞殿下嘶声怒吼。

    “再告诉你一事,沧浪是从魔界来的,当年渡劫时我答应过把它送会故里。也就是说,等将来事了,我会把灵、妖两族迁出沧浪,今日被你毁掉的,只是些花花草草,几块破石头罢了。”

    “打开灵魔大界?你胡说!你简直疯了,你在做梦!你”

    “你的那个什么诅咒,等到我修复轮回,很快就去楼兰,届时古帝都会死掉,还谈什么诅咒。”

    “夜莲与其腹中灵胎,我的儿子她们也不会有事。”

    到底深深一声叹息,十三郎神情微黯,自语般说道:“我的确犯了错,幸好不是无可挽回。至于你,你忙来忙去,跑动跑西,都是白忙。”

    “我我杀了你!”飞殿下不想再听了,他很想追问对方为什么敢说这样的话,但却害怕听到答案。

    “你杀不了我。而且我告诉你,就在眼下,你又一次上了当。”

    迎击中,十三郎身上的气息直线飙升,眼中渐生凌厉锋芒:“只想杀你的话太简单了,罗桑未动,狂灵未出,多少底牌没亮出来。”

    “我是谁?塑灵圣族,我连天赋之力都没动用,你的眼睛难道是瞎的?还有苏老板”

    “我在!”身后苏老板及时回应,笑着朝飞殿下招呼:“好久不见,殿下还是这么不长进。”

    这话着实有些打击人,偏偏飞殿下无言以对。

    十三郎从容说道:“苏老板是谁?太岁出身,距离真灵只差半步,刚刚打成这样,他只作为后手防你有什么法子逃跑,根本没有参战。”

    拳脚相加,刀光纵横,仍是单对单,战局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转变,完全变了样子。十三郎就像刚刚提升一个大境,或者打了鸡血一样,势不可挡。

    “这你都不觉得奇怪?还是刻意忽略、千方百计找理由安慰自己?”

    “哪有那么复杂,他就是个废物,饭桶。”苏老板大笑连连,分身十三合围四方,可保飞殿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止是他,经过这样一番周折,身后因巨龙自爆引发的风暴渐渐消退,狂灵大地随之翻身,三百八十七名狂灵修士二度冲出,一个都没减少。

    “为什么!”到此一步,飞殿下已经不在乎他们,只是奇怪自己和十三郎的这场战斗,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你怎么会”

    “怎么会变强是吗?”

    腾空,十三郎一把捉住龙爪,生生将其折成两半,右手挥刀斩尾剁头,逼迫飞殿下再失一条巨龙。奇妙的是,这次飞殿下明明已经发出指令,那条巨龙却没能自爆,宛如聋子一样。

    比这更重要的,飞殿下发现自己的身体化龙身躯也出现问题,明明已经身魂合一,此刻却被某种力量干扰,似要裂开成两半。

    打击一重接着一重,飞殿下又一次体会到从云端跌落的感觉,身形连连倒退。

    十三郎步步紧逼,口中不停:“真魔气懂不懂?量你也不会懂。这是自在魔的本源精气,我来的匆忙,一口吞掉有些后患,正需要战斗激发潜力,把它消化变成自己的东西。还有这条龙,它出自应龙,与嘲风一脉;三殿下吞噬部分残魂,已能够与之沟通。”

    “有没有觉得身不由己?有没有觉得法力不听使唤?有没有感受到身、魂撕裂?那是应龙不甘奴役、要与你分开的原故。如果是古帝,它当然没有反抗余地,可你不是他,你只是个奴才,这里也不是九龙之地,这里是沧浪,是应龙当年葬身之所在。”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压力累计,信心崩散,整个世界灰暗无光,对面攻击愈发猛烈,且比刚才更加精准。

    “真假对你有何所谓,你马上会被打成死狗。”

    十三郎纵身而上,一刀砍去最后那颗龙首,反手扔给嘲风。

    “当年我觉得,你连人子之勇都没有,连杀父之仇都不敢认,就已经是个死人。”

    反踢倒挂,足尖如刃,直接卸掉飞殿下的右手。

    “定!”

    喝声如律令,阻断魂崩,十三郎旋转身躯,一刀断其双足。

    “后来证明我错了,你没有勇气不是因为心志,而是天生无种,和你那个主子一样,畸余之人。”

    收刀出手,十三郎撕断飞殿下仅余的那条手臂,再把右手置其头顶,面无表情说道。

    “天不容你,想死也难。我不想儿子心怀怨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求死。”

    “你,休,想!”飞殿下望着十三郎,目呲欲裂。

    “那最好了。”

    十三郎神情漠然,回应着、空着的左手一拍胸口。

    “得福!”

一七零六章:唯一机会

    得福是谁?

    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很少,但凡听过的人都知道得福是天,是界魂,或有别的什么称呼,但在当下这个特殊的时刻,他只有一个身份:道胎的双胞兄弟。

    飞殿下降临,之所以惊动身在冥界的十三郎,就是因为道胎有难,冥冥中感应所致,否则,今日沧浪会是另一副模样。

    得福在哪?

    与本尊一道。

    当魔族分身拍胸呼唤,尤其当大家意识到十三郎用意针对齐飞的时候,很多人又惊又喜,暗想莫非轮回已经修好,十三郎即将、或已经回归?

    很快,大家知道自己弄错了,周围空荡荡不见人影,什么都没有。

    “搞什么鬼?分身就是不如本尊灵光。”

    自持师兄身份,大灰吆喝起来:“我说十三啦,赶紧把那小子宰了,留个祸害,没准儿那什么星空第一强者,古怪还是古”

    “古帝。”小不点一旁提醒。

    “对对对,古帝,别被古帝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样说着,神驴朝十三郎连连眨眼。

    “完了赶紧过来,弟妹这边有事儿。”

    要说粗中有细,形容大灰再合适不过;经过刚才这番变故,神驴知道万世之花母子、尤其肚子里那个婴儿对他爹的意见很大,好不容易十三郎回来,危机也已经解除,正该抓紧机会促进家庭和谐。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分身到底只是分身,又是魔族,样子冷冰冰一点不像本尊那样可爱,不定能讨喜。

    那也得来呵!

    女人么,能哄则哄。实在不会哄,干陪着也比不来强。

    这样想着的时候,神驴神色得意。忽觉腰间生疼难忍,扭头看、玲珑姑娘捉住夔神腰间皮肉。狠狠地拧着。

    “干什么呢!”神驴疼到呲牙咧嘴,暗想这个臭婆娘,本神还有账没和她算清。

    “弟妹有事儿。挺懂啊你。”

    “我”神驴楞了一下才明白怎么回事,赶紧叫屈:“这能一样吗,弟妹她咦?嗯?啊!”

    玲珑被神驴脸上的精彩表情吓着,转过目光、竟也变得与之差不多。

    “怎么了嗬!啊!”

    夜莲身上有座桥。

    真的有座桥。

    弓背依栏,九曲回头,当中三重转折。这一端连着万世之花,尽头是一个漩涡。桥分二色,望黑白好似观感天地,又像是一个人走到阴阳中间,进一步生机无限,退一尺死寂孤独,难以形容的诡异的奇妙。

    随着那座桥梁驾起,有光自对岸来,进入夜莲的身体将其映照好似通明,尤其腹部。五彩颜色交相辉映,给人以饱满、充盈并且安慰的感觉。

    之后再分一条丝锁,五色明媚。连接到十三郎身上。

    忽然间,轰!的一声巨响。

    耳畔其实无声,心内彷如山洪冲刷,大河奔流,甚如星空盘旋,天地倒转。黑白二色反射到空中,大放光明,阴阳图案随之显露,两点朱漆点缀其中。化身世间最最纯净的眼。

    眼如桥,连体通幽心神可渡。罗桑树下,万世之花以看得见的速度恢复青春。满头银霜顿成青丝。

    比这更让人吃惊的变化,其腹中忽闻吟唱。

    “天谕:犯天者罪,罪同无量劫杀!”

    那是一个大家从未听过的声音,虽同样稚嫩、但可肯定绝非此前出战的那名婴孩,因而在听到后、众人心里都觉到不安,唯夜莲表情与众不同,听过后身躯轻轻颤抖,似已苦候良久,又像意外惊喜。

    她是三生族,通过那座桥,重新感觉到了此前消失的轮回气息;也即是说,今次至少有了退路,比刚才好一万倍。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个声音,那个数百年前曾经听过,但有些不明就里,几乎认为是做梦时听过的声音。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儿子真的有一双,虽然至今仍有些不明不白。

    夜莲把视线投向十三郎,以眼神询问:“这就是得福?”

    十三郎默默点头。

    万世之花抬起手,揉着眼睛说道:“这名字取的”

    “呵呵”

    嘴里在笑,心里却莫名一抽,刚刚所见的那个举动,还有说话时的神情、气质,以往万世之花绝对不可能做出来,即便是做、也绝对不会带有那么浓的小女儿模样。如此便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其性情发生重大改变,要么就是三生异相叮当与夜莲交替出现。

    到底是哪种?情况是好还是坏?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变、挽回?

    有心询问,想想现在实不是时候,十三郎强迫自己收拾杂念,将五色彩丝从五指导入飞殿下头顶,口中随之诵念。

    “代天传谕:犯天者罪,罪同无量劫杀!”

    “天无情,道无思,诅天者,罪同无量劫杀!”

    “天无情,道无思,诅天者,罪同无量劫杀!”

    “夺念,丧思,尽魄,灭咒,生生不息,无量无休。”

    “夺念,丧思”

    一字一句,看似简单重复,然而在飞殿下这里,每听一字,表情就好像生挨一刀,不,是千刀万剐不能相比。

    “啊!啊啊啊”

    无手无脚,飞殿下依旧拼命挣扎,外人明显能够看到,随着那些话与五色彩丝进入,他的身体中明显有些东西被剥离出来,变成一个个奇异符文,飞入肉眼看不到的虚空。

    遥远星空,九龙之地,斟茶中古帝勃然变色,反手一掌将桌案拍碎。

    “竖子,竟敢算到朕的头上!”

    一只符文不知从哪里飞来,试探着飞向古帝、但被一股无形屏障弹开。弹的粉碎。

    又一只符文出现,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除了可见的那部分。它们当中还有些无形、或在不停变化,出现后纷纷围绕古帝旋转。时不时觉得瞅准机会便会扑上去,随后撞的粉碎。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古帝已由坐姿改为盘膝,脸上神情愤怒而骄傲,但若仔细去看,似也含有少许忌惮,甚至有些不安。

    “天道之诅,天道居然用诅!”

    “不要。不十三郎朕我你是谁”

    同一时间,飞殿下这边声音渐渐低去,表情逐步迷茫,进而呆滞,等念到丧思两个字,飞殿下已经是个活死人。

    折磨这样的人应无意义,然而十三郎毫不动容,相反表情越发严肃,诵念的声音越发坚定。

    “尽魄,灭咒生生不息。无量无休。”

    到此,十三郎稍稍犹豫了下,把目光投向夜莲那边。

    心有灵犀大概指这种时候。万世之花一眼看出十三郎心意,认真点头。

    十三郎反而有些迟疑,但他很快就决定了什么,神情再度变得坚定。

    “塑灵有变,夺万法为造!”

    一声塑灵变,十三郎本就强盛的气息疯了一样暴涨,其按在飞殿下头顶的五指微微颤动,指尖肚腹鼓囊囊好似充满了鲜血,内有一股极度暴虐的意味。让人望而生畏。

    “造化三生,请轮回咒法。”

    和音响起。一道乳白色的光华投射过来,直接射入十三郎五指间被其捏住。随即,其指腹内包含的东西融入白光,将其涂抹成妖异颜色,再轻轻转了个身,变成一颗小小的符。

    为了凝结这枚符文,十三郎汗透重衣,握符的手极尽全力才能凝稳,两腿更是颤栗难消。身后,万世之花的情形不比他好,刚刚恢复的容颜再度苍老,华发又生。

    飞殿下身上不停滋生各种符文,与那些相比,这颗符文除个头小一点,形状、气息、波动来自闪烁跳跃的方式,全都完全一致。

    “去吧!”

    仔细看过,十三郎伸手将它弹入虚空,和其它符文一样瞬间消失。

    桥散,声息,与五色光华通通消失,十三郎随之倒地,仿佛骨头被抽掉。

    “能行吗?”

    万世之花的声音似在耳边,听着有些凝重。未能飞升,眼界受到限制,一个飞殿下搅得天下大乱、人间无敌,夜莲无法想象其本尊,那位“星空第一强者”强大到什么样。

    “不行也得行”这句话其实没什么底气,十三郎只能报以期望。

    无论塑灵还是三生,天赋神通当中从来都是加成、帮助提高,根本没有诅咒他人,今日这颗符文,两大圣族联手,还要加上飞殿下做引,能否生效,若生效其威力究竟多大,只有天知道。

    万世之花嗯了声,想了想,接着问:“本尊怎样?”

    “还好吧”仍是不确定的声音,十三郎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万世之花轻轻挑眉,旁边大灰忍不住叫出来,神色担忧。

    本尊分身,感应不比道胎兄弟弱,得福既然能够听到召唤、且能与道胎取得联系,那么与之同体存在的十三郎理应“不远”,如今听分身这么讲,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先安顿这里,本尊那边”不知该怎么解释,十三郎唯有暗自叹息,脸上刻意表现轻松。

    “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耐心等着就好。”

    这样应着,十三郎抬起头,望一眼之前桥身连接的漩涡那头,久久未再做声。

    时光倒回,冥界法坛,十三郎手握补天石,口含天绝剑,影带阿古王,一头撞入梅花的正中央。

    刚一进去,十三郎便因所见大吃一惊。

    “怎么是这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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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