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九章:算到的人,那边忙。
头颅、胸口、丹田,三个血洞。
侧方八十里,黄衣修士第二个身亡,除尸体所在地点不同,伤势几乎一模一样。
也不是全无区别,对方首先断其反抗能力,之后将其元神打至垂死,并留一道延时禁法,差不多八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主上救我!救我啊!”
心里多害怕,叫声便有多凄厉,一路被叫喊声引导,四族修士的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直到快要出手的那一刻......蓬的一声响。
声音是相像中的事,真正情形是当大家看到那道相争死亡的玄光闪耀时,周围有片刻进入极致的静,一丝声响都没有。
寂静之中群修止步,目睹黄衣修士的眼睛变得黯淡,与此同时,周围星点越发灿烂,那样美,那么冷。
攥心的手突然松开,带来的感觉并不是放松与喜悦,相反放大如整个空间被禁锢,黄衣修士尸骸摔倒,撞地产生的真实声音将群修带回真实世界。
同为元神,燕姓老者所化的燕子感受格外真切,激灵灵打个寒颤,凄声大吼。
“程,血,衣!”
“程血衣?我看未必。”
楚胖子神情罕见严肃,沉声质问。
“程道友,能否给大家一个解释?”
群修微楞,很快留意到本该发生的事情并未发生,那几只鬼命丹鸠不知飞向哪个方位,不见踪影。
也就是说......
“算心啊!”
众目睽睽,程氏青年神色依然平静,不,应该说以往更平静;但也正因为如此,其原本特色稍有改变,反而不太自然。
“以弱战强,不能掌控局势,所以只算对手如何。陈睿啊程睿,多年不见,你还真让我吃惊。”
沉吟中自语,青年在质疑的目光下默默上前查看片刻,忽又摇了摇头。
“有些东西能改,有些东西终身难变,陈睿若变早就可以变,且应该有个过程。”
“不是他,那就应该是......”
“程道友!”
喝声打断思绪,程氏青年抬头看时才发觉,周围除了自家亲卫面色尴尬,其余皆以愤怒目光望着自己,甚可看出几丝敌意。
稍稍一想便能弄清原委,青年微微皱眉,片刻又回复到之前温和模样,说道:“好消息,坏消息,各位想听什么?”
“老夫要知道全部。”燕子老者断然说道。
楚胖子叹息,说道:“情况变成这样,大家越需保持和气。”
浪浪仙子犹豫说道:“先听好......坏的吧。”
青年扭头对着浪浪,先笑了下,才说道:“首先,这次行动,第一回合对方完胜;其次,仙子那个面首马上就要死了。第三,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基本无视风暴幻境,每人都能进退自如。第四,邵林这几年进步很大,还跟程血衣学了几招;那个下界修士的实力也比我们想象的强,而且......他知道这边以我为谋,看破了我的计划。最后一条最重要,明明对方实力不如我们,明明知道对方打算,但我暂时想不出如何破解。”
不说不知道,说出来吓一跳,青年带来的坏消息可真多。
浪浪仙子神情大变,不只因为青年的话,还有他说话的语气。
旁边楚胖子抬腿欲动,说道:“既然知晓对方下一步举动,我们还等什么?”
“没用的,赶不及。”
青年不意外浪浪的表现,先是抬手阻止胖子,坦然说道:“对方存心给我们施加压力,去的快他死得快,还有可能举止失措。当前之计,不如干脆置之不理,至少能够验证一些猜想。”
浪浪仙子愤怒说道:“若是程家子弟,你还会不会这样讲?”
青年淡淡说道:“若为程氏子弟,我非但不会过问,还会切断阵法连接。”
浪浪仙子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
四族追击,按照青年的提议需要诱饵,最终出动的只有赵、燕、楚三家;现在燕、楚两家的人都已经身亡,唯剩束发青年命运未卜。青年此刻这样讲,打击士气是难免的、但也表示他对形势有了预判,或可重新理顺大局。
青年的表现证实了这点,继续说道:“按照常理,我们查过此处情形,自然而然会想到第三人面临危险,算算此处耽搁加上赶过去需要的时间,差不多......半盏茶左右便有结果。”
言罢青年蹲下去,临了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对周围说道:“各位有谁想先过去试试运气,或认为此行无益想退出的话,但请无妨。”
讲完这些话,青年再不理会别人怎么想,自顾仔细研究那具新死不久的尸体。或许因为用尽,或许觉得没必要,这次他没再拿出鸠卵,而是纯以道法摆弄,血肉筋骨乃至内脏脑汁,不放过任何细节。这种举动对修士而言很难见到,假如十三郎在场势必会惊叹,修真界也有解刨验尸官。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程家亲卫自不待言,老老实实守护在青年身旁,其余三方面面相觑,几番目光交流,最终没像青年提议的那样试运气或者离开,原地等候着。
半盏茶是多久?
对寿元动辄千年计算的修士而言,半盏茶与眨眼没多少区别。然而,此时此刻此地此景,浪浪仙子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此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名面首的生死如此牵挂,恨不得生就千里眼,一下子看清百里星河。其余人心情与她很相似,楚胖子表现稍好,起码看着还是一派宗师模样,燕子老者的心情极不安宁,不得不借助飞舞舒缓心情,怎么都停不下来。
躁动中的人们没有发现,等候的这段时间内,他们脚下的环形光晕如清波荡漾,细微但却时刻不停,与此同时,连接光晕的暗影时时扭动,看起来感觉诡异莫名,仿佛内里隐藏着某种活物,时刻可能破土而出。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终于......
“啊!”
“锥!”
惨叫与冷喝同时传来,极遥远但是机清晰,凄厉与绝望,冷漠与嘲讽,并有一股必杀意志,无视距离与星河,撞入每个人的耳鼓。
“来了!”燕子老者一飞冲天。
“来了。”楚家胖子豁然起身。
“来了......”浪浪仙子最先大叫,落音最晚,之前愤怒全然不见,听上去好似松了一口气。
“比我预计的晚,说明你没有严格按照计划执行,也就是说......你真的很想杀我啊!”
青年起身凝望远方,似能看到那双被仇恨烧红的双眼,微微一笑。
“这个才是真陈睿。”
“什么?!”
三族大佬吃惊兼有不解,想不通青年为何上当了还能这么开心。众所周知,此战目标虽不相同,最大阻碍却一定是程血衣,如能首先将他解决、至少能够判定踪迹,接下去事情会好办的多;反之萧十三郎与邵林虽然麻烦,但其实力毕竟一般,这里的人完全可以分散开各自为战,既能扩大搜索面积、提高效率,还不用担心生死。
按照青年的说法,此前两个都是假扮,此前又已经打草惊蛇,那岂不是白白吃亏且......白费功夫?
“程道友是否还有鬼命丹鸠,或是别的追踪之法?”
“没有了,有也用不着。”
程氏青年淡淡回应,随手将那具尸体收捡起来,脸上恢复胜券在握的神情,稳稳举步。
“走吧,先过去看看。”
......
......
丛林前,十三郎矗立良久,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其目光正对着的方向约百米处,那团格外浓密幽暗的荆棘中央,一只体长足足十数米的巨蝎静静盘伏,正在产仔。
狂灵之地的妖兽为寄生虫演变,过程中,作为最具代表性的种族特征——生殖方式,基本都按照原有妖兽继承,而不是按照寄生虫的方式。比如这只快要临产的巨蝎,第一、二对步足相抱,节状器下垂,第三、四对步足支撑地面,前腹部向前倾斜,触肢前伸且下垂,后腹部向上弯曲,背纹格外明显。
星河流动带来麻烦,某些时候也有好处,比如对现在的十三郎而言,因为万千星点无处不在,那些纵有茂密丛林亦不能遮挡,只需把眼睛睁大些,便可看个通透。不仅如此,那只巨蝎察觉到十三郎的存在,初始还喷云吐雾尝试将自己遮起来,后发现毒云还在星河内流动很快消去,渐渐变得力不从心,干脆放弃保护**。
她太虚弱了,亟需把肚子里的仔蝎产下来才能恢复少许力气,进而试图保护子嗣,驱赶、或干脆杀死那个不速之客。
争夺生产之地的妖兽不愿厮杀,但当它们生育完成后,比猪聪明的人都应该明白,那时的兽妈妈惹不得,绝对以死相拼。
这位临产巨蝎比较倒霉,碰到一位不知羞耻的人类修士,远远窥视自己繁育后代。不仅如此,他似乎嫌这样看不够过瘾,脚步轻轻想再靠近些......成何体统。
“吼!”
饱含愤怒狂躁的嘶吼声中,蝎妈妈产下第一颗卵胎。远方十三郎的眼睛随之瞪圆,看到令其狂喜大惊的那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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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零章:乏力劳心,算者自误
假如能够说话,假如不是实在没力气,巨蝎绝对暴起,拼死也要骂一骂这个卑劣的人类,教教他什么叫做道化礼仪。
但在眼下,可怜的她只能哑着嗓子低吼试图恐吓对方......假如它有嗓子的话。
十三郎看出巨蝎的敌意,心里知道她很讨厌自己,但没有丝毫退让回避的念头,双眼、不,是三只眼睛牢牢盯住那些白色颗粒,仔细、认真、严肃、凝重地望着一只只半透明仔蝎撕破外壳从中跑出来,匆匆忙忙爬上妈妈的背。
等一下,还有什么东西和它们一起。每当仔蝎降临的时候,地面上总会升起一丝气流进入其身体,周围星点总会格外耀眼,一颗两颗看不出来,因为发亮的星点太多,那块地方因此光芒大放,如群星汇聚清凉皓月。
远远望着那碗月,那团蝎,那股气,那一股股气......十三郎觉得很熟悉。
此刻在他身体内,也有与之相似的气流运转,仿佛拥有生命一样,遥遥呼应。
......
......
气自丹田起。
对修士而言,这句话就是金科玉律一样不可撼动,甭管炼气、筑基直到元婴化身乃至成仙,无论是灵是魔还是妖,灵气魔气妖气仙气,丹田都是道之初始。
不破规则,直到今天,直到十三郎察觉到那股气。
气起丹田,气还来源于头,两股气流汇聚当中,并行后缓慢交融,冲入筋骨血脉,冲入四肢百骸,冲入眉心第三只眼,冲出体外,最后汇聚到右手。
这是怎么回事?
这算怎么个说法?
灵也好,魔也罢,修道修身修阵修符修丹修咒,无论哪种修行方式,真气总归自外而内,按照某种设计好的方式流转增强才对。如今先在体内转一圈,然后跑到外面晃悠,再通过手掌回到体内......且不说为何头顶生气,哪有如此诡异的运转方式?
这还能算修行?
十三郎不知道、也想不通,事实上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想,一切都仿佛自发进行,直到他感应到、准确讲是看到围绕仔蝎的那股气流发生共振为止。
何谓共振?扣除物理因素就是感应,十三郎发现自己的气与那股地下钻出来的气流之间有感应,而且能够看到。随着两股气流运行慢慢自如,随着它们之间的融合渐渐加深、变快,随着右手肿胀,三目神光清透,十三郎慢慢拥有主动神智,于是看到了......
他看到,仔蝎吸收的气流和自己一样,也由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汇聚而成。
他看到,仔蝎吸收气流、或者叫气流灌入仔蝎的身体,需要星河帮助才能完成。
他看到,那种融合比自己的融合更加完整,但却透着一股不和谐的味道;那种发自根骨的矛盾无可化解,强行交融......为的只是能够离开。
离开哪里?当然是离开大地,离开脚下的这片大地。
去往何处?去到仔蝎的身体内,将来被它们的妈妈带走,散步各地,最后死去,死去之后消散。
或随其血脉繁衍变为传承。
十三郎看到,自己的右手正不知不觉握成拳头,但非完整的拳头,而是和狂灵之手的形状一样。
他还看到,自己正不知不觉运行心法,程血衣传授的那套心法,浑圆自如,感觉仿佛修炼过许多年。
慢慢地他看到,丹田气流带有浓重的狂灵属性,桀骜不驯,霸气十足;头顶则由天道主掌,浑厚深沉,威严赫赫,不容外魔冒犯。
他甚至能看到,不,这次应该说是感应到,随着体内两股气流运行加速,五行灵舟内忽有躁动,传出的信息是球球在肚子内翻滚咆哮,其意不明。
还有其胸口处,不动百年、吸收了足足五六甲子修为的星印有些动静,形容一下的话,有点像婴儿发现什么好奇事物,想触摸、但又害怕烫了指头。这个发现让十三郎大惊大喜,连忙聚集精神去想,结果很快失了感觉,重新变得茫然。
是因为太早、太轻了吗?
十三郎不晓得,但他能够断定一点,就在刚才,就在星印隐约有动静的那一刻,自己久久不变的修为,拔高了一点点。
一点点?这个说法实在太夸张,真实情况好比满满清流增加一滴水,万丈山岳扒下一块石头,微不可查。
十三郎察觉到了,坚决、坚定的认为那不是错觉,原因很简单......他已渴望太久,期望太久,险些为之绝望。
算起来,自从历劫晋升化神后,十三郎的境界丝毫没有提升,但不表示从来没有松动过。比如上古世家一行,通道内境界曾有过颤抖,此后面见楼兰圣女,十三郎再次体会到那种颤动,再后来飞升,刚刚吸纳狂灵之气时,十三郎第三次感受到趋势。
但那没有用。百年时光,十三郎着实体会到困扰千万修士的难题:瓶颈!
破不了就是破不了,无论找来多少灵物,吃掉多少珍宝,试过多少种功法乃至邪法,瓶颈颤动不难实现,想真的突破,门儿都没有。
好比一个瓶子,封了口,里面不停冲啊撞啊,瓶子外面能够感觉到震颤,甚至非常剧烈;然而瓶子还是瓶子,塞子依旧牢固,意味着瓶身容量不变,境界不得破。
别人的瓶颈总是出现在各个关口,大境小境总归听说过;十三郎则不然,他的修为似上不上,似下又不是下,原本就没有上中下之分。
生境关口?十三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的修行速度很快,法力浑厚而且精纯,但其毕竟没有像别人那样经历千百春秋细磨慢熬,这么快走到生境门槛,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再说了,他的法相连个影子都没有,哪里来的生境与神域。
不是关口却面临瓶颈,十三郎很清楚没有人可以给自己解释,连金乌都不能。非要说个原因的话,他自己反而是最接近真相的人:根子还在星印身上。
不把它喂饱,不找到能够刺激到它的东西、气息、法宝、灵物,甭管是什么,破境纯属黄粱美梦。
既如此,他不介意用任何方法去尝试,其中便包括狂灵道。
既如此,十三郎才格外关注星印的动静,格外留意修为盈缺,一丝一毫,一点一滴,绝不会弄错。
感应到修为松动、增长了微不足道的那一点点,十三郎内心的欢喜无从言表,灵台也似乎格外空明,凭空想明白很多。
“先天之体,只有先天之体才能吸收那些气!”
“胎体虽为先天,但有母体相隔,无法吸收那种气。直到其降生,初时仍可看成先天之体,哦!”
“这不叫吸收,叫容纳!那些气流并非幼崽能够吸出来,只是有个引子才能脱离大地......且需要星辰之力辅助。”
“气息内含天道,星点包容慢慢侵染规则,因无实体,所以才发展为幻术。”
“气息同时包含狂灵之气,狂灵之气,狂灵之气......这里为何有天道之力?”
“狂灵之气与天道之力,千万幼崽不停带走,带走,带走......这是自发还是......主动宣泄?!”
“难道说......”
狂喜之后天大震惊,十三郎一跃而起。
“这、不、可、能!”
“什么事情不可能?”
轻飘飘声音同时传来,一行四人当面而来,为首那个超级大胖笑眯眯开口,同时抬掌需握爪影如山,将那只刚刚产仔完毕、正准备朝十三郎发威的巨蝎连同百余幼崽通通捏碎,大把朝嘴里塞。
其身旁,三名年轻女子相伴,修为均刚刚越过化神后期,一看便知强颜欢笑,惧意彰然。
“这可是好东西啊,多高的灵丹都换不来!算了算了,说出来你也不懂。”
十数米大的巨蝎,连壳带肉加上剧毒,胖子来者不惧,几乎是以拼命的姿态进食;可他毕竟只有一张嘴,肚量再大也不能一下子吃完,神情惋惜到无法形容。
“难得难得,难怪难怪,我就说最近运气好,这不,先有傻蛋送礼上门,再有老友即将会面,还有如此大补赶上,最后遇到这么有趣有缘的你......”
稀里哗啦一通嚼,叽里咕噜连声说,说着说着胖子留意到十三郎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才歪过头来细细打量。
“策划这么多事儿,看把你累的。要不要休息下,吃点喝点?”
......
......
“坏消息,又是坏消息。”
束发青年的尸体旁,程氏青年默默摇头,神色稍显凝重。
与之前两人相比,第三名死者特征明确,一洞一杀,瞬间毙命;周围残留着冷漠肃杀的气息,那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本质特征。
还有更重要的,束发青年曾做过抵抗,奈何实力差距太大,一击而死。
“这才是陈睿。”
不用解释,无需说明,每个人心里都有结论。周围明明八位大能,其中至少五人有资格与程睿一战,但就内心感觉而言,大家半点安全都感受不到,就好像凶手就站在面前,随时可能暴起杀人。
“程睿、邵林皆非善谋之人,余下只能是萧十三郎暗中策划。”
讲到此处青年轻轻摇头,叹息说道:“人间小修盛名不虚,几乎算透我的一举一动,甚连可能存在的意外都考虑进去。”
“不过......”
语气微转,青年目光朝如幻似雾远方看了看,神情讥讽。
“多算者终自误;大势在我,又何必与其拼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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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一章:上中下,捉尾巴。
“对方用了一种很奇妙的毒物,或许是毒虫。()”
将带来的尸体展示给大家看,指出心口、头颅两处伤口周围异常,程氏青年解释道:“对方完全可以将尸体化为灰烬,但他们没有那么做。三击虐杀不止为了示威,还想掩饰用毒痕迹;这种毒足以麻痹生境修士神魂,当然他们入幻失心,自身缺乏防备也是原因。另外说明一下,对方并非真的害怕我们知道,第二次杀人,曾故意留下细微线索。”
这话怎么讲?群修有些茫然。
青年说道:“杀死第一人,对方有意把我们的视线朝陈睿身上引,现场做到完美;之后我上了当,把能够不受风暴影响的追踪手段用掉。随后杀死第二人的时候,对方留下毒物痕迹,让我们意识到可能弄错,进而相互埋怨,滋生内祸。”
浪浪仙子说道:“对方怎么知道道友有丹鸠,数量还有限,又怎么知道你会一次用完?”
青年摇头说道:“星辰风暴这么长历史,根本没办法彻底破解;不管对方还是我们,了不起拥有一些暂时手段罢了。即便我们有法子,也不可能无限使用,否则让以往那些前辈情何以堪。”
“第一次杀人似是而非,我等、还是说我吧,为图稳妥,势必将可能拥有的手段用到最强,力争不让对方最强的那个人逃脱。”
稍顿,青年继续说道:“丹鸠血炼是我近期才得到的法子,对方当然不知道,也不知道数量,更不知道我会一次用完。这些根本不重要,只要我们有某种办法,当发现程睿露面的时候便一定会用出来。这就够了。”
“退一步讲,即便我的法子可以多吃使用,甚至能无限使用,那又怎样呢?”
“气息是可以伪造的。只要陈血衣拿出一滴血,任何修为不是太差的人都能模仿其意;别忘了,萧十三郎身边还有两名小修士。合理舍弃他们,便可使得我们无所适从。”
讲到此处青年坦言:“没错,我上了当,本该用在关键处的丹鸠浪费掉。”
群修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年继续说道:“前两次疑兵,第三次杀人目的最单纯:实力威慑!看看各位的情形,军心已乱,惶惶不安,战志全无。”
周围默然无语。有心反驳,底气不足。
青年说道:“站在对方的角度,如今我们的对策大致有三条:其一,不管谁真谁假,跟随丹鸠去追第一人。那样的话,程血衣觊觎在侧,以他那种强大杀伤,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何时动手,速度心态都放不开。效果可想而知。”
“其二,继续执行原有策略,分兵引诱程血衣前来;当然会增加一些手段,应变之策会做的更全,同时阵法收拢更加紧凑......我相信,只要能让程血衣发现机会。他一定会冒险。至于结果,顶多机会各半,做不到更好。”
“第三条路,此次行动宣告失败,打道回府。对我们而言。这是最最安全稳妥的法子,但要承受家族责难,还有对方肯定会想办法大肆宣扬,无论怎样,我们都要承担声誉损失,及后患。”
三名生境死亡伤不了六族根本,但也不是随地可见的白菜,休说这里几人不是各族正统接班人,纵换成齐傲天,徒劳往返也会引发波澜。此外,这次行动本身不怎么光明正大,成功一好百好,弄成这个样子回去......绝非说两句那么简单。
盘算得失用不了太多功夫,燕、赵、楚三方人马对视,很快看懂对方的意思。
如前次一样,楚胖子站出来说道:“血衣杀者固然可畏,我等也不是真的胆小怕事。听之前的话,程道友已经智珠在握,既如此,尽可放心吩咐。”
青年忽然笑起来,说道:“智珠在握,战场上,这个词大多为弱势一方才有机会享受的荣誉。楚兄没有听清程某的意思,大势在我啊!”
“......”胖子神情尴尬,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青年说道:“不管对方算计多精巧,终究改变不了敌弱我强的事实,哪怕现在,哪怕我们再度分兵,这依旧是大势!”
“他有法子破解星辰风暴,聚合或能随心所欲,其三人合并实力强横,我方如被引诱散开,完全有可能被分头击破。”
“当他算漏三件事。其一,派出丹虽然上当,但也捉住对方尾巴。照我估计,为保计划不在开头出错,执行者很可能就是萧十三郎自己。换个说法,只要跟死他,哪怕不能生擒杀死,也等于制住对方主脑,令其无法展开后续可能存在的阴谋。”
“第二,混乱之地分兵为大忌,然而我有三倍之兵,分开也能保持不败。”
“其三,血衣杀者一心复仇,之前杀人时已有违背命令之嫌。他太想复仇了,错过这次机会,他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面,所以......血衣杀者看似最强,实为对方计划中最弱一环。只要我们用心逼出形势,他一定会冒更多风险尝试杀我,而不是按照萧十三郎的部署,蚕食我们的力量。”
睥睨目光横扫四周,青年说道:“更何况,星辰风暴毕竟是星辰风暴,我不信对方真的能够完全无视。”
楚家胖子听出味道,接住说道:“换言之,他们之间联系也会受到影响,除非萧十三郎与程血衣一道,否则,迟早会打乱部署。”
浪浪仙子目光微闪,振奋说道:“萧十三郎如被我们逼住,他们不可能一道。”
燕子老者冷笑开口,说道:“如果一道,正和心意。”
浪浪仙子说道:“还需好好计划一下,程兄......”
“计划已经有了。”
程氏青年计议有定,传令道:“燕老,楚兄各带一人。携带母鸠之魂追踪鬼命丹鸠,全速追击,沿途多留些标记灵符,方便后援跟随。如此四人联手,哪怕对方聚集成团也可保持不败。记住,各位追的越紧。萧十三郎越难施展谋略,对我们越有利。”
青年说道:“仙子带两人其后跟随,一旦发现灵符中断,表示前方激战来不及留信。如此代表对方再也抽不出力量对付你们,便可放心三方搜索,每增加一人到场,我等胜算便增加一分。”
稍顿,青年补充说道:“万万一的情况,对方不管被追之人来对付你们。顶多也只能抽出两人,当可一战。记住,假如那种情况发生,千万不要急于决战,稍加拖延便可。”
这样的安排,诸人听后皆无异议,楚胖子担忧说道:“程兄难道是想......”
青年笑了笑,平静说道:“我会给程睿一个机会。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机会!”
......
......
“这不公平,这样不公平啊!”
星光大道。大道星光,星光闪烁一人穿梭,惶惶如丧家之犬。
“四大家族有眼无珠,十三先生处事不公,老夫的实力难道比邵林差?凭什么做下马?”
飞驰中,苏四老板碎念不停。把四大家族、还有十三郎埋怨个遍。其身后千米外,星河中三道血红光芒,似鬼似兽又似妖禽,死死追赶不停。
鬼命丹鸠到底多麻烦?看看苏四老板的模样就能知道。被追都快一天了,堂堂生境快要临近劫修的大能。曾经的仙灵殿执掌,楞是奈何不了那几只刚刚降生没多久的“假鬼”。
也不能这么说。察觉到被追后,苏四老板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设伏击杀,彻底消除后患,可惜他对鬼命丹鸠认知不够,全力出手居然只杀掉一只,其后......折磨开始了。
似鬼非鬼,丹鸠看起来聪明到离谱,丝毫不像鬼物那么好哄。它们的速度超快,反应超级敏锐,追着这个能提供初奶的猎物不放,但又绝不会离的太近,以免被杀死。另外苏四老板发现,所谓幻术仅仅是星河的一大麻烦,更可恶的是它们会影响到道法威力,尤其是控制类。
打个比方,苏四老板的得意神通乾坤袖,当初曾经一举扣死两大生修,在这里威力足足降低三成;若不然,刚刚至少能够打杀三头。攻击类法术也有影响,战斗总结,最不受影响的是法器,无灵无智出即成钢,削弱微乎其微。
分析原因的话,苏老板估计星河本质难移,身在其中,修士纵然觉得清醒、内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此外星点内似有一股莫名力量,道法出手莫名其妙就被削弱,同时那些星点会随之黯淡,显然有所消耗。
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苏四老板没空追究,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对方的正常反应,还是按照十三郎的构想,那几只丹鸠背后定有大批追兵,或许是全部。
推断很快得到验证,苏四老板一路狂奔,沿途不忘留下信符,功效简单而实用,当有强大到一定程度的神念窥探,它们会爆。
灵符爆碎,苏四老板便能知道。
星辰风暴压制感应,但没到完全消除的地步。苏四老板不需要知道方位,也不需要确定距离,只需了解灵符爆裂的频率,便可推断追兵多寡、修为大概何种程度。
结果呢?对方很强大,人数也很多,关键是速度,完全没有顾忌的样子,放开了跑。更要命的是,逃命的时候苏老板发现,蚂蚁碰撞虽能帮助防止入幻,但会对自己的速度造成影响。
明摆着的道理,苏四老板修为超出太多,全力飞驰,厌灵蚁根本追不上。
“要命了,这次可要了亲命了!”
直到这时候,苏老板真正明白了萧十三郎那番话的意思,悔之不迭。
“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下马对上马;对方实力能够碾压我们,此战能否以弱胜强,关键不在上而在下。下马引走的追兵越多、越强,效果越好,获胜的把握越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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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二章:你我他,打打算算。
上马中马下马,换种应用方式,就是用少数吸引对方多数,从而在别处形成力量优势,至少均势。
以弱战强,应该说这种战术没错,宣告时很为苏四老板认可;唯一让他疑惑的是,十三郎声称对方纵能识破也会按照设计好的走,是否有点离谱?
事实证明十三郎是对的,计划中途虽有波澜,整体效果不错,只是苦了执行的人。
“老夫是下马?老夫居然是下马!”
能活到这份年龄的人,哪个不是凶徒悍将。后半辈子做生意,苏四老板慢慢把争斗方式转换到台面而非拳头,可他毕竟是修士,经历过生死一线,曾经凶狠残酷令人畏惧,骨子里仍有骄傲本性。
私下里自忖,四老板觉得自己的实力不比陈睿弱,嗯,或许差那么一点,这些年修身养性专务钱财,差些经验与杀气罢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自己怎么就被认定为下马连邵林都不如?
没道理啊!
设身处地想想,四老板觉得如果让自己主导对面那支队伍,首次发现尸体绝不会轻易动用底牌追踪,除非那种方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原因很简单,对手虚实不明。
就这一条,足够了。
“程世雄这个人,假如你对他的描述没错,其忌惮你的程度远远超过你的复仇之心。若不然,他不至于一百多年不敢露面;因此,当他发现你的踪迹,纵有疑虑也会出手,且出手即用全力。”
“利益之盟永远无法稳固,主导那支队伍会很辛苦,你们杀掉的都是别家的人,程世雄需要协调矛盾,必须让自己保持‘胜券在握’的智者形象。换个说法,有解释的事情他要找到解释,没解释的事情,他便是编也编个理由出来,如此才能维持稳固。”
“基于这两点,我方最强者、同时也是程世雄最忌惮的人出现,他非出手不可!”
此时再想十三郎对程血衣说的话,四老板不能不承认自己老了,当年血腥搏杀时候培养出来的战场直觉退化严重,进而对人心估计偏差严重。
那也不对啊!
三尺阻杀,既然程血衣真身显露,对方难道不应该把主要矛头对准他?从灵符爆碎的紧密程度判断,对方至少四人朝这边追击,势如亡命!
他们就不怕走的太散?就不怕露出破绽被程血衣抓住?
“太过分了,这简直太过分了!”
幻境易使人失神,愤怒也会,匆匆忙忙一路狂奔,四老板不小心加速过头,蚂蚁没跟上,神域规则莫名波动,双眼顿为之混沌。
狂灵之地处处诡异,莫测当数星漏渊为大,在这儿,生上修士的神域远不如外面那么可靠,原因自古不明。
劫、涅都能被影响,何况一个小小生修;之所以后患不想劫上那么重,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因为实力太弱;未过门槛,不狗子感受罢了。
眼先迷蒙,苏四老板身形停顿,身后三到血光袭来,毫不犹豫飞扑而上,直奔灵台要害。
鬼命丹鸠,生非生,死非死,天生能够感应神魂;之前四老板几次假装,除头回有点效果,余下尽数徒劳无功。此刻当他正的迷失,鬼命丹鸠马上意识到这是真的战机,片刻不肯耽搁。
这与它们的本性有关联,具体说来,从降生的那刻起鬼命丹鸠便知道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那种死寂与冰冷它们一点都不想感受,非寻条活路不可。
前方就是活路,四老板就是生命之源,三道红芒激射如电,恶口大开。
血肉精元汹涌而出,感觉就像大象吸食盆子里的水,一口下去快要见底。
苏老板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双眼混懵更增一分黯淡,急速陨落同一时间,数十点银芒如炸飞般涌出,振翅摇头,四面八方反扑鬼命。
诡异一幕随之出现,不惧灭魂道法,几乎无视神通的红芒如见天敌,化雾欲逃。
厌灵蚁不是什么法宝神通,它们是活物,是能够把一切吞到肚子里去的无敌害虫。
只要创造合适的条件,能令苏四老板觉得头疼的东西,它们都敢吃、而且能消化。
“吼!”
红芒离体,苏四老板神智回复清明,厉声狂啸,大袖翻飞。周围玄光疯了一样涌动,星河当中暴起一股滔天风浪,八方四面,囊括三十里。
这是苏老板的极限。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用力,为的不是对付什么强大对手,而是将那三只鬼、连同围攻它们的厌灵蚁、还有大量星星光点一道圈起来。
他受够了。
他成功了。
三道红芒一只不剩,数十近百只厌灵蚁也没逃掉,夹杂不知都少星光圈入袖内,四老板却又犯了难。
现在他面临一个选择:杀不杀?
鬼命丹鸠并未束手待毙,在袖内与那些厌灵蚁纠缠厮杀,星星点点交织成片,四老板根本分辨不出。
要杀一块儿杀,不杀只能希望厌灵蚁获胜。
说句老实话,四老板对此信心不大。
厌灵蚁凶狠,鬼命丹鸠忌惮它们、并不表示实力不如,就好比猛虎不与群狼争食,原因是不愿性命相拼;真打起来,单只对比实力相差巨大,厌灵蚁胜在亡命、数量多,再有就是越大丹鸠实力越弱。
总而言之,胜负还在未知数。
此外还有,厌灵蚁刚刚救了四老板的命,不考虑感情,他还需要厌灵蚁相助才能避免再度入幻。然而被鬼命咬了三口,苏四老板实力受损,此时还要维持乾坤袖,压力不小。
进退两难。
杀?不杀?
杀?不杀
蓬的一声,灵符爆碎不再需要感应,声音直接撞入耳鼓。于是四老板意识到一件事,那几只该死的半鬼虽被圈起来,但其身亡之前,追兵还能查知自己的方位。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落在杀那一段的砝码被加重,四老板反而因此发了狠,面孔狰狞,破口大骂。
“爷们儿要死吊朝上,拼了!”
绝境凶途,骨子里似有一股充满野性的力量随之爆发,就仿佛时光倒流千年,为了几块灵石都能拔刀相向的岁月。
“老子不会死,你们也替我,不,是替你们的主子、十三郎争口气。”
咆哮着喊出这番话,苏四老板双眼尽是凶光,全身血液都为之沸腾。
“杀了、吃光、吃死它们!”
拔步狂奔,老迈下马领着追兵畅游星河,一面为自己加油打气发狠,心里也忍不住默默念叨。
“十三啊,老夫这条命算是交出来了,这会儿你在干吗?”
“你在这儿干吗呢,萧十三郎?”
一口叫破十三郎的名字,胖子笑眯眯坐下。身旁三名侍女早知其意,支桌摆案,腾碟架灶,顷刻整治出一套华丽流席。
是真的。主菜就是那只刚刚被杀死的巨蝎与幼仔,周围四色三香荤素齐全,配有点味茶饮清口开胃,该有的全有。
备席迎客,胖子舒舒服服稳居主位,嘴里大嚼吞咽不停,同时不忘朝十三郎示意。
“野外荒郊不方便,简慢了点;别客气了,坐吧。”
相邀真诚,吩咐口吻,胖子不喜虚情假意,想到啥便说啥。
对面,十三郎脸上惊容消退,神情随之慢慢平静。
“吃系,四老板?”
“万事吃为大,可不就是我了。话说别人都有三身五面,唯苏某走到哪里都改不了脾好,没办法。”
用力吞掉一个大块儿,苏四老板抚肚犯愁,忽又眉开眼笑好似想到什么开心事,笑嘻嘻问道:“咱俩没见过面,是我那位生系老友告诉你的吧?”
十三郎不解其意,问了句:“告诉我什么?”
苏四老板惊诧莫名,说道:“告诉你、我最爱到这个地方转悠呀!你是不晓得,苏某懒惰平时不爱出门,唯独星辰风暴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会到这儿转悠寻找美食,就是这些刚刚吸收过狂灵本意的先天幼仔。怎么,他没和你说过?”
十三郎默默摇头,四下看了看,回应道:“估计他不知道吧,这地儿不太好找,再说你们各忙各事儿,苏老板未必知道您好这口儿。”
“怎么会!断断不会。”
四老板闻之大摇其头,幅度之大,让人担心那颗水缸般的肉球会不会掉下来。
“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要么他没告诉你实情,声色犬马吃五系,同生不同死,同命不同身,比水火更难相容共处。”
讲到这里稍做停顿,四老板眯缝着眼睛问十三郎:“你有生死大敌,不,是比生死大敌更大的敌,非杀不可,非吞并不行,但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需要耐心等待时机你会怎么做?”
十三郎仔细听着,认真想着,揣摩半响诚恳说道:“我会研究他的一切,想尽办法获知其信息,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四老板兴奋一拍桌案,大声叫好。
“说的对极了!难怪如此气魄,整合区区三人便敢开战四族,了不起啊!我就知道萧十三郎是真正的聪明人,不然开不起这么凶险的局对了,我那位老友真没对你说过我的事?”
“说过一点,但不包括”十三郎指指周围,不知怎么形容。
“真不厚道。这可是苏某增加修为的主要方式,吃系悟道的主要途径;生系和你是伙伴,怎么连这都不讲。”
“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十三郎苦笑回应。
“自己的打算!这种情形,这般凶险,如此自私,成何体统!”
苏四老板忍无可忍,浑身上下肥肉乱颤,怒发冲冠。
“咱哥俩儿合作,把他们全干掉,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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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三章:我的计划(一)
“干掉他们?你是说苏老板。”
“不止他,还有四族追杀你们的人,程血衣,姓邵的,将来还有别的人;总之咱们两个联手,神挡杀啥,佛挡杀佛。”
“四老板好大抱负!”
“有问题?”
“你觉得呢?”
“别怕,你很有潜力,我很看好。”
“我不但有潜力,还很厚道,不会出卖朋友。”
说着走着看着查着,桌是普通的桌,案是普通的案,桌子上的一切都是普通食材......这话不合适,三名小侍女摆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万分珍贵,交给别人只会小心翼翼拿来炼丹,断无可能这般煮一煮当做饭食。
从内心讲,看到苏四老板这般铺张,十三郎有些意外。
替仙灵殿主掌一地,独享大权,苏老板理应富可敌国;奈何十三郎碰到的那位是个生意人,从头到脚透着奸气,守着财宝当当命看,见不着丝毫富贵气。如今到这块儿,吃系苏四俨然是个败家贼,似他这么过日子,纵有金山恐也经不起两年吃。
那几名侍女看着像飞升修士......十三郎不明白,飞升修士怎么能被苏老板弄到身边当侍女,且看上去朝不保夕、随时会死的样子。
飞升是有规矩的是,仙灵殿强大也不能太乱来,总之苏四老板怪像不少;当前当下,十三郎关注的要点只有一个:他想干吗?
明明拥有压倒实力,苏四老板既不打也不杀,摆出架势挖角......蛮好玩的。
听了十三郎的回应,苏四老板神情微讽,轻蔑说道:“朋友?呵呵,姓苏的没朋友。我没有。他没有,五系四层十六苏,哪个都没朋友,而且不能有朋友。”
桌椅早有,四老板示意十三郎坐下,还专门分给他一名侍女。
“先生想饮茶。还是上些酒水?”
那名眉目乖巧的侍女近前来,恭敬且一本正经请示。
“......来杯茶。”
十三郎依言而坐,望着侍女的举动忍不住问道:“姑娘是?”
随口一问,侍女身形微颤,脸色竟有些惊恐,低低的声音回答道:“奴婢小翠,听候先生吩咐。”
十三郎微微皱眉。
那边苏四老板大笑,说道:“入我门下,过往抹去。包括原本姓氏;呃,我可没有逼迫她们,一切自愿。”
十三郎微微挑眉,看看三名侍女神情,没说话。
苏四老板笑容更欢,主动解释说道:“是这样的,飞升修士需要淬炼,淬炼当然需要本钱。有些没本钱又想淬炼......先生晓得外面不太平,淬炼之后实力大涨。性命才能有保障。”
十三郎神情不动,等他继续讲。
苏四老板说道:“本座主掌一地飞升,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于非命,尤其这些姑娘,个个修行不易,如花似玉。大好年华......好好不废话,碰巧本座手上有点权利,力所能及行个方便,允许大伙提前淬炼,延期支付。到期还不出。可替本座跑跑腿,做些人物抵债;再不行的话,便只有......”
指指左右对面三人,苏四老板满满慈和,叹息说道;“这样了。”
一番话,三名侍女面红耳赤,十三郎张口结舌。
谁说生系最会做生意?与这位吃货想必,生系苏四简直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要说这事儿透着古怪,如此简单的陷阱,经历千辛万苦、走遍风风雨雨、个个堪称心术老辣的飞升修士居然上当?
看那三名侍女的表情,虽有愤怒更多是无奈,十三郎有理由相信,事情的确如苏四老板所讲的那样,这是一场“公平”交易。
苏四老板坐镇一方,有的是办法让那些“借贷”修家、尤其他看中的人还不起,还能让她们再借无门。可这怪谁呢?难不成这几人会笨到认为遇着善人?会蠢到认为苏四老板心无别求?
说句内心话,她们若真的那样想,十三郎会觉得其自作自受。
天下可怜人何其多,上当受骗每日发生无数起,小输钱财大丢性命,九成九始于贪;对这类人,再多怜悯都不够用。
这边想着,对面苏四老板举杯示意,也不管十三郎喝还是不喝,自己狂吃海喝不停,转眼间那只巨蝎被啃掉大半,胃口堪比天心蛤蟆。
吃的高兴,苏四老板谈兴愈浓,问道:“先生是不是觉得她们太容易上当,有负飞升之名?”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四老板哈哈一笑,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先生这么出色啊!上位居久难免不知人间疾苦,不信你看。”
随手抓过来一名侍女,苏四老板说道:“告诉十三先生,是在本座身边伺候好,还是在外面拼命更有前途。对了,要说出道理,免得十三先生疑我。”
侍女如何敢说,身体瑟瑟发抖不停,似想祈饶。
苏四老板有办法,说道:“实话无罪,不说实话......本座现在就吃了你。”
吃!不是杀?
十三郎大皱眉头,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
那名侍女相信四老板的话,赶紧回话:“主上身边仅侍一人,外面世界处处虎狼。”
这个回答很别致,苏老板先是楞了下,下一刻开怀大笑,声震八方。
“说的好,说的好!就凭这句话,本座免你三期。”
三期是什么,十三郎不晓得,从那名侍女神情能够看出对其价值非凡;此外他还留意到,在听到苏四老板的赏赐后,其余两女大大吃惊,眼神除了羡慕,分明还有妒意。
“沉寂多年,终于赶着好运气,美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对面。苏四老板心情舒畅,松开侍女,望着十三郎的脸说道:“先生有何感想?”
十三郎略微沉吟,淡淡说道:“善恶皆虚,胜者为尊;自作孽,不可活。”
三名侍女身形微颤。脸上流露出少许羞愧。那边苏四老板拍掌大赞,说道:“本座没看错人,先生果非那些迂腐之徒所能比,既如此,当能看破本座与你说这些的用意。”
十三郎默默点头,说道:“知道一点,不明白两点。”
苏四老板好奇问道:“这么多啊,分别是什么?”
十三郎说道:“我知道的是,四老板真心想与我合作。”
“那是自然。”四老板大气挥手。问道:“不明白什么?”
十三郎回应道:“其一,你我纯属偶遇,所以四老板不可能实现谋划好这场......交易,也就是说,你是看到我的时候临时决定这样做。”
苏四老板频频点头,说道:“本座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本座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在此地停留。”
十三郎说道:“偶遇,一瞥。大计,弃强......你刚才到底看中我什么?”
让人一头雾水的话。苏四老板完全听懂,摆手说道:“等下再回答你。第二条疑惑是什么?”
十三郎说道:“假如我答应,今日之事便不能对外泄露一个字,也就意味着,四族追杀者与我身边的人,全部都要杀光。”
苏四老板慨然说道:“那必须的。”
十三郎真心佩服。诚恳问道:“如何做到?”
苏四老板笑容满面,说道:“你不是正在做?”
十三郎坦然说道:“实力相差太大,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没把握。”
苏四老板说道:“有我帮忙呢?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个地方就像我家后院。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与我相比。再有,你该明白内奸的破坏力,我若反水,可是天下头一号内奸啊!”
稍顿,苏四老板艰难探出头,鬼鬼祟祟说道:“不瞒你讲,此行我受了四族重礼,答应帮忙对付你们。”
十三郎沉默下来,良久摇头,说道:“利益联盟难以稳固,四族对你必有戒心;他们人太多了,程世雄多年不露面,修为实力深不可测......综合考虑,纵然加上你,也难全功。”
四老板噗的一声笑,说道:“加上我都不行,你还敢布置这个局?”
十三郎摊开双手,说道:“秋后蚂蚱刀下囚徒,临死总要蹦跶两下。我有三大强者在手,预定目标与你不同,运气好点的话,不说百分百成功,六七成把握还是有的。”
“这个比喻有趣。”苏四老板兴致高昂,小心翼翼说道:“计划讲给听听,帮你参谋参谋。”
匪夷所思的要求,苏四老板说的理所当然,十三郎应的毫不迟疑。
“好啊,正要借助四老板之智。”
......
......
“这叫什么计划,简直要命!”
生系苏四大袖出击的时候,背斧汉子正小心翼翼地朝浪浪等人靠近,心里也在抱怨。
跟踪太容易了,因为四老板一路撒下灵符,前方时有爆烈之声;追击四老板的人一路疾驰,沿路再度留下信符,其身后的浪浪成为二路追兵,因为前面速度越来越快,这边赶的也原来越急,有时连信符都来不及收。
灵智无忧,加上目标心情专务,背斧壮汉如再跟不上,未免太没用。
只可惜,十三郎给他摊牌的任务不仅仅只是追踪,而是要托住或者干脆......拦下来。
“拖其尾,拽其腰,如此才能斩首夺旗。头尾之间可能呼唤,唯独腰身恒定,务必务必,必须必须,让其两头去不得!”
“两头去不得,有这么容易么!”
跟随三人已经很久,按照吩咐,头尾两端无论哪方传来战斗的迹象,他就应该抓住机会动手。就在刚才,远方传来一声浩荡轰鸣,法力波动清晰可见;相处三年时常演法、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壮汉知道,那是四老板竭尽全力施展神通才会有的躁动。
“一对三,修为还是他们高......老师啊,但愿你当年的那句话能应验,让我提前杀破劫关”
内心欲哭无泪,背斧汉默默念了几句,满腔悲愤化做豪勇,厉啸扑出。
“杀!”
......
第一三七四章:我的计划(二)
“锥!”
心内喊杀,出口成锥,喊追出锥,锥破星河;拖着长长尾焰,血色长锥穿梭在万千星点中央,径直扑向浪浪仙子胸口。
“程,血,衣!”
浪浪仙子花容失色,厉声尖叫,返身爆射,狂啸出手。
即将被杀的感觉如此清晰,就好像死神裹着冥气钻进身体,从内不朝耳膜吹送气息,同时送出一句轻轻冷漠的话:我来杀你,你要死了。
假锥看上去比真锥气势更足,赤芒猛烈呼啸声慑耳,一点都不符合陈睿的风格。血衣杀者是杀手,杀手从来夺命为目标,其余皆是浮云。如由陈睿出手,锥至前半点声音都不会又,更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然而在商讨如何锻造此锥的时候,十三郎一再向程睿强调,务必、务必着重声势,动静越大越好,视觉感受越华丽越好,还有催发时的声音,越难听、越刺耳、越是让人怀疑越好。
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最好不过!
浪浪仙子看出有问题,于是她坚信,这就是程血衣真身。血衣杀者并未如程世雄所料的那样截杀死敌,而是偷偷摸摸找上自己。
必须承认,以往听到程睿这个名字,浪浪仙子虽有忌惮,但还谈不上畏惧。经历过兽潮一战,亲眼目睹程血衣灭杀生修时的阴毒与绝狠后,其心态彻底发生变化,惊弓之鸟。
血色夺心,浪浪仙子只觉得头皮发炸,全身光洁如玉的皮肤弹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痱子,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退!
无论如何,不管真假,先退一步再说。
上当了。
浪浪仙子飞升撤走。背斧汉再发四点乌芒,目标是其身侧掩护的那名修士,半空未及爆裂成云,浓郁的香甜气息随之释放,傻子也知道碰不得。
“吼!”
听闻锥声,目睹血色。那名亲卫侧扑横掠,准备按照事先制订好的战术掩杀对手。忽间几点乌光化云而来,鼻端香甜气息浓郁,耳边立时回想其之前听过的话。
“对方拥有某种奇毒,可能是活物,足以麻痹生修神魂。”
一念闪过,亲卫修士神情剧变,侧扑势头骤然停止,反掌狂啸。
“山崩。鬼蚀!”
重重山影堆叠而出,条条厉鬼厉吼嘶鸣,山影如尸体撞入毒云,将其推散四面八方,鬼影纵横继续向前,亲卫自己闪步挪移,刹那千丈之外。
从实力上看,前方追击一人成定居。此处三人,哪怕对方余下两人同时到来。也有能力与之对抗,至少能缠住。然而......
亲卫不是赵家的人。
队伍三分,燕、楚两人各自带领本家亲卫,浪浪仙子领着自己新得的面首,再有就是这名经历过上次大战的幸存修士。
他属于程家。
程家的人,发觉浪浪仙子飘身远走。自己前方毒云猛烈,再有程血衣威名相慑,还有那条势如疯虎的狂暴身影......亲卫做出明智选择:避!
打散毒云,厉鬼助攻,身后牵制。有这三条理由维护,亲卫避让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上当了。
“杀。”
华光再起,背斧汉亮出看家本事,与那名唯一舍命向前的修士半空相撞,顷刻一百零九斧。
感觉只有一击。
泼风杀这种技法,除本身威力外、更关键在于修习者的性格、与对技法本身的狂热偏好。比如四老板,顶多比划个样子,砍头抽筋恐也难以学到其精髓;十三郎能学,但就实际效果而言,他的进度还不如黄花女来的快;究其原因,并非十三郎缺少决死战志,而是他不习惯“将一切托一技”,总留有其它底牌可用。
这与泼风杀的本意相违背,其要诀便是挥斧的同时赌上性命,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没有第三条路。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口气。
今生今世,邵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力敌三大生修,如今真的这样做了,其内心感受相当奇特。
并不豪情满怀,也无壮阔激烈,相反显得很平静。
生平第一次,出击之前他心里想到的并不是如何挥洒热血,如何书写豪迈,而是: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两千多年专心一技,绝唱时,能够演绎出什么?
纯净、空无、灵透,自信、自然、自唱。
无胜负,不生死,犹如舞者谢幕,歌者落弦,只给自己欣赏。
美丽的感觉自此而生,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斧,伴随神通绚丽,摧破法宝精华,耳边半声惨叫,眼前血色迷离。
周围,恶鬼如云尖啸狂攻,阵阵剧痛钻心透脑,全力扑杀时来不及理会别处共计,杀死对手的同时已然遭到重创。好在此前有所准备,与邵家成一样,此次背斧汉从头顶武装到脚底板,如此方能至今不死。
正前方,扑过来的身躯四分五裂,透过其身躯分开时的缝隙,背斧汉看到醒悟过来的浪浪仙子癫狂的眼,发疯的手,与那张因羞耻愤怒而完全变了形状的嘴。
“邵!林!啊!”
“呵呵,傻了吧?”
最最完美的一次表演,狂野状汉还停留在那种空灵与纯净之中,不受幻听影响。
“经过开始一轮突袭,对方不可能再给我们那种机会,强袭必然,受伤、甚至死亡在所难免。”
“不管战斗还是战争,本质就是交换。用尽量少的代价换来尽量多战果,累加相合,胜势终临。”
“我们不怕兜圈子,对方拖不起,所以他们会主动给我们机会,一个决定胜负的机会。”
“当那个机会出现的时候,我们唯一、最大、最能拿出手的优势在于:对方少算一个能打的人。”
“所以,我需要你们拉走、拖住其他人,让我、陈睿两人有机会以多打少、至少不能以少打多。”
“如此,才能一举砍掉他们的头!”
十三郎的话在耳边回响。背斧汉再次举起斧头,雄壮身躯笔挺如枪,试图将此前从未有过的曼妙感觉演出来。
“破劫才能成劫。可是,谁规定破劫必须生境圆满?”
“别人不谈,我这一系泼风杀法,破劫就是破杀。就是超脱,就是融合一百零八杀,养出自我。”
“一零九,这是我的道,这就是我的劫!”
玄光再现,耀眼夺目,比适才精彩十倍;一斧之力,生生压住周围万千星火,劈开那扇令无数修家抱憾终身的门。
......
......
“开始了吗?”
漫步走在林荫小道。程世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轰鸣声入耳,他抬起头,遥望着不算太远的远方亮起的光华,唇角微曲。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当这个时候,程世雄便会杀人。
杀意侵心,对修道而言有害;程世雄坚信这一点,因此他需要宣泄。需要用鲜血将那股邪火扑灭。
“不像是拖延啊。”
战场光华那样炽烈,内里包含的威势、传过来的法力波动、还有那种绝杀意志。每种迹象都在表述战况激烈,还有人性暴露本质时的美艳无双。
程世雄喜欢这种感觉。在他看来,平时看到、听到、经历、传闻的事情多数是假的,是由芸芸众生戴着厚厚面具演出的戏;因为此,每当有机会看到真实人性,他都会想方设法赶去欣赏。从不错过。
今天不行。
今天他才是主角,需要自己主演一场人性大戏,逼出、欣赏那个折磨他很久的人、与他的心。
当然,还有他的命。
“我知道你已经到了,此刻正躲在某个地方。寻找最好的出手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我是你的心魔,你是我的死结,想解脱,想破境,必须死掉一个才行。”
脚步徐徐,程世雄收回远眺目光,同时将身体放松,一呼一吸平复心情。走动的时候,他的双脚双手均衡摆动,每一步之间分毫不差,仿佛用尺子量过。
一种奇特韵律随之催生,慢慢引来周围应和,山林,走兽,空气,乃至大地都加入到其中,围绕同个中心。
节奏生成,程世雄目光清明,神情宁静,周围一切越发清晰;上至头顶星光璀璨,下及地底虫鸣声声,远及战场轰鸣咆哮,近处树影堆叠偏移,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他的心,他的手。
唯一物例外:那些无处不再的星。
狂灵之地很讨厌,星漏渊尤其麻烦,最最让人厌憎的还是那些不知在此地沉寂多少年星点;无论灵台如何纯净,心神怎样明朗,神域如何强大,它们总能置身其外,不被任何力量掌控。
它们有自己的意志,甚可说是有自己的道,与天道犹能平起平坐,区区生境修士神域算得了什么。
几经努力,程世雄明智地放弃了将星点纳入自我世界的努力,那是诸多前辈都没能做到的事,若逞强,结果将适得其反。
无所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血衣杀者也不行,全局公平。
他已经感应到那种冥冥杀机,只是无法确定对方位置;星点扭曲神念给程世雄带来不少难题,然而对程血衣来说,何尝不是巨大麻烦。最最简单的一条,没有神念引导,他再不能像以往那样千里之外便施突袭。
这便够了。
心里这样想着,程世雄轻叹一声,感慨说道:“萧十三郎很厉害,于不可能中为你创造这个机会,与我公平一战。所以别再犹豫了,出来成全我的道,或者报你的仇。”
等了片刻周围无声,程世雄微微皱眉,神情讥讽。
“废物,滚出来!”
......
第一三七五章:我的计划(三)
血衣杀者面临抉择,一个“绝无下次”时需要做的决断,一个“信与不信”之间落注的赌台。()
目前为止,十三郎计划完全成功,能够走到这一步,程睿忽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幸福到不敢相信。
人人都怕程血衣,殊不知血衣杀者更害怕人,躲在阴暗中超过一百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冰寒与孤独多么可怕;而如今,明明情势变得更糟,双方角色却好像颠倒过来。
冷冷关注四族修士,程血衣清清楚楚感受到他们的恐惧,知道他们很害怕。
局势一步步演变,对手按照设计好的线路一步步前行,终于,程血衣等到了属于他的机会。
杀死林内的那个人,杀死程世雄,自己的仇、自己的恨,自己身上背负的债,至少能减去三分之一。
他是当初带队的那个人,舒氏全族的血,舒舒的命,舒菲雨、不,那个什么什么不死......总而言之,程世雄必须死!必须由自己亲手杀死!
可是......
“机会就是陷阱,程家追你这么多年,一定准备了极有针对性的陷阱。”
“他一定有专门针对你的底牌,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但我肯定,他若给你单独决战的机会,表示他、包括程家所有想杀你的人都对那个底牌极具信心......这么讲吧,如果那种情况发生,我会压他赢。”
“所以,你要等我汇合才能动手。”
“论打架比杀人,我当然不如你,比较应变之道你远远不如我;此外最关键的一点,你知道我有拼命的法子。最差也能两败俱伤、有机会重头再来。”
“六大宗族、仙灵殿这样的势力,个人是斗不过的;真要斗,除非具有真灵实力,否则只能借势借力。那种一人翻天的故事都是假的,是文人骚客编出来哄骗小孩子的玩意儿,你不会连这都分辨不出。”
“其实你已经明白了。否则不会想法子组建自己的组织,只是花的时间有点长,长到一百多年。”
“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你不再是孤家寡人,你有大把机会可以用,不需要孤注一掷。”
“对方人数虽多,实力虽强,但这种强已经摆上桌面,因此并不足畏。就我个人而言。最怕的是那种无法预知与掌控的因素,所以,假如局势发生意外,我要求你放弃这个机会,掉头驰援。”
“你很快,比任何生境修士都快;你的攻击距离很远,虽有星辰风暴干扰,仍超过别的修士很多;你的威名很盛。足以威慑别人不敢冒进。也就是说,这一战。我们的局势看似险恶,实则进退自如。”
“三人当中,你是最值得我们依托、又是最不让人不放心的一个;你是我们的上马,我们的安危近半寄托在你身上,所以......小心你的锥。”
“记住,你不再只是一条命。你的生、你的死,不再只与自己有关。”
“第二,血衣杀者并不可怕,真正可怕是出锥前。”
林林总总一番话,意义不言自明。此时此刻。血衣杀者心神一分两半,一半在林中,一半在锥上,沉吟难决。
他们的安危寄托在我身上?
他们是谁,和我什么关系?
他们算什么,能舒氏相比?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他们的局,他们的命,他们的托付,他们的上马......可笑!
三年前,使我救了他们的命;三年后,他们为我争到一次机会,难道我还亏欠什么?
真可笑!
亏欠又如何?
战机已有,仇人当面,十三郎迟迟不来,甭管是意外还是别的原因,难道真的这么放弃?
对方有底牌?是的,他当然有,程血衣相信十三郎的话,明白程世雄绝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公平决战的机会。
那又如何?
我曾杀了那么多人,其中多少冤死多少无辜,多少人有理由复仇。
我,早就该死了!
长期隐藏在黑暗中,程睿不是冷静所能形容,他全身的血都是冰的,从不会被情绪干扰。然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一股火焰悄悄滋生,暖了心,热了肺,烧了手,烫红了眼。
头重,脚沉,往日如手臂一样随心的血锥如此沉重,血衣杀者艰难躬下身,弯下腰,强忍煎熬,内心咆哮。
错过今地,上哪去找这样的机会?错过今时,何年何月才能再面对那张脸!
“萧十三郎。你为何还不来!”
......
......
周围安静依旧。
点点星光迸射出各种各样的光,光与光交织,折、返、衬出各种幻像,程世雄仿佛看到无数张面孔,有他,有他们,还有他。
“拖延对你不利。”
冥冥中气机仍在,程世雄知道血衣仍在,遂将躁动的心情压制下来,缓缓说道:“总共三个人,你是唯一能够得到公平一战的那个,但若这样拖下去,你的朋友会被杀死,我会得到强援。”
“回避此战,你将再没有与我交手的机会,原因在于我已历劫,不日便可冲破劫关;相反你会因为逃避而心怯,终身难有进益。”
“我是你的劫,你是我的缘,这场战斗早已注定,你我必有、只有一人闯破玄关。”
“程氏子孙没有孬种,你身体里流的是程家的血,必须履行程氏子弟应尽的义务。”
言罢停步,程世雄微微抬头,合上双眼,两手摊开如怀抱天下,呢喃声声不息。
“出来吧,走完你的路,成就、或杀死我。”
......
经半响,仍无声。
星光明亮,虫声依旧,气机仍在。威胁不减,但也绝对不增加。给人的感受是,周围好像死了一样,不断重复着看管听厌的一切,那样单调,那样冷。
仰头闭目。程世雄神情不变,内心有些羞耻。就好像一人台上表演,将生平练就的绝技一样一样拿出来,件件演绎至最佳......然后,台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人吗?不,观众其实很多,破劫关口,大道有成,没有人不希望展示给别人看;于是他想。想出一张张面孔与双眼,想出以往熟悉、陌生、恩仇、亲近的那些男男女女,想象他们围在周围,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朝这边看。
星河有道,诡异同时也很奇异,当他尝试这样做,周围真的出现无数张脸,无数只眼睛注视中央。凝聚在程世雄的身上。
然后......穿了过去。
被无视、空荡荡的感觉。
没有人喜欢这种感觉,程世雄也不例外。他的唇角微微抽动,心底羞怒无可遏制,脸上残忍的意味越来越浓。
“好,好,好!”
纵声长笑,程世雄反手向下。从光晕内抓出一团黑影。
“这也在他的算计中吗?以你的性子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莫非也是萧十三郎,他告诉你我准备好了底牌,专门针对你的绝杀手段!”
黑影当中嘶吼传出,无数张面孔随之浮现。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个个凄厉人人绝望,变幻交织,最终幻化出一张少女的脸。
那是一张扭曲的脸,痛苦,绝望,无解脱,长沉沦,永远看不到天外光明。
“你这个脓包,懦夫,饭桶,废物!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他们是谁,她又是谁;萧十三郎有没有算到,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这就是......”
“锥!”
疯癫咆哮响在当面,远在天边,感觉却仿佛近在咫尺,一道红影扑面而来,比它更快的是两道鲜红如烈火燃烧的眼,未战已有鲜血迷蒙。
“你个狗,杂,种!”
......
......
“听起来很不错。”
台边案前,苏四老板认真听完,神情极为专注。生平头一次,他将眼前美食彻底放下、全心全意思索十三郎的计划,设身处地考量其中每个步骤,及没句话。
听完想完,苏四老板赞叹说道:“换成我是程世雄也会那样做,意味着上了先生的当。”
十三郎没说话,伸手拿过一只仔蝎的尸体翻来覆去的看,不知在研究什么。身边小翠误认为他准备进食,忙上前打算替他掀壳取肉,但被十三郎摆手拒绝。
“谢谢姑娘,我只想看看。”
言罢十三郎抬头,迎着四老板投射过来的目光说道:“怎么?”
四老板望着小翠,神情感慨,一个劲儿摇头说道:“先生这样的人才,不用神通无需禁法,片刻功夫,便能让这几个丫头死心塌地,掉头与我拼命都有可能。”
“是吗?”
顺着四老板的目光,十三郎回头看看小翠,发现其面孔娇羞的同时遏制不住惊恐,瑟瑟一旁,宛如待宰羔羊。
四目对望,十三郎朝小翠笑了笑,话对四老板说。
“真那样的话,我会担保她们平安。”
“哈哈,先生口气真大。”
浑身上下肥肉乱颤,苏四老板伸出一根手指放进嘴里,用力舔了舔。
“程血衣,邵林,还有我那个被少算了的老友,三名大能出生入死,就因为先生的话,给他们额外增加勇气么?”
“四老板谬赞,勇气不是人给的,我也不行,神也不行。”
十三郎收回视线,回头专注于那只死去多时的仔蝎,幽幽开口。
“我给他们的是信任,比勇气值钱。”
......
第一三七六章:为信战,不相欺(一)
“给他们信任。”
巨蝎已尽,苏四老板朝嘴里扔仔蝎,嘎嘣嘎嘣不停地嚼,脸上露出深思、且艰苦的表情。看模样,似乎其品尝的不是美味,而是那两个人让他感觉陌生而又好奇的字。
“信任......”
想着想着眼神微亮,苏四老板囫囵吞咽几口,问道:“可你在这里呀!”
冷不丁一句话,十三郎不解其意。
苏四老板说道:“你在这里去不了战场,谁的忙都帮不上,岂非辜负他们的信任?”
十三郎平静摇头,说道:“你不明白信任的含义。”
四老板哈哈一笑,说道:“你可以教我。”
这话带有讥讽味道,十三郎听不出来,说道:“信任不是相信,至少不全是。从来没有单方面的信任,有也仅仅偏重一事、一时、一物、一方。比如四老板你,对我而言可算敌人的敌人,我相信你的确可以与我在有些方面联手,但不表示联手的时候会信任你的所作所为。”
稍顿,十三郎郑重说道:“我与他们之间的信任不同,是在一段时间内推心置腹,是对等、双向的事情。”
苏四老板默默沉吟,接下去说道:“当他们意识到你去不了,不会联想到阴谋诡计,只会认为你遇着麻烦。”
十三郎说道:“正是如此。”
苏四老板洒然说道:“我可没有缠着你。”
十三郎说道:“可我必须解决你。”
“......解决我?”
“是的,解决你。”
不理苏四老板疑惑、旁边三女惊诧表情,十三郎坦然说道:“我的预计中,苏老板顺势而为,加入到第一支队伍中去。”
苏四老板好奇问道:“为何?”
十三郎回答道:“我相信你与苏老板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满足某种条件时。比如距离、气息、感应之类,彼此能察觉到对方存在,当然肯定有些限制,不太清晰。苏老板被追踪,你便有机会借助群修之力对付他一个,这种机会怎能放过。”
言罢微微叹了口气。十三郎继续说道:“这个判断完全错误。如今我才知道,星漏渊聚集这么多人,包括程血衣、程世雄都计算在内,您的实力最强。”
你换成您,十三郎充分表达诚恳,对面四老板接受了这句吹捧,傲然说道:“没有三分三,本座不敢与群狼为伍,更不会和你说把他们全干掉......算了算了这些不重要。我来问你,如今发现自己弄错了,你是否准备补救?”
十三郎点头,说道:“当然。”
四老板好奇问道:“如何做?”
十三郎回答道:“正在做。”
“正在?”四老板左右看了看,半天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哈哈大笑。
“陪我喝酒聊天、顺带商量如何把他们全干掉,就是你的补救?”
“其一,我只聊天。没喝酒。第二,你我之前还在试探。并未真正商量。”
讲到这里十三郎停下来,诚恳表情说道:“讲句心里话,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为何不来个以力镇压。”
这句话听着舒坦,苏四老板面有得色,大度说道:“接着讲。接着讲,不用担心本座对你出手。”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计议未成之前,你我仍属双方阵营;你最强,我最弱。最弱缠住最强,份内事已然做足。”
苏四老板微讽说道:“如此,你便能心安理得?”
“为什么不?”十三郎摊手回应。
“呵呵,原来是这么个信任......”
四老板想、想、想,噗的一声笑出来,抚掌大赞。
“有道理,真真有道理。”
“此前本座答应帮他们的忙,后来......哈哈,本座性懒不愿动手,缠住你这个狡猾奸诈的家伙,也算尽了心意。”
赞着笑着,四老板心情好,胃口开,再扔一只蝎仔入口,问道:“你在这里,别处有意外怎么办?”
十三郎平静说道:“战场总有意外,哪能事事如人意。”
嘴里嘎嘣乱响不停,四老板含糊说道:“本座指的是大事。比如程血衣会不会听话?据我所知,他可不像是那种听人随意摆布的家伙,万一忍不住对程世雄出手......”
十三郎稍稍沉默,说道:“我知道他会出手。”
“呃......”
彷如喉咙卡了一根刺,苏四老板呆了好半响。
“我觉得,刚刚你做的那个推论很准确,程世雄必有藏着什么东西专门对付程睿。这家伙表面老实内里不凡,程家也不都是废物,既然他们觉得行,程血衣凶多吉少。”
“那又如何?”十三郎头也不抬,随口问着。
“......”
苏四老板再度发呆,忍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问道:“其实你认为,一对一时程血衣稳胜程世雄,讲那些话是故意激他,对不对?”
十三郎摇了摇头,说道:“出现那种局面,我肯定陈睿胜算很小,希望他能按照计划走;可,他若真的出手也没什么,或许还是好事。”
“这样啊......”吃太多,苏四老板揉着肚子,愁眉苦脸说道:“你把我弄糊涂了。”
“战局变幻,此一时彼一时。”十三郎笑笑不做解释,说道:“都是成年人,开诚布公才能谈出结果,我已交代一切,四老板可否说说打算?”
“开诚布公?未必吧。”
苏四老板大摇其头,感觉像是要把杂念通通抛去,随后稍稍听了片刻,静待十三郎的反应。
十三郎毫无反应。
“有一套。”
苏四老板挑起拇指,忽板起面孔喝道:“本座刚来时,你在做甚!”
五雷轰顶。但非顺着耳膜撞入,而是直接响在十三郎的脑海灵台,轰鸣阵阵浩荡不休。未等其做出反应,接连三雷再度临头,一道更比一道狂猛。
“你在做甚!”
“你在做甚!”
“你,在。做,甚!”
如满天神佛质问,又像十万面打鼓轰击,旁边三女娇容瞬间惨淡,口唇溢血,软软将倒。十三郎神情亦剧变,皮肤表面红芒乍现,身躯不停摇晃。
余波冲击,三女除那名事先被允诺优待的女子保有神智。另外两个震撼失聪,满目痴呆。首当其冲的十三郎自然好不了,被迫以单手扶案才能稳住身形,另只手似抓似扣,一把扯破身边小翠的衣衫。
刺啦!伺候四老板不需要穿太多衣裳,破锦声中春光乍现,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
即便如此,十三郎仍没能稳住身形。丢了小翠也扔了自己,连那只蝎仔都扔到一边。最终。十三郎摇摇晃晃,屈膝半跪,方能勉强不倒。
四老板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在小翠**的上身飘过,舔舔唇,咂咂嘴。
“给你几分颜色。便真的以为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啊哈,本座并未出手......”
不知为什么,喝出三声雷暴,四老板看去“瘦”了一圈。胃口重新打开。身边没了侍女伺候,他伸出手不停抓起蝎仔朝嘴里送,视线回到十三郎身上,满意点头。
“说,刚刚你是不是领悟到什么,有没有感受到狂灵召唤。”
......
......
“好快!”
血锥当面,人影疯狂,程世雄瞳孔收缩,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
单比较杀人,天下当真找不出几个能与程血衣相比;虽然早就做了准备,自认万无一失,然而当攻击真的临头,当夺命之声撞入心神,程世雄依旧大吃一惊。
听到太多,百年未见,事实证明耳朵得到的信息永远不如眼睛那么真实,血衣杀者比想象中更快,比传闻中更厉,实实出乎程世雄意料。
出现了,锥来了,百年积怨,百年苦忍,百年守候,百年隐藏,如今都化作雷霆风暴,随血锥一道尽情释放。
程世雄开始觉得,激怒程血衣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愤怒会使人失去理智,也会带来额外力量,粗看一眼便能知道,血衣杀者此刻一击,或有资格媲美劫修。迎着陈睿狂怒发红的眼,程世雄瞬息间得出结论,暂时不可力敌。
于是他举起手,如头像一眼举起双手,每只手好像提拉千钧重物,缓慢到让人不敢相信。与此同时,程世雄脚步轻移,连退七步不停。
人腿了,人还在,七步连退,落脚处留下六条身影,个个隐身大树巨石,人人举手吟唱。
“伤心、摧肝、撕脾、裂肺、取肾,断经......吐啊!”
诡异功法,诡异效果,血锥所指,第一具身躯上浮现出三百六十六条虚影,人人胸口洞穿。
三百六十六张面孔扭曲,三百六十六张嘴巴开合,当先少女迎头痛骂。
“禽兽!”
飞扑中,程血衣身形猛地一顿,心口剧痛,凌迟三百六十六刀。
锥向前,怀抱巨树轰塌,第二名程世雄双手直胸前,再发三百六十六声狂嚎。
“孽障!”
右胸再破,三百六十六次针扎撕裂肝脏,程血衣胸口无端殷红,脚步踉跄。
血锥再走,程世兄双手提至脖颈,三百六十六张面孔重来,个个须发贲张。
“混账!”
腹腔麻痒,钻心的痒,让人恨不得揭掉皮,撕开肉,看看内里有没有隐藏奇虫怪体。程血衣怒吼之后合唇,反手一掌狠狠拍打,内腑几乎全碎。
锥向前,三百六十六张面孔破灭,少女眼眸飞出映照程睿苍白的脸,程世雄放声大笑。
“血衣杀者,果然是个畜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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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七章:为信战,不相欺(二)
锥向前,巨石拦路,第四条身影提掌至额,身前三百六十六重幻影开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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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再杀舒氏七百三十二人!”
林间不是凑巧,程世雄精心挑选此处战场,因随处皆有外物可用。狂灵之地坚如金石,长出来的树也不同凡响,多多少少能给程血衣造成一点麻烦,消耗几分力气。
战斗的胜负很多时候取决于细节,轻如鸿毛的稻草能压垮骆驼,遑论巨石狂木。
程世雄算到极致,自己的负荷也不轻。那些身影不是分身,不然万万舍不得如此挥霍;这种法子其实不是神通,而是经由一件特殊法器所为。
修真世界奇幻莫测,机缘不是某个人的专利,程世雄得到此物,穷百年之力才炼至半成,如今每条身影都有本尊近半力量,效果堪称逆天。
得到都少便需付出多少,逆天之物必有逆天之害,一来那些身影不是真正的人,用不得法宝配不上宝物;此外每只身影被灭,程世雄都会承受反噬,将来重新炼制才能再生。
那也值了。
借助此法,不修诅咒的他施展出类似诅咒的神通,即刻生效。程血衣每击破一重,自身都会受到与之相仿的伤,穿心则伤心,破肺伤肺,任凭他有千般手段,丝毫避免不了。三观过后,血衣杀者看似凶猛,实际已成强弩之末,难持久战。
这不是最重要的伤害,真正要命的是那三百六十六条生魂,他们是程血衣的执念由来,如今亲手击杀一次一次又一次,心道伤害无法言喻。
锥继续飞,第四关破。血衣杀者从来笔挺的腰身猛地弯了下去,锥身摇晃两回。
“好畜生,再来两轮!”
程世雄也不好过,但其神情欢愉,五重身影双手过头,成爪用力一拉。
耳边刺啦半声真实。魂魄少女变成赤身**的模样,胸腹四洞鲜血淋漓,如四只恶魔的眼。三百六十六张嘴巴再度开合,放声哭嚎。
“好,疼,啊!”
重重声浪,旁人只觉惨烈凄凉,听在程睿耳中,不亚于三百六十六道杀魂雷暴。
“啊!”
弯下的腰身猛然站直。感觉不像是自己所为,而是被千万只手拽着头顶提拉;血衣杀者扬天厉啸,上方一口血色长虹。
狂烈气息油然而生,伴随一股蛮荒上古之荒凉,星河随之云动,四面八方八方四面,千千万万颗星点好似被被点燃,闪耀摇曳。跳跃飞舞,掀起重重大浪。
浪涛中。血衣杀者脚步微顿,右手杀锥依旧向前,改飞驰为走。
他走的很辛苦,身后好似拖着一座大山,每次举步都需要涌出最大力气;三步后,大红血袍炸开裂口。内里飚射血泉,将大红染得更红。
“这是......”
诡异状况,程世雄有些意外,随后注意到程血衣的气息忽高忽低,体内之前被强压下来的伤患挨个爆发。绝难支撑。与此同时,那只连破四关的血锥气息暴涨,牢牢锁住程世雄的本体,但其速度......反而降了下来。
之前一瞬可达千里,如今十瞬才及三尺,相差如云泥。
“某种提升修为的禁术?”
时间充足,程世雄依旧珍惜使用,片刻得出结论。
这不奇怪。血衣杀者矢志复仇,杀戮名单上个个大能,平时每每绝境逃生,这样的生涯,不修禁术反而不正常。当然,他这种禁术看着有些古怪,怪在何处......程世雄觉得与那些星点有关,但又说不出具体。
这也很正常。程血衣修行狂灵道,星点久居狂灵之地,感应、或者别的什么。
没时间再想了。血锥虽慢,那股被锁死的感觉却越来越重,再不做点什么,程世雄快要喘不过气,用不了力,施不得法。
视线中,少女**的身躯上再添一洞,哀呼声声化雾消散;对面,程血衣披头散发,步步蹒跚,身体崩裂无数道口子,精赤上身被鲜血染红。
此时的他,活像一只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魔神。
“最后一个,杀了她,就是我!”
唇角弧度微扬,讥诮中残忍的意味格外浓厚,程世雄六次举手,出口的声音格外温柔。
“菲雨。”
菲雨......冥冥中一声呼唤,舒菲雨来了。
当面身前,三百六十六张面孔合一,化成一张精致容颜,温柔神情,双眸似水,却长着如十岁少女的身体。
“血衣啊,你还好吗?”
婴咛轻唤,势头缓慢、势如破竹的血锥为之停顿,与之同时停顿的还有程血衣的腿,与他的胆。
“看你,怎么弄成这样。”
素手轻扬,舒菲雨遥遥凝望,柔声安慰,神情期盼。
“过来,我帮你清理一下。”
血衣杀者呆若木鸡,双臂双手青筋蹦跳,脸上鲜血中多出两条清晰湿路,唇舌皆裂。
“对,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舒菲雨招手,轻轻道:“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你先过来。”
程血衣低头,摇头,通体上下无处不颤,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对不起......”
“还是这么固执啊!”
幼儿身体成人头颅,舒菲雨叹了口气,垂下目光看看自己的古怪样子,忽然笑起来。
“真难看,是嫌我这样太丑么?”
“......”程血衣无力回应,坚决摇头。
“那你为何不看我?”
“......”血衣杀者无言以对,下颌贴胸。
对面,人身后,程世雄小心翼翼拿出一张古朴灵符,仔细而谨慎地灌输法力,口唇同时微动。
“不要怕。你再看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和当年一样?”
“一样。可是......”血衣杀者开口回应,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可是,你从来不会我血衣。”
“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
血衣杀者终于抬头,脸上神情一样温柔,声音冷的像冰。
“当年确是我痴迷在先。但不至于丧失理智;真正让我沉迷的是,她只叫过我一次名字,但我知道、我肯定你叫的是那个人是陈睿,而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
“血、衣、狂、魔!”
四声雷喝,血锥再送,破脸钻颅毁掉那一脸惊愕,径直奔向程世雄面门。
“杀!”
......
......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双手撑案,十三郎艰难坐回原处,脸上仍带着笑。
“想杀我。很容易;吓唬我......其实没必要,我知道你比我强太多,没打算搞事儿。”
大大方方承认不足,视线依次从三名侍女身上掠过,十三郎笑容微收。
“四老板想搜魂都可以。还有她们,你根本用不着这样。”
“我喜欢你。”
古怪反应换来古怪的话,古怪的话后面是更古怪的反应,四老板一拍桌案。如梦初醒。
“说的对,本座干脆搜你的魂。一了百了。”
“等等!”
前一刻猛士,后一刻懦夫,十三郎马上屈服。
“忘记了,你在请我吃饭啦!”
“吃完了,干活。”四老板扬脖吞下最后一只蝎仔,做势起身。
“再等等!”
桌案空空。十三郎面容苦涩,只恨自己没有事先准备美味佳肴。
“不太明白,不等于一点都不知道。”
“呃?”
“我的意思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什么叫着狂灵召唤。”
对强者服软不是丑事,十三郎极力让自己的表情更诚恳。试探说道:“另外,四老板不再打算与我合作、把他们来个大包圆?”
“两个问题互有关联,先说后一个。”
四老板喜怒无常,四老板随心所欲,四老板发威之后和颜悦色,耐心解释。
“开始,我是真心的。”
“感觉到了。”十三郎回应,表情迷茫,没意识到自己何时跌了身价。
“现在,我也是真心的。”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
“干掉他们不止能大捞一笔,还有保密方面的考虑。”
正对着十三郎的脸,四老板恳切、认真、严肃说道:“刚刚你摆的那个姿势,身体里释放出来的气息,还有......算了你不懂,总而言之,这关系到全体苏老板的命运。”
十三郎茫然说道:“然后?”
四老板说道:“我必须弄明白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得到想要的东西,且不能丝毫泄露。”
十三郎说道:“这样的话,杀了我似乎更牢靠。”
四老板摇头,说道:“你还是不懂。杀了你未必能得到我想要的,不,是有很大可能得不到。如此便需要留着你,而要留着你,就得......”
“就得让其他人死。”
“对头!”四老板一拍大腿,结果只拍到肚子上,感慨说道:“你我合作,做成此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本座听了你的计划,想权衡一下成功几率。可惜啊,你的计划漏洞太大,无成功可能。”
十三郎有些无语,心里想刚刚还夸奖来着,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烂。
“......比如?”
“破绽太多,就不一一说了。最要紧处在于,程血衣基本上死定了;他死,你方力量损失太多,相反程世雄威望大涨,四族修士更加紧密。其后,四族修士抱团紧密,加上之前本座的作为,他们对我没什么依赖,防备之心必然大涨......不用再说下去了吧。”
十三郎沉默无言,心里明白四老板说的对,情况若像他讲的那样发展,四族不再需要苏四,意味着内奸计划彻底破灭。
“可是......”
“可什么是呃!”
四老板嘘声感慨,教诲口吻说道:“见到本座,还不明白错在何处?”
十三郎认真想了想,诚恳抱拳。
“愿请教。”
“计划再好,执行是关键;将不知兵,未战已败;关键在苏四,苏四啊!”
苏四老板大摇其头,满脸痛惜,恨铁不成钢。
“苏四才是上马,拿他当弃子用,打错特错啊!”
......
第一三七八章:为信战,不相欺(三)
对很多修士而言,仙灵殿更像某种精神象征,代表从人到仙的成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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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辛是必然的,险恶重重难免,随便找个人间小娃,想来也不会把修仙之路看成坦途。因此在提到仙灵殿的时候,人们总是充满敬畏与憧憬。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敬畏只是敬畏,憧憬也只是精神寄托,并无太多实际意义;每个走上修行之路的人都明白,成功需靠自己打拼,失败常为最终结果,仙灵殿......不帮忙,也不打压。
相比人间,上届修士对仙灵殿的了解更多,知其势力庞大,畏其背景深厚,但若涉及具体,比如叫出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号......好像没什么可说。
原因始终归结于一点:仙灵殿不参俗事。
不参俗事,殿内修士露脸的机会自然就少,四大星域修士亿万,随选几个出来问问仙灵殿的情况,通常说不出所以然。如黄花女当初为救殇女东奔西走,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对仙灵殿依旧陌生的很。
基于此,仙灵殿在修士心中地位难改,神秘不知其如何神秘,强大意识不到强在何处,大家只看到别人尊重,于是......随大流罢了。
这种想法影响了很多人,十三郎也在其中。初来飞升,初闻仙灵殿,十三郎心中震撼莫名,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先后与六大宗族的修士过招,尤其程血衣盛名长久,渐渐改变了十三郎的看法。
十六位苏老板,十六名生境,生境只是生境。十三郎化神堪战生修,内心难免骄傲。
“生境而已......”
直到刚才,苏四老板当头棒喝,十三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错误。
人说修为就好比一个圆,越精深面积越大。接触到的面也越宽广,进而让人更懂得谦虚。狂灵之地是个特殊地方,某种意义上可看成是封闭世界,所有的人都在圈内。
当目光被那个圈子所禁锢,眼界自然狭小。
飞升之地这般重要,六大宗族如此强横,仙灵殿手握重利,为何只有十六位苏老板坐镇?
因为足够。
苏老板坐镇狂灵,不仅仅因为他们有强大背景依托。更因其自身强悍,足以威慑劫下修士。
包括六大宗族。
由此思之,苏四怎么会弱?
血衣杀者纵横八方,不可一世,若让他给自己做评价,敢不敢说生境无敌?
想必不敢。
苏老板敢,只是没用嘴巴讲出来。
无论是谁,无论多么藐视宗族、悖逆狂行。谁敢朝仙灵殿咆哮,敢说自己有力杀苏。
世界这么大。修士这么多,狂灵之地如此长久,想必曾有人这样说或者做过......人呢?
都死了。
铁证如山,苏四老板一声断喝,十三郎险些崩溃。这般修为,这般威势。怎会弱于陈睿。
进而思之,既然苏老板之间并不和睦,彼此欲杀之而后快,便能证明五系实力相当,谁都没把握稳胜一筹。
再思之。苏老板一直是苏老板,他们究竟多大年纪,为何没人突破劫修?好吧干脆点,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兽,是妖还是鬼,谁能说的清楚?
这般人物,怎会不强大!
听了苏四老板的话,十三郎沉默良久,抱拳施礼。
“谨受教。”
这句话说的很诚恳,因为发自内心,因为感激。
“不过。”
感激过后抗辩,十三郎慢慢说道:“纵然我之前认识到这点,仍会如此安排。”
感受到十三郎的坚定与真诚,苏四老板愕然说道:“为什么?”
十三郎回答道:“因为信任,因为这样最合理。”
四老板大失所望,讥讽说道:“觉得合理就讲出理由,本座通情达理,不会误了你的功绩。另外别把事情扯的那么玄,这和信任有什么关联。”
十三郎说道:“苏四既然最强,重压之下可保不失,如此才能保证头关,尽量牵扯对方更多兵力。”
四老板大笑,说道:“布局理应考虑全局,邵林无力把守二关,程血衣顶多顶多独战不败,等到二关失守,无论其前行还是后撤,都将造成整体崩溃。”
稍顿,他说道:“如由本座安排,舍弃邵林争取最大利益;程睿擅长暴杀,凭他的本事,隐于暗处突袭夺命,二关当可大战上风。最后一关交给我那位老朋友,结果应该......这么和你讲,本座单独对上程世雄,胜算七成,绝无败理。”
十三郎点头表示明白,说道:“第二关破,程血衣回头辅助苏老板,两关拿下成定局。”
四老板接着说道:“二关不破,还有苏四可依靠,胜则如前,实在不行还能退守,损失一个邵林无关紧要,灵寻机会。”
略想了想,他笑着说道:“其实啊,四族这次来的偷偷摸摸,你等只要杀掉几个,事后好好做做功课,等于胜了。”
十三郎默默摇头,说道:“我不要那样。”
四老板问道:“你要怎样?”
十三郎回答道:“我要全胜......遇到你之前。”
四老板冷笑说道:“狂妄。”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是狂妄。你的办法同样行不通。”
四老板摆手说道:“讲出道理算数。”
十三郎点头说道:“彻底舍弃邵林,意味着先得制服他,以性命相胁才有可能。”
四老板冷哼说道:“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十三郎继续说道:“程血衣矢志复仇,身在二心念三,怨则保留实力,急则匆忙出错,纵能保持心态平和。也要考虑事后如何收场。”
四老板微微皱眉。
十三郎说道:“苏四虽强,多年未战;其心已疲,志已懈,战无力,退有忧,实力凭空降低三成。”
四老板闻之大皱眉头。仿佛在思考自己是否算错什么,或者错过什么。
十三郎再说道:“将苏老板视为最弱,实有敲打的意思;邵林其二,重在激励与相托。最强程血衣,大仇当面战志蓬勃,未尝不能逆境求存。”
听到这里四老板开口,讥讽说道:“当程家人都是蠢蛋,那么多老鬼,整不死一个陈睿。”
“老鬼来不了......”
“来不了人。来不了神通么?”
“这个......我听说,狂灵之地规则奇妙,劫境以上力量运用,仅限与仙灵殿内才可;否则纵有空间万里,也有反噬难以遏止。”
“你说漏了,还有六族庄园,都能够隔绝狂灵意志。”
“那不就好了?”
“噗!无知小儿。”
四老板忍俊不住,手指十三郎笑骂:“说来道去。你还是把希望寄托在程睿身上,指望出现奇迹。”
十三郎无法否认这一点。摊手说道:“当其为上马,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如今我被困在这里,更需要程睿超常发挥。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不能保持理智,但也确有机会创造奇迹......而且,击败区区一个程世雄,不算奇迹吧。”
“藐视大能。你眼中什么才算奇迹。”问着同时觉得好笑,四老板擦了把脸继续说道:“这就是你的信任?”
十三郎认真回答:“这是我的信任。”
抬起头,十三郎望着苏四老板在脸上抹下一层肥油,望着他拍打肚皮面带愁容,莫名失笑。
“您刚才问我。什么才算奇迹?”
“嗯,你觉得什么才算......怎么这么热?”
“对我而言,根本不存在奇迹这个词......”
十三郎垂目朝角落处微瞥,重新抬头说道:“当时当下情况不同,杀死你,勉强算得上奇迹。”
四老板神情微惘,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十三郎朝他笑了笑,说道:“我要杀死你。”
言罢出手,暴烈玄光煌煌大放,四老板忽做高亢嘶鸣,交杂三声娇叱。
“畜生,杀!”
......
......
“杀!”
绚丽光芒头起脚落,实际划出的只是一条线。
线分两段,上天三十六颗星辰夺目,下地七十二幽冥鬼火,合计一百零八把利斧,好似一百零八场精灵之舞。清纯与美艳完美交织,穷尽世间词汇不能形容,与之相比,浪浪仙子妩媚的面孔瞬间失色、活像两只夹住蒜头的破鞋。
头顶万仞,稀疏星斗变得稠密,且微微发亮。上苍留意到此处曼妙,欲以星光赋予其更多相映;周围,千万星点欢呼弹动,自发团聚在线条周围,为其增添双面宝石。一股浑厚沧桑的气息油然而生,不融洽、但能赋予原本缺失的威严与庄穆,如此,方显得完美。
“啊!”
尖叫声不止,浪浪疾进的身影再度暴退,去势比刚才更快,畏惧比刚才更浓,肝胆俱裂。她的视线中,原本围绕对手猛扑撕咬的厉鬼们通通凝固,种种狰狞表情定格,之后好像受到敲打的瓷瓶一样裂开,碎掉,飞散,彻底成空。
下一刻,背斧壮汉微微蠕动、或者叫颤抖,豆大汗珠从头到脚,身体顷刻间缩水。
这样的力量,远远超出其修为所能承受的极限,非抽取生命之精华不可支撑。雄壮变成精悍,精悍变成精廋,精瘦变成瘦弱,直到皮包骨,风一吹似乎就能散架。
“我懂了,哈哈,我懂了......”
瘦弱汉子神情欢愉,状如疯癫眼似痴狂,双手持斧轻轻一划,将那根镶嵌无数宝石的银线朝前推送。
前方就是浪浪,无论她多快、多远、多疯狂,都逃不过劫境一击。
劫修劫修,出手成劫;推线出手,疲弱汉子的身体摇摇欲坠,神情却好像刚刚打过鸡血一样,从未如此狂放。
“骚娘们,试试爷的厉害!”
......
第一三七九章:追不像追,逃不肯逃
华光扑面,同时来临的还有吸扯之力,一百零八斧,一百零八股磅礴吸引;浪浪仙子爆退的势头骤然被打打断,避无可避。
生死关头,浪浪飞退、同时展开重重应对。
狐声无效,邵林看似疲弱,但其暂时处在某种奇异状态,具体讲类似与修士破劫,上有天眷之力,根本不受蛊惑。
阎咒无功,破境是福亦是劫,邵林修为不足以支撑,就好比半瓶水用力摇动冲击瓶盖,盖子垮了,但他还是生境,修为依旧会跌落会原地,劫力更重。重劫是难也是福,浪浪所施展的阎咒到底是冒牌货,非但没能成功,自己还被反噬。
好比孤狼尝试从虎口夺食,没抢到猎物,自身反被猛虎拍翻;假如劫力主要针对邵林,后果会更加严重。
对付不了施法的人,只能迎击对方的法,习惯旁门的浪浪仙子被迫与人正面斗力,放浪面孔变得庄严肃穆,大放悯声。
“以我之名,启盘螺道,灵胎称祖!”
盘螺,赵家所属下界之一,地方不大,修士也不多。浪浪仙子宗族地位不俗,一直受到某位长老照顾,因此以生境修为得到专属封地,提前培养信术之源。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做法未必是好事;公认看法,修士破劫才能掌控信力,就好比成人才能繁衍子嗣,提前迈步,结果可能适得其反,道途终止。
再或者,信术有成但是改了摸样,好比孕育出怪胎。
浪浪仙子另有奇术,真的孕出了胎。
悲悯声出,浪浪仙子身后凭空出现一团五色祥云。翻腾动荡展开八方,当中浮现出一座人间修境。境内千万修家面孔,团团聚集融合成一,凝聚成形。与此同时,浪浪仙子的容颜快速苍老,小腹隆起伴随婴儿啼声。闻之好似夜鬼哭嚎。
下一刻,悲悯声中断转为厉啸,浪浪仙子小腹裂开,探出两只粉嫩利爪。五色祥云随之涌动,顺着裂口灌输其中,肉眼可见,婴儿般初生利爪快速成长,顷刻间破腹直冲当空,对天咆哮。
“哈......啊!”
耳边传来呼应。盘螺境内,千万修士中近半发出惨叫,容颜衰败身体枯萎,宛如去根在毒阳下暴晒的植草。
接下去,破空婴儿完全成型,四肢细长如竹,身躯肥胖似猪,头颅之上五官模糊。浑身上下怨气充盈,嘶鸣声中回头。
“先天不足。灵胎反噬!”
毒火般的双眼注视下,浪浪仙子倒吸一口寒气,狠咬牙,反手取出一把银色小刀,断指向前。
“杀了他!”
多余了。
前方华光将至,感受到生死危机的灵胎顾不上浪浪。纵然没有精血喂养,也要为自己挣命。视线中,怪异婴儿单手反捞,捉住那根血指丢人口中,胡乱咀嚼几下。身体蓬的一声炸开成雾,将那道临近的华光包裹其中。
斧光入云......烂泥中挥桨,经脉中走刀的感觉,华光切开张张面孔,人间条条身躯破碎,看似缓慢、实则坚决的进行着。
当事者不提,连那位旁观的程家亲卫都能感觉到行刀艰难,连同他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周围突然安静,瘦弱汉子痴痴观望、白发老妪咬牙切齿,惶恐亲卫无所适从,全都停手不战,怀着一丝期待默默等候。
这很正常。
亲眼目睹修士破劫,对任何生修都是千年难遇的机缘;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背斧汉子破劫不破境,一击之后再无力量,随便一根指头便能按死。
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白看还不耽误事儿......谁肯错过。
片刻时光,如同过了一辈子。
“嗷!”
分不清兽吼还是婴啼,雾气再凝,变成一支奇长的利爪;破空如遁法穿梭无形,直接按在瘦弱汉子的胸口。
“好......啊!”
浪浪仙子形如老妇,刚刚发出惊喜大喊,当面一条银光撕裂,同样如穿越遁法无形,恶狠狠切向她的脸。仓促间,浪浪仙子仰头挺胸,苍老身躯后弯成直角。
死意临头,恐怖压心,她是那样努力,以至于能听到腰椎断折的声音;待这一切过去,银芒贴脸轻碰消失,渗出一身冷汗的浪浪仙子才发现那是......强弩之末。
背斧汉子到底修为不足,空有破劫之意但无力催动,好比孩童手持绝世宝剑,舞不出花式,威力依旧有限。反之浪浪仙子信术未成,但其修为远胜,生生与上境战平。
对面,瘦弱汉子望着浪浪那张奇丑苍老的脸,望着她被惊吓的狼狈模样,放声大笑。
“骚婆娘变成老娘们儿......”
“别笑了。”
浪浪仙子蹒跚向前,从头到脚释放着将死的腐朽气息,身形仍在摇曳。奇长伤口自上而下,看去好似开膛破腹,对以姿容美色为傲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重的伤。
落到这一步,浪浪仙子反而沉静下来,树皮般的脸上不停脱皮;即便如此,她仍极力堆出最最“妩媚”、当然也是最最诡异的笑。
“你把我变成这样,我就这样把你吸干。”
她说的是心里话,绝非赌气、也不是纯粹为了复仇。邵林刚刚明悟劫境真意,浪浪通过采补秘法,非但要吸尽对方的精华,连其升华但不稳定的魂魄本源也要拿到手。如此她才能得偿所愿,甚至也能踏上劫境门槛。
那样的话,纵使容颜不能恢复,即便盘螺自此毁灭,也值了。
“......”
听了浪浪的话,望着浪浪的脸,一股奇寒气息直脚底直从头顶,瘦弱汉子神情呆滞,得意变成愕然,愕然变成惊恐。惊恐变做厌憎,厌憎转化为更深惊恐。
“救命啊!”
什么上马下马,什么战术战略,包括六宗恩怨,修士气节,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此时此刻,汉子脑海唯一剩下的只有两个字:贞洁!
“十三,苏四,程睿......救命,救命啊!”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快要软倒的汉子如跳蚤一样弹到空中,飞快速度掉头便跑。
“我靠!”
变化来的如此突然,程氏亲卫有些迷茫,回头看一眼同样惊诧莫名的浪浪。身体激灵灵打个冷颤,急忙晃动身形。
“等等我......站住!”
“你......不许走!”
一前一后,两条身影绝尘而去,浪浪反而成了最慢的一个。
......
......
“不许跑!”
“站住!”
“又跑!”
“楚道友,你确定化骨虫在其身上?”
“废话!”
“既如此,为何不能让他停下?”
“化骨虫出了问题......没有人被化骨虫寄生三年还能后蹦乱跳,也许,也许......”
“到底什么?”
“我怎么知道!知道的话就好办了。”
记不清多少年没有如此焦躁。楚胖子脸上不见往日温和,留下的只有憋闷与不解。还有几分挥之不去的担忧。
“事情不大对,苏四既然无恙,对方就多出一个人,增加无穷变数。”
与苏老板赛跑是件痛苦差事,不是因为追不上,而是把握不住其行动规律。还有其忽高忽低的修为与战力。从开始追击到现在,四名生修大能与之交手不下十次,每每看似能拿下,结果总会爆发出强悍力量,再度绝尘。
他像兔子一样敏感。狐狸般奸猾,苍鼠般懦弱,孤狼般耐久......更重要的是,他的生命力比蟑螂顽强百倍,屡遭重创而不死。
他的速度时快时慢,内外带伤,再有其逃亡同时正忙着什么事,举止慌张、呲牙咧嘴,说不出的诡异难猜。
有什么难猜呵,事实明摆着,鬼命丹鸠不见踪影,肯定被苏四以某种秘法擒获,此刻正极力将其炼化或者杀死。但也正因为如此,四大生修搞不定一个半残苏四,内心气闷干脆装迷糊。
陷阱?
四大修士心里都有过这种念头,然而追来追去,时间这么久,路程这么远,范围如此大,再难布置的陷阱也该齐备了,为何至今不见踪影?
有些事情是伪装不了的,比如四老板的伤,比如他正在做的事,还有其修为气息狂乱,仓惶神情,所有迹象无一不再提醒众人:苏老板就快完蛋了。
就差一点点,可......就是达不到。
追追追,追了打,打了追,追完继续追......何时才是个头啊!
“不能再追了。”
飞驰途中楚胖子开口,凝重说道:“燕道友,这样不是办法。”
燕子老者心情不好,回应道:“不说功亏一篑是否可惜,不追苏四,咱们该做什么?上哪儿去?”
追击路上来不及细辨,身后早已感受不到援兵气息,前方也看不到陷阱何处。星漏渊也有崎岖蜿蜒,当中也有宽阔狭窄,事实上,追与逃的过程中曾经几次兜圈,以至于大家现在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
正如燕子老者所说,不追苏老板,四名大能等于不存在,若在被他溜走到别处支援战斗,双方的力量对比一下子拉平。
局势混乱,当乱不断,必遭其害;楚胖子抬头举目望天,说道:“咱们上去,然后......咦!”
惊呼中,由程世雄得到的灵盘传出悲声,几人与鬼命丹鸠之间的联系顿时断绝,远方苏四初始一愣,随即狂喜放声大笑,骄傲回头。
“兔崽子们,来与本座一战!”
......
......u
第一三八零章:超越我之强
“来战!”
从未如此意气风发,)
人生最快乐的时段不是成功,而是发现自己越来越接近成功,过程中,如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的自己强大,喜悦会加倍。
四大强敌,连番追逐,制约重重,多次遇险,几度脱难,多少自疑,随着袖中那场战斗结束,随着残余仅七只厌灵蚁拖着伤残的身体宣告胜利,苏四老板长出一口气,随后有些惊奇地发现:自己何须在乎它们?
逃逃逃,亡命地逃,自己受了伤,身边带着三只鬼命鸠逃了这么久,期间近半心神被袖中战斗所牵挂,居然能安然无恙。
自己原来这么强?
不对,自己原本就很强,只是没发现。
还是不对,自己一直都很强,绝对不是萧十三郎那个混蛋所想的下马,只是......承平日久,自己习惯了用嘴巴而不是用手解决问题,忘记了如何运用那种强。
既如此,如今自己牵扯已去,枷锁解开,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心境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明明一说就懂的道理,一口能喝破的纸,有时偏能蒙住心海,非得经历生死磨难、徘徊幽冥关口才能窥破。当信心回复,力量的感觉充盈全身,苏四老板尽情释放久违的豪情,仰天长啸。
“啊!啊啊啊!”
愤怒能让人失去理智,喜悦也是;此一刻,苏四完全回到当年那些峥嵘岁月中去,热血、狂放,嚣张不可一世!
对面,四名大能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怀疑自己眼花;视线中,那个刚才还狼狈如野狗的老人华丽变身,宛如一头发情的疯牛。
“黑虎掏心!”
“脚踢北斗!”
“阔口遮天!”
一拳,一脚,一口气,远远飞来的苏四手舞足蹈。嘴里还大叫自己的招式,生怕别人记不住。他并不是真的要肉搏,随着喝声,其左拳捣出一只碾药短杵,抬腿踢出右脚穿着的靴,口中喷出一团黄濛濛的光,迎风舞动变为一面猎猎战旗,分袭三人。
神通很强,气势很足。威力也很大,然而落在对面四位大能眼中,心里均不禁泛出狂喜,同时也有些愣神。
大家想着同一件事情:这货疯了?
疑归疑,楞归楞,千百次战斗锤炼出来本能与经验自动发挥作用,四人彼此交换目光,各自施法抵挡攻击。身形同时晃动散射四方,看似因惧怕而逃。
“兔崽子们。不许跑!”
苏四老板信了,大呼小叫一路追杀,身法越发快捷。与此同时,四名生修逃跑的速度随之加快,途中有人方向折转,像是不顾同僚之举。
“不许跑!不许跑啊!”
苏四老板越发兴奋。浑不见四人脸上诡异神情,跳着脚的追。
“还有这种事情......”
飞翔的燕子速度最快,折转后很快绕到苏四侧翼,心里并无多少得意,相反只觉得好笑。在他看来。苏四固然发疯无智,子就这些人的表现何尝不像白痴;这种伎俩,刚出道的孩子也能看破,自己等人哪个不是久经沙场,居然卖力地陪着对方演,真事儿似的。
“谋不在多算,只看施展对象是谁。”
当时当下,燕子老者由衷体会到这句话的妙处,想其之前种种艰难,内心平添许多愤怒。
“时候到了,围!”
浩荡声音,散射四人闻声而动,脸色同时变得狰狞;就连最最谨慎的楚胖子也不在保留,仅比其余人慢半步。
无数次经验积累来的本能,即便最最无可忧虑的局面,也比别人慢半步。
宁失头彩,绝不做箭头。
以往这个习惯救了他的命,这次也是。
......
“围”字出口,四人色变,苏四老板同时色变,嚣张越发嚣张,得意更加得意,笑声越发洪亮,动作自然也更干脆。
右手高举之后握拳,握拳好比绣花走线,温柔到无法再温柔,细腻到不能更细腻;如此姿态,配合苏四那张苍老狂笑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下一刻,一股往日从未再其身上出现过的气息轰然爆发,周围亿万星点同时闪亮,团团簇簇八方聚集,于空中形成一只大如山岳的巨拳。
拳与拳几乎一模一样,细细分辨的话,会发现两者形状相仿,内里本质完全不同,就好比......好比猛虎与家猫。
这个时候,没人能分辨出其中区别,所有在场的人均能感受到那股笑傲星空的强大气场,那是能够斗转星移,能够摧毁整座世界的味道。
“这是......”疾进中,燕子老者骤然失色。
“主上,走!”燕家亲卫反应居然最快,当即大叫。
“虚张声势,是幻术!”楚家亲卫勇猛无匹,速度居然再次提升。
“我的个天啊!”楚胖子大叫响在内心,抬起的脚及时收回,身形如重叠般连闪。
拳高举,拳落下,战场中央苏四老板须发飘飞,以恨地不牢的狂野姿态朝大地夯砸。
“狂灵有种,镇、天、之、道!”
声嘶力竭地嚎叫声响起,天空亿万星点汇聚的拳头轰然砸落,一圈飓风大浪随之涌起,高达三百尺。洪潮所过处,燕子老者首当其冲,所施展的重重法术根本起不到阻拦的作用,脸上呆愕神情尚未消散,命已归西。
真有这般强?
真有这般强。
较真计算实力的话,别看燕子老者地位高、境界深,实打实的战斗能力倒数第一;原因再简单不过了,他没有肉身,且已持续整整三年。
生修啊,号称法相有成元神不灭。那也有个限度。当年本有重伤,三年得不到肉身滋养,燕子老者道途将绝;之所以发狠想要萧十三郎的身体,是因为他懂得望运之术,能看出那具肉身奇异,或能弥补道基。同样因为如此。当获知杀人者可能是萧十三郎,燕子老者决意前往,斗志最高昂。
非如此,哪个生修会傻到三年不寻肉身。
最弱者先死,两名亲卫紧跟着遭殃,面对狂涛,两人神域、法相、法宝神通不要命地出手,最终仍难逃脱厄运,先后陨灭。
“老夫真有这么强?”
苏老板自己都傻了眼。楞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做到了做梦都做不到的事情,放声大笑。
“哈哈,咳咳,哈哈哈,咳咳咳......”
一边笑,苏四老板一边吐血,吐血不忘大笑,笑过弯腰继续吐血。
“叫你们狂。叫你们追我,叫你们......”
“然后?”
冷哼声传来。楚胖子的身影自远处而来,胖大身形处处皆伤,目光凶狠,透着无与伦比的狂热气息。
“交出功法,楚谋饶尔不死。”
“......我的娘啊!”
苏四老板一下子呆住了,傻乎乎的目光望着楚胖子靠近。忽然间好似被针扎了一样,掉头便跑。
“救命啊!十三,陈睿,邵林......救命!”
......
......
“锥!”
血锥穿透舒菲雨的胸膛,血衣杀者脸上再无表情。一心一意催动杀机。视觉可见,原本赤红一片的锥身上释放出缕缕细丝,坚韧绵延如千手万爪,径直冲向程世雄的身体。
无视灵光,无视道法,护身宝物全无动静,千万红丝牢牢栓住其身躯,却没有任何实质伤害。
程世雄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变得坦然。
“杀意化形,你还真是......”
摇头不代表不屑,程世雄真真感到一丝畏惧,因此目光越发怜悯。
锥临近,符文动,早已准备好的灵符弹飞出手,感觉好似倦鸟归巢,自动粘上那把连破六关的血锥。
金光大放!
炫目光芒充满神圣的气息,血锥前行的石头无故终止,表面上金纹跳跃,千万道符文变幻不定,气息直线攀升。
只要是修士,只要认得法宝,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法宝的品质在提高!
战场之上宝物升华,千古奇谈!
血锥本是灵宝,经过程血衣不懈祭炼,经过十万人的鲜血奉养,品质稳稳站上中阶。现如今,经过那道符文补充,其内里再度发生质变,就好像蛟蟒生爪,麒麟踏火,找回原本缺失的那部分。
因为此,品质径直朝上品攀爬。
灵宝品质提高,程血衣神情剧变!此时此刻,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道,随着血锥气息增长,原本万水千山乃都隔断不了心神联系正在一点点磨灭。
这不可能!
内心无数声音大叫,血衣杀者双手连扣,道道禁法接连出手,打入锥身上方的金色流光之中。
没有用。
金色流光范围不大,其肚量宽阔如深渊幽海,无论程血衣送过去什么,来者不拒通通吞下,其后转化为灵宝之力,助其登临大宝。
上品灵宝被称作大宝,比喻凡间帝王之位,法宝中誉为九五之尊。再往上,极品灵宝接近神器,一旦出现,势必引发滔天大祸。据说,连六大宗族这样的势力,都会将其视为镇族之宝。
“似我这类人,怎么可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孤魂野鬼身上。”
程血衣的声音平淡而冷漠,听出满满掌控意味,如神灵向子民降谕。
“万一你真的绝情绝性,岂不成了笑话。当然,事实证明你还是那么不争气,他们起了些作用。”
“不要觉得奇怪,这把锥原本由老祖赐给你,当时取下一点东西。如今,老祖将缺失的那部分补回去,其品质才有机会提升。”
“宝物升境,需要重新祭炼才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老祖在符文当中加了我的一丝精魄。”
“我知道,你、还有萧十三郎,一定能想道我为你准备有专门手段,没准儿会想到劫修之力,或者别的什么厉害功法。”
“现在你知道了,对付你,根本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
“多亏了你,若没有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命填进去,它怎么有机会晋升上品。哈哈!”
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忽又叹了口气,程世雄微微垂目,神情越发怜悯。
“它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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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一章:你,我,他,它...成世界。
金光跳跃,符文密集,血锥升华进程紧凑,两边的人也没闲着。
程血衣不可能放弃,虽然他知道对方讲的是实话。对他而言,血锥不是一件宝物那么简单,还是他的臂膀,朋友,甚至兄弟。数百年征战,它是自己最可信赖的依靠,无怨无悔,无所畏惧,杀仇斩将,所向披靡。
无数次绝境逢生,多少回尸山血海,没有它,程血衣不知死了多久。
最绝望的时候,它总会释放淡淡热流,让他不因颓势闭眼;最孤独的时候,它总会用强悍默默提醒,他还有它,它还是它。非但如此,这只锥还能用冰凉提醒他不要冲动,无数次规避可能发生的杀劫,与陷阱。
曾经屠戮十万修,陈血衣早已习惯血锥的存在,一锥在手,无惧天下。
一句话,让程血衣放弃那支锥?不如干脆杀了他!
那枚灵符内封印的血锥核心本质为器灵,血锥就是它的身体;器灵天生拥有掌控权,就好比人类灵魂与肉身,当魂魄发现有外力占据自己的肉身,焉能不与之拼命。
血锥与程血衣相依为命,然而对器灵来说,陈睿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相比之下,程世雄早有精魄融入,优势不是一般的多。需要提到的是,器灵与本体之间感应灵敏,血锥毕竟跟随陈睿太久,任何思维变化都能了然于心,为防被其提前察觉,程世雄、或者程家老祖封了器灵的部分神智、且没让器灵认主,这才给了程血衣一丝机会。
是机会,同时也是陷阱,陷阱中的陷阱。
血衣杀者施法不停,期间时而揉入精血喂养。竭力维持、并试图巩固与宝物间的心神牵联;如今他要做的,不是隔断血锥与器灵间的关联,而是让它回归的同时接纳自己;为了这个目标,他不能阻止宝物进阶,相反还要主动相助。
把器灵看成生命,进阶就相当于升华。谁试图阻止、必将被其视做生死大敌,再无和解可能。程睿唯一的希望在于器灵的选择,需要它主动舍弃掉与之融合的那丝程世雄的精魄,接纳他这个从未见过面、占据自己身躯的陌生人。
放弃自己的一部分,接受他这个杀戮魔头。
难似登天!
......
......
“我......是一个魔头,从一开始就是。”
全部心神集中于锥,程睿有些惊奇地发现,今生今世他从未如此平静,客观。而且真实。生命就好像是一场梦,醒来突然到了现在,再或者,现在的他才刚刚出生,刚开始接触这个世界、与自己。
“我任性,偏执,遇事疯狂,从不顾及其它。”
“我有大好资质。我有浑厚背景,我有亲族关照、部众拥戴。走遍星空,很少有人比我拥有更多。”
“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只考虑自己。”
“我争大位,不是为了权柄滔天,而是为了证明一下。仅此而已。我多杀戮,不为仇怨也不是喜好,而是因为他们妨碍了我,仅此而已。”
“我为舒家女子痴迷,从未想过为何会如此;我为舒氏复仇。并未想过舒氏要的是什么,灭族原因何在。”
“我这样做,就是因为我想这样做,仅此而已。对我而言,生死荣辱、人妖鬼仙、善恶亲仇、家国理道,这些通通没有意义,我要的只有我想的,我想的就是我要的,其余什么都不管。”
内心低吟到此,陈睿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首次、或许是此生第一次浮现出落寞的神情。
“所以我是魔,一个自私、无耻、堕落的魔。”
......
“你是一支锥,一件法宝,一把武器,一具即将拥有灵魂的身体。”
“我想先恭喜你......嗯,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高兴,对象是一支锥。”
“你陪我杀了千万人,我从来没问过你的意愿,因为我是魔,一个只管自己的魔。”
“武器是用来杀人的,我一直这样认为。直到刚才我才明白,原来武器不但能杀人,还能杀魔。”
“你杀了我。你杀死了一只魔,杀出来一个人。”
“我没有把你当成武器,我当你是我的一部分,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魔的想法。如今我才知道,你是你,你不是魔,不是我,更不是我的一部分。”
“你让我认识到这个世界不只有我,还有你,有他,有她,还有它。”
“从现在起,我将成为一个人。”
“而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
“......又或者,你是第二个?”
心内闪过那张脸,程睿发现有个名字屡屡在脑海中出现,微微皱眉。
“萧十三郎......算半个吧,他和别人不一样,嗯,当然不能和你相比。”
讲到这里再度停顿,程血衣发现血锥进阶距离尚远,自己的精气却已经不多。
“进阶上品,果然艰难。”
脸上寂廖冷漠依旧,血衣杀者**上身,不少地方血迹已干,漏出来的皮肤像死人一般泛白,一点都不像生境大能。
“这是一场战斗,进阶之战。”
“既是战斗,便让你我回复魔性,做回那个战无不胜的魔!”
“魔是魔,人是人,战斗就是战斗,莫为成魔怪乎战。我生来就是魔头,不是因为杀人才变成那样;如今我变回人,依旧能够杀戮如魔。”
“以往都是你为我而战,现如今,让我先替你打赢这场仗!”
言罢,程血衣反手插进自己的胸口,握住、拽出一团之前因破关而碎、分不清模样的内脏。
“通通拿去,破境之后征战天下,杀他个天翻地覆!”
“杀他个日月无光,乾坤倒转。”
“杀他个人人敬畏人人怕!”
“杀出你的道!”
......
......
对面。程世雄看上去信心满满,实际也在发力,借助早就融入的精魄为媒,排斥、并且碾压对手。
过程并不顺利,波折难免依次克服,整体推进还算平稳。
器灵与本体分别太久。本体被程睿感染太久,如今虽与器灵相见,难免有个熟悉、适应的过程。通过那丝精魄,程世雄能够感受到本体的抗拒,虽无灵智,却有一股冥冥意愿。就好比木天生不愿与刀剑相碰,火焰最烦洪涛一样。
这很正常。
万物有灵,这里的灵不像生命那样能够主动思索,而是本源微粒包含的意愿。通常。这种意愿无法被察觉,因此没有人在乎;血锥在没有器灵归位的情况下释放出能被察觉的意愿,只能说明其本质被激发,将来潜力更足。
这样很好,好的不能再好。
“你是法宝,天地灵物!”
“我为程氏宗族弟子,老祖亲传。”
“你由程家老祖打造身躯,集中无数珍稀。样样皆为天地灵物。”
“你经祭拜诞生灵智,生来就是这具身躯的主人。谁都改变不了。”
“信术有缺,这是老祖亲口对我说的话。为了让你更加完整,将来能有更高成就,老祖将你与身体分开,温养魂魄,身躯投进世间烘炉。”
“人间繁杂。初生之灵脆弱,易被外魔侵蚀。老祖之法,让你的身躯感受世间一切,凭其与魂魄之间割不断的联系安全感受,体味。进而成长,培育辨识之能,灵之大道。”
“你是灵宝也是武器,将来难免征战天下。然而杀戮最易催生魔性,为保你的灵智不失,老祖才想出这样的法子,避免你入魔。”
“如今,你的身躯有成,魂魄养大,合一便能登临大宝,相当于修士筑基成功,自此踏上修行路。”
“这是你的路,程家与我只能相助至此,接下来,大宝称仙需要走的路很长,需经无数磨砺。”
“跟随我,我不要你认我为主,而是当你为伙伴,如兄弟,如手足,如我的一部分。”
“我会为你寻找最好的材料,最纯净的信力,最完美的阵法构道,最优越的修炼环境。”
“还有最合适的对手!如今的你已经懂得,宝物成长需要对手,需要战斗才能提升感悟,需要不断战斗。”
“这些我都会帮助你做到,一步一步避免差错,稳稳前行。”
“与我一道虽有征战,但与和程睿在一起不同,你将不只为我而战,还为了你自己。”
“我有精魄与你融合,你能知道我的真实想法,无半字虚假。”
“成仙还是成魔,在你一念之间。”
从内心讲,程世雄其实有些担忧,血锥伴随陈睿征战多年,任谁都能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有多深,要割裂他们有多难。说句不算过分的话,假如程血衣一下子放弃,程世雄反而不放心,因那代表他仅仅失去一件宝物,损失部分实力罢了。
法宝对修士的作用有多大?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所占比例也不相同;根据以往事例,程睿多年只用一宝,老祖因此断定血锥对其意义不同,重超一臂。
搞定血锥就能搞定程血衣,次序错不得。
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是对的,如今程世雄大战上风,血衣杀者明知不敌,依旧苦苦支撑。
这样最好。
他在流血。
他有多少血可流?
他在燃烧生命。
他还有多少生命?
他刚刚经历一场心难,体内每一丝血肉、每一分法力都带着怨毒与仇恨,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被器灵接纳?
别以为器灵都是因杀戮而生,不要把它们当成魔头;事实上,器灵本质为纯净之体,最最需要细心呵护,需要正面、阳光与温暖才能滋养的天地精灵。当初,这支锥也不是什么凶器,而是程家打造后通过信徒祭拜而成。
修真界公认,信力是一种祥和、纯透的力量,绝非凶煞。
证明这点很简单,纵观宇宙星空,但凡与信仰有关,宣扬善道者才会拥有持久生命力,那些凶徒狂魔为人所弃者,嚣张一时或许可以,哪个能够渊源广博。
不是没有凶灵,只是凶灵注定不能长久,器灵天生能够感应到这点,自然会做出对其有利的选择。至于诞生之后是恶还是善,就好比人类婴儿成长过程一样,那是后天的事。
程睿,程血衣,血衣杀者,血衣狂魔......哪一条够资格?
退一步讲,假如这样还不能取胜,程世雄活该被击败,怨不着别人怨不着老祖,只能怪他自己。
战斗由斗法转向意志,进一步转化成道念之争;这样的战斗,表面看去波澜不生,内里暗涛汹涌,比斗法凶险一万倍。
两人角力一支锥,相持难下。
两人全力以赴,不敢丝毫松懈。
此时此刻,几场战斗在各个角落同时发生,星辰风暴屡屡被搅乱;亿万万星点聚聚合合之后,一些细微变化随之而来,以修士不能察觉的方式波及整条星漏渊。
慢慢地,那些星点开始上下波动,不是某一处,而是万里区域同时进行,节奏趋向一致。
彷似呼吸?或者心跳。
......
......u
人心有魔,我的故事。
“这是我的故事,也是他们的故事,归根结底是我的故事。”
猫腻的话,引用过来是觉得有道理,此处的我就是我,他们指书中角色,最后的我还是我。
不去猜测猫腻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我的理解是这样的:一个故事,主角是存在与故事当中的人,作为创造这个故事的人,作者有义务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有责任将自己构想中的他们描绘生动。
当然,最终最终,作者就是作者,某阶段的作者写出某阶段的故事,既不可随波逐流,也不能好高骛远。
就内心而言,我想在原文增加一条:也是你们的故事。
你们指读者,就是看到这段话的你们。
熟悉的人已经很熟悉了,会知道我的另类与坚持:写故事卖文字,写故事不止卖文字。基于这种去除不了执念与喜好,我在下笔的时候喜欢让自己强悍一点,甚至有些刻意。
比如,我喜欢借书中人物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美其名曰为人生感悟,之后想象一下读者——你们的反应,乐在其中。
感慨一下:对我而言,写书真是一份美妙的工作,有生之年,我希望自己写出能传世的书;锻仙是不行了,下本吧;下本不行就下下本,再下本......
一辈子干这个了,呵呵。
......
上面这段话,针对的是标题的后半句:我的故事。
写出上面这段话是要证明标题前半句:人心有魔。
......
十卷近半,回顾一下,我自己的评价是:渐入佳境。
新篇总是艰难的,脱离人界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切需要重来。度过最开始的新奇,你们会因为陌生而消磨耐心,进而不喜。
这很正常。
邵家成,对我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过去有未来有思想有故事;对你们而言,他只是一个拿斧头的四肢动物。其他人也是如此,齐傲天,程血衣,舒菲雨,莫不如是。
我重视他们,因此很艰难。
于是我给他们单独编了故事,做了模,画了心;区别仅在于有些人少,有些人多点。比如半梦里的齐傲天,渐渐展开的十六苏,刚刚粗画的邵林,此处的陈睿......还有就是,我借陈睿之口说的那些话。
世界你我他它,人心有魔......我用了四十年才明白的道理,嗯,自以为明白的道理。
像我这么蠢的人实在少见,想来大家比我明白的早:这个世界,不只有我。
希望大家喜欢。
......
最后,明天一号,月票不要给别人了,砸给我吧。
最最后,锻仙一月份二度争榜,希望大伙儿提前准备一、五张月票。
祝愉快。
老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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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第一三八二章:星河生变,我是传承
相比别处几场厮斗,这场宗族养宝与夺宝之争展开的晚、但其过程快,描述起来较费功夫,真正消耗的时间其实很短。
从头至尾,程血衣只出一锥,慢能慢到哪儿。因此,如将几个画面摆在一起看,苏老板最先被追,其后十三郎与四老板见面,中间邵林截杀散修,直到其明悟劫意破境挥斧,劈出此生最绚丽的那道光。
从那时候起,星漏渊、与其中的那些星点开始改变。
被劫意引动的星点在随后一击中消散,但留下来一丝难以觉察的波动,波动无形仅存在与星点之间,以递增的速度传遍八方,直到被所有星点所感受、并有共鸣。
共鸣细微仍无太大变化,但已经形成某种合力,过了一会儿,苏老板举拳向天引动星河,同样施展出此生最强击。
四层五域十六苏,每个都有自己的使命,苏老板的使命就是那只手,弄懂,吃透,学会它。
他一直没能做到,所以一直留下。
摆脱丹鸠阴影,苏老板心神通透,刹那时光,绝对空灵,感受、不,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被那股合力所影响,只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想到、并且施展他这些年一直努力做的事。
狂灵一式!
三修死,苏老板脱力重伤,幸存下来的楚胖子全力追击;与此同时,成拳后的星河再起波动,比刚才明显剧烈的多。
还是那个过程,波动随纹传遍四方,整个星漏渊开始慢慢起伏,直到现在。
现在的情况是,苏老板、邵林再无余力,拖着残躯亡命而逃;程血衣与程世雄夺宝争雄。一方面恨不得对方死掉,一方面合力帮助血锥破境,同时还在心里对灵宝倾述衷肠。
十三郎呢?
因为距离那只拳头发生地较近,他是最先感受到星河变故的人,与四老板的商谈恰好破裂,开始创造奇迹。
杀死这个修为超越生境却始终不能破劫的四老板。
......
......
“杀我不是不可以。但......本座只能说,你选错了地方。”
眼前玄光暴跳,杀机重重,周围一下子涌来无数狂潮,四老板大感意外,惊慌......半点都没有。
“战场很重要,我可是这里的主人,是早就被狂灵选中的传承者。”
如今被当做飞升中转的狂灵之地谜团重重,无数年来。有些迷被解开,有些待解,还有些解开一部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迫中断,留待有缘者继续。
放大了讲,宇宙星空奥妙无尽,探秘与破解的过程从未停止,将来也不可能停止;狂灵之地虽不多见。但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最大奥秘无疑是来历,狂灵之地为尸骸所变。这点得到公认、且有充分证据支持。利益的驱使下,先辈修士们前仆后继,慢慢把狂灵的形状规划完整,头颅四肢俱全。
星漏渊就是狂灵的头......的一部分,严格算位于齐眉之上;以人为参照,这里当属于记忆核心。其珍贵可想而知。
研究的目的从来都是收获,对修士而言,狂灵的记忆太太太、太珍贵,随便抽出一丝半点,都值得无数人为之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事实的确如此,许多研究星漏渊奥妙的人都死了,其中不乏劫修、乃至涅级大能,且都死得莫名其妙。比如有人走火入魔,有人疯疯癫癫,有人干脆修为停滞,还有人战斗中突然犯傻,罢手不战等着被对手砍,结果当然就......
原因何在?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经过无数次对比,研究,勘验,重复,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罪魁祸首慢慢指向一处:星辰风暴。
大家都认为,星辰风暴与狂灵意志有关,狂灵意志代表规则,狂灵规则与天道冲突,如今修士都属天道子民,因此遭受其害。
找到源头并不意味着谜题破解,相反,星辰风暴如何杀人,为何对劫修以下影响细微,如何感应,怎样防范,至今没有什么明确概念。作为此地的掌控者,仙灵殿、六大宗族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躲避,与等待。
劫修以上别露面,同时由专人负责照看,搜集所有与之相关的细节、变化、人、事、物,慢慢等待机缘。
生系苏四,看管狂灵右手,因此他最清楚其形状,甚能模仿出来。
吃系苏四,就是那个照看星漏渊的人,也有自己的收获。
苏四老板很幸运,很尽责,福气也很好,当值这些年,他慢慢发现一些奥秘......不,说奥秘不合适,应该说他发现一些专属自己的窍门:吃!
这是机缘,也是必然;任何能吃出来的秘密、只要被四老板碰到,迟早都能发掘出来。看护星漏渊多年,多少回风暴中来回,总有碰巧想吃点什么的时候。
对四老板而言,想吃的时候必须吃,不吃日子没法过,于是乎,一切水到渠成。
某年某次,星辰风暴不知第多少次爆发,苏四老板前来查看,不知是高兴还是郁闷忽然想要吃两口,于是现捉了一条正在产仔的妖兽入腹。吃着吃着觉得不对,苏四老板肠胃不适,警惕之下赶紧掉头跑回仙灵殿,生怕遇着什么危险。
这样做很明智,须知苏四老板阔口天下,早已经做到百毒难侵。凭他的肚量,别说一具现杀的兽尸,便是拿来剧毒也照食不误,怎会吃坏肚子。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苏四老板并非入幻产生虚惊,而是实实在在经历了一场折磨。过程就不说了,总之四老板很遭了一通大罪,结果因祸得福。
无恙之后他很快发现,自己的修为凭空增加了一点,且丝毫没有被狂灵之气侵染的迹象......为此他做过很多对比。找来很多人与本土妖兽,用掉不知多少狂灵石。非但如此,四老板发现自己脑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似画非画像声又不是声,总之肯定存在,但又不知道是啥。
“这是怎么回事?”
“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难道是......”
自问自答自推断。苏四老板忽然想到一个念头,全身颤抖,眼放红光。
那还有什么说的,接着吃!
自那时候起,苏四老板养成习惯,每当星辰风暴发作,必到星漏渊捕食妖兽。
平时不是不想来,问题在于星漏渊平时几乎没有妖兽,纵有发现也都是些不值钱的大路货。几乎不用试,苏四老板便能推断出它们无用,事情多半与风暴星辰有关。
不知过了多少年,不知吃了多少兽,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敞开胸怀,苏四老板吃掉不知多少母子,总结出不少规律。自身也发生许多变化。
他发现,刚刚产仔的妖兽效果最好。非但能帮助自己提升修为,还能增加更多“记忆”。
是的,四老板肯定那些模糊的东西就是记忆,属于狂灵的记忆。模糊、含混,这些都是应该的,试想狂灵死了那么多年。且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传承到他身上,假如冒出一副完整图像、或者咒语,四老板反而认定自己受骗上当。
他还发现,自己的修为仿佛没有尽头,按理早已超出生境。却怎么都摸不到劫境的坎。
他又发现,自己的食量越来越大,胃口越来越好,**越来越强,还多出一些特殊嗜好。
需要提到的是,那时候的苏四贪吃、但其程度不像现在这么高,也不像现在这么胡来,起码不吃人。后来,随着吃掉的妖兽数量增加,苏四老板是不是会感到焦躁不安,嘴吧奇痒。开始他因此吓的不轻,认为那是狂灵隐患的另外一种爆发方式,后来......他很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爱吃人,而且吃人能够去除那种症状,让自己完全恢复正常。
还是那句话,对苏四老板而言,凡与吃有关的奥秘,破解不难。
吃人......那就吃呗!
事情走到这一步,吃人对四老板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所操心的是,自己何时才能得到真正的狂灵记忆,并且破境。
焦急不单单因为修行,还有仙灵殿的制度,与十六苏之间的关联......此事复杂暂且不提,总之苏四老板急于解决问题,查阅一切典籍,想尽一切办法。
最终,苏四老板找到答案,嗯,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典籍记载中,曾有修士大胆猜测,星漏渊实为那个死去狂灵的紫府灵台,要破解、或者要传承,就必须具备某些条件,进而得到狂灵遗志召唤。
“这很合理呀!”
苏四老板第一反应就是这样,越想越对,如获至宝。
不是吗?
狂灵那么大本事,既然尸体能够留下,凭什么不能留点诸如化境呀、洞府呀、智慧灵精什么的,要知道,这些事情连苏四都能做到,遑论狂灵?
“肯定有。”四老板恶狠狠地想着。
留了东西,但不能被天道发现,不但需要隐秘,传承还要曲折,时间得足够长远......左想右想,想过来想过去,苏四觉得自己满足条件。
“至少比别人走在前面,肯定!”
忙啊忙,等啊等,吃啊吃,今日突然,正当苏老板准备出去走走、也就是继续到星漏渊进食的时候,四大家族找上门,带来厚礼请其出手。
四老板心头灵犀微动,隐约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机缘,于是来,于是入,于是遇到十三郎。
看到十三郎摆出的姿态,留意到其脸上神情,四老板心头灵犀大放,越发断定这就是自己的劫。
“乱说什么,这是破劫之机。”
战事当前竟有这等不吉利的想法,四老板在心里责怪自己,擦一把汗,这才出手。
“狂灵道......真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