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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五四章:四方皆锁,放手施为

    四族围攻一战,齐傲天因得大地之獭的掩护才能逃脱,但又怎样都甩不掉追兵。事后总结,可能原因无非两条,阎咒与化骨虫。

    获知事情经过,十三郎认为化骨虫的可能更大,一来他有类似经验,通过厌灵蚁同样能实现此种目标,二来从后果考虑,咒术与施法者之间存在联系,风险太大。

    最简单的例子,假如齐傲天有办法破解?或干脆自爆而死呢?他的修为比浪浪超出一截,自爆时的强大威能完全能对诅咒力量实现碾压并彻底摧毁,进而影响到施术者本体。相比之下,利用灵宠感应位置的方法安全得多,但因经过一层中转,势必在感应上存在某些缺陷,比如距离太远多半模糊、甚有可能完全消失。

    反复思量,结合心中构想的初步策略,十三郎决心把齐傲天体内的那只化骨虫活挖出来,其目的不用解释:诱饵!

    明摆着的事情,程血衣一听便懂,皱眉说道:“是不是很麻烦?”

    十三郎说道:“是的,很麻烦。”

    何止麻烦,以在场群修的经验而论,生擒化骨虫几乎不可能实现。首先这种妖虫之所以被生境大能看中,并非其本身多么强大,而是它能转实为虚,与宿主血脉融合一体。苏老板之所以逃过一劫,是因为齐傲天及时出手,再其未化形时便已真火施加烙印,再怎么变都有痕迹。齐傲天与苏四的情况完全不同,中招之前完全没有察觉,等他发现身体出问题,化骨虫早已深入到不知哪个地方,无从查找。

    这七八天时间里,十三郎用胭脂鸟帮助苏四除虫,在有真火引导的情况下还颇费一番功夫,险些连苏四都一起陪葬;同样办法放在齐傲天身上,能否找到它都是未知数,何况要生擒。

    退一步讲,就算找到了,也捉住了,难保此虫身上会有事先下号的生死咒法,或别的什么手段。

    “我仔细想过了,结合胭脂鸟传回的信息,这种可能性不大。”

    耐心对众人解释着,十三郎说道:“化骨虫为寄生,此类妖虫对危险的感触超级敏锐且天性狠毒,骨子里有种宁死不屈的本能;我不知道楚胖子怎么收服的它,感觉在它身上下死咒而不被察觉,很难很难。”

    程血衣赞同说道:“我也知道。”

    “因为桑南?”十三郎随口问了句。

    术业有专攻,程血衣虽强终究做不到百事皆通。

    程血衣未做回应,接着问道:“既然是这样,你怎么能将其从寄生状态生擒?”

    十三郎指指左、黄二人,说道:“等他们准备好,以虫诱虫,以鸟克虫。”

    鸟儿天生克制虫类,胭脂鸟为灵体,管它是实还是虚都能追踪克制,这个没什么好说的。重点在于让化骨虫主动现身,十三郎的计划落在瞑目虫与降头蜂身上,先用瞑目将齐傲天全身“麻醉”,或多或少能够影响到藏身其中的化骨虫灵智,其后再利用降头蜂的蜂浆,在化骨虫警惕性降低的那个时间诱其显形,最后再以胭脂鸟捕捉。

    “提纯血脉!”

    程血衣的神情有了变化,连带看黄花女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下界人间,竟有这种奇物?”

    瞑目虫能够越阶麻痹,效果惊人但还不足以令生境大能动容,真正让人羡慕的是降头蜂,此种效果,乍一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批量生产上古奇兽......那还了得!

    “我的!”面对血衣杀者冰冷死寂的眼神,黄花姑娘凛然无惧,尽情炫耀。

    “变异而来,非其本属功效。”

    十三郎随口解释,轻描淡写把降头蜂的作用归结到山君头上,进而说道:“其实没什么大用。化骨虫能不能感应到那种效果,是否买账都不确定,可......总要试一试。”

    背斧壮汉振奋说道:“如能做成此事,等于牵住对方的鼻子,意义重大。”

    四老板忧心忡忡,说道:“时间拖久了,齐少主恐怕道业难续,纵能修行,资质也会大打折扣。”

    经验来自切身体会,生意老板也有真诚时候。

    十三郎认真回应道:“我知道,所以要尽快找个安稳地方。”

    距离事变已有不少日子,相信六大宗门很快就会协调完毕,到那时,这一带为传闻十三郎与程血衣初遇的地方,势必会被重点关注。

    程血衣再不啰嗦,问道:“打算去哪儿?”

    十三郎拿出玉简,望着苏四,说道:“他来决定。”

    程血衣在不少地方安置有传送,看起来对狂灵之地更熟,然而实际上,仙灵殿因有大量飞升修士收集星盘,对这片星空的整体状况更熟。十三郎让苏四决定去向的依据不仅在于此,还有更重要的一条。

    “梅花五地,内外四层,总共十六位苏老板,哪个最有可能被这伙叛逆“招安”,哪个与苏四的间隙更深。”

    “招安?呵呵,是入伙吧。”

    苏四老板苦笑同时有点好奇,随手在其中标注几处,问道:“为何还要问到我的仇家?”

    十三郎回答道:“因为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呃,嗯?啥?”四老板足足楞了半响,才傻乎乎问道:“那可是敌人的地盘?”

    “亲疏有别,四老板既然是我们的同伴,您的敌人自然就成了我们的敌人。”

    “我不是问这个。”心里应该是暖和的,四老板脸上可不会表现出来,相反有些愤怒。“当前时期,我等难道不应该更多考虑安全,去那些相对交好之地?”

    “有难的时候请朋友帮忙是对的,但应尽量让他们帮得上忙,而不是令其为难。我们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犯不着连累人家面临心劫。”

    “怕连累别人?那还交朋友做什么!”四老板据理力争。

    “话不能这么讲。”

    清透黑眸显得格外明亮,十三郎缓缓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为朋友两肋插刀,自己有这个心值得敬佩,但不要期望别人也这样,更要因为别人不这样就责怪对方。总之一条原则,尽量别给朋友背叛朋友的机会。”

    听了这番话,背斧壮汉有些触动,程血衣目光连闪,唯独四老板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讥讽说道:“十三先生当真了不起,教导我等圣人之道。”

    十三郎笑起来,平静说道:“您太抬举圣人,真有的话,他们比我冷血的多。”

    对着这种人,脸皮之厚足能抵御劫境狂攻,还能说什么呢?四老板受呛恨恨咬牙,一个劲儿朝身边两位瞪眼,意思大概是:这货是骗子,你们可别上他的当。

    程血衣不搭理苏四,默默沉吟片刻,再度拿出之前话题。

    “到底去哪里,做什么?”

    “去这里,做你最擅长的事。”

    换脸迅速且无痕迹,十三郎毫不迟疑,断然挥手。

    “封闭空间,生死游戏,管他什么善恶美丑,可以放手施展。”

    ......

    ......

    “真烦啊!”

    狂灵头,仙灵殿,玉石榻上,苏四老板长吁短叹,大口吞咽盘中美食。能接近的人知晓内情,自打有关程血衣出现的消息开始流传,四老板这样已经足足过了三年,从没露过笑脸。

    “再这么弄下去,老夫饭都吃不下,日子没法过了。”

    拖着肥硕的身子,四老板艰难挪动身体,招来三名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随口吩咐着:“今儿想出去走走,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一名面容乖巧的侍女正帮四老板穿鞋,因其脚弓肥大难以成功,闻言趁巧扬起小脸,娇笑回应道:“您老想出去,能有什么麻烦?就算有麻烦,见您也得绕道走。”

    四老板闻言呵呵一笑,油腻大手在侍女脸上捏了捏,赞道:“小浪蹄子真会说话,不枉老夫花费。”

    心情稍好,四老板食欲再动,不理小侍女如何自找台阶,扭头发现身边那只桌面大的餐盘空空如野,刚刚转晴的面孔顿时拉长,忧心忡忡。

    “没象吃了。”

    没象吃了。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三名侍女娇躯微颤,人人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情。

    象,大象,白象,神象,吉瑞之兽,大宗势力难得寻觅,谁家都想圈养图个吉利,放在四老板这里,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当然了,这里说的白象都是咋种,若有血脉纯粹的成年白象,四老板躲都来不及,哪敢犯其象威。

    咋种纯种,好歹都是象,老板爱吃便好;每当食源不济、无象可吃的时候,对四老板而言暗无天日,常需拿人来弥补。

    仙灵五分,十六位苏老板,除大老板坐镇中央,余者按次序都叫苏二、三、四;少数走完全境的人才有资格知道,他们分别对应着一个字:生,色,犬,马,吃。

    这里的生不是声音,也不是生境,而是生意,生系苏老板贪财好利,长线短打投机取巧甚至甘冒奇险,无所不为、只看是否有利可图。色字不用谈,人妖鬼魔兽,不分男女雌雄,只要美色足够动心,该系苏老板必定要花费大价钱弄到手。犬为猛兽,更重要的是忠诚,该系苏家人人勇武,擅长斗法比狠。马为座驾,一辈子拉车骑乘任劳任怨,二、三、四三苏都是苦修之士,且无半点私心。

    吃呢?

    吃就是吃,没什么寓意不玩别字,三位苏老板就是爱吃,且因层圈不同各有偏好。从对位上讲,生系色系分别对应狂灵双手,犬马系对应双腿,吃系对应狂灵头颅,长嘴巴的地方。

    四老板爱吃象,吃不着象、便只有吃人才能稍解饥意,四老板砸吧着**,神情有些犹豫。

    现成的人就在身边,水嫩鲜活且都是处子,味道想必不差。可......这几个丫头刚到没几天,花了不少代价才弄来,那个提鞋的格外乖巧,就这么吃掉,会不会有点可惜?

    若在平时也就罢了,最近这三年情况不同,因血衣杀者不断出现在自己的底盘上,一切都变得艰难。

    忍忍吧?

    嗯,忍一忍,等过了这段再说。

    心中有了定议,苏四老板揉一把脸,抹一抹嘴,叹一声气,幽幽开口。

    “楚胖子他们,何时会到?”

    ......

第一三五五章:声色犬马,不如一口吞天

    听闻四老板问到正题,侍女们长吁气息,仍由那位乖巧少女出面,恭声回应道:“贵客已经到了,见您一时不得空,奴婢没有马上回报。()”

    “早就到了?”

    四老板咧开肥唇怪笑,给人的感觉是一座肉山剧烈摇晃,偌大密室随之动荡难休,好不威武。

    “难怪外面闹出那么多事情,此次飞升来的修士真不太一样,连几个小妮子都这么机灵。”

    笑够,赞罢,苏四老板脸色微沉,说道:“这样不好的,生意家,哪有把客人晾着、自己躲起来的道理。”

    乖巧少女花容失色,连忙低下头请罪,却因此逮住机会把四老板的鞋腰理好,难得那只粗象般的腿,居然很贴身。

    皮靴非宝,贵在材料不好找,主材为青角神犀幼崽的颈皮,三百岁不多也不能少,内衬丹顶丝绒,仅双翅内里那一块可用,余者皆不够软绵舒爽;还有些杂七杂八东西,无一不是天生灵物。

    四老板肚壮看不着自己的脚,但能感受那种贴合带来的舒适感受,心情又变得好起来,抓起少女安慰道:“别怕别怕,本座刚才讲的不是自己的话。”

    乖巧少女不解其意,但能顺着话头捧场,机敏言道:“说这话的人,定是主上至交好友。”

    “好友?哈哈!的确是好友,比程血衣那个王八蛋还要好,好的不能再好。”

    四老板微楞,随即爆笑声声,感慨万千。

    “在我看来,什么六宗班底少主家奴,到了这里,通通应该耐心候着。”

    笑声轰鸣。苏四老板举步落地,晃动身躯走出密室,连连摇头。

    “可惜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那位老友与我恐怕失了缘分。”

    身后,三名侍女面面相觑。待四老板身形完全消失,不约而同身体发软,先后瘫倒在地上。

    百险千凶,活过一天。

    ......

    ......

    不同地方不同规矩,同为仙灵殿,因持掌的人不同,内里法度有所区分。比如生系苏氏,仙灵殿根本就是间客栈,设居简陋只管交易。凡事都有规矩可循;到别的地方,凡事都变得不太一样。

    会客地是老板的主餐厅,当中一面十丈圆桌,桌面常有新鲜蔬果,桌案是宝物,每隔一个时辰便会自动食材,除有专门吩咐,平时这里并无人专守。四老板其实不难伺候。只要吃的好,心情自然就好。偶尔发怒多为下属办事不力,怪不得主上。

    今日贵客临门,围绕桌案,三年前参战之人都在,军容看去比往日更加强盛。浪浪仙子重拾妖娆,燕子老者仍未换躯。气息难免衰弱许多,较真衡量的话,恐跌落一个小境。

    生境修士之强大自此可见,三年没有肉身滋养,燕子非但没有溃散。羽毛反比当初更加齐整。

    持锤壮汉死了,程家换了个人代替其位置,外相英俊正与浪浪眉来眼去;再有就是楚家胖子,笑嘻嘻永远和善模样。

    还有人在外间等候,比如那位守护失责、正在戴罪立功的程家侍卫,还有其他人带来的人手,因苏四老板好讲规矩,没有资格进入到这里来。

    “哎哟哟,几位大驾光临,苏四失礼......又胖了呵!”

    “哪里哪里,比不得四老板多福。”

    “这话说的,我比你吃的多。”

    “心宽方能体胖,四老板胸纳乾坤,口容天地,当为楚某效仿。”

    “哈哈,楚兄真会说话,要这么的话......咦,大家都别客气,要不要吃点?”

    人在里间骄傲狂横,见客的时候还是生意人,四老板先是四方作揖,随后大张双臂专门迎向楚家胖子,好一阵调笑。

    无事不登门,事先早就有过沟通,四老板知道正事临头,也无心情过多纠缠。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上方也已经交代下来,本人只当倾尽全力,与几位配合,”

    随口说着,随手一抹,偌大桌案清空,光彩流转浮现出一副清晰图案。其形状不是太清晰,粗看像只多爪章鱼,细看像人的头,扎了很多辫子。

    放在现实中,那些辫子就是一座座连绵山脉,长广无尽。

    苏老板随手指点几个地方,说道:“我这块地方不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大概这几处。”

    四人目光跟随手指方向而动,随后都把视线转向楚胖子,似为询问。

    楚胖子仔细观看,问了句:“没有了?”

    四老板笑容和蔼,回应道:“根据星盘汇总的情形看,没有了。”

    楚胖子扭头看看身旁,说道:“方位不对。”

    燕姓老者稍稍皱眉,抬头对四老板说道:“会不会有遗漏?”

    四老板脸色猛地一沉,说道:“燕兄说的什么话,本座既已接到诏谕,哪有故意隐瞒的道理。”

    浪浪仙子接口道:“就感应与各方查看的情况看,应该还有......”

    四老板断然挥手,说道:“仙子莫不是说笑话,各位既能感应到位置,何苦还来找我。说到查看,难不成比仙灵殿掌握的情况更真?”

    一推推得干净,浪浪仙子稍显不愉。

    “仙子不高兴?”

    前时不爽,下一刻四老板忽又笑起来,笑着笑着面沉苦相,说道:“狂灵之地时刻转动,有些地方今天在这里,明天跑到那里,想把它们全部标记出来根本不可能做到。本人才、力有限,掌握到的情况就这么多。各位若能肯定所想,不妨另寻高人相助,届时本人也会念着各位的好,多多致谢。”

    根本是屁话!飞升之地搜索行踪,怎离得了仙灵殿帮忙。

    心知无解,英俊青年站出来说道:“这几年,听说我宗叛逆常出没于此。给四老板添了很多麻烦。”

    苏四老板一脸迷茫,说道:“程老弟是指程睿?”

    青年内心苦笑,点头说道:“敝门孽障作劣多端,此次追缉,还望四老板多施援手,鄙人定......”

    苏四老板连连摆手。说道:“程老弟说笑了。血衣杀者为佛也好,做鬼也罢,无非多杀几个宗族子弟,与仙灵殿及本人皆无关联。至于麻烦,各位都知道他行踪无定,此次各位认定他在这里,本人是不信的。当然,六宗既然如此认定,又又上峰之示。本人该做的事情一定做好,比如这些地方......”

    青年摆手,说道:“请容在下一言。”

    说着拿出一只锦盒,轻推送到苏四面前,说道:“久闻四老板之名,此行仓促不及准备,还望不要怪罪。”

    修士送礼,因其多数内含元力。为防止外泄需配专用外盒,最常见的为玉质;青年所送不是的这样。锦盒并无丝毫波动,看着极为普通。然而当苏四以神念稍稍查看,神情顿时一变。

    别人送的东西,周围人不方便以灵识窥探,见到这种情形,内心不禁有些好奇。

    青年继续说道:“鄙门只求程睿一人。四老板若能施以援手,事后还有重谢。”

    四老板早已满脸堆欢,随手一扫收其锦盒,顺势抱拳说道:“好说好说,程老弟的事情就是苏某的事情。啊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老了笨了,苏某贪图口腹之欲,脑子都不好使。”

    沉痛面色,四老板转向其他人,笑着说道:“几位......与程老弟一个意思?”

    三位大佬面面相觑,内心不知把这位四老板骂了多少回,可......能怎么办呢?

    片刻沉吟,浪浪,燕老均拿出各自礼物,无一不是珍稀奇宝;同时,两人分别告知自己所求,当然还要赔上不少客气话。比如燕子对萧十三郎的肉身痴心不改,浪浪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得到那名体格奇伟、修为精深的背斧壮汉、稍带他的那名淳朴弟子。

    苏四老板一一接下,脸带羞愧,满眼喜色。

    几位大佬身家丰厚,然而对着这位贪婪的四老板,寻常之物肯定拿不出手,拿得出手的东西,多半连他们也要心疼。到这个时候,众人不禁有些后悔没能像青年那样早点出手,送礼送礼,因不知前人价值多少,越往后越麻烦,越往后越贵重。

    唯一人不这么想。

    众皆礼罢,四老板的目光移到楚胖子身上。

    楚家胖子纹丝不动,与四老板不相上下的脸庞一如既往那样和善欢喜,说道:“此次追缉,楚某与几位道友不太一样。”

    四老板似乎并不奇怪,说道:“楚兄是我佩服的人,凡事总有奇思妙想......怎么个不一样?”

    楚家胖子谦逊两句,面色忽变得沉痛,黯然说道:“不瞒四老板,三年前的那一战,楚某为自保,不当心给苏四下了一条虫。”

    听了这句话,周围几人莫名其妙,唯四老板的眼睛一下子眯起来,冷光爆射。

    “什么虫?”

    “化骨虫。”楚胖子回应道。

    苏四老板越发动容,追问道:“蚀魂化骨,聚返真元?”

    楚胖子点头,回应说道:“楚某愚笨,修来修去就这么点本事,见笑了。”

    苏四老板重新绽放笑容,说道:“楚兄的意思?”

    楚胖子跟着笑,抱拳诚恳说道:“不瞒四老板,当年战后,楚某无时无刻不再担心此事,生恐贵殿降罪。所以我想,假如四老板此次能够通行,亲手将苏四拿下的话,一切皆可澄清。”

    “义不容辞!”

    之前优柔全然不见,苏四老板正容肃色,随手在桌上一划,点向某处。

    “星,漏,渊!”

    ......

    ......u

第一三五六章:三年狂灵路

    星漏渊,洞府密室。

    蒸汽弥漫,视线模糊,当中一个大大鱼缸——姑且叫浴缸内,气泡汩汩时刻不停;外面看,浴缸下半截呈现暗紫一样的红,仿如下面烈火汹汹。

    这是真的。

    浴缸下直通地火,温度之高超乎想象,换成寻常器物寻常的水,早就变成气、甚至化成了灰;纵然那些修士法器,也经不起这样直接烘烧。

    十三郎全身**躺在其中,神色疲惫中透出一丝久违的宁静,默默休憩着。熟悉的人可以发现,十三郎明显比当初消瘦,面颊深陷,双眉舒而不展,沉睡中似乎仍在思索。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强,由不得他不这样做。

    几个原本不相干、甚彼此仇怨的人凑成一支队伍,挑战由六宗组成的庞大杀局。面对此种压力,实际角色为队长的十三郎却是队伍内实力最弱的一个,任何有脑子的人都明白,无论智谋多么强大,对团队而言,这是最不稳定的一种结构,时刻有可能崩塌。

    区区三年时光,对修士而言不过眨眼功夫,十三郎几乎不眠不休,每分每秒都围绕着“军心”这两个字在转。经验提醒他,仅就当前这个处在特殊时期的特殊队伍而言,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再高明的智谋都需要力量才能实现,这里的力不仅仅指某个人,而是由军心才能诞生出的合力。十三郎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在境界突破难以短期视线的情况下,他亟需竖立某种威望。唯如此,才能让那几位拥有大力的“队员”围绕在智周围,巩固、或至少维持住这种局面。

    “我们需要一次胜利,尽快!”

    这是十三郎告知给所有人听的计划,于是有了这座洞府,这个地方,及这个三年。

    ......

    ......

    三年能做什么?

    瞑目虫与降头蜂交给左、黄二人,十三郎重点解决几个方面,首先厌灵蚁必须产卵一次,纵会耽搁其进阶也在所不惜;天心蛤蟆半梦半醒,十三郎无计可施,只好尝试将它与嘲风球球放到一起,希望看到如三殿下那样的增长。至于三殿下本人,目前这样对它而言是最好的,无需过多考虑。

    球球......是个大难题!

    从内心讲,当知道齐傲天被追杀中发生的球潮相助事件后,十三郎有足够多的理由相信:自己身边这只球球是一个特殊的球球,比如说:它有没有可能是“球王”,最终号令群球?

    前景无疑是美妙的,但对当下没有帮助,吞了那么大一块石头——十三郎已认定那就是一截还没有被时光变成化石的狂灵之骨,球球不知需要多少年、甚至成百上千年才能将其消化干净;在那之前,十三郎不能不能指望它帮忙,还额外增加一项负担。出于此种考虑,他动过心思将球球吞下去的狂灵之骨逼出来,想试着让它召唤同类,进而希望得到一批强大的敢死队。

    结果叫人失望,首先球球不配合——这很正常。其次三殿下都不干,甚有与十三郎翻脸的架势。由此可见,三殿下自己对狂灵之骨一点办法都没有,需要借助球球作为中转才能吸收到某些对它有利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见疑必解,安居之后十三郎着手研究狂灵之骨,尝试如吸纳狂灵石那样吸出其中包含的狂灵精华。

    结果又一次出乎意料,狂灵之骨变成化石就是狂灵之,狂灵之骨本身却没办法直接吸收,无论十三郎如何催动法力,甚至切开身颗粒交给程血衣去试,依旧难动其分毫。

    看起来,除了像寄生妖兽那样吞下去慢慢消化,还真就没什么办法。

    办法一定有的,这么大一块骨头,内里包含的气息不知抵得上多少狂灵石,十三郎无法容忍仅将其当成诱饵使用。稍稍沉吟,他将一块狂灵之骨收入体内,以炼骨之法炼之。

    连金乌的爪子都能炼化,还奈何不了一截经过亿万年时光消磨、早已没有了当年之威的骨头?!

    果然有效,效果惊人,仅仅巴掌大一块骨头,包含气息堪比十万狂灵石!也就是说,除非十三郎的身体、境界、修为发生跨越式的增长,吸收能力突然拔高一个台阶,仅仅这截比球球吞下的小百倍的骨头,足以支撑十三郎百年、甚至更长时间修行!

    由此思考下去,当有一天球球功成,将那块百丈狂灵骨吸收完毕,岂不是等于修行一万年以上?

    它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生境?劫境?涅级?

    会不会变成真灵?

    “离谱了,它的利用率其实很低。”稍稍妄想一下,十三郎很快收回心神。明摆着的事实,十三郎炼化狂灵之骨,看上去和球球消化食物相当,然而三殿下对十三郎一点兴趣都没有,足以证明这个过程比“消化”更加彻底。

    十三郎曾经听过类似的故事,有修士懒惰不爱打坐,千方百计研究一些利用食物的修行方法,尝试像妖兽那样吃吃喝喝便能不断提升。

    注意,是普通食物,了不起增加一点手法技巧,而不是像丹师那样精心炼制丹药。如此才能做到没事吃着玩,常吃常长,进而代替打坐修行。

    事实证明还真有这种法子,可惜他很快发现,无论是人还是妖兽,以吃代修的手段都不可取,原因便在于利用的程度太低,比如一百份东西吃下去,真正吸收成自己的了不得四五分,如能达到十分之一,已属大幸了。

    想想也对,人类之所以强过妖兽,原因正在于他们拥有许多玄奥功法,由无数先贤智慧凝结出来,怎么可能比不上一只胃!由此也解释了十三郎的部分疑惑,比如天心,按照它吃掉的那些东西,还有量,当前这点境界,实在实在是太低了!

    不管怎么说,找到吸纳狂灵之骨的方法带来很多好处,其中重要一条就是十三郎很长时间不用为狂灵石操心,可以尽情和那个箍较劲。

    与此同时他发现,炼骨也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比如,他的身躯变软了......说软不合适,应该叫坚韧,可那种坚韧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软,令其极不适应。

    事实上,初见狂灵之骨的时候,十三郎第一个打算就是炼骨,后来很快打消念头;假如没办法吸收狂灵之气,他根本不会这样去做。原因是当他试图将其分块时,很容易便做到。

    天绝剑才能砍动——这样叫不叫容易?

    是的,对十三郎而言,这样显得太容易。他有参照物,只要把金乌的爪子拿出来,任凭其如何大力挥砍,都不能动其一丝一毫。

    狂灵的身躯强度居然比不上金乌?

    虽然没见过狂灵活着是什么样,但只要想想比星球还大的身体......好吧不考虑战斗,这样的身体该有多重?如他的骨头不够硬,怎么承受得了?

    进一步想下去,问题回到十三郎曾经思考过的原点,狂灵那般庞大的身体,是否需要时刻运转修为维持平衡,还是天生就能够“轻如鸿毛”?

    问题无解,直到某日程血衣找他一番交谈,十三郎才如醍醐灌顶,骤然清醒过来!

    事情的起因仍在狂灵之骨。十三郎给过程睿一小块,本意是想看看他的修为能否吸纳内里气息,结果这个目标没能实现,却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与规则、或者说与神域有关。

    “狂灵之道与常规修行之路不同,从一开始就大相径庭。他们不修神域、也没有法相,而是将外界吸收来的规则敲碎,炼化成自己的身体,无法外放、但却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独有世界。”

    血衣杀者如此解释道:“打个比方,寻常修士是一个装着水的瓶子,修为高深之后,瓶子里的水能够养出活物,活物修行成为法相,法相衍生规则;到这个时候,修士体内的那团水可以看成一个小世界,法相越强大,这个世界的容性越强,存活能力越强。”

    “狂灵不是这样,他们没有外壳,从里到外一团混沌,就像一团污秽的烂泥。但这不妨碍其成长,并在成长中不断吸收各种规则,将其变成自己独有的东西。”

    程睿说道:“修士所修的不死,比如躯体重生造神元,就好比把身体内的水取出一份,放在合适的地方慢慢滋养,内里会重新长出鱼,变成相,最后还能重塑外壳。狂灵则不然,如把他的躯体割裂开,其内里规则仍会慢慢改变四周,将外界一点点敲碎变成自己,最后的结果一致,重新成长为新的自己。”

    听上去完全一样,十三郎却已明白所有,感慨莫名。

    “这,或许就是狂灵与天道不相容的根本所在啊!”

    “正是如此。”

    程血衣神情罕见庄严,说道:“假如世界为天道,修士修行是对天道的弥补,越强大对天道的帮助也越大;狂灵完全不一样,他是吞噬,是改变,是要把天道变成自己;假如狂灵无限成长下去,其最终可能会变成整座星空。”

    说到这里,血衣杀者冰冷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神情,正色说道:“你能明白这一点,生境可期。”

    十三郎笑起来,取出一截狂灵的骨头说道:“与天道为敌,必定不为天道所容,现在的你还太弱所以引不来什么,等变的足够强......还修不修狂灵道?”

    血衣杀者有些不高兴,卷起狂灵之骨掉头便走。

    “天是什么东西,我早就......哎呀!”

    无缘无故一个趔趄,身后十三郎哈哈一笑,同时发出警告。

    “记住了,在我面前,别说天的坏话。”

    ......

第一三五七章:岁如甲子道无期

    有了根本认知,剩下就是抉择,程血衣如何想不得而知,十三郎可是实实在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

    狂灵道路本质不同,未来如何完全不晓得,恰逢当前这个特殊时期,轻易决断,极有可能给将来带来隐患。

    比如,狂灵到底算不算人类?狂灵道究竟适不适合人族修行?适合会怎样,不适合又有什么后果?

    这些都需要权衡,更重要的是,十三郎与程血衣之间有着最根本的差别:程血衣早已死心塌地,十三郎还有退路。

    十三郎坚信,只要他愿意停下来,回到原来的道路上去,这几年吸纳的狂灵之气不是什么大问题。事实上,他虽然吸纳了不少狂灵气息,但在运转上仍在原地踏步,甚可以算做从未开始。

    原因简单到让人发笑:十三郎没有功法。

    说到功法,普通人常会理解为技法,放在凡间对比,修为就是武者内力,功法就是武技招式等等。

    这是错的,大错而特错!

    对修士来讲,修行功法是绝不是学会几种招式那么简单,而是关乎未来道路的大抉择,是关乎一生成就、乃至性命的东西。

    十三郎的几位老师,早期紫依,后来鬼道、谷溪、剑尊、眉师等等,各人均有一套精心挑选的修行功法。以剑尊为例,他修行的功法名为君子剑,听上去像一门运剑法决,实则一招一式都没有,通篇都是关于修为运转、境界、以及对应与每种境界的层次划分;当然,运气方式为必备之物,是剑尊日常修行的基础。

    功法对法力运转提供指引,进而促进法力提升、还有专修神通。这里需要提到的是,不同的功法对修为与神通之间关系不太一样,非但有偏重,甚有可能偏失很多。仍以剑尊为例子,君子剑之所以带个剑字,原因便在于其轻修为重剑意。长期修行可使法力与自身剑道相融相协,进而实现更大威力。

    也就是说,换个人如剑尊那样修行,一样的修为一样的剑技乃至一模一样的人,只要功法不是君子剑,其施展出来自也完全不同,甚有可能天上地下。

    相比之下,绝大部分修士选择功法的时候往往走的另外一条路:重修为!

    有修为才有突破,有突破才有境界。有境界才有寿元,有寿元才能慢慢打熬实力,这是修真界的主流,也是绝大多数修士的共同认知。

    到十三郎这里......他没有功法。

    呃,这种说法真心不合适,传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修行两百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连功法都没有?

    事实就是如此。自从踏上修真道路,包括在道院内的那段时间。十三郎见过无数可以让人抢破头的功法典籍,但,他至今还没有选择一门主修功法。

    注意,是主修!其它比如禁制、剑道、阵、丹、体等等,各门各类的功法十三郎都曾接触过,也挑了一些来修行。但都不会让他定型,至少......至少不会无法摆脱。

    这就是关键。须知不同种类的功法,彼此间天生存在冲突,有些剧烈有些温和,但可肯定的是。越是能给某个方向带来强大助力的功法,对其它方向的阻碍也越大!

    这是原理,是规则,是任何人都无法违背的天然真理;或许有些奇妙功法,能够同时对几种、几个方向带来帮助,但是毫无疑问的,这种强大功法在某些方面的阻碍也异常强横,极有可能无法逆转。

    仍以实例证明这一点,假如修行的功法能够极大促进修士对水灵气的吸收,却拿来尝试修火......不用说也知道结果怎样。

    得到多少便需要失去多少,这才是颠簸不破的至理。

    如此就好解释了,十三郎之所以没有选择主修功法,原因在于他太贪婪,舍不得、或者叫暂时不能确定该放弃哪些方向,因此一直不能决断。

    法、体、灵、魔、妖,金、木、水、火、土、风、雷,样样都有涉猎,到底还留下什么?

    十三郎不知道,因为无法决断,因此没有功法。

    反之程血衣、齐傲天两人都已经架上了台,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有选择通常是好事情,越是大事越要慎重思量,但在某些时候,有选择也会带来麻烦;十三郎足足思考三天,犹豫三天,最终决定续修狂灵道。

    方向确定,功法何在?

    灵机留给程睿的那部。

    ......

    ......

    “你确定这样做?”

    听了十三郎的规划,程睿满脸不可思议,诚恳说道:“以你的情况,实在没必要。”

    外人眼中,十三郎当前修行状况不要太好,修为精深实力远超同阶,有大把寿元可供挥霍,近忧远虑,无一件值得冒险。修习狂灵道,怎么看都像孤注一掷,轻率之举。

    血衣杀者想了想,忽又嘲讽说道:“急功近利,非智者所为。如为了实力,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生境初期对照,狂灵道反而有所不及。”

    实事求是地讲,程睿这番话称得上苦口婆心,生境大能主靠神域,有与无之间差异极大。换言之,现在十三郎虽不算狂灵,战斗方面却与狂灵很相像,一旦法相凝结成功,等于身兼两者之长。

    总而言之,怎么看都不值得堵死那条路。

    “我知道,我明白,多谢你。”

    有断无悔,十三郎诚恳姿态表示感谢,说道:“这么和你讲,常规道路我很可能走不通,不如提前决断。”

    程睿茫然问道:“常规道路走不通,为什么?”

    十三郎无法回答。

    定星盘不能随便透露,编造其它理由怎能骗得过程睿,退一步讲,即便告知实情他也不一定懂。

    无奈之下十三郎说道:“总之我需要那门功法,给不给。来句痛快话。”

    有点求人的样子没。

    血衣杀者反应干脆,反手扔给十三郎一枚玉简,脸上带着“作死之人不可救”的表情转身离去,再无一词。

    “别急着走呀,多少指导下要领。”十三郎在背后大喊。

    “自己想。”

    “教齐傲天时候难道也这样?”十三郎急了。

    “自己问。”

    “哎你这人......这玩意儿叫啥,咋连个名儿都没?”十三郎继续喊。

    “自己取。”

    “我靠!问下你。如今你觉着,灵机那个死老头儿,有没有可能故意害你?”十三郎突然转移目标。

    血衣杀者脚步忽顿,身形明显有些萧瑟悲苦,但仅维持一瞬便又回复漠然,挺胸而去。

    “自己猜。”

    猜你大爷!十三郎哭笑不得,半响无言。

    ......

    ......

    自始至终程睿没留意到,十三郎讨要功法没错,打算修行也没错。但未说明他什么时候开始修。

    这么的的事情呵,当真说干就干?

    那不成了笑话!

    当时当下忙到脚不沾地,哪来的闲暇与静心研究那个。功法拿来,想修时才能有材可用,即便真的开始修行,他认为自己与程睿与齐傲天两个也有不同,进退有据。

    发箍入肉但没有消失,十三郎有理由自信。长远考虑。这门功法由灵机所传,修与不修。都是一条必须抓着的线索。此外还有,这门功法是其构想中破局的关键一环,总放在程睿那里,十三郎如何放心。

    不管怎么讲,功法已经到手,十三郎将精力收回。重点两件事。

    其一大肆炼骨,不惜代价、不计消耗,在天道与狂灵道的冲突下朝填塞定星盘那个无底深洞,看它何时能有动静;其二为捉虫做准备,帮助齐傲天去除后患的同时、为将来铺路。

    值得一提的是。定星盘固然大肚如天,但也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比如像十三郎这样纯粹依靠仙灵石、狂灵石、甚至狂灵之骨炼化来修行,普通人、甚至连那些劫境大能都不可持久,原因并非资源一项,还有他们的身体会被装满。

    满了就没办法继续,再多资源都无用,必须提升境界、或者消耗掉才能继续。十三郎则不会,因为他有一个至今看不到填满迹象的洞......粗粗计算一下,飞升之后十三郎朝定星盘内灌输的法力,抵得上五六个甲子!

    定星盘依然如昨,安静得让人绝望。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狂灵之气、仙灵气对其身体、元神及魂之本源的洗炼从未停步,也就是说,十三郎事实上相当于经历了五六个甲子的细功慢磨,但其修为并未提升。

    如此三年,十三郎日日修行,夜夜在痛苦煎熬中洗练,同时关注各方动向,信息多由程睿处得来。

    他在等一个机会,或者说,在等待某些东西发酵完成的那一刻。

    直到近日,血衣杀者再度返归,告知十三郎:四方有动。

    直到今日,左、黄二人回报:虫已备妥。

    十三郎这才放下修行,一头扎进这个以往被程血衣当成休息恢复的浴缸内,彻底放松心神。

    热气蒸腾,半梦半醒,脑海内种种杂思慢慢剔除,只余一念。

    “是时候打仗了,验验成色。”

    ......

    ......

    一晃七天,十三郎精神饱满从浴缸中起身,整衣出关,穿廊过径,来到一座四方悬空,周围上下禁光闪耀的密室前。

    门前,左、黄两人默默等候,看到十三郎到了,纷纷上前。

    “少爷,咦!”远看不觉得,离得了近了,左宫鸣诧异看着十三郎的脸,神情微微震撼。其身旁,黄花姑娘目不转睛,连招呼都忘了打。

    “出来再说。”

    三年苦修今日有果,十三郎知道他们震惊的是什么,随意摆手着二人小心把住门口,其后整顿身形入内,对躺在正中央的那个人一番查看,微微叹了口气。

    “可准备好了?”

    “死驴不卸磨,来吧。”齐傲天干脆回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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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八章:虫难

    如果做个受难调查,最近这三年,恐很有人比得过齐傲天。

    十三郎也比不了,虽然他很忙,很苦,还不停地替齐傲天分担诅咒之力,承受无尽折磨。亲眼目睹三年来的变化,仅凭其至今还能保持神智这一项,齐家少主便有太多地方值得钦佩,乃至赞叹。

    他还挺乐观,从话语里便能听得出。

    “总听黄花姑娘吹牛,说十三先生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心狠手辣。”

    躺在地上不能动弹,齐傲天歪着眼睛讥讽道:“事到临头干啥呢这是,娘娘调?”

    十三郎笑骂:“想死还不容易,犯得着激我。”

    齐傲天说道:“没拿心情,实话是说罢了。”

    当年制订疗伤、兼破局方案的时候,十三郎提出活擒化骨虫这条计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此最坚定的支持者并非十三郎本人,而是身受其害、无时无刻不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齐傲天。

    化骨虫为寄生,危害本质上就是吸食修士的本命精元,但其过程非常奇异,应该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进入修士身体后,化骨虫首先做的是保护自身,化实为虚与血肉相融,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谁又是它、或者一部分。当其本能觉得足够安全,化骨虫开始扰乱修士灵根,也就是道基;通过这种方式,修士慢慢会失去调动修为的能力,成为一具拥有强大力量、但无法运用的行尸走肉。

    到这个时候,修士连元神脱壳的能力都没有了,若无外助,便只能任凭化骨虫为所欲为。

    完成这两条,化骨虫才开始干正经事:化骨为食,聚法成元。它释放出一种不明气息,使得修士全身筋骨慢慢退化,逐步变成与血肉相似;奇妙的是,此期间储存在修士经脉、血肉、乃至元婴内的修为会慢慢渗如筋骨——本为筋骨的那部分,使其逐步变成机器纯粹的精元。

    最后,化骨虫才开始享受美食,一点一点地吞食,一点一点成长,直到某天修士精华被它彻底吸光,人还是活的。

    一具全身无骨、无精华、无法力、无修为、无痛苦、甚至无感觉的活死人。

    到这里人人都能看出来,化骨虫这类妖虫既强大也脆弱,强大因其难以从人体内分离,脆弱则因为它对身外威胁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寄望于“不杀”!然而话说回来,当有人意识到这个人真的无法救治,剩下的选择毫无疑问,会将被寄生的修士杀灭,化骨虫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等死。

    当初一战,身中化骨虫的两个人,齐傲天察觉太晚、加上连番逃亡激战顾不上处理,当大家传送初步安全后,可用“病入膏肓”形容。反之苏老板运气比较好,入体一半被齐傲天以真火附身,虽然此后仍入肉身,但其一直在第一步骤挣扎,来不及对苏四做出太多手段;再后来,十三郎以胭脂火灵相助,历时七昼夜,终于将那只化骨虫从内部炼化,消除祸根。

    齐傲天怎么办?

    ......

    ......

    “楚胖子不止想杀了我,还想要我一身修为。”

    地面上,阵法中央,齐傲天的身体像一团混水般流淌,说话的时候,其面孔几乎平贴在地面,形容不出的诡异,更有发自心底魂魄的怨毒与痛恨。

    “三年活罪,我对化骨虫了解的足够多;现在的我就是一块人形大补丹,只要有办法把化骨虫取出来,余下就是最最纯粹的法力与精元。”

    这番话道出化骨虫的应用方式,可将它看成一条最最高明的炼丹虫,所用材料为活生生的修士,炼出来的成品就是人形丹药,需在严格保护下才能进行。除了这一点,化骨虫培育、化骨过程也是问题,周期太长,且多半不太好养。

    回头想想当初那一战,楚胖子开始不出全力,后来发觉有机可趁,遂以化骨虫用在齐傲天身上,用意无非是独享这个战利品。

    他要的不仅仅是齐傲天的命,还有他两千多年修来的精元法力,与身体里的一切!

    齐傲天明白的事情,十三郎同样心知肚明,于是说道:“你说的我懂,我肯定化骨虫能取出来,但不确认我的方法可行。如果不行、或中途出现什么变故的话,再想别法千难万难,你就死定了。”

    这话说的轻了,问题又何止这些。可预想的情形是,不要说取不出,只需化骨虫出现挣扎,使得齐傲天化骨而成的那些银波动荡,结果会造成骨肉不分,变成一个,变成什么......

    脑袋长在胳膊上,大腿骨跑到肚皮,脚掌飞到头顶,谁敢说一定不会发生?

    十三郎说道:“反之如果你不想,经过胭脂鸟这几年追踪研究,有七成把握将其杀死在体内。”

    三年相处,彼此熟到不能再熟;不谈言语交流,仅道无数次替其分担诅咒,十三郎也不忍就这么看着齐傲天死掉,或变成废物。

    “我已经死了!”

    齐傲天大叫着想摆手,做出来的动作却是整条手臂如水波荡漾,透过皮肤能够看到,其臂骨变成一条银白色的圆形通道,内里如水银缓缓晃动,真的是......无法形容。

    “你心里知道,这样的我还不如死掉。”

    声音嘶哑尖锐,齐家少主拼命摇头,让人忍不住担心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倒出来。

    “四老板的情况我看到过,与我完全不同。化骨虫入体时间太久,纵能杀死,期间必有一番大战;如今的我哪经得起被当成战场,势必变得一塌糊涂。”

    “至少还有元神。”十三郎默默说道。

    “那也不行!我的神域散了,法相化了,只剩下元婴虚弱不堪,而且没有合适肉身可换;纵有也会大大跌落。除非......你把肉身献出来,本少主可以考虑。”

    “滚蛋!”十三郎破口大骂。

    “就知道不行。”

    齐傲天不生气,语气幽幽说道:“唯一希望就是像你说的那样,让它自己忍不住现形,完完整整抽出体外;此后我才能重拾道业,以狂灵道把身体炼回原样。”

    话头忽转,齐傲天说道:“事实上,化骨虫也帮了我的忙。此前我的修行出了问题,法力本身就不稳,如今再不用担心这个,加上有了正统功法,重修狂灵道,我有把握在最短时间内破劫。”

    十三郎说道:“这个我信。”

    彻底重修,凭空继承一身强大修为、且不需要丝毫调和,再大过错都能挽回。此劫可破的话,齐傲天因祸得福。

    齐傲天努力笑了笑,说道:“传说劫境修士个个都要经历生死大难,劫之一字由此而来。之前我还不相信,现在印证了,果然前人之言不虚。”

    听到这里十三郎忍不住笑,说道:“个个像你这样,劫修应该再少十倍才算数。”

    “就是个比方。”齐傲天何尝没有怨言,内心觉得老天实在太残酷,破劫之难远超预计。想了想,他继续说道:“程血衣那边,我觉得他在主动寻劫。”

    嗯?十三郎有些不解。

    “落在你身上。”齐傲天解释着,幽幽说道:“若非为了这个,估计他不会与你联手。”

    “好大帽子!”十三郎少许明白,讥笑道:“夸我我没意见,别乱捧,我怕摔死。”

    “我说真的。”

    想想觉得没意思,齐傲天说道:“算了算了开始吧,耽误下去,胭脂鸟非把我的火源真力全部吸光不可,反倒成全了它。”

    “那是你的荣幸。”淡淡嘲讽一声,十三郎挥手激开阵法,重重禁制弥漫足有数万,将齐傲天全身上下层层包裹,纵为流动之体也丝毫动弹不得。

    十三郎还不放心,反手把三殿下与天心请出来,准备万一化骨虫露而不出,借助它们的神识之力、与毒性强攻。

    只是预备,化骨虫奇异莫名,能否生效,十三郎自己也不知道。

    齐傲天能看到周围一切,一脸惊异道:“这条大狗不简单,有龙气。”

    是吗?十三郎多少有点诧异,不是震惊齐傲天的眼光,而是怀疑三殿下的变化;他暗想当初大家可没这么直接说,难道是因为这三年......

    “汪汪!”三殿下狂吠两声,大约是觉得十三郎墨迹,赶紧办事赶紧让自己回去,继续抱着球球睡觉,继续成长。

    “急什么!”

    大事不容生乱,十三郎厉声呵斥,传出神念威胁嘲讽,要它务必保持警惕但不能轻易行动,否则必定杀之剔骨扒皮取肉炖汤。

    “呜呜......”

    殿下老实了,十三郎再度挥手,将最新一批、数量多达五万的厌灵蚁通通放出来,密密麻麻如云雾弥漫,真正神仙难闯。

    有了这些手段,哪怕化骨虫有天大本事,纵使懂得虚空遁法,也别想轻易离开。

    做够准备,十三郎这才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玉瓶,启封放置在齐傲天身边、事先早就准备好的凹巢内。一股淡淡香甜气息随之散放出来,室内无论是人还是兽,精神均为之一震。

    为了不让化骨虫察觉,这里是唯一不受禁法控制、无一丝波动之处。当然,假如它认为这里最安全,那最好不过。

    “这就是降头蜂的蜂浆?挺好闻的。”

    齐傲天还能开口,好奇之后板正神情,说道:“感觉到了,我的血脉已被提纯,日后修行必能事半功倍。”

    十三郎微讽道:“那得多谢我才行。”

    言罢,十三郎最后取下一只专用兽环,法力催动忽又停下动作,望着齐傲天看了半响。

    “咋了?”

    “稍后你会彻底失去神智,直到成功或者......还有什么话,最好现在说出来。”

    “呃......”

    齐傲天认真想了想,说道:“想托点事你又不答应。这么着,万一不成功就把我杀掉,之后该怎么用,你心里明白。”

    该怎么用,不是该怎么做。

    十三郎半响无言,良久忽然笑起来,笑容不见忧伤愤怒,相反诡诈而且得意。

    “知道了,我会的。”

    ......

    ......r1152

第一三五九章:半梦半醒之间(一)

    齐傲天看到许多人,很多事,或者叫画面。其中,有些是其经历且有记忆,有些是其未经历但又真实发生,还有些是其经历过、但却毫无记忆、或者忘记的事。

    多年前,人丁历来不旺的齐家本系诞生一名男丁,其母产时精元耗尽身亡。齐家老祖罕见出关,亲自为此子观相。

    “灵台空明、道基坚稳、慧海如渊,各方面均为上上之选,可惜啊......先天有缺,丹石人力无法扭转。”

    “孙儿仔细看过,未发现任何不妥处;老祖为何这样讲?”

    “你不懂。胎时五月,心智初生,其母临难感受到一丝惊怖之意,进而导入胎体。自那时其,此子神魂中便有一丝惊意。”

    “惊怖之意,老祖说的是那次意外?”

    “那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那是......”

    “这个你不用管。”

    “......神魂受惊,是不是意味着胆小怕事,天性怯懦?”

    “当然不是。喜乐忧思悲恐惊,惊为七情之尾,既不是恐,也不是忧,更不是怯懦。但要注意,惊可生恐也可变忧,容易受惊,意味着意志难以坚定。”

    “老祖是说,易惊不等于懦弱,但能造就懦夫。”

    “有点相像,但未道出全部。相比其余六情,惊意通常来的容易去的也简单,通常并不为人所重。比如,听异响,见意外,闻诡事,都能使人受到惊吓;不要紧,意外受惊为人之常情。惊后恢复容易,并无什么恶劣后果。心性狠毅之人,见怪不怪心若磐石,非寻常事所能惊动。再若那些身居大位者,比如六宗首脑,便是天降雷霆。生死之变,也能坦然面对。”

    “既如此,何需忧心?”

    “刚刚说的是寻常人,具体到这孩子,其神魂先天带有惊意,就好比一根看不见、但又始终存下的引线,但凡遇到能够触发此引线的事、物、人等等,便是天大麻烦。”

    “哪个生来十全十美,受惊易躁。难道不能通过锤炼改变?”

    “等你修到老夫这个境界就会明白,此事涉及精神本源,奥妙无穷,真境都未必能理清弄透。”

    “没有办法改变?”

    “若仅仅是神魂受惊,或许还有可能转变,偏偏此子降生艰难连累其母,终亡时一抹悲意亲愁袭心,再添隐创。惊意好比引子。伤情好比禁锢,引子被牢牢禁锢心海。表现出来的样子为敏感、多疑、凡事总爱联想到阴暗处。唉!幼儿有灵但无知,连其自身都无所觉,外人更加无从查找,算下来......”

    “孙儿想知道,是否还有办法可想?”

    “世间不存在无解之事,办法当然有。但要靠机缘,或干脆说是运气。”

    “孙儿不能指望运气,望老祖教我!”

    “不靠运气,那只需......”

    “只需怎样?”

    “只需有人打开其心海,切断、或以另外一种方式代替引线。自然可解。”

    “......具体该如何?”

    “心海不是道法神通可以打开,需得有人、事、物、情在其心中位置超过胎儿对母体之情,才有可能产生绝大刺激,进而破解、或者代替。”

    “成胎之儿与母体血脉相牵,根本就是一体,要超越它......怎么可能!”

    “不仅如此。即便有人、事、物达到那种程度,要破解,还需一场剧变才可。通常讲,那种剧变多半为惨事,发生后或有涅槃之效,也可能导致其就此沉沦,那便真的无解。”

    “......孙儿明白了。请问老祖,此患后果怎样?”

    “易惊必定易怒易躁,惊慌忙乱、举止失措这些都算轻的,临大事、草率决断最最严重。”

    “老祖的意思是说他......难成大器?”

    “大器?心性天缺,该怎么说呢......本系凋零不是一日一年,好不容易诞生麟儿......也许,老夫这一脉已至尽头。”

    “......”

    “可惜素素是女儿身,若不然......若不然的话......”

    听完老祖的话,其父在其母亡妻身旁沉默足足三日,后给男孩取名为:傲天。

    此刻他、还有老祖都不知道、应该说没有注意到,在那番对话发生时,身边恰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素素。

    ......

    ......

    “小天,知道爹爹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

    “因为呀,爹爹希望你连天都不要怕,不要被任何事情吓倒。”

    “我本来就不怕天。什么事情都吓不倒我。”

    “那就好咯。走,跟我去暗窟。”

    “暗窟?那里有好多......”

    “害怕了?”

    “不怕!”

    “那就和我一起去。”

    “去就去。”

    “还不许叫。”

    “不叫就不叫。”

    那年齐傲天三岁,齐素素八岁。

    ......

    ......

    “小天,怎么不炼气?”

    “不想炼。”

    “为什么呢?”

    “老师害我。”

    “老师怎么会害你?”

    “教我的功法太简单,效果不好威力也不大,不是害我是什么。”

    “你才刚刚开始修行,需要打实基础才好,还有老师是爹爹亲自请来,怎么会害你?”

    “爹爹也在害我。”

    “别瞎说,爹爹怎么会害你。”

    “爹爹比老师修为更高,要不是害我,为什么自己教我更好的功法?”

    “修为高不一定教的好,你还小,谁都可以教的。再有爹爹修行有点问题。所以不能亲自教你。”

    “那好啊,你来教我炼气。”

    “我?”

    “是啊,不是谁都可以教我吗?”

    “可是......”

    “呵呵,就知道是骗我。”

    “怎么会呢。那好,我来教你,但是不能告诉别人。”

    “好。”

    “谁都不能说。此外。老师教你的时候不许再乱跑,更不能发脾气,还有最要紧的,不要胡猜别人害你,没有人想害你、也没有谁敢害你,懂吗?”

    “知道了知道了,快开始吧。”

    那年齐傲天快六岁,齐素素十一岁。

    ......

    ......

    “小天,想什么呢?”

    “想我娘。”

    “......”

    “还有我爹。”

    “想爹爹。那很好啊!可你为什么不高兴?”

    “爹有问题。”

    “瞎说!”

    “不是吗?爹爹总说娘亲死的不明不白,可又不去查,更别提报仇。”

    “这个......你怎么知道?”

    “爹爹自己说的。”

    “爹爹会这样说?”

    “差不多。”

    “差不多就是差很多。说实话,爹爹到底怎么说?”

    “爹爹经常自言自语,一会儿说娘亲有冤屈,一会儿当年事情蹊跷,因为什么什么才会导致精元不稳,可又不说明白。”

    “这和你刚才说的可不一样。”

    “差不多的。”

    “好了好了。既然爹爹经常这样。你应该也习惯了,为何今日怎么突然想这么多?”

    “因为......我娘在的话。他们一定不敢那样。”

    “他们?”

    “旁系那些人,还有本系的几个。”

    “他们怎么了?”

    “他们说我。”

    “说你什么?”

    “没什么......”

    “到底说你什么?”

    “......真的没什么,老师也说没什么,还有爹爹也......”

    “跟我来。”

    “......去哪儿?”

    “去找他们!我要挨个去问,到底他们说些什么?”

    “啊......还是算了吧,我......”

    “怎么。怕了?”

    “不是。我......”

    “小天啊,知道爹爹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连暗窟的边都不敢靠近。”

    “真的吗?”

    “我可曾骗过你什么?”

    “那倒没有。”

    “那你去不去?”

    “......好吧。”

    “果断点!”

    “好。”

    “大声点!”

    “好!”

    那年齐傲天十岁,齐素素十五岁。

    ......

    ......

    “小天啊。比试准备的怎么样?”

    “没问题。”

    “那就好,能拿第一不?”

    “没问题!”

    “那就更好了。小天,你看那是谁?”

    “谁?原来是他啊,手下败将。”

    “我知道,他刚刚输给你,可......我要你去做件事。”

    “什么事?”

    “去和他谈谈,告诉他怎么才可以打败你,或者打平。”

    “什么?!”

    “听不明白吗?”

    “当然明白,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帮他恢复信心。”

    “这我也知道,可......为什么我要帮他?”

    “因为他姓齐。”

    “他是我的对手!”

    “只是比斗对手。将来上了战场,他就是你的族人,你的兄弟,还是你的兵、你的将。”

    “......他和别人一起和我做对,别说那是小时候,现在也这样。”

    “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才更要那样做。”

    “您是让我......装样子骗他?”

    “当然不是,我要你用心去关怀被你打败的人,设身处地为他们想,包括那些和你为难过的人。”

    “为什么?!”

    “首先还是因为他姓齐,然后因为你是齐傲天。”

    “我不明白......”

    “傲天,傲天,你要好好想一想,这里的傲,到底是怎样的傲。”

    “呃,我会好好想的。”

    “呵呵,在想清楚之前,先去告诉他该怎么和你比试。”

    “那样的话,他要是告诉别人怎么办?”

    “他不会的。若真的会,对你而言也是好事情。”

    “为什么?”

    “先别问,等结束了再和你解释,好不好?”

    “呃......好吧。”

    那年齐傲天十七岁,首次参加宗族大比。

    最终,齐傲天未能夺取境第一,却因为几次让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举动惹来许多非议、甚至嘲笑;与此同时,齐家另有一名天才少年开始展露头角,名字叫齐守仁。

    比较意外的是,往年被誉为齐氏立族以来最出众的女性族人,齐素素在此次比斗中大失水准,非但没夺走同境魁首,甚至连三甲都没能进入。因为这件事,齐家老祖大失所望,齐傲天那位原本就有些意志消沉父亲越发沉沦,自此常入死关苦苦修行一门奇异神通,绝少再过问齐家的事。

    其中也包括齐傲天,与齐素素。

    当然那是后话,赛罢刚刚出来结果,齐素素便找到齐傲天,问他:“因为弱点被人知道,所以没能拿到第一,你后不后悔?生不生气?”

    齐傲天沉默很长时间,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回答齐素素的问题,而是提出反问。

    “姐,你会害我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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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十章:半梦半醒之间(二)

    “十七年呵!”

    降生后多与素素相处,十七岁的齐傲天从未叫过她一声姐。本文由

    首发

    第一次姐弟相称,他问的不是亲脉柔情,也未回答素素所问,而是直接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话。

    你会不会害我?

    会不会像别人那样害我。

    是否正在用别人学不来的方式害我。

    素素并不意外,也无愤怒,但有万千感慨难言......二十出头的姑娘,鲜花怒放般的年纪,这样非但不显老成,反让人觉得沉重。

    齐傲天感觉到了那种沉重,有些羞愧。

    “姐......”

    “姐姐懂的。”

    一贯柔和的声音,比平时更温柔的眼神,素素伸手去抚着齐傲天的脸庞。

    “小天生来就懂事,远比别人看到的更优秀,当然压力也比别人看到的大......”

    望着少年放下伪装的脸,素素目光怜惜,用右手帮其理理身后发辫,缓缓说道:“当年弟弟降生,正值曙光前的那一刻,偌大天空比平时更加漆黑沉重,见不到一丝光。”

    “婴啼时,娘亲离世,天空似乎更黑了,但只过了以瞬便迎来晨光绽放,老祖心生感应,之后有了那番判词。”

    “齐氏立族至今,本系凋零渐成大势,不知多少双眼睛盯在弟弟身上;那番话传出后,弟弟身上凝聚的警惕非但没有因此减少,反比以往更多。”

    “生平未见之资啊!这样的评判,一句天性有缺如何能够抹杀得了。”

    素素神情有些迷茫,缓慢而谨慎说道:“老祖智渊如海不可测量,我实在不明白他老人家为何那样讲,但其结果依然造成。就连父亲也......”

    “若为了磨砺,大可换成别的法子,比如......”

    后面的话没讲出来,素素认真想了想,清丽面容舒缓如春风,感觉好像放下一座大山。

    “所幸的是。小天从出生开始就很聪明,比大家想的更聪明,聪明得多。”

    齐傲天一直默默听着,说不出一句话。

    望做他的脸,齐素素严肃说道:“伪装很难,痛苦难以忍受,更要紧的是,伪装时间长了便会真的影响到心性。弟弟年幼,正值心性成长成型时候。怎么可以防范所有人?”

    齐傲天默默低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弟弟放心,你有傲天之才,齐氏立族以来最出色的本系弟子,天命所归,没有谁动得了你。”

    “姐姐不懂天性有缺什么意思,但是我想,弟弟应该扩充心胸。现在起就把自己当成齐氏宗主。”

    “相信姐姐的话,只要做好自己。能打败你的人,便只有你自己。”

    声音转为亢烈,齐素素凛然说道:“真有宵小之徒觊觎,姐姐定会先杀了他!”

    ......

    ......

    “小天啊,修行如逆水行舟,不图快。重要的是不能停步。我建议你把境界压一压,根基越是牢靠,将来遇到的麻烦越少。”

    “练气十二阶,十年是过,二十年也是过。这个阶段压制十年,将来省下的可能是五十年、一百年,甚有可能是一辈子。”

    “姐姐的看法,以你的资质与条件,结婴之前不至遇到太大难题,至少不用像别人那样争分夺秒;既如此,便不要把速度看得太重。元婴之后,一境修行动辄千年,此前快几年慢几年,有什么关系呢?”

    “相比境界,姐姐更担心你的心性,有意压一压境界,不会错。”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十年,二十七岁的齐傲天筑基成功,随即面临一项选择:娶妻。

    宗族延续不能只依靠老祖,最可靠且最能壮大种族规模的方式仍和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对修士来讲,筑基之前通常不会考虑此事,就好比凡间男子需要成年。但要注意一点,宗门弟子,尤其似齐氏这样有着庞大家业的宗族,假如道业方面值得期待,娶妻时间也会随之延后,甚有可能终生不娶。

    娶妻、生子,难免因此分散精力影响修行,只要不是畜生、或修炼某种邪门功法,谁也不能做到血脉无情;此外还要考虑到,亲情加重,可预料的因果牵扯必然增多,成道越发艰难。

    需要强调一下,这里说的娶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不是随便意义上的侍妾或者双修,更非功法采补需要。这场婚事会讲究门当户对,所选对象有限考虑资质,娶妻后更要相濡以沫,生下来的孩子才有资格入谱从列,成为本系子弟。

    一句话,娶妻不是儿戏,需要当成终身大事来对待。

    正常讲,似齐傲天这种出身,才刚刚筑基便考虑娶妻,委实太早了。

    关键在于,齐傲天筑基的年龄。

    二十七岁,普通修家会当做奇迹,对齐傲天来说......太慢。

    很简单的道理,筑基修士的寿元,满打满算不超过百五十年,期间不能凝结金丹的话就会死,死而无后,本系等若又折一枝。

    很合理的考虑,提出建议的人自然就多,齐傲天的父亲刻意出关,专门就此事作出安排,希望了断一块心结。

    齐傲天平静而坚决地拒绝了父亲,理由不肯说,其它劝说的人就更不用提了,费尽唇舌,连个正经眼神都换不来。

    这种态度给齐傲天带来很多麻烦,有人说他不孝,有人说其不肖,甭管不孝还是不肖,总归是个不成器的货,应该......应该直接免去其继承资格。

    呃对了,应该那部分没有人明着说,当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做主;事实上,不管考虑到宗族规模还是为了避免麻烦,任何宗族在继承人的选择上都有相关规则,绝大部分子弟早早会被取缔资格。以免内乱。仅就齐氏而言,当时还有大批优秀弟子可以选择,少一个二十七岁筑基的齐傲天,应算不上什么事。

    奇妙的是,无论正面询问、还是侧面打听,齐傲天虽然混的不怎么样。但他的名字始终不曾被抹去,意味着老祖的目光随时有可能落在其身上。

    那怎么行呢?

    那时候的齐傲天,就像一颗躺在阴影角落里的钉子,不小心就会刺痛一些人。

    ......

    ......

    “小天啊,我和父亲说过了,今后和你一起修行。”

    经历三次“意外”不死,素素把洞府搬到和齐傲天一起,如有出行也会相随,几乎再没有分开过。

    齐傲天没有拒绝姐姐。也没有表现出惊喜,三十几岁的他变得沉默了,轻易不愿开口与人交谈,除了素素。

    这样又过了些年,齐素素因为分心太多,修行被耽搁的程度越来越深,于是宗族内又有人提出来:让她嫁了吧?

    女儿身,本就没有继承大位的资格。加上修行不够顺畅,齐素素的地位随之降低;反倒齐傲天。一路修行不快也不慢,稳稳当当时刻不停。如此时间长了,年纪轻轻的他给人的感觉稳实而且厚重,与当年传闻、尤其那番判词相比,俨然两个人。

    然而......

    “不行!绝对不行!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谁都想不到,听闻齐素素将婚。反应最激烈的并非其本人,而是被她一直照顾着的齐傲天。他就像一座沉闷多年的火山,头顶盖子被掀开后,内心愤怒彻底爆发,几若疯癫。

    “没有人配得上姐姐。绝对没有!”

    对着每个人,呃,应该说面对每个可以说话的人,齐傲天表现都像个疯子,听不进任何人、任何话,完全不可理喻。最要命的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与素素商量过,完全自作主张。

    最后,当事情闹到不可开交,当父亲黑着脸出关,怒斥齐傲天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居然喊出下面的话。

    “要把姐姐从我身边夺走,除非先杀了我!”

    麻烦大了。

    ......

    ......

    “听说了吗,齐家出了丑事?”

    “齐傲天,还有那个号称男儿不可敌的齐素素?”

    “就是他们,姐弟啊,呵呵!”

    “有什么大不了,人家早就住一块儿,反正不是一个妈。”

    “是啊是啊,哈哈,反正不是一个妈。”

    “难怪当年老祖会那么说,这个齐傲天还真是......天性有缺。”

    “易惊?哈哈,这次易惊的可不止他一个,整个齐宗都灰头灰脸。”

    “你没见着他爹,那张脸气成什么样。”

    “活该!当年齐傲天的母亲可不是一般人,不知抽了那根筋,居然跟了那个闷罐子。”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可齐门本系。”

    “是啊是啊,本系,哈哈哈!”

    风评如潮,那段时光,齐氏子弟出门仿佛顶着利刺顶着脊梁骨,个个抬不起头;内部自也是一团乱麻,群情沸腾。听所齐氏娇女有意出嫁,原本包括五大宗门均有人杰出子弟求亲,如今全都不见了影子,就连那些实力地位远逊齐氏的宗门、纯粹报着运气来的人也都打起退堂鼓,若非惧怕齐氏发怒,恐也撂挑子走人。

    这般情形,可想而知各位宗族大佬多么愤怒,齐傲天的爹如何失望,当然,更重要的是齐氏内部压力如天,众口一词。

    齐素素非嫁不可,实在不能嫁,唯有驱逐!

    事情最终这样解决,齐氏嫁女,给齐素素挑选的女婿是一名资质寻常的散修,且在婚前增加一道程序:验朱砂!

    为消流言,唯一的法子就是证明齐素素是处子,而且要公开。

    如此一来,齐氏颜面得以保全。

    齐素素呢?

    只要脖子上顶的不是猪脑袋,人人都能明白验朱砂对一名未出阁的女子意味着什么,别说齐素素这样的女子,便是寻常人家、百姓之身,谁能受得了如此屈辱?

    齐素素很平静,不是装的平静,是真的很平静、从里到外的安宁祥和,其眼中甚能看出幸福。

    “小天啊,或许你会不信,姐姐其实很开心,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对着自知闯下弥天大祸、脸色苍白如死人的齐傲天,素素最后一次帮其整理发辫,柔声安慰:“从小我就知道,这是我所喜的、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我为女身,注定不能主掌大位;我也不想嫁入豪门,不喜欢掌位持权,更不喜欢背负、不喜欢伺候人。”

    “我喜欢出行,向往看遍天下奇异,走遍星空每个角落。今后离开宗族大门,有了这样的夫婿,我将有机会去完成这个心愿。”

    “爹爹知我,为我尽了心;以往无奈抗拒不了大势,这次顺着势头,正好如了我的愿。”

    “爹爹为我挑选的人其实很好,真的很好。”

    “而且你知道吗,当年娘亲......姐姐说的是你的娘亲,传说她也有过这样的志趣,后来......娘亲之所以选择父亲,并非因为他多么出众,将来有多大成就,而是因为父亲够老实。”

    “所以啊,不要责怪爹爹,爹爹已经做到他所能做的最好。”

    “不要责怪族人。他们被**遮了眼,这是错,不是罪。”

    “不要埋怨老祖。我相信他老人家必有深意,而且,似乎有了效果。”

    “不要怨恨世人,他们只是不懂,不懂不是罪,是可怜。”

    “相信姐姐,将来你会遇到一个最合适你的女人。她会知你、懂你、盼你、捧你、帮你,她会责你、骂你、恨你、督促你;她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成为你的智囊,成为你的内助与外势,成为你放弃一切的理由。”

    “最后记住姐姐一句话,你为傲天,傲者不为骄横,不为怨艾,不为颓丧,不为狭隘......”

    “好了,姐姐这就走了,日后相见或许无期,高兴点。”

    出嫁是女儿一生中最美的时候,齐素素也不例外。素来喜素的她一身大红,人如花娇艳,笑如水般柔;轻轻捏了捏小弟的脸,红衣娘子飘然离去,与那名久候多时的散修一起,自此天涯。

    风吹来,吹歪了齐傲天刚刚编好的发,吹眯了他的眼,吹来一句亲透叮咛。

    “遇事勿慌,心胸务必放开阔,要乐观啊!”

    ......

第一三六一章:半梦半醒之间(三)

    齐素素远嫁,很快便与其道侣云游他方,自此从人们的视线内消失。验朱砂虽被传为笑谈,但也证明了清白,况且齐氏强大不容冒犯,经过一段时间沉淀,姐弟风波慢慢平息。

    齐氏恢复平静,许多人松了口气,但,时间并未持续太久。

    原因仍在齐傲天身上,因为他变了,变得如此彻底,那样决绝,与过去完全是两个人。

    ......

    ......

    “孩儿往日顽劣孟浪,连累父亲、连累老祖、甚至连累宗族;今日起,傲天发誓回归正统,请父亲大人督促。”

    ......

    “四叔祖一生为齐氏操劳,往年孙儿多有误解,体谅不了叔祖苦心,请四叔祖谅解。”

    ......

    “你我皆为齐氏血脉,分什么本系旁支,族弟若有事务不协,为兄愿助一臂之力。”

    ......

    “近日来,孙儿道业偶有明悟,然一关节始终不能堪破,求长老指点一条明路。”

    ......

    “背主之奴,任何借口均不能掩其罪,杀!”

    ......

    “番地作乱,几等同于凡间造反,不赦之罪!本人以齐氏本系传人,焉能畏惧区区险恶,请长老赐我一只族令,率众征罚。”

    ......

    “臣服宣誓效忠,齐氏会解尔等之忧,讨伐尔等之仇敌,执迷不悟者,杀!”

    ......

    “尔等的苦衷我知道,尔等肚子里的那点歪歪肠子我也清楚。所以,闭上你们的嘴!”

    ......

    “我为本系血脉,守仁同样为我齐氏传人,且有扛鼎之力、栋梁之才,莫再试图调拨我们兄弟间的关系,否则。休怪傲天翻脸无情!”

    ......

    “行善为仁,杀身亦能成仁,仁之一字意味万千,守仁啊,你心中的选择是哪一条?”

    ......

    “六族好似兄弟比肩,同气连枝,兴衰如期;你我犹如演法双士,争的是道,斗的不是气。傲天愿以道念为誓。绝不先负于程。”

    ......

    如此这般。

    日日月月,月月年年,齐傲天以崭新的面目出现在六宗面前;经历无数风波剧变,亲身参与多次杀劫,齐傲天给人的印象越来越具有王者之相,声誉日隆。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经过初期平淡后,其修为也像刚刚破土的竹笋。可劲儿朝高里拔。

    筑基,结丹。元婴,化神,仅仅一千一百年,齐傲天准备冲击生境,准备凝聚法相的时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第一件是喜。上千年观察,在详细了解齐傲天的过后后,老祖将其招至洞府,赐其浑天大印!

    自那时起,齐傲天在夺嫡之争中彻底占据上风。直到齐氏老祖归天。

    第二件是哀,齐傲天的父亲破劫失败,拼尽全力保留三日性命,并于弥留之际召来齐傲天,给他留下一段不太好理解的话。

    “我是你的父亲,所以我知你,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还有将来的有限时间内,一直都知道的很清楚。”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为父尽了全力保护你,帮助你成长。”

    “这些年,你一共经历过八十七次劫难,其中四十一回关乎生死。”

    听到这里,齐傲天脸色微变,似有些不信。

    “不会错的,为父比你清楚的多。”

    齐父看去老实的面孔浮现出一丝得意神情,其后突又变得阴郁,沉重,眼眸深处一抹浓重戾色,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头即将苏醒的恶魔。

    虽只持续一瞬,但已足够让齐傲天体会到那种摧魂荡魄的惊怖,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齐傲天显得很平静,甚至比刚才听到那些杀劫数字还要平静。

    齐父望着他那张平静的脸,默默点头说道:“很不错,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为父断言,若无太大意外,将来你还会经历一次大劫,方可真正领悟傲天这个名字的意思,方能真正笑傲九天。”

    齐傲天不是太明白这句话。

    齐父艰难笑了笑,说道:“为父快死了,适才以劫力释放威慑,父子情感加上威慑,绝非你现在的境界与道心所能承受。”

    齐傲天沉默不言。他心里知道,父亲的意思是告诉他,装出来的平静没有用,哪怕别人看不出来,终究还是掩饰。

    “素素教了你一些道理,挺好,但也有失迂腐;素素毕竟是女孩子,性情淡泊不爱名利,知道大位凶险、但不知道它有多凶险。能做到那样,已经很不易了。”

    “为父一生平庸,如今快死了,已经教不了你什么;只有三句叮嘱,若能记下来,或许还有点用。”

    “其一,惊与不惊,终归要看本心如何。有惊无恐、惊而不乱,则有百利而无害。”

    “其二,为人之道,不必苛求事事完美,不要奢望人人顺心,道法自然可用于人道,日后慢慢揣摩其真意。”

    “第三,为父知道你计划要做很多事,比如寻回素素归宗,别忙着否认,有没有心里明白便好。为父要告诉你的是,破涅之前,万万不可触及你母亲的那件事。”

    听了这句话,齐傲天终于动容,豁然抬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质问:“您是说,母亲之事确有......”

    严厉声音自此中断,齐父做了他这辈子最最果断的事,讲完即死,连儿子的话都没有听完。

    望着父亲陌生的遗容,齐傲天足足楞了好半响,心里才意识到这个躯体再不会回应自己的话,再也没有机会等到自己完成心中的事、亲自向其质问的那一天。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计划,但不知道是什么计划,且已看不到自己完成那些计划。

    他给了自己生命,以他自己的方式给予疼爱,却不肯轻易送出一个褒奖的眼神。

    他并不喜欢自己,齐傲天确信这一点,之所以尽心但不见面,是因为那种情感多数是从亡妻身上转移而来。

    他对妻子有愧,对儿子有恨,但又不能不全力守护;除了这件事,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炼之中,为的刚刚叮嘱给齐傲天的那句话。

    不破涅,不得过问!

    “爹!”

    密室一声凄厉哀嚎,听在耳中好似孤狼对月狂嗥,良久不绝;片刻后,另一道尖声破喉而出,齐傲天的身体陡然间弹起,仿佛在诈尸。

    “娘啊!”

    “我靠!”

    手握重重禁制封堵,当中一条青虫蜿蜒如路,半截身体还在齐傲天体内。随着两声尖叫,青虫陡然翻腾起来,尾如头、头似尾,用力朝来路上钻。十三郎一时手忙脚乱,十指连弹彷如轮弦,喝骂声声。

    “你妹啊!这个时候表孝心!”

    ......

第一三六二章:狂灵半式

    化骨虫长三尺,细如筷,全身披挂环状鳞甲,粗看活像一只超长蚯蚓。

    哪有这般大力的蚯蚓呵!

    随着两声尖叫,原本因瞑目虫而浑浑噩噩的化骨虫好似突然醒过来,缓慢爬出来的势头骤然终止,身躯如拱桥回弹,所有鳞甲直竖如刀,其厉足以切金断玉。

    这没什么,别说它仅仅是一层鳞甲,便是真的利刃装在身体上,十三郎也不会因此松手;真正要命的是,这只化骨虫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以十三郎那样强横的肉身,居然拉之不动!

    “这怎么可能!”

    三年筹划,方方面面十三郎都曾仔细考虑过,对可能出现的种种意外均有防范,但他从来没想过、也不可能想到,区区一条长虫能与自己角力!

    角力就角力,相比拔河,十三郎最怕的不是拉不动,而是这条青虫会不会自断身躯,留下一半在齐傲天体内。

    既然它不这么做,还有什么可说,拔!

    “给我出来!”

    吐气开声,十三郎索性不再管什么阵法禁制,双脚踩上齐傲天的身体,双手齐握用力一拉。

    “嗷!”

    尖嗥再响,神智全失的齐傲天也承受不住剧痛,身体硬生生被拉成喇叭形;化骨虫拱起的身躯再度被拉直,下方与齐傲天相连处浮现层层血色纹路,顺着皮肤一路铺开。更诡异的是,隔着皮肤能够看到,齐傲天体内血脉流转,那些化成液体状的骨骼齐聚一方,慢慢被拉成一个倒置圆锥。

    化骨虫之毒辣,实称得上天下无敌。

    “孽障!”

    十三郎气的红了眼,不得不放弃原先计划;因为这样下去,拉出来的将不仅仅是化骨虫,还有与之近乎完全融合的齐傲天......皮肤内的一切。

    “给我上!”

    二声断喝,几道低吼同时响起,三殿下全力施为,一条肉眼可见的银色丝芒电射而出,由齐傲天的头颅钻入,一路向下找到化骨虫的余身,再变千万丝芒纵横。

    三年大睡,嘲风兽得到的好处不可计量,如今的它神识已经彻底实质化,别说化神,便是生境、劫修亦不好与之相比。

    “呱!”

    天心蛤蟆长舌弹出,顺着环状鳞甲的缝隙钻入,轻轻刺破化骨虫的一点皮。与此同时,齐傲天体内嘶鸣大起,胭脂鸟如印记出现在皮肤周围,利喙猛啄。

    即便这样,化骨虫仍能相持。

    此时可以看到,齐傲天身上被拉起来的部分,血色纹理明显趋散,颜色也变得淡薄,周围银流速度变缓,可它就是不停。很明显,青色长虫意识到大祸临头,竭力反抗,宁死不屈。

    “吗的!”

    十三郎勃然大怒,但又束手无策。

    事情到了这一步,十三郎对化骨虫的了解已经足够多,换个环境、灭它一百次都轻而易举,偏偏眼下这种情形,上不得下不去,活不活死不死,让人感觉无奈。

    这种妖虫对神念的感触极其迟钝,以三殿下那样强横的神识,硬是不能凭威慑将其吓退。同时其抗毒性超强,天心舌下还能保持本能不散;当然,这不意味着它真能与胖胖相比,只要十三郎点头,天心蛤蟆随时可以要它的命。

    那样没用,十三郎要的是将它完完整整地带出来,毒死后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最极端的情形下,可能化骨虫没被毒死,与之半身相融的齐傲天已经受不了,没准儿先见了阎王。

    关键还在融合上。假如不是顾忌齐傲天,假如能够捕捉到其全身行迹,治它根本不需要十三郎动手,胭脂鸟一人搞定。

    “就没办法了?”

    手里拽着虫,十三郎尝试种种道法,真火试过了、天罡雷霆也试过了,甚至尝试过使用生灭道去“感化”,嗯,感化是笑话,纯粹因为着急胡乱试,结果无一例外让人失望。

    很简单,如果化骨虫有灵智的话,此刻它已彻底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唯有与齐傲天相连才有活路。反之,十三郎必须它活着请出来,否则就只能做个取舍,留下一半在齐傲天身体内,赌它不会再生后患。

    “哎哎呀,这可怎么办,急死人了!”

    小不点也出来了,可惜帮不上忙,只能围着阵法团团转。还是那个问题,让她杀死、或切断化骨虫容易,但想将它与齐傲天完整分开,小不点的空间造诣还没那么精妙,需得再成长几阶才可以。

    坐拥无穷手段,居然奈何不了一条该死的虫?

    十三郎真心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气喘吁吁与小不点大眼瞪小眼,耳边再闻尖叫。

    “啊!”

    片刻僵持,齐傲天等于在生死边缘游走,已快要支持不住。事实上,齐家少主受创早该死掉好几回,能活到今天,除其自身意志、身体、外部帮助、丹石等等因素外,运气占到很大比重。

    空乏之身,疲弱之志,此刻再被如此折磨,齐傲天真正到了极限。

    “糟了。”

    尖叫声中十三郎变色,面孔扭曲不成样子,目光绝望。

    只能赌了吗?

    心里这样问着,十三郎腾出一只手,想看看包里还有什么底牌可用。

    压力微松,原本无力进取的化骨虫逮住机会,看上去呆板麻痹的身体再次架桥,曲身成拱大力磅礴,硬是将是三郎拉了个趔趄。

    “吗的!”

    十三郎破口大骂,心里无奈想着算了算了,既然你找死,既然齐少主不争气,只好斩了这条该死的虫;若真的救不了齐傲天,只怪他的命不好。

    脑子里这样转着念头,身体因失去平衡而前扑,过程中,十三郎手掌略开,似拳似掌打算撑地后便下杀招......

    掌在半空,十三郎拇指与食指尚未完全分离,中指、无名指、尾指略放翘起,定格的话就好像捻取针线过程的某一瞬。

    谁都料想不到的一幕随之发生。

    热流自丹田起,盘旋三周突兀往上,如春雷振动冲出手臂,转瞬化成一只手外之手。

    天地良心,这绝对不是十三郎有意为之,纯碎瞎碰,纯粹是运气。

    碰对了,运气不错。

    轰!似有声,似无声,被重重禁法封闭的密室声声回荡,乱石飞溅!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想象的狂傲气势,横扫八方!

    气势升腾,密室内的一切未知定格,那条让十三郎束手无策的化骨虫发出呜咽式的悲鸣,身体一下子变软。

    化骨虫居然会叫?!

    不,它没有声带,没有共鸣,那是从灵魂发出的声音,是因恐惧而膜拜时才有可能出现的异声。

    不仅变软,化骨虫还成了形;用肉眼便能清晰看到,齐傲天体内半截长虫缓缓成型,无抵抗,无挣扎,无力气,无意志。

    其头顶,那只刚刚凝聚出来的手掌徐徐消散,耳边似能听到一声长叹,持续幽幽,欢愉万年。

    “嗯?”

    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十三郎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仅楞了楞神便摔倒在齐傲天的身体上。

    再看周围,天心蛤蟆抱头微颤,三殿下浑身毛发倒竖,数万厌灵蚁全部摔到地面,个个匍匐不敢动翅,小不点粉嫩的小脸煞白,望着十三郎的目光满是敬畏,并有一丝陌生。

    齐傲天也不叫了,那道掌影出现、那股气势升腾起来的时候,齐家少主好似被人当头砸了一锤,彻底昏睡。

    到底咋回事儿?

    摔倒的十三郎一头雾水,但不耽误其把握战机,首先一把将化骨虫捞在手里,后给女儿一个安慰的目光,再之后施法弄禁试图封印青虫的时候,脸色为之一变。

    “嗬!”

    身体内,浩如渊海的法力凭空消失近半,苦修已有六年、算起来足有五甲子修为的狂灵之气,一丝都不剩!

    “为什么?!”

    呆呆愣愣,愣愣呆呆,十三郎死顶着自己的右手转不开目光,直到小不点大着胆子上前,拉着父亲的手臂轻轻摇晃,才从失神中惊醒。

    “半式皮毛......这般声威?”

    ......

    ......

    “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了不测?”

    “莫心急,化骨虫不是那么好对付,多花时间理所当然。”

    十日守关,黄花姑娘焦灼难耐,时不时缠着左宫鸣要解释。可怜老头儿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又能给她什么解释,只好重复那些重复多遍的话。

    “问题不在时间长短,刚刚分明发生了什么状况。”

    经过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威慑洗礼,黄花姑娘心神不宁,忧虑说道:“你没感觉到吗?那种威压,那种恐怖,那是......什么玩意儿......”

    难得从黄花女口中听到“恐怖”两个字,左宫鸣有心取笑,话到嘴边变成叹息,幽幽点头:“感受到了,不知道是啥。”

    黄花女说道:“你不是化神吗,这都不知道。”

    左宫鸣说道:“化神算得了什么。”

    这是真心话。左宫鸣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谦逊,奈何黄花姑娘凡事不从常理入手,闻言讥讽道:“志比天高,不怕命比纸薄。”

    左宫鸣连连苦笑,说道:“老朽怎敢。老朽的意思是刚才那股威压太古老,怕比真灵还......先生出来了!”

    流光闪烁,密室禁制一一打开,十三郎托着齐傲天缓步走出,神情虽疲惫,目光却显得格外明亮。

    “死了!”发觉齐傲天声息全无,黄花姑娘大惊失色。

    “死不了。”

    十三郎笑了笑,笑容玩味。

    “这家伙运气不错,非但没死,还得了半场机缘。”

    “机缘?半场?”左、黄一头雾水。

    “大头在我这儿......算了算了,叫上家成,带齐傲天离开。”

    感觉没法解释,十三郎笑着摆手,一面把齐傲天交给左宫鸣,神情微正。

    “破局之日再相见,一切小心!”

    “少爷小心!”左宫鸣严肃点头。

    “你也小心。”

    黄花姑娘应声干脆,想想觉得不放心,再做叮咛。

    “别太拼命,他们不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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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三章:敌将至,我来算

    密室为府,府外洞三人端坐,神情各异。。

    “走了?”

    往左看看程血衣,向右瞅瞅背斧汉,苏四老板目光游移。

    片刻前,有空间波动洞内传来,四老板知道那是传送阵激发才会有的动荡,内心有些不安。

    萧十三郎,是不是偷偷跑了?

    那怎么行!

    揣着一肚子担忧左右看,左右等,血衣杀者冷漠似冰,背斧壮汉沉稳若山,仿佛身边没有别人;四老板没有他们那么好的心性,起身说道:“我去瞧瞧。”

    言罢挺腰,两道冰冷目光追来,生生将准备抬脚的四老板摁回去。

    “坐下,备战。”

    程血衣的话就像他的锥子一样简单明了,直取中军,不容置疑。苏四老板愤懑难当,有心反驳叫嚣表示勇武、至少别让人说害怕,可......真有点憱啊!

    以往四老板觉得,畏惧程血衣并不丢脸;说句不该说的话,走遍六大宗族所在星空,劫修以下哪个不谈之色变?四老板是生意人,修为距离劫境有距离,打架不是程血衣对手,三年前还受了伤......嗯,有人说畏惧与实力无关,纯粹鬼扯。

    奈何身边偏有现成例子,想起萧十三郎、四老板就觉得堵的慌。论修为,两者相差足足一个大境,论背景,传闻中的真灵岂能与现成仙灵殿相比;论见识,四老板见过的大能多如牛毛,下界小修算什么。

    论实力,谁好意思说生境打不过化神。

    明明有着这么大差距,明明同一个人,人家就能坦然面对。嬉笑嘲骂一切如常,自己却偏偏心惊胆跳,浑身不自在呢?

    还有那个背斧头的家伙,他肯定在装,嗯,一定的!

    “虎落平阳啊!”

    内心自慰。四老板偷眼瞅瞅壮汉,怏怏说道:“大伙儿一条船上的人,应当齐心协力同赴难关,十三先生如果离开......”

    程血衣冷漠说道:“坐在一条船上,不等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十三不会离开。”

    毫无转折的话,听在耳中格外生硬,四老板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连骂你装个屁啊,嗜血狂魔冒充哲人。不瞧瞧自己长啥样。

    旁边壮汉说道:“我也相信十三不会走。然而眼前这一仗,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才是关键。

    放在平时,萧十三郎走不走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将临的这场战斗是其一手策划,至今还没有对众人交代理由;眼看快要无可挽回,十三郎还在忙着救治齐傲天,刚刚又开了传送......怎不让人多生思量。

    “道兄说的极是,老朽也认为此时作战大大......有一点不妥。”

    身边有了帮衬。四老板感觉腰杆比刚才硬,顺着话头问程睿:“程兄觉得呢?”

    血衣杀者神情淡漠。说道:“你比我老。我也不是太明白。”

    呃......苏四老板噎了一下,急忙说道:“既如此,我等应该......”

    “应该奋力拼杀,给予宵小迎头痛击!”

    罕见激昂的声调,十三郎缓步出现在众人视野内,眼中仍有残留惊喜。神情却有些**。

    “大战临头,四老板不是想跑吧?”

    “大伙儿同舟共济,老朽怎会做那种事。”

    苏四老板严肃驳斥小人,忽发现身边两人神情诡异,望着十三郎的目光满满惊诧。并有几分忌惮的意味。

    四老板不解,问道:“怎么了这是?十三先生好好的......嗬!”

    问到一半豁然起身,苏四抬手指着十三郎的脸,惊呼阵阵难休。

    “你,你你你怎么能......”

    “我很好。别担心。四老板请坐。”

    嘴里随意应着,十三郎来到三人身边找个地方坐下来,一面汇报工作,同时不忘招呼苏老板归位。

    “齐傲天身上的化骨虫已经取出,我让左、黄两个带他离开,家成陪同守护。如此大家才能免去后顾之忧,全力备战。”

    “嗯,啊,对,这样也好,挺好的。”背斧壮汉胡乱应着,目光仍旧死死盯住十三郎的脸。旁边程血衣心里根本没有那几个人的位置,眼眸深处厉芒闪烁,似想把十三郎的皮揭开来,仔细研究一下内里。

    最夸张的还是苏四,刚才不明白也就罢了,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神情立时变得无比精彩,一下子高兴一下子警惕,下一子担忧突然变成惊恐,变幻时刻不停。

    “你,你你你,你隐藏实力!”

    终于把话说明白,四老板扑过来大叫道:“居心何在!”

    刚刚话题谈到十三郎,苏四身体被程睿阻止,但不妨碍他以神识探查;不光是他,还有背斧壮汉也是如此,血衣杀者又何尝完全放心,早就放开神识查看,寻找十三郎踪迹。结果是,假如不是萧十三郎有意现身,只怕众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已近在咫尺,随时可以暴起突袭!

    诚然在这种条件下,三名大佬皆未出全力,但......他只是化神啊!更关键的是,以往萧十三郎没有表现出这样实力,难不成就过了十来天,突然跨越生境?

    若不然,就是有意隐藏?

    意欲何为。

    ......

    ......

    “隐藏个屁啊,刚刚得了一点机缘。”

    狂灵之气一下子抽空,十三郎就像个忍饥挨饿十几天的大胃王,前心贴后背,空荡荡异常难受;加上精神疲惫难消,哪有心思与四老板纠缠。

    “大战当前,等有空再与你们细说。”

    轻轻推开四老板,十三郎取出两块狂灵石在手,一面徐徐吸纳,随意问着:“刚刚听到大伙儿谈论不妥,怎么个不妥法?”

    避重就轻?

    其实不能这么讲。如果是片刻前。十三郎这样做理所当然,大战临头别的事情都应该放下,全力解决要务;眼下其身上突然多出谜团不肯解释,让别人心里怎么想?

    打仗打仗,信任为先,这都做不到。如何放心与强敌厮杀?

    三位大佬面面相觑,最终程睿更有担当,望着十三郎的手说道:“你这是......法力枯竭?捉虫很难?”

    到底程睿修为更深,且修炼狂灵道,感应、眼光均超出一筹。十三郎其实不想瞒着他,回答道:“与狂灵的一计招式有关,现在我也不是太明白。放心,等心里有数了,一定教你。”

    教?这个字听着别扭。程睿嘴上不说。心里正想着好大口气,旁边四老板再次蹦起来,通红双眼死死盯住十三郎,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狂灵招式!你是说你已经悟透镇......”

    话音中断,四老板忽然抬手,用力朝自己嘴吧狠抽。

    “啪!”

    是真抽!人人都能看出来,四老板生怕力度不够,险些把槽牙抽飞。

    “这是干吗?”背斧壮汉好意问着。

    “没事没事。有点痒痒。”抹一把唇边血迹,苏四老板大义凛然。说道:“谈正事。背水一战,身无后患,你我大家同心同德,战无不胜!”

    哪跟哪儿?

    这货不是抽了吧?

    程睿、壮汉一头雾水,那边十三郎目光**,在四老板身上瞄啊瞄的。瞄得他心里发慌。

    “先生为何这样看我?老朽所言句句真诚......”

    “知道的,知道的。”

    十三郎摆手,说道:“提前与四老板,预料可能会碰到另一位苏四,届时......”

    四老板一拍胸膛。神情坚决说道:“吃系孽障,包在老朽身上。”

    十三郎笑起来,说道:“我的意思是,仙灵殿每位老板掌管一地,专门负责汇拢星盘;也就是说,除非有人能够走遍狂灵地每个角度,否则就数他们最清楚本地形状;届时需要拜托四老板将其......”

    “没问题没问题!”似生怕十三郎继续说下去,苏四老板胸膛拍得震天响:“先生的意思老夫明白,一句话,包在我身上。”

    十三郎觉得好笑,说道:“您现在已经不在仙灵殿,而且我觉得,那个爱吃人的货本质懦弱,未必真的会来。”

    四老板连连摇头,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十三先生算无遗策,您说过他会来,那他一定会来。”

    “我是说可能。”关乎责任,十三郎认真强调。

    “那也足够了。”四老板信誓旦旦,磨拳搽掌。

    这货真抽了。

    心里认定四老板发了疯,背斧壮汉提醒道:“苏四若真来,我们会多出不少麻烦,更难获胜。”

    血衣杀者随后说道:“苏四是地头蛇,实力强横且有大量飞升修士帮忙,此人若与四族同来,我们地利上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这话真真在理。十三郎点头正想说点什么,旁边苏四老板又像抽风一样蹦起来,大呼小叫。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太小心了。十三先生算无遗策,我们一定会赢,而且赢的漂亮,赢的利索,赢的......干吗这样看我?”

    “白痴。”程血衣冷冷说道。

    “大胆!老夫今日......”苏四俨然换了个人,丝毫不见往日畏怯,跳脚与程血衣对骂。

    “好了好了,都别闹,让我说两句。”

    抬手拦住苏四,顺带阻止随时可能出手杀人的程睿,十三郎认真说道:“只要藏的住,按理讲时间越长,我们的实力越强,加上齐傲天会慢慢恢复,看起来拖下去对我们更有利。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现身把对手引来,有些不智。”

    这正是刚才三名大佬心里想到的,包括程睿。血衣杀者擅战但不喜欢正面决战,躲起来杀人如鱼得水,一旦冒头如军队相逢,他只是个实力稍强的生境修士,如何能与四族六宗抗衡。

    时过境迁,仅过这么会儿功夫,血衣杀者态度不变,苏四老板改了阵营,抢着跳出来表达支持。

    “十三先生算无遗策,此战必......”

    “再闹我就把话说破。”

    “......”四老板立刻闭嘴,不放心再加上一只手。

    “四老板提到算,必须提醒大家,我坚信:世间从来、且永远不存在算无遗策,与此同时,我相信世上不存在无谋之局,能够破局打赢,关键不在于算的多,而是算准该算的那部分。”

    耳根终得清净,十三郎板正神情,肃容说道:“力有不及,又做不到算无遗策,我们只有算人,算死将要与之作战的人。”

    “换个说法,我们首先算清楚自己,之后算透对方的算,战而胜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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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四章:三怪之地

    星漏渊是个怪地方,其怪有三点。

    首先,它常在、但不总是存在。粗听不太好理解,只有了解足够长历史才会明白,“不存在”其实是个骗局。

    想解释清楚要从名字开始,星为星光,漏就是漏下来,渊是峡谷,合起来就是一条不容易看到星光的峡谷,形容其地势艰险。

    需要提到的是,狂灵之地大过星球,出现几条地形险要的峡谷再寻常不过;同时狂灵之地时刻处在变动中,速度缓慢但不会停止,因此有些地方今日显眼,或许过些年便会完全消失,很少能拥有固定名字。

    综合上面可知,无论是险、还是“不存在”,都不足以让星漏渊得名,真正让人们记住、包括苏四老板都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它会消失,但又总会原地出现,持续时间不等,间隔期也不定,唯独方位绝无变化,万万年如一。

    “当全世界的人变成疯子,疯子便不再是疯子,剩下那个唯一的正常人才是疯。”

    星漏渊的情形与之相似,仅仅位置不做改变,足以配得上一个被人记住的名号。

    ......

    第二怪是活物,严格说是指寄生妖兽。

    每过一些年,星漏渊便会无故消失,具体将就是两侧山峰合拢,整条峡谷彻底变成实地。这么大变化,期间各种灾难难免,地火蔓延,山崩石裂,再或者山洪倾泻飞瀑如雨,总之想得到的灾难这里都有可能发生。

    不管是人还是妖兽,纵有强大修为、强横身体亦难与自然天灾抗衡。退一步讲,即便真有能力自保,也没人愿意经常遇到这类事故。甭管死不死......多麻烦啊!

    对那些拥有长久寿元,有足够时间了解、并且记住星漏渊特点的妖兽而言,避而远之为上。

    事实并非如此。

    每当星漏渊出现,总有大量妖兽赶到这里来,其中绝大部分抱有相同目的:产子!还有一部分不能生育,因为它们是雄体。陪伴、保护伴侣而来。

    产子就是生孩子,狂灵之地的妖兽喜欢在星漏渊生产,没有例外,没有特殊,个个如此。

    更奇妙的在后面。

    星漏渊虽大,妖兽的领地意识也很强,尤其那些强大妖兽,动辄将成千上万里范围视为自家后院,都朝这儿跑。星漏渊自然显得拥挤。除此外,修真世界人人都知道,越强大的妖兽繁衍越是不易,生育期内性情越发凶猛,六亲不认。

    怪就怪在这里,来星漏渊生产的妖兽,彼此绝不打仗。最极端情形,两只甚至多只实力相当的妖兽同时看中一个地方。都打算在那儿筑巢建窝生宝宝......脑容量超过蚯蚓的人都知道,那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别处是这样。在星漏渊就不会。

    当然吵架还是有的,准妈妈、准爸爸们大吵大吼大闹一番,最终都会怏怏离去,有极大可能谁都不占那块地方。

    如果这些还不能让人震惊,后面还有。

    妖兽喜欢在这里生娃,只要有可能。时间凑巧的话,距离多远都会尽力赶过来。它们天生能够感应到星漏渊是否存在,每当大地合拢看不到星空,没有一只妖兽会跑冤枉路,但当峡谷重现星光洒落的时候。临产妖兽好像感受到召唤一样,纷纷从各地赶来。

    但有一条,妖兽只在这里生,从不留下来养;妖兽宝宝一旦降生,不管是胎生还是破卵,不论体型大是小,实力强弱,天上地下水中,通通会极短的时间内离开。与此同时,当它们脱离星漏渊,骨子里嗜杀本性随之恢复,彼此残杀吞噬恶斗不休,结果惨到不能再惨。

    前面所提到的雄体伴侣,真正发挥作用就在这个阶段,死亡率极高。

    事实上,拥有固定伴侣的妖兽种类极少,有心人统计的话,会发现它们繁衍比普通妖兽更加艰难,绝无可能像蚂蚁那样一窝成千上万、碰运气都能活下来几个。或许正因为这种特点,此类妖兽才会慢慢演变为雌雄相伴,从而提高活下来、以及保护子孙活下来的几率。

    生命总有出路,进化无处不在。

    “单单这两个特点,足以使得星漏渊吸引众多目光;苏某从典籍内查知,当初在研究飞升之地奥秘的时候,星漏渊可是重中之重,曾有多位劫修、甚至涅级前辈来临。”

    莽莽群山,当中一条细缝绵延,入口处一群十几人的队伍,苏四老板按着肚皮,一脸沧桑与众人做介绍。

    “可惜啊,弄来弄去弄了好多年,诸多前辈因此受伤甚至陨落,什么奥秘都没探出来。”

    “怎么可能!”

    浪浪仙子嗤的一声笑,微讽说道:“四老板未免言过其词,这里是最外层,休说劫修甚至涅级前辈,便是妾身我,若无人修暗算攻击、或者大规模兽潮,便能随意出入此地,想留多久便多久。”

    出门的苏四老板满脸和气,真假不管至少看着和气,嘻嘻笑着回应道:“仙子的话一点都没错,无意外的话,生境修士足以纵横此地,可......偏偏劫修以上不能。所有勘验此处的前辈归去后,先后发生各种意外,有人修行走火入魔,有人体内灵力暴乱,还有些神智出现问题,记忆混乱甚至完全失去记忆,结果啊,惨不忍睹。”

    呃......

    众人这才明白苏老板的意思,所谓受伤陨落并非因为妖兽攻击,而是因为规则冲突。

    涉及到规则,这里的人个个能说上几句,但都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没有资格评论劫、涅。那不重要,大家真正关心的是,那种冲击对生境的影响有多大。

    因没有肉身,燕子老者觉得自己最应该担忧,当即便问出来。结果换来苏四老板连串爆笑。宛如雷霆轰鸣不休。

    “燕兄请看看我。”

    啃一口身边递过来的肘子,苏四老板唇角流油,顺势捏一把少女娇臀,听着痛哼呵呵大笑说道:“有事的话,给再多好处我也不会来。”

    这倒是实情。

    众人不由自主点头,那边苏四老板吃的爽也笑够了。神色忽转继续说道:“不过,诸位如果认为此行没风险,可就大错而特错。”

    程家青年温声说道:“苏老板说的是。鄙门叛徒狡诈阴毒,实力不俗,万万轻忽不得。”

    苏四老板不屑说道:“程血衣的确厉害,不过,我说的风险不是指他。”

    “其他人?”浪浪仙子自行猜度,说道:“楚兄说过,齐傲天已经死掉。苏四也应该全身无力,余下一个生境初期,几名下界小修,成得了什么气候。”

    提到苏四,这边也有苏四,苏四听说苏四遭遇,神色非但不觉得难过,相反乐呵呵状极愉快。回头问楚胖子。

    “楚兄断定齐傲天死了?还有苏四他的确......”

    “化骨虫感应仅余一条,齐傲天三年前就应该死了;我估计他是自爆而亡。连带化骨虫一起杀灭。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既没捉住他们也没见着尸体,不太方便。至于那个苏四,嘿嘿,鄙人对化骨虫有点信心的,三年时间。铁人也得变成面团。”

    答着苏老板的话,楚胖子挑眉说道:“四老板刚刚说的凶险,当不是指那些人。”

    苏四老板挑拇指大赞,说道:“难得有个明白人,楚兄猜猜风险是什么?”

    这话打击面有点大。旁边群修面色阴沉,浪浪仙子微微冷哼,转过头对程氏青年嘀咕什么,换来几声苦笑,两次摇头。

    这边楚胖子也在苦笑,老老实实说道:“楚某自身实力不济,需多动脑筋才能......我在想,刚刚四老板提到星漏渊三怪,只说了两条,这最后一怪,或许就是风险所在。”

    苏四老板哈哈大笑,说道:“楚兄慧眼,星漏渊第三怪是指......”

    ......

    ......

    “楚胖子如果不能分辨每一条化骨虫的区别......能辨别的可能太小了,就好比厌灵蚁,除非专门打上烙印,它们在我眼里都一个样。”

    “不能分辨,他会认为齐傲天已死,齐傲天的死可证明我们奈何不了化骨虫,进一步的结果是:苏四老板彻底变成废人。”

    “由此,对方眼里的我们是这样的,程血衣,受伤的邵前辈,加上我这个拖家带口的下界小修。”

    声音略顿,十三郎说道:“现在,请把自己带入到当日参与追杀的四族修士角色身上,考虑一下他们的处境。”

    他们的处境?四老板、壮汉略显疑惑,程血衣插口说道:“我能看出来,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三年期间,血衣杀者东奔西跑,杀了很多人得到很多消息,加上他原本就有的路子,有所判断不足为奇。不等四老板追问,十三郎已点头说道:“预料之中的事。三年前说的大势开始发酵,外界质问、四方议论,这些都是大麻烦;找到、并且杀死我们之前,他们身上的压力一日大过一日。”

    背斧汉不解说道:“重压下敌将乱,为何急着战斗?”

    十三郎笑着回应:“狗急必定跳墙,何不抓机战斗?”

    众目相望,片刻迷茫,血衣杀者目光微山,说道:“害怕我们活下来,更怕我们与别人接触,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只会私自行动!”

    十三郎认真点头,说道:“所以我让你只把消息送给当年参战的人知晓,诱其前来。记住一条,我们的对手从来不是六族全部,而是一部分。参与当年事的人死的越多,反弹力量便越大,六族内部裂痕随之增大,阴谋崩盘的可能越高。”

    程血衣沉默下来,十三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缓声说道:“一人对抗六族是不可能的,你心里知道这点。除非将来修为通天,我建议你......先把心思放一放。”

    血衣杀者默默低头,心里不知转着什么年头,旁边背斧壮汉及时圆场,说道:“纵然如此,对方能动用的力量依旧远超你我。”

    十三郎平静说道:“经过上次,参与此事的几人已成惊弓之鸟,没有三比一、甚至五比一的力量,他们不会出动。”

    血衣杀者此刻抬头,说道:“也不会太强。他们会给我杀人机会,否则只会把我惊走,得不到战机。”

    十三郎说道:“没错。对方会示弱,会做出有陷阱的样子,但又不能像以往那样绝杀之局,至少表面上不可以。”

    背斧壮汉有些头大,干脆问道:“总之对方比我们强很多,内里或许还有无法预料的底牌,既如此,战在何时?胜机何在?”

    “在此时,在脚下。”

    起身跺脚,十三郎环顾周围,视线中万点星空闪烁,目光因此变得迷离,视距大大缩短。

    “星漏渊第三怪:星辰风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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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五章:莫测风暴,破解之法

    “星辰风暴,这里的风暴不是风暴,而是......该怎么说呢?”

    能言也有口拙时,四老板想了半天没想出词儿,无奈言道:“它像雾,又像河,由星光积累构成的雾,来回流淌的河。”

    周围群修荟萃,四足大佬见多识广,听到这里都觉得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这么看我,事实就是如此。”

    塞一口肘子,苏四老板含糊说道:“风暴么,飓风狂风罡风都可以算,重要的是猛烈,狂暴;星漏渊的风暴不是这样,它像河水一样慢慢地流,来回地淌。”

    要解释风暴,需从星漏渊地形着手。去一枚玉环平放在地上,首先敲出一个豁口,再把侧面切出一条平滑的口子,最后再把内部掏空,上方悬置星光,内部塞进去植被河流妖兽土壤,这就是星漏渊。

    当然,要把它放大千千万万倍才行。

    长万里,内宽百里,高万丈,上方仅露百米一线。点点星光就是从那条百米宽的线条中漏下来,是这条深渊的的唯一外部光源。

    头顶吸纳星光,星光内含星辰之力,星漏渊与别处的最大区别在于它能把形成之力“储存”起来,平时无异状,达到极限时爆发,这就是星辰风暴的来由。

    如苏四老板所讲的那样,此处风暴并不剧烈,星星点点如河流缓缓流淌,身在其中,感觉就像在星辰之海中畅游,美不胜收。

    杀机总会披着一层美丽外纱,星漏渊内风暴虽不剧烈,但会形成各种各样无法想象的陷阱。其中最常见的是幻境,纯由自然所生。力量之源来自星光的弥天大幻!

    星漏渊长万里,整体可看成一个大大的幻境,内里实则亿万计。那些构成风暴的星点每颗都能看成一处幻境,组合千万,环环相套,彼此交融。根本无从估量。人在其中,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都有可能陷入、搅乱、打破幻境;一个人,安静不动地站在那里,体外没有隔绝防护的话,有可能头在一处,脚在另一端。

    方寸皆凶,处处皆幻。

    威力?

    这个不太好讲。绝大部分幻境威力极小,结丹元婴、甚至筑基都能一眼看破,但有少数幻境足以令生境失神,极难防范。

    不知是因为心术受到幻境影响、或则星辰之力确有其效,身在其中,神念感应会被扭曲的不成样子,感应之力也会受到极大压制,部分地方甚能完全隔绝。

    注意神念与感应受影响的方式。神念扭曲,感应压制或者隔绝。也就是说。假如修士依靠神念判断方位距离,感觉没有什么异样,实则可能偏到没谱;前变成后,左变成右,这些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相比之下,感应之力没办法被扭曲。但却受到极大压制,难被依赖。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身边,如非感应模糊,一行人哪里需要苏老板帮忙,直接让楚胖子带路便可。

    当然。无论扭曲还是压制都有个限度,比如神念扭曲,这与修士的神念强弱、运用技巧还有修为精深程度有关。苏四老板坦言,以他的修为,不计特殊宝物辅助的话,千尺范围安然无恙,千米距离小有偏差,千丈内可保不出大错,再远就不行了,方位距离都会乱到不成样子,根本不作数。

    还有压制,等靠的近了,或者感应强横,自能冲破难关。归根结底那句话,风暴也好、乱流也罢,包括看上去难以捉摸的幻境,最终支撑还是力,力大则一切可破,破不了是因为力量还不够强。

    就这么简单。

    “强调一下,这里是指寻常情形,如遇到那种强力幻术,人都沉沦其中,神念什么的,更加不用提及。”

    这点很容易理解,旁边有人追问,说道:“那该怎么办?”

    苏四老板微笑回答:“放心,一来那种幻境极少,其次这里的风暴时刻流动,幻境本身难以稳固,持续时间不会太久。”

    程姓青年微微皱眉,说道:“不久是多久?”

    四老板顾左右而言他,回答道:“星漏渊内风暴有时限,无论多大多小,不管多重多轻,到了时间风暴自退,渊彻底恢复宁静,沉迷修士自然醒转。历史上,星辰风暴最长持续十余年,停歇后星漏渊四壁合拢,一切必定消失。”

    群修变色,心里均想到最极端的情形:被困十年!

    “那种情形太少见了,真遇到,只能说明此人福源太深。”

    目光流转,四老板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陷阱,嘿嘿笑着说道:“威力大的幻境范围也不宽广,人多能够彼此协助,外部破解不难。况且,各位此来当做足了准备,不会两手空空吧。”

    防幻是每个修士的必修课,纵不精通也有宝物相辅,再则四老板说的对,人多好办事,幻境本无巨力,外部打破,其乱自败。

    想到此群修神色稍缓,不想四老板神色微凝,又说道:“还有一种情况,很麻烦。”

    大家又是一愣,心里骂这货说话七曲八饶折磨人,程氏青年那边苦笑,恭敬说道:“同行为伴,还望苏老板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程老弟是自己人,苏某理当尽心。”

    受人钱财与人解忧,苏四老板坦诚说道:“平时不怕,如在风暴之中发生战斗,有极小几率形成乱流,时间流速可能会有所不同。”

    “时空乱流!”

    “影响时间!”

    听了这番话,周围人真正变了颜色,震撼莫名。

    ......

    ......

    星辰风暴不杀人。

    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没有风险?

    当然不是。

    它甚至能影响时间啊!

    修真门类众多,时、空历来被视为最深奥莫测的两门,如果说,空间大能万中无一,有办法影响到时间的修士更细稀少。千万中难寻一个。这还仅仅是影响,距离操纵相差十万八千里,如真有人自如操控,越阶战斗算得了什么,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百无禁忌。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十三郎的定字决,勉强可看成时间神通,但要注意,它影响的是施法对象的感官感受,而不是真正让时间停滞;两者效果看似相仿,实则天上地下。

    道法不行,宝物呢?

    与神通相仿,影响一下或许可以。操控绝难见到。

    再举一例,血域实为九转魔莲所化,进入时,十三郎曾担心内外时间不一致,事后证明并非如此。从涅祖的疗伤需求来讲,假如能够让血域的时间比外界慢,他绝对愿意那样做。

    没有即不能,连涅祖之宝都不能。世间有几家能够做到?

    战斗之中遇到时空乱流......比如这群修士打仗,前一刻施法自如流畅。后一刻莫名其妙发现现场空空,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或干脆等到星漏合拢,大地合围方散,这笔账该怎么算?

    “不用怕,不要慌,根据典籍中记载。那种情形连一次实例都没有,纯粹由推断而来。”

    明知道群修心慌意乱,四老板再添一把火,前句安慰,后句便来恐怖。

    “真正麻烦的是。幻境虽去,人也醒过来,但其后患并未完全消失,此后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爆发,后果无法预料。”

    浪浪仙子勃然变色,凛然说道:“当初那些劫修、还有涅级前辈,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出事?”

    苏四老板点头摇头,摇头点头,弄得大家一阵迷糊,才说道:“是,不是。我不知道。”

    “你!”浪浪气的咬牙。

    “仙子勿怪勿恼,听我把话说完。”

    姐儿爱俏,浪女爱猛,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胖子,尤其胖到连腰身都快要够不着的那种。浪浪仙子本性如何不论,姿容堪称上佳,四老板自知不讨喜,神情幽幽。

    “第一,劫修以上,来到狂灵之地必受影响,这是六宗与仙灵殿共同得出的结论。所以说,不能因为他们来过星漏渊,就把那些后患都归结于此地。”

    一句话,来不来这里并无区别,只要在狂灵之地停留的时间足够长,劫修以上必有麻烦。

    “其二,对星漏渊的研究虽无成果,但也不是毫无收获。通过对比,还有大量事实为证,劫修以下,纵有影响也微乎其微,起码不至于严重到影响道途。”

    是这样吗?

    鬼知道。

    内心惴惴,浪浪仙子忧心忡忡,说道:“星辰风暴,难道就没有办法破解?”

    嗤的一声,四老板讥笑说道:“仙子看不起仙灵殿不要紧,不能连六宗、贵族前辈也一块贬低呵。”

    诸多前辈没能做到的事情,哪里轮到一群小小修士破法,浪浪仙子自知失言,羞愤低头。

    四老板说道:“对各位而言,星辰风暴也有好处,最直接的一条是空间屏蔽。本座断言,对方传送如设在此地,风暴期间绝无可能开启。”

    程氏青年闻之挑眉,说道:“也就是说......”

    苏四老板认真点头,说道:“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这个时期,只要能够找到,多半跑不掉。”

    程氏青年鞠礼感谢,说道:“还需向苏老板请教,您所讲的这些,程睿有没有可能了解?如了解,其深浅如何?”

    苏四老板哈哈一笑,说道:“既然你们肯定他在这里,而且停留很久,不妨假设这里是程血衣的一处修行据点。依他那种性格,想来多少知道一些星漏渊的奥秘,但他......”

    停驻良久,直到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苏四老板这才满足,傲然说道。

    “总比不过我。”

    ......

    ......

    “天时地利人和三项,当前情形,天时暂且在我,人力对方大优,地理方面,血衣兄在此经营多年,一草一木都很熟悉;风暴临时混沌难辨,只要对方没有千军万马手拉着手前进,必定留下破绽。”

    “话不能这么讲。”

    血衣杀者轻轻摇头,说道:“论及纯粹地理,我敢说世间再没有人比我对此地更熟悉,但若比较对星辰风暴的理解,仙灵殿领先不知多少。如像你推断的那样,苏四与四族一道前来,我等反有可能处于劣势。”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但是我打赌,不管他们地星辰风暴多么了解,了不起能够规避一些风险,远远谈不上破解。”

    听了这番话,程血衣并不如何欣喜,相反神情有些讥讽,说道:“破解?那是仙灵殿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做不到,我们又何尝......这是什么?”

    视线中,十三郎随意挥手,哗啦一声,众人眼前出现一大堆细丝,数量千万每根寸许长短,乱七八糟相互牢牢吸附在一起。

    迎做周围疑惑目光,十三郎随手指着那堆细丝,自信满满。

    “它们就是破解风暴之道,是我们的保险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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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六章:万法莫侵

    “幻境也好,乱流也罢,包括扭曲、压制、陷阱等等都有一个共同点,只对生命有效。”

    这话对到不能更对,一块石头,仍到哪里都是石头,管它什么陷阱什么幻觉,何来扭曲无所谓压制,啥都不在乎。

    “严格说,只针对高灵智生物才有效。”苏四老板很久没开口了,此刻终于插了一句。

    “补充的好。”十三郎赞一声,接下去说道:“第二点,风暴内幻境无法持久,不妨假设为星光颗粒某时出于平衡,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构成一座阵,进而演变为各种陷阱。就好比一条流动的河,某个时间从中截取一段水流,虽然整体向前,内里却完全静止下来。”

    稍顿,十三郎继续说道:“这类情况,身在其中险恶重重,外人看来不值一提,只需稍稍打乱星点秩序,阵法自解。”

    原理的确是这样的,三名大佬纷纷点头,程血衣说道:“然后?”

    十三郎指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丝,说道:“它们没有生命,不会被任何幻境迷惑;他们彼此吸引,力量强弱只与距离有关,断断出不了差错。”

    四老板眼神一亮,说道:“反过来,只要力量恒定,便可判断距离方位。”

    背斧壮汉连连摇头,说道:“这不可能。星辰之力我暂时没见识过,但可想象其威力绝不会小;这些细丝相吸仅仅因为一些磁力罢了,外力干扰,绝难保持稳定。”

    血衣杀者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星辰之力的厉害,休说这点磁力,便是磁山也会受影响。”

    十三郎不争辩。随手掰下来两根细丝,递给壮汉与陈睿每人一支。

    “用事实说话。”

    “干吗?”两人一头雾水。

    “两位的本事,摧毁它们自然轻而易举,如想改变、或者清除上面的磁力,恐怕......”

    言外之意,纵能做到。也须全力以赴才有可能。

    “不会吧!”

    实验者没动手,四老板已经忍不住,自个儿挑了两根细丝在手,法力轻催。

    毫光耀眼,重重法术围绕细丝流转,四老板留意掌控杀伐,避免将其摧毁成渣。另一旁,背斧壮汉与程血衣虽不像四老板那么急,私下也都暗施法度。各展手段。

    稍稍一试,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

    四老板做惯生意,体内法力连绵和缓,法术也以控制为主;此刻他的感觉很奇妙,细丝在手仿佛变成一只金光灿灿的碗,无论何种道法用去,都会变成最原始状态,怎么灌都灌不满。

    灌不满是假的。实际状况为,四老板能够轻易将其撑爆涨碎。但如试图用道法将其抹去,或者改变成别的样子,万万不可能。

    “这东西......”

    背斧壮汉修习泼风杀,法力也有自身属性,刚猛霸道一往无前;与四老板类似,他的手段同样化成原始法力。感受到的不是碗,而是一把小巧利斧。

    “吼!”

    反应最剧烈的是陈睿,大叫一声身形弹飞到空中,表情扭曲,神色似痛苦又似狰狞。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元磁!”

    “元磁之母。”十三郎淡淡纠正。

    “元磁之母!”

    “准确地讲,它们是只是被元磁之母磁化的普通金属,磁性难以保存太久。仅仅应付一场战斗,足够了。”

    不理其余两人震惊目光,十三郎耐心等待程血衣平静下来,才问道:“你没事吧?”

    血衣杀者目厉如刀,盯住十三郎的眼睛说道:“元磁之母,你有多少?”

    十三郎坦诚说道:“很多。”

    程血衣冷冷说道:“这种东西,凭你怎么控制得了?”

    十三郎笑着回应:“这件事,我有权不回答。”

    血衣杀者沉默下来,半响才说道:“这东西有用,但你准备让我们怎么用?”

    其余两人也有此问。如刚才所见,被磁化的细丝难以消除,意味着彼此联系无法切断;然而谈到具体应用,仍旧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难不成每人身上带几个,之后保持恒定距离?

    那怎么可能呵!

    十三郎早有准备,挥手说道:“不是给你们用的。”

    言罢起风,身前多出一团厌灵蚁,不肖吩咐,每只自动飞过去抓起一根细丝,随后钻出洞府,闪烁不见。

    “整条星漏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安放细丝,数量不等。完毕后,我会把数字与位置告诉你们,只要记下来,当你处在某个位置,通过感应到的吸力多寡,就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地。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件事,此外......”

    随口安排,十三郎传出指令,几只抱着细丝厌灵蚁闻令而动,先后朝程血衣身上轻撞。

    这样说不准确,它们实际上是去碰一碰那根细丝,之后各自分开。

    三名大佬傻乎乎地望着,没有一个明白这是干什么。

    “凭各位的实力,星辰风暴的影响有限,纵有危机,稍加提醒一下便可回转。”

    理清危机,十三郎解释道:“这些厌灵蚁得到的指令很简单,挨个与你们身上的细丝碰一下,之后飞到某个固定距离,再回头重复这个过程。我会给你们准备足够多细丝,足够多厌灵蚁,所以......”

    “我明白了!”四老板一跃而起。

    “我也明白了。”背斧汉满脸喜色。

    “此法可行。”血衣杀者不像别人那么激动,相反神情有些落寞,望着十三郎的目光有些异样,隐约能看出赞赏、钦佩,甚至嫉妒。

    六宗、仙灵殿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这么被几根细丝、几只蚂蚁解了?

    诚然元磁之母难找,厌灵蚁也不是谁都训练得了。况且这种方法并不彻底,仅仅解决了迷失一项。

    可......毕竟是破了啊!

    元磁之母、厌灵蚁,都是可以用别物替代的,效果完全可以比这更好。关键不在事物,而是这种解局思路......之前为何没人想到过?

    “现在我开始相信你的话,六宗之局的确有办法破解。”

    诚恳神色。血衣杀者略显振奋,问道:“关于战斗,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十三郎回答道:“有。但是先别急,我有件事情需要问清楚。”

    程血衣微显疑惑,因他能够看出来,十三郎明显针对自己。

    的确是这样的。

    “刚刚我来的时候,你们大家都表示反对进行这场战斗,但我能看出来,你眼里的杀机从未那样浓郁。说明心里其实很想打。”

    迎着程睿猛然变厉的眼神,十三郎平静如山。

    “以弱战强,我要求你们严格听从指挥,决不允许因冲动妄为的事情发生。所以你必须先告诉我,为什么?”

    ......

    ......

    “星辰风暴固然凶险,不至于无法破解,只要事先了解,辅以适当法器。路上小心些,担保出不了大事。”

    主角做了好半天。苏四老板越发适应领袖角色,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苏某真正担心的是别的事,各位能否与我解惑?”

    群修无言,四族代表面有不解,程氏青年很快意识到苏老板主要针对自己,遂言道:“此行如没有苏老板帮忙。我等怕是刚出发就会吃亏;既是我等依靠的人,有问尽可直言,在下必定如实相告。”

    “程老弟过谦了,过谦了。”

    四老板笑容越发欢畅,笑到一半神色微收。沉声说道:“从开始苏某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诸位兴师动众而来,从头至尾就没问过陈睿避战会怎样。恕我直言,六宗追缉程血衣不是一天两天了,始终不能得手。原因不必多说,仅就苏某所知道的情形,血衣杀者行事谨慎,实力相差过大的时候绝不冒险,其藏身之地也曾被发现过不少,事先至少安排数条退路。如今这样......程老弟笑什么?难道苏某说的不对?”

    程氏青年微笑鞠礼,诚恳说道:“苏老板误会了,您说的很对,但对有些内情不够了解。”

    声音停顿,四老板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说道:“然后?”

    程氏青年依旧沉吟。

    换成别人,此刻必定识趣不再追问,唯苏四老板不这样,嘿嘿笑着说道:“程老弟有难处。只不过,这件事情若不理透,怕是各位心里会有......”

    “没什么难处。”

    青年开口接过话头,坦然说道:“程血衣想杀的人当中,我的名字当列前三。往年在下久居宗内不外出,程血衣没有办法可想,只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冒险寻找机会。”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呼吸可闻。

    话说到这份儿上,便是苏四也不好意思再深究下去,讪讪笑了几下,双手拍打肚皮说道;“既如此,苏某很想与那位老朋友叙旧,先行一步;各位有什么手段都拿出来,也好早点把事情解决。”

    言罢起身,四老板竟不管其余人怎样,自带三名侍女入谷,径直消失在点点星空之中。身后,四族代表相互看了看,均被四老板的举动弄得有些发愣。

    “这样......合适吗?”浪浪仙子首先开口。

    “四老板他,是否过于托大了?”当初那名幸存侍卫随之开口。

    “各位是否都忽略了,对方有个善于谋划的人间小子:萧十三郎!”毁身大仇,燕子老者始终牢记。

    片刻目光交流,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两个人身上,楚胖子,与程氏青年。

    “箭在弦上,合不合适都要继续。”

    “无所谓合不合适,结果最重要。”

    楚胖子神色略显阴沉,相比之下,青年还是那副模样,谦和有礼,举止谈不上沉稳也看不出多老辣,唯一特点是不变。

    “钓鱼舍饵,想杀人难免会死人,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呢......开始吧。”

    ......

第一三六七章:星河有变,杀机临头

    不考虑危险,当有星辰之光闪耀时,渊内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美不胜收。

    远看似一条蜿蜒银河,近观怀抱整座星空,身处其中感受最为奇妙,星星点点幻化无数美景,如畅游江海,似攀爬山峦,触手可摘日月星辰,低头能见斑驳地影;世上有的这里全有,世上没有的这里也都有,穷尽人之想象。

    不妨假设一下,有亿亿万万萤火虫汇聚成河,延着某种轨迹缓缓流淌,静谧而安闲。伸出手,星星点点自皮肤上溜走,带来丝丝麻痒,握住拳,耳边竟有阵阵叮咛,声音听起来陌生而又熟悉,犹如儿时同伴轻呼,又像少年时的那一缕微羞侧望......你喜欢,它便是。

    这就是星漏渊的幻!

    星漏渊的形状内阔上窄,最宽足有百里,除去星光的话,脚下有着多种形貌;一名黄衣修士走在土坡上,初入时凝重的神情慢慢散去,代之以宁静,并有少许欣喜。不知什么原因,当星点经过其身畔时总会绕圈,自下而上缓缓升空;时间一长,绕圈的星点越来越多,速度慢慢加快,便形成一股螺旋形的星云。

    黄衣修士毫无所觉,神情似醉如痴,行走间口唇微微翕动,粗看像在呼唤、仔细分辨会发现他实际上在与人耳语。

    “大牛上次整得我们好惨,一定不能放过他。”

    “小海你去那边,燕子去那边,等下听我指挥,挨个动手。”

    “记住啊,次序千万别弄错了!”

    ......

    距离黄衣修士千丈外,束发青年默默行走,脸上神情有些哀伤,且随时间越来越浓。

    星点给他的待遇与黄衣修士不同,经过时仿佛感受到什么让它们厌憎的东西,两侧分过,绕着走。与此同时,青年耳中不断出现种种责备的声音,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而且......挡不住。

    “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学那江湖术士,梦想成仙。”

    “弄丹痴道,多少人因此败家丧业,甚有君王毁掉大好江山,你算什么东西,也想长生不老!”

    “生生死死,这是世界能够长存的基础,假如修道便能不死,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你就是想不通!”

    “随便来个道士,拿本破书换你黄金万两;路上撞个和尚,念两句鬼话你变捐弃祖业。这些难道是你的么,是你打下来、挣到手的么?”

    “好,就当你能够修道,假设你修成了仙,然后?”

    “没有家,没有亲,没有族,没有国,你一个人活过千秋万载,真的有意思?”

    “自私如你,不配做我赵家子孙,滚!”

    “滚!滚!滚啊!”

    ......

    河边,中年男子试水渡河,一步一步走入水流中央;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千百年前就能横渡海海而衣衫不湿。此刻的他埋头望着水面,脚步越来越重,神情越来越温柔。

    “君儿,今天感觉如何?”

    “比昨日好?那就好,那就好啊!说明咱们找对了人,找到好大夫!”

    “头还是疼么?不怕不怕,距离京都很近了,那里有更多大夫,医术也更好。”

    “君儿放心,为父一定能治好你的病,呃,不对,是爹爹一定能找到能替你治好病的人,一定。”

    “为父带你去京都,京都不行就去西山,知道吗,那里可是有仙人存在,只要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的这点病症,举手之劳。”

    “君儿,你要撑住,爹爹发誓决不让你母亲失望,你也别让爹爹失望,好不好?”

    “撑住,撑住,撑住啊!”

    ......

    ......

    “这就是星辰风暴?这个样子,这般威力,能算正常?”

    距离入关修士约三百里外,十三郎正要经过一片荆棘密布的丛林。说来奇怪,狂灵之地大多荒芜,只有少数地方才有植被;偏偏星漏渊这里古怪,开启时内里总能长出千百生物,显得活力十足。

    十三郎停下脚步,仔细审视着对面那片丛林,准确讲是审视无数星点经过丛林时的状态,微微皱眉。

    “不对劲儿啊......”

    为何选择星漏渊为战场?除了之前与程血衣等人所讲的那些,十三郎多少有点私心。他相信,在这种处处皆幻、时刻可能迷失的地方,自己与生境修士之间的差距会得到最大程度弥补,直到完全拉平。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此前与三名大佬走入星光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发现,那些星点对待十三郎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

    星河有道,外物进入一定会对其造成干扰,就好比一条河流,汹涌也好安静也罢,投入一颗石头势必对水流造成影响,区别只在于大小、长短、程度罢了。

    同入四人,苏四老板最受排斥,好似水与油之间格格不入;背斧壮汉次之,星点经过与对待山林走兽大致相仿;其后是程血衣,星点经过时,无论他自己还是其余三人来看,都会产生一种印象,好奇又怀疑,需要多多观察的那种。

    十三郎不是这样。

    走入星河,星点原本的位置被其身体占据,给人的感觉却既不是挤、也不是让,而是原本就准备那样移动。除因十三郎自己惊异而略显生涩外,仿佛完全融入。

    其实这都是鬼扯,需建立在星点有灵的基础上,当然修士常说万物有灵,是否真的那样,需看各人自己是否相信。

    不管相不相信,三人对十三郎的看法是统一的,都认为他捡了大便宜,既然星点“认可”,战斗时必定占据优势。

    “不公平,这样不公平!”

    大战临头无暇深究,对此情形,苏四老板最为不忿,骂咧咧甩袖而去。背斧壮汉笑两声,也朝不同方向而走,唯独程血衣稍稍迟疑,等两人走后再度仔细打量十三郎的状况,留下一句沉重叮嘱。

    “未必是好事,小心!”

    “我知道,你也小心。”十三郎郑重回答。

    程血衣的话很快得到验证,行进之中十三郎慢慢发现,星点“认可”自己没错,对外人而言察觉自己的难度无疑被提到,但其同时带来很严重的后果......自己比其他人更易沉迷。

    为何这样讲?

    很简单,所谓沉迷就是自以为融入,把星河看成真的世界,把自己当成那个世界的一部分,这就是入幻。

    石头在水里永远是石头,了不起表皮沾水,偶尔误认为自己是水;相比之下,十三郎好似一滴水掉进江河,周围充满千千万万颗水滴,彷如千千万万个自己。

    水滴认可水滴,十三郎本质不是水滴,因此更容易入幻,更需要外物打醒。如此对比,苏四老板反而走运,因为受排斥的程度最高,除感觉不畅受到压制外,更方便保持清醒。

    战场上,清醒比实力更重要。

    十三郎需要保持清醒,因此将放飞的厌灵蚁增加十倍,周围远近不同足足围绕着百余只。也就是说,除非这些飞蚁与十三郎自己同时入幻,情形便可挽救。即便这样,来时路上,厌灵蚁不停碰撞扰乱星河,进而破坏那种并不稳固的阵型,期间已足足惊醒十三郎七回。

    七回啊!战斗当中发生的话,或许意味着七次死亡!

    如何能不惊心。

    “星漏渊一定出了变故。”

    自问心性足够坚毅,十三郎内心慢慢断定,除非程血衣所讲的全是瞎话,除非那所谓的前辈高手全是蠢蛋,否则不可能做出那般荒谬的结论。也就是说,当下的星漏渊,当下这场星辰风波,威力比以往大很多。

    这样很糟糕。

    十三郎很想通知其余三个,可......已经分开这么久,不到指定汇合时间,上哪儿找去。

    原因呢?

    来不及追究了。

    当下十三郎放慢步伐,利用战前这点时光,争取尽快了解多一点,至少比别人了解多一点。

    如此这般,十三郎来到这片丛林,开启法目注视良久,良久不前。

    “或许是......这样?”

    ......

    ......

    “感觉不对啊!”

    差不多同一时间,对面,燕、楚、赵、程四家每人各带一名亲卫,总计八人居中缓走,彼此相距仅三百米。

    按照苏四老板的估计,以他们的修为可在这个距离使用神念无忧,不管出手相救还是搜索周边,皆能保证安全。

    当然这只是表面,注意看的话,会发现这里每个人脚下都有一圈浅浅光晕,阴影之间还有一条朦胧几不可见的阴影,彼此相接从不间断,最终汇聚到程氏青年身上。

    走了这么久、这么远,人人都有疑惑,心情有些沉重。

    距离青年最近,浪浪仙子淡眉轻蹙,说道:“程兄觉得,苏老板的话是否可信?”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浪浪说话的时候,周围星点毫无波动,声音反倒脚下光晕流转,那些彼此相连的暗影随之轻荡,所有被其相连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听了浪浪的话,青年唇角浮现出现一抹轻弧,不知为何看着有些残忍。其声音听着不是这样,相反越发温和浑厚,回应道:“如果是指星辰风暴的威力,在下也觉得有些出入。”

    另一旁,燕子开口说道:“仙灵殿,不可信。现在苏四不知跑到哪里,居心叵测。”

    楚胖子声音随之传来,斩钉截铁说道:“燕兄放心,楚某敢以性命担保,苏四绝不会对我等不利。”

    这样的话说出来,燕子再大疑虑也不好讲下去,再说苏四只有一人,本方足足十余人,且有阵法相连,实在没有理由担心。

    想到阵法,燕子不免想到远处,忧虑说道:“程道友阵法奇妙,可惜受到距离限制;星辰风暴的威力这么大,老夫担心外面那几人,会不会发生状况。”

    “发生状况......”

    程氏青年唇角再次浮现出那种轻易不出出现的弧,幽幽开口。

    “状况一定会发生的,只看何时、何地、何人......来了!”

    说话之间神色微变,众人脚下暗影如涛,隐约能听见身后左侧远方传来尖叫,伴有一道刺透耳膜的呼啸。

    “锥!”

    ......

    ......r1152

第一三六八章:鬼命相约

    河中央,中年人死相凄惨,死不瞑目。

    尸体胸口、丹田、头颅,三要害各有一个血洞,瞪大的双眼并无多少仇恨,只有无尽的怨。

    他在怨什么?

    是气愤于援兵来的太慢,还是凶手太过残暴?又或者,仅仅因为自己的思绪被打乱,那些比生命更珍贵的回忆彻底消散?

    没有人知道答案。

    岸边八人,程氏青年上前寻找线索,余者默默望着河水流过尸体,望着周围点点星空照耀着的那张惨白面孔,内心极不安宁。

    “真的是陈睿?”

    不知是谁问出来,带来更深沉默。

    伤口确为锥形法器造成,往年血衣杀者确有虐杀事迹流传,此两点判断,凶手理应是陈睿。

    可是......不对啊!

    对比实力,中年修士当然打不过程血衣,但他是生境,不至于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此前程氏青年说的明白,他的那套阵法具有奇效,能够帮助大家惊醒避幻,再加上生境修士本就有神域,足以应付苏四老板所讲的那些威胁。

    事实也的确如此,入关以来,此间八人几乎个个有险些失神的经历,每当那时,融入脚下光晕的分神识总能牵动其它,进而触动周围人加以提醒,避免不少灾祸。然而看那名中年修士的神情、姿态及周围痕迹便能知道,此人根本没有反击、不,应该说连格挡反应都没有便被杀死。

    也就是说,他死前已被幻境所迷,神智近乎全失。

    这就不对了。

    “星辰风暴的威胁远比苏四所讲的大,加上此人距离较远,阵法之力大大减弱。入幻理所当然。”

    程氏青年并未开口,这番话是由那名上次活下来的亲卫所讲,解除部分疑惑,但也带来更多问题。

    距离远,阵力弱,中年修士死因有理;既如此。此前走了那么久,为何不将阵法收缩?

    下达指令的时候,程氏青年坦诚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方位的情况下,需要有人充当诱饵。那也没什么,豪门忠仆,此次追缉,四族带来都都私人忠仆,为主效力、效死不在话下,可......

    总不能被卖掉吧!

    还有。中年人死前大叫是真的,那声“锥!”却是众人想象出来的声音,因为人人都知道,血衣杀猪出手之前总会这样断喝,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提醒,而是增加对手惶恐。

    此次杀人,凶手没这么做。

    ......

    再说距离,太近对方不会上当。太远驰援不力,商量过后折中。三十里。

    三十里,生境修士全力飞驰,能用多少功夫?好吧考虑到星辰风暴内不适合跑的太快,维持阵法需要稳定队伍形状,因此速度稍稍降低,了不起迟缓个三五息。顶多不超过二十息......

    根据以往经验,血衣杀者出锥威力巨大,但其频率有问题。话说这才正常,若其出锥速度像泼风杀那么快,足以力斩劫修。

    这么短的时间。谁有闲情逸致虐杀?

    仅仅为了示威吗?还是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中年修士拥有强大后援?

    强敌环伺下炫耀战果,这可不像程血衣的作风。他是最最冷血的杀手,凡事只注重结果,绝对安全或有大仇的时候虐杀也就罢了,仅仅一名亲卫、连四族本姓都没有,怎会让他那样做。

    退一步讲,假如程睿真是那种虚荣爱炫耀之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后者......怎么可能呵!

    结论很明显,那么别有内情,要么干脆是旁人所为。

    邵林?没听说他会用锥,纵然修士万法皆通,但其杀法做不来假,泼风杀下尸体应该被剁碎才正常,怎会如此完整?

    齐傲天死了,苏四老板按理说是废人,余下便只有萧十三郎......萧十三郎?

    他连生境都没到啊!

    这么些年过去,关于萧十三郎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没错他很强,简直称得上化神无敌,可他再强总强不过生境......好吧中年修士入幻无力反抗,那么,萧十三郎呢?

    他为何能够在星辰风暴内来去自如,准确摸到这个落单的人?

    这里的人,无论四族代表还是他们带来的随从,个个不是无能之辈,这些粗浅道理一看就懂,因此疑惑更加深重。好好的计划,才刚刚起步就弄成这样,怎能不让人担忧。

    “程兄......”

    “就是他。”

    打断浪浪仙子的话,程氏青年淡淡开口,一面伸手朝尸体上打出几道法环观察结果,嘴里说道:“我了解程睿的功法,还有他的锥,杀掉此人的凶手,就是程血衣。”

    程家人当然了解陈睿,程氏青年坦然自己是陈睿必杀之人,且得到验证,足以说明他对程血衣的重视,了解研究当然更足。

    听完他的话,周围人莫名松了口气,原因无他,这是最好的结果。

    死人了还是好结果?是的。预料中对方三人,血衣杀者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场虽有八人联手,但在没有将对方困死的情况下,都没指望毫无损伤地把程睿拿下。

    既能肯定凶手是他,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总有人想的深,燕子沉吟开口追问:“道友可否推断一下,程血衣为何这样做?”

    稳固军心很重要,青年知道这即是质问也是捧脚,微笑回应道:“示威、造乱、无奈。”

    示威很容易理解,青年直接跳到第二项,说道:“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星辰风暴威力增大,害怕在下的阵法不够牢靠。”

    话挑明了反而好,群修讪讪不知该说什么好,楚胖子接口说道:“无奈指什么?”

    青年回答道:“说出来各位可能不信。陈睿的锥,能力所及范围内,距离对手越远越好。当下星辰风暴肆虐,给他带来很大难题,远了打不着,距离近了威力不足。”

    浪浪仙子眼神发亮。说道:“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程血衣距离此地很近,战力有所下降。”

    嘴上说着,青年随手拿出四枚鹅蛋大小的圆球,催动法力灌输其中,只见内里光芒闪烁,耳边听闻啾啾连唱,不多时,有啄壳之声清晰传来。圆球破碎探出一只小小头颅,血红口喙,足足占据大半。

    “鬼命丹鸠!”

    “搜魂血炼!”

    惊呼连响,在场这么多大能,个个因为那几只刚刚诞生的小鸟而惊恐,尤其化身燕子的老者,仅与当先破壳的那只鸠鸟对视一眼,身形竟然猛的下挫。险些跌落到地上。

    鬼命丹鸠,论诡异。妖禽中绝对有资格排名前十;主因并非是它的实力强横,而是因为它能以活身成鬼宠。

    意思就是说,青年催生出来的这几只丹鸠无限接近于鬼物,具备鬼体的一切本能。

    明明是一只活卵,生出来的却是鬼物,血炼之恶毒毕现无疑。正因为如此。丹鸠灵魂仍有一丝保命本能,会用一切能用的手段维持“活着”,因而格外凶狠。此种状态下,当周围有生命的时候它当然会攻击,若不能。则会把自己一世生机全部集中到一刻,用不了多久便会死。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丹鸠,别的妖物再怎么血炼都没用,要得鬼宠必须以“死物”为基础,要么先杀后炼方可。但若那样的话,得到的便是纯粹鬼物,会被诸般神通克制;反之鬼命丹鸠似鬼非鬼,既能像鬼物那样修炼,也能像活物那样成长。

    震惊过后,群修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贪婪的神情,明明对着那几双血红的眼珠浑身发冷,仍遏制不住想要拥有的念头。

    “身兼两道,好比掌控生死大道,传闻此鸠能通阴阳,将来......”

    “在下这法子并未完善,若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使用。”

    截断楚胖子的话,青年淡淡说道:“这些丹鸠寿元有限,此次带它们来,主要为了寻人。”

    言罢,青年一手掐诀施咒,从中年人的尸体上取来少许鲜血,混合法决打入那四只丹鸠的身体。

    下一刻,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气息骤然爆发,刚刚出生的鬼命丹鸠蓬的一身炸开成雾,发疯般冲向尸骸,蚀魂化骨。

    人新亡,血肉新鲜仍有生机,人奈何不了,鬼物却能享受大餐进补。视线中,中年修士的尸体快速融化,四只丹鸠所化红舞急速膨胀,气息随之暴涨。

    然而,在场人人都能感觉到,那些丹鸠气息增强的同时也在持续消散,速度虽不想吸食那么快,但却不会停止。也就是说,它想维持“活命”状态非得持续吸纳精元,停滞不得。更重要的是,随着丹鸠持续变强,那种消散也随之加大,其自身越发感觉到生死临头,暴虐疯狂也随之增强。

    弄清状况,群修面面相觑。

    这种东西,迟早会有反噬其主的时候,谁能养的起?

    “第一口血,相当于人类婴儿的第一口奶。”

    青年知道大家心里有疑虑,解释道:“缺灵少智,鬼命丹鸠不怕幻术;这具尸体上有程血衣的气息残留,我们察觉不到,丹鸠却能灵嗅千里;有它们在,陈睿跑到天边也逃不掉......嗬!”

    惊呼愤怒,远方再闻半声尖叫,破空之音又撞耳鼓,并有一声清晰冷喝,仿如催命阎罗。

    “锥!”

    几乎同一时间,四只吸完“第一口奶”的丹鸠嘶鸣声声,根本不理会青年的召唤,呼啸而去。

    ......

    ......u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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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