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莫名敌意(求推荐)
妇人四十,冷面薄唇,直眼落眉瘦削身材......这是一张容易让人联想起青灯古佛的面孔。
言行不一,言形不一,本宗长老行偷窥事像个小偷,刻板严正的面孔偏又说出这般“趣话”,十三郎不能不赞叹她是位妙人,妙不可言,妙得有些寒心。
“你觉得自己很好看?”
能以冷冽的语调对一名男子当面这样说话,尤其这名男子刚刚给予过本宗帮助,足见此女性情如何。此时十三郎留意到,发觉来人身份后的慕容沛顿时紧张起来,不敢开口解释,只以近乎哀求的目光朝他示意。
“灭绝师太?”
心里转着念头,十三郎觉得好笑不想破口而出,问道:“灭绝师太?”
话出口便后悔,所幸这个雅号不是谁都懂,来人与慕容同时一愣,随即冷哼厉叱道:“你说什么?”
听不太懂不代表听不懂,灭绝师太这样的名字怎么看都不像夸奖,妇人踏前一步提手做势,未等慕容沛提醒突又变了脸色,蹬蹬连退三步。
“好修为!”
“不只是修为,还是病。”
十三郎无奈摇头,心里想自己这是何苦,犯得着与这种性情的人较真。其实真的不怪他,血域内待了数十年,十三郎受够了没有日月的日子;后经一场大变身体染恙,性情连自己都有些捉摸不定,不说行为中透着怪异,连声音语调都无法控制完美。乍开天光返回故地,十三郎的心彻底放松下来,身体却无法与心境保持一致。
具体而言,如今的他口不对心是常事,严重时甚有疯癫之举,怎么形容都不过为。
“我有病,不信你看。”
言罢。十三郎伸出两根手指朝胸口轻点,随即如拉丝板拽出一小截青幽幽的气,曲指一弹送到妇人身前,嘴里不忘叮嘱。
“这病根有点霸道,夫人小心些。”
“霸道!呵呵,本座最擅治病......”
冷面夫人冷笑伸出两指,如十三郎那样轻轻一捏。
“嗬!”
手指与青色气体相接。惊嘶声随即响起,一层肉眼可见的冰晶自指尖生出,即刻如灵蛇顺着手掌、手臂向上攀爬。妇人脸上陡现厉芒,法力转动左手连连朝右臂疾点,体内伴有噼啪爆响如雷鸣。
冰痕依旧,速度虽不似之前那样快捷。但其势头无可阻止,攀过手,越过臂,堪堪将要抵达肩头。
“长老!先生手下留情!”慕容沛忍不住尖叫,神情惊恐。毫无疑问,这样的举动令妇人大感羞辱,反让事情更无法收拾。
“吼!”
妇人脸上红光大放。双脚连踏好似踩着什么尖锐之物,左手五指掐诀颤抖不停,掌心处渐渐浮现出一朵硕大水仙,中央却凸起一轮圆弧,好似一轮弯月悬挂心蕊。眼看冰痕势头不减,她顾不上多想,反手将那团似花似月的宝物拍向肩头,脚下步伐更急。
“水月天。荡世!”
吼声中,其肩头宝物拍入的位置彷有一层神光浮现,如皎洁月色飘洒身躯,随后好似受到指引一样汇集在冰痕处,“润”向那条已变成冰棍的胳膊。
啪的一声轻响,好似雨滴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妇人的手臂上、冰痕与月色相接的那个位置。一圈微红如光圈四方扩展,很快变成一团朦胧雾气飘散,且伴随着一声闷哼。
血红穿透肌肤衣衫射入眼帘,冰痕停止。月色前进不得,僵持中消耗着妇人的生机与法力,任凭她如何怒吼催动,仍不能让形势改观半分。
十三郎轻轻皱眉,缓声道:“忘了提醒夫人,这病与病根之间有勾连,是会传染的。”
无视慕容沛祈求的目光,十三郎随手在身体上连点数次,再度捏出三团气芒,作势就要送出。
“葬月!”
盘头长发豁然披散,冷面妇人凄厉狂啸,眼里首次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不要!”
“前辈不要误会!”
“大胆!”
三道惊呼难分先后,外面两人、加上慕容沛同时朝冷面妇人的所在扑去,但又同时止步。妇人身前,一名身材高大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此时正神情凝重地伸手去捉妇人的手,或者说融入妇人体内的那团气。
“师尊!”慕容沛惊喜大叫,目的不言自明。
“玄阴之气......嗯?”
十拿九稳的动作落了空,高大老人惊讶回头,望着十三郎手指上缭绕不去的四团气芒,目光更加凝重,神情却是实打实的赞叹。
“好神通!多谢道友手下留情。”
两好各有其指,冷面妇人看出十三郎不是真正化神,但是看不透他的修为年纪;高大老人比之更胜一筹,已看出那种气息的来历。
“好什么好,假如有可能,我巴不得没有它。”
那边妇人的手臂渐渐恢复正常,身边刘长老与另外一名中年男子正紧张地替她查看伤势,这边十三郎轻轻摇头,随手将四团玄气按回体内,自己交代底细。
“这不是我的神通,至少现在还不是。”
“既如此,为何又将其收回去?”高大老人稍觉意外。
“因为它和我已经分不开,而且......它是活的。”
十三郎的话模凌两可,对后患的解释却很合理,无奈口吻说道:“每抽出一丝,精元也被带走一分,舍不得、也没办法丢掉。”
自始至终,几大长老与十三郎之间没有互道过姓名,也没有寒暄问过敌我,不知道的人见了恐以为这些人是多年老友,此刻正在切磋神通、或者别的什么。但对慕容沛来讲,这样的时刻就好像脖子上悬着利刃一样难熬,有心劝解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高大老人沉默下来,认真观察着十三郎的脸色神情及身体,半响才认真说道:“小友遇到了大麻烦。”
十三郎笑了笑,没再解释。不做辩解。
高大老人说道:“这种程度的玄阴之气,小友身上有多少......颗?”
很难量化的东西,高大老人只好以之前的举动做参照,听了这般有趣的计数,十三郎不禁失笑,同样有趣的方式回答道:“一盆吧,嗯。比脸盆小,比面盆大。”
“胡言乱语,胡吹大气,胡说八道!”
高大老人变了脸色,那名中年男子却突然站出来,指着十三郎的鼻子喝道:“你当你是谁?体内装着一盆玄阴之气还能活蹦乱跳?而且......”
“师弟。”
十三郎根本不看中年人的举动。自也谈不上理会;高大老人喝止同伴,再度认认真真打量十三郎一番,方抱拳说道:“老夫火月叟,添为水月宗长老,这是敝师弟铁月,师妹水月,还有刘师弟。之前小友已经见过。”
这时候叙礼晚不晚?十三郎显然没有多少风度,只略微点头,一点都没有接腔自我介绍的意思。不用说中年人与冷面妇人脸色如何,火月叟虽然心性更胜两人,此时也不禁沉下了脸。
踏前一步,火月叟问道:“敢问小友名讳,可来自道院?”
十三郎淡淡说道:“想知道我是谁,何不问慕容?”
火月叟缓缓说道:“小徒既然不说。想必是因为道友有过叮嘱,老夫既然在这里,岂可令弟子为难。”
一句话彰显大宗气势,意思是你可以因某些原因“挟持”慕容不说,老夫只要想知道,便可直接让你自己主动交代。客观地讲,此老所问合情合理、且具备相应底气;此时此刻。换成任何化神以下的修士处在十三郎的位置,都应主动报出名姓。
三大长老齐聚,如连一名“身患重病”的元婴修士的来历都问不出,水月宗凭什么号称孟林第一?
若非十三郎有恩于前。老人断不会如此“谦卑”,他觉得自己足够客气,可惜结果仍出乎意料,十三郎一点都不领情。
“我现在有病,治好后需要秘密做些事情,暂时还不想表露真身。”
明知道这样的话更易叫人怀疑,十三郎说得理直气壮、且看去极为诚恳。无视三长老脸色有多难看,他朝火月叟说道:“真想知道也行,要么让他们都出去,要么做好准备,将来如果因为我给水月宗带来麻烦,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后悔。”
这叫什么话?其余两位长老神情不屑,假如不是忌惮对方有那种伤人必伤己的玄阴气,恐早忍不住要动手。即便如此,两人仍齐齐上前与师兄并肩,俨然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火月叟微讽说道:“小友的意思,你身上的麻烦比我宗遇到的更大?”
老人显然拒绝了第一条,十三郎对此似有预料,忽然间开了口。
“我是萧十三郎。”
......
回答来得太过干脆,火月叟等人明显一愣,均有种挥拳用尽全力但是落空的感觉,胸腹空荡荡异常难受。四个人觉得荒谬,心里都是一样的念头,暗想这家伙怎么不装了?前一刻不是还那么拽。
“萧十三......你是萧十三郎!”
刘长老居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意识到此十三郎或许就是彼十三郎后,见鬼般的目光盯着他。其它人随即纷纷醒悟,目光神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其中,最为沉稳的火月叟特意朝慕容沛看了看,再做一次无谓验证。
结果是一致的,慕容沛虽然不明白十三郎为何这么在意其身份是否会泄露,但明白他绝不会无的放矢,内心有些懊恼。
无奈朝诸位长老点头,慕容沛说道:“先生就是夫君当年所遇的萧师兄,道院大比第一人。”
后面的话纯属多余,此时此刻,三位长老只顾着震惊于十三郎的修为,哪里还在意什么道院大比?
约七十年前,道院开山并逢百年大比,以萧十三郎、夜莲等人为首,几名青年才俊就此扬名天下。当时的情形,水月宗曾是涉事宗门之一;假如不是因为十三郎,慕容沛或许也有机会进入内院修行,当然还有杜云。
世事无常,慕容沛最终与童埀走到一起,进而和十三郎恩怨化解,当初谁也预料不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但可肯定的是,水月宗内几大长老自此记住了十三郎的名字,决无可能忘记。
楞了足足好半响,火月叟忽然想到一事,变色问:“萧道友此来......”
十三郎截断,坦然说道:“此行是巧合,我有求于你们。”
讲出身份之后,十三郎死觉得疲累,脸上冰霜之色愈发浓重,神情渐渐不耐。
“别再试探了。假如我有恶意,翻手即可将水仙宗碾平。”
一句话好似滚油落水,几大长老刚刚因震惊消散的火气再度上涌,忍不住便要喝叱;不等众人开口,十三郎单掌轻抬再轻轻按下,仿佛拍向几只嗡鸣扰闹的蚊蝇。
“不服?那就试试。”
......
......9
第九百二十一章:威服后突闻(求推荐)
抬手温和,指按如山,三根手指从天而落,分镇三大能。
没有玄奥神通,没有极寒阴气,没有绝伦宝物,没有更多言语;十三郎目光宁静,动作随意,神情平平淡淡,不喜怒,不仇怨,无怜无忿,无忧烦亦无凛冽。
那不是境界,与心性也无关联,而是不同层次间的力压,真正平静的感觉。
一只手,掌心掌背犹如阴阳两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主宰颠倒阴阳,凭的不是公道,而是力量。
竹楼清幽,室内无风,没有触动任何禁制,没有拂动哪怕一片衣角,三根手指就这样凭空出现在空中,缓慢而坚决地压向三位长老的头。
“小心!这是......规则!”
与手掌手指的安静相比,三大长老的反应要强烈太多,动作激烈太多,神情也比十三郎激动太多。自打那只手掌出现,三老便被无法呼吸的感觉包围,身体周围仿佛出现一圈篱笆,看似柔弱无可依托,实则坚不可摧。
一面生,一面亡,小小篱笆隔断阴阳,三为大修的感触极其清晰:一旦身处篱笆外,生死即时永隔。
篱笆内,三人就像三头落入陷阱的猛兽,空有一身狂暴力量、满腔愤怒,无从宣泄,找不到发力之所在......
除头顶那一块。
唯一留下的空白处是头顶,三根手指沉降如山岳般厚重,偏又给人以云透空灵之感;但它至少可以对抗,不像周围那些无形的线与桩,给人以不能、不可触碰的感觉。
“规则,这是规则,这是规则啊!”
为求破境之机,火月叟封试听闭死关,原因在于他已初步明悟到属于自己的意境,尝试更进一步接触规则。造化难求,数十年苦修终究徒劳,今日之所以现身,一方面因为宗门大变,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知道自己闭关已无意义,若无机缘,闭关到死恐也是徒劳。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骤见规则之力、运用在实战中的规则之力,施展出来的人竟是个百岁都不到的年轻人,火月叟放声大笑、大吼、大叫、大哭又大闹,心绪彻底失控。
如果说意境是钥匙,规则就是打开宝库之门后的最大收获,按寻常标准理解,化神修士只是触碰到规则的边,尚处在慢慢摸索之中。将其运用于战斗......不是绝对没有,但多集中在中后期修士,且以神通交织、沾边即为奇迹。
发生在眼前的这幕情景,带来的不仅仅是震撼,还将火月叟坚守一生的道念击得粉碎,令他无所适从、不敢相信、也根本不敢相信。修道千年,多少大修因悟不出意境断绝道途,多少英杰被埋葬在规则下,相比眼前这名年轻人,天道何其不公?
曾记当年古剑门鬼道,修为何等高深,性情如何桀骜,因剑道无法突破生生被磨光了脾气熬丢了心气,如非剑阁之行遇到燕山,此时或许已经化作黄土一抔。
一事之差,一日之别,一人之缘......道者,之所以痴迷让人无可破解,原因正在于此。
“他怎么能.....他还不是化神,他怎么能......”
“师兄!”
“长老!”
手指缓慢但一定会有抵达的那一刻,身畔惊呼接连响起,声音越发凄惶;相比火月叟,水月铁月受到的心神冲击没有那么强,惊恐却愈甚。生死一瞬,实力最强的师兄犹自沉浸在不甘愤慨中不能自拔,几近于等死。
“月合!”
“月离!”
死亡的威胁、同门的哀呼将火月叟唤醒;顾不得多想,老人对空发出长啸,另两人随即呼应相附,三人彼此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圆,头顶先后浮现出弯月,呼喊中融合在一起。
火之热烈,水之柔婉,铁之冷厉,三月合一又瞬间分开,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彼此容纳,再如烟花爆裂成千万份进而扭成三团气浪,呼啸中迎向当头。在其身下,三长老的身体如疾风旋转,顷刻间汇集成车轮般的圆环,好似底座支撑在三团气浪下。
“月破当空!”
三声厉啸合一而发,分不清男女无法辨别出声的是谁,三根手指与那三股气浪很快触碰到一起,犹如石头沉入大海......
“怎么回事......啊!”
无可想象的巨力冲向四周,观战毫无准备的刘长老一声惊叫,身体好似巨棒击打的球飞向半空,其背后重重灵光闪耀,并有血光乍现。与此同时,周围一道道禁制阵法被他的身体生生撞毁,遍地狼藉。相比之下,实力孱弱不值一提的慕容沛被银色气流包裹,虽被同样庞大的巨力抽打,反倒毫发无伤。
战场中央,气漩如咆哮巨兽挣扎往上,但被那些根手指死死按住,仍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向下,一分分、一寸寸压向众人的头顶。气漩下,三长老的脸上好似被鲜血涂抹过,鲜艳中透着紫胀,随时可能被压垮。
旋转早已停下,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支撑越来越艰难,火月叟内心被无穷懊悔所充斥,神情惊恐渐渐趋向绝望。
“数千年基业毁于一念,这是何苦......”
沉重压力令他无法呼吸,周围重重禁锢如锁链般收紧,火月叟摆脱不了头顶重负,连放下颜面开口祈饶都无法做到。余光掠过周围,老人看到师弟师妹情形比自己更不堪,看到刘长老负伤再遭重创,看到慕容沛拼命想要呼喊,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火月看到了十三郎,看到他仍如刚才那样平静,平静到让人从心底觉得恐惧;他还看到十三郎的目光,看到他正以随意目光依次在几人身上停驻,似在观察、似在感受着什么。
绝望中,十三郎留意到火月叟的目光,与之平静对视片刻,神情似有所悟。
“这是何苦。”
言罢抽手,浩荡压力顿时消弭,用尽全力的长老们收势不住,三月气旋如摆脱锁链的狂龙向上方猛冲;未等他们醒悟应变,周围再涌无数黑丝,如千万万把利刃来回切割,瞬间将那条狂龙削成粉碎,飘散在周围。
“啊......”
水月夫人终于尖叫起来,腾空、控制不住走势的身体极其突兀地停在半空,头顶一条黑丝掠过,之前片刻变得花白的头发四散飘落,露出青惨惨的一块头皮。
只差毫厘,她就会被黑丝枭首。
扑通!拉住身体的巨力消失,三长老先后落回地面,面色惨白两腿发软,半响不能开口。对面十三郎的脸色也不好看,剧烈咳嗽着抬起手,将唇边一缕血丝抹去。
十三郎神情依旧平和,无嘲讽、无愤怒、无怜悯,只有些疲惫。
“现在谈谈吧,我的要求很多,要问的事情也很多。”
......
......
“第一要务是炎炎虫,现在就要。我需要你们将所有幸存、残余还有宗内所留的存货,嗯,留点种子还是可以的;要派些人离宗到别处收购,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
“然后,我不介意别人知道我的存在,但不能被人知道我的身份,谁都不行。也就是说,如被我发现有风声走漏,尔等四人同罪。此外要提醒一句,这样做绝对是为了你们水仙宗好,请不要自误。”
拳头大了好用兵,用兵过后,原本很多看起来很严重的问题顿时变得不再是问题;三大长老没时间休息调理伤势,老老实实听候吩咐。
事实再度证明,所闻尊严、气度、风范乃至**等等,通通建立在强大的武力之上。
“第三条,我需要一处静修之所,当然这是小事,水月宗要替我打探些消息,具体有哪些,过几日我会着慕容通传。”
“最后,合适的时候,我需在不表露身份的前提下去外域走一趟,你们替我想办法那道传送令牌。有资格最好,没资格现在就开始着手,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是买还是抢,务必拿到一枚。”
如今的外域通道已被传送阵替代,十三郎在乱舞城的时候便从麦少飞等人口中得知此事。既是传送重地,不是随便来个人就可以进,几大组织联合设防,没有令牌的人绝无可能蒙混过关。说句不客气的话,水月宗名为孟林第一宗,但要拿到自如通行两域的资格,恐需要多方走动才行。
一口气提出四条要求,十三郎说道:“暂时就这些,如果有别的事,等我想到了再通知。作为回报,我会尽力帮你们化解此次灭门危机......不管用不用得到我,前面那四条都要做到,这是代价。”
只是问一下身份,就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所谓力永远大于理,说的大约就是这种情形;片刻间落差如此巨大,三大长老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苦不堪言;奇妙的是他们神情并不如何懊丧,相反在彼此交换目光后,还像有些欣慰。
“萧道友对我宗有大恩,所托之事,老朽等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妥。”
拳头大不光占着道理,还能让自己做过的事情增加价值。这个时候提“恩”无疑虚伪,火月叟仍旧一本正经,脸上丝毫看不出尴尬,反倒水月夫人与铁月神情有些异样,时而感慨时而咬牙,时而欣慰时而庆幸,难有定形的时候。
表态没换来多少反应,十三郎只是笑笑便不理会,火月叟犹豫了一下,凑前一步问道:“道友可知道,我等为何这般逼问、试探于你?”
问题正在这里,明明已知道十三郎不好惹,极有可能来自道院,还与慕容沛有旧交,并且先行表露过善意,几大长老为何如此不识相,非得咄咄逼人不可?
十三郎见问反问,说道:“为何?”
火月叟轻叹一声回答道:“我等刚刚从何问贤的口中、不,魂魄从得知,此次灭宗之事,极可能与道院有关。”
凭空一道惊雷,十三郎张口结舌。
......
第九百二十二章:打草(求推荐)
面对十三郎,火月叟沉默很长时间,最终道出详情:“审问匆忙且不太顺利,师妹焦虑决定搜魂,谁曾想......”
今日水仙宗骤临大变,急切要做的是找出幕后,审讯匆忙在所难免。十三郎亲眼见过被俘之人心志如何坚狠,不顺利也属正常,但他没有预料到,水仙宗这般轻易对最有价值的俘虏用绝手。
结果从那时便已注定。
搜魂是大杀器,有效但绝非万能;首先修士寿元长久,经历的事情多如牛毛数之不尽,收魂目的是找出与自身相关的线索,而不是阅读被搜魂者的人生,因此在操作上困难极大。但这不重要,其最大忌讳在于无可挽回,无论有没有得到想到的信息,被搜魂之人都会因此神魂崩溃。
打个比方,假如线索埋藏得足够深,不等搜魂的人读取到相关记忆、被搜魂的人已经崩溃,便意味着此人再无价值,基本无可挽回。
或许专修魂道的人能够做得好一些,水仙宗显然没有那种人才。
正常情形下,以水仙三老的修为,任何人对何问贤搜魂应该出不了事,何况十三郎已将其打落一重境界,更应该十拿九稳才对。然而今日之事不同寻常,归来时,十三郎便曾提醒过刘长老,注意那些俘虏是否经过邪法控制心神,用心便在于此。
最终,何问贤因被搜魂变成“植物人”,得到的情报却少得可怜,最最奇妙的是,恰恰就是这点东西,竟把道院牵连进来。
望着因诚实而显得紧张的火月叟,十三郎沉默的时间更久。
他低估了水仙宗的愤怒与恐惧,高估了三老的智慧与耐性,更可怕的是火月叟所讲的结果,十三郎根本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
历来不涉世事的道院如果改了路,灵域大格局必将为之重写,修真界整体秩序必将彻底被改造!
过程中,必死千万人!
......
......
事情演变成这样,意味着十三郎无法再像先前那样超然,沉默良久说道:“牵连到谁?能确认么?”
道院不涉世事,但不禁止学子们在外时的举动;童埀是道院的人,但他代表不了道院;何问柳是道院的人,同样代表不了道院;就连夜莲、十三郎这类最出众的学子,要代表道院也需得到授权。
换言之,假设童埀与何问柳因两宗之事大打出手、甚至分出生死,只要不是在院内发生,事情仍与道院无关。火月叟开口便是道院,足以证明牵扯之人位高权重,绝非一般学子,甚至会超出教习。
这种事情,十三郎相信火月叟不敢撒谎,此外从宗门安危的角度看,但凡有一丝可能,水仙宗也不愿与道院作对,不可能主动将其列作敌人。
水月夫人默默上前,回答道:“画面零散破碎,明显有人对其施展过秘法,其记忆多与水月宗无关,妾身只看到何问贤曾与一名身着道院服饰的男子接触时谈及过此事,态度异常恭敬。由此可知其人身份尊贵,但他一直背对何问贤,无法看清是谁。”
十三郎再问道:“身形、声音可有特点?他们谈的什么?地点在哪里?可有何问柳参与?”
火月叟苦笑道:“何问柳此时还在外域。”
十三郎有些尴尬,示意水月夫人往下讲。
水月夫人看了看十三郎,小心翼翼说道:“地点在一间密室,陈设简陋无明显特征;那人声音模糊难辨,身形......与先生相当。”
十三郎无奈摸着鼻子,又是一层冰花。
修真密室,天下几乎一个样,十三郎的身材偏向大众,都不能算作特征;考虑到那人身份尊贵,范围似可缩小不少,然而设分尊贵意味着轻易见不到人,怎可一一查对?况且道院这么多分院,服饰从背后看几乎一个样,与十三郎身形相仿者恐怕也不少。
原本没有办法的事情,偏偏十三郎这个时候送上了门,众长老再如何想不通,终难免要来查看求证一番。
似乎回忆起什么,水月夫人忽说道:“对了,那间密室的墙上......有一副画?”
十三郎稍觉意外,示意她讲下去。
水月夫人谨慎说道:“那人之所以背对何问贤,是因为他一直在看那副画,画上......是一名白衣女子。”
不劳十三郎开口,火月叟追问道:“可能认得、看清摸样?”
要求降低仍未有答案,水月夫人沉思半响,终叹息回应道:“画像太高看不到面孔,只肯定其身材长挑,气质出尘,嗯......骄傲。”
唉!身后几人均为之叹息,心里都觉得失望。能被那样的人长久注视的女子,不用说也是极其出众的人物,水月夫人的话等于白讲。
十三郎想了想,再问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比如那个人、那幅画上的人是否佩戴什么饰物,有没有什么习惯动作等等,水月夫人思索后一一作了回答,所得依旧寥寥。不同的是水仙三老目睹此过程,对十三郎毫发必究的做法很是赞佩,神情也因此更加诚恳恭敬,但就解决问题而言于事无补。
最后希望是谈话内容,水月夫人说道:“所谈内容也不多,本......老.....妾身......我只听他向那人汇报此次偷袭水月宗的诸多安排,但不是全部;比较重要的是龙霸天那部分,何问贤交游甚广,与龙霸天还有战盟多人相熟,其利用此事将其引来,给敝门增加一名大敌。”
连换三种自称,水月夫人自责甚重,精神紧张到极致,十三郎毫无怜悯之心,冷漠嘲讽道:“水月宗还不配做战盟的敌人,此事或有蹊跷。”
实话伤人但不寒心,火月叟问道:“先生的意思......”
十三郎摆手说道:“瞎猜的东西,讲出来徒乱人意。”
三老闻之愕然,心想既然不信任我们何苦捻个话头出来,故意奚落人么不是?
十三郎没有理会他们怎么想,心里将已知的部分细细梳理一遍,抬起目光说道:“接下去,你们打算怎么办?”
三人彼此对视,仍由火月叟出面,抱拳说道:“先生如有指教......”
十三郎干脆打断说道:“我连外界情势都不知道,哪里来的指教。嗯,有一条或可考虑,不要封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怕生变。”
宗门之间利益纠葛太多,水月宗屹立这么多年,如今一下杀了这么多人,处理起来当然麻烦重重;十三郎不了解内情,即无精力也不喜在这类事情上耗费神经,提不出太多建议。可肯定的是,这么大的事情隐瞒肯定不行,剧变之下,这样无疑是自信、甚至自负的做法。
火月叟神情微动,说道:“外界大局,老朽愿为先生解说一二。”
十三郎想了想,回应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请的事,晚些再说吧。几位长老应该将精力放在处理事务上,有慕容给我解释就好。到时候我将需要的部分整理处理,少不得麻烦各位出力。”
那还有什么说的,几老连声答应后,少不得对慕容叮嘱几句。在一旁,慕容沛直到此时才终于放了心,忙上前听候两边调遣,自此承担其通讯兵的角色。
话题至此已无更多可谈的事,十三郎所提的那几项条件,除静修之地外,其它皆无定议。需要提到的是,三老诚邀十三郎于灵气更加充足的地方开设洞府,但是被拒绝。
托付三老尽快将炎炎虫送来,出言送客,临别时忽似想到什么,望着水月夫人随口道:“独擒几名俘虏的那位长老......是夫人么?”
几人一愣,铁月站出来回答道:“是老朽,先生是想......”
“随便问问。”十三郎摇摇头,转向刘秃子说道:“长老伤势如何?要不要提供些丹药?”
赠药?水月宗怎会落魄到那种程度?刘兔子惶恐同时有些纳闷,连称不敢,神情甚是恭顺。三位长老也觉得莫名其妙,暗想示好何必等到这个时候,再说刘师弟的伤将养几日便可回复,哪用得着用药?
火月叟似乎听出什么,有心询问,没等开口便被十三郎截了话头,语气淡淡,发逐客之令。
“既如此,恕我有病不能远送,几位请回吧。”
......
......
送走几位长老,十三郎返身回转,待将静室之门关闭,一路跟随的慕容沛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先生是不是怀疑长老之中有......”
“有什么,内奸?”
“......”慕容沛迟疑最终点头。
“内奸肯定有,不用怀疑。”
“是谁!”
“我怎么知道。”
“那您还......”慕容沛不知该说什么好。
“打草惊蛇,有用没用都无所谓。而且,水月宗这么大,有内奸未必一定是长老;比如你,完全有能力提供足够多信息支撑这次突袭。”
“......”慕容沛花容失色。
“不要想了,眼下有件事情要你做。”
随意调侃几句,十三郎话题忽转,肃容说道:“联系童埀,替我秘密收集些资料。”
慕容沛连收拢心神,认真听着。
十三郎说道:“当年与我同一批去外域、道院内外院所有成员清单,包括生死、去留、修为,还包括哪些仍在外域、哪些回归,哪些时常往来;嗯,不要因为任何疑惑深究,也不要向任何人问原因,总而言之,弄清明面上的东西即可。”
这件事情并不难;道院出征,每个人每件大事都有专人记录在案,用意是为了流传后世。当然不同的事情记载不同,有些需要隐秘,有些需要改造加工,十三郎并未要求太多。
“切记让他谨慎为之,宁可不成也不能被人察觉,除此外......”
思忖片刻,十三郎随手翻出一枚玉简,交给慕容沛说道:“将这个传给童埀,让他仔细看一看,之后告诉我看法。”
没头没尾,慕容沛疑惑接过玉简,心里好奇童埀有哪方面能让如今的十三郎这般看重,忍不住好奇问道:“夫君的修为还要弱于我......里面是什么?”
“修为不重要......”十三郎似在回忆什么,神思有些恍惚。
“他能帮上忙的,这是毒经。”
......
第九百二十三章:风吹(求推荐)
新纪九千八百七十三年秋,岭南生变,孟林国水仙宗万里区域均受波及,死伤惨重。消息传出,岭南三国大小宗门、家族、野修为之震惊,万千目光集于一地。
水仙宗是大宗,孟林国是大国,所谓一家之事牵动国局,国乱则家不宁,无人能够脱逃。
亲近者愤怒写在脸上,仇怨者得意埋在心里,嫉恨者暗暗揣着心思,仰慕者震惊且为之彷徨,众生万象难以详表,唯待时间慢慢验证真伪。
脑子比蚯蚓聪明的人都明白,自此开始,历来抑而不乱的岭南恐将迎来真正动荡,乃新序之开端。
因事发突然,各方暂无具体策略,只能密切关注的同时纷纷打探;尤其那些族中门内有人在外的势力,第一要务是核查,弄清有没有与自己相关的人牵涉其中,进而才能决定如何应对。一时间,孟林国四门、三宗、十六家族纷纷出动,灵讯乱飞人员往来,天空之上飞虹不断,竟显得异样繁华。
很快,越来越多与那次袭击有关的内容被人们得知,进而衍生出许多让人看不懂的变化。首先,水仙宗遭受的损失让人震撼,弟子殒命超千人,其中不乏结丹、将来注定成为宗门中坚的强悍修士,据说连几大长老中都有人受了伤,此时正闭关忙于调养。
伤亡大意味着敌人强大,大家都知道水仙宗三老成名已久,寿元之限近在眼前;如今仅仅一次试探便将其根基撼动,接下来会如何?
不用说,在将局势细细判断后,各宗各门不能不就此长久打算,一些准备伸手的人缩了回去,还有些本不打算伸手的人准备出手,至于出手的目的......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随后,不知是谁第一个传出消息。说是此事与虚灵门有关,甚至与战盟也扯上联系,且都是坏的方向。有人言之凿凿,声称虚灵四鬼之一的何问贤已经被杀,战盟舵主龙霸天被击退,水仙宗几大长老因此事震怒,正积极调查内情追索真凶。不久便会展开反攻。
一经泄露,这条消息飞一样传遍四面八方,震惊了天下人。
对任何国度任何宗门来说,元婴修士都是轻易不能动的对象,动了便是生死大敌。众所周知,水仙宗实力弱于虚灵门。以往曾多次发生纠葛缠绵不休,但都没到揭破脸皮的程度;如今这样的事情传扬开来,且不说其真相如何,仅仅是为了颜面,虚灵门也应出面澄清、或干脆竖起战旗。
有此预判,孟林国大小势力人人自危,陡然掀起一波“游历”**。野修就不说了,能走则走纷纷撤离火坑,就连那些宗门家族也都行动起来,收拾家业、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应变。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与人们心中所估计的大相径庭,虚灵门很平静,战盟很平静。就连水仙宗的反应也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颤。
用平静形容水仙宗并不合适,他们做了很多事,比往年忙碌太多。说其平静是因为水仙弟子的举动神情并无多大变化,虽愤怒但不紧张,虽悲伤但不怨艾,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去哪里就去哪里,显得有条不紊。
比如,事发仅仅第五天,水仙宗便派出十余只队伍。分头“拜访”孟林国的一下宗门家族,除将此次事件告知外,身边还带了不少铁证。
张家堡有弟子参与突袭,李家寨的长老被杀身亡,孟凡宗有人受审至死,花云门外籍主动自爆,所有人所有事,所有证据全部展示给大家看,任凭天下人去评述。水仙宗并未因此向各大宗门家族寻仇生事,而是明确无误地告知大家:这些人身上均有邪法留下的痕迹,望各宗小心防范,不要轻易再给别人可乘之机。
这就算了么?当然不是。水仙宗弟子大量收购炎炎虫,且私下里向各宗族首脑传出一道灵讯:再有下次,无论是谁,灭宗!
意思很简单:看好你们的人。
此后,孟林国一片哗然。
不明真相的人们震惊且比之前更加愤怒,愤怒于那些宗门之士勾结外人偷袭国内宗门,纷纷给予指责。知道真相的人比普通人更震惊,因他们想不通水仙宗哪里来的底气,面临强敌的同时还敢这般托大,将国内主要势力几乎得罪个遍。
原因到底在哪里?
很快,一条难以证实的消息慢慢流传开,水仙宗内不知为何多出一名大高手,修为极有可能达到化神。正因为有了他,虚灵门才会那般本份,连战盟都不肯轻启战端。
真是这样吗?一名化神修士能有这般强大?他是谁?
不久,水仙宗进一步展开动作,接连有按不住的修士被其擒拿或者灭杀,并且昭告天下。水仙宗强势出击,其底气信心毋庸置疑,与此对应让人疑惑的是,周围两国仍无明确动向。
孟林国与其余两国修士渐渐确认,水仙宗的确拥有了新的底牌。
接下去会如何?
人们猜测着,议论着,观望着,紧张着,兴奋或恐惧着......
......
......
“打草惊蛇,其关键不在于打,而是惊动毒蛇后的下一步应对。蛇动我动,动如雷霆,不给其再度隐匿伤人的机会。但......”
竹楼内,桌案旁,十三郎执笔写下几个字,温和的声音说道:“毒蛇如果足够狡诈,一直隐忍不动怎么办?”
身边,小不点提笔抖腕,将父亲写的字模拟一遍,嘴里脆声念着:“风吹......”
十三郎低下头,握着小不点的手将她的身子掰正,耐心指出笔势中的不足。
“风吹草动。打草累人,一直打毒蛇会适应;此时不妨静一静,让蛇听听风,感受一下风吹的草与打草有何不同,之后决定是攻还是逃。”
放开女儿的手让她自己练习,十三郎抬起头说道:“不管它怎么动,只要动起来就好。”
距离突袭已过去三个月。十三郎走出静室也已经好几天,其脸色比当初更惨白,精神却要好太多。水仙宗为此付出巨大代价,自家灵泉搜罗一空,真正只剩下种子。十三郎仍不满足,要求他们四处购买或者干脆抢夺,当然。抢夺的对象会有选择,均是那些认定是敌人、且参与突袭的势力宗门。
那次突袭令水仙宗遭受重创,但它毕竟底蕴深厚,面对那些元婴都没一个的宗门家族仍能手到擒来;几番忙碌汇集到一处,换来的是十三郎表面与常人无异,再不似当初那样雾气升腾。
需要提到的是。每次使用炎炎虫吸收阴气,因其同时含有大量精元,十三郎都会将它们的尸体所化的血滴精心封存起来。时至今日,封存的血滴已有二十七颗之多。这意味着他经历了二十七次万虫吞噬之苦,还意味着他将近半精元从体内挖出来,变成暂时无法享用的大补。
自问自答,等于在向人解释战略。前来汇报工作的慕容沛好奇地朝小不点看了看,片刻后说道:“惊起毒蛇,将其擒获?还是跟踪追查?”
十三郎断然说道:“无需那么麻烦,确认即可斩之。”
慕容沛疑惑说道:“都杀掉,该如何寻找幕后真凶?”
十三郎淡淡说道:“真凶找起来很难,暂时只能等它自己出动。能有这么大的手笔,那条蛇很大,头也很多;趁它现在还弄不清状况多砍几颗。将来会有好处。”
慕容沛沉默下来,体会着话中包含的危机与惊怖,神情有些忧郁。
“外面局势很乱,谣言也很多,有关先生的消息到处传播,会不会有麻烦?”
“他们说爹爹什么?”小不点刚好写完了字,抬起头有些兴奋地说道:“要不要教训一下?”
“......”慕容沛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次出关。十三郎莫名其妙多出个女儿,口气出奇地大;奇怪的是向来表现自负但不失谨慎的十三郎对其极为宠溺,丝毫没有纠正的意思。
“有些事情有些人,越是强按越是按不住;该乱的就让他们乱。想打就让他们打,打过才知道疼、才明白后果有多严重,才会从心里想停手。”
十三郎随口说着,并拿身边的事情做例子:“比如那天,刘长老与龙霸天见面就打,打到一半双方都觉得后悔,这时候出手效果才最好。不用想太多,我估计等童埀那边有消息来,那条蛇差不多该动一动,到时候看了再说。”
父亲是天,小不点大声附和道:“就是就是。”
十三郎笑着揉揉小不点的头,转过身说道:“赶着有空,给我讲讲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顺便说说外面到底怎么个乱法。”
“明明每天都有空好不好,只是光顾着陪女儿玩闹写字。”慕容沛多少有些腹诽,轻轻叹口气,强迫自己放松心情。
“事情还要从道院说起,先生或许还不知道,当年,老院长归天,大先生死讯随后传来......怎么了?”
“呃......不小心......没什么。”
十三郎放开手,轻轻将捏碎一角的桌案抹平。
“你继续说,细致些。”
“爹爹。”小不点突然叫着。
“嗯?”
“你过来。”小不点仰头勾着手指,像是在呼唤一条小狗。
十三郎微楞,笑着凑过脸颊。
小不点踮起脚尖,伸手抱着十三郎的脖子,花朵般的红唇在他脸上印了印。
“爹爹没事。”
小不点好似放下一桩心事,转过身看着慕容,稚嫩脸庞满是冷冽的意味。
“你继续说,细致些。”
......
第九百二十四章:花早(求推荐)
猎人都明白,捉狼的夹子不能用来抓熊,假如遇到的是大象,恐会将夹子踩得稀烂。
水仙宗是狼。十三郎是狼、熊、还是大象?外界无从得知。稳妥起见,猎人将捉狼的夹子暂时收了起来,默默承受水仙宗的反扑,显得极有耐心。
十三郎同样很有耐心,他知道自己既不是狼、熊,也不是大象,而是和对方一样的猎人。十三郎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背景有多大,但他知道对方同样不能准确估计自己的实力,因此敢于打草、风吹,直到对方自认有了把握、主动跳出来。
“道院就是道院,有意涉足江湖也要偷偷的来;之前那场突袭证明了这一点,假如不是顾忌道盟战盟等大势力,何须因一家宗门费此手脚。”
这才是大局。把握住这一点,十三郎安安心心留在水仙宗养伤养女,听慕容沛讲解数十年来灵域变化,帮助小不点适应新环境,观察大灰胖胖的境界状况,还要再度尝试让厌灵蚁契合灵气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假如不是道院,而是有人故弄玄虚的话.....”
这个念头心头闪过,十三郎苦笑着叹息,暗想自己是不是真如涅祖所讲的,太多疑。
不管是不是多疑,最关键部分永远靠自己;随着体内玄阴之气越来越多地被炎炎虫吸走,十三郎开始尝试将余下部分封印在体内,最终将其炼化。说起来。这个事情即坏也好,坏的方面不用讲。好处是因为有了它、十三郎应在相当长时间内不用担心极阳之力带来的煎熬与后患。
得自妙妙的玄阴之气庞大无可想象,且包含着那具身体的全部精元,其精纯程度丝毫不弱于十三郎。无需准确估计,十三郎判断整个化神其内都不用再担忧,因此他将中断许久的炼化金乌爪重新拾了起来,从不间断。
至于超越化神之后如何,十三郎根本不去想,他觉得真到了那个程度。自己的身体或许会发生本质变化,再用不着像今天这样顾虑。最简单的例子是金乌本身,它上哪里找能与其匹配的玄阴气?还不是活得龙精虎猛。
之所以涅祖说十三郎无法承受,表面是因为吸收太多火力,本质上还是他的身体不够强悍;如能修炼到像金乌的爪子那样、不,只要有它百分之一强,区区火力算得了什么?
有了这种念头。十三郎修行按部就班,实力仍如以往那样飚射的速度前进着;若说区别,现在的他不再关注修为,而是着重炼体、并且将妙妙的生灭道与自己相融合,彼此参悟,为将来化神做准备。
“生为因。灭是果;生为始,灭是终;生为首,灭是尾;首尾相连,始终互扣,因果循环。这就是生灭。道理已经明白,现在需要做的是......寻找其应用于万物的验证。”
日日修行日日勤。月月不同月月强;十三郎默默潜伏在自己的那片世界里,偷偷往外看。与此同时,关于水仙宗出现化神修士坐镇的消息开始在人们心中扎根,并四处疯传。随后的一段时间,这条消息以极快速度朝三国之外传播,传入河东,传进荒原,传向东西南北。
也传入看似遥远、实则紧密相连的道院。
......
......
不过三月莫看花,清流隔暖画紫云。
北国二月,尚在冰封万里时;莽莽遍地银装照月,将一切美好丑恶、肥沃贫瘠藏在身下,暖风自南向北艰难而行,露出头便被冻出一层霜花意,吹不开枝头挣扎的那团冷峭。
空气依旧那般凌冽,跋涉仍如年内艰难,远远望着清河上空的玄奥迷离,没有不在心头生出疑惑:那里如何不是仙境。
紫云岛四面环水,清河下设有玄寒大阵,既是隔离也是防护,同时还可保暖生寒,堪称奥妙无穷。炎炎夏日,清河水清幽寒彻身骨,少有人敢以真身裸渡;冬天时,清河水依旧那么冷,其冷与夏季一模一样,不多一分,不减一丝,如造化被定格。
有清河为壁障,紫云岛的春天比周围来得早,紫云城内梨花绽放的时间也随之提前;彷如一夜之间的事,千万稚芽急忙忙兴冲冲绽开了脸、睁开了眼,轻摇枝头打量着这座隔离春秋的老朋友,四下问好。
“药师兄安好!”
“好,好,好好好。”
“药师兄安好!”
“好,好,大家都好,都好。”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混熟了的人们都知道是谁,忍不住从心底泛出笑意。就连刚刚开始绽放的梨树也变得高兴起来,摇晃的幅度更大,动作看去却更加轻柔。
它们知道,道院还是道院,还是那个熟悉如自己身体的老朋友。
“好好,大家都好。”
一双宽大的脚掌停在树下,一只肥厚温暖的手摸着树干,一张肥嘟嘟透着憨厚的脸上永远带着笑,童埀用左手将那根顽皮凑到眼前的嫩枝轻轻拨开,轻轻叹了口气。
“你呵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
一身醒目内院服饰,穿在童埀比例明显失调的身上稍显滑稽;甲子岁月,童大官人的上身更壮,两条“细”腿仍是那么纤柔,支撑着好似方块的身子圆溜溜的头,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突然掉下来。
结丹修为,休说内院,放在外院也只能属中游;与修为低下形成强烈反差,童埀在外院名气出奇地大,人缘还出奇地好。
自打内院五十年苦修期满后,童埀每年都会朝外院跑,给长驻丹楼的老老师拜新年。给以往熟识的朋友送上问候。当然这些不是童埀拥有好名声的唯一理由,真正原因是。这货每次都会带悄悄、偷偷带回一些丹药,专门用于给师弟们行贿。
同样是修行,内院与外院的最大不同处在于资源;外院学子无论是谁,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被盘剥的身份本质,虽大宗子弟也不能例外。内院不是这样,不仅一切费用全免,修行材料更是充足到不可想象,几乎到了随意取用的程度。
童埀的修为不怎样。但他是丹师,而且是被丹楼“保送”的丹师,待遇可想而知。得了便利的童大师颇有几分机灵劲儿,平时稍稍揩点油皮留待关键时,数十年坚持下来,生生在自己的根据地混出个药师兄名号。无论哪家哪派,无论哪门哪宗。几乎都有人得过他的恩惠;自然而然的,药师兄名头越来越响亮,随一波又一波道院学子往下传,大有传唱千古之势。
话说回来,当年的童埀可不是这个脾气,过惯穷日子的他恨不得把铜板掰开来花。直到遇到十三郎,直到三元阁建立,直到“入赘”,直到进入内院,童埀身上铅华渐褪。历百年始有修家本色,端是不容易的很。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人缘好的好处多多;拿水仙、虚灵两门之争来说,本应崇尚强者的道院学子普遍同情水仙宗,童埀修为远远比不上何问柳,战斗实力与对道院的贡献更是天地之差,但他生生将虚灵门因何问柳带来的外势抵消,凭的便是这张日趋圆滑的笑脸。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呵呵,你迟早会知道的。”
梨树亲熟但无灵性,童埀痴痴啰嗦两句将其放回原位,一路摇摆如跛脚鸭子般走进丹楼,轻车熟路,径直上三层。
道院四楼,每座楼均有专精之人坐镇,禁楼谷溪得老院长亲传,廖香梅已成新一任院长,皆为拥有赫赫声威的人物。相比之下,丹楼主持莫离山为人低调,仅极少人亲眼见其真容。
得丹楼保送才能进入内院,童埀当然见过莫离山;严格来讲,这位沉浸丹道宗师不是童埀的直属老师,当初之所以留意到他,还是因为那场与杜云间的糊涂官司,后经童埀老师举荐才得觐见,就此走上青云路。
穿廊行门,一路畅通无阻,与禁楼登楼之严酷方式不同,莫离山不肯在丹房以外的部分设置任何禁法。按照他的解释,丹楼需要与天地和谐沟通才能保持灵气,炼丹之所需要隔绝干扰,余者断不准人为添加什么手段,保持人间气。
不说丹道造诣,仅凭这句话,莫离山便有资格被人道一声大家。此外,不要以为没有禁制就能随意出入,丹楼之森严远超其它三楼乃人所共知的事实,史上确有冒昧学子尝试闯上三楼,结果连莫离山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甚至话都没能说一句便被废掉修为,凌空抛出活生生摔死。
摔死......对修士而言不仅仅意味着死亡,还是永生难去、令宗门家族蒙羞的屈辱。莫离山之性情由此可知一二,至于其修为......没有学子知道。
童埀不担心被莫离山摔死,但怕打扰其炼丹或者修行,一路行至丹房,童埀轻轻又深深吸口气,周身上下检查一番,这才从怀里拿出灵符,未及使用忽听里面传出声音,冰冷冷的语调稍透几分温和。
“知道你今日会来,收起来不用浪费了。”
“是,老师。”童埀脸上堆着真诚谄媚的笑,依言收起灵符。
“已去祭拜过你师傅?”莫离山又问道。
“是的,老师。”
早在数十年前,童埀入道院的第一任老师便已陨落,自此,他年年都会按照自己的习惯祭拜一番,招人笑但却坚持到现在。这件事在道院流传甚广,莫离山并非由童埀口中得知,偶然闻听后没说什么,对童埀的指导却比往年尽心;当然,要求也比以往更加严格,半点情面也不肯留。
回答着莫离山的话,童埀隔着门户试探说道:“敢问老师,今年规矩是否......”
“照旧。”提到规矩,莫离山声音中仅有的暖意消失无踪,冷漠说道:“若无进益,不准称我为师。”
年年觐见年年考,达不到要求没有别的惩罚,独不准再称其老师。天下之大,如此规矩大概只有这一家,莫离山之性情,此为又一重。
童埀对此已习惯,显得早有准备,嘴里恭敬应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隔空施法送进门户。说来也怪,明明看上去严丝合缝的大门仿佛不存在一样,任凭玉简穿透丝毫不觉得作难。
送进玉简,童埀望门再施一礼,随后老老实实地竖立在旁,耐心等候结果。莫离山不喜人跪拜,不喜人解释,甚至不喜欢别人询问,一切需凭事实说话。
结果来得很快,玉简送入仅仅片刻,莫离山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加冷冽,有些震怒。
“全部是毒?你在做什么?”
......
第九百二十五章:问毒(求推荐)
“前些日子,学生配丹时偶得异效,多方尝试想把它固定下来;后对验品施针时发觉其与血脉相冲,好好的灵药变成剧毒之物,很是惋惜。”
“药理含毒本为寻常事,但那两味药材是学生用惯了的东西,之前从未有过这类情形,不免上了心。查阅先贤典籍,学生发现这类情形并不常见,后果却格外严重。”
坦然告知一切,童埀说道:“依照同样的法子,学生将那种丹丸又炼制了几枚,寻些验品逐次施为,老师猜猜怎么着?”
偶尔顽劣不会被责骂,莫离山只是懒得理他,童埀干笑几声,自顾接下去道:“还是那种‘毒’药,有些验品死了,有些一点事情都没有,还有些精神异常健旺,效果比良药还良药。”
讲到这里,童埀的声音有些兴奋,比划着手势说道:“那些死掉的也有差别,有些全身肿胀、有些精血流尽,还有些莫名其妙出现生机消散,学生......”
“够了。”
莫离山打断他的话,开口说道:“所以你从毒物中追索原由?”
童埀忙施礼回答道:“老师明鉴,那种丹效朝好处发展时极为惊人,以学生的看法,恐不低于六级中品......”
“为师问的不是药效。”莫离山再度打断,冷冰冰的语气说道:“我问你,是否想从毒物中追索原由。”
童埀楞了一下,最终点头承认自己就是这个想法。
室内安静下来。莫离山思忖着什么,半响没有再开口。
药师炼丹。一定程度上与行医类似;医者,永远会有治不好的病,永远会有不同的方法、药物等待被研制。童埀所讲的事情听着不大,实则代表他对丹道的理解达到某种程度,开始触及丹师最为之兴奋的那块领地。
自创丹方。
与自创神通一样,自创丹方是丹师所能获得的最高成就之一。如在药师中做一次调查,问他们评价本行成就的标准是什么,回答恐有千万种;但有一条可肯定。凡能闯出一种前人没有涉及过的领域、炼制出一种新型、有效、对修士有帮助的丹方,必定会受到推崇。
灵材珍贵,如果不是对每种材料有着精细入微的了解,没有哪个人敢做这种尝试。丹师中不乏这样的例子,专门炼制几种最擅长的丹药,终生不做改变。其目的一方面为了精益求精,同时因为同样的材料炼制的次数越多。对其在各种条件下的不同药性的理解便越深刻,如能真正做到变幻由心,未尝不能仅凭推衍便设计出新型方子,以此换来材料上的节省。
这就是专业,是一名有志丹道的修士才会做的“傻”事,也是一名丹师必须具备的精神。对寻常修士而言。能炼制出那些拥有无数成功经验的丹药已属不易,哪里会有兴趣、也没有条件如童埀这样,耗费大量珍稀材料尝试新配方?
没有人比莫离山更理解此中意义,因此他需要思考,衡量一下童埀的境界是否足以支撑他这么做。还有就是童埀提供的那几种结果,是否具备进一步研究的价值。
屋内静静思索。童埀在屋外忐忑等候,良久,莫离山开口说道:“千丝藻、柯菊手,还有......这些都是外域才有的材料。”
童埀愣住,“呃”了一声仍不太明白,疑惑问道:“老师的意思......”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莫离山声音听去有些疲惫,缓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些材料......是我道院牺牲无数条性命才得来,切记谨慎使用。”
出征外域,道院作为主力之一,战斗频繁死伤众多,最惨痛莫过于九尊之首大先生身亡。如今局势虽已稳定,零星战斗依旧不会少;可以这样讲,从外域运回来的每一颗草、每一块石,都含着道院人的血。
听了莫离山的话,童埀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习惯带着笑的脸上有些悲伤,默默回应道:“师傅便是因此而死。”
莫离山说道:“你师傅死得其所......罢了,不提这些,你的这个方子......今日可急着回去?”
童埀楞了楞,莫离山淡淡解释道:“这是新东西,我需要试一试,时间不会太久。”
童埀这才明白过来,大喜忙躬身施礼说道:“学生此次其实告了假,过几日会返回岭南;老师尽可慢慢来,学生等得。”
莫离山不喜说道:“怎么,水仙宗又遇到什么麻烦?”
童埀悔之不迭,支吾着回应道:“没什么麻烦,内子有些事情......”
莫离山冷哼一声,训责口吻说道:“修道问丹,专心致志方能有所成。宗门家室最是耽误修行,本该被视为大忌,你总是朝宗门跑,如何能够斩断尘心。”
这是老问题,童埀不是第一次因此被训,此时唯后悔不该因为欢喜而嘴快,唯唯诺诺支支吾吾,哪里说得出、也不敢说什么辩解的话。
“当初若早知道此事,为师断不准你擅作主张。可惜木已成舟......”
声声句句让童埀为之胆战心惊,莫离山说了几句,终究叹息道:“罢了,有诺不毁方为男儿,既然定了白头之约,少不得陪她走完这一世。但要记住,道侣是一码事,道侣宗门又是一码事;你是道院学子,不可因为女人的几句话、几滴眼泪涉足宗门乱务。否则的话,院规容得,为师容不得。”
话至后来语气森严,童埀内心苦笑,脸上憨笑,眼里略有狡黠笑意闪过,忙不迭又是一通诺诺。好在莫离山懒得在这类事情上浪费心神,训诫几句便作罢。
想了想,莫离山忽说道:“在外不比道院,若遇不可化解之危,不妨报上为师名号,当可免死。”
童埀大吃一惊,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扑通一身跪倒、诚挚拜谢师恩。道院中人,拜师通常称老师不叫师尊,看似没什么差别,实则暗含不准设立门户的味道。院内的事情不必说,当学子们身在院外,不以学子身体出现时,老师不会庇护学生,学生也不用为老师效命,纯粹教与学。
比如十三郎,他把包括谷溪、大先生甚至老院长都称作老师,放在江湖中简直乱了套,但在道院就很寻常。当然这只是规矩,至于老师们内心真正如何想、如何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管怎么讲,莫离山的话一定程度上违背了道院宗旨,对童埀来讲很难得,对他本人更难得。
童埀拜得诚恳,莫离山明显不喜欢这个,不耐说道:“像什么样子,起来。”
童埀第一次没有马上遵命,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
“还有事?”莫离山说着,声音回复冰冷。
“没有,学生......”
“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去吧。”
“......”
童埀不敢再争辩,老老实实再施一个礼,这才转过身迈着鸭子般的步伐消失在丹房外;身后,片刻喧嚣的那片所在恢复宁静,半响忽听一句轻叹,半声惆怅低语。
“这么好的苗子,偏赶上这种时候,唉......”
......
......
出来丹楼,童埀并未离开紫云奔往岭南,而是一路被“都好、都好!”欢送,径直去往方向。途中他自禁楼门前经过,恰好看到几名闯阶学子失败,几乎连滚带爬从楼内被赶了出来;与此同时,其身后爆发阵阵桀桀怪笑,直如千万只恶鬼号哭。
“毛都不齐也来闯关,哈哈哈,真真笑死老夫!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何问柳?万世之花?还是萧十三郎?哈哈哈哈!”
听到看到的人面面相觑,心想失败就失败,犯得着这么讽刺挖苦?再说那几人......好像不怎么方便提起吧?
“老变态!老疯子!”
“真是个老变态!怎么能这样!”
“三楼主持跑到二楼,过分!”
“就是就是,我敢说他做过手脚,前天上二层绝对没有这么难。”
“嘘,听说此老心性大变,当初他与萧......师兄安好!”
“呵呵,都好,都好。”童埀乐呵呵地应着,眼里精芒一闪而逝。
几名学子鼻青脸肿,一路低骂相扶而去;童埀朝周围看着,发现居然有人附和响应,虽看似悄悄偷偷的做,实则表情极为大胆,一点都不担心被责罚。
“唉!”
今天,童埀脸上第二次没了笑,静静默默地望着禁楼方向许久,最终长叹一声,低头用力搓了搓脸。
“日子难过,日子还得开心的过......谁说的这句话来着?”
一路嘀咕着走进,脚步不停登阶往上,童埀来到入口随手捏碎一张灵符,闯禁来到三层。刚一露出头,耳中突闻喧哗之声,令童埀为之一愣。
“公子羽!我警告你,休要再缠着我!”
谁敢在这样说话,声音听着还挺熟?公子羽又是谁,怎么敢在这里纠缠妹子?眉师干什么呢,这样都不管?
揣着一肚子糊涂心思,童埀抬起目光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傻了眼。
上古世家传人、元婴修为、肩责一方的上官馨雅......竟快要哭了。
......
第九百二十六章:逼婚(求推荐)
因为十三郎,童埀得以接触许多原本接触不到的人,与上官馨雅虽不熟,印象却很深刻。他记得这名女子是个清冷略有骄傲的人,只是那种骄傲不让人反感,也没有拒人于千里外的淡漠。
无论出身、天赋、修为还是才情,上官馨雅都拥有足以让人艳慕的资本,其本身的性情也很好,这样一名女子,真真是想不骄傲都难。
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上官馨雅竟被人逼成这样?看看她的样子,风尘仆仆仪容不整,简直像逃荒的难民。听其口吻,那位被称作公子羽的家伙应该是个登徒子类型......
何等荒谬绝伦!
揣着愤慨更多是好奇,童埀鼓着圆溜溜的眼睛朝上官身边看,看到那位眉目清秀眼神痴痴表情沉痛偏让人觉得贼眉鼠眼但又不觉得厌烦的青年......
“这货不好惹。”童大官人最终得出结论。
......
......
“师妹且听我说。首先,为兄跟在你身边不是纠缠,而是保护,正所谓世事险恶......”
“我不需要!”
“其次,为兄对师妹一片痴心,天下再无一人可与我相比......”
“我不稀罕!”
“再次,为兄与师妹天造地设,姻缘早由天道所定,天下再无一人可......”
“我不喜欢!”
“最后,你我已得长辈认可。正所谓师命......”
“我不管!”
“可是......”
“没有可是,我就是不管!”
“然而......”
休说眉师已是院长。便是往日教习身份,书楼三层何时有过这种场景?此时,周围观书学子们个个都像童埀一样中了定身法,痴痴呆呆表情茫然,几认为身在梦中。
“够了,不要再说。”
之前嬉戏般一通吵闹,不像话但将事情的原委大致交代出来,廖香梅心里有了数。此时终于开口喝止,但其声音温润宽和,没有一点责罚的意思。
“馨雅对我说,羽公子从外域来?”
一句话吓呆所有人,本就迷糊的众学子更加迷惘;站在楼梯口的童埀神情微动,使劲眨了眨眼。
这位纠缠不休的年轻人居然是外域修士?外域修士跑到这里.....混的好像还不错!
群修仰慕的目光注视下,公子羽躬身施礼。极诚恳极谦恭的神情回答道:“回禀老师,学生出身外蛮荒,可我已经入了门籍,正式成为馨雅师妹的师兄。”
“我不认!”上官馨雅真的被逼急了,那般贤淑安静的女子变得如泼妇般,若非这里不能动手......主要是打不过。比修为、斗神通、拼法宝、斗心机,上官馨雅输得干干脆脆,最要紧的是这位大爷脸皮超厚,任凭上官如何嘲讽怒叱,全当拂面春风担下来。
上有师门下有同门。上官馨雅楞被这个外界野修逼到走投无论,假如不是家中老人不愿用强。假如不是羽公子怜惜,此时多半身陷魔掌,成为一名光荣的压寨夫人。
“师妹不认,师傅认。”
先朝上官馨雅投以深情的眼神,公子羽转过身对眉师汇报,老老实实、诚诚恳恳说道:“师傅就是师妹的师尊,老师见谅,学生不能提他老人家的名讳,其实您知道......”
廖香梅挥手说道:“你不是道院学子,无需如此自称。”
公子羽认真说道:“那可不行。”
他说什么?不行!他对院长说不行?如此理直气壮!
必须提到,上官馨雅能够出入道院不假,但其身份与别的学子不同;非要形容的话,上古世家、落日塔还有破天观三地出来的人,比如上官实际上就是个联络员,或称为大使之类。换言之,她与道院各位教习、当然也包括廖香梅之间虽以老师学生相称,实际上连个名分都不算。
由此推之,这位羽公子算个什么东西,怎有资格唤道院之长为老师?那是他能叫的么!
不要小看了这点,无论修真世界还是凡间,称呼往往决定立场;廖香梅如今是第一分院院长,岂可随意容人拉扯关系。
周围安静到让人窒息,廖香梅也觉得意外,问道:“为何?”
公子羽站直身体,掰着手指回答道:“首先,礼不可废。师妹这样称呼,学生......”
廖香梅体会到上官馨雅的痛苦,身份所限不便如她那样叫着“我不需要”,淡淡说道:“然后。”
习惯了被人打断,公子羽俨然将其当成自己言辞有力的最佳褒奖,洋洋得意说道:“老师有所不知,学生与萧十三郎是拜把子兄弟,当然要......”
“你说什么!”
真如炸雷响在耳边,楼上学子一时尚不能反应过来,童埀却险些一屁股坐倒。那边廖香梅神情微变,毫不犹豫挥手叫停,同时目光环视发现呆愣在楼梯口的童埀,目光又是一闪。
“都退下吧,今日三楼封禁。”
一句话将失神学子惊醒,众人不舍但不敢抗拒,一步三回头纷纷离去。
“你且留下,还有你。”
廖香梅先叫住童埀,之后将目光投向某个角落,朝那名身形萧瑟的大汉感慨说道:“也留下来听听。”
解脱?童埀眨巴着眼睛朝那方看,又见一熟人。
七十年前曾与十三郎、夜莲等并驾齐驱的存在,如今修为原地未动,号称道院第一废人:贾克!
......
......
上一次道院大比,贾克险些死在夜莲手下。后经救治得以复原,修为却就此停滞。正如当初诊断的那样。要么破旧立新一路坦途,要么心志颓丧原地踏步,道途中断也有可能。
事实证明贾克不像看上去那么坚强,曾经那位河东代表仿佛换了个人,猛虎般般彪悍猎豹般凌厉的气势一去不返,只余下失意与落寞。
或许还有点沧桑;总之当童埀看到他的时候,除偶尔从其眼中闪过的精芒看到一些影子,几乎不能将这个胡子拉碴毫无神采的家伙与贾克联系起来。
“贾兄......”
旧识见面理当打个招呼。童埀试着想说点什么,但与贾克的目光对视后,一肚子的话仿佛被冻结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吐出来自己都觉得恶心。
有些人是不需要安慰的,贾克便属此列。按理他早就没资格再留在道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廖香梅额外恩准。成为一名被特批、遭人耻笑的“假婴高人”。
假婴!对其它结丹来说绝对算得上荣耀的称谓,如果是野修,假婴修士足可当得起普通结丹一声“前辈”,但对河东这样超大宗门来说,一个破境看不到希望的假婴修士绝对比不上拥有潜力的结丹初,甚至都赶不上筑基!
曾经的荣耀。如今仿佛锁链一样死死套在贾克的脖子上,一套就是七十年。
“见过老师。”
贾克没有理会童埀,上前朝梅师低声问安、默默施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公子羽。
“你见过萧兄?”
为什么贾克如此在意萧十三郎?周围人不知道答案。按照常理思考,贾克受伤确与十三郎有些关联。但是绝不至于因此产生“心障”之类的东西;至于交情......能到这种程度?
“那当然,我与十三郎是兄弟!”
毫不掩饰“攀高枝”才会有的无耻嘴脸。公子羽开口便将上古世家的颜面丢进马桶,甚至还用粪叉搅上一搅。
“当初,萧十三郎带着我......与另一个不成器的小修士,联手斗浮魔战真灵,开虚空破道界,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本公子身为主力一员,劳苦功高立下汗马功劳......”
夹头带尾一通疾侃,羽公子将往日经历复述一遍,当然对自己的表现大书特书极力表现,对美帅则是极力贬低将其说得一文不值,对十三郎的描绘倒是中规中矩,甚至略有吹捧......因为这里是道院。
故事讲完,羽公子得意洋洋等待欣赏众人惊佩表情,结果半响不见动静,认真看时不禁楞了神。
“干吗呢这是,都笑啥?”
“老师,您听到了?”
上官馨雅只差没吐出来,强忍着厌恶说道:“这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萧兄的名字和一些事,就这么骗上门来胡说八道,家中长辈们偏就信了他,真真是......”
廖香梅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轻易开口。
各人自有各人的风格,继承院长并未改变梅师性情,喜欢多看多听多思多感;她仍如往年那样坐镇书楼,平素安安静静和煦如风,只有见识过的人才知道,梅院长一旦有了把握,做起事来何等雷厉风行。
“师妹怎么能这么说?为兄之心,一片赤诚可昭日月,绝无半字虚言......”
“等一等。”
童埀贾克同时叫停,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童埀憨憨笑了笑,将机会让给贾克。
贾克深吸一口气,盯着公子羽的眼睛说道:“阁下遇到萧兄是什么时候?”
公子羽微楞,回答道:“这个......有七十年了,怎么?”
贾克说道:“那个时候,阁下是何修为?”
公子羽伸手挠头,羞涩回答道:“这些年忙着讨馨雅欢心,都没怎么修炼过。”
上官馨雅顿时黑了脸,恨不得一刀将其砍成八段。
贾克也为之呆了一下,内心赞叹这位公子皮功了得,又问道:“阁下刚才说,你们一共三人并肩作战?另一人实力如何?”
公子羽皱眉说道:“那家伙......和我差不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贾克冷笑说道:“七十年前的萧兄什么样,我们这些人再清楚不过;贾某断言,彼时他再强也很难强过元婴,遑论你这样的高手?”
能把上官馨雅逼至这样,公子羽的本事不用费力吹也能体现,至于斗浮魔战真灵......所有人都当其自娱自乐。此时众人关注的焦点是这位公子到底与十三郎有没有过交集,方能决定如何待他。这还是因为沾了上古世家、或者说上官馨雅的光,换个人这样表演,与找死无异。
古世家隐世不出,谁都不知道里面隐藏着多少高手,如非必要,谁都不愿意得罪他们;贾克的意思写在脸上,爱吹你就吹,谁爱信就信,最多咱不惹你。
不招惹不等于不能揭破,道院之内,无论如何不能让一个外域来的骗子大出风骚。梅师是前辈不适合出面,小辈人物理当代劳;将“高手”二字重重吐出,贾克继续说道:“七十年前,萧兄率领两个远比他实力强的蛮荒修士......公子不觉得奇怪么?”
这是打脸,公子羽大怒喝道:“让他带队怎么了,本公子谦谦君子之风可昭日月......”
“噗!”上官馨雅一声笑,发觉公子羽恶狼般贪婪的目光盯着自己,赶紧捂住嘴。
“呵呵。”童埀见此跟着笑,笑得有点酸。
成了家的人,再不像以往那样憨傻不识风情,童大官人已经看出来,上官馨雅其实不像她自己想的那样讨厌这位羽公子,两人之间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恐还有内情。
这边一通胡思乱想,那边公子羽怒目圆睁还想辩解,忽间梅师轻轻抬头,朝童埀示意道:“之前那种灵符,可还有得余下?”
童埀微楞随即明白过来,拍手拿出一张递上去,半是戏谑半是悻悻说道:“可惜了一张好符。”
严格说这样有些放肆,但也说明童埀比当年进展之大;廖香梅稍稍有些意外,为此不禁多看了童埀一眼。
“倒也不一定。”
言罢,梅师轻轻一弹将灵符送到公子羽面前。
“看看。”
“看什么?咦......这是十三的手笔?”
周围人大惊失色。
廖香梅目光微闪,说道:“你可知道萧十三郎现在何处,修为如何,做了些什么事?”
公子羽茫然摇头,回答道:“这些忙着讨雅师妹欢心,心无旁骛,都没出过门。”
众人同时转向上官馨雅,不用说上官什么表情,面红耳赤狠狠咬牙,但又不能否认公子羽的话。
羽公子得意说道:“看,本公子没说谎。”
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羽公子忽又想起什么,悲愤大叫起来:“对呵!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还用灵符做测试,只要把十三叫来,一切真相大白。十三,十三呢?”
“他在魔域。”贾克冷冷回应道。
“魔域?他怎么会在魔域?他在魔域做什么?”
“他在魔域打下一座城,杀了几名大修士,建起一座道院自己担任院长,三十几年前消失,现不知所踪。”
“嗬!”
羽公子下巴几乎掉在地上,圆瞪着眼呆愣半天,忽然扭过头抓住上官馨雅的手,哀哀戚戚说道。
“师妹好眼力,不过,那家伙已经找不到,何不从了愚兄?”
一地眼球,一片惊呼,夹杂着一声羞愤到极致的怒吼。
“你去死!”
......
......
手术很顺利,已带媳妇回家,接下去就是修养了。
嗯,心情还算不错,连带文字都有点飘,各位将就一下。
老枪。
......
......r
第九百二十七章:灵犀只为缘者开(求推荐)
看似争吵实则更像打情骂俏,笑点颇多的一幕,周围却无人发笑。
羽公子急乱插科打诨,心智不可为不聪慧;上官馨雅适时嗔怒喝骂,应变不可谓不机敏;但他们改变不了突然变得凝重的气氛,对视一眼,叹息一声,神情均有些讪讪。
德昭千秋与罪孽万年,截然不同的两种评价,有时可用在同一人身上。萧十三郎在魔域建立丰功伟业,放在灵域就成了千古罪人,简直罪无可恕。
外域之战中,大先生死后上官馨雅早回,差不多同一时间,公子羽从另一条途径来到沧浪,之后两人陷入纠结,有意无意彼此都无心再理会别的事情;因此他们对十三郎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分别的时候,也就是其最最辉煌的那一刻。他们知道,对以往的道院学子来说,萧十三郎已算得上某种象征,是所有朋友为之钦慕、仇敌为之恐惧的存在,几成为道院不败的象征。
如今呢?
魔域占城,建立学院,自任院长,勾连魔宫,事事惊人不同凡响,件件诛心难以化解;萧十三郎延续了其不败神话,但其意义截然不同;尤其人们还知道,当初大比时便有魔宫长老来此要人,试图将其带到魔域归族。
当年有大先生独挡天下,不但斩了魔宫长老带人的念头,还替十三郎拦住魔宫一道堪称绝户的毒计:将其身世昭告天下。那时候的十三郎,名不见经传。实力不值一提;任何有脑子的人都明白,假如当年木长老真的做了。十三郎即便能不死,日子也很难熬。
很快,十三郎声名鹊起,做成一件又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击败一个又一个了不起的人,甚至还亲手促成四方联盟,挽救灵魔与水火。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具备了自保之力。即便魔宫旧事重提,也不会掀起太多波澜。
英雄么,总是会被人崇拜呵护的,这种呵护未必非要是战斗,还有包涵、认可、与接纳。
如今呢?
如今十三郎的身份人尽皆知,如今老院长死了,大先生身亡。第一分院式微,身为紫云第一人的萧十三郎却跑到魔域不肯回来,还做了许多让灵修、尤其是道院学子无法容忍的事。
爱之深必定责之切,英雄逆贼一念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件事......”
上官馨雅、羽公子都是聪明人,虽不了解内情。但只要听一听便能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脸色均变得苍白。
......
......
“你们的事,萧十三郎的事,以后再说。”
女院长的话将这场逼婚闹剧掐断,也掐断了对萧十三郎的评判;上官馨雅不敢不听。羽公子不能不满意甚至得意;当然得意只能埋在心里面,面上必须一本正经。或还要表露些失望。
上古世家不受道院辖控,院长干涉弟子婚约这种事情更加荒谬,可能性着实不大。然而院长是女人,以公子羽对女人的了解,这种事情交由女人裁决......谁都难以做准。
逃婚追婚一路闯进道院,换成一般人早被砍了头,羽公子无法祈望比“以后再说”更好的结果,于是极聪明地将那条啰嗦不停的舌头放回嘴巴,恭恭敬敬朝眉师行礼后立地挺身,连鼻梁都站得那么直。
“不错。”
毫无疑问,这样的举动给眉师留下的印象极深极好,不吝额外奖以赞赏鼓励的目光;公子羽神情淡淡好似磐石古井,宠辱不惊与刚才俨然是两个人。
人人都知道他在装,但不能不承认,这货的确装得很像,很来神的说。
“无耻!”
上官馨雅有些绝望,心里愤愤骂着公子流氓,感慨眉师毕竟是女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那个无赖给骗了呢?
眉师转向童埀,问道:“你来做什么?”
童埀恭敬回答道:“学生不日返宗,想抄录一份院纪顺道带走,请老师恩准。”
眉师闻之微微皱眉,神情若有所思。
院纪就是关于道院历史记载,由专人书写并且维护,与凡间史官相似。修真世界比凡间更重视传承,如道院、道盟、战盟等超大组织,理所当然需要此类文典巩固传统,如按照十三郎带进来的新词汇,应称之为:洗脑。
对那些在道院修习的学子而言,院纪是期间必定会读的一份文典,与修行无关,当可当成激励。修士看书飞快,院纪只要记住不需领悟,也根本耽误不了多少功夫。需要提到的是,院纪道院并不将其视为机密,只要能上三楼,人人皆可看。
人人可见的东西流传必定广泛,有必要抄录一份?
“学生主要想抄录与外域有关的那部分。”
童埀老实交代道:“前辈先贤,诸多伟业丰功,但他们距离学生都太远,虽仰慕但无直切观感。外域开放,四方联盟,席卷整个妖灵大陆,千万年难逢的大事;可惜学生修为低劣不能出力,刚好赶上内院修行......”
轻叹一声,童埀说道:“出征外域的道院学子中,有不少与学生相识相熟,如今有些腾达有些陨落,有些沉寂有些磨砺,学生想着抄录一份,闲来读上一读,将来还能讲给后辈弟子听,也是一份念想。”
合情合理的一番话,童埀表情诚挚,语气稍显沉痛。事实上,假如不是被逼婚这件事连累,童埀根本没必要专门汇报,眉师或许都注意不到他。
听了这番话,一旁贾克微微皱眉,但没有说什么;上官馨雅心里正在犯愁,此时忽然动了念头。开口请求说道:“外域入典了么?学生也想抄录一份。”
公子羽的耳朵唰的一声竖起来,连拍胸脯殷勤说道:“为兄替师妹持笔。”
上官馨雅哭笑不得。转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羽公子还要再说,忽留意到眉师面露思索,到嘴边的话顿时变了调,凛然说道:“此为别家机密,师妹不是正牌学子,还是不要看的好。”
“你知道个......”上官馨雅恨不得杀了他,没有留意到贾克对公子羽冷笑,从头到脚都是嘲讽。
不是正牌学子。自然不在道院管辖之列,羽公子身在此地犹敢反击,胆气可不小。
眉师扫了羽公子一眼,淡淡说道:“馨雅曾被卓师兄点过名,视为本院学子亦无不可。”
“卓......”公子羽张大嘴巴,显然对此事极为吃惊。
上官馨雅怒目相视,叱道:“就是大先生。九尊之首,天下第一剑,剑尊!”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羽公子本能地感受一股浓重杀机弥漫,内心悔之不迭;犹豫再三,他才缩起脖子说道:“大先生之名......我听十三说起过。钦佩得很。”
“凭你也配!”上官馨雅声音有些哽,头颅深深埋到胸前。公子羽唯唯诺诺绝不抵抗,宛如一条被养熟了的狗。
实话实说这货对上官痴心一片,脾气也真是好,怎么骂都不生气。怎么嘲笑都不计较;若非如此,上官馨雅怕是就被逼到自尽不可。
眉师不再理会他们。依旧对童埀说道:“院纪十年方成一期,为何现在来?”
道院十年开一次山门,院纪与之同步进行,当年出征外域连逢大变,曾出现过不足十年成稿一次的例子;如今外域形势稳定,规矩也随之恢复。童埀内院坐关期满后年年都会来一趟,若有这样的念头,按理不该迟数十年才行动。
童埀的头垂得比上官还深,老实回答道:“以往不觉得着急;前段时间学生接到内子传讯,宗门危机恐难化解,于是有些......时不我待。”
这句话诚恳且透着几分异样哀伤,旁边上官与公子又是一愣,神情有些疑惑。
眉师淡淡说道:“宗门之事,道院学子不该看得太重。”
童埀默默点头,不肯多说什么话。
眉师看了他一眼,忽说道:“最近有传闻,水仙宗内出现神秘强者,可有此事?”
童埀点头之后回答道:“内子身份不够,所谈也不多,学生尚不知晓内情。”
眉师挑眉说道:“我听说,那人似为慕容沛旧识?”
童埀神情不变,回答道:“内子的确这样讲过,那位前辈似乎认识她,但没有谈到具体。后来那位前辈忙于疗伤,至学生接到信息时尚未出关。”
眉师皱眉说道:“可知道受的什么伤?”
这话问得多了。既然道院不干涉江湖事,别人宗门出现什么人、什么事就不该过问;眉师这样做,多少有些遭人话柄。
旁边人疑惑,童埀这边态度依旧,恭恭敬敬回答道:“学生不知道,只听说那位前辈疗伤需要用到大量炎炎虫,为此敝宗颇费了不少力气......嗯,或许是因为这个,那位前辈才肯滞留在水仙宗。”
听了童埀的话,眉师未再追问什么,沉吟片刻后说道:“去抄录吧,若发现有什么疏漏之处,不妨来问我。”
童埀神情为之一松,施礼正想离去,忽听眉师又说道:“你们也都散了,但要牢记,适才这位羽公子所讲的事,不得再对任何人说起一字一句。若被本院发现有谁违背,天下虽大,再无何处可供尔容身。”
一句话,眉师的语气由平淡到严厉,最后已到疾言厉色,实乃绝无仅有。贾克在此处待的时间最长,感受也最为深刻,脸色一白忙应诺转身......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上童埀的脚步,低声与之说些什么。
这边,上官馨雅没能找到破魂途径,无奈只能自己寻些寄托,想着也去抄录一份院纪打发时光,临行忽转过头,略带哀怨的声音问道:“请问老师,萧兄如今......还算是道院的学子吗?”
眉师一愣,尚未回应,那边公子羽一把拉起上官的手,也不管她的脸色如何厌憎,急匆匆朝童埀的方将走。
“师妹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说话,太不懂事。”
“怎么了?”上官馨雅大惑不解,竟忘了甩开那两只爪子。
“还怎么了?你这是要逼老师表态呀!”
“......”上官馨雅一下呆愣住。
“有些事情,只能偷偷做,不能明着说。老师何等身份,无论心里愿意不愿意、如何愿意......都不能随便说出来。”
嘴里开解,羽公子死死握着上官馨雅的手,体会着掌中绵软滑腻的感觉,整颗心都快要融化掉。
“走走走,不要再想这些麻烦事,为兄带你去找好玩的。”
“要去你去,我不去。”
“水仙宗去不去?”
“呃?你说去那里......”
“师妹啊!”
“嗯?”
“你变了。”
“哪里变了?”
“你呀......瘦了。”
“滚!”
......
......
写到这儿用笔记下一条,下本书的时候,我的主角得具备一部分羽公子的性格。
嘿嘿,猥琐流,就这么定了。
......
第九百二十八章:遗财(求推荐)
幽长宽阔,以童埀“为首”的几人很快嘀咕到一起,如四三小儿辩日闲忙,身形也被册架所遮挡;身后眉师淡淡的目光跟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人、听不到声,方轻轻吁了口气。
英雄与逆贼一线之隔,安静与孤独同样有些类似,廖香眉守望已有近三百年,从未如现在这样感觉孤独。
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就是外域之后。
一个地方不动窝待上数百年,即便以修士的眼光看也是件枯燥无聊的事情,但在外域开放之前,道院对廖香眉来说却是个热闹的地方;那时候的她没有事情值得担忧、或者说没有事情需要担忧,只管静静地体味着她的道,目睹一个又一个、一茬接一茬学子来来去去,安静,甚至可以说安详。
后来,很突然的,一切都变了......
一股落寞、衰老的气息渐渐从廖香眉的身上升起,正值芳华的她好似老了许多,但......那道气息尚未来得及散开便被一道光芒冲散,廖香眉眉心的印记如星辰般亮起来,照出团团阵阵光影,也照亮了廖香眉的脸,还有心。
“有事情要做。”
嘴里淡淡说着,廖香眉自窗边站起身。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片嫩叶瞬间长成百年松柏,托起一片灿烂晴空。
有风自窗前拂过,青松微微晃动身体,不见了。
......
......
传功崖两面。贴紫云岛那一面为公共地,人人皆可驻足瞻望。目标当然是对面那两行留字。
紫云紫云,由来便是因为一个叫紫云的人,万年历史虽然沧桑,紫云真人却如那面峭立山崖一样长存,始终注视着这片遗业。
山壁光滑,拔地千尺锐意逼云,传功崖的另一面应该算禁地,寻常之人不可涉足。此时此刻。廖香眉迎风矗立在山顶,眺望着身前身下那面葱翠,气势仿佛被山峰托举般渐涨。
周围云层漂浮翻滚,簇拥着来到她脚下,四面拱卫八方衬托,给人的感觉随之慢慢变化。
不再是山崖托住人,而是那个人变成了天。牢牢镇压住那座锐利的山。
山变了,云变了,廖香眉也如蜕变般卸去皮相,气质变得迥然。原本娇柔的身躯徐徐挺拔,脸上柔和的神情趋向凛冽,素裙垂落隐呈刀锋劈挂。尤其眉间那颗菱形印记灼灼生辉,好似能射透一方星空。
但......射不透远方飞来的那两道霹雳长虹。
“师妹,别来无恙。”
平平淡淡的声音,安安稳稳的语调,给人的感觉就像皇驾之上君王扶椅。一言可令江山动。
“师兄无恙。”
廖香眉应着,目光掠过五雷落在那名长发青年身上。微微皱眉。
剑眉长目,炸背蜂腰,长发青年极为英俊,尤其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时刻如镀了光的锥子一样闪亮;在五雷这样的人身边同行,其神情举止没有丝毫不适,甚至呈现出抗争之意,仿佛要与之平起平坐。
留意到廖香梅的目光,青年只微微一笑,并未马上开口。
空中还有一些人,或锐烈如枪矢,或沉凝如山岳,修为个个不俗。他们应为两人相随的人,远远观望着,不敢靠近这座道院圣峰、
“道盟新任外域副使,乐洪涛。”
五雷尊者神情安稳,主动解释道:“为兄即将回返妖灵,恰逢乐副使帅队亲援,一路同行至此,特引来与师妹见一见。”
长发青年这才站出来,抱拳施礼说道:“在下乐洪涛......”
廖香眉皱着的眉此时已舒展开,淡淡截断说道:“本院知道你是谁。”
长发青年一愣,双颊似起两朵红潮,目光锐利更足,又很快复原如初,依旧微笑着,看不出丝毫异常。
廖香眉没有再理会他,目光回望五雷说道:“师兄错了。”
五雷也是一愣。
廖香眉说道:“师兄莫非忘记了,没有本院允许,外人不能踏足此山。”
五雷恍然说道:“些许小节,乐副使身份不同寻常,师妹何需如此在意。”
廖香眉再度打断,说道:“如站在此地的是师兄,可会在意这般小节?”
五雷沉默,片刻后诚恳说道:“确是为兄的错。”
转过身,五雷说道:“有劳副使移驾,待本尊与师妹通报一声。”
红潮再度涌上乐洪涛的脸,停驻片刻仍未分辨什么,只轻轻朝廖香眉看一眼,便要起身暂退。
“不必了。”
叫停不做解释,廖香眉望着稍有些发愣的乐洪涛,问道:“本院弟子夜莲即将选亲,听说乐副使有意角逐?”
乐洪涛第三次发愣,稍后坦然回答道:“在下确有此意......”
语音拖长语气稍顿,乐洪涛先朝五雷看一眼,回头又说道:“眉院或许记错了,要么是还不知道,按照仙灵殿的规矩,夜莲仙子入仙池淬炼法体,称圣入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恐已不能再称之为道院学子。”
本该石破天惊,换来的......什么都没换到。廖香眉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漠然说道:“不足千年修至化境,乐副使天赋惊人,不愧道盟重点栽培。”
被无视的感觉不会好,“天赋惊人”这种评价有时也未必是赞美,乐洪涛终忍不住流露出羞恼的神情,冷漠回应道:“些许成就,如何能与眉院相比。在下听闻,眉院悟道时天呈异象,数百灵禽自空而落,当......”
“师兄。”
廖香眉第三次打断他的话。对五雷说道:“岭南之事,师兄可曾听说过?”
五雷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也没有想到廖香眉会如此直来直去,心里一时不太明白,随口回应道:“听说过一些。”
廖香眉说道:“师兄觉得,此事是否有些过?”
五雷皱眉说道:“师妹的意思,此事与为兄有关?”
廖香眉回应道:“若与师兄有关,想必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五雷沉默下来,廖香眉认真看着他,旁边乐洪涛目光连闪。目光亦注视着五雷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五雷微笑说道:“且不说为兄主持外域繁忙,便是空闲无一事,你我道院之人,且各自主持一院事务,岂可挂心江湖。”
廖香眉轻轻叹息。
五雷彻底恢复平静,说道:“岭南河东历来为敌。岭南三国内乱不休,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算太奇怪。”
廖香眉说道:“岭南河东,距离紫云最近的两处地方,师兄如想扛鼎一方,非将其平定不可。”
五雷指着廖香眉脚下。笑着说道:“师妹讲的没错,但有个前提,你我先要换个位置才行。”
廖香眉看了一眼乐洪涛,苦笑道:“师兄目光何其长远,岂会事事等到临头才做应对。”
五雷哈哈一笑。洒然回应道:“师妹谬赞,为兄的确喜欢走在前面。”
廖香眉摇了摇头。说道:“人力有时而穷,不可能事事皆如人意。”
五雷也摇头,温和说道:“为兄更喜欢另一句:人定胜天!”
廖香眉叹息说道:“我听说,岭南的事情并不顺利。”
五雷脸上首次升起轻蔑的神情,不屑说道:“一点点小麻烦......呵呵,这种事情,还不需要本尊为之操心。”
廖香眉沉默,稍后轻声说道:“我还是想知道师兄的看法,祭炼操纵失心之人,是不是有些过分?”
五雷认真想了想,说道:“师妹知道我会如何回答。”
廖香眉幽幽叹息,说道:“是啊,成王败寇,向来都是师兄奉行的宗旨。”
五雷沉默地望着她,目光渐有一丝怜惜,缓缓说道:“师妹本为清心之人,何苦沾染这些腌臜......”
“师兄。”
“嗯?”
“我不会让位给你。”
谈话的时候,廖香眉极擅把握时机,每次截断挑的都是极关键的点,让人很是难受。当然,与此相比,她说的话比说话的时机更让人不舒服,无论五雷还是乐洪涛,都觉得太过刺耳。
五雷大度不与之计较,温和一笑便作罢。
“何需师妹相让,二十六年之后,为兄势在必得。”
“师妹也会尽力而为。对了,我记得......”
话至一半停顿下来,廖香眉深深看了乐洪涛一眼,之后再转向五雷,目光似有深意。
乐洪涛莫名其妙,跟着她的目光看向五雷。
五雷不知为何心中一紧,问道:“师妹记得什么?”
“不是我记得,嗯,也是我记得......”
廖香眉卖关子的水平不高,效果却着实不错,眼见两人均有不耐,才笑了笑,接下去说道:“老师归仙之前,曾和我说过一些事。”
不妙的感觉越发浓郁,五雷沉声说道:“何事?”
廖香眉再看一眼乐洪涛,发觉他只差将耳朵竖起来,方开口说道:“老师曾说,雷尊表面孤独问道,实则留有血脉嫡孙,非但资质出众修行顺利,机缘也很不错。”
五雷微微色变。
廖香眉说道:“老师曾说,夜莲这个孩子心智不凡,来历更不简单,寻常人休想驾驭利用。”
五雷神情再变。
廖香眉又说道:“老师还说,战道双盟看似强大,实则毫无主张缺少筋骨,否则的话,当年紫云真人或许不会创立道院,而是将双盟合二为一。”
五雷神情大变,乐洪涛神情剧变。
廖香梅笑了笑,接下去继续说道:“前面都是老师所留,下面才是我知道的事。听说仙灵殿圣子有两位候选,一个是夜莲,另一个好像姓齐......”
“乐副使,本院有没有记错?”
......
......
绞尽脑汁,这章写得好累。
明天有点事,更新估计会比较晚,提前汇报一下。
......
第九百二十九章:交锋(求推荐)
传承、图志、血亲、弟子。
双盟、道院、紫云、仙殿。
道院九尊,个个名闻天下,人们通常只记得他们的尊号,忘记了其原本姓甚名谁。
剑尊作为九尊之首,外域一战百万里,斩百人头,连剑阁之长燕山老祖也不能不赞一声好剑。然而有几人能够记得,大先生本名卓荦,且从来就不喜欢剑尊这样的称号?
同理,五雷尊者雄图大略,曾有志向老院长提出战约,人们只知叱念神雷威力无穷,谁记得他的本名叫齐旻?
江湖代有人才出,当今老院长归天,大先生陨落,正值外域八方大战时,灵域各方势力均涌现出一批年轻高手。道院如十三郎、夜莲、冉不惊、何问柳等,其它势力不容道院专美于前,仙灵殿齐飞、道盟乐洪涛、战盟龙坤分别成为代表。其它还有世外之地、散派联盟、大小宗门乃至家族,都拥有各自青年高手,实力修为称得上一时之选,只是不如前面那些人耀眼,被人们所忽视罢了。
需要提到的是,双盟与仙灵殿这些所谓年轻高手本不年轻,与道院学子放在一起比较有失公允。但这里是修真界,修士寿元过于长久,对“年轻”的定义也不同。何问柳等刚进阶不久的元婴修士,与同样刚进阶化神的修士相比,所余寿元竟然基本相当......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一人年二十可活六十。一人年四十可活八十,崭露头角的时间相当。就被认为是一代人。元婴遇到化神需要称其为前辈,那是辈分之差,并不代表最终成就,不妨碍将他们放到一起比较。
三方各有高手,齐飞名列第一,除仙灵殿本身不同于双盟,自身之强亦可得到验证。当然,假如私下里询问乐洪涛、龙坤对齐飞的看法。恐不像表面那样尊重。
这不重要,重要是齐飞姓齐,五雷也姓齐,之前没有人将两者联系起来,如今有了廖香眉转述老院长的那番话......
能被道盟任命为副使,乐洪涛绝对不是庸才;能与五雷相伴不落明显下风,除其自身“年轻”气盛。五雷些许想让外,乐洪涛自身实力同样不容置疑。因此在听了廖香眉的话之后,乐洪涛很快意识到其所指,进而做出反应。
目光收回,脚步轻挪,乐洪涛横移三步。反应如其脸上剑眉一样直接,而且干脆。
三步距离,隔河变成鼎足。
......
......
隔河也好,鼎立也罢,直面终究发生在五雷与廖香眉之间;片刻时光。五雷尊者恢复平静,神情淡漠透出几分嘲讽。
看都不看乐洪涛一眼。五雷说道:“老师很了不起。”
廖香眉坚定说道:“老师一直很了不起。”
五雷说道:“削臂断足伤不了本尊性命,有些事情不像老师想的那么严重,还有些事情无法更改,所以,仅仅了不起还不够。”
廖香眉好奇问道:“比如?”
五雷微笑回答道:“比如,百年大比终究会来,老师没办法凭空将师妹的修为拔高。”
廖香眉知道他讲的是实情,沉默不语。
五雷诚恳说道:“大比时,本尊只要胜了,道院必将迎来全新未来;师妹心思灵透,应该知道各家分院归心于谁,换言之,为兄即便不胜,大局仍不可改。无论老师还是师妹做什么,最多只是拖延......师妹本不喜欢争权夺利,何苦陷进泥沼,耽误修行?”
廖香眉挑眉说道:“我的修行不劳师兄操心,至于归心......将所有不归心的人清除掉,余下当然唯师兄马首是瞻。”
五雷苦笑着说道:“师妹因何这样讲。”
廖香眉轻轻念出两个字:“蛮尊。”
五雷说道:“蛮尊暗访是道院宗老共同的决定,所为还不是验查真相?后来身陷魔域,为兄亦为之痛心不已,但那是意外,岂能算在为兄头上。”
廖香眉冷冷望着他,话都懒得讲。
五雷无奈叹息道:“为兄习惯了被人误解,师妹若愿意,不妨把所有罪孽事都算在我头上。但有一条不能不奉劝师妹,大比之日距今只有短短二十几年,师妹纵得神仙相助,恐也难是为兄对手。”
廖香眉冷漠说道:“打不打得赢,总要打过才知道。”
五雷皱眉说道:“登台即不能手下留情,师妹会受伤,还有可能死。”
廖香眉平静说道:“那又如何?”
五雷被这句话问得楞住,片刻后才说道:“师妹重义轻生不要紧,但要想一想,老师不会喜欢那种结果。”
廖香眉淡淡说道:“老师既然将院长之位传给我,就考虑过所有结果。”
五雷沉默下来,认真想了想之后摇头,神情异常肯定。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嗯,不是这样。”
五雷脸上现出缅怀的神情,感慨并有些惆怅。
“老师传位时,卓兄安然无恙。”
......
......
一句话揭破旧日伤疤,露出嫩肉,流出鲜血,刺得人鲜血淋漓。试想一下,假如大先生坐镇紫云,当今情势会如何?各大分院会如何?今日之事会如何?
廖香眉神情骤变。
紫云如有那把斩过十几名化神修士头颅的剑,道盟副使乐洪涛敢不敢在未得允可的情形下踏山?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能不能如现在这样安稳?
乐洪涛神情大变。
死者死已,大先生没办法复活将事情重新推演。廖香眉知道五雷讲的应该是实情,因考虑到有大先生辅助。老院长才放心将院长之位交给她。此外同时廖香眉知道,自她表明非战不可的心志后,雷尊攻势便已经开始。
五雷的意思很简单,只是没有亲口说出来。
“大先生不在,眉院长算个什么东西?”
这才是五雷,纵有必胜把握仍不放松半点,但有胜机便牢牢抓住,如绞索般缓缓收紧。不到对手彻底消亡,绝不罢手。
客观地讲,五雷的确比大先生更适合做领袖,外域之战证明了这一点。大先生在时,灵修虽节节获胜,损失也不算大,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先生一人杀出来的结果。比较起来。剑尊死后道院实力骤减,道院军团仍旧势如破竹,与五雷的调度谋划断然分不开。尤其需要强调的是,雷尊本人甚至没怎么出过手,配得上决胜于千里外。
当年五雷被迫远走,包括上次挑战未能进行。老院长压制、十三郎搅局固然重要,更主要的因素依然是大先生。剑尊行事干脆霸道,动辄拔剑相向;只要五雷不愿、或不敢与他实打实地火拼一场,只能受掣肘。
话说回来,与大先生搏命。沧浪星整个修真世界,有谁敢说有把握必赢?
世过境迁。大先生死了,五雷修为更加精湛且受众多分院拥戴,还有谁能限制得了他?
诸多念头瞬间闪过,廖香眉轻轻低下头,神情有些黯淡。
攻者心为首,五雷尊者神情平静,又说道:“而且为兄以为,师妹并不真正了解老师。”
廖香眉重新抬起头,寒声说道:“愿请教。”
五雷淡淡说道:“道院大比五人可更改,细节还是能动动。老师逝前遗令:道院之内,所有达到化境修士均有挑战资格,且不再需要弟子夺第一做基础,师妹可曾认真想过。”
廖香眉说道:“遗命我记得很清楚,不需雷尊提醒。”
五雷说道:“改动规则,师妹可知老师是何用心?”
廖香眉嘲讽说道:“老师知道你欲念难熄,当然要早做布局。”
五雷叹息说道:“不可否认,此举让许多本无此志的人生出野望,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廖香眉神情冷漠,不做任何回应。
五雷沉默望着她,目光中又一次涌出那种罕少见得到的怜惜,轻轻说道:“师妹难道没想过,此举给你也带来更多难题?实际上是老师......给自己安排后路?”
挑战者范围放大,日子最难过的还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五雷的话很有道理,但其后半句......
一时不明白五雷所指,廖香眉疑惑中抬起头,正与五雷火烧般的目光对碰,听到一句几乎令她魂飞魄散的问候。
“小红可还好?”
......
......
“你......大胆!”
怒到极致,廖香眉抬手按向眉心那只光华怒放的眼。
“卑劣之徒,你敢......”
“师妹又误会了。”
五雷平静挥手,丝毫不因被人曲解而生气。
“为兄猜想......应该就是老师的意思。假如卓兄还在,此举等于为他参加大比留出空挡;谁都不敢先战师妹、后迎接剑尊怒火。假如事出意外,卓兄无法护持周全,老师是希望师妹能够急流勇退,保小红一世平安!”
“一世英雄一世贼,不知师妹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越是威高权重,恨其怨其的敌人也越多,老师纵横一生灭敌无数,恨他的人可不少。如今老师仙去,师妹再因大比发生意外......”
言罢,五雷合目长长叹息,似因看到发生在将来的某件悲惨事,过许久才再度睁开眼。
睁开眼,便是两道利剑。
“除此之外,师妹、还有老师,都弄错了一件重要的事。”
五雷不修神目,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似比道法神通更凌厉;正对着廖香眉的眼睛,令她生出难以面对的感觉。
竭力保持平静,廖香眉情不自禁想要问,自己弄错了什么事?
五雷以行动给了她解释。
“涛儿,跟我走。”
“是,老祖。”
乐洪涛应声而动,如乖顺小狗跟在五雷身后,临行不忘转回头,朝廖香眉轻轻一笑。
“岭南那点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
第九百三十章:祸自不期来(求推荐)
一世英雄一世贼,这句话通常形容人,有时也用来表达宗门兴衰,仅需做一点小小改动,将“世”该成“时”。
水仙宗,曾经的孟林第一大宗,虽不能与外界那些超大宗门相比,但在这块土地上,水仙宗称得上一枝独秀,可呼风唤雨。
一时英雄一时贼,仅仅半年不到,水仙宗弟子们真实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表面上,因为宗门多了位大高手,孟林修士、包括那些怀着各种心思进入孟林的修士们,对水仙弟子依旧保持着必要尊敬;内在里,尤其在一些具体事务上,水仙门人屡屡体会到宗威不在的落寞,甚至有些悲凉。
比如眼下。
......
“太过分了,姓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太过分了!”
宗门剧变让杏儿体会到杀戮残酷,但没能改变她的性情,小小丫鬟怒发冲冠,恨不得将惹恼自己的人暴打一顿才能出气。身旁一名水仙宗弟子温言宽慰,说着话的同时,自己脸上也有隐怒难以消除。
“也许他们真的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一路飞驰,杏儿怒气冲冲叫道:“梁山又没有被人打,又没有人死,今年这么好的收成,会一点炎虫都没有?”
“是啊,不可能没有。”
这名弟子中年面孔,其实是一位结丹修士,按理该算杏儿前辈;但他半路出家进入宗门,仍保持着散修特有的谨慎劲儿。因着慕容沛的原故。中年人不敢以前辈自居。思忖中说道:“也许......是我们要的太多,吓着人家。”
杏儿嗤之以鼻。说道:“那是现在!换成往年哪用我们上门,只要发一道令贴,无论要多少,孟林国大小宗门,个个抢着往咱们家里送。”
中年弟子沉默不语,心里想你既然明白,何苦还要因此生气?再说了,往年我们又怎会需要购买什么炎炎虫。
“也不知道那位前辈到底得了什么毛病。整个孟林的炎炎虫给他一个人用都不够......”
“嘘,姑娘切莫要如此说,宗内有严令,不准随便议论此事。而且子,若无那位前辈坐镇,我们兴许还不如现在。”
“是啊,听干奶奶说。要不是那位前辈及时出现,夫人他们或许就......”
“可惜,前辈毕竟只是外人,若不然,周围这些宗门家族怎敢放肆。”中年人大约听到些风声,神情唏嘘。
“外人更应该报答。可是这炎虫......该买的都买了,该抢的也都抢了,还要上哪儿去找更多呢?”
说着说着又举得气闷,杏儿怒叱道:“本姑娘亲自出马,宋江那个黑炭头竟敢不给面子。亏他还敢自称及时雨。”
听了这番话,那名弟子沉默想了想。苦笑道:“也许不该这样讲,正因为杏儿姑娘亲自出马,他才敢拒绝。”
杏儿大惑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那名弟子说道:“谁都知道您是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连姑娘都被派出来,外人岂会不知道水仙宗伤亡有多惨重,怎会不动心思。还有,姑娘或许不知道,梁山看似野修聚合而成,实际上......”
欲说还休,杏儿大怒喝道:“实际上什么,一群草寇,能反天了不成!”
豪气干云是表象,杏儿怒吼更多是为了掩饰尴尬。年前遭突袭后,水仙宗弟子伤亡太多,表面看似强盛依旧,人员上的损失却难以弥补。那些精锐弟子需要整顿应变,偶尔还会出征捉拿已查出与突袭事件相关的人与宗,着实抽不出更多人手。
此番大肆收集炎虫,水仙宗弟子足迹遍布全国甚至更远,越发捉襟见肘。杏儿姑娘的本事不算大,为宗门出力的热情谁都比不了,面对这种情形,岂能坐视不理。几经哀求,恰好赶上一件要紧事,慕容沛将她派了出来,一路向北,沿途顺带寻找机会收购。
结果便是现在这样,前方跳马涧遥遥在望,意味着马上就要离开孟林国界,杏儿的行囊依旧空空如也,收获是个大大的零!
自己出面反而错了?这让杏儿无法接受,气愤叫嚣。
“快点讲,梁山到底是什么?”
“我听人说,梁山实际与道......谁!”
“想知道梁山是什么,宋某可为姑娘解释。”
天空一道阴测测声音响起,杏儿闻声抬头看,一眼便看到那张油黑肥腻让人厌憎的面孔,顿时怒不可遏。
“宋炭头......”
“走......分头走!”
身边弟子大吼着打断,毫不犹豫掉头飞遁。
他看到宋黑头身边那个黑衣人。
或许是因为杏儿身份表现与众不同,那人冰冷的目光朝下方看了看,余光因而瞥到中年人的身上。就是这一记正眼都不算的目光,中年修士魂飞魄散,险些当场就崩了元神。
“走什么......”
杏儿也留意到那双目光,与中年人不同的是,她只感受到淫邪与狠毒。
“走啊!”
中年人连喷精血提高遁速,除大喊再没有理会杏儿,不顾一起想要远离此地。
黑衣人到底多强?中年人根本没办法估计,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强修士是元婴,那种感觉与眼前之人完全没办法比较。面对这样的人,中年修士生不出半点与之对抗的念头,唯希望分头逃跑能有效果,或者那人干脆只是路过......
结果显然不是。
“她就是那个丫头?”黑衣人淡淡开口道。
“禀尊上,她就是。”宋黑头恨不得趴到地上。似如此方能充分表达恭敬。
“拿下,搜魂。”黑衣人随口吩咐着。五指凌空轻轻一抓。
三百丈外,中年修士飞遁的身形凝固,脸上绝望的神情尚未完全展露,便如烟花被点了火,绽放层层绚丽。
其身后,杏儿的哀呼恰于此时响起。
......
......
“好看么?”
“不好看。”
“这样呢?”
“还是不好看。”
“......这样呢?”
“嗯......还是原来好看。”
“那没办法了,爹爹只能变到这样。”
成百上千水仙宗弟子忙着四处收集炎炎虫,用到它的人此时却悠闲到不像话的地步;竹楼内。洞府中,父女二人嬉戏中办着他们的正经事:易容。
修士易容很容易,同时也很艰难;容易是因为他们动动念头便可凭元气改换脸部肌肉,进而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艰难是因为草草改变的面孔瞒不住人,尤其那些心细如发的老怪,便是不凭神识窥查,也能看破端倪。
一个人之所以长着那张脸。是因为他们的经历性情动作时刻磨砺而成,换言之,改脸的同时还要对习惯做一些改动,方能符合身份。当然,假如只是想遮住容貌、但不在乎被人看出来易过容,这件事情就简单得多。几称随心所欲。
十三郎变脸很容易,但要变出一张适合经常露面、同时让女儿也满意的脸很难;几经尝试,小不点对这张普通许多、但比之前显得刚硬很多的面孔勉强表示赞同,但不忘提出心中疑惑。
“爹爹为什么要改变摸样?”
“因为爹爹不想叫人认出来。”
“为什么不想叫别人认出来?”
“因为......爹爹的名声不太好,很多人不喜欢。”
“他们敢!他们有眼无珠!”
“呵呵。也不是了。有些人知道、看到的事情不够多,难免胡思乱想。”
“这样啊......爹爹是打算原谅他们?”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别人怎么想都可以。不需要爹爹去原谅;但他们不能因为那些想法乱做事,因为事情一旦做了,等于木已成舟,没办法回头,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原谅。”
“木已成舟......明白了,爹爹的意思是:木头做成了船,就再也变不成树重新活过来。”
“这个,差不多吧......你今天怎么来了?”
慕容沛不约而至,十三郎稍觉意外,看其面带喜色,疑惑道:“有什么好消息?”
慕容沛提裙施礼,回答道:“夫君快回来了。”
十三郎一愣,微微皱眉道:“童埀?不是叫他不要回来,有事传讯即可的吗?”
慕容沛笑着解释道:“夫君不是一个人。他在道院遇到先生的几名旧友,其中据说还有一名来自外域的朋友......先生放心,夫君并未泄露先生身份;那几位朋友听说夫君与先生有旧,又听说起水仙宗遇到灭门之危,遂与之结伴回来看一看。”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的眉头皱得更紧,一面思索问道:“他们是谁?来自外域的旧友?”
慕容沛忙回答道:“夫君传讯说他叫公子羽,也叫羽公子。”
“呃......”
十三郎当真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慕容沛趁此机会说道:“那位羽公子真乃奇人,不知怎地得到上古世家的信任,苦追上官馨雅数十年,甚至闯进了道院;如今他们正与夫君一道来岭南,同行的还有一先生绝对想不到是谁的人。”
“是谁?”十三郎的声音有些冷,心也慢慢下沉。
“是贾克,河东贾克。”
没留意到十三郎神情如何变化,慕容沛稍有得意说道:“上古世家、外域友人、曾经的河东领袖,他们几个一道来岭南,水仙宗局势定能大大改观。说起来有些失礼,最近宗门事务太多,竟无长老可以出宗迎接,无奈妾身命杏儿北上......”
“住口!”
十三郎陡然一声断喝,急急追问道:“这件事情,宗内长老已全部知晓?”
红云翻滚,煞气如狂涛自十三郎身体涌出,慕容沛瞬间化作海上孤舟,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被埋葬海底,神情也惊恐到极致。
“这样的大事,妾身怎敢不报于长老知晓,先生之意......”
“愚蠢!”
“愚”字开口,十三郎与小不点已不见了踪影,“蠢”字落音,下面的话响自千米外,如晴天霹雳,炸响在慕容沛头顶。
“通知所有长老准备迎战,做弃宗准备!”
......
第九百七十五章:问策(求推荐)
几声爆喝,两次低吼,一场因谋算天劫引发的战斗再次打响。
一个年少轻狂不知畏惧,一个万古老怪苦思本源;一个为图强大不折手段,一个寻索真相顺水推舟;一个有心无力四处求教,一个有力无胆
甘于辅就。战斗不再以击倒对手为目的,双方齐心协力朝同一个方向迈进,走的是前人从未走过的路。
一个狂妄,一个沧桑;一个坚狠,一个老辣;一个人,一个鬼......
最有趣的是,无论十三郎还是阿古王,至今连天劫到底是什么都还没有弄明白;假如天劫有灵,得知这片世界里竟有人主动打自己的主意,
不知会不会因此爆笑三声。
“人类天生反骨,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无不是在悖逆生养他的世界;最常见的表象为,人类总想跳出圈子,也就是你
们中那些号称哲人所说:看看外面的世界!”
“向往本身谈不上错,人类的问题在于,他们主动忽视掉一条最基本出发点:那些圈、那些所谓的外面与里面,其实不是世界本身,而是人
类以自己的意愿规划而来。”
十三郎尝试与世界融合,重技不重力,着意不着式,战斗起来实力非但没有提高,反因此变得碍手碍脚;阿古王没有这方面负担,游刃有余
,甚至有空给十三郎讲解人类陋习。
“世界从来都是整体,所谓上界、下界、天空、大地,所有这一切都是人类自己的话;什么囚笼、什么自由、什么飞升、什么堕落,还有什
么是顺从天意,什么是逆天改命,通通是人类自己凭臆想创造出来的概念,世界何时承认过?或者再说得直观些,何时存在过?”
阿古王说道:“人类站在地面望着天空,感慨星空玄奥美丽,好像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一群;殊不知就在他们发出感慨的时候,被
其羡慕的那些地方有着同样一群人,正以同样的方式望着他们,发出相似感慨。”
“先给自己身边画个圈,千辛万苦跳出去,之后画个更大的圈,再跳出去,再画圈......人类的历史,说白了就是重复跳圈。呵呵,本王必
须承认,人类在这方面的韧性天下无敌,永远没有尽头。”
一拳将十三郎打飞数丈,阿古王讥笑说道:“相比之下,其它生灵虽也存在类似欲念,但其程度与表现都要轻得多,不像人类那么偏执。打
个比方,本王去过不少地方,对我而言,那些地方都是世界的一部分,区别在于有些地方灵秀,有些地方荒芜;有些偏僻,有些热闹;有些生灵
繁盛,有些种族单一,除此之外,本王实在看不出有多少区别。换成人类想法就多了,他们会把这里规定成下界,那里规定成鬼蜮,左边天右边
地,上边是水下面是天,等等等等......这一拳不错,有点样子了。”
故意用颠倒词汇描述人类的思维,阿古王用这种方式强调人类“无聊”,用意只为提醒。十三郎领情但不能允许他把人类视为荣耀的部分全
盘否定,扑上去争辩道:“人类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能够以主动的态度认知世界;话说回来,您这么厉害,干吗还要用这些概念;对了,你都
不算是人......这么狠干吗,又不是拼命!”
阿古王错身扭腰,以人类无法做到的轨迹将十三郎踹飞,说道:“运用不等于相信。本王承认人类发明这些东西带来很多方便,但它们同时
给人类自己带来不少束缚,需要跳得出去才行......蠢货,本王刻意避免与这个世界融合,注意不要和我学。”
“跳出去是人类的概念,您说束缚,岂不是把自己当成人......您干吗非得回避融合,这个世界不好吗?”
“本王说过,运用人类发明的概念很方便,不等于本王相信......这等腌臜之地,本王岂能同流合污。”
“瞧,腌臜之地就是把世界分成三六九等,您着相了......与腌臜之地融合,不是在害我?”
“你有什么值得本王害?话说回来,等你真的融合了,将来的确有后患。”
“哎呀,你真害我!”
“是你自己想要;不这么做,怎么引来天劫?”
“确定能引来?”
“这个,很难讲......哎你偷袭?”
“打我这么多天,还两巴掌不过分......您认真想想,这样到底成不成?别到最后还是徒劳。”
“怎么可能徒劳?引不来天劫,也能帮你你把实力提高一大截......哎你又偷袭!”
“我的实力还用提升?不怕告诉你,小爷结丹的时候就灭过化神......您到底什么级别,我怎么觉得比真灵的见识还高?”
“化神算什么,你连真灵都能灭掉,张嘴一口气能把天吹个窟窿......臭小子,还来!”
“吹什么吹......别较真,这样我没办法发挥;你是陪练,有点职业操守好不好,喂,喂喂......”
砰!砰!砰!
啪!啪!啪!
唇舌口水飞溅,爆响闷响连绵,痛哼低吼之声不绝于耳;本该严谨的求道之战、因话题歪偏将态度扭曲得不成样子,楞是打出不少生动、活
泼、欢快的喜剧色彩。
旁边,小不点托着腮帮默默思索,暗想爹爹干吗非得和一只鬼打交道,黑漆马糊,还长得那么丑。
神驴揣着一肚子迷糊,面带冷笑,心里想这是战斗还是调情?
......
......
半个时辰之后。
“不行了,歇一下!”
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再次战斗疲劳来得更快,十三郎退开,跌坐,大口喘息,摸样好似一头脱力的牛。
学习毕竟不是厮杀,十三郎不想涸泽而渔、将身体压榨太过。事实上,此番战斗阿古王已经手下留情,至少没有像从前那样集中攻击一点,
而是尽量周旋着与之配合;当然这与十三郎自身实力下降有关系,为了与这个世界融合,他需要抛弃本身诸多本能,别提多别扭。
“觉得怎么样?”
小不点跑上来给爹爹做按摩,大灰凑过来用脑袋帮忙,十三郎享受亲情享受绵软、一脸享受的表情问道:“融合多少了?”
“融合个屁!”
阿古王不知为何觉得嫉妒,语气酸酸说道:“沉迷于享乐,下辈子也没指望。”
“要你管!”小不点横了他一眼。
“别这么说。劳逸结合嘛。”
不知是说阿古王残忍还是教训女儿无礼,十三郎怨气连声,说道:“到底什么是融合,能不能具体点解释?”
阿古王不屑回应道:“能具体还叫什么感悟,你当武尊是什么,唾手可得?”
这是实话,就好像修士领悟意境,能教就肯定不对,最多只能指引。十三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说归说怨归怨,止于口头罢了。
“慢慢来吧。修行如攀山行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急不得。”十三郎严肃说道。
“没错......这教训谁呢?”
“我是怕您着急。”
“本王急什么,蠢货!”
“不急你火什么。”
“本王火了吗?没事揍人玩,本王别提多开心。”
“老人家,那是我让着您。”
“老人家?嘿......岂有此理!”
几番交锋,阿古王承认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放弃争辩说道:“炼体只是一方面,想达到大圆满,修为道法意境灵根同样要完善;这方面,你
怎么打算?”
十三郎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意境就不谈了,与您说的这个融合一码事,顺其自然。修为要想办法提升,将法力尽量提纯。现在的问题是
,我觉得自己快要被灌满了,打算去外域想想办法。”
“吸收妖力?”
“嗯,就是这么打算。”
十三郎神情默默,说道:“去那边办点事,一举两得。”
阿古王不满说道:“搞东搞西,就不能专注于修行?”
十三郎轻轻笑了笑,不解释,也不肯做回应。
阿古王无奈说道:“这两项,本王给不了太多建议,自己把握吧。道法灵根方面,有何打算?”
十三郎皱眉说道:“正为这个着急。原来有些想法,经过这么一闹......融合世界没成功,但给了我一些灵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阿古王好奇说道:“讲来听听。”
“我想从根本着手。”
十三郎左手捏出一颗风漩,右手一条细细电弧,目光透出思索。
“我修习过的神通不多,禁环算一种,目前多以数量代替质量;境界谈不上高妙、也就不多想了。还有一些天赋神通同样不用考虑,余下的
,其实都与灵根息息相关。”
“风、雷是我的根本,以往得到过一些机缘,但都没有好好利用、也没有真正精修过。我想由这方面出发,具体来说的话......”
抖手将风漩与雷弧甩上天空,十三郎默默说道:“我想上天。”
轻轻一句话,阿古王听后为之动容,神色陡然变得凝重。
“上天?斗罡风,迎天雷?”
“嗯。”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天斗呗,还能意味着什么。”
十三郎神色轻松,说道:“不瞒您说,没结婴的时候我就在罡风里玩,也没啥。”
“那是因为你当初境界太低,运气也好,蠢货!”
阿古王见不得他拿修炼的事情嬉皮笑脸,愤怒大骂道:“罡风遇强愈强,当初的你根本引动不了,所以才能穿行无恙。现在怎么能一样?若
把上层风漩惹下来,十个你也得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天雷,先不说怎么追怎么找,须知这种自然之雷与雷劫有本质不同,绝非你所能承受。”
“都是雷,能有什么不同。”
“无知小儿。”
阿古王说道:“天劫九死一生,九死之外必有一生。它有灵性,有多大力就来多大劫,绝不会一点活路都没有。单就渡劫而言,三重雷劫与
九重雷劫并无本质区别,因为只有当渡劫的人具有相应能力,天劫才有对应等级;换言之,九重雷比三重雷的风险大不了多少。”
这话明显有夸张,考虑到阿古王此时心不在焉,且有借助十三郎证道的念头,刻意安慰也是有的。
阿古王继续说道:“本王知道你诡计多端,敢打九重雷劫的主意,心里多半有点小算盘。别的不知道,你那个分身或许就有用;按说渡劫不
能借助外力,分身也不行;然而你这个分身本质属于小世界创造,到底算不算外力......要天劫来了才知道。”
这话说到点子上,十三郎追求强大不择手段,但他何曾真的拿小命、现在是一家子小命开玩笑;敢闯是因为心里有些算盘,比如分身,再比
如生死契。十三郎不指望、也不能让大灰小不点等人帮忙阻挡雷劫,但那种伤害分担难道也会被天劫“屏蔽掉”?
天劫号称天道之眼,地位至高无上;生死契何尝不是由天道见证,尊严同样不容亵渎;两者相冲,为难的是天道,十三郎不信它好意思扇自
己耳光。
有此两条,十三郎渡劫把握凭空增加三成,为何闯不得。
阿古王不知生死契,但他断定这名狡猾的人类不会真的要送死,因此才大力支持;如今牵扯到自然之雷,一切完全不同。
“自然而生的雷霆,强大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六亲不认。不管面对的猪还是人,是仙还是佛,打下去不留丝毫余地。假如它能轰死一条
龙,对一只蚂蚁也会用出杀死龙的力量。可懂?”
“懂,所以才没事。”
“......气煞本王。”
“别这样,我知道您故意装样给我看,我有根据的好不好。”
十三郎安慰着,信心十足说道:“罡风分层,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试着来吗?至于天雷,首先找它不难,只要下雨天,一定会有雷。”
“......然后呢?冲上去被雷劈?”
“不然怎么办?”
“......”
“自然之雷不像天劫那样不能借力,我准备有多重手段,并且会带宝物上去应急。”
“以宝物对抗雷霆,要么抵御不了被摧毁,要么完全挡住......你上去做什么,看热闹?”
“我这宝物不会被摧毁,也不耽误我引雷灌体。”
“什么宝物这般特殊?”
“避雷针。”
“避雷?好霸道的名字!”
“这个,是有点......”
“此宝何人炼制?什么品质,灵宝有没有?”
“其实,严格说起来,它只是材料......还算不上宝物。”
“故弄玄虚,到底是什么!”
“就是一条铁链。”
“......铁......铁链......”
“我在脚上各栓一条铁链,拖到地面把雷电导下去;如此一来,我只相当于一截导体,承受雷霆之力应该少......哎你又动手!”
“竖子,竟敢戏耍本王。”
阿古王收回拳头,目光睥睨,手指握得嘎巴嘎巴响。
“以为本王是傻子......岂有此理!”
......
第九百八十三章:超越身高的眼睛(求月票)
三岁孩童?卖弄?
牙木愣愣看着十三郎,半天不能言语。
灵魔为仇万年,彼此间的怀疑与防范深入骨髓,非一日之功所能消除。四方联盟于危机中诞生,的确给双方关系带来转机,但若就此以为灵魔走上和解道路,想法未免太简单。
道院身为灵域顶尖大势力之一,拥有无可想象的实力与号召力;蛮尊身为道院九尊之一,如莫名其妙被魔修所杀,其后果可想而知。这些都不难想,十三郎的话因而很容易理解,真正令牙木疑惑甚至迷茫的是,他看不懂十三郎这是怎么了,为何区区数十年好像变了个人,如此冷漠绝情。
用冷漠绝情形容一名道院学子对魔修的态度或许不太适合,但有以往那些经历做基础,十三郎在牙木心里的地位确如手足兄弟一样,早已没有了灵魔观念。
见他如此......牙木有些失落,有些失望,有些酸楚,还很愤怒。
“这是怎么了?”
魔魂圣子希望这是一场“秀”,神情惴惴说道:“放心,这儿没有人偷听。”
十三郎嘲讽说道:“我怕被人偷听?”
牙木愤怒说道:“那你干吗这样,呃不对,那你害怕什么?”
十三郎内心轻叹,认真说道:“我害怕魔族误判形势,认为有机可趁。我害怕老祖宗雄心太过,因为此事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或其睿智,但是这么大的事情,魔王宫不会让她一人说了算。此外,我害怕老祖宗心愿了结,不能再如往日那样强大,或干脆甩手颐养天年。”
抬起头眺望着远方迷蒙,橙色月光下,十三郎仿佛看到一片血海汪洋,神色幽幽。
“我害怕灵魔发生大战。”
......
......
“你也会怕?你为什么会怕?本圣子没记错的话,刚才你还说我讲的事情与你无关。”
发泄般一通质问,牙木冷笑说道:“现今你可是香饽饽,灵魔都在抢。”
十三郎望着他认真说道:“我知道魔宫是故意的。”
牙木神情微僵,说道:“什么意思?”
十三郎淡淡说道:“交往一场,无论是否知情,我都当你不在局中。所以请转告老祖宗,不要拿我当成另一条火引,绝对不要。”
牙木神情微变,说道:“这算是威胁?”
十三郎摇了摇头,神情掩不住有些疲惫,目光却如钉子一样有力,声音平静而坚决。
“自从少飞告诉我老师的事,我就明白魔族一直在等着某些事情发生,但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心里稍稍组织一番,十三郎诚恳说道:“灵域实力日益增强,灵魔双方,局势越来越倾向一边;这般情形,魔族希望灵域因内耗而被削弱。这种事情我明白,也理解老祖宗、或者其它魔族长老的立场。”
“我要做的事情,不管牵连到谁,都会一直做下去。不用说,这件事加上灵域正在发生的事,注定会有一场巨大波澜;出于多种考虑,魔族一定会在此过程中给予我帮助,为此能够不遗余力。”
“魔族希望事情被闹大,越大越好;为此你们不仅会帮我,也会暗中推波助澜,甚至施展阴手。然而站在我的角度,一来事情不能不做,再一条,无论多么不在乎别人看法,总不会想背负“引发灵魔二次开战”这样的历史罪责。”
“传送过来的时候,我知道那名魔修、后来几人所讲的话都是故意的;由你率领学子试炼,友情一方面,故意的成分同样站主体。此外还有蛮尊与严萌,我虽然不知道老祖宗如何安排,但能猜到她老人家的打算。”
带着一丝疲态,十三郎再度说道:“请你转告她老人家,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一切,要按照我的计划来。”
听了这番话,牙木沉默很长时间,又问道:“先生还没有告诉我,这算不算威胁。”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能看破,就一定能找出办法破解;事实上,对我而言,凌压魔域比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容易得多,只看想不想、愿不愿去做。所以,假如魔族非要理解成威胁,那就是。”
牙木思忖片刻,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凭什么这样讲?”
十三郎回答道:“灵盛魔衰,大势如此;不计这些,如今外域战局初定,无论燕尾、咔吧还是蛮荒巨魔,我都有办法说得上话。假如有必要,我可以把魔族从四方联盟中剔除,甚至能将妖灵大陆修士引入沧浪。”
话说到一半,牙木神情已经大变,腾的跃起,惊恐大呼道:“你......你不能那么干!”
十三回答道:“我不想那么干。所以,除非老祖宗手里掌握着足以在极短时间内彻底改变大局的底牌,就应该会认同我的说法。”
魔魂颓然坐倒,喃喃自语般说道:“先生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魔族只会越来越危险。”
十三郎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我能这样做,就能反过来。而且我始终认为,一个种族、一个国家、一个如此庞大的域,其生存不能寄托在敌人衰弱,而是如何让自身强大。”
牙木茫然说道:“缺少真魔之气,魔族衰竭势不可免,如之奈何?”
十三郎漠然回答道:“魔族衰竭不是、至少不仅仅是因为真魔气,不然也不会诞生那么多惊艳之士。我看过那几名学子,他们比普通魔修要强一些。”
牙木酸酸说道:“学院是不错,可是你跑了......要不,做完想做的事情后,回来吧?”
十三郎毫不留情说道:“对我用这一招,你还太嫩。”
牙木目光闪乱,偶尔瞥一眼十三郎淡漠的脸,神情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赶紧移开到别处。
十三郎目光漠然,似乎根本没看他,但又似乎看透到其心里去,淡淡说道:“杀我很难。而且,岭南还有一个我。”
牙木目瞪口呆,支吾半响才终于苦笑说道:“你知道的,这不是我的想法。”
十三郎平静说道:“我知道,否则你已经死了。”
这话何其绝情?牙木气极、憋闷之极、又因为惊吓委屈之极,无奈说道:“但我肯定,如果把这些话报上去,会有很多人想杀掉你。”
十三郎说道:“我明白,反正蛮尊在你们手中,没有我,该做的事情还能做。”
牙木无辜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十三郎说道:“你一定要把我的话解释清楚,以免他们铸成大错。”
牙木嘲讽说道:“原来你也会怕死。”
十三郎回应道:“我说过,杀我很难,而且......”
牙木愤怒叫道:“知道了知道了,岭南还有一个你对不对?你好你厉害,你什么都知道,你算无遗策天下无双......本圣子想问问,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十三郎说道:“圣子别忘了,我是破天观贾鸣。”
牙木张口结舌,半响才说道:“啥意思?”
十三郎神情放松下来,朝他笑了笑,说道:“破天观,修天算之术,连天都能看透,这么点事情算什么。”
牙木嘎的一声惨叫,险些当场晕倒。
......
......
“学那些和尚、道士、隐者?”
人家说,美人一笑百媚生,粉黛无颜色;十三郎不是美人,他的笑容也不会让人羞惭自愧,相反只觉得温暖宁静。牙木心里有没有宁静不知道,但他的确看上去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恐,甚敢发出嘲讽。
“沽名钓誉,佩服呀,佩服。”
“以前我也这样想,直到不久前。”十三郎摇着头,说道。
“不久前怎么了?先生一朝明悟真道,就此超脱世外,不食人间烟火了么?”
“人间烟火不能不食,超脱也的确有一些。我现在站的比大多数人高,看事物的角度与以往不同。”
如此自恋自怜,牙木还能说什么。
“既然如此,麻烦先生指点一下只迷途羔羊,带我入道吧?”
“讲讲无妨,能不能入道,得看你的悟性。”
“我......靠......”
“早在新纪之战前,三大世外之地就已经存在;能够传承不知多少万年,依靠的绝不是什么沽名钓誉。说起来,以前的我会如此看待他们,太幼稚,而且太无知。当然,你和我比起来,差得就更多。”
无视牙木表情如何可怜无辜,十三郎说道:“我研究过世外之地的历史,发现他们的宗旨一直未变,三家齐心协力,联手保证灵域稳定。换言之,只要不发生太大变故,他们才是真正不入世的宗门,足以配得上世外两个字。”
牙木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说道:“喂喂,你不是真想和我说这些吧?要做和尚你去,本圣子没兴趣。”
十三郎不理他,继续说道:“每当灵域发生剧变,比如说双盟道院如果哪一天打起来,三大世外之地便会出手,联合起来将引发祸乱的一方镇压。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有枭雄人物试图一统江山、或干些注定带来极大变动的事,结果都没什么好下场。”
稍稍缓了缓,十三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世外之地还会派出入世弟子,四方走动查找那些巨枭魔头;如遇到凡俗宗门没有察觉、或者不便于处置的时候,他们也会出手。”
听到这里,牙木哈的一声笑,戳着手指说道:“比如:你!”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不可否认,世外之地门下也有劣徒,当然会有选错的时候;像我这样的好人,他们不应该那么做。不过不要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觉得,他们在这方面做的还不错。”
牙木实在没办法听下去,神情悲愤叫道:“本圣子不是那块料,别再说教了行不行?直接点,你到底想说什么?”
十三郎翻手拿出一枚玉简,交到牙木手里说道:“我想说的是,要保证事情不出大错,首先要有一个好的出发点。”
牙木有些茫然,接过玉简随口说道:“好心办坏事的例子,海了去。”
十三郎平静说道:“有好的出发点虽然未必一定会有好结果;但如果反过来,出发点是错的,结果就一定不会好。”
牙木心不在焉,神识轻扫发觉玉简被下了禁制,问道:“这是什么?和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十三郎回答道:“是我想让魔族做的事,还有一点建议;其中细节可以改动,方针方向不能变。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好的出发点。”
牙木愕然说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十三郎平静点头。
望着那张平静的面孔,牙木楞了半响,身体忽然间一阵颤抖,内心不寒而栗。
“实话告诉我,类似这样的......手段,你准备了多少?”
十三郎没有回答这句话,目光穿透牙木的身体射向远方,轻轻......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因为拳头不够大。”
......
第九百八十四章:不可不拒,不能拒(求月票)
橙月西垂,轻风带着晨露特有的清新气息溜过身边,让人心神为之一松。
在山里,人们总会有这样的感觉,无论遇到什么困难,经历多少煎熬,有样东西会一直陪伴着自己,永远不会背叛。
准确的讲,那是一种被世界生养的感觉,如自己的母亲,默默守护,从不抱怨,没有任何诉求。
缺少浮世繁华盛景,但也没有勾心斗角,连杀戮都不让人觉得残忍,而是直接并透着淳朴纯真的味道。山里的人们最恋家,其根源便是这种无视无察、只有心才能体会得到的感觉。
“这就是理所当然。”
晨风中,十三郎舒展双臂,脸上不知不觉露出微笑,似将满心沉重尽皆抛去,神采一时飞扬。与之相反,沉浸于惶恐的牙木圣子忧闷难消,丝毫没有感受到那句感慨中包含的深层意味,自也错过了一次大好机缘。
此时,牙木眼里十三郎有点怪,举手投足让他觉得熟悉但又异常陌生,就像一位老朋友离去,正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越飞越高,越离越远......心里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令牙木不安,于是决定排解一下,问道:“下面有什么打算?”
十三郎并不隐瞒什么,回答道:“先去传送点,到乱妖瀑,找几个人,请教点事,之后去剑庐......给老师磕个头。”
平静的语气,声调没有丝毫起伏,表露出碾碎一切障碍的决心与冷酷。牙木听出那声“请教”中包含的血腥意味,迟疑说道:“带着他们,会不会有所不便?”
学子们打坐一宿应有恢复。正常讲,接下来两人便会分道扬镳,各办各事,各奔前程。牙木显然认为十三郎准备如自己一样充当“保姆”,因而才有此问。
十三郎解释道:“他们几个和我是偶遇。最多同路指点一下,别的没什么。”
传送阵最怕空间干扰,因此在有必要一地建造多个阵法的时候,彼此距离不能太近。比如这里,跨界阵法与通向灵魔驻点间的阵法相距足有近千里,三阵鼎足、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如在别的地方。这点距离对修士而言微不足道,大拿甚至凭神念就能达到;然而这里是妖猎森林,不光神念受到严重压制,连赶路都不适合飞行。
百年扩展,妖猎森林变大了,比以往更加凶险。假如十三郎一个人。大可放开修为飞越过去,若有妖兽不长眼找麻烦,多半等于送上一身灵材;同样的事情,换成牙木就需要有所顾忌,如今带了几名试炼学子,更应该谨慎些。退一步讲,步行千里一日可定。边教边学也不过三五天的事,运用得好,对试炼学子是一次难得体验,因而十三郎不打算抛开关、黄、周三人,准备尽尽人事。
牙木不相信十三郎的话,问道:“为何送厌灵蚁给他?”
十三郎奇怪反问道:“这有什么了?”
牙木愤愤说道:“本圣子与子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怎么没见你送给我过?”
十三郎回答道:“我不高兴,你管得着。”
牙木黯然低头,低声嘀咕两声,复又抬起头说道:“少飞他们现在应该在金山。会不会去看看?”
故地重游,想必是一件不错的事;十三郎略想了想,回答道:“看情形。事情顺不顺还不知道,现在确定不了。”
牙木说道:“知道狼堡之战吗?”
十三郎说道:“是青狼圣地吧,听说过一点。”
妖灵血战。四方联盟连战连捷,如今已占据青狼族绝大部分领地,但有几处要紧关隘始终难以彻底拔除。那些地方都是青狼族根本,经营不知多少万年;如今又聚集了火焱、罗桑、普里加上青狼本族残余精英,非着急就能解决得了。
修真世界,因为不存在被“困到死”这种概念,一仗打上百来年丝毫不稀奇。就如当初金山之围一样,魔修在死地都能坚持那么久,青狼一方立足根本,岂能轻易放弃顽抗?
牙木所讲的狼堡乃青狼一族圣地,如今聚集的修士总数多达近万人,真正称得上群英荟萃。如今他们看似注定失败,但不是完全盼头;只要能够熬过几百年,四大星域便有援军可以抵达,加上那些深深隐藏于各族内部、至今没有暴露的猎妖使,胜负犹未可知。
狼堡之战注定旷日长久,且极为艰苦;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围住他们总比满世界追逐来得强。随着其余窝点依次被突破,纵有少数人逃脱也已成了惊弓之鸟,难以构成大患。于是灵魔双方、燕尾咔吧两族先后腾出手来,投入大量兵力将狼堡围至水泄不通,务求一举将此祸根铲平。
这样的大事,十三郎想不知道也难,但没有过多关注。
“不瞒你讲,打得很不顺。”
牙木凝重说道:“伤亡大,进展慢,狼堡内部机关重重,陷阱层出不穷;各种隐秘阵法、傀儡、妖兽精怪组成的死奴无穷无尽,还有青狼族无数年来收集的死灵之气,杀伤极大。战志方面,对方拼死抵抗,这边四方内部还有分歧......总而言之,一切都不是太好。”
十三郎淡淡说道:“共患难但不能同富贵,这是常有的事。”
牙木闻之苦笑,试探说道:“假如有合适的人协调一下,或许能好些。”
不等其讲完,十三郎轻轻摆手说道:“高看我了。就像打架一样,想打的时候劝不住,等打疼了打累了,脾气就没有开始时候那么大。再说这是利益之争,狼堡越是难打,便意味着里面值得争夺的东西越多。换成你是主事者,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让步?”
牙木无奈说道:“人人都说四方联盟因你组建,就这么干看着?”
“因我组建,呵呵......”十三郎忽然冷笑。笑容透着几分悔意,还有掩饰不住苦涩与愤怒。
“假如没有这个联盟,老师也不会死。”
“呃......”
牙木为之一愣,转念想,心里突然打了个寒颤。
假如没有四方联盟。后面的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大先生不会再度受伤......且不管他最终是不是中了毒,假如不受伤,谁有本事给他下毒?退一步说就算成功下了毒,什么毒能让随行丹师束手无策,剑尊无奈坐毙?
“我来这里。灵修暂时不知道,魔族心里清楚但不会说出来。与我要做的事情相比,其它一切都不算什么;想打他们就慢慢打,想争什么就拿出本事去争,我懒得管,也没有那个本事去管。”
静静阐述着自己的态度。十三郎冷漠说道:“不作死,就不会死。”
......
......
“那好吧,你办事小心些,不要勉强自己。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尽管开口。”
话说到这份上,牙木纵有心亦没有办法再劝,无奈说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你自己说的话。不要转过脸就忘掉。”
十三郎内心有些温暖,默默点头说道:“你也是,替我问候该问候的人......我不想再有人知道身份,算了吧。”
此刻,东方天际旭日渐升,远处九名学子结伴而来,彼此间似在聊着什么;除关雁秋面冷眼毒满是警惕外,周、黄二人与魔修间竟似很谈得来,不时响起笑声。看其模样,灵魔两院学子相处起来并不难。甚至可以说融洽。
许是之前受了刺激,牙木望着那一幕,莫名感慨说道:“这样多好,何苦非得闹来闹去......”
十三郎神情讥讽说道:“灵修忍了一万年,如今兜里有了几颗钢蹦。忍不住就想挥霍一下。魔族嚣张一时,如今同样忍了一万年,感觉再也忍不下去,忍不住想拆掉自己的骨头做刀枪,趁火打劫。”
牙木有些尴尬,想了想,忽说道:“别前问一下,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落单?”
十三郎有些疑惑,说道:“我该问吗?”
牙木望着他,缓缓说道:“朋友一场,该问。”
十三郎目光微闪,说道:“我若问了,你就会说?”
牙木回答道:“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十三郎说道:“你可以主动告诉我。”
牙木回答道:“我不能,也不敢。”
十三郎目光微凝,说道:“既如此,问了就是害你。”
牙木坦然说道:“先生心机狡诈,手段毒辣,本圣子招架不住,不能不回答。”
十三郎嘲讽道:“骗天骗地骗不了自己。刚才你既然没有提,就不能做到道心无讳。”
牙木无言可对,目光有些沉寂。
十三郎低下头,一样保持沉默。
如此问答实在无聊,两人却都显得一本正经,甚至比刚才谈论狼堡之战更严肃。
稍后,十三郎抬起头,说道:“圣子落单,当然是因为有重要人物临时加入。”
牙木有些意外,随后明白了十三郎“让他不说”的意思,默默点头。
十三郎又说道:“能够优于圣子先行出发,留下的四十三人地位不低,职责更重要。结合当下情形,他们不是试炼者身份,最可能是朝狼堡输送兵力。”
牙木再度点头。
十三郎继续说道:“有资格成为狼堡之战的援兵、且把圣子排挤在外,那四十三名魔修理当不弱于大修士,再加三四名带队化神。如此强悍的队伍,区区七人便能令其临时驻留等待,除非他们个个都是中期化神、或者更加强大的老怪......魔族一下子抽不出这么多大拿,显然不可能。如此便意味着,新加入的七人仅仅是地位更重要,肩负着极重要、而且很特殊的使命。”
牙木眼里流露出赞叹,又一次默认。
“七个人,每一个都不可或缺,且没有随便增加人头另组一队,证明他们的时间很紧,同时还需要借助支援队伍掩护身份......”
十三郎沉吟片刻,望着牙木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若猜出那项使命,你就是叛族!”
......
......9
第九百八十五章:每临大事需静气(求月票)
“叛族,好大的帽子呵......”
牙木用力搓搓手,说道:“本圣子,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英勇些?”
十三郎沉默看着他。
“被看穿了,咳咳。”
牙木讪讪笑着,抬起手胡乱抹把脸,说道:“首先我什么都没说,这些全是你自己瞎猜。其次你刚才讲全是无用的废话,未必能猜中最关键的那部分。最后,本圣子自己都是瞎猜,根本不晓得具体。有此三条,本圣子最多无心之失,对不对?”
十三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道:“讲出这些话,距离叛族再近一步。”
牙木愕然说道:“为什么?”
十三郎说道:“瞎猜但觉得与我有关,不晓得具体说明有方向,未必能猜中说明有可能猜中,这些都是你泄露出来的线索。”
牙木心里盘算一番,神情愤怒说道:“我刚才全是胡说八道,你想根据这些乱猜,猜中也是瞎蒙!”
十三郎默默叹了口气,诚恳说道:“真有那么严重?”
牙木不再叫嚣,苦笑几声回答道:“我希望自己猜的是错的,所以才想让你判断一下。其实,如果被我猜中的话,这件事对魔族是好事情,但有了你刚才那些话,我害怕好事会变成坏事,所以才......”
说到这里,牙木突变得愤怒起来,骂道:“都是你,闲着无聊扯一堆狗屁道理,害得本圣子提心吊胆。至于叛不叛族,本圣子不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这样的罪名,你才是......丫叛了无数次,叛了灵又叛了魔,叛了道院又叛学院,叛了七百多痴情女子......本圣子为何就不能学一学。”
魔魂圣子的变化过于突然,连十三郎也被轰得头晕脑胀,神情更是莫名其妙。牙木乐于看到其这种表情,洋洋得意说道:“证据确凿,当年乱舞平定后,有七百三十六名大好女子誓言孤老,根结便在于院长大人。”
“好了好了,说正经事。”
受不了牙木“卖弄风骚”,十三郎喝止后说道:“狼堡之战,波折虽难免,结果早已注定。四方联盟不会蠢到再给青狼机会,迟早都能磨合完美。如此一来,灵魔双方此时考虑都已不再是平定青狼,而是战后秩序如何划分。”
牙木收敛戏虐神情,接着十三郎的话说道:“又是一番勾心斗角,适合你这样的人大展身手。”
十三郎默认了这句话,说道:“此前我刚刚得知,仙灵殿两大准圣子匆忙进入外域,想必就与此事有关。当初结盟因夜莲而成,与燕尾、咔吧两族打交道方便得多,加上那位飞殿下,灵域一方可谓诚意十足,用意不言自明。”
牙木讥讽说道:“你这是叛族。”
十三郎对此充耳不闻,说道:“魔族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灵修动向,进而不能不考虑反制;所以,那七名临时加入的魔修一定是使者。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准备了什么筹码,方能有把握打动两族亲魔,而不是与灵修交好。”
牙木唯有叹息,内心腹诽这货大概真的修炼了天算之法,可也太快了点。
十三郎想了想,问道:“来者七人中,有刚刚从血域返回的修士,对不对?”
“为什么?”
“因为,你在见到我的时候,表现不够吃惊。”
十三郎默默寻思着什么,说道:“之前我没有留意,如今想起来,在提及岭南的那个我的时候,你也不觉得意外,明显早就知道。这么算起来,你和陆昭见过面。”
牙木嗫嚅说道:“那倒没有,但也差不多......既然知道了,那你说......”
“不用说了。”
十三郎神情有些疲惫,挥挥手微讽说道:“难怪会如此迫不及待,原来是拿到魔族真典,有了彻底改变局势的底牌与底气。”
心中猜想得到证实,牙木默默低头,如蚊子般哼哼着说道:“或许还有别的......”
十三郎听到了这句话,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心里想假如涅祖亲自出马,魔族何须这般遮遮掩掩,干脆发一道诏令让灵域投降来得干脆。
思忖中,九名学子已到近前,灵魔两批分别朝牙木与十三郎施礼,请示接下来的行程安排。魔修那边不用说,关、黄、周等三人需要额外问一下世外高人,是否打算与他们同行。
“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十三郎随口应着,不忘照顾几名学子颜面;牙木不便再说什么,遂将担忧按回肚子里,率六名魔修与几人作别,取向自己的那一方。
说来甚是奇妙,灵魔别前,通常情形都会冷言寒目,彼此巴不得早点脱离对方视线;但在这个队伍里,气氛竟显得融洽而热烈。
六名魔修从黄、周两人嘴里获知不少道院典故,心生诸多向往;三名灵修听魔修以见证者的身份讲述当年乱舞之变,亦不禁为之眉飞色舞,感慨萧师兄神采。可惜时间太多短暂,双方都未过瘾便要分道扬镳,彼此不禁唏嘘感慨,颇有依依惜别的味道。
“周大眼,别忘了你我的约定,看谁先成就元婴。”
一名魔修走出远远,仍不忘回头向新朋友“挑衅”,脸上却带着笑。这边周星星不甘示弱,更不能容许学院压倒道院,振臂高呼道。
“成就元婴算什么,干脆咱们比比谁能先一步成道,飞升上界如何。”
魔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极开怀但不像初来时那样讥讽轻蔑,眉间透着轻松与真诚。
“好好好,就比谁能先一步飞升,哈哈!”
周围的人均为之失笑,就连关雁秋都为之冰颜解冻,笑骂一句“周师弟不可狂悖”,再赞一声“周师弟机敏”,之后回头面对十三郎。
“前辈,咱们是不是也出发......前辈怎么了?前辈?”
“呃......好,马上出发,马上出发。”
十三郎随口应着,极力让脸色不那么难看,仍压制不住眼中凌厉,胸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飞升通道,原来是飞升通道打开......不,是有望打开!”
......
......
三日后,斜谷入口不远。
斜谷是个配得上草语花香形容的山谷,谷似长河宽阔,内里草地如厚厚的毯子,绵延近百里。因其宽度足够,人在谷内,胸中丝毫没有如寻常峡谷那种紧窄拥堵的感觉;仰面高望,天空仿佛变成夜晚才能见到的银河,玄奥中透着妖灵大陆少见的轻灵。
鸟鸣声声不乱耳,蛇蟒穿行草不惊,斜谷中的气息宁静而祥和,乍一看宛如世外桃源。两侧山势连绵无尽,若一直走下去,下游会慢慢变成湿地,溪流最终变成一条由宽到细、再由细至宽的河流,直达泗水河。
泗水河其实就是海,其宽甚至还超过普通大海,因而斜谷本质上可看成泗水支流,仿佛流淌在大地上血管;其最上游便是这条血管的起源,也是灵修安置传送阵的所在。
传送阵,首要考虑是空间稳定,其次才是不受攻击。传送本身撕裂空间、同时又最害怕空间因意外被撕裂,为了满足这个条件,传送阵位置需要精心选择,可以是山顶也可以是谷底,可以是水中也可在火海,甚至可以安置在千尺地下。
首先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其后再考虑此处是否安全,方不方便守卫,这就是传送之地的选址原则。
由此地赶往乱妖瀑,直线行走、且从不停顿也需数月方能抵达,传送则瞬息可至,战时意义之重大无从估量。然而妖猎森林内本身就不太平,加上临近青狼战场,可想而知灵魔双方在选择传送地点时费了多少心思。
这项工作从金山之战后开始着手,待到斜谷被发现并确定下来,时间已过去整整二十年。
选择斜谷是因为它满足条件。第一条不用说,这里的空间如谷内气息一样宁静,没有什么可以挑剔。至于第二条......
“是因为这种名叫二叶草的草。”
周星星手里捏着一颗只有两片细叶的小草,脸上闪着炫耀的光辉说道:“就是这种草,有灵之物均不敢靠近,足以保证斜谷不被攻击。”
黄渠性格较为严谨,在一旁补充道:“人为除外。”
周、黄二人修为一般,能够从八分院脱颖而出、被选中前来外域试炼,自身各有特长。除饲养灵虫这项共同的爱好外,黄渠是一名颇有天赋的阵法师,周星星则是一个颇为冷门专修:药草师。
药草师,顾名思义专精于草木类材料,其最终目的多为炼丹,但不是全部。划分类别的话,它可以算作丹师的一个分支,不够全面,当然也更专业。周星星之所以做此选择,与其资质、性格与所受到的教导有关;其天赋出众但又不够出众,性格不够强悍、或者说缺少雄心壮志;修行的时候,无论在宗门还是在道院,老师的建议都是不要贪多,尽力发挥潜质便好。
如此便造就了今日的周大眼,对药草的爱好与了解,有着连寻常丹师都无法比拟的深度。
关雁秋目光四望,发觉二人所讲的小草随处可见,神情疑惑说道:“这么多?”
本以为二叶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如大白菜一样满手抓,关雁秋多少有些失望。
周星星连忙提醒道:“可不要因此小看它,正因为多,才令妖兽不敢靠近,连鬼物都惧之三分。这种草有个别名,还有个专门形容的句子,听起来可怕得多。”
“是什么?”十三郎随口问了句。
“子母连胎,神仙不活。”
周星星指着其中的一片叶子,认真回答道:“它叫冥王愁,冥王也要发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