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两次转折
蓝瓶儿觉得难的事情,几名青楼女子却能想出办法解决。不用说,妙音贵女听后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不好马上泼冷水,报着看笑话的态度听她怎么讲。
“是这样的,此曲走音过于......邪诡......”
用这样的词句形容萧大人的妙曲,当头女子很是羞愧,偷眼发现十三郎并为怪罪、反似有些惊喜的味道,这才安下心,进一步解释说道:“此曲峰峦诡异,折转过于冷僻生硬,且给人以不容丝毫更改错变之感;大人见谅,妾身不知如何形容才够贴切......”
一旁蓝瓶儿不停冷笑,不能不承认她的确道出重点;招魂招魂,哪能出现错音。一名青楼女子能看出这些,足以证明其在音律上造诣不凡,非蓝瓶儿、十三郎之所能比。
十三郎神情微动,没有评价好坏,问道:“几位姑娘怎么称呼?”
红楼姑娘没有名字,呃,不是没有名字,而是只用牌号不问真名。此前掌柜早已做过介绍,十三郎此时这么问无疑带着尊敬......或许还有别的意思。
几女脸上均有欣喜,依次报出真名,顺赠几道不显眼但足够诱魂的秋波。不用说,蓝瓶儿又是一阵嘀咕。
十三郎一一记下,说道:“月红姑娘适才讲的很好,请继续。”
名为月红的女子说道:“大人若是不着急,姐妹们细细研究一段日子。或许能将它完整演奏出来。此时片刻之间,恐难以弹出真实琴韵......”
“那不是没用。”蓝瓶儿接了句。暗想给我点日子难道弹不出,笑话!
十三郎抬手示意她不要插嘴,温言说道:“姑娘接着讲。”
“是,大人。”
月红神情喜悦,再施一礼恭声道:“是这样的,我们姐们最擅长的不是弹琴,而是歌舞......”
娓娓之音在室内耳边飘荡,不多时。十三郎与蓝瓶儿明白了几女的意图。招魂曲难归难,但若以动作配合,边歌边舞,非但韵味更足,时间也会大大缩短;当然这要看萧大人要求如何,还要看他有没有时间、心情,肯不肯时常驾临梦舞轩。
最后。月红说道:“大致就是这样,若能推些日子,妾身不敢说尽显神妙,但一定能将它表演出来,请大人斟酌。”
听完她的话,蓝瓶儿首先陷入沉默。不好再与之争论什么。她知道几女说的有道理,辅以歌舞看上去更难,实际上更能体会神韵;可让她给十三郎弹弹琴或许可以,若是扭动腰肢跳起来......算怎么回事儿。
十三郎也在沉吟,片刻后问道:“姑娘能否估计一下。达到那样的效果,大约需要多久?”
许是他的态度过于认真。几女均有些紧张,彼此交换眼神,仍由月红回答道:“大人若是着急,妾身与姐妹拼得几晚不眠,七日后应能有些模样。”
蓝瓶儿立即撇嘴,心里想果然是狐媚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
彻夜不眠?凡人女子如何吃得消。再说她们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要工作的!蓝瓶儿不知十三郎能等多久,但她肯定,这家伙一定会因此大放官威,以权谋私。
果然,十三郎略微思索一番,说道:“既如此,烦恼几位姑娘多多用心,至于别的事......”
唇舌微动,八指先生传音唤来吴忠,着他去和胖掌柜商量,重金替月红等三人赎身,稍后直接送往城主府。
对如今的萧大人来说,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无论梦舞轩由什么人主掌,既不愿与城主翻脸,便不至于为几名红尘女子闹隔阂。然而对月红等人来讲,此举无异于喜从天降,几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一时间,三女彼此对望着,神情惊喜而又迷惘,浑浑噩噩,半天不知所谓。
“傻丫头哎,还不谢过萧大人!”
胖掌柜多精明,几番推脱死活不肯收钱,临了还赠送不少本属公物的钗环衣妆;脸上的表情感慨唏嘘兼而有之,仿佛他不是贿送牌头,而是在出嫁伴女一样。
“多谢大人恩典,多谢大人......”
月红等这才醒悟过来,纷纷跪拜叩恩,好一波梨花带雨,好一阵莺燕喃呢;十三郎暗暗感慨生居不易,蓝瓶儿却不禁大皱眉头,心里暗骂萧八指滥用权威,典型的无道昏君。
“好事来的,哭什么哭。亏的大人慈悲,赐你们一个清白身世,便是老朽也跟着高兴。还不赶紧回去,妆扮一下来伺候大人!”
什么叫见人人话见鬼鬼语?这就是。胖掌柜舌绽莲花,直将萧大人形容得如同九天神佛般慈悲怜悯,转过头不忘拉住吴忠,悄悄叮嘱几句。
十三郎也说道:“去吧,稍后先试着弹一次,完不完整都先容我听听看。”
三女知道这是要初步考校一番,今后的命运兴许就寄托在这次演奏上,焉能不审慎以对。纷纷起身施礼后跟在胖掌柜身后退出,或许还要聆听一番当家人的教导之类。
那边如何忙碌不提,屋内吴忠听了胖老板的话,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目光踌躇表情犹豫,一副想走不方便走、有话说但又不敢讲的摸样。
蓝瓶儿留意到这一幕,没由来心头火气,断喝:“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如实交代!”
“是,可是......”吴二爷好生为难,求救的目光看向十三郎。
十三郎也觉得奇怪,淡淡说道:“有什么说什么好了,本官又不怕他探听什么。”
蓝瓶儿跟着附和,说道:“就是就是。区区凡人女子,能玩出什么花。”
吴忠咬咬牙。边朝门外退边说道:“掌柜的说她们......都还是**,大人威武人人皆知,怜惜些才好。”
“......”十三郎张口结舌。
“混账东西!”
蓝瓶儿咬牙切齿,正想发作,目光突然一凝。与此同时,分不清何处传来声音,沙哑不失柔媚,软绵绵痒酥酥。仿佛能把人的魂勾出来。
“蓝前辈因何这般愤怒?若因鄙处有人不识轻重,晚辈可代为处置,揭了她的皮如何?”
声到人也到,猫猫女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出现在屋子里,轻笑开口。
“八指先生,好大的官威呵!”
......
......
室内一个见过她真容,另一个同为女子且不是善茬。反倒省了遮掩面目的麻烦,猫女就这样目光灼灼盯着十三郎,脸上哪有半点警惧官威的表情。
这也难怪,梦舞轩是人家主场,胖老板可以不知底细,猫女却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假如事情真如十三郎所料。别说什么地方官吏,便是妙音掌门到此,也得矮着身子行走。
被一个晚辈以调侃的语气戏弄,蓝瓶儿反倒沉静下来,冷冷打量着这个据说曾与十三郎打过交道的女子。眼里满是嘲讽。
相处这么久,蓝瓶儿对十三郎的了解比猫女多出太多;她知道。除非血舞打算翻脸,否则的话,眼前这个放肆的小野妞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十三郎在几名青楼女子面前略显束手,此时见不知为何重拾自信的猫女抖擞精神而来,非但没有觉得惊异,反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来了,坐。”
一副主人派头,十三郎招呼道:“比我想的晚,忙什么呢?”
猫女微楞,说道:“你知道我要来?”
十三郎干脆不做回应,反问道:“本官的信送出已有多日,血舞到底怎么说?”
之前十三郎着人送出那几封信,结果犹如石沉大海,半点回应都没有收到。蓝瓶儿幸灾乐祸又不禁担心,此次摆驾梦舞轩,以为十三郎要摊牌;直到那张琴谱出现,蓝瓶儿才确认十三郎应该另有用意,竟为他感到高兴起来。
在她看来,怎么说双方现在都是盟友,十三郎越强大算得越准,妙音门总归不会吃亏。至于公事之外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蓝瓶儿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已习惯了十三郎算无遗策,见不得他失败。
十三郎态度轻蔑,猫女难免失落愤怒,然而对方问的血舞,她又不能不应声,遂说道:“主上说了,乱舞城爱怎样怎样,没兴趣管你怎么闹腾。”
十三郎闻之点头,一本正经说道:“怎不回个消息,本官心里好有个数?”
“......”
猫女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明知道别人懒得搭理,楞装作听不出来。一旁蓝瓶儿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脸却绷得更紧,目光寒冽大有愤愤不平、时刻准备替人出头的架势。
二女的表情,十三郎视如不见,等不到猫女的答复便自说自话,言道:“前次本官无意间神念探入此处,结果发现被官府通缉的要犯齐全盛,遂出手将其灭杀;这里既然是血舞王地头,麻烦你安排一下,把他的尸体交出来,也好让本官了解此案,免得落个窝藏钦犯之罪名......”
“住口!”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血舞坐下大将;猫猫女抱着一肚子精彩来到屋内,半点没来得及施展不说,还被他这样夹枪带棒一通栽赃,哪里还忍得住。
“来自灵域的萧十三郎,曾在秋猎中大放异彩的萧八指,燃灵圣子的挚友,号称元婴之下第一人的道院天骄,魔宫指明的要犯......”
抖出底牌,猫猫女神情睥睨,骄傲得像一只发情的小母鸡。
“好叫八指先生明白,您的真实身份已经泄露,随时会大祸临头!”
......
第六百七十一章:示威!
听了猫女的话,最感到惊恐的不是十三郎,而是一旁聆听的蓝瓶儿。
早在十数日前,十三郎与钟快谈判时便已表露部分身份,事后蓝瓶儿自要追问一番,同时传讯着门内收集资料,查一查这位据说与天狼圣女有旧的八指先生究竟是何来历。没想到那边还未传来消息,这边已有人揭了十三郎的老底,且如此......震撼!
事情重来一万次,蓝瓶儿也无法将眼前之人与那个灵魔两域皆有听闻的萧十三郎联系到一起;先不说怎么来怎么去,假如十三郎就是十三郎,他为何做出这般不智的举动,故意留线索任由别人追查?
更离谱的是,在与妙音门初次商谈的时候,十三郎特意在条款中增加扬名一事,如今想起来,简直就是活腻了,生怕别人抓不住他一样。他死不要紧,别连累旁人才好啊!乱舞城走到今天这一步,妙音门说什么也脱不出干系,若被魔宫知道......叛族!
蓝瓶儿不敢再想下去,身体微微颤抖,目光竟露出杀机。
猫猫女立时有感,给她一个嘲讽满足的微笑,说道:“前辈要在这里杀人?”
“我......”蓝瓶儿颓然长叹,身子软倒在椅子上。
这下完了,接下来肯定是任凭别人怎么拿捏,再无一丝转机。蓝瓶儿心念急转,一面寻求脱身之法,一面估量着需要付出何种代价。目光不知不觉投向十三郎身上,又是一愣。
十三郎一如既往的安静平静。喝茶看景神驰天外,仿佛猫女所说的事情与他全然无关,丝毫不值得计较。
见他这幅摸样,蓝瓶儿内心一惊又是一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不,应该说这件事情太荒谬。
猫猫女显然也留意这一幕,脸上虽在冷笑。眼里终不禁流露出几分惊疑。
十三郎是傻子吗?显然不是;猫女也不太可能瞎咋呼,那是为什么?
揣着一肚子官司,望着渐渐变了脸色的猫女,蓝瓶儿心中暗喜的同时恶气陡生,厉声喝道:“你倒是说啊!”
“说什么?”十三郎与猫女同时转过头,一样的惊诧一样的好奇,齐声问。
“说......不是问你!”蓝瓶儿气晕了头。喝骂猫女一句,朝十三郎叫道:“被人逼宫,随便说点什么不行吗?”
“喔,知道了。”
十三郎点头表示明白,回身对猫女说道:“身份不一般啊,血舞都管不了你?”
“......”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不同的是猫女脸色愤怒暗带羞意,蓝瓶儿则完全摸不着头脑,干瞪着眼不知所云。
十三郎端起茶,浅浅饮了口,摆足姿态显足派头;直到猫猫女如坐针毡。蓝瓶儿心思渐渐沉定,这才不紧不慢抬起头。说道:“上次和你说的话,忘记了?”
猫猫女不明白,死死咬牙等他自己解释,此时蓝瓶儿将忐忑装回肚子里,嗲脆的声音中满是报复的快意,及时托衬道:“说了什么,讲出来让我听听。”
十三郎以目光示意,说道:“上次提醒过她,最好换个聪明点的信使和我接触;嗯,她应该没对血舞提及此事,现在说的这些也未得到许可,自作主张之举。”
“自作聪明吧,看着像。”蓝瓶儿目光溜过猫女的脸,费劲力气不让自己笑出来。
一唱一和,一逗一捧,蓝瓶儿内心或有惴惴,十三郎的样子可一点不像作假,也不可能作假。猫女屡次在心里提醒自己说不要相信他,仍不禁要想事情到底有什么不对,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丝毫都找不到胜券在握的感觉,更谈不上猫戏鼠的快意感触。
“你,到,底,凭,什,么!”
......
......
“首先,我不会承认自己是你所说的那个萧十三郎。非要问原因的话,我只能说,假如有一天那个身份出现,乱舞城所有势力,包括三王妙音七宗甚至七族都包含在内,我一言便可决其生死。”
十三郎平对着猫女的眼睛,语气却像是对着某个不存在的人讲话,显得异常诚恳。
“呵呵,呵呵呵!”猫女冷笑,竭力表现嘲讽不屑,声音却仿佛在哭。
蓝瓶儿也笑,但无声,眼里充满警惕。
十三郎望着猫女,略有不耐说道:“别笑了,老实讲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明明不通事务非要装出一幅老气横秋的摸样,好好一个女孩子,何苦。”
“......”猫女羞愤欲狂,按捺不住想要反击,神情忽然大变。
很难形容那一刻发生在猫女身上的变化,好似一个人突然褪了皮,又像是蒙了一层布;猫女面孔骤然扭曲,身体抖若筛糠,眼神分明痛苦到极致,偏又流露出几分享受、甚至带有几分极乐色彩。
“寄魂**!”
蓝瓶儿神情剧变,双眼厉芒乍现,二话不说身体倒卷,连连掐诀施法,顷刻间布下三层光罩。
室内风云突变,狂暴之力八方涌动,三人好似狂涛中飘荡的小舟摇摆不定,桌椅家具却纹丝不动,仿佛被钉子钉在地板墙壁上,重如山岳。
风急雨骤,猫猫女已然不能安坐,平抽在椅子上颤抖,唇角流出口涎,两眼翻白。一条条青筋在她的脸上跳跃,喉间发出阵阵野兽般的低吼,其情其景,简直就是一头即将初生的僵尸。
“快走!”
蓝瓶儿神情更加惊恐,反手拍出一件玄光迷离的香炉,低喝:“妙灵生念,碾。造......”
一记冷哼阻止了她,“猫猫女”站直身体。冷漠中带着几分疯狂的目光盯着蓝瓶儿的手,说道:“敢动那个炉子,本座杀了你。”
蓝瓶儿的手僵在空中,平板般的脸上阵阵变换,好似有无数张面孔一一浮现,又什么都不像。那只香炉上插着三根燃香,此时隐有青烟冒出,处在被激发的边缘。
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诡,一个比一个邪,相同处是哪个都不好惹。蓝瓶儿固然不敢激发宝物,“猫猫女”似乎也有顾忌,若不然,何须专门提到它。
局面僵持,唯一能解围的是实力最弱、但却最平静的十三郎;事实上。自从猫女发生剧变的那一刻起,十三郎虽也紧张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若被外人看到这一幕,免不了误认为他才是几人中的最强者,高手中的高手。
左看看又看看,十三郎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越性做得更加潇洒,端茶再饮轻轻叹息,说道:“闹够了没?不如大家听听曲喝喝茶,坐下来聊一聊?”
蓝瓶儿对此求之不得,拿目光看着猫女;猫女却已将她放到一边。抬抬手伸伸脚,动作渐渐流畅。目光却越发冰寒如火。
“血舞?”十三郎笑着问,着实令蓝瓶儿感慨钦佩。
“本王不便露面,借此奴身躯一用。”
王者风范,自然不会连身份都不认,血舞火辣却又带着无尽阴寒的目光投向十三郎,寒声道:“你胆子不小,竟敢直呼本王之名。”
十三郎耸肩,说道:“名字本就用来叫的,不然要之何用。”
不待血舞说什么,十三郎转过身朝蓝瓶儿示意,说道:“还不收手,你打得过人家?”
“我......”蓝瓶儿哭笑不得,心想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伸脖子让人家砍头不成。
十三郎又说道:“别闹了,血舞前辈没恶意,犯不着和我们计较。”
加上前辈未必就是尊敬,但他的话不算错,血舞如要动手,想必不会等到现在。蓝瓶儿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遂也收了凝聚待放的神通,却不看散去那三层护罩,抱着炉子站在十三郎身后,不知作何打算。
对她的举动,血舞根本不予理会,仍在抓紧时间适应身体,此刻终于安静下来,稳稳坐回去寒声问:“激本座出来,究竟想说什么。”
话语干脆,血舞半点时间都不肯浪费,直奔主题。
十三郎此时方才抱拳施礼,说道:“前辈可曾去过外域?”
血舞不答,说道:“有话直说,本座自会判断。”
十三郎诚恳说道:“此前猫女提过萧十三郎,晚辈觉得既然已经说破,有必要先解释一下。”
血舞惜字如金,不说话等他讲下去。
十三郎说道:“此次降临,灵魔皆遇大变,被来自......”
粗略介绍几句外域局势,血舞神情冰冷看不出什么,蓝瓶儿却听得心动神摇,几难自持很想问一问详略。
十三郎已知血舞脾性,凡事只提概要,稍后说道:“四方联盟已成,灵魔之间的关系恐有根本转变;这其中,萧十三郎多少发挥些作用,恐负纽带之责。与此相比,乱舞城这点小事恐怕算不了什么,孰轻孰重,魔宫当有计较。”
血舞一直静静听着,待其讲完收声,才说道:“你在威胁本王。”
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晚辈又不是萧十三郎,谈何威胁?”
蓝瓶儿听得直皱眉,百思不得其解,闹不懂十三郎闹什么玄虚,非得把真身藏起来。
血舞不像她想的那么多,略一沉吟后说道:“本座不会放弃血鼎。”
十三郎诚恳说道:“晚辈正在想办法,应有途径解决。”
血舞点头,说道:“还有何事?”
“......”
这就要走吗?也太干脆了吧!十三郎有些遗憾,想了想说道:“前辈事忙,晚辈不该打扰,可乱舞城尚未平定,晚辈如有需要借助沟通的地方......”
“本座会令猫奴与你联系。”血舞反身便走,身躯微晃便已消失不见踪影,留下一句淡淡嘲讽。
“下次见面,她不会像今日那么蠢。”
“呃......”十三郎忽想到什么,急慌慌对空叫道:“晚辈还有一事相告。”
“啰嗦,讲!”血舞人已经不知到了哪里,仍能传回声音。
“您该擦擦嘴巴,有脏东西不太好看。”十三郎诚恳说道。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十三郎仿佛被大锤砸中胸口,面色惨白,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作死啊你!”蓝瓶儿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抽过去。
......
第六百七十二章:破茧路,凌迟苦,甘之有量
“人生啊人生......”
直到琴音再次响起,蓝瓶儿仍沉浸在感慨中难以解脱,活脱脱一副失魂者模样。
毋庸置疑,八指先生就是萧十三郎,但他不愿借此作为护身符,其用意无非两点。蓝瓶儿所感慨的是这样的选择究竟是鲁莽还是勇气,或干脆是愚蠢。
十三郎没吹牛,与外域动辄成百上千超元婴修士的生死存亡相比,乱舞城这点破事不值一提;假如被魔宫知道此事,势必会将十三郎“保护”起来,直到弄清真相。在此之前,八指先生若将乱舞城“平叛”作为筹码使用,魔宫长老断没有拒绝的理由。
换句话说,萧大人所讲决乱舞诸雄生死于一言绝不是什么虚言恫吓,而是实实在在能够做到。这就好比两军对垒,敌方来使也有资格品茶用餐一样。十三郎比敌使重要得多,魔宫眼里,乱舞城所谓的七狼八虎、甚至连三王斗算在内,恐不比一杯茶水更值钱。
然而事情总有两面,十三郎表露真身,魔宫便不能轻易放他离去,更不能容他在魔域为所欲为。当然了,假如他愿意就此皈归正我,成为一名光荣的魔宫圣子的话,乱舞城又变成芝麻粒般的小事。
正反两面,对乱舞诸多势力来讲,揭破十三郎的身份绝对不是什么生死筹码,而是一块烫手山芋,装迷糊才是最佳选择。正因为如此,当猫猫女说穿此事,十三郎解释完因果后,与血舞王之间的纠葛变得简单起来,只要不涉及血鼎,余者通通是小事。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愿挑明?”
蓝瓶儿很是不解,在她看来猫女等若帮了十三郎的忙,为何他一副怨妇表情,好像吃了大亏?
“好什么好,狗咬狼啊!”
事已至此,十三郎没什么好隐瞒,解释道:“在此之前,大家各凭本事吃饭,生死无怨。说破后他们就多了一项选择,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随时可以把我卖给魔宫。我得到什么?无非小命更有保障。”
蓝瓶儿鄙视道:“这不算好处?”
十三郎振振有词,说道:“当然不算。三王和我有交情,妙音与我有协议,难道你认为七宗能威胁到我?不怕告诉你,扫平七宗远没有雪坡之战危险,就算七宗长老同时出现在面前,本官照样进退自如。”
“......”蓝瓶儿想骂他不要脸,转念想和这样的人谈脸面似乎很无聊,干脆闭了嘴。
这次她想错了,十三郎说的是真心话,当初一阵风如果不玩那么多唬头,以连涛拍岸之势持续进攻的话,十三郎自身或能不死,守护林氏一家根本是痴人说梦。反之进入乱舞后的十三郎虽不是最强,但已有太多底牌可以调用,有很大的周旋余地。
“白忙一场,等于原地踏步。”对于追求每时都要比上一刻更强的八指先生来讲,这样的结果无法令其满意。
“吹牛!得便宜卖乖。”蓝瓶儿愤愤不已,人家一吼就差点要了你的命,还敢说自己不会死。
她知道十三郎一直有伤,但却看不出他究竟伤在何处,心里明白这是因为双方不能完全信任。此次血舞显身,十三郎甘愿加重伤势也要激对方出手,多少有些试探味道;假如换成蓝瓶儿做这件事,极有可能当场分出生死。
蓝瓶儿对此心知肚明,不能说一点感激都没有,但又不能、也不愿表露出来。
十三郎比她更气愤,说道:“得便宜的是你好不好。什么都没做,白拣一张底牌。”
蓝瓶儿微楞,思忖后默默说道:“这件事,我不能不汇报上去。”
十三郎诚恳说道:“我明白,不会怪你。”
“真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我不会出卖你。”
“我知道。”十三郎淡淡应着,说道:“听琴吧。”
因那一声“快走”,十三郎对蓝瓶儿的防范降低很多,干脆沉心凝气神识内收,将安危完全交给这位敌我尚不分明的妙音贵女。
蓝瓶儿无法再说什么,只得一边想着心事,散开神识充当护卫;耳边铮铮琴音流转,妙音女心绪如麻,哪里听得出半点招魂意。
月红几个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专心致志抚弄琴弦,尽最大努力将它弹奏得流畅些;然而正如几人之前估计的那样,连美帅弄此音时都需养精蓄锐,甚至会暂时失去战斗力、需要魔卫守护才得尽展声效,何况几名凡人女子。
招魂招魂,美帅用的是冥界功法,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演绎此曲;十三郎对此心知肚明,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自也谈不上失望。
初听几女演奏生涩,十三郎并未着急,左右没什么要紧事,遂吩咐她们继续试弹,自己微阖双目沉心凝思,细细体会着血舞王的那一声低喝。
......
......
元婴蛰伏,体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线,看去狰狞可怖,仿如一具扒了皮的裸尸。所有未被炼化的煞气都已凝结为实体,纠结交错成一个厚实无缝的壳,时刻侵蚀着元婴神智。换成寻常修士,此刻早已被煞气浸透,成为只识杀戮的魔头。
事情明摆着,十三郎仿佛变成两个人,其元婴不知为何拥有某种莫名之力,即便处于半沉睡状态,仍本能地抵抗着煞气,不让它占据核心。本体则在外面寻求办法,或宣泄或炼化,要赶在元婴失去神智前挽回大局。
修士修成元婴后,其威力如何暂且不论,心神连接都一样的紧密,不是那层煞气所化的丝线之壳所能阻断。换句话说,元婴能够体会到的,十三郎感同身受,就好似千万根坚韧的细线围绕在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朝内里收紧,其痛苦实为人间之最。
五狼山数月修养,十三郎用尽手段,沟通元婴从内部驱逐煞气,最终变成如此模样,无法尽全功。煞气凝结成壳,他在那层壳上撕开一道裂缝,得已动用些许法力主动抵抗,但也增加了不少牵扯;自那之后,十三郎每时每刻都要分出一丝心神,阻止煞气反扑弥合裂缝,同时偶尔调用修为,给一班手下疗伤弄魂,实力方得以恢复大半。
如今宠物帮手都已齐备,乱舞局势也初定,十三郎转而集中精力强攻那层壳,希望能早一点康复。
问题随之而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十三郎能够调用的法力固然多出不少,煞气之壳也变得更加坚固坚韧,反扑比之前猛烈得多。直到与陈山一战前,人与壳之间的战斗已停顿在僵持中,谁都难以占据上风。
大战在即,十三郎需要让自己尽快恢复;更严重的是,煞气侵染元婴并非没有收获,深入后如得到补充一样,变得比之前更强大、也更加难以炼化。反之元婴无法运转,至始至终除在被动的抵抗状态,日趋衰弱。
局面有些奇妙,十三郎的元婴变成了一件宝物,由其本体与煞气两相争夺,或则瓜分。
这样肯定不行,无奈之下,十三郎唯有服食大量药物弥补,温养元婴的同时寻找别的途径加快炼化的进度,苦苦抵抗着这次大劫。
生死关头仍在操心凡俗之事,不惜耗费大量心力与时间,假如蓝瓶儿知晓这些,不知该作何想法。十三郎不管这些,他感受到一些往常没有感受过的东西,或许是所有人都没有感受过的东西,觉得诧异的同时忍不住好奇。
他在变强,煞气也在变强,元婴勉强维持,内里的那种十三郎无法理解的力量却也在变强。换言之,其元婴虽然持续衰弱,那种抵抗煞气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加。
仔细感受后发现,造成这一结果的或许不是力量,而是一种他曾经见过、但又无法准确形容的火焰。红莲业火!
业火是什么?业火就是业,就是红尘意,嬉笑怒骂爱恨情仇,皆带有红尘之意。它是一切让人眷恋无法舍弃的东西,也是修士避之不及、认为会影响大道的业障。十三郎知道这种说法,一定程度上有些相信;然而此时此刻,在明悟业火能够抵御那种神通无法祛除的煞气后,焉能不将其加强。
煞气冲魂,红尘意保护心神,看上去荒诞不经,实则顺理成章。
加强业火怎么做?很简单,混在凡俗里即可;凡俗世界,一言一行、一人一物皆有业因业果,身在其中便可感染到。区别在于是明悟后摆脱,还是主动吸收罢了。
业火本就无形无知,万世之花所施展的业火实际上是红莲这种天地灵物所采集而来,她自己根本没有一丝。此刻的十三郎实际上就是变身为那朵红莲,主动从凡间吸收,并将其不断加强。这就是十三郎不肯放弃的原因,加之平定乱舞是其本身所想,倒也心甘情愿。
饮鸩止渴?或许吧,十三郎本就不在乎,此时更加顾不上什么后患,必须这样去做。
即便是这样,清除煞气依旧不顺利,或许说根本无法取得进展。煞气侵染到一定程度,就好像拥有了源头的活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不是偶然获得灵感,十三郎几乎要认为自己终身都要与之打交道,修为再无法寸进了。
真正的转机来自与陈山那一战,彼时十三郎战志勃发,以力破力击败陈山,自身也承受了巨大冲击,直到......那层壳被波及,并且有所松动!
“破而后立,炼化不行就将它砸烂;很简单的道理,之前为什么没想到呢?”
心里埋怨自己愚笨,十三郎忍着万刀凌迟般的剧痛,调集法力构成一层层风、雷、火交错的气漩,将一小团煞气从壳子上隔离开,牢牢封死。
血舞王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十三郎激其出手不仅仅是为了试探,还为了砸开那层蛋壳。
会受伤?自找的。
......
第七百二十三章:多谋不言长治
十三郎很快解释道:“晚辈实力低微,不能不为自己多做几分打算;两位都是前辈,应该不会计较吧?”
灵、鬼、妖不计,指的是修士进入血域时,随身携带的一切活物都会受到那里的规则所查,如当初提到的那样,灵修进不得,不被血鼎认可的同样进不得。
再严密的规则也有漏洞可钻,便是天道,也不能把事情做绝。打个比方,假如连宠兽鬼物妖虫都无法携带,能进血域的修士起码减少一半。比如闪灵大长老,一身本事八成在鬼道,不能用鬼......他去找死么?
这就是漏洞,只要你有,大可随身携带尽可能多的妖兽帮忙,前提是控制得了,还有不能达到化神境,否则大家都有可能完蛋。这也表明另外一件事,遇到落单的人不要认为好欺负,相反需要格外小心。
宠兽妖虫与之类似,盘算一下十三郎的家底,大灰胖胖均为异体,哑姑是鬼王,厌灵蚁本就厌灵,多半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三卡,他们是人,不融精血入鼎的话,注定会被排斥。
即便还有空位,十三郎也没打算带三卡同行,原因很多,比如乱舞需要人守护,还有三卡虽不算正牌灵修,但也不是魔族,万一进去就被天道抹杀,十三郎和谁说理去。
还需提到的是,厌灵蚁虽然露过面,蚁后却不为人所知。当初为了阻挡那一箭,数千飞蚁瞬间化灰;以几大长老的理解,很难想象十三郎能剩下太多;七折八扣,十三郎的实力降低不少,身为理当拥有骄傲的大修士,众人完全可以接受。
大修士与元婴初期搭伙寻宝,还不准人家寻些助力,你觉得可能么?不用十三郎辩解,两大长老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正所谓事分两面。震惊过后,林晚荣两人反过来一想,忽然又觉得这样的结果其实也不错。
首先因为有了牵制,来人可靠程度大大增加;此外他们与十三郎本就算同一阵营,十三郎的实力提升,意味着这个团队变得强大。血域那种地方,不论是搭伙还是独行。总归越强大越好,哪有喜欢弱者的道理。
退一步讲,十三郎要的又不是他们的精魄,假如他认为掌握其余两人一丝魂魄就能为所欲为,同样是做梦。
思虑中,天狼与土蚌两位长老很快想透了其中关节。纷纷表示此计可行,最差也可一试,反正只有二十年,白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十三郎温言说道:“二十年,修炼多半不够,找人绰绰有余。晚辈修为不高,信誉还是有的。只要你们找的人答应条件,无论是谁,都可得到机会。”
目光微转,十三郎笑道:“至于两位能从中得到什么,就要看你们敢不敢开口,对方身家如何了。”
钟快一愣,与土蚌长老对视一眼,齐齐开口:“呵呵。哈哈,咳咳,这个,还要多谢先生......”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林家,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人。”
“那是那是。小少爷天资不俗,只要修炼下去,大道有期,大道有期。哈哈!”
“别的不谈,百年之后,学院必将以林氏为尊。”
“好好修炼,若有老夫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片欢腾中,林家姐弟内心感慨感激,神情复杂到难以形容。唯十三郎没有和众人一起笑,低头默默盘算着日子,眼里时有明厉的光。
“不对呀,你们算来算去,好像少算一个人。”
打扮好的小宫主站起身,荣光焕发的脸上满是骄傲,挺起胸膛说道:“我呢?”
一地眼球。
......
......
小宫主自有十三郎处理,几位大佬哈哈告辞,临别不忘试着问问其人来历,随口一说又或有心为之,十三郎一概淡笑回应,说了句让人无语的话。
“您猜?”
“......”老怪们掉头便走。
二十年,听起来很长的一段,对两名确定赶赴血域的长老来说远远不够。他们需要在此期间尽量提升修为,还要想法搜寻、或祭炼几样强**宝;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儿是伙伴,是同族,一旦远离沧浪星,遇到的魔修就是一个个对手,除了顶着魔族的名头,什么都代表不了。
与此相比,小宫主是谁......管她是谁!
“令妹真是......哈哈!”
揪着小宫主讲话的语气一番应付两声,几名大佬各自离去,留下一师三徒自话家常。依莲与林涛一肚子谜题,相互看了看仍以小少爷打头阵,嗫嚅说道:“老师,这件事......”
十三郎望着他说道:“想问就问,害怕什么。”
小少爷脸一红,鼓足勇气说道:“老师去那里,还回来么?”
十三郎说道:“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哪能想那么远。”
小少爷面色一暗,说道:“那您何必要去?”
这句话没水平,如今的小少爷虽不算老道,但还不至于连“人生有些事必须去做”的道理都不懂。十三郎没有因此而责备,说道:“担心什么?”
小少爷不敢吭声,以目光向姐姐求助。
依莲收好手上的东西,恭声说道:“没有老师坐镇,乱舞城恐怕还会乱。”
十三郎说道:“依你看来,如何才能长治久安?”
依莲显然考虑过这个,不需如何思索,回答道:“仙凡共融而分治,各遵其政,自行其道;凡人可以修士为仙,但不可以之为神为信;修士可以凡间为烘炉,但不可取民意。”
十三郎的眼神略有嘉许,说道:“你是指狂信者?”
依莲说道:“学生妄言,请老师责罚。”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还有么?”
依莲想了想,面色微黯说道:“学院如能成长得好,或能引来魔宫赏识,进而引来顶天之梁。则仙道可定。有问题反倒出在凡间,二十年之后,家父......”
林如海的身体每日愈下,这是整个乱舞城都知道的事,其子女自然心中有数。实话讲他能撑到今天已经算幸运,无论如何熬不过二十年。换言之,乱舞城将会失去城主。林涛是修士。本职便应放在修炼和学院,无资格也不可能居此大位。假如他真的修到能够主导学院的地步,也不能利用修士力量影响凡间,因为那样等于否定之前的全部努力,一切推倒重来。
在这里住了十年,林氏一家已将乱舞城看作自己的家。倾尽无数心血;于公于私都不忍它落入别人之手,或者再生剧变。
十三郎心知肚明,轻叹一声说道:“没有永远昌盛的家,天下也是如此,凡事尽力便好;算了不说这个,林大人他......很难再活过十年。”
话说得直接,林氏姐弟悲伤自是难免。但没有如寻常人那样痛哭哀求,显得异常安静。屋内气氛凝重,连焦急到不行的小宫主都感受到那股压力,罕见没有开口吵闹。
沉默片刻,小少爷忍不住说道:“假如真是这样,我......”
“你不行,也不可。”
十三郎截断他的话,忽然抬头说道:“女城主如何?”
两人一愣。依莲首先意识到什么,面色微白说道:“老师的意思是......”
十三郎点点头,严肃说道:“怕不怕?敢不敢?”
怕不怕敢不敢,严格来说是同一个问题,十三郎如此正经其事问出来,语气中自然多出很多意味。依莲仔细品味着,终点头认真说道:“敢。但有些怕。”
十三郎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不要怕。我会尽量把那些事情处理好,实在不行,还有她。”
“喔......我!”小宫主的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想这家伙脑子抽筋了,让我当城主?
林氏姐弟同样一头雾水,均以目光询问,此女何德何能,居然入得老师法眼。
可惜十三郎不愿解释太多,知道依莲的意愿后便转了话题,问了问姐弟俩的功课进展,着他们抽空多陪陪父母,没有真正告知详情。至于林如海,十三郎相信他嘴巴比自己更紧,完全用不着担心。
“乱舞城与任何地方都不同,实话说我对它的将来也很在乎,还有些期待。依莲的性子我知道,能力也有余,差只差在经验与官道阅历。这些东西林大人比我强,夫人也是女中巾帼,加上现在......多陪陪他们吧。”
十三郎神情转正,淡淡说道:“但有一条,要牢记你父亲的一句话,今后乱舞历代城主、及学院之首训。”
平静的语调透着不容任何质疑的决心,林家姐弟双双施礼,诚心候教。
“上位者,不可以人命为数计!”
......
一些疑惑几许担忧,姐弟俩跟着离开三元阁,最后余下憋得发慌的小宫主,此刻终于逮住机会,愤怒叫嚣起来。
“干吗不算上我?警告你,不带我的话,三王那别想我替你保密。”
“哪能呀,你想多了,我没说出来,准备给你个惊喜来的。”
十三郎昧着良心说瞎话,目光一转,由衷赞叹道:“真漂亮。”
“骗人,你想转移话题。”
“没骗你,是真的很漂亮。”
十三郎此刻心情大好,拉起她的手说道:“走,正好我从没有好好过年,一块儿逛街去。”
过年都没有过?小宫主顿生同情,决定以行动安慰这个可怜人,说道:“能不能等会儿,我的日记还没写。”
十三郎说道:“没事,你在路上构思,回来写的更快。”
打扮花枝招展却不能让人看到,对女孩子而言实为天大折磨;况且难得看到十三郎有这么好讲话的时候,小宫主很快将血域的事情抛在脑后,觉得欢喜,忽又觉得害羞。
“刚才,你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我说的什么?”
“你!我......”小宫主拼命压住怒气,说道:“我是说我......真的,很漂亮么......”
......
第七百二十四章:相思七轮方成果
逛街第一步是出门,出门之后便要拐弯,拐弯两步就是隔壁,隔壁......
“刘奶奶,看戏去咯!”
“花儿姑娘呵,看什么戏?”
小宫主的吆喝声响亮,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洪亮回应;十三郎唇角微翘,脸上浮出几分无奈,还有些淡淡的酸。
花儿姑娘,花姑娘?听到这种叫法,八指先生总觉得特别怪。明明刘奶奶和善可亲,十三郎仍不太喜欢与之相处,或许就缘与此。
声落人到,刘奶奶身形高大......这个词是在不适合形容老妇,可又没有比它更合适的字眼。粗看一下,她似比十三郎还高出一截,耳清眼明粗手大脚,若非一头盘髻银发和满面皱纹,怕要被人误看做壮年汉子。
手里端着大筛子,里面一层薄薄红豆,刘奶奶似打算称着日头晾晒谷物,听到小宫主兴致勃勃的邀请忍不住笑道:“昨个儿不是去过吗?”
“今天不一样,有仙人呢!”
小宫主蹦跳着跑过去,抢过刘奶奶手里的筛子在门檐下放好,好奇问着:“这就是相思豆?”
刘奶奶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举一动透着股爽朗劲儿,呵呵笑着说道:“可不就是它,就这么点了,拿出来晾凉。”
小宫主神色一黯,忧虑说道:“就这么点?那可做不了多少。”
相思豆是制作豆花糕的主材,筛子里那点豆子,全做出来恐也只够小宫主吃上七八天,还得没人分享才可以。十三郎听说过这件事,不禁有些好奇地看看那些模样如火的红豆,心里想这东西有何神奇之处,很难得么。
听小宫主的口气,她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种豆,以其和刘奶奶的亲近程度看,似有些不同寻常。思量中,十三郎悄悄放出一缕神识,待探入红豆内部时,表情为之一愣。
如火的豆子里满是寒冽气息,仿佛在冰窖里藏了七八年;但那种冰寒并不是纯粹的冷,而是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就好像传闻中的冰川雪莲。十三郎初明药理,一眼便能得出结论,这东西多半具备清心定神之效,且不会留下寒疾。
普通凡家能把这样的东西当点心材料使用,已算得上天道所赐;难怪刘奶奶有些不舍,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宫主贪嘴,动了她老人家的老本。
“可不是。这豆子七年才结一次果,按寻常农物讲,就是七次轮回呢!还得用冰块冻起来,放得越久味道就越好。这些是奶奶当年出嫁的时候就存下来......金贵得很。”
一边说着,刘奶奶在旁边擦了手,站起身才发现十三郎站在不远处,面色一僵忙说道:“哎呦,先生也在?老婆子光顾着唠,先生......”
十三郎朝她笑了笑,摇摇手示意不妨事,举步上前说道:“奶奶好,这东西......叫相思豆?”
明知故问,八指先生也有不会说话的时候。皆因他其实并未与刘奶奶有过交谈,这声奶奶也不知当叫不当叫,真要算年龄的话,唤声老姐似乎更合适。
小宫主有些不乐意,捻起一颗举到十三郎眼前说道:“和你讲过的,这就是相思豆,贵得狠。看,多漂亮。”
粉嫩玉指捏着一小团火红,仿佛白兰上点着一颗朱砂,确实漂亮。可惜十三郎没有欣赏它的兴趣,只在想自己今天身上没带什么钱,你越是这样说,岂不是越让人尴尬。
小宫主在外面混吃,十三郎为她洗地不是一回两回,现在听老人家说它是嫁妆......这么多年,不定得多少钱才够。
“不怕,不怕。花儿姑娘误会了,老婆子的意思是,当嫁妆的豆子就剩这点,后来还会收呀!”
刘奶奶人老眼神精明,忙凑上来呵呵笑着说:“刚才说,仙人什么的?”
小宫主高兴起来,雀跃说道:“奶奶才来不知道,乱舞城每年都有仙人讲道,这几天正在征询民调,要不要一块儿去看?”
所谓民调,其实就是让普通百姓提问,话题不限。仙讯之前,学院会提前七天让学子们在各个讲道地点收集,能答者现场解答,不能答就先放着,待正式仙讯的时候一并讲出来。
答疑解惑,这分明就是一种另类教学;只不过针对的不再是能修道的人,而是所有乱舞居民;时间也不是天天有。通过这种方法,十年来城里人对修士的了解着实增加不少,假如对比凡俗见识,怕称得上天下第一。
好处显而易见,仙凡共存就在这种潜移默化当中形成,还有大家对幼童是否拥有道基明白了不少,学院选材时更有针对性,避免了那些忙碌的人们跑空路。此外还有一点,采纳民调的学子都是刚刚进入学院修行不久,其家人父母说不定就在人群内旁听,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高坛讲法,反过来学子亲眼看到父母亲族在下面听自己讲法,血脉纽带越发稳固,学院与凡间的联系自然也一日紧似一日。
可想而知,只要这种方式减持下去,待到第一批学子撑起大局的时候,乱舞城便真正成为一座钢铁之堡,再无什么势力可觊觎。
这就是十三郎的规划,入城前便已确定要实施,如今已上轨道。只是他从来没有真正过问,甩手掌柜一样。
“过年呢,热闹点才好。”
适才十三郎说他从来没有好好过过年,小宫主又何尝不是如此,以前没来乱舞的时候过过,可惜十年就忘一回,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来到这儿第一个年是打仗被擒,接下去被一口气关了九个春秋;算来算去今年居然是她的处女年,难怪珍惜到不行。当然她自己就是修士,不会有什么问题要问,可她同时又是个孩子,焉能不好奇于那些百姓会有什么奇奇古怪的问题。因此小宫主明显有些兴奋,拉着刘奶奶的衣襟不停撺掇说道:“去看看吧,把柱儿也带上。”
不用说,这是行贿,还是为了嘴巴着想。尤其是听说红豆如此珍贵后,小宫主可谓下足本钱。
刘奶奶呵呵笑着,说道:“柱儿和爹娘一道去舅舅家,今天不在。”
小宫主忙说道:“那正好那正好,您老人家刚好有空。”
刘奶奶继续笑,说道:“远不远?”
小宫主连忙回答:“没事没事,我们......雇车,天黑前准能回来。”
刘奶奶回头看看屋内,又看看那一筛子红豆,最后抬头看看十三郎,“羞涩”说道:“太麻烦了。”
小宫主说道:“不麻烦不麻烦,麻烦什么呢,我叫人帮您看着。”
说着话,小宫主朝两边一边吆喝一声,让刘掌柜家的伙计好好看着门,让三元阁的侍女伺候红豆,俨然两家都归她管,权威到一塌糊涂。
这些都是小事,伙计侍女早就熟悉了她的做派,自然不会有问题,末了小宫主想起正事,回头冲十三郎叫道:“喂!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哪能有问题,哪敢有问题。
......
......
马车悠悠向前,车内人声闲闲,八指先生本意是随处走走不问目的,如今被拉着去看神仙,虽无妨碍但不能不揭穿小宫主的私心,随口问道:“依莲叫你做的?”
小宫主一愣,知道瞒不过去便干脆施展无敌大法,央告说道:“她们也不容易,去看看呗。难说有什么要紧事,或者麻烦什么的。”
林家姐弟请老师参加仙讯,这很正常,可带着几大长老与之同行,这就有些不正常。不正常的原因有二,一是十三郎出关后尚未与几大族老正式会晤,再就可能真的有事,多半与仙讯、或者别的有关联。
十三郎对此心知肚明,拒绝两人自有他的道理;林家姐弟不懂,依莲借给小宫主梳头的机会提一提这件事,不失为聪明之举。由此也可看出来,他们姐弟两个在处世上的差距仍和当年那样巨大,十三郎认为小少爷不适合做城主,有根有据。
说来说去无非那些事,看看也无所谓。十三郎心里这样想着,问了句:“为何舍近求远?”
小宫主撇嘴说道:“我打听过了,闹事的不敢来城主区,没意思;当初土蚌族被你打成那样,闹场方便。”
居然懂得这个?十三郎有些诧异,赞许且疑惑地看着她,说道:“也是依莲教你的?”
小宫主大怒,说道:“才没有,是我自己这样想。”
一旁刘奶奶大为奇怪,仗着年老开口问道:“这么好的事,还有人闹场?”
活了六七十年,刘奶奶怎么都不信有人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找别扭,再说她只看到太平盛世,哪知道乱舞城内暗涛汹涌,保不准哪天会掀起峰峦。
小宫主怒冲冲又兴冲冲说道:“有人闹才好呀,热闹。到时候让我出马,打它个落花流水。”
刘奶奶大惊,忙说道:“哎呦!打不得,打不得,大过年的不吉利,再说你一个姑娘家,细手嫩脚的千金小姐,哪能和人动手动脚。”
小宫主爱听这句话,可又不能不辩驳,闷闷说道:“奶奶不知道,听依莲讲那些人可恨极了,专门问一些让人没办法答的事,存心找茬。”
刘奶奶连连摇头,说道:“那也不能动手;找茬就找茬呗......就像种豆子一样,该修的修该剪的剪,不能一股脑用刀砍了。”
和豆子联系上,小宫主顿时有些作难,思忖中一指十三郎,撂挑子说道:“先生讲过,拳头比嘴巴更有用。”
刘奶奶说道:“那是打仗,不是种粮食。”
仙讯难道是种粮食?小宫主不懂这句话,又不好和她较真辩好生为难。看看十三郎,发觉他神情淡淡只管由车窗望着两侧景象,不肯出面替自己解围,顿时有些气恼。
“可我答应人家了,再说,再说......要是有人扰了兴致,就是欺负我。”
“那也不能动手。女孩儿家家,找个如意郎君正经......不要和那帮粗鲁汉子学。”
小宫主奄奄说道:“那我怎么办?”
刘奶奶拉着小宫主的手,语重心长说道:“放心,真有人欺负你,奶奶为你做主。”
小宫主失笑,反手拉住刘奶奶说道:“您怎么做主。”
“那还用说,当然得揍他!”刘奶奶面色一沉,气势汹汹说道:“奶奶替你狠狠揍他。”
......
第七百二十四章:夺信第二战(一)
小宫主讲话百无禁忌,说道:“奶奶口是心非,刚才还让我不要动手。”
刘奶奶倚老卖老,说道:“奶奶是奶奶,姑娘是姑娘;姑娘金贵,奶奶快入土的人,棺材盖儿都合到没缝了,不用讲道理,不在乎什么规矩。”
小宫主惊呼道:“哇!奶奶好厉害,奶奶长命千千岁!”
刘奶奶乐呵呵说道:“瞎说,长命千千岁,那不是成了老王......唉,能活的长自然好。”
口是心非的刘奶奶哄着口非心是的小宫主,口非心也非的八指先生旁边听着,不知不觉穿街走巷,来到园中园,土蚌族讲法之地。
当年一战,园中园几变成废墟,乱舞城随后局势大变,没过多久学院开始筹建,各族老怪带着门下弟子迁居;园中园经过改造,与其它几宗一样变成类似遗迹之所在。目的很简单,警醒仙凡两界不要忘记历史,牢记仙家不可借宗门涉足凡俗,追索天道即可。
天道脱离不了人道,学院逐年走上正轨,仙讯传统随之形成;园中园地方宽广,又有沉重历史作为底蕴,用来讲道再合适不过。十年下来,这里经过几次修整,瓦砾中清处一片空阔地,正中央搭建闻仙台,专供学子们问凡演法。
正日子还没到,闻仙台周围依旧人头汹涌,除闻仙台周围十数米被圈成空地外,园中园到处都是人,外围有些肩挑手提的小贩忙着赶场,只要不吵不闹,均可占据一席之地。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无论哪个世界,永远都有人以此为生。仙家传讯首要不能欺压民生,这是城主大人、也是八指先生的共同看法,执行得相当不错。
远远将马车停下来,吩咐车夫原地侯着,十三郎带着、准确讲是小宫主带着他和刘奶奶朝人群里面走,眼里望着各色人等静足安侯,耳中不时传来议论争执;偶尔激烈时,负责维持秩序的城卫军便会开口警告,提醒人们此处不是争闹之地,禁止引起喧哗。
仙讯搞了十年,规矩章法早已纯熟;中央空地上,有话问的人按照指示排队,依次到台前告于修家,能不能答都会给出回复,不满意还可辩上一辩,丝毫不显得混乱。值得一提的是,人这么多,现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太安静,是以提问的地方设有扩音阵法,提问讲法均不需要卖力吆喝,周围自能听得清楚。
“还不错。”
看着听着,十三郎觉得挺满意。事实证明,只要有制度合理,人们自可管好自己,不是什么都需要他插手。
小宫主闻之回头,看了一眼便皱起眉,说道:“咋变成这样,一点都不好看。”
这样的地方,十三郎不能像平时那样如意,稍稍施展神通将面容转换,令看惯“美”颜的小宫主不喜。这样做不是害怕百姓,而是十三郎发现此处值守的城卫有不少熟人,还有几名天狼老兵,认出来的话难免有些麻烦。
“你也变一下?”十三郎说道。
“才不!”
小宫主断然拒绝,说道:“连真脸都不敢露,非大丈夫所为。”
听到这句话的人不少,周围纷纷投以惊艳目光,为小宫主的豪勇赞叹不已;十三郎悻悻摇头,心里想美的你吧,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开心点。
改造还是有作用的,以往的小宫主眼高于顶但不喜欢打扮,哪里在乎这些凡夫俗子怎么看。如今这样的表现,只能说她恢复本性,在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的前提下,没什么不好。
刘奶**回见着这等阵仗,眼睛耳朵都不够用,东张西望上看下瞧,最后讲目光投向中央,问道:“在讲什么呢?不太能听清。”
“讲仙呢,奶奶年纪大了,咱们再进去点。”
一路横冲直撞,一路白眼一路惊叹,仗着“年轻”貌美不惹人生厌,小宫主带着两人,耳中伴随着台上学子清朗的讲解声,渐渐靠近到中央。
“怎么没人闹事?”
“胡闹,难道你希望有人闹事?”十三郎脸色一沉。
“不闹事,不热闹。”小宫主一脸的理所当然,说道:“难道让我听他讲道?”
十三郎哑口无言。心里想真有意思,如果把魔宫小宫主听这些幼儿园级学子讲道宣扬出去,广告效应一定很好。
“什么是仙?道友问得好。我辈修道之人,正该常思本心,坚守道念,方不负上天之所赐。”
台上回话的是一名青年,十七八岁,脸上带着修士常见的骄傲,正按照自己的理解侃侃而谈。问话的同样是修士,身形壮硕虬髯浓烈,稳居台前宛如一根扎根于大地的柱子,目光桀骜。
乱舞学院名声渐响,各路野修、包括外间宗门修士不是没有人来此寻道问经,又或存了切磋之心。学院并不禁止此项,相反有些鼓励;刚开始修炼的人最容易出现的毛病就是狂妄自大,便是因此受些挫折,磨砺一下棱角,也未尝不是好事。
由此角度看,除仙讯正日外,这种无类问答有点像辩难。当然切磋归切磋,闹事断断不行;四大族长老联手坐镇,乱舞学院已然是一个超大宗门,绝非什么人都能惹得起。
学院初建,学子数量相当有限,每年都会开山招收新徒。从服饰上看,这名青年是学院建立后新收的第一批学子,苦修至今小有成就,将面临筑基瓶颈。按照常见标准,其天资可算出众。正因为如此,他被挑选出来于前七日采纳民调,当然还有展示成就的意思;按照八指先生的叫法,这是活广告,让外界看一看学院的潜力。
至于仙讯正式主讲,还需那些真正有成之人才能担当,也就是乱舞城的老本。
采纳民调,实话讲是个苦差事,除沟通凡俗外,目的主在于磨砺学子性情。试想一下,一个从十余岁开始修道的孩子,长期坐关苦修道法,哪里懂得什么人情世故。不说他,就算那些心性沉稳的老怪,总回答一些类似于“娃儿几岁可查道基”“没道基是不是绝对不能修道”“老汉我五十了还能不能修仙”之类也觉得厌烦。
没办法,提问者总归普通人居多,能问出什么大道哲理?既然定了规矩,就需要按照规矩来,可以敷衍,不能拒绝。
前面一直回答、甚至重复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青年明显有些不耐烦,此刻骤然听到这么大的题目,加上看出对方是修士,精神为之一振。
“仙者人之极;修仙即为大道,乃人欲之终。”
有回答还有引申,青年学子神情自得,问道:“道友以为如何?”
虬髯壮汉微微一笑,说道:“仙者人之极,修仙为欲之终?”
青年点头,心里稍稍有些疑惑,暗想这位道友修为还要高过自己,怎么耳朵不太好使,听不清话呢。
思虑中,虬髯壮汉先是四周看了看,待周围彻底沉寂下来才缓缓转过身,嘿嘿冷笑。
......
......
“咋地了?”刘奶奶四周看看,发现再没有一个人讲话,好生诧异。
“来事了!”小宫主低声欢呼,表情好像做贼。
民调民调,其实民调就是看热闹,真正的老百姓最爱看到这样的场景:修士辩难!听懂听不懂先放一边,起码回去后可供吹嘘;若能记得几句哲言妙语,或还能传承子孙遗泽后代,怎能不聚精会神。
激动不忘身边人,小宫主侧眼看着十三郎,发觉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台上,禁不住诧异道:“有人闹事呢?你怎么......了?”
十三郎面色平静,目光眺望看着远处某个角落,眼神似有些失望。听到小宫主的话,十三郎转身看了一眼台上,回头问:“你怎么答?”
小宫主茫然不知所谓,反问道:“什么怎么答?”
十三郎颇为无语,换个方式问道:“你觉得,他答的怎么样?”
小宫主这才明白其所指,俏脸微红说道:“没来得及想呢......叫我说的话,他答的不算错呀!”
十三郎轻叹一声,回头望着刘奶奶说道:“奶奶认为呢?”
刘奶奶比小宫主更诧异,足足楞了半响才醒悟过来,慌张张回应道:“先生弄错了,老婆子凡夫俗子,哪有资格说这个......”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本就是讲给凡夫俗子听,奶奶怎会没资格。”
刘奶奶仍犹豫,旁边小宫主着了急,扯其衣袖鼓动道:“奶奶不用怕他,只管讲。”
这话听着别扭,十三郎皱眉刘奶奶苦笑,不得已叹息说道:“老婆子讲话不中听,先生别见怪才好。”
十三郎静静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刘奶奶深吸一口气,心里替自己鼓着劲,说道:“什么是仙,老婆子不懂;可要是按他讲的那样,老婆子就不能算人。”
“不算......不算什么!”小宫主瞪圆眼睛惊呼,只以为自己听错。旁边十三郎轻轻点头,默默转身,没再开口说话。
小宫主急了,抓住他追问:“到底怎么......”
恰在此时,虬髯壮汉等到自己想等的局面,冷笑几声后开了口。
“一派胡言!”
......
第七百二十五章:夺信第二战(二)
虬髯汉子的声音并不宏大,但显得格外严厉;台上青年神色一变,未及开口便迎来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茫然中招架都来不及,哪有余力反抗。
“敢问修家,此处可有人?”
“当然有。”
“敢问修家,什么是人?”
“人......”
“答不出么?”
虬髯大汉自己往下讲,说道:“人者,有生有死,有身有魂;有亲眷,有宗族,有七情,六欲;悲欢离合,苦乐忧思,酸甜苦辣合之方可为人,修家以为然否?”
“是......”
虬髯大汉挥手在身后比划一个大大的圈,如将万人囊括其中。
“按照修家的说法,此处数万生灵,皆不可做人?”
台下骚动渐起,各个角落传来呼应与鼓噪,仿佛有隐藏着的火焰窜出地表,欲成燎原势。一些身影开始自人群内穿梭,一张张嘴巴不停开合,周围一张张面孔渐渐变得红涨,变得狂躁愤怒。
这就是凡俗,这就是百姓,可说其愚蠢,也可说是淳朴,只看取何角度。
“你......”
青年再迟钝也已意识到不妙,但不明白事情因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急忙开口驳斥。
“胡言乱语,本士何曾这样讲过!”
学院皆为修士,道行浅薄见识窄碍,士为统称,没有人可以叫本座。实际情形是,学生对外时仍以你、我、他做代称,目的依然是让他们牢记不可高居往上。此刻青年已乱了阵脚,只想加重话语的分量,哪里顾得上其它。
虬髯大汉目光微转,冷笑说道:“没有讲过?呵呵,讲错不算什么,可如果讲错了还不认......莫非这就是传统?”
终于转到正题,虬髯大汉脸上再无紧张。似还长出了一口气。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折磨一个刚入道途的小修士,而是为了引火烧车,等的便是机会。
需要提到的是,既然是辩难,学院宗旨从来不是单纯的胜与负,而是让参加仙讯的学子由此得到收获;若能听到精言妙语生出明悟,还需对提问之人道谢。这是学院的规矩。也是天下所有问学之地的肚量;因此明明看到青年难以应付,**之地坐镇修士依旧没有出面,任由虬髯大汉发挥。
事情到了这一步,虬髯大汉再不用那种一声紧似一声的催促语调,嘿嘿一笑悠然说道:“仙为人之极,若根本不能修仙。怎么能叫人?”
青年面红耳赤,说道:“人为仙之根本,没有千千万万普通人做基,如何能......”
虬髯大汉随意挥手,说道:“敢问修家,俗语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可曾听过?”
自然是听过的,谁都听过。
虬髯大汉说道:“且不说种瓜能否长出灵芝仙草,某家只问你,修仙既为人欲之终,那么对不能修仙的凡人来讲,岂不是意味着永远不能拥有此欲?七情六欲乃人之根本,既无欲,如何能称之为人?”
这话不对。青年心中灵光忽现,忙驳斥道:“胡说,本士讲修仙乃人欲之终,并非人不可拥有**。”
听起来很有道理,虬髯大汉神情不变,淡淡嘲讽道:“敢问修家,树上九颗梨。一生一干、一瘪一苦,一涩一丑,一烂一虫,唯枝头那颗香甜饱满。你选那一颗?”
这话根本不用答,虬髯大汉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寒声说道:“依照修家的意思,只有你才能吃那颗香甜的梨子,余下那些又烂又虫、食之无味、有害甚或致命的毒梨,便是你留给凡俗的赏赐,或是施舍么?”
青年学子无言以对,面色由红变白再变得发青,双眼通红;心里明明觉得对方的话不对,脑子却像乱麻纠在一起,怎么都理不清头绪。
精与辩者其实都明白,青年关于仙的定义解释或许不对,但不至于、也不应该被引到这种地步。只能说青年心性不够凝稳,加上经验人心等等毫无准备,辩驳方向已完全偏失,彻底乱了章法。话说回来,似这种题目,只要存了心思,无论怎么答都能挑出毛病,区别仅在于最终矛头会指向何方,谁会因此而受伤罢了。
事情不怕难,就怕乱,乱了就容易激动失控,随之而来便是深深的挫败感,直至破罐子破摔。
青年便是如此。
屡遭严词抢迫,以往顺风顺水的青年心头火起,怒喝道:“人分九等,天道便是如此;吃几个味道略差的梨子,难道不可以?”
青年犯下最大的错误:世间有些事,可以懂,不能说。
“坏了!”小宫主失声惊呼。
连她都能想到,周围人当然想得到,场内成千上万都能想到,那些本就准备妥当的人......更加想得到。
啪啪两声,虬髯大汉鼓掌喝彩,说道:“久闻乱舞学院独树一帜,果然名不虚传。”
轻轻一句话,带来周围死一样的沉寂。虬髯大汉神情平静,没再说什么逼迫的字句;那些原本窜动游走的人也都安静下来,园中园万人注目高台,压抑的呼吸如一股股沉抑的巨浪,缓缓成势。
周围无风无声,气氛比大战前的战场更沉闷,一旦爆发,也将更具有破坏力。
迎着千万道目光,台上青年面色惨白,冷汗津津顺头滚落,身形摇晃不定,终于......
“哇!”一口鲜血喷出,青年仰面跌倒,伴随身后几声惊呼,台下淡淡嘲讽。
无伤而伤,心脉有损,此生纵然还能修炼,成就也已有限。换言之,短短一席话的功夫,青年被他毁掉大半。
“本座听闻,学院效仿灵域道院所建,院长更曾从师于道院十年,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灵修。先不谈灵魔死敌万年,我等身为魔族该不该如此做。便是学,也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怎能原样照搬?”
虬髯大汉扫视周围,目光睥睨,扬声清喝道:“画虎类犬已是笑话,结果画条兔子,还是断尾瘸腿、长着一颗噬主毒牙的兔子;百族魔修,万年历史,如此岂不可悲。可叹,可怜!”
“大胆!”小宫主第一个跳出大叫。
“放肆!”前方亦有人怒喝,压阵长老终于待不下去,出现在高台之上。
......
......
“道友好修为,好口才,好狠毒的心肠。”上台后。土蚌长老首先一番严词苛责,直指对方以大欺小,纵胜之亦不为武。
适才最后一喝,虬髯大汉心中得意,难以再用秘法压制气息,赫然是一名元婴老怪。若不是存了气息压制,青年也不至于当场心神受挫。以至于损了道基,恐祸及终身。
长老此时才看出这一点,内心岂能不恼。
土蚌族,实力原本在七族内部中游还略偏上,可经历了当年之乱,八指先生第一刀砍下去,将他们的实力削去近半,等若失去一臂。仅仅十年。个体如果有大机缘,或许能够让修为突飞猛进,但对一个种族来讲,十年时间着实太短暂,远远不足以令土蚌族恢复元气。
底蕴来源于后备,希望只能放在下一代,台上青年天资不俗。修行刻苦,很为土蚌长老所重。如今区区一场辩难就变成这幅摸样,着实令他有些心疼。
公平地讲,既然是辩难。自不能限制对方发挥。比如大汉之前所讲,引申演绎歪曲走向,本就是辩难手段的一种。有本事你辩回去,没本事就认输,没什么好多讲。诚然,对方的话激烈了点,用心歹毒了点,手段似也不太阳光,可谁让你开坛呢?谁让你大张旗鼓昭示天下呢?
做了就要认,不能耍赖,尤其不能当众耍赖。台下数万双眼睛盯着,长老再愤怒也只有先忍着,需由问题本身着手。况且对方矛头直指萧十三郎,试图撬翻学院根基,已超出那个问题本身。
这才是大事!
大长老已死,新任大长老自三元阁归来后急匆匆外出,去向不明。此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坐镇长老责无旁贷,需从根本破解难局。
土蚌长老明白这些道理,随手打出一道法力封了青年的经脉,着人将其待下去妥善安置,随后徐徐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道友面生,敢问来自何处?”
“来自何处?呵呵......”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说道:“道兄的意思是,贵院仙讯因人而异,在下不能参与?”
土蚌长老淡淡说道:“本座只是随便问问,道友不愿回答亦无妨;只不过道友身为元婴大能,施威喝杀晚辈之德,本座要与你算上一算。”
虬髯大汉平静说道:“在下听闻学院盛名,不惜远来请教一番;不小心伤了贵徒,我也心有不忍。然事分两面,理不辨不能明;贵徒口出悖言,令在下想到万千民众,想到我辈魔修之荣辱,心怀激荡亦属难免。道兄只要为在下释清疑惑,解除千万魔修亿万黎民之忧,纵有责罚,在下甘愿受之,如何?”
土蚌长老漠然说道:“本座资质愚钝,修道至今成就有限,不敢为仙人定论。道友若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虬髯大汉一愣,失笑说道:“道兄既不懂仙,如何修得了仙?”
土蚌长老冷笑说道:“本座不懂,不代表你懂。道友可以训斥小徒狂悖,但若不能分说个明白,老夫便要治你个祸乱之罪。”
言至此处,长老眼中凶芒难隐,厉声喝道:“请问道友,何为仙?什么又是修仙?”
......
第七百二十六章:夺信第二战(三)
消打之策,关键在于扣题。
辩难不是街头吵架,谁嗓门大谁就赢得胜利。换言之,治罪可以,先要讲清道理,否则就是莫须有,难堵悠悠之口。
虬髯汉子牢牢抓住问难题目,看似有恃无恐,长老应对也不差;本就是无解之题,何不反问他自己?
经过之前那一辩,长老想不出对方能有什么回答让自己无话可说,便是编也要编点是非出来。意思很简单,有本事你来讲,讲通了算你对;讲不通,之前就是存心找麻烦,只能凭武力见高低。
说到武力,如今四族宛如一体,长老信心不要太足。别说大汉只是个刚刚进阶的元婴,就算他是大修士,今天也要留下。
意思大家都懂,虬髯大汉似早已料到这一幕,神情却无什么变化。其目光平静甚至有些怜悯,唇角泛着一抹讥笑,直待到长老目光喷火,周围人屏声静气侧耳细听时,大汉方徐徐开口,给出早已备好的答案。
“仙乃永生。”
“仙乃......”土蚌长老瞬间石化。
......
仙乃永生,简单吧?
仙乃永生,对不对?
当然对!简直太他妈对了!修仙修仙,求的就是长生大道,仙不是永生是什么。
问题是这样的回复......和不答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个答案,土蚌长老只想大骂三声,但又骂不出口。他很快便想到,若是驳斥不了对方,接下去该如何做?
就这样放他走?似乎也只有如此。
土蚌长老面色阴沉,低喝道:“道友的回答,着实令本座大开眼界;如此说来修仙就是求永生,倒也不必再讲......”
有意讥讽其无趣,换来的是更多嘲讽。虬髯大汉微微一笑,问道:“谁说的?”
土蚌长老的表情再度凝固,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说道:“仙乃永生,修仙就是求永生,乱舞学院......唉!”
一声叹息,引来多少愤怒多少羞惭。与台下万人瞩目,与渐渐滋生的失望。
死一样的沉寂。
......
“你......”
“道兄休爆雷霆之怒,在下修为不足,断断承受不起。”
同样是以大欺小,虬髯汉子提前发出警告,言语间嘲弄的意味更足。不待长老说什么。大汉转过身扫视周围万千张脸,粗豪面孔上表情庄严透出悲悯,徐徐言道。
“修仙不仅仅、或根本不应说是求得永生,而是修一颗慈悲之心,为的是渡化世人乃至世间万物,直达净土彼岸,同享天道。”
“狂悖之言!”土蚌长老冷笑开口。说道:“想谈渡化,先问问你自己头上有无戒疤。”
虬髯大汉头也不回,平静摇头说道:“道兄修行千年,仍执于门户之间,实令在下失望。”
土蚌长老气息微滞。
台下气息渐烈,看热闹的心思演化为某种奇妙情绪,人们望着大汉在台前侃侃而谈,仿佛他是仙人派来的使者。目光渐有狂热。
迎着千万道热切的目光,虬髯汉子说道:“凡间有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意或有偏颇,但也道出了部分真谛。诸位试想一下,若不能普法天下。以点带面福及世间,我辈修士苦求真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闻学院成立,宗旨亦是为了教化众生;那位院长先生不愧是道院高材。搬来的道理确也似模似样。本座来此后,发觉乱舞城的确与别处不同,仙凡相处融融宛如一家之亲。”
话锋一转,大汉接下去说道:“然而亲者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修者如只想着永生之道,不能以亲者之亲为己亲,不以亲者之仇为己恨,又怎么能真正与凡俗相濡以沫,怎能指望他们真心为民着想?”
“连亲者都顾不上,又如何谈及修得仙道、并将仙人之福洒遍人间?”
大汉说道:“仙者永生,万民向往之,亦有权向往之;仙者不具仁悯之心,纵活千万年、亿万年,能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好事?”
“修家采纳天地真元,无时无刻不消耗天地之力,其一年所需可抵凡人千万万,历千年或更久方能有所成就。若生一颗冷漠之心,纵能永生又如何称得上是仙?换一种说法,这样的人若能修成仙道,要仙还有何用?”
虬髯大汉神情悲悯,脸上的表情庄严而肃穆,看起来竟似一尊降世活佛。
目光环射四周,他说道:“人世间亿万万生灵崇敬仙人,难道就为了让他们吸收自己所处世界的精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将其变成废墟的那一刻?”
“那些送子女入院修行的父老舍弃骨血,将他们送入学院修行,终生难见、甚至不见一面,难道就是为让他们修炼成那副摸样,老而不死,又或永远不死?”
万人无声,偌大的园中园陷入死一样的安静,中间那座高台如一座静悄悄的坟墓,站在中央的土蚌长老面色铁青,宛如一具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大汉言罢转回身,背负着千万道目光,徐徐举起双手。
“这样的仙,这样的修士,你们要不要?”
话说给千万人听,大汉看着土蚌长老,神情犹如一个目睹迷途羔羊的神祗,神情悲悯,略透出几分轻蔑。
“这样的学院,你们要不要?”
“回答我!”
“不要。”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来,声音满是愤怒。
“这样的仙,我们不要!”又一人大叫,随后是零星呼应。
“这样的修士,我们不要!”一群人挥舞着拳头,仿佛手里握着某种威力强大的法器,只要将嗓门放到最大,就能够决定仙人意愿与命运一样。
“这样的学院,我们不要!”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面孔贴着面孔。构成一幅愤怒的画;声音连成了片,直至响若沉雷。
“不要,不要,我们不要!”
......
......
“真讨厌!”
人群中,小宫主皱着眉沉着脸,两只玉手在胸前来回不知比划,一个劲儿地说:“真讨厌。讨厌,真讨厌!”
刘奶奶担心她出状况,忙拉到身边问道:“谁讨厌,他们讲什么呢?哪个赢了?”
这还用问?小宫主罕少有苦笑的时候,此时不禁连连摇头,叹息回答道:“奶奶呵。当然是那个大胡子要赢了啊!”
刘奶奶呵呵笑着,说道:“是挺能说的。他赢了吗?赢了就赢了呗,犯得着为这生气。”
小宫主怒气冲冲,说道:“我讨厌他。”
刘奶奶大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小宫主憋了半天,最终恶狠狠说道:“就是讨厌!”
莫名其妙的厌恶,这样的事情刘奶奶见多了。神情莞尔安慰道:“我觉着吧,他讲的那些不无道理,可还不算赢。”
小宫主一愣,想追问忽想起刘奶奶不过是个凡人,自己和她讨论这个实在无聊,忙转身拉住十三郎的衣袖,焦虑说道:“喂!你就在这儿干看着?”
十三郎说道:“不看着,你想让我做什么?”
小宫主叫道:“上去帮忙啊!他在骂人。连你都一块儿骂,还不去打败他!”
十三郎说道:“辩难怎么能动手。”
小宫主叫道:“那就辩倒他!”
十三郎淡淡回应道:“他讲的对,怎么辩得倒?”
“你......”
小宫主愈发愤怒,可惜自己没本事,心中因气急败坏渐生戾意,竖起脚尖凑到十三郎的耳朵边大喊道:“对也不行,必须说败他!”
幸亏周围人声鼎沸。小宫主才没被人发觉,若不然,只怕会引来不小麻烦。
十三郎转过头,严肃给出忠告:“说得对的人是辩不倒的。只能打倒。”
“我也是这意思啊!赶紧打倒他!”小宫主用力挥拳,险些从他身上掉下来。
“不着急,再等等。”
“还不急!你......”
“哎呦喂,这么个叫法可不是姑娘家该做的,快下来,快下来。”
刘奶奶在旁边急得不行,一把将仿佛猴子般挂在十三郎肩膀的小宫主拽下来,说道:“要我说小胡子还没赢,不用这么急。”
怒气来的急降得也快,小胡子三字令小宫主听着很开心,转怒为喜说道:“奶奶说什么,他还没赢?可是您看......”
抬手指着周围,周围到处是愤怒的脸,小宫主虽然不懂事,但也明白众怒难犯的道理,如此情形,小胡子俨然占据大势,怎么会不赢?
“一群蠢货,捏张票票当王座使唤,理他们做什么。”
刘奶奶才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开心,黑的也要硬把它说成白;抬手为小宫主整理好有些散乱的衣襟,刘奶奶看都懒得看周围一眼,说道:“小胡子马上就会犯错,到时候别说先生,老婆子也能让他没话讲。”
“真的?”小宫主目瞪口呆,眼前刘奶奶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宛如一根可支起天地的柱子,可遮风挡雨的斗篷。
“当然是真的。”刘奶奶爱怜地目光望着她,低头在其耳边叮嘱道:“别和先生闹;照我看小胡子已经错了,先生一定在等他露馅。”
小宫主茫然说道:“露馅?露什么馅?”
刘奶奶呵呵笑,嗔怪说道:“我哪儿知道?”
“呃......”小宫主觉得很有道理,目光斜到十三郎身上,发现他脸上再次流露出失望;淡淡的,仿佛发现什么一直在努力寻找的东西,找到后发现那是个废品,全然无用,至少没什么大用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几个人,低低的声音说了几句便又离去。随后又来了几个人,几个身材雄壮到不像话,气息却如普通人一样;同样悄悄说了几句后离开,很快消失在人群内。
“露馅,露馅......”小宫主默默念了几次,眼神忽又变得愤怒,恶狠狠啐一口。
“卑鄙!”
......
第七百二十七章:夺信第二战(四)
呼喝声虽强,辩难却不会因此就结束,一段时间宣泄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共同看向宛如坟墓的那座台,台上宛如僵尸的那个人。
土蚌长老神情冷冽,缓缓说道:“假如老夫没有理解错,道友刚才所言,应称之为修者当如何?”
虬髯汉子并未否认,点头说道:“道兄自言资质愚钝,原来是藏拙。”
长老不予回应,淡淡说道:“仙者当为民谋福,可是这个意思?”
虬髯汉子微微一笑,说道:“不止。”
长老以目光询问。
大汉轻叹说道:“一人成道,何如携千万凡俗同时共同称仙?我辈追索天道,修慈悲心,正该体恤万民意,人人以此为念。适才贵徒所言修仙为人欲之终,在下原本不是非反对不可,只是要加上一条,让凡人也能将此欲落到实处。”
“聚沙成塔,汇流入海,以亿万万民志构建天梯,同求大道!”
......
......
长老摇头说道:“携万民称仙,道友好大的口气。老夫修行千年不过如此,你修为还不如我,居然要带着别人称仙,岂不可笑。”
大汉平静说道:“此为道念,焉能以修为论高下?民意本就是力量的一种,亿万人信念集中到一起,先推助后提携,一带十,十带千,千带万万人,终可举世问道。”
长老微讽说道:“先推助后提携,不会是你自己吧?”
虬髯大汉回答道:“在下修为浅薄如斯,有何德能聚万民志;但我想只要能参与其中,献微薄之力,终会有抵达彼岸,登塔眺海的那一天。”
长老说道:“如此说来,希望渺茫的很。”
虬髯大汉说道:“仙道本就飘渺,哪有随便成就的道理。此法便如同搭建阶梯,只要第一人登天成功。有寄托其身的一丝信念做引子,身后自可连绵不绝,终有福临全世的时候。”
听了这番话,土蚌长老若有所悟,讥讽道:“如此说来,道友所讲的登天之人,老夫倒是有点数。不如老夫替你讲出来。你所指的那第一个登天者,可是叫......”
声音略顿,长老随口道出一个名字。
“灵妙法尊?”
......
“名号而已,有什么要紧。”
原本以为能震撼到对方的话,只换来大汉微微一笑,甚至懒得看着他回应。
再度转过身。虬髯大汉目视全场,徐徐言道:“如在下所讲,修仙既为构筑阶梯,至于谁能上谁能下,谁能第一个达到登天之境,需看其诚心与否,还要看其机缘。法尊也好道尊也罢。不过是个称呼,只要能带领万民将这个梯子建成,造福遗泽后世万代,灵妙法尊有何不可?”
长老寒声说道:“无法修炼之人成仙,想必需要付出什么。”
虬髯汉子叹息说道:“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这些粗浅道理,凡人都能明白。修仙问道难如登天,要建登天梯。自需要付出代价。”
长老冷笑说道:“凡俗之人无法力,无修为,无精元无元神,只有生机与一个脆弱不堪的魂。道友的意思,莫不是要奉献他们的生机和他们的魂,供登天之人吸纳。”
虬髯汉子转过头说道:“道友何出此言?在下何曾这样说过。”
长老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虬髯汉子神情悲悯。说道:“成仙乃万民之志,从无生有,自需有所付出。假如需要献出灵魂,岂非涂炭生灵。哪里称得上真正仙道。所幸道法神奇,总有些异人能寻出办法,别处我不知道,长老适才所言灵妙法尊,便是其中一例。”
土蚌长老冷笑说道:“既如此,不妨请你说一说,他需要民众献出何物,方能构筑天梯。”
虬髯汉子平静说道:“很简单,信念。”
土蚌长老目光微闪,静等他往下面讲。
虬髯汉子说道:“志者,信也。在下初来,对法尊之事了解的不多,但曾听闻一些信徒所言,只要诚心求信,即此神清意透,便可加入到问仙之列。道兄不要问我法尊如何修炼,又是如何构筑天梯,在下尚未理清因果,也不是其信徒,无可解释因由。”
土蚌长老说道:“道友何不**尊请出,亲自为我等解惑。”
虬髯汉子微笑说道:“在下讲过,我不是法尊信徒。”
土蚌长老嘲讽说道:“既如此,还是空嘴说白话。”
虬髯汉子叹息道:“求道求道,能修道者历千年不知道之所在,普通人问仙,焉能没有个求索的过程。道兄不妨问问在场的人,如能登天问道,他们愿不愿意追索天路,求那万一之可能。”
不用问,台下不少人开始鼓噪,很快连成一片。
“我等愿意!我等愿意求仙问道!”
“法尊仁义,我等愿意献上信念,同求长生大道!”
鼓噪声浪如雷似涛,声势惊人,远远望去,台下人头汹涌,宛如一片狂热之海,修士也不能不为之心惊。
虬髯汉子脸上悲悯的神情愈发浓厚,缓缓说道:“可惜自在下来此后,发觉学院明令禁止法使传道,不惜屡屡打压、封禁、关押、拷打甚至诛杀信徒。且不说此举逆行天意,民众无信则不言立,无法度既失其心,本就是万古通传、世人皆晓的道理。难道说我等修道之人,连这点也不明白?”
转身面向万千脸孔,虬髯大汉痛声说道:“乱舞修士已入迷途,本人不想与之再辩下去,只想问问在场各位如何看待这件事,问一问乱舞城真正民意。”
“在下只是一名过路野修,无宗无派,见识浅薄,但也明白些许道理,几分大义;我知道灵魔万世恩怨,我知道这种恩怨不可化解,迟早会有战火兵临的那一天。在下只想问一句。身为魔族修士,百族之民,被一个灵修引入歧途,难道就不怕恶行激变,惹来燎原之火,焚尽此方天地不成!”
“在下听闻,萧大人将法尊信徒称为狂信者。我想问一问在场各位,以学院的行径,以他们对那位萧大人的崇信程度,难道不是一种狂信!难道还不够盲目?”
声音越发激昂,大汉脸上泛出红芒,眼里隐隐有一丝如癫狂的气息释放。高声喝道:“在下身为魔修魔族,纵有其罪也当不忘本份,纵狂信也该信的是魔修;且问诸位,对不对!”
群情骚动,空中仿佛有股股气焰汇聚在一起,渐成无边之浪。
大汉抬起双手,下按示意后说道:“今日万千贤达尽聚于此。如有不服本人所议者,尽可道来一辩。”
随着这句话讲出,周围再度安静下来,人们彼此望着,在身边周围搜寻异类,眼神透着狂热,还带有一丝凶狠。
适才隐没的身形再度显露,三五成群又或单独行事。低声对周围宣讲并传播着什么。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如有人站出来,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千万人的标靶。
“没有么?”
虬髯大汉环视周围,唇便渐有一丝微笑,扬声道:“可有人不服......”
“我不服!”
沉寂中响起一声娇喝,落入千万人耳中如风铃般叮咚作响。说不出的清亮,还有难以言喻的愤怒。
......
......
“本宫......本姑娘就不服!”
人群哗啦一下闪往两侧,露出隐藏在其中的老少三人;书生模样的男子静静而立,脸上神情淡漠而宁静。视千万道目光如不见。老妇正拉着姑娘的手忙着劝解,神情有些不安。
发出叫喊的是那个绿衣少女,虬髯汉子一眼便看出她刚刚施法遮掩了面容,身上还有未来得及消散的法力波动。
“呵呵,原来姑娘是修士。”
“修士怎么了?修士不能说话?”
小宫主好不容易挣脱刘奶奶的手,跳脚指着大汉的鼻子喝道:“我不服你,不对,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服你!”
必须承认,就算是发怒,小宫主的动作样子依旧透着可爱,让人很难因此而生气。再说虬髯汉子本就有言在先,总不能因人家一句不服就编排罪名,扣上干涉民意的帽子。
虬髯汉子丝毫不着脑,轻笑说道:“姑娘既有高见,不妨讲出来让大家听听。”
小宫主怒冲冲喝道:“讲给他们听做什么,我不服的是你。”
这也有区别?虬髯汉子微微皱眉,说道:“姑娘赐教,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小宫主此时反倒放松下来,一面拍了拍被扯皱的衣襟,以免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光鲜形象被毁,脆声说道:“急什么,等我先想想......”
群情哗然,不少人脸上浮现出愤怒,心里想这算什么,捣乱?
虬髯汉子不着急,粗豪面孔上满是和善微笑,目光却不禁瞥往旁边的那名书生。不知为什么,他看到那人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那是一头潜伏的凶兽,将会给他带来极大危险,甚至可能致命。
书生的目光望着别处,屡屡被大汉偷窥似有所查,转过身朝他笑了笑,温和有礼,透着一股让大汉心寒的怜悯。
他在可怜我?他为什么可怜我?他怎么敢可怜我!
大汉读懂了书生的目光,心中突然有些屈辱愤怒,屈指连弹做出几道手势,这才微笑说道:“姑娘慢慢想,敢问姑娘芳名......”
“想起来了!”
小宫主打断他的话,兴高采烈叫道:“奶奶刚才讲,你说的那种修仙之法就像种豆子......不,连种豆子都不如。”
死一样的安静。在场的人纷纷在内心确认,这的确是捣乱,也是戏弄。
......
第七百二十八章:夺信第二战(五)
种豆子的奶奶幕后遥控,绿衣少女神采飞扬,脆生生说道:“种豆子懂不懂?不是一般的豆。”
那是什么豆?不少人心里这么问。
这其中不包括虬髯大汉,此时他在想要不要开口喝止,或者做些别的;转念想这样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后果,毕竟那个跳脚丫头看起来还没让人如何生厌,要不要再等等民众意愿。
“相思豆!七年结一次果的相思豆!”
小宫主趾高气扬,仿佛她说的是仙豆,吃一颗便能获得永生。
“为什么说修仙是种豆子?听我慢慢和你讲。”
一边得意卖弄,小宫主侧着耳朵听刘奶奶在耳边嘀咕,嘴里说道:“首先修仙很艰难,相思豆种起来也很艰难,这是其一。”
七年结一次果,相思豆的确称得上艰难,场内有农夫暗暗点头。
小宫主说道:“种豆需要种子,你讲的那个法尊也是种子,这是其二。”
法尊是种子?听着有点不像话。虬髯汉子保持风度,淡淡说道:“休要胡言,仙道高人,岂能以区区凡俗之物做比。”
小宫主大奇,说道:“为什么不能比?刚才你还讲仙凡一家,仙人和凡人一模一样都是修仙者,为什么不能比?”
虬髯汉子笑道:“人和人自然可以比,你说的只是某种农物,不是人,甚至不能算生命。”
小宫主也笑,笑容清丽、可爱,活泼、灵动,嫣然说道:“非也非也,万物有灵,万物都是生命,万物皆可修仙成道,难道你连这都不懂?我看过不少典籍中说,草木精怪,山石水火,只有遇到机缘,时间足够,都能成就正法得授天道,你会不知道?”
这个没办法否认,虬髯汉子说道:“我们说的是人,不是什么草木精怪。”
小宫主说道:“精怪怎么了?草木又如何?对千万凡人来讲,农物就像自己的命一样珍贵,不信你问问?”
大汉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四望有些为难。
趁他犹豫,小宫主抓紧机会听了几句真经,回过头说道:“相思豆难种啊,不但需要种子,还要从一开始就细心搭理,比如松土,浇水,灌肥。呃对了,这个豆是结藤的,要用一种叫什么什么木......”
“陨花木。”刘奶奶在一旁提醒。
周围人通通大吃一惊。
相思豆少见,陨花木却被很多人所知晓,那同样是一种生长极为艰难的苗木,当然长成后价值也很高,木质清香古雅,可为药为材还能制作神塑雕像,真正的千年不腐。
“对对对对,陨花木,这名字真好听。”
小宫主连连点头,说道:“要用活的陨花木树苗给豆藤做架子,攀爬后长出根须钻进木头里,吸取树汁才能慢慢成长。树苗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太结实豆子的根钻不进,太小经不起豆子吸,没两天就会枯萎死掉。”
听了这番话,虬髯大汉面色微沉,隐隐察觉到对方意图。
小宫主又说道:“大家不知道吧,相思豆七年结一次果,指的是它长成之后。在此之前,单单从一颗种子长成能够结果的豆藤,就需要更换至少十颗陨花木。这还不算完,想让豆藤一直活下去,就要不断的换,不断的换......”
讲到这里,连小宫主自己都觉得代价太高,自己吃了奶奶不少豆花糕,这份人情债可不轻。
想着想着有些担忧,小宫主侧身问:“奶奶,是不是真的呵?这也太麻烦了,也太......”
噗嗤!周围人集体摇头,心里想这叫什么事儿啊,敢情今天不是讲道,是传授如何务农。话说回来,真要照她这么讲,那个什么相思豆看来的确很了不起。
刘奶奶一直乐呵呵的,抚着小宫主的脑袋说道:“这不算什么,陨花木大的难找,半不溜的那种还挺多。难的地方是种豆用的土和水,还有肥料;另外得仔细看着长势,时不时用火烤一烤,那冰冻一冻才行。”
小宫主傻了眼,问道:“为什么要用火烤?还得用冰冻?水又是什么水?还有......”
冰火同源?周围的人也都有此疑惑,一些听过相思豆名字的人甚至要跟着问,少不了宣扬一下相思豆的作用,除了制作食物,清心解火,倒没听过有何神奇效果。
刘奶奶爱怜地望着小宫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相思豆天生灵物,就像仙人一样,既有放火又含冰冻,得是活的才能慢慢长到一块儿。”
这话有道理,冰火本不相融,非天地灵物不能将其融合为一体。可这能和仙人沾上边?好吧,仙人的确能放火能结冰......总觉得别扭!
刘奶奶说道:“水要无根,土要用息壤,肥料最好是血肉,新鲜的最合用。”
血肉为肥!所有人均为之瞪圆双眼,刘奶奶慈祥的面容也变了样,透着诡异,叫人看着有些惊恐。小宫主脸色发白,颤抖的声音问道:“奶奶,您说的是......是真的?”
吃了不少豆花糕,小宫主只觉得它美味可口,入腹后冰凉香甜,脑袋都为之清醒不少;哪里想到区区一个豆子居然有这么多讲究,还吞过不知多少血,噬过多少活肉!
刘奶奶的眼神越发怜惜,叹息一声说道:“这没什么,兵荒马乱的,找点尸体再容易不过。实在不行弄点骨头碎渣,它都能吃进去消化掉,不难。”
连骨头也吞!连十三郎都忍不住看了刘奶奶一眼。不用说,此时的刘奶奶形象再次变化,如从幽冥刚爬出来的恶魔。
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种点没什么实际作用的豆儿?人们心里疑虑重重,不自禁联想到很多事,有以往,还有眼前。
小宫主想不到那么多,此刻的她只觉得恶心,什么仙人什么辩难通通扔在脑后,掩胸连连说道:“奶奶别再讲下去,我再也不吃豆花糕了。”
刘奶奶奇怪问道:“相思豆很好看,做出来味道也很好,为什么不吃?”
小宫主撤着身子,厌憎说道:“它吸血!吃肉!多残忍、多脏啊!”
刘奶奶越发不解,说道:“再好看的花儿也要从泥巴里长出来,再好吃的东西也要用肥料种出来,越难得的东西需要的代价就越高,这是常理,种粮食的都懂。”
都懂吗?
小宫主郑重点头,感慨道:“是啊是啊,可惜有些人就是那么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刘奶奶呵呵笑,嘴里说道:“所以说,修仙就像种豆子,信念什么的就像肥料,长到豆子里变成豆花糕......”
“闭嘴!”虬髯汉厉声怒吼。
“你闭嘴!”小宫主毫不含糊,满腹怒气通通释放出来,喝道:“凭什么骂奶奶。”
虬髯壮汉面沉似水,说道:“污蔑仙道,何止本座要骂她;此地千万人,个个都该唾其身弃其魂,杀之而后快。”
人群骚动,大汉目光扫视一周,手指刘奶奶高声喝道:“仙家仁悯,亦有降妖除魔之怒;妖妇种植这般血腥残毒之物,将其比作修仙大道,该当凌迟处死,让她也尝一尝喂养花肥的滋味!”
千万道视线所集,如同千万道无形的剑,哪里是一名凡妇所能承受。一张张愤怒面孔中,刘奶奶惶然失色,高大身形不知不觉有些佝,竭力躲避周围的目光,却哪里躲得过。
“妖妇,杀了她!”不知谁第一个叫出声,紧跟着便是无数响应。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谁敢!”小宫主跳出来,挺起胸膛勇敢迎向千万人。
虬髯大汉神情轻蔑,连声冷笑说道:“敢讲仙道是种豆,敢把修仙说成吞血噬肉,莫说你,就算萧大人亲临,也要......”
“也要如何?”
万民注视中,十三郎将因愤怒快要哭出来的小宫主拉回到身边,头也不抬说道:“我就是萧八指,我赞同修仙就是吞血噬肉,你要如何?”
“你,你就是......”虬髯汉子瞠目结舌,眼看着十三郎身上的气息发生变化,攀升,攀升,仿佛没有尽头一样攀升。
清清朗朗的面容,清朗清朗的表情,现出真容的十三郎立时被无数人认出,惊呼低喊中纷纷倒退或冲上,现场一片大乱。
“先生!是先生!”
“先生来了,真的是先生,先生亲自来了!”
呐喊中,身前一条笔直大道,纷乱扰扰,但无一人敢靠近到十步内。虬髯大汉茫然地望着这一切,心里想这是怎么了?这些人到底怎么了?为何那样怕他,为为什么瞬间变了模样?
正中央,小宫主泪眼模糊,想说什么只剩下委屈呜咽,十三郎温言安抚两句,回身抬头,朝大汉方向踏前一步。
“我来了,你想如何?”
蹬蹬蹬,如有重锤夯在胸口,大汉连连倒退,勃然变色。
十三郎神情宁静,举步再行。
“你敢如何?”
大汉再退三步,背靠高台,眼里满是惊恐的神情,抬手便要施法。
“你能如何?”
十三郎迈出第三步,跨出百米,单掌如索命之爪一样伸出,噼啪爆裂声中穿过重重光幕,牢牢扣住大汉的脖子。
“上去。”
“上......哪里去?”
“上台去,明正典刑。”
十三郎根本没有看着他,淡漠的声音难得透出一丝厌憎,说道:“妄弄民意,本官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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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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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夺信第二战(六)
城主区仙讯台上,小少爷林涛正襟端坐,正与一名青年修士激烈辩驳,几度相持难下。台后隐秘处,大长老林晚荣不知何时亲自出现在坐镇教习身边,望着台前汹涌的人头,目光有些冷。
一条黑影从外间闪现,低声向大长老汇报几句。林晚荣神情微动,随后轻轻点头,淡淡挥手示意便不再看,盘膝坐下静静调息,似在准备什么。
天狼族仙讯台前,人声鼎沸,台上学子焦头烂额,眼看着那名女修娓娓而谈,难以再开口驳斥。后台内,大长老钟快神情焦躁,忽见黑影闪烁而来,顿时长出一口气。
各区遇到的问题大同小异,无非揪住一些本就难以解释的话题不放,引导演绎最终均落在仙人应当如何。换句话讲,因创始者有灵修背景,怎么都无法避免被利用发挥;别说那些普通学子,就算教习甚至老怪上去也一样,辩无可辩。
“怎么说?”不待来人汇报,钟快急忙问道。
来人轻声说了几句,钟快闻之有些作难,再度追问道:“确定这样做?会不会生乱子?”
来人又说了两句,抱拳施礼后自行离去,留下钟快茫然不解,喃喃自语。
“永远不要低估民意,但也不要太把它当回事儿,这......这叫什么话?”
闪灵族仙讯地,类似的一幕同样在上演,不同的是,大长老接到传讯后丝毫没有觉得意外,神色反流露出几分赞叹欣赏。
“去吧,让先生放心;除了他那里,没有哪个区比老夫这儿更稳妥。”
克钦,角蚩,蛮族,甚至灰民所在,每个仙讯台下均有事情发生,乱舞城一日内多出九大陌生元婴,分布各个地方散发论道,矛头直指学院,指向第一任院长。
比较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是刚刚结婴不久,如有大修逐个仔细查看,会发现他们的气息不太稳,结婴时间大致相当,甚至完全一样。
其体内元婴处在比较奇妙的状态,似睡非睡,似醒又未醒,难以道个明白。
一个人如此不算什么,九人个个如此,不能不让人心生莫测。总结起来,他们就像一群被批量生产出来的元婴修士,带有某种瑕疵。
那也不得了!
假如元婴修士能够以某种方式催生,不要说什么宗门大派,便是一个国度,一个种族,乃至整个沧浪星的格局都将因其改变,足以带来天翻地覆的巨变。
......
......
土蚌族,园中园,万人寂静,只闻一人于台上宣读。
“七月十八日,临东街鹿四巷三十三号田贵儿,妄信灵妙法妖后狂性发作,毒夫杀子,称之为铸法升天。”
“七月二十四日,五牛路四十七号李东山,成狂信后不理家事,被老父训斥后持利斧削其头,悬门檐下彰示仙恩。”
“七月二十八日,衢东言氏携女同修狂信,后癫狂成魔,烹亲女食其五脏,挖其脑供奉灵妙法妖,言日其女顽劣,心不诚不能入仙道,当食之以表其忠。”
吴二爷舔舔嘴唇,手里拿着一摞厚厚卷宗,继续往下念:“八月,城西......”
“够了,不用再念。”
十三郎抬手示意吴忠退下台,临别还诚恳道了声二爷辛苦,着实令吴忠惶恐不已,连称不敢。
“都听到了?”
八指先生言出必行,说扒皮就要扒皮,且是内外两层。
“这里所念,仅仅是这一年里发生的事,其中不少是你们听到过,甚至是熟人、街坊,或者亲族。”
台下一片死寂,人们的表情茫然,一些知情人窃窃私语,渐渐将一桩桩事情串联到一起。台上,十三郎懒得再理会下面如何发展,转身望着被无数禁环封印的虬髯大汉,目光厌憎且不解。
“本官不明白。”
十三郎不明白,虬髯大汉觉得自己更不明白。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那些义愤填膺的民众这般老实没用,与预料中完全不同。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居然碰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八指;他更不明白八指先生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让那些隐藏在人群内的狂信之徒都隐忍不发,仿佛遇到天敌。
蛊惑这种东西,威力很大,但要看对谁。八指先生的威名从何而来,大汉只是听人说过,根本无法体会其具体概念。雪坡鏖战,五狼定军,单骑入城平定乱舞,压土蚌镇三族,萧八指这个名字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以刀枪蘸着鲜血所写,哪是区区几句话就能动摇。
看不到人,谁都敢吆喝吼叫几声,真正看到八指先生出现在面前,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对与错、是与非,而是三元阁门口那六百七十八颗人头!
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每个人,萧大人说要杀人,没有谁能拦住他的屠刀,注定会有人头落地。八指先生一路走来,手上凝聚的鲜血足以成河填海,如认为几句话就能把这种威势抵消,未免太幼稚。
最最重要的是,看似强大的虬髯汉,看似威严的元婴修士,在八指先生手里如同孩子一样可笑,别说与之战斗,连抵抗的资格都没有。三步败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人的心上,踩烂了他们的胆,踏破他们的心,其勇气也如骄阳下的寒雪一样融化成水汽,化烟而去了。
“不......不明白什么?”大汉脸上不停流汗,脸上没有了适才的骄傲与神圣,目光散乱,似还隐藏着一丝疯狂。
十三郎诚恳回答道:“本官不明白,你的主子明知道此时的我是最强的萧八指,为何非要撞上来触霉头。本官可以告诉你,假如我真的力有不遂,不说四族长老,连三王都不能不替我出手。灵妙法尊绝对不是蠢蛋,为何要干这么蠢的事?难道他真的狂妄到认为可以横扫乱舞?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又何必躲躲藏藏,尽做些小人卑劣勾当?”
大汉眼神有些迷茫,似已被某种异物迷乱心神,低吼道:“你说的这些,与我无关!”
十三郎看到了,也留意到了那丝异状,微讽说道:“没有用,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的主子安排了什么后手,此时此地都没有用。”
虬髯大汉说道:“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十三郎冷冷望着他,目光仿佛能够刺到其心里,穿破他的灵魂。虬髯大汉表情扭曲,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挣扎叫喊道:“我只是一名散修,路过此地参加仙讯,你不能......”
十三郎摆手阻止他讲下去,说道:“不能怎样?不能扒你的皮?”
“你......”大汉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眼里的疯狂意味愈发浓厚,身体周围禁环之光不断跳跃,似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果然是个傀儡。”十三郎轻蔑说道:“若不是你主子埋在体内的那根牵引,凭你的本事,也想破开本官封印。”
弹指补上数百道禁环,十三郎拿出一把锤子,交给侍立一旁的土蚌长老说道:“麻烦长老,不要让他自爆。”
锤子是土蚌大长老的法器,守护至宝;十三郎忙了十年仍未来得及将它炼化,只有借助功法一脉的土蚌长老激发。威力肯定达不到最大,但比他自己使用要强。
“撼牢......唉!”
土蚌长老接过锤子,神情好不感慨;不敢推诿草草施法,锤子高高悬在虬髯大汉的头顶,土黄色光幕披头盖下,将他身上的“防护”再加一层。有这把锤子,加上数千道禁环,周围有十三郎与长老亲自守护,大汉如宝贝一样被“贡”在台上,想死死不得,外人便是想杀,也杀不了。
“你会死,但现在不能死。”
十三郎淡淡说道:“回答我的话,你可是妙音门的人。”
这句话讲出来,全场顿时为之哗然。不光光修士,连那些普通百姓也对妙音门知之甚详,深知其雄,深感其德,深明其厚重无双。
惩戒狂信也就罢了,八指先生为何突然将战火烧开,引往妙音们的身上?
土蚌长老神情大变,低呼道:“先生慎言,此时此事......”
他是好意,绝对是好意。久居乱舞,长老对妙音门知道的比十三郎多得多,也深得多;别的不谈,以往可凭一门对抗七宗的存在,焉能随便牵连?今日之事九区同变,谁都不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暗手;可以想到的是,那位法尊能够一次拿出九名元婴,其底蕴一定深厚到无法形容。这个时候,就算明知道妙音门参与其中,也应该避免把事情挑明,减少对手才是。
“没事的,长老不用担心。”
十三郎指指被困的大汉,目光不见怜悯,但有些可怜,是觉得对方可怜。
“贼永远是贼,开始不敢露面,便注定了终身都要活在阴暗里。贼性怯弱但又忍不住不伸脏手,他,还有他那八位同伴,通通都是弃子。”
九大元婴作为弃子?土蚌长老无法相信,只觉得十三郎一定是疯了;灵妙法尊多厉害不知道,但他相信,魔王宫也难有这么大的手笔。
十三郎淡淡解释道:“他们都是废品,本来就活不长的;你们看不到,我可以。”
土蚌长老用力看着大汉,仿佛要把他的心挖出来仔细研究一番。
听了这句话,虬髯大汉无法再保持心境,狂吼道:“本座拥有仙尊庇护,永生不死......”
“蠢东西。”
十三郎懒得看他,望空断喝,再宣一道霹雳撼雷。
“蓝姑娘,你若再不现身,休怪本官刀下无情,今日就要将妙音门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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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夺信第二战(七)
轻风抚过万人的头。
一次无声轻叹,一条迷幻身影,蓝瓶儿一脸倦容,“被迫”现出身形。
“萧大人好威风,好煞气。”
曾经的清丽化作迷茫,往日的亲近变为疏远,妙音贵女如一团无根云彩飘上高台,淡淡说道:“大人很无聊。”
十三郎静静看着蓝瓶儿,努力寻找曾经熟悉的东西,又似分辨其身上的变化,一时未作回应。
蓝瓶儿厌恶这种目光,垂下眼帘说道:“大人唤我,就是为了看我?”
轻声细语,宛如亲人月下呢喃;假如换个场合,只会让人觉得暧昧;然而此时此刻此地,蓝瓶儿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只狼吻下挣扎的羔羊,令人忍不住便要生出怜惜,忍不住要发怒。
愤怒于那个逼迫她的人,愤恨那个宣称要将妙音门铲平、无由禁止神音传道的官。台下人群再起骚动,不少强壮的汉子摩擦手掌,老人眼中流露出悲愤,孩童最最单纯,干脆叫出声来。
“妙音们是好人!”
简单的一句话,体现出民众最最淳朴的那一面。如果说八指先生凭一腔杀戮让人敬畏,妙音们千年行医,其仁者形象早已深入到每个人的心里最深处,扎根于每个人的灵魂。这个时候,没有谁再计较她是仙还是凡,没有谁在意什么永生大道,大家忘记了台上都是些什么人,忘记了他们具备怎样可怕的力量,只想保护那个颤巍巍、弱不禁风的女子。
这不是蛊惑,但比蛊惑强万倍。
“妙音们,是好人!”
一人呼带来众人喊,叫喊呐喊嘶喊声很快连成一片,比刚才热烈,也更悲壮。
这才是真正的民意,是真正可以焚灭世界的火焰。一些人开始寻找武器,从地上刨起石头,从腰间拽出兵刃,或干脆挽起衣袖,准备用自己血去捍卫,捍卫曾给自己解除病患的医者。
土蚌长老微微色变,内心将十三郎埋怨几百上千回。心里想到底是年轻人,再如何智绝天下页脱不去一颗好勇斗狠的性子;眼下局面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待此间事了,九区之乱传遍全城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先生......”
“没事的,不要担心。”
十三郎神情淡漠,目光牢牢粘在蓝瓶儿身上,看了许久。他最终没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轻叹说道:“两月不见,姑娘变了许多。”
蓝瓶儿回答道:“大人变的更多。”
十年前,初入乱舞的十三郎面对蓝瓶儿假扮的蓝婆婆,如烈焰中的落叶,骄阳下的寒雪,随时可能被烧成灰烬。那个时候的他,费劲全部心力、用出全部手段才能找出对方踪迹,实可谓弱不禁风。十年后,蓝瓶儿依旧是那个蓝瓶儿,八指先生却已傲立潮头,俨然成了一方主宰;便是眼下与蓝瓶儿同处一台,相向而立,非但能够分庭抗礼,且步步紧逼。
更让无语的是,当初十三郎如行累卵,尚能与妙音门和平共处;如今得势便不饶人,生拉硬拽非要把一群医者绑架到罪不可恕的邢台,为的又是哪般?
世事变幻如此奇妙,谁能不为之感慨;人心如此难测,怎不让人心寒。
十三郎感慨说道:“是变了不少。我越变越好,姑娘却似乎不太妙。”
蓝瓶儿淡淡说道:“大人很无聊?”
十三郎苦笑说道:“无聊这般美妙的事情,我没福气享受。”
蓝瓶儿稍稍沉默。好恶不谈,她必须承认十三郎的确很忙,忙得昏天黑地不分日夜,根本没有时间空下来,自然也不会无聊。
耳边喧闹声一波接着一波,十三郎转身看看台下,再转过头看着蓝瓶儿,诚恳说道:“苦海无边,何不回头登岸?”
没有人明白这句话,没有人知道十三郎为何这样说,人们渐渐察觉到台上的诡异,纷纷停下手里嘴上忙着的事,静静地看着两人对答。台上蓝瓶儿似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着台下的人,眼神有些迷茫。
蓝瓶儿嘲讽说道:“或许大人才是那个该登岸的人。”
“妙音们是好人!”
似在呼应她的话,台下一声整齐怒吼。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没有用的。你心里明白我是什么人,莫说我有办法让他们掉头,就算没有办法,这些也没有用。”
蓝瓶儿说道:“既如此,请大人展示给妾身看。”
十三郎对着她的侧影,诚恳说道:“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生存与信仰的关系?”
蓝瓶儿微微蹙眉,眼里出现挣扎的神情,随后猛的一次颤抖,顿时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淡漠与慵懒,还有一丝惹怜实际上绝不可怜的冷。
曲身向台下福了一福,妙音贵女的举动换来一片喝彩,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鼓噪喧哗。万民心志几经扭转,最终选择世世代代伴随着他们的人。八指先生的根基还太浅,无论如何也难以与此相比。
“不准对付妙音门!”
“不准冤枉无辜!”
“我们绝不答应!绝不!”
“臭婆娘,狐狸精!”
喧闹声声中夹着一道清脆反击,小宫主毫无疑问站在十三郎这一边,好在她没有动用真元,加上她虽然在怒骂,但不能就此说她骂的是妙音门,才没有引来更多麻烦。
蓝瓶儿施礼后转过身,淡漠的面孔上再无一丝表情,说道:“过去的事情,请大人不要再提。”
十三郎有些失望,再回规劝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姑娘须知覆水难收,本官一旦开始,自己也没办法再收回来。”
蓝瓶儿神情漠然,根本懒得搭理。
台下再度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到了揭牌的时候,也都想看一看十三郎到底掌握了什么样的铁证,敢于公然挑衅妙音门。
这不是收税,不是封馆,而是你死我活之争。
“也罢,先让大家看看他的真面目。”
十三郎说着,抬其右手朝光幕中的大汉轻轻挥动,一道道火红光影随之释放,乍看去威力并不如何恐怖,撼牢光幕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样,丝毫不能阻挡其前进。待触及大汉的身体后,火焰光影如一把把利刃割入腹脏,引来连声惨嚎。
“断红尘!”
横三刀,竖三刀,最后三刀如三条连在一起的光幕,难分先后切在大汉的丹田处。肉眼可见,大汉的身体仿佛透明一样,盘肠错筋毛发如针连成一片,根本不是人形!
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瞪大双眼,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见。
“斩尸决!”
十三郎神色平静,眉心有一团火苗印记不停闪烁,挥左手再斩三刀。
当初领悟红尘缘法,双王各自喝出一个名字,十三郎不知道自己所悟是不是他们所讲的神通,但不介意取名字用一用,倒也有几分声势。
黑芒纵横伴随着丝丝跳动的电弧,凶惨惨抽在大汉的肚子上。随之而来的是连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如一头正被解尸挖心的厉鬼在哀哭。
三刀过后,大汉腹部斩开一个三角形的口子,露出里面似醒如眠的元婴,但......那不是元婴!
阔口咧腮,双晴凶光闪烁如赤豆,额头高耸长臂短腿,分明就是一头凶猿!其身躯上密密麻麻缠绕着无数条粉红色的线,神识触之立被弹回,此刻被周围红芒与电弧死死包裹,方能印入人眼。
金乌本为皓阳,一切污秽邪吝无法遁形,灵犀法目看透一切虚妄,两者相合,修成火灵的十三郎再不是当初那个空在宝山无法取用的穷鬼,而是一名目力远超大修的破邪至尊。
收回手,十三郎神情略有些疲惫,说道:“我的修为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
“这,这难道是炼尸......”土蚌长老瞠目结舌,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瓶儿的神情也有变化,同样难以置信,还有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警惕。只是不知道她震惊的是大汉的变化,还是造成这种变化的那个人。
假如此时可以统计全局,乱舞城九大区,纷乱程度各有不同,但没有一处能有人辨出来人真身。换句话讲,十三郎是第一个做到这件事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不是炼尸,它们有血,是活的。”
十三郎指着大汉说道:“人修结婴何等艰难,且有天兆可寻;只有妖兽才能以秘法随意炮制,无需担心被人注意。这些元婴是以妖丹与人间之气相融,再以某种邪法炼制而成;但它太过逆天,根本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死物。长老不要再想了,那个所谓的灵妙法尊,根本就不是人。”
土蚌长老惊疑不定,茫然问道:“即便是妖,六级也是巨大关口......谁能做得到这样?”
十三郎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或许是那个老妖怪,或许不是。如今能肯定的是,此事一定与药物有关。”
没有解释老妖怪是哪个,十三郎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蓝姑娘可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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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夺信第二战(八)
短暂失神,蓝瓶儿不屑说道:“大人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虬髯大汉是魔兽所化,不单单是台下民众受到惊吓,蓝瓶儿也觉得意外。仙讯发展到此地步,任何人都无法提前预料,无从猜测接下去会怎么样;但有一点能肯定,之前大汉宣扬的法尊仁悯,恐没有多少人相信。
再无知的人也明白,指望魔兽带人称仙......比母猪上树难得多。
台下民众再度安静,许多人脸上流露出失望茫然的表情;此刻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场大会的主角并不是妙音门,不是蓝瓶儿,甚至不是十三郎。
沟通民意宣扬道法才是仙讯宗旨,与此相比,其它内容都是插曲,理当被忽略或者推迟。
八指先生没有这样做,他坚持将矛头指向妙音门,连大汉如何处置都扔到一边。
这显然不太合理,大汉是人是妖与妙音门何干?炼尸需药物辅助......天下炼药宗门何其多,怎么能就此说是妙音门修士所为?如大胆再退一步,将大汉与灵妙法尊联系起来都有牵强,原因是他从未承认过自己是法尊传人,遑论什么信徒。
狂信狂信,关键在于一个“狂”字,连身份都不敢表露,又怎么称得上是狂信?假如没有那个狂,民众相信什么有什么关系?爱信不信!
颠三倒四一通想,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台下千万张面孔神色不一,万人便有万种心思,再难如刚才那样凝聚。反反复复经历这么多波折,无论是否喜欢能否接受,人们终于学会了不冲动,强行按住心头躁意,往下看。
蓝瓶儿的回答,十三郎早有预料,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望,淡淡说道:“还想否认此事与妙音门有关?”
蓝瓶儿回答道:“本就子虚乌有,何须否认。”
十三郎说道:“以你的本事,应该能看出他身体还有残留药性。”
蓝瓶儿说道:“然后?”
十三郎说道:“这些药太珍惜,唯妙音门才有。”
这句话讲出来,台下民众有几分相信,土蚌长老连连摇头,心里想先生栽赃的本事不行,天下之大,哪有一门独有的药材。
蓝瓶儿微讽说道:“大人的话只能骗骗百姓,不能让任何修士信服。”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百姓从来不需要骗,想骗他们的人也不是我,而是......”
话音中断,十三郎抬头看向天空,面色微凝。与此同时,呼啸之声如雷霆卷荡,几道长虹疾速飞来,惶急愤怒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炸入在人们的耳鼓。
“启禀萧大人,城主区仙讯台骚乱,狂信之徒滥杀民众,为首修士被大长老所擒,自灭而死。”
“启禀萧大人,闪灵区骚乱,狂信者冲击仙台不成,四名修士自爆,所幸未成大碍。”
“角蚩区骚乱,狂信者纵火自焚,为首之人带三名修士四处滥杀,学子死伤十余人,民众无计。”
“钦克区骚乱,狂信修士带信徒自爆,一长老重伤,余者死伤无计。”
“蛮区动乱,为首修士释放一种未知烟雾,激发大量蛮人狂化,现激战未歇,死伤......无法统计。”
“灰民区暴乱......”
“够了!”
每听一条消息,八指先生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锐利。阻止来人,十三郎最后看一眼蓝瓶儿,再不肯拖延片刻。
“恐!”
三颗银灿灿的光球自其掌中飞出,飘至半空轰然碎裂,三团赤红色的光芒散射八方,如三颗耀眼的太阳,将整个园中园笼罩在其内。一股心悸的感觉油然而起,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感觉,头顶似有三张吞天巨兽,一口便能吞下万人。
恐惧,没有别的感受,只有无边的恐惧。愤怒者没了愤怒,悲伤者忘记悲伤,绝望的人更加绝望,准备起事或逃离的人也失了方向,只剩下惊恐。
人们茫然地站在原地,呆愣愣的表情望着天,安心等待着死亡到来。
当初一纸定千军,没费一丝力气便灭了陈山五千铁甲;今日故技重施,八指先生所释放的煞气更强,笼罩的范围更大,也更加难以防范。
三颗煞灵球出手,十三郎没有任何解释,连以往死前宣其罪的习惯都扔到身后,只喝出一字。
“斩!”
“杀!”
百余道呼应声同时绽响,分布在人群内各个角落的杀机也随之释放。卡门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人在本空,四根长矢已经出手。卡其卡徒连同数十名天狼铁卫随之闪现,拳脚与横刀挥出噼啪爆鸣,杀向早已看好的目标。
没有惨呼,因为来不及;但有落空,因为躲不过;只有死亡与倒下的身躯,还有绽放的鲜血。
数万民众没有反应,呆滞的目光看着发生在身边的杀戮,望着之前那些窜动的身影变成尸体,望着一颗颗人头滚落,骇然......却不能失色。
极度的惊恐淹没了他们的心,也禁锢了他们的神,除了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恐意来得急去得也快,广阔空间与永不停歇的时间是消弭神通的最强方式,片刻后人们从茫然中醒来,世界已完全变了样。
不知道了死了多少人,地面到处都是血,惊恐的人们本能的四散躲避,尽量离那些尸体远一些。场内很快变得空旷、或则拥挤,数万人密密麻麻簇拥出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圆,中间便是战场。
战场这个说法不合适,从十三郎喝出那声恐,到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刀,满共也不过五息。
一名七八岁的男孩没来得及走,傻傻地站在两具尸体中间,呆呆地望着一颗头颅滚到脚下,绝望的眼睛扔未闭上,正对着他的眼。
一名拎着宽大横刀的壮汉走过来,半蹲身子摸了摸男孩的头,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吆喝道:“谁家的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名妇人从人堆里挤出来,踉跄着、连滚带爬冲到大汉身边,一把抱着男孩哭喊道:“别,别别别杀我的......”
壮汉听得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说道:“还不走?”
“您放我走?我走,我这就走,我......”
妇人剧烈颤抖,抱着儿子想要站起来离开,两条腿却好像灌了铅,怎么都直不起腰。挣扎了几次,妇人觉得自己错过了逃生的机会,无助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壮汉觉得无趣,咧开嘴憨憨闷闷、还有些羞涩地笑着,揉揉男孩的头说道:“小子,你是男人,别和你娘学。”
男孩茫然望着壮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壮汉大怒,骂道:“小兔崽子,你是个爷们儿!还不带着你娘走?别他娘装孬!”
哇的一声,孩童大声哭出来,却不敢不听壮汉的话,用力扶着自己的娘,小小的身子半托半拽半跪半爬,衣服沾了不少血。
“这才像话。”身后,壮汉对自己的手段比较满意,拍拍手回过身,凶厉的目光环视周围。
“看什么看!看台上!”
周围人集体打个哆嗦,脸上带着犹豫惊恐的神情纷纷扭过头,重新看向高台。
台上,十三郎的目光落在半空,准确讲是落在那一处处杀戮的战场上,似在观察感受着什么,神情若有所悟。
“原来是这样。”
......
......
“原来是这样。”
蓝瓶儿同样在说着这句话,缓缓言道:“到了最后,大人最喜欢的还是杀。”
十三郎从思索中醒来,扭过头看了看蓝瓶儿,说道:“你讲的没错。再高明的谋略,最后都要落在杀戮上。”
蓝瓶儿面色微讽,说道:“杀了这么多人,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十三郎说道:“四名外来修士,身上带有与他类似的气息;一百三十八名狂信徒,且均服用过某种致狂药物。蓝姑娘若是不信,可亲自去点一点。”
蓝瓶儿神色微变,不敢相信十三郎已强大到这种程度。数万人掩护,那些人均有秘法掩饰,要把他们一个个准确找出来,可不是拥有神识就能做到。如再想到十三郎一直忙于应付眼前场面,越发显得不可思议。
“别多想,我有帮手的。具体是什么你就别管了,反正不会弄错。”
十三郎淡淡说了句,回头看了看那个眼神渐渐变得绝望的大汉,目光越发厌憎。
“还不承认吗?”
他的声音渐趋冷漠,一字字说道:“我已经知道对方所图,甚至知道了他是谁,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还有接下去会怎样做。”
这番话说出来,蓝瓶儿与大汉均为之一愣,心里想他是在和谁说话?又或纯粹是瞎忽悠,故弄玄虚。
认真想了想,蓝瓶儿决定还是要辩解一下,说道:“大人已证明狂信徒可杀,但那与妙......”
十三郎摆摆手,说道:“没意思。”
“......”蓝瓶儿完全听不懂。
“真是没意思啊!”
十三郎抬手轻召,幻化之掌伸入大汉的身体,将那个似元婴又不是元婴的小猿取回,转身看向不知名的天空。
“传闻中,山君门下可杀不可辱。今日我非但要杀之,还要分其尸揭其皮,挖其心烧其骨,你奈我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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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二章:山君门下,辱之畏何!
“山君门下”从十三郎口中说出,蓝瓶儿为之一愣,台下一片茫然,小宫主的面色猛的一白,本能的转过身找奶奶。
土蚌长老的反应最怪,先一呆,再一惊,踉跄一下,最后猛的张开嘴,大大打了个喷嚏。
四个有魔力的字,一个为人所忌言的称号,修为越是高深,忌讳便越是沉重。
山君门下,可杀不可辱。这是铁律,是禁令;是绝大多数人所不知,知道的人就一定会遵守的戒律天条。
小小十三郎,修为不过元婴,出道仅仅数十载,今日临风高台,堂而皇之含出口号。
辱山君,畏之何!
没有人懂,没有人明白,所有人都不知道十三郎为什么断定此事为山君所为,又为何主动稍上这个比妙音门可怕一万倍的大敌!
这个说法不对,严格来说山君没有敌人;灵魔两域,道盟魔宫,没有人愿意拿山君当敌人看待。至于十三郎......他哪有那个资格。
没资格,于是便没回应,十三郎的嗓门不小,气势也很足,可惜连呼三声无人理会,神情虽平静坚毅,仍难免有些可笑。
叫嚣也需要资格的。强者不屑于凌辱残弱,山君门下也不会见谁都与之斗气。可杀不可辱没有错,但若一个平头百姓站在大街上吆喝说要把山君干掉,一万年也不会有人理他。
蓝瓶儿怜悯说道:“他不是山君弟子,大人弄错了。”
十三郎没有回头,目光淡淡似将每个人的反应印在心里,问道:“那他是谁的弟子?”
“他是......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山君弟子?”
“我......”
“其实我知道,山君门下不可能有这么弱的弟子。”
“你......”
“可我知道,他是山君弟子的狗!”
“......”
“我还知道,打狗打得狠了,主人或许忍不住要跳出来。”
发觉自己上了当,蓝瓶儿淡淡说道:“若真是那样,大人已经死了。”
十三郎笑了笑,挥挥手抬抬脚,扭扭脖子转转腰,尽情展示自己的活力。
“活的好好的,没死。”
“......无聊!”
蓝瓶儿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懒得再看他的嘴脸。旁边土蚌长老吐出舌头难以收回,心里想别玩了好不好,不是时候啊!
一个人唱戏无趣,十三郎转了两圈发觉没什么意思,朝台下挥手道:“今日仙讯出了很多事,眼下无法继续,都散了吧。”
几万头雾水,台下人群东看西看互相看,死活想不起这句话什么意思。
都散了?就这么散了?
结果呢?妙音门怎么办?他们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有关联的话怎么处理?还有仙讯,明天到底还开不开?
几万人傻乎乎望着台上,如几万只失去方向的呆头鹅;不同的是,再没有人大喊大叫,没有人再像刚才那样出头。
鲜血容易让人疯狂,同时也最能让人冷静,一百多颗人头摆在地上,足以钉住众人的脚。
沉默茫然中,八指先生略感不耐,喝道:“所有平民排队回家,违令者......”
呼啦一声,人群仓皇散开,如退潮版涌向四面八方。奇妙的是,几万人这样奔跑居然不怎么乱,排队虽然做不到,却没有因拥堵发生践踏。一些人被前面的人挡住去路,能绕则绕,绕不过便在焦虑中等待,竟不敢用手去推。
经此一变,萧大人的威严再上一楼,仅仅因为命令中有排队两个字,便足以震慑全场。
片刻之间,偌大的场地真正变得空旷,现场的天狼战士们傻傻看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呆笑几声走向内圈,准备收检尸体。
“暂时动不得。”
十三郎再发一令,目光从那些尸体上方收回,缓缓说道:“这是我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之前十三郎宣称妙音门与此事有关,且不论事情真相如何,无疑在民众心里扎了一根钉;此刻命令平民散去,表面看是维护蓝瓶儿的颜面,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如此?蓝瓶儿既然没有阻止,是不是表明她心虚,又或别的什么?
从这个角度讲,八指先生是不是在试探?
蓝瓶儿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嘲讽道:“该说的已经说了,何不说个透彻?”
凡人不是傻子,现在不明白不等于回去之后想不到,只有把事情串起来,八指先生用心可诛。当然事情要分两面讲,假如妙音门真的脱不开干系,此举无疑是真心替其考虑,至少让蓝瓶儿能下台。
真相到底如何?
“先前和你说,炼制此僚的药只有妙音门才有。”
左手虚握“元婴”,十三郎右手自大汉身上召来一滴血,说道:“可知道我为何这般肯定?”
一团火焰自掌中升起,那滴血珠在火焰中缓缓变形,看上去竟好似一头恶兽被烈火焚烧,隐隐有不甘暴戾的嘶吼传入耳鼓。火焰灼烈,一颗没有主人的血无法抵抗,渐渐变成五色斑斓的气雾,飘荡在十三郎的掌心虚空,但不消散。
神乎其技。
“生灭道!”蓝瓶儿失声惊呼;有惊,有嫉,却没有疑。
自上台后,十三郎给她的震惊实在太多太多,似乎无论什么神通,稍稍琢磨几天就能掌握,怎不令蓝瓶儿为之感慨,直到有些麻木。
十三郎说道:“这不是生灭道......你说是就是吧,无所谓。”
蓝瓶儿诚恳赞叹道:“大人好悟性。”
十三郎毫不自惭说道:“一向如此。”
蓝瓶儿微涩说道:“不知大人可还记得,生灭道是何人所授。”
十三郎平静说道:“刚才你还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
“......”蓝瓶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气雾继续在掌心飘舞,逐渐变成各不相干的几缕,仿佛那颗血珠被分解还原,重新变为构成它的本来成分,一丝不乱。
“瞧瞧这个,认识不?”
两道绿雾从十三郎的掌心飘出,如有无形之力牵引,徐徐飞向蓝瓶儿和土蚌长老面前。尚未接近,微酸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刺鼻但让人印象深刻,嗅一次便难以再忘掉。
“这是什么?”土蚌长老没见过,有些疑惑。
“芝马璞,怎么样,名字是不是很怪?”十三郎回答道。
“有点。”土蚌长老想了想,问道:“先生如何知道?”
十三郎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酸涩,有些无奈,还有几分想隐藏但隐藏不住的失望感慨;目光对着蓝瓶儿,缓缓说道:“因为它产自外域,只有我才有。”
蓝瓶儿神情微变,眼里首次流露出慌乱。
......
......
两个多月时间,对寻常修士来讲不过片刻;元婴以上的修士,打坐一次或许都不止两个月,若是为了闭关冲窍,十年八年,甚至数十年枯渡也不稀奇。
八指先生修行向来另类,极少真正闭关不出。与蓝瓶儿“决裂”两月有余,十三郎修行没有耽搁,但若论起投入精力最多的部分,毫无疑问是研究药物,或者说炼丹。
蓝瓶儿传授炼丹的方式比较特意,不涉成丹,只问基础;不谈其有没有特别居心,对十三郎来讲却是最合适、也是最最习惯的路。当初道院修习禁术,十三郎对着台阶一蹲半年,楞是在没有人指引的前提下破进关隘;再退三十年,他用三年时间学习打铁,何尝不是另一种夯基。
学炼丹但不炼丹,对别人来说注定是煎熬,或许不耐或许生疑或许干脆放弃,十三郎不会;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曾数次体会到好处,甘之如饴。
“我学到的东西不多,只算分解药性,称得上熟手的不过三四种;如被人知道两个月只学这么点东西,不知该怎么笑话我。”
丹道浩瀚高深,灵药材料何止千千万,两个月只学会分解几种药材成分,毫无疑问是个废材,根本不能指望在炼丹上有所成就。这也是为何懂得炼丹的人多,真正精于此术的修士寥寥无几。比如此刻站在眼前的土蚌长老,元婴修为岂能不会炼丹,但如提供材料让它炼制化婴丹之类,门儿都没有。
十三郎一种丹都不会炼,比较起来更加不堪,偏偏能认出芝马璞;除因他专注一门外,也是一个巧合。
“分析药性必需实验,我身上的东西多数来自外域;上次和你叫唤定婴丹,芝马璞便是其中一种,于是顺手就拿出来练手。”
十三郎随手将那团气雾掐灭,感慨说道:“怎么这么巧呢?”
巧吗?的确很巧。外域混了好些年,十三郎收集到的材料不下数百种,称得上珍稀者也有数十。这么多材料中偏偏选中芝马璞,偏偏大汉用了、但又未能将其完全炼化吸收,不能不说是一桩巧事。
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让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人的为之惊讶,为之紧张,亦为之惶惶不安。
周围空荡,气氛压抑,蓝瓶儿沉默良久,说道:“这证明不了什么。”
土蚌长老此刻已蓄势待发,生恐蓝瓶儿暴起杀人,闻言不禁为之一呆,脸上流露出几分鄙夷的神情。
“铁证如山......”
“不用说了。”
十三郎打断长老的话,淡淡挥手朝蓝瓶儿说道:“你走吧。”
蓝瓶儿一愣。
十三郎说道:“如你所言,这的确证明不了什么。妙音门可以宣称把药材卖给了某个人,还可以找一百个人出来证明。”
蓝瓶儿沉默不语。
十三郎说道:“走吧,刚才所讲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指的便是这个。”
蓝瓶儿红唇微抿,想要说点什么,十三郎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开口道:“不论你打算怎么做,替我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也可做,必须做,只能做。”
回答了蓝瓶儿,十三郎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似将所有心结随那口浊气尽数吐出,神色一片清明。
“现在让我看一看,打狗要打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它的主人忍不住!”
......
第七百三十三章:灵之灵,妙之妙,妙不可言!
打狗最好用打狗棒,十三郎没有,但他有两只手,十根手指。
左手如钩虚握,风、雷、火三层禁法封印,山猿之婴红睛圆睁,身体动弹不得。十三郎伸出右手、尾指,如剑,凌空点向婴体。
嗤!锐金之气破空扑面,土蚌长老神情突变,唇角微微抽动数次,最终吁声长叹,本就苍老的面孔更显几分老态。已转身准备离去的蓝瓶儿脚步微顿,默默感受片刻,亦为之叹息一声,身形晃动消失。
两声叹息,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蓝瓶儿感受复杂难以言喻,土蚌长老只有震撼。
一生与大地打交道,土生金,厚重凝出锐意是长老一生之所求;以他的能力,自能感受到那股锐金之气何等纯净,又是何等桀骜难以驯服。
八指先生本属风雷,造诣精深尚可理解;可他的火是怎么回事,还有刚刚施展的剑意又是从哪里来?以土蚌长老的见识,很容易便能看出这几种道法的境界与区别,于是更加想不通。在他看来,十三郎的火焰分明比风雷之术层次更高,且让他有一种如面对天威的感觉;至于剑意,土蚌长老并未正面承受其锋,单单看着便觉得双眼刺痛,仿佛那是一把真正的剑,绝世之剑,不容寻常人阻挡、连窥探都是无礼的无匹霸剑。
层次与力量不同,就像一块碎金虽然分量比一块石头轻很多,价值却远在其上一样,是难以得到、甚至没办法寻找的东西。此时十三郎所用的,不论是剑还是火焰,土蚌长老自忖都还能应对,但若比较层次,那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更重要的是性情,剑气中蕴含的、与施展的人迥然不同的特性,格外令人不解。
八指先生凶狠毒辣。经常说一些狂妄到让人无语的话,其人却从不会给人以霸道蛮横的印象。就连当初那一战,土蚌长老亲眼看到他一道雷霆劈死大长老,其势固然威凌纵横,其人却依旧让人觉得彬彬有礼,很难生出恶感。
道由心生,其人如此。其自身修炼的道法理应和他的人一样,阴损有之,残毒也不会少,但不会如此时施展的剑意那样狂蛮霸道。
“怎么来的呢?”
土蚌长老第一个念头是好奇,随后便是颓然自嘲,暗想不管人家怎么来。都不是自己应该关心、且没有资格关心的事。既然十三郎大方施展,对自己未尝不是一次机缘,大可称此机会领悟剑意,没准儿可以从中领悟到什么。
天才永远有,运气好的人永远有,如因这个愤愤难平,没有人能好好活下去。土蚌长老一生苦修。早已过了动辄眼红心热甚至嫉妒的年龄,一旦想明白其中关节,倒也不是太难过;感慨后干脆闭上眼睛,以神识沉入那道剑意之中,默默感受。
这样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十三郎,微微点头并未干涉,还特意将剑意收敛,以免其反挫伤人。
剑意穿透三道屏障。轻易刺入丝线纠缠的婴体,不知道为什么,十三郎刻意回避那些丝线,于其缝隙中小心翼翼穿行,仿佛织女在描绘一张精美的画。
“嗷!”
撕心裂肺的狂嚎声中,婴体如爆炒的豆子一样狂跳,但被周围禁环死死圈锢。只能徒劳大张着嘴巴。于此同时,另一边被封印的大汉浑身浴血,干哑喉咙发出嗬嗬低吼,但却叫不出声。
假婴也是婴。元婴受伤无异于灵魂被撕裂,偏偏人与婴之间的联系被一层莫名之力所包裹,白白承受其痛苦。
八指先生与婴体四目相对,神情淡漠看着它在剑意肆虐中挣扎、嘶喊、扭动、弹跳,看着它以某种“语言”朝自己叫嚣,以最最恶毒的誓言发出诅咒。
剑意很有分寸,削弱而不杀死,痛苦但不致命,小小婴体挣扎良久,待剑意终于消散殆尽的时候,其身形已有些模糊。
“挺能扛的,不错。”
自始至终,十三郎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直到婴体停止颤抖、近乎涣散的目光重新平定下来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妖兽变成人,没有谁比山君门下更有资格做这件事;可巧我有一个同为山君弟子的师兄,还曾不止一次与山君弟子打交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能瞒得过我?”
婴体为之一愣,心里忍不住想真是这样吗,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十三郎说道:“现在回答我,灵妙法尊是不是山君门下,三十七子,它列第几?”
明显是诱拐,低级无聊的审讯手段。婴体承受了一道剑意,反比刚才更加坚定清醒,马上听出其意,回应十三郎以不屑冷笑。
“你死定了。”
“现在要死的不是我。”
十三郎应着,好奇问道:“看来你不怕搜魂?”
婴体冷笑说道:“你可以试试。”
十三郎摇摇头,伸出食指平静说道:“搜魂并不可怕;我打赌,一定能让你开口。”
蓝瓶儿走后,小宫主不知何时跑上了台,本想自告奋勇担些责任,此时看着一人一婴的惨状,听着那种能让人精神崩溃的惨嚎,再看到十三郎又伸出手指,面色发白又赶紧远远躲起来。此时她才明白,以往十三郎被其折磨,看似无可奈何,并不是因为没办法对付,而是不肯较真。
不亲眼看到十三郎施法,很难想象那种平静具有怎样的威慑;小宫主内心暗忖,假如换成自己是那个大汉的话......
“呸!呸!本宫怎么会是它!”
......
......
许是那道剑意受起来有些辛苦,又或需要理由为自己加强信念,再或者是为了表达不屑与愤怒,婴体怒吼道:“本座是不会死的,就算你杀掉我,主尊也会将我复活。反倒是你,你死定了,你不得好死,你会被主尊炼魂......”
它的声音停顿下来。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根手指,看着指尖上溢出的那一丝淡淡黑气,有些难以置信。
“又是炼魂,但凡是个修士,赌咒发誓就喜欢把炼魂挂在嘴边,没创意。”
催动黑气徐徐前行,十三郎不屑说道:“能熬过这一关。我放了你。”
放了它?土蚌长老大惊,小宫主忍不住抬起了头,难以看出那缕毫不起眼的黑气有何恐怖。不解中两人将目光投向婴体,发现它的神情竟变得惊恐起来,小小身躯拼命扭动,竭力想要远避。
到底是什么?
“果然如此。”
十三郎明白了什么。催动黑气前行,欣然说道:“死而后生,你体验过死的感觉,所以才会怕它。既如此,好好享受吧。”
话音中,黑气穿透风雷越过禁环,如一团烟云渗入婴体。随之而来的效果是,婴体双眼骤然放大,动作陡然僵硬,身体每一个最微小的部分都好像上了锁,拷了环,再也不动分毫。
不思不言,无挣无闹,这便是死。
活着受死。尽情体验死的感觉。
......
......
冥气是什么?本质上就是死气。美帅为什么不增加寿元,因为他的本质是死人,是个穿越到阳间的鬼。冥界的一切都与死有关,当然,除去记忆不考虑环境,它也可以看成另类的活。
十三郎的冥气神通来自夺造,功法低位道行浅薄。假如指望用它对敌,怕还比不了随手一点。然而冥气自有其它道法无法替代的特殊处,原因便在于它的死意。
它能让人体会到“死”的感觉。
对怕死的人来说,死是最值得恐惧的事物。只要涉及到生死,他们宁愿放弃一切,抛开之前为之守护坚持的任何原则。这只异类山猿怕死,但他又不怕死,因为他有信念,相信自己根本不会死。
只要不死,什么样的痛苦它都能承受,什么样煎熬都可以忍耐。十三郎看出这一点,于是放出冥气,让它回味死亡的感觉。
具体如何无从知晓,人们只能从婴体的反应判断此法威力,视线中,婴体全身僵硬放入冰坨,表情凝固在脸上,唯有目光在死寂与灰暗中徘徊,偶有清明,给人以悲哀与绝望之感。
悲哀,绝望,这两种情绪绝对不是一名铁心抗法的人应该拥有,婴体既然显露出来,表明他正经历着自我认知上的大恐怖,难以承受。
难以承受不等于不能承受。冥气神通一样有时限,只有时间不停流逝,终有会完结的那一刻。山猿见识不凡,看出十三郎施展冥气不像剑气那样如意,断定他即便掌握逆天之法也有限度,仍想坚持。
周围无声,婴体在死一样的沉默中煎熬,身体不知何时稍稍动了一下,眼里再次升出希望。
“我熬过来了,你要遵守......”
“定!”
一声轻喝,十三郎平静的目光望着它,没有丝毫怜悯。
“这一关,没有尽头。”
“你......”婴体无声咆哮,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婴体似又有醒转迹象,十三郎再度轻喝:“定!”
又过了一会儿。
“定!”
“定!”
声声清喝传入耳鼓,包括土蚌长老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死死闭上眼,不忍再这样看下去。婴体何种感受他们无从得知,然而那一声声定就想催命魔咒不停回荡,闻者莫不侧目。
七声定后,婴体再度“清醒”,始一恢复神智便开口疾呼,瞬间转为惨嚎。
“我......啊!”
与此同时,十三郎的目光陡然明厉,左拳右掌毫不犹豫挥出,风、雷、火、剑齐施,凌空猛击。身前空荡荡一片虚无,只有一根细若游丝的线。
那是之前丝丝缠在婴体上、十三郎一直小心回避的丝线。
“断红尘,斩尸决!”
“集生死两道于一身,很有趣的孩子。”
轻喝声中,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感慨,清脆脆,甜腻腻,懒洋洋,软绵绵,诸般感受同时传来,彷如直接响在脑子里。最不可理解的是,明明声音听上去灵动玄妙如仙乐,听到的人却昏昏欲眠,直欲一睡不醒。
其结果,十三郎如刀般的目光骤然沉黯,一如刚才婴体那样死气沉沉;其身躯也好似失去支撑,直挺挺仰天便倒。
毫无反抗之力。
“果然是这样呵......”
心里闪过明悟,十三郎有些自嘲;便在这时候,他隐约听到一声沧桑愤怒的厉喝,宛如有人寻找到苦追千年的血仇,不共戴天。
“妙妙,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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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来了,给点鼓励吧,不然写不好呵。
啊对了,恭喜“打晕了你再说”书友成为本书第七位盟主,老枪无以为报,当勤耕不怠,写出更精彩的故事。
加更......等等好么?我真的很慢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