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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三章:不入流的一场戏

    “看什么看,不服?”

    作为禁楼总教习,谷溪孤独一生,将几乎全部精力都奉献给道院,从未有过如此人性的一面。

    道院老师中,他与十三郎接触时间最多,或许是老人心态作祟,除将其当成可堪造就的弟子外,多少有那么点子侄味道。十三郎对此早有所察,每每都不仅仅以师长待之,机敏或狡诈,诚心或虚伪的大打感情牌,颇令老头欢喜。

    说起来,十三郎算是擅长把握人心之人,尤其擅长的便是与老人相处。无论鬼道还是院长,包括普通学子最不愿意见的谷溪,都被他哄得团团转,很吃得开。

    传功崖一役,十三郎掀起滔天大浪,几次战斗中都曾运用老人所授的手段化解危机,谷溪为之老怀大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他看来,十三郎若能潜心禁道,必能将自己一生所学发扬光大,实为可托衣钵之人。

    叱念神雷一出,谷溪几乎愤怒到失去理智,若不是实力不济、且有众多先辈在场,怕是要豁出老命与五雷厮杀一番。万幸的是十三郎没有死,老头一方面是期待,一方面也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不停歇的给他施展手段。

    “心禁之法虽有封闭精神之效,对叱念神雷的作用依然极其细微;谷师兄发现此禁收放间可带动你的精神,便一直不停的施展,到现在……已足足施展了一万多次。”

    廖湘眉主动替谷溪做证,言语多有感慨。十三郎听的心头震撼莫名。挣扎着爬起来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却罕见地没有卖弄唇舌。

    “罢了罢了,你身子弱,就别在折腾了。”

    大概是觉得徒弟被人欺负,自己身为老师非但不能出头解恨,还被迫用这种蠢笨的法子为其疗伤不甚光彩,老头觉得挺不是滋味。挥手阻止了他。

    “现在的问题是,眼看再有二十几天就要登山,你现今这副摸样。到底怎么才能快速恢复?”

    将十三郎昏迷后发生的事情介绍一遍,谷溪说道:“院长和大先生都在等消息,说是一醒过来就去见他们;依我看。不行的话干脆回绝他们算了,凭什么非得要你和那个婆娘斗个没完,万一她再藏点神雷来个偷袭啥的,不是万事皆休。”

    说着话,老头原本鬼火四射的眼睛似有些黯淡,不知是因为施法太多而疲累,还是别的什么。

    “老师放心,学生只是精神消耗过度,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十三郎心头大起暖意,说道:“都到了这份上。成不成都要试一下,且等我见过院长,问些事情再说吧。”

    谷溪撇撇嘴,说道:“须弥山不是普通的山,登山不比大斗轻松。当初大先生登山不成。足足修养了半年多才恢复元气。也不知道他到底遇着什么,怎会如此可怕。”

    十三郎好奇问道:“那您呢?您没有登过须弥?”

    “我又不羡慕什么神兽,要登那鸟山做甚!”

    “呃……话说这个神兽到底是真是假,有几只?这次一下放那么多学子进去,万一不够分怎么办?”

    “我呸……亏你说得出口。”

    明知道他是有意让自己分神,谷溪还是忍不住笑骂道:“得。既然能这么乐呵,说明是真好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去弄,反正我老人家既无兴趣也不了解,随你们怎么折腾。”…,

    言罢老头站起身,舒缓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叹息说道:“累死老夫,我得回去调养调养,臭小子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大先生和院长要,甭跟他们客气。”

    没等十三郎答应,他突又想起一方细节,叮嘱道:“等你稍微好点来禁楼一趟,把我锁心禁法传给你,有用没用,总比不会强。”

    十三郎哪会拒绝这等好事,连忙诚恳地表示感谢,说些自己一定好好学习,不负师尊所望道院所期之类没有营养的话。老头听得心情大爽,歪扭着身子摇摆而去。

    “那个,老师他没事吧?”

    直到谷溪走了,十三郎才敢问出心头所疑,说道:“我怎么觉得……”

    廖湘眉神情淡淡,反问道:“或许是累了,你感觉到什么?”

    十三郎回答道:“学生不敢说。”

    “不敢说……”

    眉师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同时还夹杂着几分欣慰,说道:“经历天劫之后,你的确长进了不少。”

    被老师夸奖,十三郎的脸色却渐渐发白,想说点什么,却怎么都无法开口。

    廖湘眉望着他,淡淡说道:“锁心禁法是谷师兄自创的神通,从未传人。”

    “弟子明白,弟子一定学好。”沉默良久后,十三郎认真说道。

    ……

    ……

    “天道是什么?轮回又是什么?这种问题谁能回答,你还真敢问。”

    传功崖顶,大先生讥笑的目光看着十三郎,神情好生愤慨。他觉得这孩子太不着调,身体伤势没好也就算了,连脑子也犯浑。

    这样的状态,还谈什么踏须弥!

    “怎么着,自以为经历了一次天劫,吸纳了几滴臭雨觉得了不起,想探求天道之秘?”

    “学生随便问问而已……”

    十三郎无地自容,缩在轮椅里的身体蜷成一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里想哪有这样打击学生求知积极性的老师,难怪做不成院长。

    “随便问问?我看你是被叱念神雷打傻了,还是说觉得自己能逃脱一劫很了不起,起了藐视天地之心?”

    大先生不管他有多难堪,继续说道:“要不要试试能力底线。本座赏一道剑气,保准让你满意。”

    院长在旁边点头,说道:“有道理,此次传功崖之变,归根结底还在于你。若不能好好警醒,怕是迟早会有带来横祸;这样吧,若能受一剑而不死。便证明你有这个资格。”

    听了这般无耻无尊严的,十三郎觉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头摔倒。心里因为一个个老人寿元将尽生出的感慨荡然无存。只余下愤怨与咒骂。

    “老家伙都是神经病,有这么埋汰人的么!”

    无奈之下,十三郎唯有老老实实向院长认错。竭力表明自己仅仅是随口,绝对没有好高骛远的意思等等。几多唇舌几番往复,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宽大处理的机会,避免了成为大先生的剑下亡魂的结局。

    “非是老夫故意为难,以你如今的修为境界,实不应在这类问题上纠结。需知力由地起,道自心来,你连力都没有掌握,心尚未稳固,怎么能妄想追索天道之源?”

    院长训斥得够了。才赏了个甜枣,宽慰说道:“若有一日修为达到你老师这个层次,再来问我这个问题,老夫会很乐意与你探讨一番。”

    十三郎连连点头答应,态度之诚恳神情之恭敬足可令鬼神动容。他心想你这是正宗的骗鬼。我也跟着骗骗你和这个老鬼,不算什么错事。…,

    “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小桌子还有希望。”

    不知是感慨还是夸奖,老人说道:“以你的修行速度,没准儿真有机会。”

    十三郎惶恐不知如何接口,唯有低头不语。

    此时。老人收回远眺的目光说道:“老夫不让五雷替你救治,你知道为什么。”

    十三郎苦笑点头,老老实实回答道:“学生身上有些东西,实在不能让人察觉。”

    “嗯,虽说连老夫都拿不住你到底有什么,可叱念神雷毕竟是念力神通,谁也不知道五雷有没有本事借机看出点什么。但是这样也承担了不少风险,丢失性命也很有可能,你可会因此而怪我?”

    “学生不敢,学生还要多谢老师替我遮掩。”

    “感谢嘛……倒也是应该。”

    有心扮演高风亮节,老人想到耗费的那些珍惜灵药又忍不住心痛,最终还是没能藏住财奴本性,愤愤说道:“玄池神水全道院仅仅余下两瓶,一次全给你用了去,老夫真是好生奇怪,如此霸道的药性,这回你的经脉怎么没有再次淤堵?”

    “呃……”

    十三郎不敢问那个玄池神水是什么东东,只能从院长咬牙切齿的神情中推断,这多半又是需要自己苦役几百年也还不清的巨额债务,哪里还敢应声。

    大先生说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当初你说的那几位剑门同道,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想看你一眼。”

    院长说道:“还有你那个师弟,叫什么……童埀的小家伙,他已经签了卖身契,未来两百年免费为道院炼制丹药,以换取丹楼对你全力救治。这笔账,你打算怎么算。”

    十三郎张口结舌,软弱抗争说道:“童埀是我带进来的,我欠他人情,不能这么算吧。”

    院长冷笑说道:“他现在是道院的人,欠他就是欠道院,有什么区别?”

    “没错,还有眉丫头,还有谷溪,他们通通是道院的人。”

    大先生紧跟着开口,说道:“这些账,你打算怎么还。”

    两大恶棍你一言我一语,摆明一副要十三郎当场插草标卖身的架势,神情之逼真目光之愤怒,非普通戏子所能比。

    只可惜,他们两位终究不是干这行的料,尤其在十三郎这样的专业演员面前,更是名副其实的鲁班门前弄斧,丢人现眼。

    听得有些麻木,十三郎实在不愿看到他们演得这么累,自己配合的更累,干脆说道:“老师,老老师,能不能说句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您认为我有可能会脱离道院?”

    “……”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均是哑口无言,且有些无地自容。

    “到底什么事情,至于这么为难?”十三郎越发不解。

    连问了三次,大先生道行稍逊院长一筹,终于忍不住说道。

    “魔域来人了,说是要你回家。”

    ……

    ……

    想了想,还是按照原定规划来写,一章半就变成了两章半。

    ……

    ……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一十四章:刺激!

    虽被紫云学子当成圣地般的存在,传功崖其实并不算高大,唯起陡峭挺拔不输任何险峰,便也显出几分清寒意。

    清河上空的风很温柔,然而在经过这座孤峰的时候,突然就增加了不少凌厉之气,吹在身上非但不觉得柔,还格外冷冽。

    正如十三郎此时的感觉。

    “回家?哪个家?”

    回家是人们最常说也是最常听到的词汇,温暖,安全,温馨,让人止不住便会浮现出笑容。

    十三郎也在笑,苦而且凉。

    “他这是要害我,老师不会看不出来吧?”

    “不管哪个家,魔使的决心看起来不小。我当然看得出他的用意,问题是我一个人看出来没用,得全天下的人都看出来。”

    大先生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十三郎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不禁微微皱眉。

    “胆子挺大的,老师没教训他?”

    “远来是客,你当道院是土匪窝么!”

    大先生神情颇为意动,院长却有点生气,说道:“谁能像你那么不要脸。”

    十三郎好生无辜,说道:“好歹我也是道院的人,被人这么欺负,你们都不管?”

    院长冷笑说道:“你认为该怎么管。”

    十三郎不在意老人的嘲讽,说道:“比如把他抓起来,和魔王宫换点啥之类?”

    “胡说八道!”

    大先生忍不住了,呵斥道:“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把魔宫使者抓起来,你想挑起灵魔之战吗?你以为你是谁,要道院撕下脸皮做这等事情。”

    “明白了,原来是份量不够啊。”

    十三郎倒也不怎么气馁,说道:“那他凭的啥?说了没?”

    大先生说道:“没有,只带来一个叫陆默的人,自称是你的兄弟。”

    十三郎好生惊讶。问道:“老师信了?”

    “信个屁,看在晚辈份上,本座才没有一剑斩了他。”

    大先生的心情不太好。懒得再和他绕圈子,说道:“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东西落在别人手里。重要到什么程度。”

    明明是骂,十三郎听着却觉得温暖,遂收敛神情认真想了想,才说道:“学生不敢对老师撒谎,但是燃灵圣子他们……”

    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不觉得魔宫会拿他们的性命当筹码。”

    院长点头说道:“老夫也这么看,所以才要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还有别的。”

    十三郎沉默了很长时间,认真说道:“老师,是不是不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学生就上不得须弥?”

    院长静静地望着他,肯定说道:“是的。”

    ……

    ……

    “我知道你不在意灵魔之别,老夫也不是太在意,但涉及到须弥山……”

    老人的脸上露出自嘲,说道:“老夫不是真人。没有他那么大的胸襟气度,事实上,就算是真人在世,恐也很难做出决断。”

    他说道:“魔域如有足以让你视之为家的牵挂,老夫宁可道院落入五雷手中,也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

    “弟子明白。五雷毕竟是纯正的灵修。”

    十三郎没有将夜莲的真正身份向院长透露,而是诚恳说道:“弟子不会因此有怨艾,事实上,弟子本没有登山的打算。”

    “那怎么行!”

    大先生越听越不对劲,此时终于忍不住叫起来:“你不是无亲无故的吗?到底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如果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人,不如本座陪你入一趟魔域,把他抢回来。”

    “胡闹!”

    院长沉声呵斥道:“你以为你是谁?真人转世?真人也不敢独闯魔宫,何况是你!”

    头回被老师如此痛骂,大先生悻悻而不能言,十三郎好生不自在,连忙说道:“老师您误会了,学生并非要放弃登山。”

    “那你是什么意思?”

    “学生的意思是,我没办法把事情与老师讲明,但也不会因魔使或魔宫可能掌握的威胁改变立场。我在魔域确有至亲之人,她有没有落在魔宫手里我不知道,但学生可以保证,不会因此接受魔使的任何条件,一丁点都不会。”

    平静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十三郎说道:“就是这样了。”

    “……这算什么,誓言吗?”

    大先生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挑子撂得真利索,难不成凭你红嘴白牙一番忽悠就让老师做出决断,承担道院乃至灵域至秘被窃的风险?

    “我的誓言能值几个钱,老师也太抬举弟子了。”

    十三郎自嘲又或嘲讽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要么大家登山都不成功,自然就不用再为**心;假如我成功,老师一剑把我砍掉也就是了。”

    “……”

    大先生想骂骂不出口,想打下不了手,面对山岳崩塌也不会皱下眉头的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这倒是个办法。”

    院长此时却平静下来,望着十三郎说出一句令大先生震撼莫名的话。

    不等大先生抗议,他又道:“真要是那样,你会不会有怨言。”

    十三郎严肃说道:“弟子即为道院学子,自当尽忠全义,哪有怨言之说。”

    院长说道:“有道理,那么在魔使面前,你打算如何作答?”

    十三郎骄傲说道:“这方面,弟子远比老师拿手。”

    “咳咳……”

    院长大感羞愧,连连摆手说道:“既然是这样,你随小桌子去吧。”

    十三郎一面答应着,颇有几分好奇地问:“老师,您就这么相信学生的话?”

    “什么意思?相信你的话?”

    院长大奇说道:“反正你又飞不掉,老夫不是把你关起来就是杀掉,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

    “……”

    十三郎顿时满头大汗,待要分说几句,大先生渐渐听出味道,冷笑道。

    “磨蹭什么,还不跟我滚!”

    “……”

    十三郎再次大惊,心想到底是老老师的眼光厉害,就大先生这智商,实在不是做院长的料啊。

    他朝院长施礼准备告辞,忽听院长说道:“老夫听说,你在打听紫依的下落?”

    十三郎霍然而惊,不可置信地望着老人,半响才回答道:“是!”

    老人神情淡淡,丝毫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你真想知道?”

    “是。”

    “登山成功,便可如愿。”

    ……

    ……

    嗯,差不多半章,下一章开始爬山!

    都在想办法刺激十三郎,有没有兄弟刺激一下老枪,让我把这段写好?

    恳请订阅正版,这就是最好的刺激。

    ……

    ……

第三百一十五章:踏须弥(一)

    道院有山,名须弥,传踏山成功便可羽化飞升,信之者颇多。

    相信传说的是普通人,在普通人眼里,道院随便拎出一名学子都可算做仙人,他们居住修炼的地方自然就是仙土,若有城,也就是仙城。

    若有山,便是仙山。

    学子们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相信上一次山就可成仙的鬼话,然而今天聚集在山下的学子们脸上,均带着犹如朝圣面仙的尊敬与狂热,仿佛在他们眼中,神秘的须弥即将广纳善缘,渡人称仙一样。

    清风掠过,身边渐有雪花飘落,人们静静地等着,时而仰头看看天空,纷纷在心里想,莫不是老天开了眼,要再降一次甘霖?

    “愚昧之徒。”

    何问柳走在碎石铺就却显得格外整齐的小路上,望着两侧仰慕尊敬期盼压抑又或是讥笑的面孔,心里默默地想。

    “原来荣辱寄于一身的味道,并不是那么好。”

    他有理由这样想,紫云大比后,那位横空出世引发无数雷霆雨骤的青年仿佛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人们的猜测虽然不少,但随着登山的日子临近,不少学子心中渐渐绝望,加之贾克未醒的消息早已被证实,人们将目光集中到唯一还拥有登山资格的他身上。

    通往须弥的路并不遥远,何问柳来到山下那个圆台,抬头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山巅,扫目周围。

    多数人都已到了。加上他,此次登山的学子总计四十三。因没有参加最后大比,何问柳排名最末。

    ……

    ……

    北国的冬天总来得早,虽是首日,老天似乎已憋不住性子,按捺不住想要展示威严冷冽的风情,刚才还是零星白羽。转眼便成了鹅毛一片。满空扑朔的雪花连接着天地,须弥周围的空间顿时显得浑然一体,仙意更加凝厚。

    参加登山的修士们没有再按照主、副将的分级排列。而是纯粹按照喜好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按照规定,自踏入圆台开始,他们就只余下一个身份:道院学子!

    换句话说。这里没有实力高低,背景区别,美丑好恶,哪怕你是个残废,也与其他人的起步相同,都踩在同一个台阶上。

    登须弥,唯一看的就是机缘。

    “残废也能登山,有点意思。”

    望着那个以往孤傲彷似身在云端、此时却因缺失一臂显得格外孤寂的身影,何问柳禁不住失笑。

    “萧十三郎只能断了你一臂,我却有机会踩死你。”

    心里这样想着。何问柳径直走过去,抱拳说道:“何问柳,见过夜莲仙子。”

    ……

    ……

    这是院长亲订的新规,为了体现道院一家亲的深情厚谊,所有参加登山的学子都要报出自己的姓名。且不准提及所在分院,可谓是虚伪至极。

    说它是新规,是因为以往虽也有登山之举,却从来没有如眼下这样规模隆重。院长大人觉得学子们不该彼此敌视,刻意立下这条让人哭笑不得的流程,有点像唱戏的报门儿。

    事实证明。院长大人的眼光的确有常人所不及,四十几人聚集在一起,不知是因为地方太小,还是因为学子们的脚太大身体太宽,百丈宽阔的圆台竟有容纳不下之势,若非一声声报门将气息略做调和,怕是更显局促。

    不同的是,何问柳报名时,目光只看向夜莲,仿佛在他眼里,圆台上只有她一人。

    一个残废的人。

    ……

    ……

    与月前相比,夜莲的身形显得单薄了些,一条空空的袖管垂落身侧,随风轻轻摆动,如少女柔荑在水中流动,惹人怜惜。她的神情也与以往不同,不再似往常那样骄傲,只余下空灵,或者是……

    “空洞!嗯,就是这种感觉。”何问柳心里想。

    听了何问柳的话,看到了何问柳的人,夜莲的目光落在何问柳脸上,却好似从他身体里钻透了一样,飘落到不知多远的天空。

    何问柳没有因此而恼怒,轻轻笑了笑说道:“错过与仙子切磋的机会,在下一直耿耿于怀,此次登山,定要与仙子讨教一番。”

    周围人的目光集中到这里,有些许震惊,更多的是好奇。

    他们知道何问柳,也看出其用意,事实上何问柳想做的事情,他们也曾动过念头,只是最终却压了下来,打算再看一看。

    大比的过程人尽皆知,人们都知道夜莲从未施展任何神通,几番获胜凭的都是法宝。如今她那五朵莲花都被萧十三郎毁了个干净,少了一条胳膊,还剩下什么?

    修为?这里哪个人没有。

    没有人否认夜莲的天赋,没有人认为她不懂道法,假如时间往后推个十年二十年,或许夜莲会再次崛起,重新成为需要仰望的存在。

    眼下么,时间只过了一个月,任谁也无法在这么短时间恢复元气,曾经啸傲道院无人可触及、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的万世之花,已经坠入凡尘。

    假如……假如这个时候补上一脚,该是何等令人神往,而又热血沸腾的快事!

    践踏圣洁与高贵,历来就是人性中最渴望、最卑劣,且最为隐秘的**,仙人的**不会比凡人差,只会更强。

    “她能怎么样?说几句狠话?”

    很多人都这样想,包括何问柳。

    带着疑惑与好奇,他听到了夜莲的回复。

    “想让我杀死你?”

    ……

    ……

    登山不是大比,更不是打斗厮杀,然而公告中早已提到,登须弥山并非毫无危机可言。相反。以往登山者途中受挫负伤、甚至危机根本者比比皆是,端是令人警惕。

    此次登山与以往不同,可能会死人,至于去不去,全凭学子意愿。

    没有人不去,数千年历史,须弥山早已被人们传扬得无比神奇。人们都知道,一旦能够踏山成功,极有可能会带来最接近仙缘的奇遇。是真正一步登天的机会。与此相比,万众瞩目乃至创造道院历史等等,反而是最不为人着重的虚名了。

    前程令人向往。大家同时还都记住了一点:登山之路绝非坦途,可能会充斥着危机之外的阴谋。

    需要提到的是,须弥山不同于普通的山,上古法阵开启后,入内之人与外界便失去联络,即便是如尊者那样的大拿也无法窥视其中。为了保障安全,学子们每人都领到了一块道院特制可沟通阵法的玉盘,留下各自气息后,外界之人可根据玉盘判断学子的位置。最最重要的是,当有人觉得力有不逮想要放弃时。只需输入法力便可将玉盘激发,从而脱离这个类似于**空间的所在,返回这个圆台之中。

    单从功效上看,这快玉盘几与传送无异,不过它仅能用于此地。不存在被盗用的可能。此次登山人数众多,为了赶制更多玉盘,整个紫云都被调动起来,甚至连其他分院精通阵法的学子教习也在其中,堪称一项耗费颇多的大工程。

    这样的情况落入有心人眼里,可想而知会带来什么后果。

    龙有龙途。鼠有鼠道,如今不少人,甚至所有人都已知道,登山实际上是为了得到某种认可,然而被认可的人只可能是一个,这么多人上山……结果会如何?

    假如人数少一些,或则只余下自己一人,被认可的机会……会不会大上很多?

    外界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尤其是眼下道院处于纷争的紧要关头,若说大家会手拉手友好互助一起去爬山,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不管怎么样,夜莲的话都显得太过直接,太过彪悍,太过嚣张与强蛮。

    杀人?这里每个人都想,可你不能说出来呀!

    就算说出来,也不能当着万千紫云学子的面说出来呀!就目前的情形看,假如萧十三郎不能出现,何问柳便是紫云城唯一的希望,当着大伙的面这样说,分明就是打脸。

    有意无意之间,人们似已忘记了刚才的判断,夜莲说出要杀人,就的确具有杀人的实力一样。

    疑惑中,何问柳笑了笑说道:“仙子若有赐教,在下随时乐意奉陪,只是仙子如今的情形……”

    “萧十三郎虽然无耻,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效仿得了,画虎类犬,平白让人耻笑。”

    夜莲冷漠的脸孔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的声音说道:“他肯定会来,就算是求死,暂时也也轮不到你。”

    何问柳微微一愣,随即悟出夜莲所指,正想反驳间,神情忽变。

    “得得,得得……”

    坚蹄踏地的声音徐徐传来,在空旷的山野中显得格外清脆,远方渐渐有些骚动,随即如浪涛一样朝此方席卷,片刻便化作一片轰鸣

    “十三少爷,真的是十三少爷!”

    “他怎么还没死?”

    “滚,你全家死了少爷都不会死。”

    “哈哈,我就说少爷没事,亏你还和童师兄那么熟,一点音讯都不知道。”

    “呸,那家伙整天哭丧着脸,害得我跟着提心吊胆。”

    “那是你蠢,我就说吗,少爷连天劫都能击退,哪在乎什么叱念神雷!”

    “吹,继续吹,有种你试试。”

    “别管那个了,且看看少爷怎么踏山成功,再狠狠抽那帮孙子的脸一次!”

    “就是就是,十三少爷,干掉他们!”

    “蠢货,登山又不是比斗,什么叫干掉他们。”

    “管他那么多,老子叫得开心。”

    沉寂的空间被燃爆,原本沉闷的旷野好似突然涌进来千军万马,嘈杂的声浪汇集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在叫好,又有谁在咒骂。

    空中舞动的雪花飞得更急了,似乎因为兴奋,又好像受到惊吓,它弄不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何之前还安静一片的天地突然间狂暴起来,且透出一种鲜活。

    人群朝一个方向簇拥,又渐渐散开,目光所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雪白硕大的驴头,瞪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顾盼自得。

    被如此多崇拜仰望的目光注视,夔神的自尊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也不管周围人看的是不是它,说话的对象又是谁,不时打着响鼻儿或是哼哼两声,好似在回应四方。

    每逢大雪,最高兴的莫过于大灰,它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美容的机会,雄壮到令人发指的身躯在风雪中踩着精准的节奏,一块块肌肉有力弹动,好似要从皮下跳出来一样。以至于明明是一头憨傻痴呆的蠢驴,大灰却生生走出几分万马齐鸣似的慷慨与激昂,引发新一轮惊叹颂扬。

    “瞧见没,少爷就是少爷,别人靠脚走,咱们骑马!”

    “这是马?是驴好不好。”

    “管它是马还是驴,仔细看着,那可是超过四级的魔兽。”

    “是啊,就这身子骨,上个山还不小菜一碟。”

    “这叫谋略,未出发,十三少爷便领先一筹!”

    喧嚣激荡中,大灰竭力做出冷峻的表情,四蹄在地面依次敲打,穿过人群徐徐行至那个圆台。

    与那头张扬的驴相比,其背后的青年就显得安静很多,他的脸色依旧带着苍白,眼神也不如以往清亮,好似大病初愈,犹自提不起精神。唯有标志性的笑容不变,温和中透出几分狠毅倔冷的味道。

    “大家好,大家早,我又来晚了。”

    安坐在驴背上,十三郎嘴里说着愧疚的话,眼里却没有一丝愧疚的意思,朝周围抱拳打着招呼,待其目光落到夜莲花与何问柳这里,不禁有些好奇。

    “何师兄这是干嘛呢?非诚勿扰?”

    ……

    ……

    必须承认,他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圆台不算大,何问柳与夜莲离得不算远,周围人群整齐排列,目光所集,可不就恰似于牵手迈进某个坟墓的场景?可惜的是,周围的人都听不懂十三郎什么意思,仅能从其眼神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咳咳……萧兄……别来无恙。”

    何问柳略显尴尬,抬手抱拳说道:“恭喜萧兄身体康复,在下正与仙子约战……”

    “你不够资格。”

    夜莲打断了他的话,不屑说道:“装都装不像,退下!”

    此情此景,纵然何问柳心比天高,也不能不承认自己的确挑错了时候。脸上顿呈囧态,他正想说点什么撂个场子,忽听十三郎说道。

    “装什么装不像?难道是装逼?”

    不待别人从震惊中清醒,他郑重地点着头,感慨道。

    “何师兄选错对象了,这方面,谁也不能与仙子相比,因为她根本不用装,就是个逼!”

    噗通一声,卖弄风情的大灰一头摔倒,险些撞烂了鼻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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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枪!!

    ……

    ……

第三百一十六章:踏须弥(二)

    见到夜莲被辱骂,周围的人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同情怜悯,也没有对十三郎毫无学子风范的恶行行径而鄙夷愤慨,而觉得兴奋。

    虽明知道两人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火星撞地球的戏码,众人还是忍不住暗暗叫好,甚至小有期待。

    矛盾永远是人们极力回避却又孜孜以求的东西。

    回避的是自己,求的是别人;或者换个说法,回避的是风险,求的是利益。

    假如矛盾发生在别人身上,又能给自己带来利益,那就再好不过。

    叫人失望的是,夜莲仿佛真的换了一个人,或者干脆将所谓荣辱之念彻底丢弃,仅以冷漠相对。

    她说道:“你应该知道了我的情形。”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我知道,你比一个月前更强。”

    众人大惑大惊,继而生出几分庆幸,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何问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如今谁都知道十三郎是什么人,清楚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只是,无论他们心里如何猜想,也没有办法找出夜莲比以往更强大的理由。

    夜莲说道“那你就该明白,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的没错,反之亦然。”

    十三郎神情不变,平静的语气中透出的是无尽之刻薄与寡毒,锱珠必较的小人嘴脸。

    “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而且我还知道。替身傀儡只能用一次。”

    他不再给夜莲机会,从大灰身上下来迈步走向迎过来的严萌等人,说道:“也不知道寻个坐骑,起码可以代步。”

    “我又没有这么漂亮的大马。”

    萌妹子脸上红霞尚未散尽,粉嫩的小手揉着大灰的脑袋笑道:“把它借给我吧,回头让师尊还个更大的。”

    大灰不屑扬起头,骄傲的脸上极力做出前辈高人面对晚辈才有的冷峻与无奈。身体实则已酥了半边。它的前蹄有力地在踱了两下,好似再说:“谁他吗能有我壮。”

    “不用借,待会儿和哥哥走一块儿。叫它把你坨着。”

    十三郎拍拍严萌的脑袋,回过头朝何问柳说道:“何师兄可愿与我们一道?”

    何问柳微楞,看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傻子。

    登山既然有风险。相熟学子抱团同进便是最佳选择,尤其是来自同一分院的学子,理应不离不弃。十三郎闹不清何问柳为何会如此表情,好生惊讶不安。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特白痴的那种。

    “哥哥,你有没有做过功课啊!”

    严萌不满且关心的瞪他一眼,说道:“进山之后就会自动分散开,谁也不知道会和谁走在一起,又或是独自一人的。”

    曲回说道:“呵呵。萧兄艺高胆大,不屑于理会这些。”

    “有这一说吗?”

    十三郎好生尴尬又好生埋怨,暗想老爷子未免太不负责,这等细节都和我讲。抬头看了看远方,他说道:“须弥山。好像不大啊。”

    柳若衣看了严萌一眼,语气微酸说道:“那是在这里,进入之后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且神念探查难超百米,萧兄若是想寻人,怕是不太容易。”

    “还不止啦。据说有些地方布满迷幻阵法,人在其中都很容易迷失心性。”

    严萌惋惜说道:“这匹大马是魔兽,影响更大。”

    大灰顿时有些不乐意,狠狠瞪了她一眼。

    “先进去!”

    不待夔神反抗,十三郎便将它收入兽环,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眉头渐蹙。

    “假如恰好与夜莲一路,切记要后退三步。”

    他又看了看严萌,说道:“那条大蛇被她弄没了,会不会很麻烦?”

    严萌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瞬间被甜蜜包围,小心翼翼说道:“不怕不怕,师尊给了我这个!”

    说着话,她伸手摸向胸口。

    “嘘!”

    十三郎赶紧拍开她的手,说道:“别让人看见。”

    “看不见的,呃……”

    严萌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霞飞双颊,冲口朝周围痛斥。

    “看什么看,没看过……那啥呀!”

    ……

    ……

    “咔嚓!”

    人已到齐,正当学子们各自收敛心神,为即将开始的入山做最后预备时,天空陡然响起一道炸雷,未等所有的人抬起头,剧变随之发生。

    大地仿佛裂开一道口子,无边红云从地下朝天空飙射,瞬间便将须弥山的天空占据,若不是在场的都是修士而非普通凡人,定会以为这是火山喷发,又或是天空被点燃。

    红云带着难以想象的灼热,翻滚沸腾着朝周围蔓延,其势头仿佛马上要冲到人们眼前,随即却被一道环绕着的无形屏障所阻隔,如无数烟骑一头撞上了墙,发出震天之轰鸣。

    火云之下,更多的黑烟随之弥漫,伴随着声声狂啸嘶吼,以破天之势直上九天,将本已咆哮的火云惹得更加愤怒,好似要沸腾起来。

    无形屏障承受了更多压力,渐渐在海啸般的声浪中显出形状;九条盘龙之柱直射云霄,彼此链接成一圈,将黑与火牢牢锁死在里面,虽面对堪比天怒的冲击,犹自巍然不动。

    剧变发生得极快,从人们听到声音开始不过三息,须弥山便已彻底淹没,眼前好似悬挂着一个被黑烟弥漫的巨大太阳,且不断挣扎咆哮想要摆脱束缚冲到人们眼前,碾碎这一群无知蝼蚁。

    山下集体骇然失色,不少人面色惨白,心神完全被恐惧所充斥,几欲掉头而去。更有人两腿颤颤好似要膜拜天威。嘴唇哆嗦着,说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祈语。

    “五灵聚煞,九宫镇仙!真的是九宫镇仙大阵!”

    袁朝年一直默不作声的跟着十三郎,此时才骤然惊呼起来,两之眼睛闪烁着精芒,与无法形容的狂热与贪婪。

    “镇仙?难道不是镇魔?”

    十三郎同样为眼前的情形所震撼,两眼盯着看起来好似伸手便可触摸得到的你层光膜。略有些失神。

    “灵修布阵,怎么会用这么忌讳的名字。”

    “因为……”

    袁朝年尚未来得及回答,山内剧变再次发生。无数利刃撕开空气的尖啸声中,一道道剑光、枪影,刀芒乃至五花八门所有能想象得到的齐形兵刃从地底飞出。劈斩掠撩冲入红云黑火之中,掀起更多风浪。

    绿气再起,黄芒又聚,当一层宛如地面整体拔高的厚土之意浮现后,一声足以令万灵颤抖的嘶鸣怒吼冲天而起,声音中透出的,是几可藐视苍穹的不屈之意,是万年、十万年、百万年也不会有半分改变的愤怒与呐喊。

    这些并非主要,真正让人们从灵魂觉得恐惧的,是那声音中带有染红一方世界的滔天杀戮。是亿万生命都不足以泄其忿、解其怨、化其仇的誓言。

    哗啦!

    嘶鸣怒吼响起的那一刻,人群瞬间扑到一地,数千围观学子,能保持站立者十不足一,就连参加此次登山的道院天骄之中。也有不少人当场跪拜。仿佛在那道声音之下,非此不足以表达恭敬,非如此,便不能解除心头恐惧一样。

    “八方朝拜!这是仙人才有的威仪,传说一定是真的,须弥山下。的确封印着一只神兽,或者是堕落之……”

    袁朝年的双眼都因激动变得通红,忽然想到自己的职责,拉了拉十三郎的衣袖,轻声说道:“萧兄,五灵之中,金火最易沾染煞气,木灵易致幻,厚土看似安全实则最为冷漠无情,黑水……”

    他惊呼道:“萧兄,你怎么了?”

    “我,没,事!”

    十三郎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仿佛从灵魂中迸出这几个简单的音节。深深吸入一口气,他强行将心头的那一抹陡然强盛起来的不祥预感压下去,又传出一缕神念将哑姑略做安抚,说道:“你继续讲,那条路好走?”

    袁朝年苦笑说道:“没有好走的路,只有最适合自己走的路。以你的肉身强悍程度,如果让我来说,反倒是常人最为畏惧的、带有剧毒恶瘴的黑水之地更合适通行。”

    略想了想,他又叮嘱说道:“不管那条路,萧兄需要谨记的是,五行不过是开始,踏须弥步步皆危,处处皆险,又有这么多人……任谁也无法完全以力破之。若是缘分不够,切记要控制好贪念,不要逞强行事。”

    “不是各走各的路吗?”

    “那是开始,最终还是要碰到一块儿的。”

    袁朝年神情凝重且透着苦涩,说道:“这一次,能活着出来的人,我看不超过三成。”

    “这么严重!”

    十三郎被他吓了一跳,心里不禁对院长的决定产生几丝怀疑,暗想老头子到底是为了什么,非得折腾这样一次注定充满阴谋杀戮的自毁之旅。

    疑虑中,他还有更大的疑惑难以释怀,忍不住问道:“袁师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以我看,你早就具备进入内院的资格,为何迟迟……”

    他与袁朝年的关系甚为奇特,彼此都明白对方不好惹,却又都不愿意说破。如今登山在即,十三郎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连须弥山都知道得如此之多,再也按不下心中好奇。

    “咳咳,我是身不由己,其实我估计大先生他们心里都有数,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袁朝年苦笑着给出回应,说道:“萧兄不要再考虑我的事,若是顺利获得仙缘,无论你想知道什么,袁某一定如实相告,不会有半分隐瞒。”

    “呃……”

    十三郎正想说点什么,眼前情势突然大变,五色之光如同被一只巨手所按,交错扭曲着被无情镇压在山内。空中随即传来院长苍老的声音,仿佛在叹息。

    “上古阵法已开,学子速速入山,破须弥!”

    ……

    ……

第三百一十七章:踏须弥(三)

    一片宁静。

    宁静的天宁静的地,宁静的虫蛇宁静的草洼,宁静到蚊虫嗡嗡都清晰可辩,令人几以为身在梦中。

    一道亮光闪过,十三郎略一趔趄后迅速站稳,随后便被周围的景致弄傻了眼。

    居然是沼泽?

    有柳若衣等人的提醒,十三郎明白了须弥山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秋猎之地的存在,对这种穿越时光隧道似的经历并无多少陌生。然而任凭他如何去想,也无法将登山与沼泽联系到一起,顿时便有些愤怒。

    “一群老不羞,这不是忽悠人吗!”

    他骂的是院长,或者大先生,其它道院教习等等;那些人里面不少都有过登山经历,均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架势,半点口风都不愿吐露。若不是袁朝年送人情,他怕是连什么五行大阵也不知所以,怎能没有怨言。

    “到底为什么呢?”

    前辈做事必有其道理,虽偶尔会故弄玄虚,想来总不会在这等大事上犯浑。十三郎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将心思转向别处,略有自嘲。

    “难道是幻觉?”

    挥挥手踢踢脚,不小心吓着水丛里的一只碧蛇,嘶嘶叫着连窜带蹦而去,抑不住被干扰一次捕猎,恶狠狠回头瞪他几眼。

    愣愣地打量了那只好奇与惊恐兼存的碧蛇半响,十三郎略一思索,随手便将胖胖放了出来。

    天心蛤蟆横空出世,那条碧蛇顿时失去威风。狼狈万分想逃,哪里还来得及。

    “不是幻境。”

    千变万幻,胖胖的胃口绝对假不了,望着大快朵颐的胖胖,十三郎唉声叹气,好一番自怨自怜。

    “不是幻觉就好,起码不会再做一场大梦。”

    抬头看看远方。一座仿佛要顶着天空的黑影虎踞龙盘,辨不出究竟有多远。

    想必,那才是真正的须弥山。

    试试脚下。看看周围,尝试一下神念,试验一番法力。十三郎一丝不苟地将远行准备做足,这才彻底放下心,将大灰重新唤出。

    倒不是他耗不起这点体力,而是相信在神念无法发挥作用的环境里,妖兽的直觉往往比人类要灵敏准确得多。从胖胖和大灰的反应可以看出,天心蛤蟆对这个地方持有警惕态度,应有某种难以察觉的危机才对。

    “要是小白在就好了。”

    寻思了一下,十三郎放弃了用飞蚁探路的打算,决定自己先趟一趟。

    蚁后留在落灵进化,他身边仅仅保留了数十只最强悍的飞蚁备不时之需。眼下行程刚刚开始,犯不著耗费这种“短命”生灵。

    “我靠!这啥地方……”

    久未开口的大灰一出来就爆了粗口,尚未来得及表示震撼,远处哗啦一声响,又一道亮光闪过。随之有一条身影狼狈钻出,险些摔倒在水坑里。

    沼泽世界,又多出一名观光客。

    “萧十三郎!”

    来人比十三郎更紧张,身形略稳便忙不迭地祭出法器,生怕周围有人偷袭一样。然而在看清周围景物,发觉自己竟与十三少爷一路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惨白,眼里闪烁着绝望与惊恐,几乎当场便想掉头逃跑。

    随便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曾亲眼看到十三郎的战斗,如何跑得过他!

    “不要杀我!”他大声喊道。

    ……

    ……

    来人并非什么脓包饭桶,而是学子中拥有莫大声名,第七分院主将:乐笙!

    “我有这么可怕?”

    对乐笙的反应,十三郎好生无语;他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这般杀戮魔头形象,再说了,这是探险,又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不起的宝物,犯得着匕见于图未穷?

    “乐师兄好,一起走?”

    随着实力的增长,无论是谁,目光都会自然而然变得高远,以往耿耿于怀的事情,竟也变得不再重要,心情平淡了许多。

    历天劫而重生,十三郎对诸如乐笙这样的所谓骄子已实实生不出什么敌意,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第七分院乃火尊所率,刻意留心所致。

    谈不上友善的邀请没得到回应,乐笙警惧的心情却略有缓解,连忙抱拳恭声道:“师兄慢走,小弟……走这边。”

    他随手指着一个方向,随即发现那里正好与须弥山背道而驰,神情顿时变得尴尬。

    “咳咳,小弟……”

    “随意吧,我先行一步。”

    十三郎有些无趣,懒得再与他说什么,召来胖胖跳上大灰宽阔的脊背,扬长而去。身后留下乐笙呆呆相望,恍惚听到大灰发出冷哼。

    “不识抬举。”

    “这可咋办?要不干脆回去?”

    乐笙愁苦着脸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咬牙举步,远远吊在十三郎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此时,在这片沼泽的其余几个方向,远离十三郎与乐笙之所在,也有学子从失神中清醒,纷纷收拾心情,或三三两两或单独上路,或私谋密议或心照不宣,皆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行。而在沼泽的中央,以及几处水草淤泥格外浓稠且散发着恶臭气息的所在,地下渐有骚动,并迅速朝周围蔓延,开始形成几条箭头。

    ……

    ……

    一片高低远近不同,几乎看不到边际的嶙峋巨石前,何问柳遥望着横亘天际的须弥山的影子,微微有些皱眉。

    一只绿色小鸟扑闪着翅膀,正想飞到更高处观察一下这个陌生的环境,昏暗的空中突有一道闪电落下,鸟儿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瞬间便被烧成焦炭。跌落在巨石中的某地。

    “厚土之地,神念不能极远,又不能飞行,着实有些麻烦。”

    以他所在的位置看,那些巨石间并非没有可容下一人的空隙,然而一来身在其中很难辨明方向,二来何问柳知道。这种看似简单的走法必定有着难以估测的风险。如果有可能,他宁愿顺着巨石之顶逐次而行,因视野比较开阔。面临危机时,不至于全无反应时间。

    “假如雪鹤之翼在,刚才那样的高度。只要谨慎些,还是勉强可以飞行的,起码可以应急。”

    想到那对雪翼,何问柳眼中流露几丝怨愤。

    “不知萧十三郎走的是那条路,还有夜莲,为什么萧十三郎会说她的实力更强?”

    这些杂念只是略闪了闪便被他强行驱除,何问柳明白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开始着于眼前的难题。

    思考良久,何问柳终究没能寻出什么简便之法,唯有将心思收拢。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钻进石丛,摸索前行。

    与沼泽中的情形类似,石丛周围也有不少学子纷纷现出身形,或结伴商谈或单人行走,渐次加入到探索奥秘的队伍里。

    学子中。一条体型宽大如同小山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原因是,他居然没有动用丝毫灵力,赤手空拳便轻松爬上块块巨石,如同一只轻灵的猿猴。

    “法体双修!”

    第一次发现冉不惊的秘密,不少人心头大凛又忍不住好奇。暗自想以他的体格若是与人肉搏,谁能承受得起。

    ……

    ……

    一片荆棘密布的丛林,柳若衣巧遇曲回,正彼此商量着如何穿过,不远处竟一口气浮现出六条身影,彼此交谈打探几声后,构成两个三人组,分居两人左右。

    丛林烟雾弥漫,无法判断其中藏着怎样的凶险,另外两组学子彼此观望一阵,最后都将目光落在柳若衣两人身上,略显不善。

    “运气真好。”曲回苦笑说道。

    柳若衣神情依然淡淡,说道:“呵呵,我们还算好了,起码不是独自一人。”

    曲回凝重说道:“不知道萧兄他们怎么样。”

    柳若衣回应道:“萧兄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萌萌……”

    曲回认真想了想,说道:“她有蛮尊亲赐之宝,只要不遇到夜莲等有限几人,当可无碍。”

    柳若衣摇头说道:“若是夜莲,反倒不会有性命之忧,就怕是那几个……”

    曲回好生惊奇,问道:“师妹又从何而知?”

    “因为我是女人。”

    柳若衣叹息一声不愿再多讲,转而说道:“还是不要想这些了,你我处境谈不上美妙,还是专注于眼前吧。”

    曲回对此大为赞同,两人又商量了几句,便在两侧之人的注视下钻入丛林,很快便消失了身形。

    ……

    ……

    须弥山下还有山,一座火山,热气弥漫仿佛随时会喷发的真正火山。

    地面山石坚硬如生铁,滚烫如烙铁,尖锐如玄寒之铁;周围的空气里透着一股焦灼的味道,吸入身体里,好似要将肺叶烧穿。

    这里与其它几处不同,出现此地的七名学子距离都不远,上山的路也只有一条,且极为狭窄。

    “你想干什么?”

    严萌望着傲立与山前挡住众人的夜莲,努力挺着胸膛,身体却按照十三郎的吩咐小意后退几步,说道:“我不怕你。”

    “我又何须你怕。”

    夜莲根本没有看她,目光从另外五名学子身上掠过,淡淡说道:“魑魅之徒,退下!”

    几人神情微变,脸上呈现出羞恼愤怒的神情,一时却不敢与之冲撞,纷纷驻足不前。

    “你……你什么意思?”

    严萌虽然单纯,却不是傻子;早在夜莲尚未出现前,她便已察觉到不妙,心里正在凄苦无助的时候,偏又发现自己竟与夜莲同路。萌妹子一面哀叹造化不公,几乎动了想要激发玉盘离去的念头。

    偏这个时候,夜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令严萌大为不解的同时生出许多别的念头。看着夜莲冷对天下的身形,再看看那只飘荡的袖管,小丫头突然一阵心酸,莫名有些悲伤起来。

    极力让自己的表情凶狠一些,决绝一些,她说道:“别想利用我对付哥哥,你得逞不了的。”

    夜莲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上什么味道,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跟着我,我带你上山。”

    ……

    ……

    做个互动吧,须弥山里镇压的究竟是什么,前文有过提示,很明显的喔。

    猜到的朋友发个书评,奖励多多。

    ……

    ……

第三百一十八章:踏须弥(四)

    “有蹊跷”

    闪着银光的风漩闪烁出弯曲的弧线,沿途不断有碎鳞肉片四散飞出,再落入水中。更多体型更小的草虫小鱼嗅到血腥的气息,迅速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将其分食一空。

    无论威力还是精准程度,十三郎都比以前更上一筹,然而此时的他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踯躅不前。

    沼泽中行进不足十里后,他便遇到了这种外形与泥鳅有几分相似的游鱼,且数量越来越多,渐渐成群结队甚至成片出现在周围。不同的是它们的体型更长更细,偏向于水蛇,嘴里长满细密的尖牙,鳞片坚硬到令人发指,远非寻常妖兽所能及。

    它们的颜色灰暗,体表仿佛涂抹过油脂一样,极其滑溜难擒。脊背上生着两片侧鳍,拥有在空中滑翔甚至变向的能力。

    真正可怕的是,它们拥有普通妖兽无法想象的凶悍性情,几可与受蚁后指挥的飞蚁相提并论。面对两只拥有上古血脉的强五级妖兽,这些小东西毫无畏惧,视大批同伴的死亡于不顾,不断朝这个奇特的队伍发起冲击。

    普通灰鱼尚不足论,那些体型稍大约如筷子长短的部分,已经能够撕开大灰的皮毛;其嗜血程度更让人望而生畏,无论是猎物还是同类,只要出血,必定会被周围的灰鱼撕成碎片吞入腹中,连骨头都不放过。

    开始的时候,大灰与胖胖对这种送上门的美餐还抱着嬉戏甚至欢迎的态度。两个大胃王放开胸怀,一边赶路一面贼吃海喝,忙了个不亦乐乎。

    很快它们就乐不起来了,随着大量灰鱼被灭杀,水洼草丛仿佛一片片被风吹倒的树林,四面八方都有这种令人厌憎的生灵纷沓而来;远远看去,好似整个沼泽都被带动。齐齐涌向中央的那个点。

    嘶嘶索索的声音聚集到一起,给人的感觉入千万之蚂蚁在皮肤上爬行抓挠,寒意直碜入人的骨髓。

    与世界为敌!

    走在沼泽之中。这是唯一余下的感受。无论两大奇兽怎么杀,怎么表现凶猛悍狞甚至释放凶兽特有的威压,都不能令这些小东西驻足。前进百余里之后。一人两兽发现,自己已陷入由灰鱼组成的汪洋,非沧海一粟所能形容。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前方路途漫漫,假如一直按照现在的情形持续下去,别说大灰与胖胖两个,就算十个,二十个,最终的结果也只有一个,被分尸。然后被分食。

    ……

    ……

    “不行啊!咱们回头吧少爷!”

    五十里的时候,大灰已不再欢嘶雀跃,八十里的时候,它的眼神变得凝重,九十里。大灰开始咒骂。

    百里将至,大灰干脆装怂投降,哀求的语气恳请十三郎放自己一马,或者干脆把自己收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落得个清净。

    胖胖比大灰刚烈,长舌依旧在空中闪烁不停。每次出击总能卷会几条,甚至更多。然而纵然它的胃通往外星球,这么一路吃下来,终究也会有吃饱的时候;再说灰鱼虽然美味,吃多了也觉得腻,眼见周围闪烁如群星的眼睛,天心蛤蟆第一次为胃口太小而发愁,更为自己渐渐耗空的体力精力而羞愧,好生愤怒幽怨与。

    改变局势的是十三郎自己,发觉两兽已不能应付局势,十三少爷悍然出手,在沼泽中掀起一片宽达十余丈、咆哮肆掠足足十多息的飓风。…,

    天灾,绝对是天灾,周围数百米宽的水域被瞬间清空,残破的灰鱼尸体几可见天空都遮蔽起来,地面更肥狼藉等词汇所能形容,简直就是血海。

    仅此一次,粗略估计被他灭杀灰鱼数量怕有数万之众,假如过磅称量一下,非吨而不能形容。

    高阶修士、准确说是掌握大范围群攻法术的高阶修士,其杀伤力之恐怖可见一斑。试想在普通人类的世界里,单这次神通便足以改变一场规模上十万人的战争结局,修士之所以被视为仙人,由此也可得到佐证。

    施法之后带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暂时看不出最终结果。

    坏的是灰鱼更多了。沼泽上雾气并不浓重,加之一人两兽目力都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可看到的范围可不算小。放眼望去,连绵于水草不停闪烁的星点宽达十余里,且还有不断增长的趋势。

    好消息也有,灰鱼不怕死亡也不怕两大奇兽的威压,对十三郎施展的飓风却很畏惧,前扑的势头受到遏制,不再如之前那样疯狂。

    细细一想,十三郎很快找有因由,不是它的神通威力太大,而是其中包含着一丝天劫的气息,是让任何生物都为之警惧颤抖的天威。

    这种判断来源与乐笙,可怜乐主将很有先见之明,远远吊在十三郎身后,开始捡了不少便宜,后来便吃尽苦头。他的对灰鱼的杀伤力一点都不比十三郎差,但丝毫不能令其却步,此时不得不持续施法,还要要保持护盾不散,狼狈且苦不堪言。

    为了准确估计对手的能力,十三郎曾亲手尝试了一下,在不动用法力的情况下,居然有些难以捕捉。

    要知道,这可是拥有武灵实力的十三郎的手,什么坚愈钢铁之类的形容根本就是小觑,可想而知对那些修士来讲,除了不停消耗法力将其灭杀,再没有任何办法安然通行。

    问题是,杀得完吗?

    望着周围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一条条身影,和那一双双冰冷死寂没有半点感彩的眼睛,十三郎神情虽然不变,心里却不由得要泛起疑惑,与一抹淡淡寒意。

    “假如这就是上山前的考验,未免太难了些。后面没有什么险阻也就罢了。如果还有更难以对付的东西,那些学子该怎么过?”

    乐笙实力不说最顶尖,起码也是能列位中游,而按照十三郎估计,这位分院主将总能穿过沼泽,怕也要耗尽全身法力甚至丹药,再无应付的能力。须弥之行如果难成这样。以往那些人怎么能过得去?

    “是须弥本身发生了变化,还是老头子有意为之?假如是,到底图的是什么?”

    左思右想没个头绪。十三郎一面保持警惕对付着那些格外勇猛的灰鱼,心头也随之渐渐沉重起来。

    “别的地方想必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严萌他们怎么样。能否应付得了。”

    正思量着的时候,心中陡然传来一股悸动,十三郎的眼中精芒爆射,猛然抬起了头。

    “又来了!”

    一声尖锐仿佛可撕裂天空的啸鸣从须弥山的方向传来,正是他尚未入内时听过的那道嘶吼,不同的是,此时身在阵法之内,嘶鸣中的愤怒更加明显,俨然如响在耳边一样。

    隔着如此远距离,十三郎都能体会到那种藐视天地的不屈之意。心神好似要与之共鸣,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狂吼一番,将胸中的淤堵彻底发泄出来才肯罢休。…,

    声音持续的时间不长,甫一发出便有滚滚雷声响起,如一座座山峰朝下镇压。生生将其夯进大地,不甘地沉寂下来。

    若是仔细辨别,那些雷鸣之声听起来,好像是龙吼。

    十三郎心头再次涌起不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一样,神情越发凝重。

    “到底是什么?难道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神兽之魂?假如真的是它。谁能有本事将其收服,怕是院长也不行啊!”

    十三郎无法准确估量院长修为,但这不妨碍他对发出啸音的那个东西做出大致判断,再它看来,此物尽管显得后力不继,然而从那股瞬间爆发的气势来看,几可獴逻真君相比。

    这样的“东西”,哪怕它被镇压万年,甚至更久,又哪里是几名学子可以收服?

    简直是扯蛋!

    眼前的形势容不得他多做思量,那道声音响起之后,周围的灰鱼仿佛受到什么,陡然间变得狂暴起来;从地面到两米高的空中,铺天盖地的灰色身影穿梭而来,以亡命姿态朝他猛扑。

    “我的个天啊!欧昂!”

    大灰一声悲鸣,不用十三郎指挥便将夔神鼓吐出,双蹄交错,连擂三声。

    “咚咚,噗!”

    周围百米之内,生生落下一片整齐的由鱼构成的雨,夔神鼓被大灰一击而破,硬是砸穿一个大洞。

    “**!”

    十三郎勃然大怒,一把从大灰嘴里抢过夔神鼓查看,随即发现它比以前缩小了一圈,且显得单薄暗淡,好似……

    “你……你把它……消化了!”

    大灰无辜点点头,目光哀怜祈饶又带点得意与贪婪,分明是在说:“反正也烂了,就赏给我吧。”

    “这都能吃?它可是法宝啊!”

    十三郎瞠目结舌,因那道声音引起的震撼都被冲淡不少。望着咧开大嘴傻笑的大灰,再看看同样咧开大嘴的夔神鼓,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可有用?”

    鼓声与惊龙吼同时响起,他无法辨别大灰有没到神通进化的好处,从其神情判断,好像亏本也不是太多。

    大灰赶紧点头,称着十三郎不注意,一口又将那面烂鼓夺回去吞到肚子里。这下好了,估计他也死了心,再不会吐出来。

    “算了算了,没了就没了吧。”十三郎叹息几声也只好作罢,愤愤说道:“多出点力,不然扒了你的皮重新做一个。”

    “呱呱,呱呱!”胖胖立马表示赞同,很为大灰的卑劣行径所不齿。

    正这么说着,忽听身后乐笙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好似一名脱光衣服的无辜少女,眼前却有十几名大汉一样凄惨。

    “萧师兄,萧大哥,十三少爷……救命啊!”

    ……

    ……(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一十九章:踏须弥(五)

    “师兄救我!”

    泥泞中,乐笙深一脚浅一脚,姿态活像一名崴脚老太,哪还有半点修士风采。半日不到就被逼到放下颜面请求援助,可想而知,这片沼泽给人的压力有多大。

    “乐师兄可是想与我同行?”

    望着脸色惨白一路追上来的乐笙,十三郎有些好笑,说道:“要出力的。”

    乐笙连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在下一切唯萧兄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那就走吧。”

    “呃……好……”

    乐笙微愣,似对十三郎如此轻易便答应其请求感觉意外,甚至还有些警惕的味道。好在他马上醒悟过来,赶紧将心神按下,接替十三郎的工作将漏网之鱼清理干净。

    十三郎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是让他等一等,容自己将周围被震晕或死亡的灰鱼收入一个专门的储物袋,稍后再一起出发。他清楚眼前局势虽然凶险,但还不至于让一名主将狼狈到这种程度,乐笙之所为,是因为确认十三郎不会杀他,自然生出借势惜力的念头。

    话说这本就是理所当然,在面对难以抗拒的外力时,人类往往能够放下隔阂间隙协同作战;至于当这一切过去,面对利益分配时候何种嘴脸,那是另外一码事情。

    “难道这就是院长的意图,让大家协同作战,培养出惺惺战斗情谊?”

    这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十三郎很快便将其驱逐出去。他最清楚这种仓促构成的队伍潜伏的危机有多大,乐笙与他之间因为有绝对的压制才不会引发矛盾冲突,放在其它实力相当的学子身上,没准儿还不如一个人单闯。

    三个和尚没水喝。至理名言。

    ……

    ……

    “萧兄要这些鲵惢做什么?”

    着急表现自己的价值,乐笙看了一眼正在大嚼的两只凶兽,神情震撼又有担忧,好意提醒道:“……这东西不能多吃。”

    从一开始乐笙就在观察十三郎这方的情形,结果发现这两个家伙足足吃了百多里路,焉能不为之惊叹,与惊恐。

    “泥梭?”

    十三郎反问了一句,二次求证后才弄明白那两个字。好生惊讶说道:“怎么这么复杂,为嘛不能多吃?”

    “谁知道呢,没准儿是老一辈故弄玄虚,反正外面很难见着这么丑的鱼。”

    用丑而不是用狠来形容。可以一窥乐笙对鲵惢的看法,眼里带着鄙视,他说道:“这东西煞气重,不好作为妖兽之粮使用。”

    “你才是妖兽,你全家都是妖兽!”大灰愤愤骂道。

    “……”

    “咳咳。大灰不懂事,师兄您接着说。”

    乐笙调整思绪,说道:“五灵聚煞,说的就是五行之地不断从地底吸收煞气。萧兄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生灵格外凶悍。几乎不怕高阶威压。这并非它们的本性,乃是被煞气所激而至。”

    十三郎点头。说道:“这不是好事吗?”

    乐笙苦笑摇头,说道:“好事要看程度,适当刺激一下自然是好,可像它们这样……”

    “这些鲵惢已经失去起码的灵智,唯一剩下的便是杀戮**与进食的本能,甚至会同类相残并相互吞食,否则的话,根本不能繁衍至今。”

    他的神情充满疑惑,不解说道:“按照常理,这两位早就应该……”

    十三郎顿时明白过来,立马朝大灰与胖胖下令,着他们只杀而不食,暂时停下进餐大业。好在两大胃王已经吃了个七八成,对这种虐宠行为倒也不是太抵触,否则的话,作为罪魁祸首的乐笙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让吃归不让吃,十三郎自己的动作却不停,依旧仔仔细细地将周围的体型完整的鲵惢收集起来,一一装进袋子里。

    “萧兄?”

    “先收起来看着,没准儿它们天赋异禀,不怕这种煞气也难讲。”

    十三郎心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哪里知道供养这两位大爷让小爷我多头疼,假如不是太不方便,我都想再去会一会那位真君老友了都。

    “萧兄且需谨慎啊,此地煞气不是一般的煞气,吸入身体不但不会轻易消散,还有可能逐渐侵染神智,最终让人疯癫也有可能。在下曾经多方打听,知道它乃是……”

    乐笙压低声音,仿佛周围有无数双耳朵在偷听一样说道:“刚才那道声音,萧兄可曾听到?”

    十三郎冷眼看着他,心里想你当我聋子吗。

    “咳咳,萧兄一定是听见了,不满你说,这所谓的五灵聚煞……是专为它而设。”

    “吸收煞气?!”

    十三郎真正吃了一惊,说道:“一万年!”

    “还不止,据说……传说……传闻……”

    “有完没完!”

    “是是是,据说这须弥山啊,可不是道院原有之物,而是存在于更久远的年代。只不过经历无数变迁之后才为真人所掌,甚至有可能……”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十三郎实在受不了他,淡淡说道:“乐师兄知道的不少,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乐笙微怔,发现自己确有些着于痕迹,干笑着解释道:“萧兄千万不要误会,在下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来时院长可曾叮嘱什么,又或是防范些什么。”

    交浅言深,用在此时的乐笙身上再合适不过;试想一下,假如院长大人对十三郎格外照顾,叮嘱防范一些意外危机的话,他又怎么会轻易说出来。然而乐笙既然这样问出来,十三郎自不能当他是白痴或是已经被煞气冲晕了头。好生寻味一番。

    “乐师兄的意思是……”

    “我很害怕。”

    乐笙凝重说道:“我怕此次登山是一场阴谋,我们这些学子修士,根本就是为了献祭而来。”

    “扑哧!”

    大灰忍不住狂笑,神情堪称妩媚妖娆。

    它觉得这货根本就是个二愣子。说话不经过大脑的那种。胖胖在一边连连摇头,神情高深莫测带着无奈,颇有几分高手风范。

    “乐师兄过虑了。”

    十三郎也有些莞尔,淡淡回应道:“根本没有理由,也说不通。”

    所谓献祭,十三郎多少有几分听闻,据说为了安抚某些沉眠的上古异兽或者凶魂,又或是得到某种庇护之类的原因。人们通过某种方式奉献生灵与魂魄,达成暂时性的和平。

    在那些偏远之地,一些崇拜神灵的古老部族之中,这种方式多有盛行。末法时代叫迷信。在这个修真世界里,它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换取力量的手段。

    然而不管这种传闻有多真实,十三郎决然不能相信道院踏山会是献祭,先不论之前就曾有人活着出入,就凭道院。恐怕没胆子将这么多出自名门的学子一次送出去当祭品。

    那是会翻天的!别说当代院长,紫云真人也罩不住。

    见十三郎不信,乐笙着急说道:“可是萧兄想一想,假如五行之地就如此恐怖的话。这些学子如何能够踏上须弥山?别跟我说之前那些前辈,他们现在是厉害。当初比我们强不了多少。照眼前的形势,你觉得可能吗?”

    十三郎说道:“也许是这里发生了变故。非院长所能料也没一定;我碰到过类似……乐师兄如果担心的话,为何不直接回去?”

    “这不是不甘心吗。”

    乐笙为之苦笑,说道:“踏须弥是何等难得的机缘,总不能没看清就跑,返程玉盘又不能试,这样回去的话……”

    后面没说出来的词汇很多,无非是丢人现眼,师门受辱,遭人耻笑等等,当然了,真正重要的是头一条:错过机缘。

    听了这句大实话,十三郎对他的印象改观不少,笑了笑说道:“说句师兄不爱听的话,假如传说中的神兽就是刚才听到的那一只,你我机会好像不大。”

    “何止不大,简直就是找死。”

    乐笙表情更苦,说道:“老实讲,在下早已对什么神兽传承不抱希望,只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怎么都放不下心思,至不济,总要看看须弥山长啥样吧!”

    忽然想到什么,他好奇问道:“萧兄为何那样说?”

    “哪样说?”十三郎比他更奇怪,反问道。

    乐笙抓抓脑袋说道:“刚才你说那一只,为什么不是那一头,那一条,那一个……莫非萧兄知道,它是一只鸟……”

    “我……我知道个鸟!”

    十三郎为之瞠目结舌,忍不住便爆了粗口,他心想这货的联想能力堪称冠绝天下,非我辈凡夫俗子所能及也。

    然而骂归骂,十三郎反过来一想,心里不禁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说是一只,而不是一头,一匹,一条……

    “神经病啊!”

    想了半天,他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暗骂自己不要被煞气冲晕了头,将思绪收拢起来。

    “赶紧走吧。”

    估算了一下收获,他发觉自己暂时不用再为两头蠢货的伙食操心,淤堵的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迈步跳上大灰的背,十三郎淡淡发出指令:“就像你说的,不管是什么,总要看看才甘心。”

    乐笙哑然,诚心赞美说道:“萧兄果然艺高胆大,举重若轻,淡定无双,英明神武……”

    “呱呱!”胖胖一阵鄙视。

    “奸佞之徒!”大灰文绉绉地说。

    ……

    ……

    “假如我想杀人,你根本没有使用返程玉盘的机会。”

    通往火山之顶的小路上,夜莲衣袂飘飘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不要浪费力气防范了,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

    身后不远处,严萌不服气地翻翻眼睛,回头看看那几名遥遥缀着的几名修士,叹了口气。

    抬头拭着额头的汗水,严萌说道:“我知道你比我强,可我肯定你还是斗不过哥哥;我还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还知道……”

    夜莲打断她的话,淡淡说道“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你是不是已经支持不住,想要休息了?”

    严萌顿时哑然,想要赌气说几句豪言壮语,抵不住双腿全身传来的酸麻疲累,颓然道。

    “是!可是……”

    “别可是了,休息。”夜莲吩咐道。

    ……

    ……

第三百二十章:踏须弥(六)

    严萌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莲说道:“带你过山。”

    “可是,为什么?”严萌又问。

    夜莲说道:“不为什么。”

    严萌再次问道:“那你干吗要带我?”

    夜莲不再理她。

    严萌警惕说道:“我不会原谅你。”

    没有回音,她又道:“你别想威胁我……还有哥哥,还有师尊。”

    夜莲干脆扭过头,好似在欣赏风景。

    严萌感觉无奈,丧气地说:“好吧,我就当你回心转意想做好事,你带我过山,我就不计小白的仇,好不好?”

    她认真想了想,又说道:“好像你吃亏点,这样吧,我帮你在哥哥面前说点好话,叫他不要太难为你,可以了吧?”

    听了这番话,夜莲终于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打坐休息的严萌,目光略显复杂。

    严萌有些紧张,说道:“你什么意思……干吗这样看我?”

    夜莲轻声道:“你多大了?”

    “一百……问这个做什么?”

    “一百……”

    夜莲叹息一声,说道:“真佩服蛮尊前辈,能把一百岁的人教成这样。”

    “你敢说我幼稚!”

    “你不幼稚。”

    夜莲轻轻摇头,说道:“能算出我让你跟着便是吃了亏,怎么会笨。我只是想不通,蛮尊前辈是怎么让你如此……”

    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神情忽冷。说道:“男人果然虚伪至极。”

    “……”

    严萌想说的话被她噎了回去,心里想这疯婆娘病得厉害,讲话驴头不对马嘴。

    夜莲不知道严萌心里想的什么,却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这个心思聪慧却未经世事的女孩定是歧视自己,不禁有些讥讽。

    “简单果然就是强大。”

    她的话越来越不着边际,严萌也听得越来越迷糊。干脆将杂念扔道一边,问道:“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说吧。”

    “这座山……”

    严萌斟酌一下言辞,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玄奥莫测一些。问道:“怎么和传说不太一样?”

    夜莲望着她反问道:“什么不一样?”

    “那个……怎么会这么热,怎么会这么多火灵,怎么这么耗费法力……反正你知道的。”

    她朝周围看了看。神情渐有几分惊恐庆幸,说道:“还有,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怕?”

    单单是燥热,自然不能将严萌逼道如此程度。自踏上山路的那一刻起,她就察觉得到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生灵,阵阵愤怒地嘶吼不停都朝耳朵灌入心神,几欲让人癫狂。两侧山石中不时有一股股火苗窜出,竟能幻化出各种面孔,朝山路上的人们发起猛攻。

    严萌的见识不低,很快就通过几次接触辨认出。这分明是在火灵力异常充裕之地才能形成的自然火灵,攻击能力不算可怕,却胜在不死,击散仍可重新凝聚,且实力渐有增强的趋势。

    若只是这些。她犹自不会狼狈道这般程度,严萌很快便发现,自己在这里几乎得不到喘息和弥补的机会,一旦尝试吸纳灵气,还需要分出心神戒备,否则脑海里便会被一股狂躁之意所充斥。恨不得大喊大叫甚至疯狂施展法术神通才可缓解。

    几种情形交错在一起,这位天之骄女好生无奈,行至半山竟已觉得难以支撑,需要打坐休息以图恢复了。

    尤其让她不解的是,夜莲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神情淡然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悠闲得不能再悠闲,轻松到不能更轻松。

    有比较方能明白差距,严萌此时不得不承认,万世之花的确拥有自傲的本钱,不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靠脸蛋吃饭,也不是纯粹依赖法宝的废修。

    放弃了比较的心思,严萌顿时觉得心胸坦荡起来,索性继续问道:“还有啊,你有没有发现后面那几个……情形有些不对头?”

    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理所当然地说:“我问完了,你答吧。”

    “……”

    被人以如此“信赖”的目光注视,夜莲不觉有些失神,心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受,好生感慨,好生无状自嘲。

    “难道说,一个小丫头就可以让你如此失态?”夜莲心里冷笑,不无失望地想道。

    ……

    ……

    “须弥山异变,外界不会全无察觉,只是木已成舟,纵然所有尊者加院长一齐出手,也没有办法重头来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现在回去,否则一旦真正入山,返程玉盘极有可能失去效用,再没有后悔的机会。”

    “这么厉害!你怎么知道的?别是故意吓唬我。”

    “这里火灵力虽然充裕,还不至于山外便能凝结出如此多的火灵,其强悍也远超预料。”

    夜莲没有理会她的质疑,自顾说道:“这是煞气过重的标志,你自己也感觉得到。”

    严萌渐渐沉默下来,她的修为不是白来,自然能明白夜莲所讲。

    夜莲说道:“至于他们,三个不知自量的火修,一个与蓝梦同门,还有一个白痴,情形当然好不了。”

    扫了一眼徐徐靠近并且围拢过来的五名修士,夜莲说道:“到我身后来。”

    严萌显然料不到学子间的内讧来得如此之快,愤怒站起身说道:“我不怕,他们怎么这样……”

    “火力吸得多了,难免丧心病狂。”

    夜莲斜跨半步将严萌挡在身后,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道:“不要动用玄灵,没有用。”

    “呃……你怎么知道!”

    “因为仙子要借用它来收取神兽之魂。”

    一名蓝衫女子袅袅行于四人身后,温和说道:“严萌师妹不要上了仙子的当,来与我等同行,可好。”

    亲切的神态,自信的口吻,蓝衫女子虽在问,语气却显得异常坚定,仿佛在她看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容拒绝。

    ……

    ……

    大比一战,万世之花由云端跌落尘埃,几乎所有学子心中都摘掉一座大山。即便有些人依然心存敬畏,与以前也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登山公告发布,夜莲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这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便转为另一种念头:搬倒她!

    不止何问柳这么想,许多学子,甚至包括那些以往对万世之花无限仰慕崇拜的人,也都多少存有这种**。

    从大势看,大比一战改变的不仅仅是学子,还有众多分院对夺院的态度;此次现身的四大尊者,蛮尊早已亮明旗帜,火尊随后由观望改为主动,大地尊者闻风示好,连本来以五雷为首的灵尊态度也变得暧昧;可以说,紫云道院因此形势突变,再不是当初的风雨飘摇。

    当然,也可能是更加飘摇。

    最重要的是,有夺院资格的不止十三分院一家,踏须弥之行既然变成大家的事,包含的意味自然也多了起来。眼前的情况是,无论哪家分院学子获得须弥之行的最终胜利,便意味着其师长拥有了挑战院长、进而得到紫云大位的资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什么只有五雷这样想?别人难道就不能动动念头?

    比如说:灵尊?

    没错,萧十三郎很强大,可他分明志不在此,且从种种端倪可以看出,他身上有许许多多可以借用的东西,比如身世,比如战道双盟,比如魔域……

    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萧十三郎身上遮掩的迷雾被渐渐掀开,人们由无望变为蠢蠢欲动,熄灭了的心思跳跃起来。假如萧十三郎此行不成功,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他与紫云的风险作祟;可他若是成功了,这些都可以拿出来摆一摆,用一用,谁又能断定其结果?

    至于夜莲,虽然有十三郎的警告,可大家终不能将她放在与以往那样的高度看待,凭什么就不能想一想?

    须弥之行靠的终归是机缘,而机缘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实力所能代表。来这里的人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谁会认为自己铁定没有机缘?

    再说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火山,是三大火修可以超水平发挥战力的主场,这里地形狭窄,而且是五对一,甚至可能是六对一。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莲仙子姿容不改,着实让小妹好生羡慕。”

    蓝灵面容生得极美且带有端庄富贵气,其身形略显丰腻,凸凹有致处处透着荡人心魄的摇曳之感,仿佛那是一具充满水分的皮囊,看着便想要揉捏一番。

    与夜莲的冷傲高洁相比,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却拥有更多让人敢于尝试的诱惑。

    她的目光落在那条空荡荡的袖管,笑了笑说道:“不过眼下看起来,仙子再没有以前那样受人拥戴的威仪,不如你我商量一下,仙子就此返回紫云,不再参与须弥之行如何。”

    语气是问话语气,口吻依然是肯定的口吻,蓝灵柔如清水的眼波流转,耐性等待着夜莲的回复。她觉得夜莲可能需要思考一番,揣摩一下利弊得失,权衡一下双方实力后方能给出答案。

    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既然给了对方尊重,便不会吝惜一点时间。

    “白痴!”

    夜莲没有让她多等一秒钟,冷冷给出回应。

    “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不知死活。”

    ……

    ……

第三百二十一章:踏须弥(七)

    ---------..

    当先一名学子说道:“如今形势,仙子的话没什么意思。”

    夜莲说道:“你说的对,哪怕是耻笑尔等,本座也觉得浪费时间。”

    那名学子随手一抓,扣住身旁忽闪跳跃的火团,在掌心闪了几闪,便钻进身体之中。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他说道:“仙子应该清楚,纵使恢复大比时的状态,也难与我等在此地抗衡。”

    夜莲冷漠的目光望着这一幕,点头说道:“此地是重点,若不然,你们根本没有站在这里的胆量。”

    另一名学子讥讽说道:“既然是这样,仙子就该识时务,须知你不是他,没有一对九的本事。”

    又一名学子说道:“一对五也不行。”

    夜莲眼角微微跳动,平静说道:“你们没有资格与他相比。”

    不知为何,两边都不愿提及萧十三郎的名字,好似那几个字含有某种魔力或是忌讳,很不吉利。且双方明明是在彼此嘲笑,却都生不出愤怒,或是不服的念头。

    夜莲明白这种感觉由何而来,在她不能重新将他击败前,他已经取代她,成为镇压在一众学子头上的那座大山,只能仰望,不可亵渎冒犯。

    她说道:“既然这么有把握,为何不与本座动手。是不是没有商量好谁死谁活,谁为他人做嫁衣。”

    五人不约而同都沉默下来,眼神跃跃欲试。

    万世之花既然存着离间的念头,足以证明她的确认为自己不再拥有压倒众人的实力。换句话说,她没有信心。

    蓝灵又朝前移了两步,轻声叹息说道:“我们五人加在一起,足以在与其它人的抗衡中占得优势,若于此时有了损伤,实力便会打折扣。不过仙子更清楚一点,我们既然来了。终归不会就此罢手。”

    夜莲望着她说道:“我以为你还会再等一等。”

    “等什么?”

    “等我的实力再消耗一些,正如你们所料的那样,每靠近山顶一步。本座受到影响便更大。”

    夜莲说道:“是不是别人相等,你却已经等不及?你害怕再等下来,连自己也要成为鱼肉。被同类所食?”

    蓝灵神情微变,说道:“我不明白仙子的话。”

    夜莲不再看她,目光好似穿透空间看向遥远的某处,嘴里淡淡问道:“对付我之后,你们打算以严萌为筹码,要挟萧十三郎就范。”

    “我……我宁可返程也不让……”

    严萌大声叫出来,回头看一眼远方的须弥山,好生向往与无奈。

    “呵呵,仙子打的难道不是同样的主意么?以我看,仙子想的还不仅仅如此。须知蛮尊门下最擅兽魂之道,严萌师妹若与我等同行,总比和你这个原本的仇家在一起好。”

    蓝灵朝周围挥手示意,然后柔声说道:“萌师妹不要担心,姐姐知道你对萧兄的情谊。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姐姐保证,一定让你如愿。”

    “闭嘴!”

    严萌尖声厉喝,双颊情不自禁飞起红云,煞是妩媚,又煞是惹人怜惜。

    蓝灵丝毫不以为忤。轻笑着说道:“师妹脸薄,是姐姐过于唐突了。不过师妹要记住一条,萧兄与仙子乃大仇,若是见到你与她走在一起,怕是不会心喜。”

    “闭嘴!你闭嘴!”

    严萌哪里是她的对手,三言两语便被挤兑到无法开口,话语中已经带着颤音。她从怀里拿出玉盘,几次想要就此离开,又几次将目光投向须弥山,终究无法决断。

    成为包袱的感觉不会好过,然而若要她就此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缘,又如何能够狠得下心?且正如蓝灵所说的那样,蛮尊门下所长正在于收服兽魂,行前她便被蛮尊多方叮嘱与教导,抱着极大的希望而来。

    蛮尊的计划很简单,但也极为实用,严萌上有师兄,又与十三郎等人结为莫逆,以他对十三郎的了解,只要度过五灵之地,学子中便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至于兽魂之争,蛮尊相信,除非学子中真有天命所归,断然没有人能与自己门下弟子相比。须弥执行,是一次实实在在的机缘。

    谁能想到,安排了那么多相熟的人,严萌偏偏就是孤身行走,非但碰上最强的夜莲,还要走这条仅能从一条道路穿过的火灵之地,种种巧合加在一起,非人心所能算及。

    “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绝不!”

    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萌妹子觉得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眼里不自禁便涌出水汽,好生孤独可怜。

    一只柔荑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夜莲轻柔的语气安慰道:“没事的,他们不会得逞。”

    “你也一样!”

    严萌愤怒大叫,全然忘记了此时她的生死已在夜莲手中,又哪里还有激发玉盘的时间。

    “我不会害你,也不需要。”

    夜莲轻轻笑了笑,转过身,神情慢慢变冷。身后,严萌第一次见到夜莲绽放容颜,禁不住有些失神。

    “贼婆娘,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

    ……

    夜莲说道:“知道本座为何与你们说这么多话?”

    蓝灵回答道:“你想拖延时间,还想离间我们的关系,找出脱身之道。”

    “你错了,本座要想明白一些事情,等你们便得更强一些。如此,本座此行才会圆满,才会不留遗憾。”

    “是吗?现在可满意了?”

    “差不多了,屠魔证道,获仙缘,如今正是时候。”

    目光望着三名脸色越发红润越发激动也越发难以控制的火修,夜莲冷漠说道:“尔等。就是本座的第一批祭品。”

    随着她的话音,其身体霍然神辉大放,一股股光晕喷涌而出,转瞬间便将诸人淹没其中。夜莲的身体随之冉冉升空,脚下凭空浮现出一面八叶莲台,莲瓣徐徐展开再轻轻合拢,如同八只温柔之手。将她圈在中央。

    乳白色的莲叶上泛着晶莹的光,显得柔嫩显出圣洁,莲瓣尖尖触在其粉颈。好似不忍给予伤害般翻卷,如托举般呈现一颗绝美的头,辉光涌动抚其面。裹其发,于顶部形成一个高达丈余的虚影。

    看不清摸样,好似一副美人的脸。

    更高的高空上,密云涌动又徐徐平复,几丝弯曲冷厉的紫色闪电跳跃着,最终却平静下来,仿佛天空被遮蔽了眼,看不到有人冒犯威仪。

    万世之花本有些担忧的脸色渐渐平静,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寒意,露出莲叶之外的左手轻轻挥动。微微启唇。

    “白莲降世,普度众生。”

    更多神辉从莲台中涌出,映照出几张震撼惊恐的脸。

    “这不可能!”

    ……

    ……

    禁空,是须弥山的根本禁法,假如修士可以随意飞行。万里之遥瞬间而过,所谓登山之旅岂非成了笑话。夜莲有手段可以让空禁失效,这场战斗还怎么打?

    眼前的形势容不得几名学子多想,随着神辉喷涌,周围的散发着灼热火意的山石像被一股清冽寒泉当头浇下,转瞬间变得冰寒刺骨。原本无处不在的一只只火灵仿佛遇到天敌一样狼奔豕突,发出阵阵哀鸣。

    三名火修最先感受到异常,咆哮一声后各施手段试图化解,红芒随之炸起,如同三朵绚丽火红的花。

    万世之花面前,岂容他花争艳。

    始一接触,几名火修便纷纷发出惨嚎,体内的修为好似暴动的匪民,全然不如平日那样得心应手,不,应该说是通通造反才对。

    一人刚刚释放出几圈火焰,尚未凝稳成为护盾便破裂并炸开,发出剧烈轰鸣。他施法的手臂瞬间化作血雾,连带半边身体一起飞到空中,再被瞬间冻结。乍一看,好似他施展了什么厉害的变身法术,身体陡然扩大十倍,且不停扭曲与哀嚎。

    两外两名修士妄图以攻代守,施展的神通却连身体都不愿离开,直接于丹田内腑爆发开来,其结果……可想而知。

    被视为主力也是被当成此行后半程王牌的三大修士,瞬间便被清除,虽未身死,却已经成为刀下鱼肉,没有半点反抗的资格。

    “你们说的不算错,假如公平一战,本座虽然同样会获胜,多少也要费些力气,但是在这里,你们根本没有出手的资格。”

    夜莲的目光淡漠,透着些许失望的声音说道:“连血煞之气都不懂,也敢贪婪无度吸取火灵,本座实在太高估了你们。”

    三名火修听着他的话,绝望的神情中透出愤恨,艰难地将头颅转想蓝灵。

    “原来是这样。”

    夜莲眼中露出恍然,说道:“不是他们不知道后患,而是你悄悄施展入梦之法迷惑其心志,这才导致其丧心病狂。也对,他们迟早都需要死,正好物尽其用。”

    蓝灵已彻底失去颜色,端庄的脸上写满惊恐与绝望,嘶声尖叫道:“我师尊与五雷有约,你不能杀我!”

    她和蓝梦一样,长处不在战斗厮杀,而是于无形之中操纵人心志,此时她全身均被神辉所笼罩,连施数件法宝神通均不能破路而出,内心已然无望。

    她想不通,为何事情与师尊的预料全然不符,夜莲的实力不降反增,给她的压力比月余前更强。尤其让她不解的是,夜莲凭什么能够“隐匿”得如此只好,身在空中而不为空禁所察,简直是逆天之举。

    “你不能杀我,我可以帮你,我愿意认你为主,仙子……”

    “杀你者自有其人,何须污我的手。”夜莲打断了她的气球,抬手轻轻一点。

    神辉翻涌,自动闪出三条通道,恰好链接着蓝灵与那三名处在垂死边缘的火修。

    三人身体陡然一松,六道火红如野兽的目光齐齐投向蓝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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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踏须弥(八)

    “不要!”

    蓝灵发出尖利嘶喊,不顾一切施展保命秘法,身形幻化如残影朝山下扑去。

    她此时畏惧的不是夜莲,而是害怕面对那三个人的眼。

    那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眼神,嗜血、疯狂、充满无限之阴冷与怨毒,似要将她生吞活食连灵魂也要淹没在最肮脏之地。

    蓝灵想逃,然而神辉之中,她如何能够在夜莲的阻挠下逃脱;与其身形相伴,三条残破随时会化做血肉烟云的躯体紧随其后,各自将生命潜能激发到极限,很快便将蓝灵圈锢在中央。

    “三位师兄不要中了她的奸计,妾身并无恶意……啊!”

    即将魂飞湮灭,三名走到绝路的修士哪肯任她浪费时间,各自以燃烧生命的力量,施展出最强神通。一名修士破开防御,不顾蓝灵将自己的身躯几乎劈成两半,恶狠狠一口咬在其肩颈,咬在那让人不忍又恨不得狠狠揉捏施暴的柔嫩之上。

    另外两名修士紧跟着扑过去,神通、法器,双手双脚乃至头撞齿咬……

    鲜血飙飞,皮肉四溅,大片雪白的肌肤被撕碎,几只沾满血肉碎屑的利爪掏向其内府,撕扯拽拉不停。

    三头野兽争食……

    “师兄……救我!”

    片刻时光,蓝灵形同鬼魅,如凡间悍妇一样拼命推挡,非但不能如愿,反激起更多疯狂。

    操纵人心历来都是双刃剑,焉能没有后果。功法被强行破除,无论蓝灵还是三名火修都必须承担反噬,血煞之气趁机侵占神魂,此时的他们已彻底失去人类理智,全凭一腔愤意与本能行事。

    “呕……”

    严萌一边呕吐一边想要闭上双眼,却又止不住想看,看了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一声声干呕,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从来没有。她无法想象,适才还淡定凝稳的高阶修士,怎么可以变成如此模样。

    “嗷!”

    最后那名面容丑陋的壮汉愤怒绝望的咆哮着。亡命撞入那个形同野兽的战团;他不顾身体正如轻烟般消融,奋起不多的余力,将本已临近死亡的三名火修一一击杀,自己也承受了多次反扑,同样濒临绝境。

    “师姐快走!”

    他将近乎**通体血肉淋漓的蓝灵推出神辉笼罩的范围,双手随即朝丹田疾点数次,凄厉嘶吼道:“血爆!”

    随着话音,其身体中条条血管如同被钩子拽出来一样密布于体表,狂暴的气息随之绽放,竟一时挡住了神辉之光。拖得片刻之机。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垂死挣扎,根本不足以挽救蓝灵的性命。

    此时的万世之花,是会飞的!

    哪怕只是暂时,又岂是重伤将灭、且要靠两条腿赶路的蓝灵所能比。丑汉唯一的希望是蓝灵能够激发返程玉盘。方能及时逃出生天。

    夜莲一直静静地望着这一幕,没有再施展手段的意思;当看到丑汉为蓝灵搏命,再看看凄惨落魄奔逃却带着犹豫的蓝灵,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更有冷漠到极致的嘲讽。

    “我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杀了他。我便不杀你。”

    修士一愣,随即觉得胸口一凉,本已不可能再有感觉的心里猛然传来无法承受的剧痛,嘶声咆哮。

    “你……”

    “入梦,反补!”

    蓝灵一只手掌从他的后心插入,轻柔的声音在其耳边呢喃:“我知道师弟一直想和我一起,现在好了,你的就是我的,我就是你,好不好?”

    阵阵红光从她的手臂朝身体蔓延,好似一根吸管,不断从丑汉身体里擢取生机。他的目光瞬间黯淡,身体仿佛放了气的球一样疾速萎靡,爆出体表的血脉又重新缩回。反之蓝灵身体上的伤势却迅速回复,撕开的皮肉纷纷合拢,宛如时光倒卷。

    片刻功夫,那名丑汉生机全无,化作一具干尸跌落在地上,大睁着两只空洞的眼,仿佛在质问。

    “为什么?”

    “哗……”

    严萌终于吐了出来,身体随之软到。

    ……

    ……

    “是不是不习惯?”

    “是。”

    “不习惯可以不看。”

    白莲徐徐飘落,徐徐展开,夜莲如玉石般的双足踩的莲叶上,傲然如来自九天的神女。望着面容惨淡犹自睁着双眼的严萌,她淡漠的脸上浮露出一丝怜惜。

    她朝严萌伸出手,说道:“这就是人心,你可懂了?”

    严萌咬着牙,纯净的目光渐有嘲讽,说道:“你好可怜。”

    夜莲微怔,随即淡淡一笑便不再理会,洒然收回手臂,催动莲台径直来到蓝灵面前。

    “你……你说过不杀我。”

    “本座言出法随,自然不会杀你。”

    夜莲静静地望着她,说道:“我要……”

    剧变再起,一声穿破苍穹的怒啸恰在此时响起,火山好似一头被惊醒的怪兽,陡然发出万道嘶吼之音。无数咆哮的面孔随着团团火焰从地底升腾,无数巨石被震飞到空中,轰然滚落。

    火团蜂拥滚动,化做一条条粗大的火蟒,整个火山烈焰升腾,直窜入数百米高空。而在高空之上,云层随之翻卷,密密麻麻的紫色电流如狂涛般向下砸落,将凝化出来的千万条火灵摧毁。

    那一刻,天塌地陷!

    神辉威仪不再,周围温度如同用手拔起来一样迅速升高,皎洁充满玄寒之意的白莲仅支撑了三息便难以维持,不得不将神辉收拢,仅仅将三人圈起,且飘摇如雨中之烛。随时处于覆灭边缘。

    “这是……”

    万世之花神情大变,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脸色也变得惊慌起来。她竭力输入法力将莲台稳固,同时单臂挥动祭出仅余下三片叶瓣的紫莲,将身体牢牢护在中央。

    严萌与蓝灵两人也被剧变所惊醒,充忙间各施手段苦苦抵挡周围扑过来的火灵;两人都已将玉盘拿出,随之准备施法脱离。

    剧变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过了片刻便被隆隆雷声所镇压,带着不甘沉寂于地底;周围随之风息云淡,火山更像是爆发之后变得疲累。渐渐平定下来。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神情恍惚而又震撼,脸上犹自带着惊恐的表情。如同在梦中。

    还是夜莲第一个清醒过来,嘴里喃喃几声,重新朝蓝灵伸出手。

    “你要做什么!”蓝灵一声尖叫,就要将玉盘激发。

    法力被凝固。

    圣洁的神辉浩荡反卷,将她的身体与法力牢牢禁锢起来,动不得一丝一毫。

    之前的猜想得到验证,蓝灵一面为刚才的决断而庆幸,同时又为眼前局势感到绝望,神情瞬间变得仓惶哀怨,哭喊般的声音大叫道:“我听了你的话。你不能杀我!”

    夜莲淡淡说道:“别担心,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本座非但不会杀你,还会带你入山,给你一场莫大的机缘。”

    “什么事?”

    “我要你施展入梦之法。”

    “入梦?你是想……”蓝灵神情稍安。目光微不可察地瞥向严萌。

    夜莲眼中闪过一丝厌憎,说道:“不是对她,是朝本座施展。”

    “什么!”

    不光蓝灵,连严萌也失声惊呼出来,几乎怀疑自己神志不清。

    “你……仙子不是要……”

    “不用怀疑,本座就是要你朝我施术。”

    夜莲傲然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本座道法已成,心境通明,正可借助绝地成就大道,凝最强灵婴。”

    “我要借助天威,毁了这座山!”

    ……

    ……

    啸声响起的时候,何问柳正气喘吁吁爬上巨石查看方位,陡然被呼啸之音所激,险些摔落下去。

    随着那道声音,石阵中陡然发出阵阵咆哮,一块块巨石化身为数丈高的石人,部分彼此着周围的一切发起猛攻。剧烈的撞击此起彼伏,夹杂着修士施法的灵光与怒吼,在周围不停闪耀。

    他所在的巨石高达数十丈,其双臂挥舞竟如一根硕大的狼牙巨棒,横冲直撞,无人可挫其锋。片刻之间,千丈之内一片废墟,再没有一块完整的石头,地面到处都是碎散成各种形状的石块,尖锐嶙角直指天空,宛如一片枪林。

    远处有惨呼声传来,何问柳知道,那是有人挡不住石人的攻击,依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陨落。

    如其它地方一样,剧变很快过去,石人重新化作死物,若不是周围一片狼藉,何问柳几乎认为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恍如南柯一梦。

    “怎么会这样!这种威力,比玉简中提到的大出数倍,怎么可能!”

    “不能飞行,动用法力便要承受莫名吸附之力,再加上这种……这种不知怎么发生的天灾,和厚土之地该怎么过?”

    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何问柳顶着身下传来的庞大吸力站起身,眺目远望。

    他看到了,看到了一幕让他无法相信的奇景。

    一条庞大如同肉山的身影在巨石上纵掠,身体轻盈如同最灵敏的山猿,延着笔直的方向朝须弥山前进。凭着结丹后期对灵力的敏锐感触,何问柳很快便发现,那个原本为他所轻视不齿的人身上没有发出半点灵力波动,完全靠着肉身之力前行。

    “法体双修?”

    何问柳疑惑之后清醒,陡然间变得愤怒起来,望天长叹。

    “难道只有炼体的人才能通过,这到底还是不是道院!还是不是修道之士应该走的路!”

    ……

    ……

    此时此刻,柳若衣与曲回在丛林谨慎而行,彼此相协互助,尚未遇到什么生死危机。其它两队人数虽多,情况反倒更惨,已然出现死伤。

    金灵之地情形也差不多,学子们死死伤伤不断减员,一些人在绝望疲累下放弃了念想,开始陆续返回。

    而在沼泽的中央,一直带着几分悠然的十三郎难以再保持平静,神情略现凝重。

    “照这样看的话,其它人……真的很不妙啊!”

    ……

    ……

第三百二十三章:踏须弥(九)

    乐笙说道:“何止不妙,简直没有生路。”

    眼前一片汪洋,沼泽正中居然有一个宽达百里的湖,湖中鱼头攒动,密密麻麻几乎找不出一丝缝隙,数量需以亿万计。

    大灰轻轻地挪着步,延湖边绕路而行,乐笙比大灰更紧张,抬脚说话施法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疏忽。

    好在有大灰与天心蛤蟆,十三啦偶尔也会出手,两人两兽无需使用大范围神通也可应付自如,动静倒不算太大。

    纵以他们的实力,也不敢轻易从湖中穿行,其它学子若行于此,只怕当场就要发疯,非得转身奔逃不可。

    奇妙的是,那些凶悍阴狠的鲵惢此时却发生了变化,除几人附近百米范围仍不断攻击外,更远更多的群体则不再上前,而是盘成一圈圈的如同漩涡一样,牢牢围住湖心。

    看清眼前形势后,十三郎心头微凛,神色略显阴沉。

    这种情况他见过,确切说还不止一次,禁不住暗暗生出几分警惕。

    “你对鲵惢了解多少?”

    “了解不少啊,它就是个变种鱼,若不是数量太多,其实也没啥。”

    乐笙一面大言不惭,一面谨慎问道:“少爷想说什么?”

    十三郎凝目看向周围,默默盘算着绕过这个湖所需要的时间,嘴里说道:“这种鱼如何繁衍,是不是母系社会?”

    “母……母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由一条雌鱼所生,类似蚂蚁那样。”

    “呃……不能吧。一条鱼能生这么多?”

    乐笙四下看了看,心里陡然闪过一道念头,颤声道:“少爷是说它……”

    十三郎说道:“没错,它们有唯一的王,就是它们的妈,或者奶奶,祖奶奶。老祖宗之类。”

    乐笙听得头皮发麻,身体猛然打了个哆嗦,说道:“少爷。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路……”

    十三郎看了他一眼,说道:“前大后小,无论开始的时候方位在哪里。最终都要经过这片湖。”

    乐笙沉默下来,眼神挣扎神情扭曲,双脚也仿佛灌了铅,有些迈不开步。

    良久,他说道:“它们为何不动?”

    “因为鱼祖宗在产卵,或是正处在进阶关头,只有这两种情形,其后代才会放弃捕猎拱卫周围,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十三郎随手弹出一缕指风将扑过来的鲵惢绞成稀烂,说道:“之前我看了一下。最强的鲵惢约为三级,换言之,其老祖至少也是四级,若是产卵也就罢了,假如是破阶……”

    “破阶……”乐笙咕哝出哭喊般的声音。仿佛一只刚被割了喉咙的鸡。

    三级四级,听起来似乎对临近假婴的道院学子构成威胁,然而经历过秋猎的十三郎心里清楚,一旦鱼群有了王者指挥,其爆发出来的战力会成倍、甚至数倍增长。眼前地形受制,与面对魔蚊对比。情形只能用一句话形容。

    没有最糟,只会更糟。

    尤其要命的是,鲵惢之王身在水中,在没有杀灭其亿万子孙前,谁能威胁到它?

    “它一时半会不会醒吧?”

    乐笙越想越怕,不自觉开始用想象安慰自己,却忘记了鱼祖宗并非进入沉眠。

    “这可说不准,我又没养过。”

    十三郎叹息一声,说道:“我们速度较快,所以最先来到这里,不过照我估计,其它人也快要到了,若是他们不知轻重忙于赶路,怕是……”

    论实力,五灵之地任何一支队伍也无法与十三郎这个组合相比,加之没有内耗,且鲵惢多少对十三郎的气息存着畏惧,前行的路上几可用“一帆风顺”形容。乐笙暗暗估计了一下,假如真要是自己**闯关,此刻怕已经顾不得什么法力消耗,要么狂施神通硬闯,要么就干脆使用回程法盘,打道回府了账。

    念及此他顿时紧张起来,说道:“少爷咱们赶紧走吧,加快速度穿过……呃……”

    他的目光突然凝固,愣愣地望着远方扑过来的数条身影,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完了……”

    的确完了,四名修士分三个方向,如三条利箭朝湖泊疾驰;鱼群如同炸了群的野马朝两边分开,朝天空激射,声势着实惊人。

    几名修士的情形差不多,狼狈不堪却又不甘心就此返回,一边挥洒神通,嘴里嘶声叫喊道。

    “两位师兄,诸位同道,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杀过……”

    他们认出了十三郎,均为其潇洒姿态所折服,又发现乐笙受其照拂,福至心灵之下岂能不想抱抱大腿。

    美好的愿望就此终结,几人被眼前的一幕壮观景象所震撼,顿时说不出话来。

    百里湖泊,沸腾了!

    ……

    ……

    难以形容。

    湖面上陡然升起一层光晕,就好似千万盏灯同时点亮,放射的却是阴冷的光。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被无数双充满死寂冰冷包含无限杀戮**的眼睛盯住是何种感觉,每一个毛孔都有利箭穿刺,每一处肌肤都好似有毒蛇舔吻,其中滋味,实非笔墨所能表。

    光晕之后,湖心处仿佛被一个锤子砸下来,陷入一个深达数米的坑,随后又像弹簧崩压而起,爆射向天空。

    全部由鲵惢组成的柱子,高达数十米!

    灰色波纹随之荡漾,且整体拔高三尺,湖面仿佛从地下伸出头一样昂在空中,再整体前移。

    然而分向四个方向,化作四堵鱼儿组成的墙。

    空禁的反应格外灵敏,数十道粗大的雷霆自空而落。狠狠击中那个鱼柱,噼啪作响的电流蜿蜒而下,瞬间便将其劈成十余股,散落八方。

    除了尸体,活着的鲵惢便加入到周围的队伍里,朝人类的方向席卷。

    一声饱含凄厉与愤怒的嘶吼自湖心发出,愤怒于人。愤怒于天,愤怒于自己所遭遇的不公。随着声音,一股粗达丈余的黑烟自漩涡中喷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臭气息,竟比呼啸的鱼群速度更快,顷刻间将周围数千米之地弥漫。无法挥散。

    鱼类妖兽施展的神通,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尚来不及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便被黑烟所包裹。

    两名扑在最前面的修士首先察觉到异常,两人祭在空中的法器也第一个遭殃。

    肉眼可见的,那个圆轮形状的法宝边缘被黑烟所蚀,出现斑斑锈迹,法宝中的灵力随即发动反攻,却引来更多黑烟将其层层包裹,看上去竟如一个黑色的球。在空中不停翻滚,不停哀鸣。

    法宝有灵,感受到致命的威胁时,与修士心神链接的宝物连声呼啸,催促自己的主人早做决断。不要再于此处停留。

    “啊!”

    与他同行的女修发出哀呼,尚未从震撼中情形便被大批鲵惢包裹,瞬间便淹没在鱼海之中。

    “紫烟!”

    两人似为道侣,中年修士眼见爱侣陷入重围,两眼瞬间变得血红一片,亡命般施展神通朝其身边靠拢。好在两人距离并不算远。鲵惢个体实力终归不算太强悍,很快被他杀出一条通道,将女修从鱼堆里捞了出来。

    之所以用“捞”这个词,是因为她身上到处都是撕咬不肯松口的鱼,一股股血箭自身体上飙射,宛如喷泉。

    “快走!”

    男修此时也顾不得她伤势如何,咬牙喷出一口精血,将本命法宝催动到极限,勉强在周围竖起一道圆环屏障。他伸手从怀里拿出玉盘,一手胡乱朝女修嘴里塞着丹药,焦声道:“快拿法盘,快……”

    他的目光为之凝固,愣愣地望着女修手里残缺不全的玉盘,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我想等你……”

    名为紫烟的女修眼中露出一抹羞愧,说道:“太高估自己了,师兄快走……”

    “不!”

    男修眼中闪过绝望,同时涌起的是一股交织着剧痛的疯狂之意,翻手便想将她收入空间,却未能如愿。

    屏障虽可阻挡鱼群,却拦不住那无处不在的莫名黑烟,他的灵力刚刚离体便被侵蚀,可施展神通,也能凭意念将法宝放出,却没办法收取活人。

    “这是什么烟?怎么会有这样的烟!”

    修士嘶声大吼着,反复尝试将爱侣收起,一遍又一遍,始终不能成功。

    “别管什么烟了,反正不是紫烟。”

    紫烟艰难地从他怀里站起身,望着周围如墙壁般倒过来的鱼群,苦涩一笑。

    很奇怪,此时的她突然不觉得恐惧,甚至还有了调侃的心思。抬手替男修理了理衣襟,她说道:“师兄再不走,就要和我一起死了。”

    男修楞了一下,眼神渐渐平静下来,随手将玉盘扔到一边,握住女修的手说道:“那便死吧。”

    他从怀里拿出几瓶丹药,大部分塞到女修手里,说道:“既然要死,就多杀几只畜生。”

    女修笑了笑接过瓶子,说道:“是几条才对。”

    男子大笑,说道:“管他是条还是只,杀!”

    “杀什么杀,冲!”

    一声断喝仿佛贴在耳边炸响,咆哮的飓风自空席卷,生生在几乎没有空隙的鱼群中卷开通道。无边血肉飞扬在空中,飘落四周,再纷扬而下,宛如一片绚丽的彩虹。

    通道的那一端,火海蔓延,声波荡漾,周围的鱼群如劈浪般倒下,又更多的涌上来。

    “冲过去,汇合坚守。”

    一条冷傲的身影出现在眼帘,肩头扛着一只不停释放红舌闪电的巨大蛤蟆,两人尚来不及流露惊喜,便见他身形扭转,如一道利箭,径直朝着湖心方向而去。

    两人神情大变,身形展动朝大灰的方向疾扑,惊呼道:“萧兄……少爷你要做什么?”

    “做我最擅长的事。”十三郎脚步不停,淡淡回应道。

    ……

    ……

第三百二十四章:踏须弥(十)

    英雄是一个很让十三郎忌讳的词儿,与救人相比,他杀人的造诣要精深得多,且更符合心意

    “通常不得好死。”

    这是十三郎对英雄的断语,他有太多心愿太多责任,可不能轻易把小命送掉。

    眼前的局势下,老实讲救人很不合算,一来耽误时间,二来会让鱼群更加密集,目标更一致,攻击自然也更加紧凑,且凶猛。

    面对如此数量的鱼群,多一人少一人,不过是支撑时间长短有所区别,人类一方如不能求变,最终必然只有败亡,通通成为鱼饵。

    不装钩的那种。

    那只鱼祖宗来头不小,若是抱着斩将夺魁的念头,十三郎理应抓紧时机,称其尚未摸清人类底细,且很可能尚未完全清醒或者恢复的时候骤下杀手。有几名亡命修士的扯动,它可能暂时留意不到十三郎的动向,成功的机会自然也随之增大。

    反之不用细表,除了胖胖,这里没有人能给十三郎提供帮助,鱼王却可能因为人类集中而集中精力,进而察觉这个大敌,筹谋更加凶狠的攻势,与阻挡。

    慈不掌兵,战场上的至理名言。

    十三郎心狠手辣,与那几名修士毫无关碍,不论从大局还是道义,几人死亡都不会让他有半点负累,更不会有什么难以心安的感觉。且从某个角度讲,十三郎一行可以说是受到几人牵累,生出怨恨也不为过。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终究还是先把那两人救了下来。

    “难道因为她姓紫?”

    突进中,十三郎竟还有心思想到这些,随后自嘲笑了笑,收拢心思,全力朝湖心处狂冲。

    之前他便留意到,鲵惢在某些情形下会自相残杀相互吞食,一旦将那条老祖宗清除。这种凶厉无人可控的东西若是不发生内乱,那才真叫见了鬼。

    对与不对,这一战的胜负已系于他一身。十三郎唯有按照秋猎中的经验,寻求万军之中斩大将首级,从内部瓦解对手。

    重操旧业。十三郎仿佛回到从前,裹着风披着血,于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漠然前行,好生慷慨,几番昂扬。

    ……

    ……

    鲵惢如平射的雨,横飞的箭,纷纷洒洒朝飓风狂扑,然后死去。然而滴水尚可穿石,遑论这些远比水滴强悍且数量更多的鱼,有了王者的催促。它们如同打了鸡血的疯狗,狂躁癫猛远甚从前,扑击势头如惊涛拍岸,碎而不休,连绵不绝。

    飓风依然凌厉。却不再能像开始那样将鱼群全部清空,重新祭炼的子午剑在掌中嘶鸣,胖胖的红舌盘旋横扫,不容邪吝沾衣。

    以十三郎的速度,全力发动哪是风驰电掣所能形容,十息之后。他便冲到湖水岸边,隐约可看到中心处那条庞大身影。

    那不是鲵惢,起码不是眼前这些形如泥鳅的鲵惢摸样。它更像一只拖着如蚂蚁般肥硕屁股的章鱼,长着八只触手,触手上生有无数吸盘与厉钩,散发着阴冷的光。

    它的眼睛是灰色的,很小,透出浓郁的死寂色泽,两眼之间却又生着一根如骑枪般的尖刺,长可达丈余。

    最最醒目的还是肚子,占据近三分之二的身体,若是用尺子丈量怕有近十丈!肚皮上的皮肤不像鲵惢那样光华,而是布满如血管经脉一样的网纹,细看竟有几分透明之感,好似能看到其中的卵。…,

第三百二十五章:踏须弥(十一)

    数丈剑芒自下而上,朝那张如山洞般张开、不停喷吐黑烟的阔嘴急撩。

    黑烟奈何不了富含佛力的子午剑,母皇瞬间感受到威胁,于是它停下原本的动作,没有一口将十三郎吞下。

    八条触手中的三条如灵蛇般弹出,绕过剑芒笼罩的范围朝十三郎的身体席卷,余下三条彼此勾结挥舞在身前布下一道严密的网。透过道道残影,视线好似被某种力量拧到一边,竟不能准确捕捉到母皇形体。

    最后两条触手的举动最为凶狠,一左一右绷紧如骑枪,闪电般刺向对方胸口。

    与此同时,母皇口中啸音不断,黑烟喷吐更加猛烈,且带有丝丝如蓝线般的条纹,于空中闪烁而逝,一同朝十三郎发动猛攻。

    来不及教训孩子,此刻的母皇唯有亲自出马,试图将这个含有令它畏惧而又渴望气息的人类击杀,进而得到那个闪闪发光充满诱惑的船。

    八臂齐动,母皇给予对方足够重视,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一举建功。

    轰鸣声起,碰撞声起,嘶鸣与冷喝交织一处,随后便是弥空血雨。

    还有包含着剧痛与难以置信的惨嚎。

    母皇体型实在太大了,大到根本无需瞄准,大到纵然视线扭曲不成样子也不会脱靶。吸盘斩烂,铁钩碎散,几截粗如巨蟒的触手喷洒着腥臭的汁液,子午剑掀起一条由鲜血碎肉构成的扇面通道。于空中骄傲嘶鸣。

    一条直射的触手被十三郎握住。竟再不能前进半分;另一条触手上缠着红舌,胖胖如同被钉子钉在船头,任凭母皇如何咆哮,都不能动其分毫。

    红舌如绞索一样将触手勒死,肉眼可见的速度,触手上的血肉精华与充满毒瘴之气的汁液被吸进它的肚皮。此时的天心蛤蟆心中无比懊悔,痛恨自己刚才过于贪婪,白白浪费大把空间装满垃圾食品,如今面对盛宴不能尽情享用,何其愁苦哀恼。

    生平第一次。胖胖为自己的食量太小而感觉……羞愧。

    建功的是背后袭来的那三条触手,在付出如此多的代价后,它们成功突破了五色灵光与飓风防护,如三条狞蟒扑至十三郎的本体。将他牢牢锁在中央。

    然后,没有什么然后……

    近百个吸盘没有用,吸不出鲜血生机,连汗水都吸不出;无数可撕裂钢铁的钩子轻易撕烂那个人类身上的护甲,却撕不开他的皮肤。

    不仅撕不开,连留下一点痕迹都不能。

    至于那足以将三头巨象勒成面条、足以在瞬间掏空地底的庞大锁力,只能让对方如玉般的皮肤起一点皱纹,还有……微微挑了挑眉。

    原因是,太臭了!

    还有一点,十三郎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意外于母皇的实力。

    不是太强,而是……远比预料中的弱!

    或者说,他自己的攻击比预料中的强!

    哪一种都说不通,从气息上判断,这条怪兽绝对处在六级关头,甚至已经渡过一半都有可能。这样的家伙就这么两下子,怎么说得通?

    犹豫只在瞬间,他很快便将杂念驱除,剑芒再现。

    缠绕在身上的三条触手齐齐被斩断,连体的部分被母皇收回。断下来的那几截却落在船头,扭动跳跃,随后……

    融化!

    没错,就是融化,仿佛被火焰烘烤的雪一样融化。且被吸附……或者吞噬一样,渗透到丝毫没有缝隙的船身里。没有一丝残余。

    鳞片,皮肤,肌肉与体液,甚至连上面的吸盘与钩子都通通被融化,通通被吸收一空。

    更加奇妙且让人惊骇的是,在吸收那几条断裂的触手之后,十三郎分明感觉到五行舟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有满足,有渴望,还有催促与埋怨。

    意思好像是:多来一点!

    “活的!”

    心里骤然浮起这个念头,十三郎一蹦三尺高,生出就此逃离的念头。

    不是他少见多怪,实在是这一幕太过骇人。这条船不知道在清河上行驶了多少年,怎么会是活物!还能吃东西!

    想想自己曾多次在清河之上泛舟窑浆,十三郎恨不得马上把那个老头子揪到眼前痛骂几声再狠踹几脚,方能稍解心头之气。

    震惊之后,之前的不解随之得到释疑,不是对手弱,也不是自己王八之气足,而是这条莫名其妙得来的船,对它有压制。

    实实在在的压制,极其严重的压制!

    “那还怕个屁啊!”

    想明白这一点,十三郎瞬间容光焕发,心头疑虑荡然无存。他相信院长再如何不靠谱,也断然不会弄条破船是为了将他吞到肚子里,不管他神机妙算还是早有预谋,眼前这一战已经不再恶劣,是一次彻底的收获之旅。

    哪怕没有五行灵舟,十三郎自信也有一拼之力,至不济也能保住小命安然逃脱,如今有了这条破船,此消彼长,那条看似凶狠的母皇哪还有嚣张的资格。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生气,暗想早点告诉我的话何必等到现在,小爷早就巴巴冲到湖里寻这头蠢货的晦气了。

    “粮食,我来了!”

    精神抖擞之下,十三郎呼喝一声,手中剑芒吞吐,禁环飘飞,飓风也随之重新鼓荡,其目的却已经不是将对手斩杀,而是限制其行。

    “不能让它跑了!”

    ……

    ……

    与十三郎的振奋雀跃相比,此时的鱼王想哭。

    先是因记忆而震惊,由震惊生惶恐,惶恐之后发现对手不是记忆中的人。便生出愤怒怨愤与贪婪;结果战斗打响后。它先因疼痛而暴怒,暴怒后惊喜,瞬间的惊喜很快消散一空,代之以浓浓的惊恐。

    片刻之间,几番滋味诸多感受交织循环,到了现在,它只想到苦,还有哭。

    “这家伙,比当初那个家伙还要狠啊!”

    与所有和十三郎作战的兽类一样,母皇错把他当成“修士”。浑不知肉身才是十三郎的根本,远远超出其修为不知几何,甚至超出它这个正牌妖兽,可谓是人中妖兽。妖兽中的煞星。

    飓风禁法是神通,宝剑是法宝,为了不让鲵惢沾身,肩膀还扛着一只专门负责近身防卫的赖皮蛤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修士,怎么可能肉身比妖兽还强悍,怎么可能力量比自己还要大!

    还有那只蛤蟆,才那么丁点个头,竟与自己一条触手之力不相上下,这还有天理吗?

    这仗还能打吗?这日子还能过吗!这还叫人。不,叫鱼活吗!

    眼里在流泪,心头在滴血,母皇第一时间确认自己没赶上黄道吉日,当机立断,转身就逃。

    其嘴里不停发出呼啸,命令甚至央求子民保驾护航,为它争取那一线生机。

    鱼类的凶残在那一刻尽显无疑,母皇庞大的身躯倒卷而退,八条剩余大半的触手四方挥舞。将大批鲵惢朝十三郎驱赶,也朝它自己的口中推移。

    它努力将头颅低垂,巨门一样的大嘴不停开合,不停吞食;其眉心那根尖刺渐渐闪亮,正对着十三郎的方向。

    这是它的最后依仗。母皇知道自己的触手不足为凭,唯有靠这根集全身精华于一体的本命尖刺抵挡对方。抵挡那把留给它无限恐怖的神兵。

    母皇如此,周围鲵惢之情形可以想象,无数鱼群心不甘情不愿地出现在十三郎身前,犹如一个个被强抢上山寨被逼洞房的新娘;更多鱼群被母皇吞入腹中,此时可以看到,在吞食大批子民后,它受创的部位正快速弥合,鲜血很快便不再流淌,且有了结疤并再生肢体的趋势。

    “果然是个畜生!”

    十三郎踏舟持剑,罕见地朝一条鱼怒吼,对其罔顾人伦表示愤慨,卑劣行为表示鄙视。

    ……

    ……

    “到底咋样了?”

    乐笙连伸舌头的力气都没了,两眼通红如害了病的狗,他竭力榨取体内法力,挥洒神通的同时开始筹谋后路,目光有些漂移。

    就在刚才,鱼群经过一个短暂的松缓之后突然炸了锅,扑击的势头比之有母皇指挥时还狂猛数倍;纵然人类一方增加了三名修士,依然被逼得手忙脚乱,堪堪便要抵挡不住。

    仅仅维持了片刻,四个人一头驴便发现情形有所变化,那些疯癫的鲵惢不仅朝自己发动猛攻,还同时与身边同类相互吞食,其情形之惨厉冷绝足以让最心狠的人为之胆寒,无一丝温情可言。

    而在那片湖泊的中央,飓风声浪如狂涛席卷,掀飞的鲵惢尸体连连引发天雷,黑烟好似与嘶吼融合为一体,构成一幕声光灿烂、动感十足的曼妙盛景。

    纯以旁观者的角度,乐笙觉得这个画面很刺激,很热血,还很过瘾很美;然而身在其中,感受着周围直冲内府的滔天煞气,他唯有祈求这一幕早点结束,若是迟了的话,单单那些吸入体内的煞气也堪称后患无穷,更不要说,他们还要时刻为生存而挣扎了。

    “咱们是不是……”

    坏脾气的大灰没有答复,乐笙心头疑惑更甚,试探着说道:“是不是去帮帮忙?”

    “就你?”

    大灰扭过头望着他,轻蔑的目光足以让脸皮最厚的人为之遮眼。

    “都过来,赶紧走。”

    前方轰鸣大起,十三郎脚踏灵舟自湖中行来,一路劈波斩浪,好似人皇检阅军马,姿态好不适意潇洒。

    两侧鱼群战战兢兢,朝他行以至高无上的敬意,众人呆愣愣望着一幕,均想到一个无比严重的问题。

    “莫非,煞气已经让自己神魂失控?”

    “楞着干吗,还不走?”

    大灰踱着方步悠然而行,嘴里不忘骂道:“傻孩子。”

    “快点!”十三郎疾言厉色,眼里闪着焦灼的光。

    “呃……那么快干嘛。”大灰已经熟悉了这种情况,心想此时正是收获的大好时机,怎么能着急滑脚。

    “去救人,晚了来不及。”十三郎冷喝道。

    众人随之醒悟或是更加迷惑,赶紧一溜小跑。

    ……

    ……

第三百二十六章:踏须弥(十二)

    “还要去其它地方!”

    直到灵舟驶出湖泊,远离了那片令人生畏令驴向往的战场,大灰才知道十三郎所说的救人是何真意,顿时便吓得傻了眼。

    “不能啊少爷,能闯过这里都有点撞大运,其它……”

    四名逃难的修士死了一个,余下一个加上紫烟道侣两人的表现与大灰相仿,均是赞叹中透着几分不赞同,不敢形于面。

    乐笙说道:“萧兄豪气干云固然……令人敬佩,只是你要知道,五灵之地彼此并不相通,要救人,该怎么个救法?”

    “闯过去,再回头。”

    十三郎简短回了一句,问道:“先前你不是说五灵之地通往同一个地方,过了这里就是山脚吗?”

    没有五行舟,十三郎以养精蓄锐为由不愿施法,四周鲵惢重新变得凶悍起来;疾行中不时有鱼群扑击,被几大修士各施手段一一灭除,且都按照十三郎的要求尽量保持其身体完整,收入到袋子里。

    这是保护费,十三郎考虑自己不能再此处逗留,又不忍白白错过大好机缘,遂做起敲诈劳力的勾当。几名学子对此心甘情愿,无人敢不尽力。

    乐笙随手挥洒火网,精准的控火之术将一小群鲵惢圈回口袋,说道:“是,可是……”

    十三郎羡慕地看着他,说道:“不用可是,你把其它四处情形和我说一下……对了,你这控火之术真厉害。跟谁学的?”

    “……”

    周围的人有些无语,心想你是夸奖还是埋汰,听起来恁别扭。

    “微末之技,微末之技。”

    乐笙多识相,立马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简,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客气话,胖胖长舌疾卷。抢在大灰前面将它捞到嘴里,示威地朝大灰瞪了一眼,这才塞到十三郎手里。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是做什么,抢劫还是行贿,有没有折扣价。

    “乐师兄客气了。”

    十三郎真没推让。拍拍胖胖的脑袋表示嘉奖,揉揉大灰的鬃毛表示安慰,对乐笙说道:“您讲。”

    火尊帮他理顺了经脉,却没有传授什么厉害的控火神通,十三郎估摸着那家伙打的是待价而沽的念头,干脆自己筹谋出路。乐笙神通不强,能够名列主将凭的便是控火,对习惯了大砍大杀的十三郎来讲,已经足够。

    乐笙说道:“义不容辞,不过我知道的不多。且与实际不太相符……”

    “没关系,说出你知道的就好。”

    一旁紫烟忍不住疑惑,说道:“萧兄,难道你对此处一无所知?”

    十三郎明白她的意思,苦笑摇头说道:“老家伙不负责。什么都没和我讲。”

    几人愕然,半响才意识到他口中的老家伙所指何人,禁不住好生赞叹敬仰,暗想这等气魄胸怀,果非常人所能及。

    那名幸存的学子说道:“或许,这才是他老人家的用意所在。我等虽打听不少消息,可这里的情况与传言完全不符,失了算计才落到如此境地。假如是一无所知,必会小心谨慎许多,也许……”

    紫烟说道:“还是我等实力不济,若有萧兄一半本事,何至于如此。”

    大灰与胖胖连连点头,不善的目光看着那名神情灰败的学子,好似在嘲弄他不自量。大灰心里更是好笑,暗想少爷忽悠你们跟哄孩子似的,不过这娘们倒是会说话,不像刚才那样讨厌。

    紫烟说道:“萧兄既然要救人,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不如我等将了解到的信息综合起来,谨供参考如何?”

    其它人纷纷点头,均明白她话里包含的意思,暗有赞许。

    假如没有刚才的战斗,或是没有十三郎的力挽狂澜,这种情形绝对不可能发生。须知自从道院公告发布后,所有分院甚至整个灵域都为之震动,但凡与须弥有关的消息,哪怕只是零星半点,甚至半真半假都能卖出高价。得到消息的学子均以为自己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窍门儿,怎么可能拿出来共享。

    就拿何问柳来说,其师门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才捞到一点消息,假如就这样讲给别人听取,岂不是煞气冲昏了头。

    现在好了,除了十三郎,大伙每人说一点,谁都不会觉得亏欠。

    望着几名学子悻悻而又惺惺的摸样,十三郎心生感慨,对院长既有怨言又有敬佩,好生复杂难言。

    “卖消息,谁能比您更有资格?宁可放弃大笔唾手可得的财富也不愿误导别人,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天真。”

    想起老头子叮嘱的话,十三郎的神情不觉有些落寞,暗暗寻思着。

    “世外世外,无论你躲在哪里,都无法真正避开世俗干扰,妄以独善其身寻求安慰,终究不过是……空想啊!”

    ……

    ……

    “老夫一直认为,所谓世外根本是空想,没什么意思。”

    山外的圆台上,院长望着那道时而闪烁的传送之门,感慨道:“或许是我境界不够,难以理解先辈的真谛,才会如此落俗。”

    道院学子们早已离去,此时的圆台上,通通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院长身边仅有两名老者相陪,连几大尊者都不在其中。

    “老友过谦了,若是连你都自承落俗,让我等如何自处。”

    左边老者须发尽白,神情举止皆透着一股出尘之意,几不似凡间中人。

    “当初仙灵殿下诏,指明请老友出任仙殿长老,却被你所拒,此等胸襟气度与胆魄,世内之人如何比得了。”

    右侧老人身形高瘦,脸上轮廓如同刀砍斧削一样,两只眸子精光四射,仿佛一只正在觅食的猛鹰。听了白须老者的话,他郑重点头,金石般的声音说道:“我听过院长的故事,甚为佩服。”

    院长笑了笑说道:“龙老弟耿性豪迈,天赋毅力冠绝古今,且有逍遥王之美誉,哪里用得着佩服我这个糟老头子。”

    老人断然挥手,说道:“龙某只佩服值得佩服的人,说佩服便是要佩服,就算你不让我佩服,龙某也要佩服一二。”

    这样的话说出来,真可谓令人捧腹。不知道的人听了怕是要痛骂他,你这哪里是佩服,简直如面对生死大敌。

    “那你慢慢佩服吧。”

    院长为之莞尔,回头看着走过来的大先生,神情微变说道:“情况如何?”

    大先生脸色阴郁,沉声回答道:“死十三人,返回七人,返回者皆身负重伤,其中两人道基受损,恢复基本无望。”

    “入山学子,已经伤亡近半。”

    ……

    ……

第三百二十七章:踏须弥(十三)

    “不能再等下去。”

    大先生的话尚未落音,逍遥王耐不住性子说道:“乱象已现,应及时着人入内加强封印。”

    银发老者不以为然,说道:“龙老弟稍安勿躁,眼下不过刚刚开始,不值得大惊小怪。”

    逍遥王寒声道:“三大封灵之地,战盟道盟两处,剧变已经得到证实,道院为三地之首,又怎么能例外。”

    银发老者温然说道:“老夫不是说道院没有变化,而是这种变化尚不足以大动干戈。须知我等能力有限,每增加一道封印,潜在的危机反倒更大一层。若能维持,还是尽量维持原状的好。”

    逍遥王说道:“说得轻巧,不称现在及时补救,非要等到人都死光、事情闹到无法收拾才出手不成!”

    他的话实在,却没有顾及到落在别人耳中何等不中听,大先生面色微沉,说道:“逍遥王请慎言,道院学子不会那么容易死光。”

    银发老者赞同说道:“大先生言之有理,单就老夫所知,此次登须弥的学子中不乏才智纵横之人;别的不说,连姥姥传人也在其中,又何必过于担忧呢?老夫以为,或许这就是我等机缘,亲眼见证落灵之秘就此揭开,也未可知。”

    一问一答,逍遥王本有的一丝愧疚顿时被抛去,怒道:“老灵子,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别以为龙某不知道,此次道盟损失惨重。巴不得别人也……”

    “龙老弟!”

    一直陷入沉默的院长终于开口,将已陷入争执的两人安抚下来,回过头说道:“可有人抵达山脚?”

    大先生犹豫了一下,说道:“目前仅有六人。”

    逍遥王立即说道:“看看,这么久才到六个,接下来还不定怎么样;再不及时出手,恐怕道院精英损伤殆尽……”

    他总算留意到大先生神情不对。略有尴尬说道:“龙某说的是实情,此事宜早不宜迟,道院若是不方便。龙某可以代劳。”

    大先生冷漠说道:“出不出手,轮不到战盟指手画脚。即便出手,也自有道院之人负责。无须逍遥王挂怀。”

    逍遥王顿时上了火气,说道:“那就利索点,婆婆妈妈,怎么能把事情做好。”

    “……”

    大先生神情渐趋冷冽,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好生愤懑。

    “一个大比弄这么复杂,踏须弥又弄成这样,道院实在让人……”

    逍遥王越发来劲,忽然瞥见银发老者目光暧昧,忙对院长说道:“咳咳。我不是有意说您……”

    院长神情如常,说道:“老弟不用在意,老夫近来的确不够果断。”

    语气微转,他说道:“但在这件事情上,老夫仍坚持原来的看法。再等一等。”

    院长权威不容置疑,外人更加插不上嘴,逍遥王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开口。

    大先生问道:“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

    院长顿了顿,忽而顾左右而言他,说道:“这里的事情交给眉丫头。你和五雷去看看魔使,不要出什么乱子。”

    “他敢!”虽惊诧于老师为何提及五雷,大先生还是立即答应下来。

    “没错,他敢!”逍遥王罕见地与其保持一致,同声道。

    ……

    ……

    须弥山下有石台,形状宽阔与阵法之外的那个圆台相仿,台子周围五座色泽各异光门持续闪烁,渐渐有人自不同的门内走出,仰望山顶。

    从这里看上去,须弥山并不像远处所见的那样高大,也不似阵法外所见的那样玄奇,就是一座普通的山。

    真相往往叫人失望,望着眼前这座如一个巨大馒头一样坐在地面的山包,狼狈的学子们表情更加狼狈,且有几分失望。

    除半山腰一层浮云略显迷离,他们怎么都看不出这座小山有何奇异之处,更别说如传闻中那样飘渺神异,蕴含无数机缘宝藏了。

    圆台平整,尽头处有石阶通往山顶,甚是宽阔。台阶两侧山石嶙峋且光滑如镜,没有杂草藤苔于其上生存。

    台阶并非笔直而上,而是分成几段,从这里看,抵达云雾之前有两处转折,弯角处似乎有些东西,因景象太过模糊难以看得清晰。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普通的山,普通的台,普通的台阶普通的云,经历千辛万苦才抵达此地的学子们大眼瞪小眼,均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又是假象?”

    乐笙用力揉揉眼睛,说道:“买来的消息再怎么不靠谱,总不能连山高都弄错啊!”

    其它人的表现与他差不多,纷纷在心里暗骂奸商可恨,缺乏最起码的职业操守。他们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均言及须弥山高达万仞,壁峭如刀寒冽袭人,怎么会如现在这样,非但矮小普通,还散发着一股浓浓暖意,如四月早夏一般。

    “要么是云层之上有问题,要么就是这座山沉了。”

    十三郎以两条均显得匪夷所思的推论安慰他们,说道:“你们现在上山,还是……”

    乐笙苦涩回答道:“不论后面有没有凶险,我都不想现在就上山。”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先走先得,仙缘可只有一个。”

    乐笙连声说道:“取笑了取笑了,老实讲若不是传闻踏上石阶者多少都有点收获,我现在就想回去。什么神兽,什么仙缘,我是不会去想了。”

    紫烟跟着说道:“乐师兄说的是,我等实力贫弱,跟随萧兄徒落累赘,既然不能帮忙。就在此处打坐调养,静候萧兄平安归来。”

    其道侣说道:“没错,有了这次经历,我夫妇已心满意足,再不敢多做奢想。萧兄既然着急救人,便抓紧时机为好。”

    最后那名学子眼神闪烁,没有作何表示。

    乐笙瞥向石台一侧。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说道:“萧兄要走哪条路?还有,那边的……”

    在那里。冉不惊庞大的体型占据一角,正静静打坐调息。

    除了他们几个,赶到圆台的暂时只有冉不惊一人。几名学子发现这位体型如山的胖子竟比他们还提前一步时,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精彩,难以置信,且透出几分忌惮。

    要知道,因为鱼王被灭杀,他们这行人后面的行程一路坦途,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加之十三郎着急赶路,速度着实不慢。对比起来,冉不惊孤身一人,竟然第一个赶到这里。可谓不惊而惊人。

    强者永远受人尊重,冉不惊一直都很低调,大比战绩虽可圈点,几大主将仍未太放在心里。此时见他如此表现,且神情平淡好似没怎么耗费力气的摸样。都不禁心中暗暗震惊,重新做着猜估。

    “难道变的只有水灵之地?这运气!”乐笙心里泛起小九九,一通暗骂。

    与乐笙相比,紫烟想到的更多,说道:“学子若在一地,虽说神念受阻不变。总还能想出办法联络;他既然在这里,那位万世之花……”

    她的话没有说话,大家都听出其中的味道,心头略感沉重。

    假如夜莲没有和冉不惊同路,再假如十三郎不能从冉不惊这里得到几名同伴的消息的话,她们与夜莲相遇的机会就大大增加。而且几人都认为,她们遇到冉不惊或许无碍,但是面对夜莲……

    想到十三郎与这两人的过节,加之夜莲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几人不禁升出一个念头,猜想十三郎会不会悍然出手,直接把冉不惊做掉!

    大家都在自问,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做?

    关于仓云的传闻,早已在学子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清楚十三郎与冉家有过仇怨,几可形容为生死大敌,只是他脸皮厚,死不承认罢了。此时在这样的地方相遇,十三郎占尽先机地利与大势,以他阴狠冷绝的性子,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

    十三郎自然也留意到了冉不惊,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回答乐笙的话。

    见他沉默,紫烟与其道侣对视一眼,说道:“萧兄的意思……是不是要……”

    她做了个抹喉的手势,温婉的脸上显现一缕决绝。

    “什么?呃,乱想什么呢!”

    十三郎淡淡笑了笑,朝远处抱拳说道:“不惊兄。”

    冉不惊神态依旧从容,平静回礼说道:“萧兄。”

    处变不惊,临危而不乱,冉不惊可谓人如其名,令众学子更高看其一层,同时在心里猜测,十三郎打的什么主意。

    十三郎说道:“师兄从厚土之地来?”

    有几人合力介绍,十三郎已不像刚入阵时候那样茫然无知,察觉到冉不惊面有风尘,且衣衫带有挥之不去的黄褐烟土,便随口猜测了一下。

    冉不惊老实回答道:“萧兄慧眼如炬,不知有何见教。”

    十三郎说道:“师兄言重了,我想问问师兄路上可曾见过几个人?其情形又如何?”

    将严萌等人的名字报了一遍,他说道:“若能相告,我很感激。”

    想救人,首先要弄明白人在哪里,十三郎纵然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挨个搜过去。再说从时间上考虑,早一刻便早一分生还的机会,因此他早就想好从赶到的学子中打探消息,缩小范围。

    战术没错,只是没想到,出来的只有冉不惊一人。大伙儿望着十三郎的摸样,心头不禁叹息,暗想他随便胡诌几句,你又能怎么办。

    冉不惊认真想了想,说道:“厚土之地情形险恶,若是谨慎些,保命或许不难,平安通过却不容易。”

    “然后?”

    “至于他们几位,就我沿途所见,多半不在其中。”

    冉不惊的态度极其郑重,众人闻之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瞧见没,祸害来了。”

    问题很复杂,结果很简单,信不信,去不去?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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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