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船资不可免!
何问柳,年方过百,修为结丹中期,即将破阶入后,号称岭南第一修。
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一身傲骨,只怕谁都不会相信;是以不论此次渡河是不是入院第一关,他都会试上一试。
这一试,便试出了问题。
此时的何问柳,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步一挪在咬牙坚持。短短十几里路程,他的法力便一耗空大半,几临油尽灯枯。
他比小红等人出发得还要早一些,如今各个船只都已救完人赶到岸边,何问柳却仍在空中苦熬;而且看其情形,只怕已支撑不了太久。
不客气点说,这哪里还是飞行,普通人走路都要快一些。
距离岸边还有不到两百米,但就是这百多米距离,对何问柳却不亚于天堑。他的额头滚滚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身体上灵光急剧闪耀,如同风中之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知道的人明白他在渡河,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一幕,必定会认为他正面临极为凶险的搏杀,生死只在一瞬间。
岸边,因一场闹剧引起的喧嚣渐渐沉寂,不论那些“居民”还是赶赴道院入试的外来者都屏声静气,目光焦灼的看做何问柳,神色或有感叹羡慕崇仰担忧,不一而足。
修士们的心态比较统一,他们都希望何问柳能够成功;放在开始的时候,这些人都有些小心思,希望别人最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淘汰出局;少一个人便少一个对手;然而事到如今。不管之前如何想法,都已生出同仇敌忾之心,盼着他能替这些人争口气,挽回一些颜面。
两百米,一百八十米,一百五十米,何问柳的身形越来越凝重。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绝望,更有一股怨气滋生。
他那身长袍笔直垂下。仿佛有无形之手拽着他,要将他扯入水中;适才众人遇险的情形历历在目,何问柳怎会不知后果。怎么能允许自己落入那种情形。假如他像那些人一样被人捞鸭子一样从水里捞出来,这个脸,他丢不起!
“给我起!”
身躯猛然一沉,何问柳一声厉喝,右手闪电般在胸口连点三次;他的气息陡然暴涨,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酡红,重新升到空中。
再次前行后,他的身法竟然变得轻盈起来,速度也随之加快;看样子,不过片刻他就可以踏上实岸。完成这不知真假的第一关大比。
“愚蠢!”灵机与众人一样在观望,此时忍不住开口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愚不可及!”
“不对吧,我觉得他做得对啊!”
童埀不同意他的看法,认真说道:“迎难而上。不正是我辈应该做的么?”
灵机极为不屑,说道:“那你呢?你怎么不拼?”
童埀哑口无言,嗫嚅说道:“我修为浅薄,拼也是白搭。”
灵机冷冷扫了他一眼,想嘲笑他两句又懒得费那个神,干脆不再言语。
船翁忽然开口道:“小友怎么看?”
他问的是十三郎。没等他回答,小红已经插嘴说道:“爷爷你不是白问么?哥哥这么聪明,当然不会干那种傻事。”
众人顿时哑然,暗想题目是你出的,不做反倒成了聪明,当真是吃人嘴软。再说人家只是筑基修为,你这不是磕碜人么?
船翁没有理会小红,目光依然望着十三郎,好似有所期待。…,
十三郎笑了笑,平静说道:“第一关难度,应该没这么大。”
童埀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就是,肯定的。”
小红鄙视地望着他,船翁却不肯轻易放过,继续问道:“假如真是如此,小友准备怎么做?”
十三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凝目看向再次慢下来的何问柳,缓声说道:“如果是内院测试,自然要试一试。”
“内院?内院是一年多以后啊!”童埀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提醒他:“那个,少爷不知道?”
道院开山的规矩人人皆知,首先是整个灵域的普选,各分院招生完毕后,经过一年的培养观察,最后才以分院举荐的方式统一进行内院大比。想想也对,灵域范围何其宽广,如果要修士直接赶往紫云国,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此外还有一个不便明说的原因,世人皆知内院位于紫云山,但是紫云山的真正位置却从不被人知晓。分院除了进行普选,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对初步选拔的修士进行甄别,防止奸细与心怀不轨者混入。
听了童埀的疑问,十三郎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船翁却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样没有再追问。留下一大一小两个迷糊在心里猜测,还有一个奸笑的老头,目光闪烁不定,不知什么心思。
此时,空中的形势再次急转,何问柳飞到距离岸边不过数十米的地方,竟然再也难以寸进;眼看着他的身形开始缓缓下坠,岸边已有失望的惊呼声响起。众人内心苦涩,暗想连他都无法安然渡河,就算这一关的难度降低一半,自己也没有半点希望。
一些人心灰意冷,一些人目光嘲讽,一些人脸上带着惋惜,还有一些心地善良的女修已低下头,似不忍看到那位苦苦挣扎的青年入水后的狼狈摸样,种种表情,尽皆落入何问柳的眼中。
千百道目光,便如千百到利箭刺在何问柳的心头;修道百余年至今,他何曾陷入过这样的囧境。心头一股遏制不住的戾气爆发,何问柳再次大喝,身体骤然转变。
此时的他何尝不明白,这所谓的第一关,绝对是故意提高了难度,否则的话道院何苦弄那么多唬头,直接宣布结丹后期以下修士不要参与即可。这样故意为难的话,道院的声名何在!
即便是这样,他也无法接受落水的命运,无法接受众目睽睽之下变成落汤鸡摸样。那会让他道心受损,是比任何伤势都眼中的心伤!
“羽化!”
随着一声暴喝,扑棱一声,他背后凭空弹出两只长达两丈的羽翼,雪白晶莹,仿佛一只神骏的大鸟,震翅飞到空中。
“啊!”
一声整齐的惊呼响起,岸边众人几乎无法相信,齐齐瞪大双眼。
“飞翼法宝!是飞翼法宝!”
“那是……雪鹤!一定是雪鹤,成年雪鹤的翅膀!”
“成年雪鹤?那可是接近六级的妖兽,他怎么能……”
“废话,人家是岭南第一修,是你能比的么?”
“岭南第一修也不可能,他的修为毕竟不够,雪鹤号称瞬息千里,别说打不过,打得过也追不上啊!”
“白痴,岭南第一修难道是孤家寡人?人家师门是干什么的?不会帮忙!”
“呃……这倒也是。不过,他好像没有祭炼完成啊!”
“那还用说,雪鹤最是骄傲,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就算被取了翅膀,也需多年祭炼方能成功。他这样贸然使用,只怕后果严重。”…,
“严重个屁,人家进道院是板上钉钉的事,有的是时间恢复。”
声声羡慕或是嫉妒的议论声中,何问柳双翅展开,身体平掠划空,转眼便突破最后的关碍,落上岸边一块礁石。
速度很快,姿势却很是不雅,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哪有半点雪鹤的飘逸临风之美。他这对羽翅祭炼未成,又赶上法力大耗强行施展,为了压制抵抗,心神已然受挫。
看得出来,何问柳自己也明白后果,或许也是难以支撑的缘故,他选择了最临近水面的石头落脚,尽量压缩时间。
可不管怎么样,何问柳总算是成功过了河,片刻寂静之后,岸边骤然响起鼓噪喝彩之声。所有外来修士齐齐鼓掌,大声为之叫好。
就连那些本土居民眼里也都露出一丝震惊,这些人不会第一批赶到,有些心急的修士会提前数月乃至数年赶来紫云城,目的自然多种多样。然而直到今天,何问柳是第一个凭借飞行成功渡河之人,虽说羽翅飞行有些取巧,也算极为难得了。
众目所集,岭南第一修,身子微微晃动,脸上却已经带上微笑。强行压下一口心血,何问柳收回雪翅,抬手准备向众人示意。
携渡河之威,正是战士风度形成号召力的大好时机,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太多,早已驾轻就熟。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极不和谐的童音忽然,带来一场谁也想不到的后果。
“哇!鸟人!”
小红此时方从震撼中醒悟过来,粉嫩的小手指点着他,娇声叫道:“我也要我也要!爷爷快拔了他的鸟毛!”
空气突然凝固,周围的人群瞬间变成石像,下一刻,一片鬼哭狼嚎的笑声骂声四起,其中那些农妇船夫小贩差役的声音最为洪亮,犹如一群看戏的马猴。
“你……”
何问柳眼前一黑,喉咙发热几乎当场喷血。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什么忌讳规矩,戳指喝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好大的胆子!”
船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笑说道:“我家的,你有意见?”
未等他开口,老人冷哼一声,说道:“投机取巧,船资不可免,下去!”
“扑通!”何问柳一头栽倒。
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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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院长?院长!
水花在穴中飞射,周围人的心落到谷底,一片冰凉。
何问柳虽然疲累不堪,却不是谁都可以轻辱的对象。一喝之力让他连站都站不稳,老人是谁?
人家可不是奋出全力做雷霆之吼,其语气固然严厉,声音可不算大。周围众修甚至没什么感觉,岭南第一修便落入水中;看其自然沉浮的摸样,竟已神智不清。
一条小船马上赶到,身形壮硕的船夫乐呵呵将何问柳捞到船上便不再过问;其它几名稍慢的船家笑骂几句,大意是见他捞了好处,有些不忿。
不用问,这种情形他们见多了,根本不担心何问柳赖账或者撒野。话说回来,在水面之上,法力所受的禁锢之力极为严重,以何问柳现在的状态,还真没那个胆量。
船夫们闹了一阵,纷纷掉头驶往对岸,那名占了先的壮汉没有走,他要等何问柳清醒过来,向他讨要船资。
“十倍喔!”
小红还在生气,气哼哼朝壮汉叫道:“不给钱就拔了他的鸟毛!”
“扑通!”何问柳刚刚坐起来就再次摔倒,两眼望天目光散乱,哪里还能说出来话。
“好咧!”
壮汉吆喝一声,临子还不忘道谢:“三七好不好?”
“不行!,最少得四六!”小姑娘的表情如同走惯江湖的悍匪,猛恶到让人心寒。
岸上诸人渐有愤色,尤其那几名青年女修,眼巴巴看着在船上挺尸的何大修士,不知该不该说点仗义之言,又或是借机套套近乎,表示表示安慰等等。
正在骚动时,船翁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顿时令众人面色大变,随后便陷入狂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尔等已入道院,当谨记院规,勤修不缀,莫要得意忘形!”
于是乎,刚刚复活的雕像重新凝固,众人张口结舌望着船翁,心里都在想:“他在说什么?”
“紫云城即为道院,道院即为紫云城城里所有居民皆属道院弟子!”
“自踏岸的那一刻起,尔等即已是道院之人,当受院规约束。”
船翁不理他们怎么想,坐在船头如同邻里之间唠瞌一样说道:“老夫身为紫云城主,兼理本院院长,此人违反院规略施惩戒以做效尤,尔等可有不服。”
一道道雷霆炸响在人们的脑海,震得众人心动魂摇,咧着嘴僵着手,仿佛一只只中了定身术的蛤蟆。
这就算进了道院?
交点银子或者灵石就能进道院?这么便宜!
他是紫云城主?道院院长?摆渡的船夫?
难怪那小姑娘这般嚣张,难怪她敢说这是第一关,难怪她用银子做椅子,别说银子就算她用灵石做椅子,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呃,不对,别说用灵石做椅子,就算他用灵石做床,做房子,也有大把人抢破头要送上门啊!
还有,什么叫违反院规?何问 柳真的违反院规了吗?哪个院规上会写上这么一条:不得辱骂院长孙女!
他哪里是违反院规,他是在找死啊!
“扑通!”何问柳又一次坐起来又一次躺下,再也不愿起身。
他真心希望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永远这么躺着甚至……永远不要醒来。
…,
他想哭,真想哭。
不用问,自己没戏啦!现在的情形,别说什么内院外院,他连能否活下来都不知道,哪里还敢奢望其它。
岭南第一修?
呵呵!别说他只是个虚名就算真正的岭南第一修,就算他的师门至尊又如何?在这位老人面前……,又算哪根毛!
恍惚间何问柳仿佛看到有无数张大嘴朝自己狂笑,有无数张面孔在眼前晃动,还有无数惨无人道冷酷绝情的刑罚在等着自己,连绵不休,终生而不绝。
得罪谁不好,得罪一位祖宗,小祖宗!这种过错,甚至比得罪院长本人还严重。
老来疼小,这是千古不化的真理。
迷茫的眼神望着天空,之前种种浮现在心头,何问柳不停痛骂自己,简直就是个猪脑子,不,比猪还蠢一百倍一万倍。
紫云城这种地方,老人之前种种做派,无不显示出他不是普通人。可问题是,即便众人再怎么想再怎么猜,也不会认为他是院长啊!
那已经不能叫猜想,应该叫梦游,叫发臆症。
“活该!”何问柳对自己说。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比天箱更天箱的声音,如同打了最大号的鸡血一般,蹭的一声从船上蹦起来,差点再次入水。
“念你初犯,老夫不会取消你的资格。”
老人看都没看他,抬手拍拍小红的头顶,眼里蕴含着浓浓的慈爱与怜惜,严肃说道:“老夫就这么一个孙女,尔等可不能欺负她。”
“谁敢啊!”周围人齐声痛骂。
在心里。尔等远来不易,向道之心身为坚定。道院自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入院一年,时满后以各自造化,有三条出路。
老人将抽空的烟斗磕巴磕巴,随意说道:“其一自然是进入内院,继续修行直至期满。其二各回各处,天下之大,大道千万条,并非只有道院才能修行。其三留在紫云,成为此地居民的一员。”
一边慢慢装着烟丝,老人不疾不徐说道:“尔等都看到了,此地灵气稀 bo,修行难度比之外界高出百倍,届时是走是留悉听尊便,任何人不得留难。”
说到这里,老人朝十三郎点头示意,说道:“给老夫点上。”
无数羡慕嫉恨的目光落在十三郎身上,无数人在心里后悔暗骂,暗想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花点银子就上了院长的船,还能亲手给院长点烟,简直令人发指!
十三郎同样震撼不已,苦笑着想自己以为经将老人想得足够高,现在看来,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他的表情依然平静,恭敬地弯下身子,伸出手指轻轻弹出一丝火苗。
一缕青烟渺渺升起,老人目光微异,禁不住多看了十三郎一眼。
“火焰不错,火候太差。”
十三郎大感羞臊,连忙说道:“晚辈学习火焰不久,尚未明悟其理。”
“喔,难怪不怎么相称。”
老人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发现周围的人群如饿狼般盯向这边,奇怪说道:“他们还等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城内,领取身份标牌?”
“大概嫌弃入院费太贵。”
小红及时接了一句,两手叉腰朝周围喝道:“嫌贵赶紧说,全额退还,马上走人!”…,
众人楞了一下,轰的一声四散而去,急慌慌如同一群入水的鸭子。
开玩笑,想拍马屁也得看看对象,堂堂一院之长,是你想拍就能拍得到的么?话说回来,修道的人哪个不知道,机缘这种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这个时候死皮赖脸往上凑,纯粹自讨不是。
何问柳?谁还记得他啊!
别人不记得,何问柳总不能忘记自己。
他从船上站起身,老老实实向船夫缴纳了十倍船资,随后跪倒在地,朝老人的方向嘭嘭连磕三个响头。做完这些,何问柳上岸随人群朝城内而去,不敢耽误分毫。
人群散尽,码头上的人们各忙各事,一派安宁祥和的味道。
老人满意点点头,回身朝十三郎说道:“少年人,你觉得紫云城如何?”
十三郎一揖到地,真心赞美说道:“晚辈叹服。”
“马屁精!”灵机战战兢兢待在一旁,内心诽谤道。
老人好似能听到他想什么,转过头说道:“你也去吧,记住不要闹事。本然的话,休怪老夫替你师门清理门户。”
“呃……”
灵机傻了眼,心知自己的计划又一次泡汤,悻悻不甘又不得不躬身行礼,很老实地说道:“晚辈不敢。”
说罢,他抬头朝十三郎笑了笑,表情和哭没什么两样,随后便转过身,朝紫云城而去。
小红不高兴地说道:“老东西没安好心,爷爷千嘛还让他上岸。”
老人微笑叹息,说道:“也没干什么恶事,由他去吧。”
小红没了计较,回头朝童乖撒气,喝道:“胖子,你不进城?”
童乖自始自终都没能缓过神,犹自沉浸在恍惚之中。此时听到小红叫他,吓得差点坐到地上,结结巴巴说道:“呃……我……那个他...…少爷那个……”
“那个什么那个,赶紧去!”
小红威严喝道:“再不走,本姑娘送你回家!”
“是!我这就走,这就走!”童乖哪敢再说什么,垮着两条短腿一溜烟跑向远方,一面还不忘回头吆喝:“少爷,我在城里等你,一定要来啊!”
“嗯?这货不傻啊!”爷孙俩人同时感叹道。
人都走了,院长大人却不让十三郎离开,他将船桨交到十三郎手里,说道:“会不会。”
十三郎点点头,老实回答道:“略知一二。”
小红划着脸蛋嗤笑:“哥哥吹牛!我就没见有修士会哉,船。”
十三郎笑了笑,迈步来到船尾坐下,双手操浆入水,小船极为灵便的掉头,一派轻车熟路的摸样。
小红这下瞪圆了眼,老人露出赞许说道:“是个好把式。”
十三郎说道:“可是去对岸?”
“不用,随意遛一遛便好。”
老人吩咐着,随意说道:“魔域还好吗?比这里如何?”
还有谁说这几章水,嗯,嗯?你么,是你么!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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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清河、轻舟、亲语(上)
世间很多人喜欢扮奇人行异事,或淡雅或风流,或狂放或不羁,更或者漂流人海混迹凡俗;说好听点就洒脱,往坏了讲,其实就是装逼。
真正的奇人,无迹可寻无声而逝,举手办事抬腿走人,不带一丝烟火气。
比如院长这种,当属真奇人之列。
…
道院是圣地,圣地自然很多麻烦,每次开山招生的时候,自然是麻烦中的大麻烦。修真界同样流行走关系开门子,不知多人削尖脑袋想尽办法朝里面钻;这其中若纯是为了门人子弟修行还好,若是心有不轨或是抱着渗透摸底之类念头而来,后果极其严重。
这种事情防范起来很难,敢打道院的主意,除了本人出类拔萃,背后也必有不可想象的势力为之打点铺路。为了保持道院纯净又不能不管,如此一来便显得很麻烦。
老人用最最简单也是最最有效的办法处理这个难题,亲自出马。
有他守在第一关,谁能瞒得过那双并不如何明亮的眼睛?有谁敢私下做勾当动手脚?话说回来,他也没必要总这样驾着小船充当船夫,只是当做散心偶尔为之,谁敢承担被院长发现的后果!
这样的人物,轻轻一句话可令宗门覆灭,一个眼神便让大地颤抖,在他面前搞鬼,谁敢!
甚至连那些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不敢朝门下入试弟子泄露消息。更没有人敢在老人面前卖弄什么障眼法以图亲近。唯一的办法就是祈祷上天保佑,入试之人能够多长几个心眼,能够看出来最好,实在看不出也没什么大事。
比如何问柳,对道院应该了解颇深,奈何最最关键的一条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以至于上来就闯祸。活该倒霉。
当然了,无论是宗门世家还是上古家族,他们都不用担心门下安危。院长大人何等身份。总不会动辄取人性命,顶多徐图来年,不要惹火烧身。
为什么?万一老头儿发现某个世家子弟提前知晓他的身份。取消该门弟子入试资格,你能咋地?
这事不是没有过,道院在灵域大陆,不用顾忌任何人的脸色,不在乎任何势力的威胁,甚至连它的创世组织道盟都不买账。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谁敢惹!
因为老人的出现,上演这样一幕滑稽可笑而有震撼的场景,给了很多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日后道院行驶管理的时候,不知省了多少麻烦,这是后话。
眼下么,轮到十三郎头疼了。
既然看出他是魔域中来,老人焉能不重视。焉能随意放过他!
…
话说这事真是倒霉,不说魔域相隔亿万里之外,梦离之地早已和灵域不搭界,他又如何能想到,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老头居然认识魔蚊之晶!
以魔蚊之晶开路,既是灵机所动。也是无奈之举;十三郎的灵石确实不多,银子就更不用说了,当他看出这些看似寻常之物可能在紫云有大用途的时候便存了心思,没想到弄巧成拙,哄得小的瞒不过老的,生生闹出一场事端。
看出老人可能知道魔蚊之晶的来历时,十三郎提心吊胆故作镇定,心里不知谋划了多少种应对之策;待到听老人自承身份,他反倒长出一口气,将一直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再没有一丝多余想法。
没有办法就只剩下一条办法:实话实话,不尝试任何隐瞒。
“晚辈在魔域逗留时间有限,前辈若不介意,晚辈慢慢说给您听。”
手里操浆行舟,十三郎看到老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自己的过往,以及在魔域的见闻一一描述,包括秋猎执行,梦离之变等等,几乎来个了一锅端。
…,
之所以说几乎,因为他还是有所隐瞒,比如三生族之缘,再比如那个心魔历劫的过程。这是他最后的底线,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一分。
在他看来,以老人这样的身份,或许不在乎他一个小小修士与一个小小魔族少主拜把子,可如果有了肌肤之亲……那可难讲。
老人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询问,往往都看似边角实则暗指要害,十三郎小心应付着,心想幸亏自己没打算隐瞒,不然的话,非但瞒不过还要凭空落下笑话,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清波荡漾,一老一大一小泛舟水面,青年持浆行舟娓娓而谈,老人面色沉静细细聆听,旁边一个小姑娘瞪着大大的眼睛,不时发出“哦!啊……哎呀!”之类的惊呼。
这副场面,真可以说既祥和又安宁,说不出的随性自然。谁又能知道,此时十三郎心里已经是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念头苦苦煎熬,说他如坐针毡都是轻的,简直就是在火炉、火山口上烤。
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十三郎才将魔域经历讲述完毕,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他说道:“大致就是如此,晚辈心系道院,因为赶时间,再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无法将魔域情形描述清楚,还请前辈体谅。”
“哇!哥哥好棒!”
小红哪里听过这等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想象着十三郎在亿万魔蚊从中冲杀的场面,小丫头觉得热些沸腾,恨不能亲自上阵体验一回。至于什么灵魔有别,什么灵魔异体,在别人看来是了不起的大事,在她眼里,那算个屁啊!
“这么说,哥哥手里应该有不少那个那个……魔蚊之晶对吧!”
秋猎肯定是没法参加了,小姑娘马上想到极为现实的问题,从包包里拿出那可怜的几十块“切糕”眼泪巴沙说道:“哥哥欺负人。只给我这么点。”
这时候还不懂得拍马屁,那可真叫蠢到家了。十三郎眼疾手快,随后一挥微笑说道:“再看看。”
一只储物袋,几乎慢慢一袋!别说当零食,当饭也够她吃一年。
此时不用再隐瞒修为,小红探出神念一扫,小脸登时乐成了huā儿。她不客气地将袋子收起来。手里抓着糖块往嘴里送,一边咕哝着说道:“哥哥是好人,爷爷您可不能欺负哥哥。不然我跟您没完。”
可怜之前只有几十块,小丫头自然要省着吃,这时候那还管那些。恨不得睡觉都抱着蚊晶。
“真是胡闹,小孩子而已,怎可对她如此宠溺。”
老人呵斥一句,转过头对小红说道:“这东西不能多吃,一天最多吃几块就好,要慢慢吸收。”
回头他又说道:“算啦算啦,既然你有得多,我老人家也不好和晚辈客气。话说回来,这东西效果确实不错,红儿不爱修炼。以吃饭代替打坐,倒也是个办法。这东西的作用我知道,不像丹药那样随修为进阶需要品质,永远有效。”
“不过先说好,我可没钱买。咱们这儿啥都不缺。就是缺钱!”老人义正词严说道。
“这样也行!”饶是十三郎生得好脾气,也被他气了个七窍生烟。
…
“不忘本是对的,既然回来了,你就还是灵修身份。至于落灵城那点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得了这么大好处,老人总不能半点表示没有。随口一句便将十三郎为之牵挂的往事揭过。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哪里值得操心,还不如自己多抽两口烟哄哄孙女开心来得自在。
…,
“那怎么行!”
十三郎没说什么,小红已经跳起来大叫道:“哥哥的哥哥和哥哥的嫂子大仇未报,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所谓女生外向吃人嘴软,用来形容此时的小红,最合适不过;摇着老人的胳膊,小丫头撒娇卖乖惩性说道:“我不管,爷爷您得说句话,起码让那个冉云什么的给哥哥的哥哥和哥哥的嫂子磕头谢罪,还有战盟那些坏人,一个都不能拉下。”
张嘴吐出一口烟雾,老人朝十三郎说道:“你如何打算?”
十三郎躬身施礼,认真说道:“晚辈觉得,冉云与此事关系不大,将来晚辈定要查明真相再做计较。但是战盟那边,如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必有负罪之人。”
“恩怨分明,很不错。”
老人点点头说道:“不怕冉云找麻烦?”
“他敢!”小红大喝道。
十三郎摇头说道:“找不找麻烦不看他,看的是晚辈自己。”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信心倒是很强,你觉得自己入内院的把握有多大?”
小红又要插口,老人这次却不再惯着他,严肃说道:“内院规矩,数千年无人敢破。老夫身为表率,岂能不持自身。”
十三郎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虽觉得委屈,却立马接下去说道:“晚辈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以修为而论,晚辈还有些信心。”
“十八岁结丹,确乎当得起这份骄傲。”
老人似乎有些感慨,叹息说道:“多少年了,老夫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形,机缘造化,实非人力所能想!”
“哥哥是天才!”
小红俨然已经成了自己人,一副与之荣焉的摸样说道:“绝世天才!”
十三郎扮出谦逊谨慎的摸样,只差没说‘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赞誉’之类的虚伪话。
“呵呵,确实是天才,是天才。”
老人真心夸赞一句,随后面色一转,肃容说道:“不过你可知道,内院招生虽也看重修为,但却不是唯一。”
十三郎内心一喜,心想总算提到这茬了,我就说嘛,世间哪有那么无耻的人。
他忙诚恳说道:“愿闻前辈指正。”
“这个不急,以后慢慢谈。”
老人说了一句让他泄气的话,悠然说道:“鉴于你的身份,老夫有几件事交代,切切记在心里。”
十三郎哪敢说个不字,连忙摆出洗耳聆听的架势,老实得如同一只猫。
第一百八十九章:清河、轻舟、亲语(中)
“当年新纪初始,天下混沌,诸阀倾轧;真人涉天下而悯苍生,遂生出创建一个独立于所有势力的所在,这便是道院的由来。”
小船,老人没有直接讲出他所说的叮嘱,反倒介绍起道院的历史。
“内院是道院核心,真人认为既然不能受到任何影响,便以大神通开辟出一块世外之所,那便是紫云山。”
一条蜿蜒的波河着岸边流淌,一面是岸崖绝壁,一面辽阔清波,老人沧桑的语音在水面回荡,竟生出几分空谷幽鸣之感。十三郎原本有些疑惑,然而听着听着便觉得渐渐沉静下来;缓缓摇着小舟在水面飘荡,心神也随之变得安宁。
“道院不涉俗事,但与佛门不同的,它的最终目的是教化天下;不说这个想法如何,其首先要面对的,便是如何入世。说起来,世人在此点始终存在误解,认为道院是一个纯粹避世修行之所在,实属大缪。”
老人望着身边的绝壁,慢是皱纹的脸上刻着遗憾,叹息说道:“世人多思,这本是好事情,奈何想不明白的事情,人们便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去猜,去疑,由此多生妄念。”
“妄念动则疾苦生,就拿修道来说,修士皆以为修道便是为了成仙,成仙便是为了活着。可人们很少去想,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十三郎唯有不语,他心想您老人家修为通天。有大把功夫探讨哲学。可惜能达到您这个境界的能有几个,选我做对象,未免太抬举我。
老人却不肯放过他,说道:“你来说说,活着是为了什么?”
十三郎无奈思索,本想偷师摘抄一些人类大贤的话应付差事,然而望着老人的双眼,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诚恳说道:“学生本就来自凡俗,只能说活着就是活着。至少比死了好。”
“活着就是活着,这样回答倒也直接。”
老人笑了笑,摇头说道:“可你怎么知道活着比死了好?依老夫看,未必就不如活着。”
十三郎哑然。他明白老人口中的死去常人所说的死有所不同,估计在老人看来,死亡或许就是进入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之所以可怕,无非因为人们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便将所有大恐怖之事集中在一处,自然望而生畏。
认真地想了想,十三郎认真说道:“学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我可以肯定,活着比死了好。”
“为什么?难道你死过?”老人微有诧异,还有一丝嘲讽。
“咯咯!”小红被逗乐了。心想爷爷简直有病。
十三郎平静笑了笑,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他的性子本就平和,若非必要,向来少见暴虐狂躁;只是最近有些不同,因为要替哑姑分担怨气冲魂之压力,心境常有失衡。此刻听着老人娓娓的话音,十三郎竟生出几分晨钟暮鼓的清明之感。不想这位老人在这种问题上纠结,他委婉地提出自己想多了解一些道院由来,以供瞻仰崇慕之类。
老人看出他的心意,心里也不禁自嘲。暗想自己真是老了,和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探讨死亡,当真无趣。
“要入世,首先便要与世人接触,于是便有了外院。”
抬手指着岸边。老人说道:“这里原本是一座无名岛屿,真人路过此地时赞日:此地人杰地灵。上天下地,土为基水为源,又生地火,大善之所!”…,
十三郎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之间光秃秃一截悬崖,灰蒙蒙嶙峋山石,孤零零几颗矮松,连生命力最为强悍的盘藤都没有几根,暗想老人家果然是老人家,说起谎来真可谓道行高深,令人叹为观止。
“当年的紫云岛可不是这样,当年的紫云国也不像现在这样贫瘠。”
老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苍老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红,没好气儿地说:“难道你认为,真人是故意选择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作为道院所在,当真荒唐!”
十三郎觉得好生委屈,不敢顶撞,只好说道:“那后来?”
“后来么……咳,后来的事情,说起来真是气人!”
老人如孩子一样撒气说道:“后来道院慢慢有了名气,来这里修行的人越来越多,几千年下来,楞是把一个灵气浓郁的地方吸成荒山苦岛。到我这一辈,已经连一块灵石都产不出来,灵气更是淡薄到极致,几乎没办法维持了。”
十三郎愕然失色,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说道:“不产灵石也就罢了,灵气……被人吸光!”
老人歪过头看着他,说道:“不信?”
十三郎摇摇头,赶紧又点点头,心想又不是我吸的,干嘛一副讨账嘴脸。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担心老人牵连无辜,他赶紧问道:“为什么不迁址?”
道院如果迁移,不知多少国度抢着争做这个冤大头,十三郎想了想之后赞叹道:“前辈悲天悯人,想必是眷念真人遗物,更担心影响了别处,这才固守地处。”
马屁拍得嘭嘭响,老人却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张口骂道:“屁话,那么多门派势力拼命抢夺上好灵脉,也没见他们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既然如此,老夫凭什么不能占块地方。能搬的话我早搬了,管他们去死。”
瞬时间,老人之前讨要船资的悍匪嘴脸暴露无疑,哪有半点得道高人的品格。十三郎摸摸鼻子,心想我还是闭嘴吧,说啥都是错。
他不说,老人反倒有些不乐意,等了一会儿不见十三郎开口,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问?”
十三郎愕然道:“问什么?”
老人也愕然道:“问我为什么灵气被吸光呀!还有。到底为什么不能搬迁?”
十三郎依旧愕然道:“这个。您老不是说了么,人太多,修炼打坐,慢慢就吸光了呗!至于为什么不搬迁……我知不知道无所谓呀。”
“屁话!”
老人终于揪住话头,骂道:“道院从建立那一天起,就没有从灵脉中采集过一块灵石,单凭这点人打坐修炼,就能将周围百万里之地的灵气吸光?你觉得可能吗!”
十三郎摊手苦笑,干脆不再说话。
老人越发愤怒,喝叱说道:“如今你也是道院弟子。道院前途与你息息相关,怎可说什么无所谓!”
十三郎满脸羞愧,恨不得赶紧将包里仅有的一点灵石奉献出来,提供给道院维持生机。
老人不再逼他。拍拍小红的头说道:“红儿教教他,让这小子长长见识!”
“好咧!”
小红可算有了卖弄机会,得意娇笑说道:“因为天像之变,进阶的修士太多太集中,每次都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吸收大量灵气;时间一长,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进阶天象!
十三郎眨巴眨巴眼睛,一时还不能回过神儿。不是他不懂原因,而是被小红说的事实吓破了胆。…,
修士进阶,结丹之上常有天变,确实会吸收大量灵气。可是因为这个把百万里之内的灵气几乎吸光……得来多少次?
“怕了吧!”
老人对他的表情极为满意。很是虚荣地感慨道:“如果不是教化成效显著,会有那么多人挤破头要进道院?你当修士是傻子么?”
这话在理,越是进阶的人多,越是有人抢着来;哪怕这里灵气再稀薄几倍,同样有人趋之若鹫。外界传闻道院有着极为独特的修行法门,可以让修士进阶几率大增数倍,甚至能不解灵气便可突破,如此种种,十三郎早已听了不知多少次。
“既然是这样,灵气越来越稀薄。进阶的人理应越来越少,越少就越是没人来,循环下去……”
他想说这样下去死路一条。
老人说道:“你错了,灵气稀薄是没错,进阶的人可没少。非但没少,还越来越密集。”
十三郎只有继续眨眼。仿佛在听格林童话。
老人看着他刻意讨好的迷糊表情,心里大感快慰,说道:“你现在的境界,还不足以理解天象之变的意义。须知修士通天道之时,天地给予的馈赠可不仅仅是灵气,还有大量天地之力,也就是本源之力。而且据老夫数百年仔细观察,这种馈赠并非单向进行,而是互哺!”
“天地之间有灵气,有灵脉,然而灵脉如何产生,却从没有人认真思索。修士只关心哪里灵气浓郁便于修行,至于这些灵气能够再生,又是如何生生不息养育生灵,则根本不会去想。”
“是人类前进的本源。”十三郎终于忍不住偷师。
老人听得一愣,细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向十三郎的目光带上赞许,夸奖道:“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刻体悟。”
十三郎心想我知道的有道理的句子太多,说出来怕吓着您。
幸好老人没有追问太多,转而说道:“其实道理不难理解,试想一下,人类修道不知有多少年头,假如灵气不能再生,世界再大也已变成一片荒芜,哪还有这片繁华盛世。”
“道院在此时间越久,天象之变越多,积累的天地之力也就越多;这样的地方,对修士破阶的确有着无法理解的效果。道院被誉为修行圣地,便是因此而来。”
十三郎赶紧深吸一口气,做出贪婪享受的表情,仿佛在吞噬天地之力。
“装模作样,像个猴子!”
老人被他的顽皮表情逗得笑起来,骂了一句后说道:“可不管天地之力如何充裕,灵气终究还是基础。眼看周围日渐凋零,老夫便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你猜猜看是什么?”
此时,老人眼中带着遏制不住的兴奋光芒,脸上的皱纹都平滑起来,宛如年轻了几百岁。十三郎听着望着,心里想到一种可能,十三郎首次对眼前的老人生出敬佩,还有些酸楚。
“重铸灵脉?”他试探说道。
“对头,就是重铸灵脉!”老人兴奋的一拍大腿,大声喝彩:“小子不错,老夫喜欢你!”
十三郎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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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清河、轻舟、亲语(下)
重铸灵脉!
这是何等狂妄的想法,又是何等寥阔的胸襟,何等悲悯的豪言!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十三郎所闻、所见、所想,无不充斥勾心斗角,无不蕴含邪欲贪念,何曾听过这等不切实际而又不能不让人感动的计划。
从前世到今生,十三郎见过太多人,经过太多事,也的的确确遇到过不少大德高贤。无论哪一个,若是放在眼前这位老人面前,皆不值一提!
不说他怎么产生这个念头,不管是为了道院生存还是为了他自己千古留名,单是有这个想法,老人足以成为丰碑似的人物。起码在十三郎心里,他当得起。
这不表示十三郎赞同其观点,也不表示他会向老人纳头而拜奉献微薄之力,这是一种纯粹的钦佩,对大德的尊重。
带着真诚,十三郎肃容朝老人施礼,问道:“您是怎么做的?效果如何?”
“还能怎么做呢,当然是朝地下灌注灵石了。”
老人从兴奋中清醒,意兴阑珊地说:“效果么,一般般了。”
十三郎一头栽倒,真要晕了。
…
难怪啊!难怪紫云城见人就收,一点都不想传闻中的那样挑三拣四,敢情是为了凑份子,来一个要一个啊!
过了许久,十三郎才从呆滞失神中回过神,说道:“那个船资……”
老人面色微红,说道:“没办法。老夫没什么门路,还不得想想办法。”
他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说道:“他们来道院修行,供奉些灵石,难道不应该。”
“咳咳!”
十三郎心头发酸,说道:“既然是这样,船资未免太便宜。”
“你说的对。不过也不对。”
老人眨巴着眼睛说道:“头一次不能太狠,太狠了真有人会跑;先让他们进来,之后么……嘿嘿……”
小红见不得爷爷不好意思的样子。大声说道:“不管来的是谁,随身带的灵石绝对撑不过一年。然后他们就要想办法借,借就要付利息。不够就像家里要,要不到就走人,给别人挪窝。”
“呃……”
想到岸上那些差役小贩还有大妈大婶,十三郎激灵打了个冷颤,心里替那些可怜的修士默哀。这哪里是到圣地修行,简直就是杀猪啊!他觉得老人如果不做院长,入世做个奸商的话,绝对能富甲一方。
他问道:“这样做,会不会让人生出歹念?”
“你当院规是摆设么?”
老人不屑望着他说道:“想留在这里,就要守规矩;至于将来他们出去以后如何。我又不是圣人,管得了那么多。”
十三郎连连点头,大为赞同老人的话。
在这点上,他与老人的看法极为相符,管人一时管不了一世。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没有造化也有各自的生活,哪能包干终身。
“再说了,修炼修炼,最主要还是要修心。来道院应试的人个个心高气傲,实际上除了极个别的几人。其它什么都不是。他们小有天资不假,但是修为得来都太过容易,不过是用资源外物堆起来一身法力,就敢自称什么天才!”
“老夫扒了他们的皮,一来挫其锐气,让他们从人做起;不但能够巩固修为,还能体悟人心明悟道心,又有哪里不对。”
“修道修道,整天喊着要成仙,连人都不会做,还谈什么仙!道院之所以敢说教化天下,就是因为比大多人看得远,想得深。至于他们能否领悟,那就不是我所能干涉的事情了。”…,
既然敞开了脸,老人不再顾忌身份,得意说道:“甭担心他们走,这么多年下来,大多数人慢慢体会到岛上的奇异,都舍不得离开这里另觅修行。老夫的想法很简单,我没有真人那样的胸襟,教化天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里就是一个小世界,我就管好这片小地方,余生足矣。”
十三郎由衷赞叹道:“人人扫一屋,天下必为之净。”
老人双目微凝,大慰说道:“不错不错,你这孩子说话不多,每每却能口出妙语,甚对我心,甚对我心啊。”
“马屁还是有用的。”
心里这般想,十三郎顺势问道:“和学生说这些,前辈想必有所指,不知是……”
老人说道:“当然是老夫慧识珠,刻意栽培。提醒你一句,如果想在紫云城久留,可得想个赚钱的法子。不然到时候变成穷光蛋,老夫可不讲情面。”
十三郎目瞪口呆,暗想这翻脸也翻得太快了,我不指望依仗您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何至于这般小气。再说小红吃的那些魔蚊之晶如果拿出去卖,紫云城物价再高,也足够我过上几年吧。这才多大功夫,您楞是装作没这茬子事儿,实在不地道!
“赚钱……学生粗通炼器,不知能否行得通。”
“这个……道院虽禁止杀戮,比试较量终归免不了。炼器是条门路,不过得很手艺如何。”
老人其实有点鄙视,心想你一个半大孩子竟敢说在道院依靠炼器生活,未免太不知轻重。想到这里他说道:“那个什么断魂矛拿来瞧瞧,老夫替你把把关。”
十三郎闻听自然双手奉上,老人接过断矛,初始只是随意看看,然而看着看着,目光就渐渐凝重起来。
以他不知是何境界的修为,一眼便看出其中端倪;根本不用试,他很快想到假如两军对垒,一方拥有大量此物同时发射的话,会是何等恐怖的情形。
“这是你做的?”他沉声问道。
“是啊,有何不妥。”十三郎老实回答道。
老人大怒。二话没说抬手拿断矛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骂道:“如此杀戮利器,怎可随意传授。岂不闻妄造杀孽,最易产生心魔。”
或许是躲不开,或许是故意没躲开,十三郎老老实实受了这记敲打,委屈说道:“前辈刚刚还说了。别人行事与己无关,何须在意那么多。”
老人愈发震怒,喝道:“那也不能传给魔域。你是灵修,怎么能忘本。”
抬手又要打,小红在旁边看不下去。赶紧拉住叫道:“爷爷你怎么这样,哥哥那不是没办法吗。指望他一个,怕早就被魔蚊吃掉啦。”
“傻孩子你怎么能相信他!那帮魔崽子死光了也轮不到他,这小子精着啦。”
老人不得不收手,嘴上却不忘教育孙女提防外贼,继续训斥道:“这个归我了,回头我叫人研究一下,看能不能仿制。”
“呃……”
十三郎既心疼有没辙,心里委屈无辜还不得不说出实情,解释说道:“威力的关键在主矛。魔蚊口器天然生成,若是用其它东西替代,怕是造价太高,不怎么划算。”
“老夫自然知晓,不过天下有钱人多。只要有好东西,不怕他们不出血。”
老人说出一句令十三郎吐血的话,随后安慰道:“放心吧,真卖出价钱,望不了你的好处。”…,
十三郎哪敢说这是我的专利,心里愤愤想着您老还有一个超级大坑要填埋。等到我分好处,怕是沧海桑田了都。
老人望着他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样,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随口说道:“那个银级蚊王的口器你动了没?也做这个?”
十三郎吓了一跳,本能地一把捂住腰,警惕说道:“您想干吗?不带这样的,学生就这点东西,都已经……”
老人差点被他气死,大骂道:“想什么呢!我老人家就算再穷,难不成还能抢你一个后生晚辈。”
十三郎依旧不肯松手,摆明我不相信你的架势。也难怪他,老头子心地或许不坏,但他分明是穷怕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守财奴形象。
修为到他这种程度,早已不是区区灵石丹药可以帮助提升,说来说去,老人还是为了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宏大构想;或者说,是为了做一个试验。
重铸灵脉这种事情,做成了自己也得不到好处,无非是功在千秋的一道风景;做不成,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会遭世人嗤笑。以他的身份,自然不能放言出去大肆宣扬,丢不起那个人。
说起来挺好笑,即便是偷偷摸摸地干,老人的手段也太过下作。一方面他有大把条件可以利用,偏又拉不开颜面做君子摸样;试想一下,道院院长如果说缺少灵石需要供奉,不知多少宗门会主动送上门。可他多半顾忌会受人牵制,又或者出于自尊不肯做那种勾当,便只能变着法的坑害手下的学生,还要编排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可谓是可怜可叹又可气,让人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老人被他如此鄙视,心里别提多憋屈,可又没什么办法说服对方,教训两句便只能作罢,悻悻说道:“老夫是要提醒你,那东西应该很难得,不要再做什么断魂矛了。修炼到你这个程度,就要把眼量放高些。”
这个意思十三郎明白,赶紧说道:“晚辈也如此想,我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把它加工成飞剑什么的,或许可以作为本命法宝。”
老人听了一愣,随后说道:“本命法宝……还是考虑考虑吧,魔蚊口器虽然厉害,可还不够厉害;此事应慎重考虑,不要急,再想想,再等等。”
十三郎为之哑然,他想说我能和你比么,要什么样的宝物才能入您老法眼,分明是为难人。
老人知道他的心思,却不打算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道:“总之先不要急,另外我觉得你这孩子还不错,就不拿你当魔族奸细对待了。之前要叮嘱你的事情,就是关于魔域的一切,以后都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还有那个魔蚊之晶,也不要随便拿出来显摆。道院之中藏龙卧虎,认识它的不止我一个。虽说泄露出去也不怕,可毕竟有些麻烦,能免则免吧。”
十三郎心头微凛,连连点头称是,暗想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再碰到一个像您这样的,我就算不死也得倾家荡产,焉能再如此大意。
话题进行到这里,十三郎觉得老人应该再无安排,正想是不是该开口告辞,忽听小红叫起来。
“爷爷哥哥,传功崖到了!”
“传功崖?”十三郎心头微动,面色不禁一喜。
老人显然看出来什么,微讽说道:“想什么呢?以为老夫给你来个灌顶,修为直达天人之境,从此扶摇九天?”
十三郎顿时面红耳赤,愣愣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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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上)
传功崖自然是悬崖,对立相望的两片如镜面般光洁的悬崖。
紫云岛一角,不知为何分出一块高耸入云的“礁石。”如山峰直射入云;于船头仰望,竟如利剑倒垂,格外肃杀森严。
小舟从渐渐驶入,十三郎忽觉身体微寒,发肤如同有丝丝电流波动,又好似有千万根细针在皮肤上划动,汗毛直竖的感觉。
那是一种面临威胁的感应,是他自小就培养出的本能。
道院院长就在身边,谁有胆量朝这条船上的人生出敌意,又有谁具备这样的能力!
心头闪过一丝凛意,十三郎仰首看向那块孤立的镜崖,目光陡然凌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却如同被磁铁吸附一样,死死粘在悬崖之上。
崖上有字,令他感受到的危险,就来自那些字!
…
“心海无垠,扁舟岂能飞渡。”
“道途有量,俗尘方可锻仙。”
两列词句自上而下,铁钩银划,纵横捭阖,如两把长枪当空而落,破浪入水,竟有贯穿大地之势。看到那两排字迹的瞬间,十三郎脑中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一条虚幻的身影昂然而立,其身形并不高大,给人的感觉却是顶天踏地,飘逸洒脱而又不可一世。
那人在动,挥手即令山岳震动,弹指可见云灭涛生;其目光好似俯瞰整个世界,淡漠中透出悲悯,怜惜里却有平和,如僧如道又似世俗凡人,竟无一刻定型。
火的狂放,风的洒脱,金之刚烈,还有水之婉柔,木之缠绵,土之hou重,雷之霸道;仿佛世间一切元素都融入他的一举一动之中,浑然天成,妙法自然,非人力所能及。
崖壁不见了,清河也为之消失,就连身边的人也无影无踪。十三郎的识海瞬间空旷,只余下这两排昂然字迹,如刀似剑,如山如海,如雷霆炸响,轰鸣不已。
他已迷茫,他已迷醉,他已经、唯有、只能……沉入其中!
…
安静的水面不再安静,以小舟为中心,一道呼啸飓风凭空出现,卷动大片波浪在空中飞舞。方圆数十米范围内,形成一个深达数米的漏斗,盘旋水幕扶摇而上,其中竟有一些来不及逃离的银色细鱼。条条银光如丝线般圈绕一周,中心的小舟却纹丝不动,形成一幅疾动与极静交叉的诡异画面。
十三郎徐徐升空,双脚渐渐脱离船面,身体周围千万个微小气旋,以疯狂的速度旋转,如同千万之手,将他托举到空中。
他双目紧闭,面色变幻不定,时而愉悦时而迷茫,时而痛苦时而思索;时黑时红,时淡时白,有时还出现一道道电芒;这一刻,他几乎拥有任何秘密,如初生的婴儿一样,坦诚纯净,一切暴露无疑。
周围天地之力不断汇集,丝丝缕缕片片团团,从漩涡中不断进入十三郎的身体。他的气息在增长,他的法力也随之提升,与此同时,他的风雷两大灵根在不断壮大;甚至连那一团若有若无的火焰也显露出身形,显得无比欢悦。
除了那个星印。
以往每逢大变,又或是气息大幅增长的时候,那个星印都会于胸口浮现,好似要吞噬天地一样,大口吸食周围的一切。然而在此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个星印却纹丝不见,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一条虚影从十三郎脚下升起,渐渐化做一副鬼脸,警惕而又惊恐地望着周围,嘶吼连连。
“极怨之灵?”
老人静静立在船头,小红也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周围的风浪肆虐咆哮,却被一道无形之墙所阻,无法靠近半点。
“有点意思。”
他望着那条狰狞正朝他恐吓示威的鬼脸,微微一笑说道:“别害怕,老夫不会对他不利。”
鬼脸仿佛听懂了老人的话,长长吁了一声,表情渐渐平和下来。小红看得有趣,在一旁忍不住问道:“爷爷,怨灵不是不好的东西吗?哥哥干吗留着它。”
老人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慈爱地笑了笑说道:“世间哪有绝对不好的东西,关键看你怎么用。这个怨灵不是炼化生魂而来,与小家伙感情极深。”
“怨灵也有感情?”小红眨巴着大眼睛,难以理解爷爷的话。
“有灵之物怎会没有感情,人鬼妖魔,真仙圣人,无不拥有情感。”
老人感慨一声,语气微讽说道:“绝情绝性那叫木头,怎配做人。”
小红似懂非懂,眼神却为之一亮说道:“那好呀,爷爷你帮我抓一个,叫她陪我玩。”
老人苦笑说道:“呃……咳咳,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怎么能随便抓。”
小红不满说道:“哥哥就有。”
“小家伙去的地方多,碰到的事情自然多一些,机缘而已,机缘而已。”
老人有些招架不住,含糊说道:“就好像今天你得到魔蚊之晶一样,是意外和机缘,无法预料的。”
“是呀是呀,我也有机缘的。”
小红高兴起来,随即犯愁说道:“可是爷爷你不让我出门,总在这里等着,上哪儿找机缘啊!”
“……这个么,等你长大了,爷爷自然带你出去。”
“不,我要自己走,闯荡天下,像哥哥那样!”
老人赶紧说道:“呃……此事以后再说,红儿仔细看看,能否借此机会明白些什么。”
小红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难以固定,尤其是眼前这副炫目的场面令她大感惊奇,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向十三郎。她歪着头看了看,忽然兴致勃勃说道:“我觉得哥哥好厉害,爷爷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老人面色泛苦,心想爷爷给你创造这么多次机会,可不是让你欣赏别人如何如何。不忍责怪孙女,他随口说道:“确实不错,爷爷估计,半个时辰吧。”
“才半个时辰?”
小红明显不相信,同时对爷爷的态度大为不满,故意摆出老气横秋的架势,严肃说道:“本座以为,此子当可超越当年的卓荦,成为本院第一人!”
“胡闹!怎可拿你桌叔叔开玩笑!”
虽然觉得孙女的摸样很可爱,老人还是忍不住呵斥一句,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叹息说道:“卓荦号称天妒,哪里是寻常人可比。若是你父亲还……”
说到这里,老人眼中泛起一丝伤意,不自觉挽过小红的身子。
小红神情微黯,偎在老人身边不再做声。
不知不觉间,时间缓缓流逝,风暴一直持续,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祖孙二人先后从悲恸中醒来,小红开始变得惊喜,老人眼中精芒忽现,神情却转为凝重。…,
“这是什么……难道……”
…
此时从外部看,漩涡中心正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极为细微,非普通修士可以察觉。那些小如手指的气旋中,慢慢有了橙红,又像是橘黄,却又带着一丝亮色,仿佛 云朵被朝阳映照,美人着上彩妆,艳丽而又玄奇。
从胸口处开始,这种情形向周围延伸,缓慢却又不断持续,显得无比坚决。与此同时,十三郎的表情发生剧变,日益英挺的双眉紧蹙,如两把小刀平射鬓角;脸孔上,肌肉不时出现跳跃,嘴唇牢牢抿在一起,牙关紧咬。
他似乎在承受痛苦,不,是很痛苦!
身体中,他的法力瞬息万幻,时魔时灵,时而又变成一团分不清属性的莫名之物;周围天地之力不断涌入,将这个进程不断加剧;稀 bo的灵气被无形之力引动,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也加入到剧变之中。
这些还不算重要,重要的是,在他的丹田位置,闪烁着两团,不,是三团剧烈跳跃着的光芒,一淡青如云,一银光闪动,还有一团微弱的火苗。其中那团青云与银光正缓缓靠近,缓缓接触,缓缓……在融合!
那团火苗暂时没有加入到融合之中,好似在观望一样,有些犹豫,有些渴望,还有恐惧害怕的感觉。它时而凑近,时而有快速远离,仿佛具有人类情感一样,彷徨不安。
比它更不安的是十三郎,他的身体剧颤,脸上的皮肤仿佛被狂风吹拂的水面一样,呈现出波纹状的抖动。他的气息不断攀升,每一刻都变得更加强大,仿佛没有尽头。
五根手指与一只拳头哪个强,这是一个很容易得出的结论;十三郎沉浸在自己的那一方世界,显然也在犹豫。他已经忘记周围一切,不知道也不可能去想是否有外力可以借助,又有多大的风险需要承担。
他唯一明白的是,假如这种融合能够成功,自己将会经历一场蜕变,一场从根本、从灵魂、从内到外,遍及每一处血肉每一根筋骨,乃至每一个分子的蜕变!
仅仅思考了一秒钟,他选择继续!
…
“好大的机缘!”
“好大的气魄!”
“好大的胆子!”
老人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面色震惊到不可置信,连说三个大!没有半点犹豫,他抬手朝十三郎遥点七次,七道指风如丝如絮,无视那碾碎一切的气旋风暴,径直射入十三郎的身体之中。
点出七道指风后,老人没有停顿,挥手轻弹,无形隔膜笼罩住一切,将瞬间而来的几道神念弹回。
隆隆之音在上空回荡,十万紫云修,可闻者仅寥寥几人;
“老夫在此,不得窥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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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下)
春江水未暖,苦寒人最知。
身外的世界如何,十三郎不知也无力知晓,他沉浸在别人看不到的世界,独享那个震撼的画面,又或是煎熬。
那个世界很大,鸟兽山水齐全,人鬼妖魔齐聚,目标却只有一个,便是那条看不清摸样的男子。
脚踏紫云,身着紫袍,一头紫发,更为奇异的是,他的双唇也是紫色,却不显得如何妖异,反透着庄穆与威严,彷如神祗。
男子随意挥手,熊熊之火凭空而出,周围四面扑来的妖邪鬼魅来不及发出哀呼便化为灰烬,丝丝缕缕怨气横生,弥漫在整个天际。男子不为所动,出手一拳,天空陡然云层密布,道道紫色雷霆轰然砸落,将那些怨气消弭与无形。
更多妖兽扑上来,更多面目狰狞的修士扑上来,男子冷漠的目光环视一周,所过之处,火海雷霆如飓风鼓荡,横扫八方。
无人可敌,无兽可阻,通通化做虚无。
以一人战天下,任凭周围魔焰滔天,男子巍然不动。
他没有使用什么了不起的神通,风是自然之风,火为天地之火,至于那些雷霆,则是他从九霄中召唤,呼之即来,来之可战,战则灭敌。
何须神通,天地间的一切任我取用,这就是神通!
…
取用天地,十三郎做不到,他也不会去想。他留意的是,那风。那火,还有那雷霆的形态,与交融。
没错,就是交融!
违背常理的互不吞噬也不消解,甚至不会彼此干扰,而是交融!
“世人修道,欲褪凡胎而化仙骨。以不灭为道;余常思之,若仅以寿元论道,则诸多生灵岂非远胜于万物之灵?此实为荒谬之极。愚人之见也”
“然道之一物,究竟为何?”
男子双唇开合,挥洒神通的同时有声音传出。如雷霆天降,震耳发馈,直接撼动心神。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灭有形之体,雷霆溃散虚无,相助无间,如水乳交融,天人合一,是为道!”
“道之所至,万灵膜拜。万邪诛灭,万魔叩首!”
“此为化物之能,掌控之力,亦属小道。”
“余以此远思,初明道念;若将此力推衍。以心念为由,及万物万灵乃至万思,方可称道。”
“道之所难及处,由是可知。因心海无垠,纵有亿万万栽寿元可用,亦难达彼岸。”
“一人求道。如扁舟驶于心海,无向无痕,无边无时,永无止境,永失证道之机!”
男子长叹,声音虽透出几分失望颓然,更多的却是奋发不屈之意,慨然自语。
“然天道虽无形无迹,却如风火水土,存于世间可见可思可感之地,岂非真实?”
“余苦思百年,方有所得,是因道化万物,万物有形,若以万物逆推于无形,则道成之日可期。”
“若论真道,需触之、感之、量之,进而明之悟之,方可言掌控。”
“心之无垠,道乃有量,以无垠度有量,始能明理。”
“心在何处?必在凡俗万民之中!修道之人以真仙为道果,仙始于尘,生于凡,长于俗世,此为万古不破之理。”
“真道难解,然真仙可求,只需重涉凡尘,以俗念锻己心,以万物逆推相融,去芜存菁,除妄念明真解,定可达其本源!”
“人言修仙即为求道,然天道无情,如何能求。与其求道,不如说是锻仙证道,锻得己心,证本我之道,方得正解!”…,
“人力有时而穷,然人之传承无穷;前人之思,后人之师,长此以往,亦如无垠度有量,可得正果。”
“余修为有限,明悟方始,特留言于此,后来之人谨思之慎行之,若有所得,余无憾矣!”
男子的声音不断在十三郎耳边回荡,令他兴奋而狂躁,渴望而担忧,贪婪带着恐惧,更多的确实不可遏制的雄心,还有狂想。
什么是道,这不是他所能理解和关心的内容,十三郎所重视的,是男子所言中的证道之路,是一听即可明了的方法!
“这是专门为我上的课!这是无法重复的传承!”
“它是幻想,也是真实,是紫云真人意念所含、所化”
“因我有风雷灵根,因我继承了烈阳圣火,显示的便是这三种。假如是别人,效果也随之不同!”
不需过多思索,十三郎很快明白了一切。他抬手,如男子一样释放了出一道风漩,再释放一道极其细微的电芒。并操纵着它们凑到一处,开始尝试融合。
实际上,这种尝试他并非头一次做;只不过,以前他要的不是融合,而是爆发!
那些屡建奇功的“炸弹”已经无数次证明,雷霆之力就如同一个引信,会将灵魔之力引爆;而在他的法力中,无论是灵还是魔,无疑都蕴含着风力,根本不可能消除。
以往做这个的时候,十三郎唯恐其爆炸的力度不够大;现在他要的是反过来,让它们达到某种均衡,引而不发,或者是持久融合。
他的神通与男子相比,无异于萤火之与皓月,不值一提。然而从属性上讲,却没有本质区别。只要神通能够融合,接下去他便要做更进一步尝试,行真正逆天之事!
“我不是他,即便能将神通融合,斗法时也难以灵便施展;何不从根本上做起,直接应用到灵根上!”
“如果能够做到,那将是怎样的结果!”
带着不可遏制的期盼,或者说是贪念,十三郎越是想下去。内心越是狂涛阵阵,也越发难以平复。
“这是狂想,但我与别人不同,不仅仅因为灵根,还有那颗星!那颗吞噬一切的心!”
“数次筑基失败,我的灵根却没有受到反噬,其根源就在于此。此星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永远都弄不明白,但可以肯定,它的确能将反挫之力吞噬。”
“即便不成。即便因此受伤,我现在身在道院,又不需要考虑生存厮杀。总有缓冲之机。”
知道是幻境还能保持清醒,却又能令幻境不散,可以说,这是十三郎独有的天赋!换成其它人在他的位置,感悟自然有所感悟,却绝对无法做到如此思量。
男子无疑是大智慧之人,然而若以实力而论,他再强总强不过獴逻真君,更加不要说十三郎曾经遇到的那个青年。经历过那样的洗涤,他才能保持神智。体会到更深一层的含义。
“以神通为根本。”
深吸一口气,十三郎压下心头躁动,专注与那道小小的气旋,还有那丝电芒。
电芒射入风漩,十三郎顿时体会到一股狂躁冲动。好似沸油入水,马上就要爆发开来。神通由心而发,带来的是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从指尖迅速传递到肩臂胸膛,直射入腹。
丹田刺痛,灵根随之呜咽颤抖。然而在他的强力压制下,生生将剧痛忍受下来,强行使之融合。…,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次融合显得格外容易;电芒随风旋转,仿佛一条精灵畅游在水中;渐渐地,那丝电芒化作一层薄薄的银幕,仿佛给风漩镀了色,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默默感受着那颗小小气旋中蕴含的爆炸般的力量,十三郎微微点头。
“威力至少提高三成!这还只是初始融合,若是能够成功,会是怎样惊人的效果!”
强压下心头振奋,他释放出一个更大的气旋,送出更多电芒,重复之前的举动。
很快,他就无法再高兴起来;或者说,他越来越无法承受。
…
痛,无边的痛,无所不在的痛;撕裂的痛,针扎的痛,刀砍的痛,仿佛世间一切疼痛集中到一人之身,程度还越来越重。
身体内外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割开皮,剃出肉,挑断筋切碎骨,每一次反挫,都会带来心神剧痛。而随着融合的程度加深,范围变广,这种剧痛也随之增强,令他想要咆哮怒吼,又或是撕扯抓挠,揉碎自己的身体。
但他不能动,神通融合的时候,十三郎需集中全部心力,体会掌握其中每一份细微变化,调整或压制每一丝不协,怎么能旁顾其它。
这还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当他将这种融合持续下去的时候,那个世界似乎发现了他这个异类的存在,无形的挤压逼迫也随之传来。
这个世界是紫云真人所留,外人本无法进入。紫云真人为了传承,特意留下一扇窗户,仿佛世界中的世界一样,供进入者观察感悟。然而无论什么神通,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数千年过去,如今更小的世界已经处在溃散边缘。十三郎要留得更久,便只有尽快让自己融入其内,真正成为其中一份。
换言之,当他尝试融合,触动那个世界的规则时,排斥之力也随之产生,要将他生生压迫出去,或者干脆绞杀!
这个时候,也就是老人所见的情形,十三郎身体外的气旋发生变化,从胸口出现银芒,并向周围蔓延。
而随着这种蔓延的持续,当十三郎最终坚持下来,开始尝试体内融合,并推及到灵根道基之时,真正的凶险也随之来临。
…
修士修道,必须有灵根为基础,它就像山泉之眼,草木之根,房屋之基一样,是修士吸纳灵气修神锻心的基础。紫云真人强调修心炼神,然而若没有灵根,修心修得再好,最终也不过得到一个明悟大道的灵魂,又如何能抵挡天道侵蚀。
要将灵根融合,不仅是打通隔膜那么简单,它涉及到不同本源间的冲突,是比表象冲突剧烈百倍千倍的根本。这就好比水与油,原本是不可能兼容的两种事物。可如果从每个分子的层次发生变化,产生一种全新的物质,谁能说没有可行之理。
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起来未必就能行得通。十三郎刚一尝试,便觉得身体里仿佛被无数撕扯之力,要从内部将他炸成碎片,进而化成虚无。
融合不成是溃散。这原本就是必然结果。但他却似乎察觉不到危机一样,强行压下心头的剧痛与担忧,催动灵力将那团青雾与银芒朝一处推送。
不是十三郎不谨慎。而是因为在毁灭与重生之间,他分明感觉到,在有青雾银芒大量溃散的同时。的确有一种莫名之物产生。而那种物质中所包含的气息,正是他为之孜孜以求的,几乎可用恐怖形容的力量!…,
毁灭的过程在持续,重生的进程也在加快,青雾与电芒的一小部分渐趋融合,化成一团混沌般的气团。与此同时,新生的欢快与消亡的痛楚交错进行,带来的是身体的受损,还有法力的剧耗。
他的五官都溢出血丝,面色惨白如纸;更恐怖的是。他的腹部仿佛有异物隐藏,此时正要透体而出,皮肤筋肉纷纷为之炸裂,血染重衣。
周围的天地之力浪涛般卷入,十三郎的身体仿佛一座黑洞。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吞噬着这些无数年才积累起来的力量。片刻间,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附近万米之内存在与无形的天地之力便被吸收一空,还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天地之力是此界修士所能接触领悟到的最接近本源的力量,假如不是在这里,假如没有如此充裕的天地之力作为调和。十三郎贸然进行灵根融合,除了爆体而亡,不会有第二种结局。与之相比,灵气反倒不再重要,因此那只是表象,在他的法力未尽之前,没有任何作用。
这个时候,周围如有修士的存在,会发现身体莫名变得沉重;而假如入有修士在水面上空飞行,会发觉水下的吸扯之力大为减弱,足以让他们纵掠如飞,没有多少阻碍。
即便如此,十三郎依然无法支撑。
…
他的身体表面,无数气旋已经回收,远不及青雾强盛的银芒将要耗尽;更可怕的是,此时的他竟然无法停下,无法中断那个看似要一直持续下去的进程!
这就好比调配药物,两种或是更多材料按照一定比例参合一起,虽可能有消耗有损失,最终却能得到更加珍贵的丹药。然而如果一种材料不够,其结果必然是成分不均,变成一堆废渣,或者干脆散为虚无。
无边的恐惧油然而生,十三郎首次感到惊慌。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种融合会如弯弓射箭一样,竟没有回头的余地。在他想来,融合即便不成,大不了灵根受损本体受伤,只要善加调养修炼,总归有可以恢复的那一天。可如果是现在这样的情形,结局如何?
“停!给我停!”
他重新逆转法力,想要将那两团,如今已经是三团彼此分离开,让它们彼此不再接触。然而此时此刻,青雾与电芒就如同两条杀红了眼的野牛一样死死粘在一起,不到一方彻底消解,绝不会终止。
很快的,电芒逐渐化为虚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半青雾,还有一团透着银光的混沌气团。那片青雾却不肯罢休,继续朝那个气团侵蚀。
最糟糕的情形的出现了,这样的融合并没有让任何一方壮大,而是如消解一样,渐渐变淡,渐渐融化,渐渐……消失!
随之而来的,十三郎原本强盛的气息也随之减弱,身体的修复渐渐跟不上消耗,受伤越发严重;就连他的金丹,此时也不断吐出银色光线,加入到融合、或者说消解的过程。
看样子这场战役进行到最后,只怕会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消灭殆尽,没有任何残留。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十三郎几乎陷入绝望,然而无论他如何催动法力,都不能将这个过程阻止,眼看消解过程逐渐加剧,正当他惨笑无奈之时,异变再起。
七道指风从身体头顶、四肢、胸口还有丹田射入,如同七到绳索组成的丝网,蔓延纠结转为包容。片刻间便形成七道薄膜,生生从两个雾团中挤入,随后便是翻卷折叠,将那团混沌气旋包裹起来,如同一个独立与身体的空间。…,
那团青雾似不甘心失去已经失去的那一半,蜂拥而上将气团包裹;然而无论它如何努力,终不能破开那七道灵膜。最终,它只能悻悻而去,盘回原来所处的地方,开始漫长的修养。
与此同时,气团内部类似的情形也在上演,那团混沌气团发疯一样朝外拥挤,要撞开那七层灵膜。与青雾相比,它的躁动更加剧烈,也更加狂暴,仿佛一只猛恶怪兽被圈禁在牢笼,疯狂叫嚣。
气团如同大浪中起伏的小舟,摇摆不定,凸凹不定,然而不管内外如何夹攻,它始终没有被冲破,牢牢禁锢住包围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那层气团也慢慢停歇下来,不时发出哀鸣或是怒吼,开始蛰伏。
在这个过程中,十三郎的煎熬也达到极致,割裂穿刺之痛如万蚁噬心,更带着无法忍受瘙痒酸麻,不是任何笔墨所能形容。
“啊!”
大叫一声,十三郎一头栽到船上,人事不醒。
“小兔崽子,累死老夫!”
以他的修为,何至于因这种程度的消耗觉得疲累;老人大为肉疼地感受了片刻,表情也为之凝固,呆呆自语道:“亏大了,这下亏大了!”
“爷爷爷爷!哥哥怎么了?会不会有事?”小红担心地问。
“他能有什么事!”
老人第一次朝孙女发火,愤愤说道:“爷爷才有事,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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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紫云居,大不易!
传功崖为双面绝壁,那块朝天傲立的石壁上便是紫云真人手迹,与它对应的另一面背靠紫云岛,上面同样有许多字迹。
此时,崖壁内侧的的缓坡上正有一对青年男女攀峰而上,眼看天已过午,两人脚步略显急促。
严格说来紫云城并不禁止飞行,只要拥有足够法力,或自认为修为高深,大可凌空飞渡,没有人干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对男女明明有着不低的修为,却宁愿选择步行上山。
“云师兄,就快要到了,今天师兄定能完整临摹!”
女子面目娇美,鼻梁上有几颗不算显眼的雀斑,非但没有影响其容,反多出几分活泼,增添不少灵气。此时她已登临山顶,隔空望着对面的山崖,面色微变说道:“这里有些变化,师兄察觉到没有?”
“沛儿师妹说得极是,的确有变。”
男子一身劲装,挺拔的身躯傲立如枪,神情略显沉郁,好似有心结难以释怀。
“引起变化的人,就在那里!”
顺着男子的目光看下去,女子双目霍然瞪大,惊呼道:“这人是谁?难道是新入院的修士,他怎么有五行舟?”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寒声说道:“不管他是谁,看看就知道。”
说罢,他不待女子答应便纵声跃出,如一道流星呼啸而落。
女子来不及阻止,眉眼中显出几分哀怨,随即叹息一声,紧随男子纵身入崖,直奔下方水面的小舟而去。
紫云城的中心有一处大院子,大院子里有几幢小楼,楼中或有人影出没,如同有些余财的小富之家,显得幽静而又平和。
最外那幢小楼三层,窗台摆放着几盆春兰,一名白衣女子临窗而阅,神情恬淡 宁静,若兰花之瓣般素净清爽。
楼中几名身着院服的学子散落书架前,或翻检查阅,或凝眉苦思,偶尔有人遇到不解处,便会来到女子身前虚心请教。女子随口解释几声,总能令学子满意而去,神色恭敬仰慕,不敢有丝毫亵渎。
这里所有人都谦恭有礼,显出浓重的书香气息;让人意外不解的是,每次有人提问,总会先交纳一小袋灵石,使这个不似人间的所在染上几分凡意,却不显得俗气,很让人称奇。
时已过午,女子身边的小几上已经摆满灵石,她却看都不看一眼,目光始终凝聚在掌中书卷之上,沉浸在她的平静喜乐之中。
又一名学子上前,放下一小袋灵石,开口提出自己的疑问;女子正要回答,神色忽然一变,抬头看向窗外。
春光失色,几盆兰花羞愧地垂下瓣叶,耻 于正面女子的娇颜。
学子察觉到女子的异状,疑惑道:“师尊……”
女子随即转回目光,残留一丝惊异的面孔露出微笑,淡淡说道:“没什么,你所问的问题…”
轻声解释了几句,女子便不再说话,落于书页的目光却有一丝游离,仿佛在思索什么。
学子不敢多问,恭谨施礼而去,心头却忍不住泛起思量。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让梅师动容。”
另一处小楼,同样是三层,气息与女子所在的截然不同。
这里幽暗、寒冷,且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漫布其中。窗边没有赏心草木,只有一块houhou地黑帘,遮挡住早春明媚的 阳光。…,
一名通体黝黑,几乎看不出摸样身形的人盘膝而坐,从其略显苍老的声音判断,这是一位老者。老者鬼火般的目光望着台阶上满头大汗正辛苦攀爬的那名学子,露出不屑与嘲讽。
“废材,交出灵石滚蛋,不要浪费老夫时间。”
已经支撑不住的学子惨笑,随即拿出一小、袋灵石,挥手送到近在咫尺的最高一层台阶,便要离去。
说来也怪,任凭这名学子如何努力,都不能让双脚再踏上最后那几级台阶,那袋灵石却丝毫不受影响,稳稳落在楼梯口子上。上面还有几个小袋子整齐摆放,看样子,他并不是唯一的失败者。
便在这时,老者忽然惊“咦!”一声,抬头朝窗外看去。
学子听到老者的声音,忍不住回过头,顺着老者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帘浓黑hou重,他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奇怪,难道今天来的,有不那么废材的人”—…”
老者喃喃几声,心情似变得好了一些,回首朝学子说道:“回去之后,寻新芽之木静思三日,或有所得。”
学子大喜,心知自己这一次总算没有白来,连忙朝老者躬身施礼。
同时心里有些疑惑,暗想究竟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谷师动容。
类似的事情还有几处,此时正于几座小楼中修行的学子,无一例外获得到一些指点,纷纷欣喜不已,疑惑不巳,感慨不已。
大院子前面是一片空阔地,普普通通的沙石地面,普普通通的人群往来,普普通通的几可槐柳,还有几条圆桌方凳,零散落于四周。
院门前一张桌案,案后摇椅半躺着一名中年书生,一手持壶一手拿把纸扇徐徐摇动。其两眼似睁似闭,喝一口酒摇两下扇,散漫悠闲,怡然自得。
修士虽不畏寒,然而眼下这个时节,却没有人会拿把扇子卖弄风情;此人明明一副落榜书生模样,却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异人,着实惹人生厌。
很多人正朝这里赶来,走在前面的正是何问柳,他带着疑惑与恭敬朝书生施礼,嘴里说些什么,书生却懒得听。
人们得不得回应,正着急上火欲要分辨时,周围却有人示意。
“自己看。”
何问柳愕然抬头,才发现旁边还有一块破旧木牌,就如渡口两岸的牌子一样上面写着几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大字。
“道院门前,不得喧哗;一万灵石拿牌子走人。”
“不得喧哗?”
何问柳抬头看看周围,眼神阴晴不定,表情哭笑不得,说不出的精彩。
户场上一些身着院服的修士散落各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事正大声吆喝,犹如一群贩夫走卒。
“入门灵符了,快看了哈,一张八百灵石,便宜了啊!”
“静室出租,价格优惠,长租还有折扣,过期不候了啊!”
“丹房符篆炼器商铺买卖租赁承包另招短工一名,待遇从优,先到先得了啊!”
这些还算好的,尤为不堪的是,还有几名相貌丑陋神情骄纵跋扈的修士大声吆喝其喊话的内容,足以让何问柳吐血三升,几欲掉头而去,再也不要回来。
“本人小有余财,家有安居欲寻貌美学妹同居,要求……”…,
“这—…,是……道院!”
虽已吃过两回苦头,何问柳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看看那个院子,暗想这是道院?分明是个妓院!
此时,包括何问柳在内的所有新到修士,都已意识到紫云城生活不易,可任凭他们如何想象,也无法相信能艰难到这种程度。看看那些“师兄”的无耻嘴脸,以及盯着这群新入院的修士的贪婪目光,人们内心忐忑不安,神色均有惶恐。
几名颇有紫色的女修目光闪动,似乎在担忧,又似乎在庆幸。
这也难怪,女人通常是弱者,然而不管到什么时候,女人往往有着男人所不具备的最后一样本钱
她们的身体。
没等何问柳弄明白状况,后面的人却有些等不及,拿以眼神手指咳嗽等各种方式提醒他赶紧交钱办事,想不通的可以慢慢想,先领到牌子才是正经。
于是很快的,对一切尚显得陌生的岭南第一修乖乖掏出灵石放到桌上,心里寻思着一会儿该找谁打听打听规矩,是不是可以进道院参观瞻仰一番。毕竟修道时间玄奥莫测,很多地方外面看起来简单粗陋,内里实则暗藏乾坤,不可轻易判断。
正这么想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都没看到书生做何动作,刚放到桌上的灵石就消失不见,换成一块破旧灰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小小、木牌。
第一百九十四章:突临!
清风绿水,小舟轻轻荡,十三郎也醒转。网..
抬眼看看周围,船上人迹已渺,只余一张小纸条。
院长大人的本性发挥到极致,竟连一枚玉简都舍不得浪费,不知从哪里找出的破烂纸片涂鸦几句,作为此次邂逅的最终奖赏。
“七重山禁,破一用一,安之。”
“五行灵舟,薄馈之资,念之?”
“风雷初成,戒急用忍,慎之!”
最后一句:“臭小子,老夫这次亏死了,自己看着办!”
十三郎拿着那半片张薄纸,认真思索着字句中的含义,颇感沉重。
寥寥数语,老人对他的保护、劝戒与期许显露无疑,却又不肯丢掉财奴本色,用一句痛骂提醒十三郎,不要忘本。也正因为这句话,老人非但不显吝啬,反有些顽童式的调皮与诙谐。
回报?以他的身份地位与修为,十三郎能给出什么回报。
恍惚间,十三郎仿佛看到老人调教痛骂的气愤摸样,再看那些潦草的字迹,老与小之间的爱怜跃然纸上,心头平添许多温暖诸多幸福,竟有些痴了。
“还有很多事没问,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留个信物名字什么的,让我抖抖威风。”
抱怨两声,十三郎珍而重之地将纸条收起来,这才开始内视己身,总结所得与所失。
“得,看你年纪大,咱不和你计较。”
…
此时他的身体状况当然不算好。但只要内部安定,些许外伤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十三郎重点查看自己的金丹与那两团气云,此外对老人所言的五行灵舟小有期待,免不得认真研究一番。
灵根无碍,老人所言的七重山禁法显然是指那个由七层灵膜组成的气泡。十三郎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距离破开它的距离恐以光年计,便不再理会。重点查看金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片刻后,十三郎忍不住连连摇头。苦涩感慨自己实在命运多舛,只历风雨不见彩虹,称得上坎坷人生。
原本他的修为就强与普通结丹。此番感悟后又有提升,若以境界而论,理应变得更强;虽应体质不同难分初中后期,但绝不会输给中期修士,甚至会超出。然而此时此刻,十三郎分明觉得自己和刚结丹时的境界相当,法力更是消耗殆尽,纵然补充完整,也绝难恢复到来之前的水平。
原因倒是很容找出来,肯定与那个被老人封死的风雷气团有关。而按照老人的流言来看。要想重新调用,只怕要一层一层慢慢破开七重山禁,实力方能恢复如初。
察觉到这种状况,十三郎顿时忍不住跳脚,几欲大骂三声。
那可是院长大人亲自出手。以他那点禁制造诣,先不说能否成功,时间的耗费就无法想象。换句话说,十三郎现在的实力不升反降,可能还不如刚来那会儿。
想想自己面临的局面,再想想解开禁法的难度。十三郎欲哭无泪,心里的感激烟消云散,只余下怨愤与无奈,还有一丝好笑。
“这分明是欺负人,真拿我当天才啊!”
内院大比才一年多点时间就要来到,这个时候的应试修士,哪个不盼着增加实力,怎么能自我禁锢!再说了,要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解开七重山……
“您可是院长啊!就没别的法子!”
感慨叫嚣一通,十三郎只能收拾心情,努力把事情朝好的方面想。要不能怎么办呢?事实摆在这儿,又没个地方讲理。…,
再次查看,他很快发现让自己感到安慰的地方,这才龙颜大悦,找回不少信心。
天地之力,极其敏锐极其浓郁的天地之力!
天还是那个天,地也还是那个地,灵气依然那么稀薄,甚至更加稀薄,然而十三郎分明觉得,自己体内那些残留的法力之中多了许多让他震惊的气息。不仅存在,而且已经融入经脉与金丹之中,自成循环!
他连一秒钟都不愿意等,挥手放出一个气旋,打入平静的水面之中。
一条水龙忽起,小小的气旋卷起数丈高的水浪,呼啸而上,仿佛要直冲云霄上大九天之上。
威力倍增!不,是增加了数倍不止!
“呃……好像不错!”
十三郎自己都傻了眼,愣愣地望着那条徐徐下落犹自咆哮的水龙,半响都回不过神。
水面上一阵疾风暴雨,随后渐渐平息,重新回复到平静安乐摸样;十三郎目睹了整个过程,若有所思。
“这种力量,再没有充分领悟掌握其运用之前,不宜显露啊!”
此时他才明白,老人叮嘱的戒急用忍原本并不仅仅针对破禁过程,还有让他防范他人觊觎的用意;心头一阵温暖,十三郎喃喃自语道:“好吧,算我们打平,当你没占我便宜好了。”
这样没良心的话如果被老人听到,只怕会破口大骂小子无德,非得当场吐血身亡不可。
…
五行舟了不起,单说其能够隔绝水下阵法之力这一条就很了不起,至于其飞行速度如何,有没有防护能力,以及为何以五行命名,还需上岸后慢慢研究。十三郎一番思索总结,确认自己此行有得,便将心思放下打理伤势,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忙完这些,他抬头看向那面山壁,频发感慨。
字还是那些字,蕴含的深厚意味依旧那么浓,甚至更加清晰。
这与他的猜测相符,假如看一眼就要进入那种状况,这里恐怕要划出禁区,绝不容随意出入。老人既然放心离去,那种情形显然不可能发生。其中多半涉及到开启与关闭的问题,不是他所能理解。
十三郎不知道的是,经过这次事件,此处遗迹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修士仅能从字迹揣摩紫云真人所留意境,再没有现场感悟的机会。
看了一会儿,十三郎没能明白更多,便转过身,目光落在另一侧。他留意到那面山壁上有更多字迹留下,希望从中寻些线索,以备日后。
还是那些字,但大多显得断断续续。略加思索后十三郎明白,有些是修士可以临摹而成,因为法力不济,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无法完整。
从左向右,越是靠近绝壁深处,留字便越发清晰有力,大致显示出留字人的修为。不同的是,前面的人往往刻意模仿,连行笔起势都参照原文;后面的人却有所变化,开始追求自我。
目光从字迹上粗略扫过,十三郎很快找到自己想找的,也就是院长手迹。
即便面对的是真人所留,院长大人依旧是那副无拘无束的摸样,洒脱率性,笔锋刚健仿佛要跳到眼前的感觉。只不过,行文起转时依然不能流畅,略有生涩之感。
“不怎么样嘛……”
留意到院长之前还有几人,十三郎仰慕钦佩不忘嘲讽,欣然自语道:“等我活到这份年龄,肯定跑到您前面。”…,
仅以笔头而论,十三郎较之许多比他修为高深的修士有太多优点。他不考虑什么道法神通领悟,仅考虑纯粹的字,以及字迹中体现的意境。
转过头,他没有再看余下那些修为更加深厚、又或是辈分更高的前人所留,而是瞄向院长前第三排。
以十三郎的修为,只能由留字顺序推断留字人的修为与辈分,然而在众多大能之中,他首先看到的不是最高深的那些,而是那两列狂放不羁到极致的深痕。
原因很简单,它太醒目!
第一眼,十三郎看到了狂;第二眼,他看出霸道;再仔细看去,他又看到了谦逊与豪迈。与其它人相比,唯独少了敬畏。
或者说,有敬无畏!
临摹道院祖师笔迹,无论哪个修士,心里都难免敬畏之心;这种敬畏不光针对修为道法,还有对先贤的崇敬与对传承的严肃。这是每个人必然存在的心情,就连院长本人,那般洒脱那般不受拘束的性格不能免俗。
唯独此人,其修为或不及诸任院长,然而那字迹中透露出来的气势,却不是留言者中任何一个所能比。
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就好像将老鹰的幼崽混在小鸡中抚养,幼年看不出区别,然而一旦筋骨初成,势必不甘蛰伏地面,最后必将跃出樊笼,一飞冲天。
这是天性,是不以修为高低、实力强弱划分的本质,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恍惚中,十三郎情不自禁在抬手起笔,试图勾勒出那种刺破天地的昂然与桀骜。
此时的他不知道,来此模拟的修士成百上千,模拟的对象各有不同,却从没有如他这样的选择。只因在十三郎尚未出生,便已遇到那个更狂、更傲,还多出许多彪蛮之意。那种狂傲已经不是凡尘所能拥有,是要手握苍穹,漠视天地的霸气。
脑海一时纷乱,十三郎抬手虚划,浑没有察觉有两道长虹当空而至,先后落于船头。
“竟敢临摹剑尊手迹,真是不自量力!”
讥讽的声音将他惊醒,十三郎心头微凛,皱眉看向那对不请自来的青年男女,不明其所指。
劲装男子轻蔑地望着他,竟是连他的身份都懒得问,淡淡说道:“我是杜云,买你这条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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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周日……
码字码字,都码迷糊了。
原来今天是周日啊,话说是不是该发个单章求求票。。。
咳咳,有没有人听见先不管,起码得表明态度吧。
再说
手打中……手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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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训诫!
听了杜云的话,十三郎再看到他衣摆上的院生标识,瞬间想到三件事。网..
其一,道院并不太平,但也不似外面的世界那样凶险。
其二,在没能进入内院的院生当中,此人应拥有相当不俗的声望;或者说,是倚靠着什么不俗的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道院里的修士的确很穷,老人叮嘱自己想办法赚钱看来不是什么笑话,而是马上就要面对并解决的难题。
另外还有一条令他格外恼火的推论,院长所赠的这艘五行灵舟没有什么特殊标记,指望它作为与院长结识的信物怕是行不通。
换句话说,靠山彻底没了。
想到这么多,十三郎略感失望,认真打量着杜云与那名看起来顺眼许多的女修,发现他们均是结丹初期,遂轻声道:“你说什么?”
杜云不耐说道:“我说买你这条船,开价吧。”
十三郎平静摇头。
别说细察后发现自己实力并未降低,就算丝毫法力不能动用,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怎会在乎两名刚刚结丹的修士。
杜云大感意外,冷笑说道:“不卖?看来你还不懂城里的规矩。如果让人知道你拥有灵舟,可知道后果?”
十三郎再次摇头,老老实实说道:“我还没有进城,自然不懂什么规矩;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师兄想错了。”
杜云微微一愣,想不明白此人是平静还是已经被吓得呆住。竟连话都听不懂。
生着几颗雀斑的女孩忽然开口,不太确定地说道:“你问的……可是剑尊前辈?”
“师姐说的是,我想知道留下字迹的前辈分别是谁,师姐是否知晓?”
十三郎朝她笑了笑,温和说道:“呃,我叫萧十三郎,敢问师姐……”
女孩欣然回答道:“我叫慕容沛。师兄们都叫我沛儿……”
“住口!”
杜云朝慕容沛低喝一声,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钟情于己的师妹。怎么会对一名陌生青年面前犯花痴;这还只是刚认识,以后要是相处久了,还不得……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杜云虽可算英俊,然而与十三郎相比,无异于草鸡在天鹅面前卖弄风情,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内里是否败絮先不去说,生得一副好皮囊,的确帮了十三郎不少忙;尤其是脸上温和中透着阳光的微笑,配合其平静又显得格外真诚的眼神,说他是少女杀手,绝不为过。
慕容沛当然不是少女,然而爱美是女人天性。只要是偏执与心性扭曲之人,那个女人会讨厌美男。
心头涌起无名之火,杜云不顾慕容沛委屈的目光,转身朝十三郎喝道:“一句话,这船卖不卖?”
十三郎依然平静。神情却慢慢转为淡漠,反问道:“你都不问我,这首船怎么来的吗?”
杜云说道:“我不需要问,你卖我买,只要交易达成,院长都不能干涉。”
“这就是规矩?”
“没错。这就是规矩!”
十三郎点点头,对紫云城所谓的规矩大致有些了解,又问道:“假如我不卖,你会怎样?”
杜云阴阴一笑说道:“不过筑基修为,也敢说不卖?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哪怕你在外面权势熏天,到了这儿也得按照城里的规矩来。”
“呃……那就好。”
十三郎由衷赞叹了老院长英明,仅存的一点担忧随之尽去。听得出来,只要身在道院范围,的确不用在意谁谁谁在外界拥有多厚的背景与实力。至于这个世界内部,或许是老人家顾不上,或许是他故意不管,总之道院独立与世,已从杜云的言语态度中得到证实。…,
想到这里他说道:“我听说道院禁止乒同门,而且我不缺少灵石,为什么要把灵舟卖给你。”
“乒同门?哈哈哈,你也配杜某乒?”
杜云看傻子一样看着十三郎,见他一直没什么反应,不觉有些失望羞怒,认真警告说道:“不卖给我灵舟,你连道院的门都进不了,还谈什么修行!你总不会告诉我说,来紫云城就是为了观赏风景,还因为灵石太多没地方花,故意来消遣地吧!”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真被他吓得一愣,吃惊说道:“进不了门?道院你家开的?”
“扑哧!”
慕容沛忍俊不住,随即想到此人对师兄不敬,模样态度也着实可恶,赶紧收敛笑容说道:“师弟你不懂,道院从外门到内部各个修行所用的、禁楼、丹楼等都设有门禁,其中有些连楼梯都有禁制,要进去需要凭借实力硬闯。进去了没事,进不去反要缴纳灵石。以你的修为看……”
同情的目光看着十三郎,慕容沛不忍心把话说得太绝,委婉说道:“怕是很难进入内门。”
看她的表情可以知道,别说内门,外门都没戏。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不禁大摇其头。暗想这规矩果然够绝,修士总归要朝高处走,不断尝试不断缴纳灵石,直到自己能够进去的那一天。之后又有下一道关口,难怪会这么穷。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真实情形,否则感慨会更多。
感激地朝慕容沛点头,十三郎说道:“既然是这样,杜学长如何能让我进去?”
学长这种称呼令杜云觉得新鲜,嘿嘿笑道:“因为我可以卖给你破禁灵符,只要你有足够的灵石,想进哪里都行。”
这下十三郎终于明白过来,试探着说道:“哦,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如果不把灵舟卖给你。就是有灵石也买不到灵符,只能望院而叹,得其门而不入?”
杜云得意说道:“算你明白,现在你倒是说说,灵舟卖不卖!”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好吧,你出多少灵石?”
“这个么……”
猛然提到价格。杜云反为之一愣。他有诸多可挟持新生的手段尚未讲出,严格说还没到最佳的谈判时机;可人家既然问了,总不会继续喋喋不休炫耀自己的能力。想想反正这边出去那边还是会进来。杜云觉得不如结个善缘。万一被萧十三郎知道实情,明白自己并非一手遮天,反而不美。
想到这里他说道:“师弟初来乍到。对紫云城的一切都陌生得很,为兄也不欺你,二十万灵石一口价成交。以后你若遇到难处,只要报出杜某名号,城内包你畅通无阻。”
一面说,他从怀里拿出一袋灵石,送到十三郎面前说道:“这里是二十几万多灵石,零头就当是为兄的见面礼,不用还了。”
慕容沛红唇颤动两下,被杜云狠狠瞪了一眼。欲言又止。她微微转过身,佯装观看石壁上的字迹,神情略显哀伤。
事先估计到杜云会出一个低到不可思议的价格,十三郎倒没有如何失望,心里盘算了一下。对院生中所谓“有钱人”的财力大致有了谱。余光扫过慕容沛的侧影,他接过袋子说道:“多谢师兄。”
杜云大度挥手,说道:“师弟说的哪里话,以后你我同门,少不得彼此照应……你做什么?”…,
十三郎从袋子里取出一部分灵石收起来,将二十万整数留下递回。感激说道:“师兄如此馈赠,小弟原本担当不起,可又不能推却师兄好意,实在是惶恐。”
杜云完全呆住了,眼神羞恼愤怒还有迷茫,仿佛一具刚上手的学徒雕刻的塑像,还是未完工的那种。慕容沛惊疑地转过头,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几颗雀斑泛出红色,显得格外艳丽。
十三郎诚恳说道:“师兄你怎么了?莫不是水汽太凉浸了身子?呃,这里的确不适久留,不如……”
“住口!”
望着十三郎格外真诚的面孔,杜云的身躯剧烈颤抖,表情仿佛吃下一堆苍蝇那么呕心。他抬手指着十三郎,掌心渐有红芒闪耀,沉声道:“你好,你,你找死……”
即便是这种时候,杜云犹不忘一把抢过袋子放到怀里,由此可见,道院的学子实在是穷到极致,任何情形都不能忘记以财为本。
十三郎内心颇有感慨,心想还不如老爷子您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生生将一群天骄之辈折磨成这副德行,手段之狠辣境界之高超,绝非常人所能及。
无辜的眼神望着杜云,十三郎一面朝正向自己眨眼示意的慕容沛微笑示意,嘴里说道:“师兄不要忘记,道院禁止乒同门。”
“你说的没错。”
不知是不是拿回大头感到心安,又或是对十三郎的平静有所警惕,杜云扭曲的面孔平复下来,阴冷的声音说道:“不过道院从来不禁止同门切磋,师弟初入紫云,为兄少不得测试一下师弟的境界,以做考量。”
“师兄不要!”眼见杜云掌中红云弥漫,慕容沛失声惊呼。
晚了,赤红之芒丝丝缕缕,转眼间化作一只火红巨掌,不待慕容沛做出反应,径直朝面带错愕的十三郎胸口推去。
巨掌始一出现,周围温度骤然升高,十丈之内水汽弥漫,又不断被蒸干化成虚无,腾腾渺渺如同裹上一层厚厚的棉纱。
“幽冥火爪,师弟小心!”
慕容沛面色惊恐,心里涌出一丝绝望。她素知杜云心高气傲,却数次未能通过大比进入内院,心性已严重失衡。如今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羞辱,恼怒之中痛下杀手,只怕会闹出人命。
那样的话,萧十三郎固然自作自受,杜云也肯定完蛋大吉。院规不是摆设,随意杀死一名新生,是任何借口都不能遮掩的重罪。
来不及多想,慕容沛抬手打出两道青霞,唯求将师兄的神通阻上一阻,同时心里盼着这个莽撞青年机灵一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到水里去……呃……”
神通出手,慕容沛也看清了那让她无法相信无法接受的荒诞一幕,瞬间石化。
十三郎单手扣住杜云的脖子,将他高高举在空中,哪有半点受伤的摸样。可怜的杜大学子面色红涨中透出青紫,伸腿踢脚,双手徒劳地想要将十三郎的手指分开,却如蜻蜓撼石,哪能移动分毫。
“到水里去?好主意。先前我想错了,师兄原来是火气太大,需要清凉清凉。”
没等慕容沛清醒过来,只见一道流星划过,一声夹杂着咳喘的惨呼,随后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十三郎拍拍手掌,朝犹自合不拢嘴巴的慕容沛笑了笑,扣胸颔首。
“小弟不识入城路途,可否劳烦师姐,代为指引?”
…
院长亏死了,杜云亏死了,老枪也亏死了,章章超五百!
学不会精打细算,难道不是苦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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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劝解?劝诫!
清河是个特殊的地方。
这里的水质幽宁深厚,趋向阴寒却不伤人意。它晨起如镜,过午方为红日所激,散发出青春活力。暮后又如新娘卸去妆花,婉转沉静,全心扮演起妻子的角色。
日已午后,春阳渐暖,水面雾气渐趋浓厚。透着淡香的春风偶尔拂过河面,竟如出浴少女掀起轻纱,流出一抹娇羞,许多旖旎。
小舟于其中显现隐没,看似不疾不徐,实则飞快地在岸崖旁边穿行,为清河平添几分灵动。
好一番天光水色。
风景曼妙而美丽,船上的人却愁眉难解。
慕容沛半蹲半坐,双手抱膝,两眼仿佛没有焦距一样无神地望着水面,显得无助而可怜。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去管狼狈落水羞愤欲死的师兄,更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离开,反留这艘惹出祸端的灵舟之上,留在那个怡然自得、没有丝毫负疚的“陌生人”身旁。
抬头看看十三郎,发现他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然摸样,又或是故意装作如此,总之显得很可恶。
十三郎察觉到她的窥视,平静温和地笑了笑,双手操浆快速前行,稳如磐石。
“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挣扎了几次,慕容沛最终忍不住说道:“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说点什么?喔,那就说点什么。”
十三郎想了想,诚恳说道:“小弟还没向师姐道谢。此为大不敬。”
慕容沛张口结舌,心想道院来了这么无耻的人,今后怕是会热闹很多。回想之前的过程,她无力与十三郎争辩什么,嘲讽说道:“别叫我师姐,我没有这么厉害的师弟。”
十三郎认真说道:“礼法不可费,总不能乱了辈分。”
“别别。我肯定打不过你,按辈分也不能这么叫。”
慕容沛吃不消这么虚伪,干脆交底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道院之中不论修为,不按时间先后,一切皆以战力排行。你这么能打。恐怕我还得尊你为兄,甚至师叔也说不定。”
十三郎轻轻一笑,暗想这大概才是她的本性,与杜云一起,时时逼迫自己压抑克制,何其无辜。
开了话头,慕容沛的心情似有些好转;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云师兄如何,愤愤说道:“你是哪国修士?这点年纪,肉身怎么能这么强,为什么没进战盟。反跑到道院修行?”
之前的战斗急促短暂,杜云一来实力的确不如十三郎,另外也有疏于防范的因素。因此在慕容沛眼里,十三郎固然身体强悍战力出众,却有阴险狡诈扮猪吃虎的成分。不然以他筑基修为,云师兄纵然不敌,也决不至于一招就败北,活生生被打了一回脸。
“小弟来自仓云,幼年时偶得机缘,学了一些炼体的法子。至于来道院……”
十三郎含糊说道:“长生大道人人向往。小弟自不能免俗。”
“仓云?这么远!”
慕容沛明显不是玩弄心机的料,在十三郎话语中留意到的是最无关紧要的部分,吃惊说道:“这么远的路,你咋来的?”
“慢慢走呗,总能到的。”
“有道理,师弟果然是大毅力之人。”
慕容沛想当然地点点头,认真说道:“以前师尊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云师兄也曾立志走遍天下,可惜自从进了道院……唉……”…,
似被触动心事,慕容沛神色有些寥寥,不禁沉默下来。十三郎听出意味,试探说道:“师姐与杜……师兄……以前就是同门?”
“是啊,三十年前,我与师兄小有声名,号称岭南双壁……”
慕容沛脸上泛起一抹羞红,连带几颗雀斑都活跃起来,可惜只过了片刻就重新沉寂,黯然说道:“自从进入道院,一切都变了。”
又是岭南!
十三郎心中微动,说道:“师姐可听说过何问柳这个人?他也出自岭南。”
慕容沛一愣,随即说道:“知道,他和我们不属一国,但是同属岭南三域。怎么,他也来道院了吗?”
十三郎点点头,说道:“渡河时看到过,他还吃了点苦头。”
“是吗?哈哈,那敢情好。”
慕容突然变得高兴起来,娇笑说道:“说起来,当初我们进入道院,就是因为师兄受不得何问柳的压制。我们两国彼此敌对,而且外面传言双壁虽有两人,却比不了天骄翘首何问柳。呃对了,师弟可知道他现在的修为如何?有没有结丹?”
十三郎顿时哑然,心想这天下真够小的,随口扯一句都能惹出事情。左右想了想,他决定还是讲述实情,说道:“这个……师弟修为浅薄,看不出他境界如何。不过听周围的人说起来,何问柳似已进阶结丹中期。”
“怎么可能!”
慕容沛几乎跳起来,本就不怎么好看面色变得煞白,连连自语道:“这下糟了,云师兄若知道此事,怕是要更加失望……”
十三郎望着她紧张的摸样,不知该如何劝慰,也不知该不该劝慰,唯有沉默。他心里暗想当初你们既然齐名,修为理应差不多,怎么进道院的反倒进阶更慢?话说回来,何问柳的确有骄傲的资本,怪不得人家传言。
慕容沛显得大为焦虑,眉头蹙成一条直线,忽然想起来什么,追问道:“师弟说他吃了苦头,是不是因为强渡清河?”
十三郎点头。
慕容沛涌起期待,继续问:“那他有没有掉到水里,飞了多远?”
十三郎温和地望着她没有开口,心想师姐你如此替杜云考虑。只怕他未必领情。
慕容沛显然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他强渡成功了?他真能飞越全程?”
十三郎再次点头。倒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而是觉得如果真如她说讲的那样,双壁与天骄彼此敌对的话,更不可心存侥幸。
扑通一声,慕容沛明白了十三郎的意思,干脆坐到船上。
如果说败给十三郎在于料敌不明。还能够找些理由解释的话,那么实力境界被何问柳死死压制,对生性骄傲但又心胸狭隘的毒云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一股绝望无力涌上心头,慕容沛两眼望天呆呆发愣,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
周围一片安静。灵舟上的两人彼此无言。
沉默良久,十三郎终忍不住说道:“以我的观感,道院对弟子间的争斗虽不禁止,却也有些约束。说句不该说的话,云师兄受些挫折未必不是好事,师姐不妨劝劝师兄,不必太过忧心。”
“师兄他……是不听劝的。”
慕容沛微微低头,黯然说道:“话是没有错,但师弟却想错了。师兄就是受到的挫折太多,才变成如今摸样;当年师兄尚未结丹便立志进入内院。后来屡试屡败,前后已不下十余次,如今……”…,
“等等!”
十三郎听得一头雾水,打断她说道:“道院十年一次开启山门,你们入门不过三十年。怎么能失败十几次?”
“你有所不知,进入内院实际上有两种方式,一种便是道院大比,按照十年一期定时举行;再一种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够登上须弥山顶,随时可以进行。”
想了想。她补充道:“当然了,灵石是要缴的。”
十三郎听了后暗自琢磨一阵,试探问道:“是不是登山反倒更难?”
慕容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半是赞许半是嘲讽说道:“师弟明智心灵,当真非常人也。”
不待十三郎辩解,她继续说道:“师兄久历挫折,不仅信心受挫,还被诸多人耻笑;积郁难平之下,竟于选择幽冥火爪的功法修行。时间一长,起心性越发变得偏执。此次他动用新修的神通,却一招就败给师弟……”
说到这里,慕容沛苦涩一笑,眼神却有一丝埋怨,心想你赢了师兄也就罢了,何苦用那么丢脸的方式责辱,委实有些过分。
略顿了顿,她叹息一声说道:“如果再知道何问柳进阶成功,我真不知他会怎么想。”
十三郎摸摸鼻子,无奈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实在受不了,最多离开道院返回宗门。这里灵气如此稀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你们才没能比得上他。”
“师弟你错了。”
慕容沛严肃说道:“道院号称修行圣地,并非依靠灵气取胜,而是因为这里富含天地之力。且因为其自成一方世界,可随时入世又不受真正世俗干扰,无论修道还是修心,都是大有裨益的事情。”
她仍把十三郎当成筑基修士,认真劝诫道:“师弟你境界暂时不够,尚不能体会到天地之力的作用。以后只要勤奋修行,自然能够明悟。至于离开道院……”
神情转为惨淡,慕容沛茫然说道:“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但是师兄他……”
“这么多年下来,师兄为了进内院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耗费的资源更是不计其数。就连宗门内部对此都颇有微词,如今这种情形,要让他承认现实就此放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三郎不以为然说道:“大道千条,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不要一条路走到黑,又有什么不可能。”
慕容沛大摇其头,轻轻的声音说道:“你不明白,我能想到的办法,全部都已经试过。说得多了,别人还会讲闲话,对师兄来讲,这比杀了他更难受。”
“是吗?”
十三郎表情渐渐冷冽,无法再忍耐下去。他可以想象,这三十年时间,慕容沛为了杜云付出多少心力,耽误自身修行不说,只怕就连出宗门提供给两人使用的资源,都有可能被杜云独占。
不客气点说,就是倒贴!
心力替慕容不值,十三郎冷笑讥讽道:“我看也不尽然。如果他真的那么血性,刚才也不会任我离去。”
实话最伤人,用在这个时候最合适不过。杜云彼时实力未损,如果真把胜负看得比生命重要,大可重整旗鼓再战。
当然了,在一个法力受到压制的地方与肉身强悍者战斗,其结果不用想也知道。杜云宁可忍受屈辱离去,未尝不是明智的选择。
听了这番话,慕容沛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她转过身,强笑说道:“还要多谢师弟说出这件事,让我……有所准备......师弟刚入道院,有些规矩难免不懂;可有什么要问的,师姐可为你解释。”
“规矩这种东西,碰到了自然会懂。”
见其心丧若死的摸样,十三郎不忍说道:“不过我的确有些话要讲,若有得罪,还望师姐不要怪责。”
慕容沛神色淡淡,示意他继续。
“既然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就由他去死!”十三郎冷言厉色,断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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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意恐迟迟
因突兀而显得无礼的话,没有意想中的效果。..
最起码,没有带来带来十三郎想要的那种石破天惊且震耳发聩的效果。慕容沛仅仅错愕一下就清醒过来,感激地朝他看一眼,没有做出回应。
十三郎略感无趣,自嘲一笑便打住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想也是,慕容沛说到底也不过资质优于常人的修士,十三郎也不是口出佛言便可教化万灵的大道高僧,假如一句话便将其数十年的感情揭过,他反会觉得失望。
试图离间别人的感觉不好,尤其是面对一名柔弱女子;十三郎默默摇着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师弟不必介怀,此番云师兄妄动杀念,已有入魔之倾向。此番回去,我当与老师禀明此事,善加引导。只是……”
慕容沛望着十三郎,略有不安说道:“希望师弟大人大量,以后莫与云师兄为难……”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不过是件小事,犯不着记挂。师姐不必上报,只要他不来找我麻烦,不会再有风浪。”
平静的语气,体现出异常强大的信心,慕容沛听了他的话,微感诧异同时也不禁有些腹诽。她暗想你到底还是不知深浅,不明白能打并不意味着全部。况且即便说到战斗,只要离开清河,她也不认为杜云真的比不上十三郎。
想到这里,她认真说道:“师弟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上报不仅仅是为你。还是为了云师兄考虑。幽冥火爪阴狠毒辣,我担心他这样下去,会走上歧途……”
十三郎洒然说道:“师姐想多了,道院既然把功法放在,自然考虑过修行后果。我觉得这与功法无关,就好比刀可以用来杀猪宰羊,同样也可以杀人。关键是看握刀的人。”
言语间暗含提醒,他说道:“至于我,师姐大可不必担心。”
望着慕容沛担忧的面容。十三郎索性绕开话题,遥指岸边说道:“码头已至,师姐是和我一起入城。还是另有安排?”
慕容沛明白他的意思,考虑到杜云的感受,的确不适合与十三郎一起入城。有些不自在地捏捏衣角,她说道:“师弟不认识路,我还有没有给你介绍道院规矩……”
“规矩嘛,遇到了自然弄得明白。”
十三郎有些好笑,说道:“我不认识总有人认识,紫云岛就这么大,还能走丢不成。”
“放心吧,真要是找不着。我扯开嗓子大喊大叫,总有人能听见。”
慕容沛为之莞尔,愁容稍解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先去办些事,迟些时候等师弟安顿下来。我再登门道谢如何。”
十三郎哪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心里暗暗叹息,点头与慕容沛告别。
待慕容沛离去,十三郎登岸收起灵舟,挥手将大灰从兽环中放出来,乘驴而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灵气这么差!”
自从来到灵域。大灰对充满灵气的环境明显不适,好在他不是修士,不用依靠修为道法,战力倒不会有太多影响。十三郎考虑道院的日子久远,总不能一直关着,干脆让它提前适应。没想到大灰竟然颇为欣喜,看看四下无人便开了人言,说道:“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里很舒服,比魔域还舒服。”
十三郎心头微动,明白它是因为血脉关系,对天地之力的感受更胜常人,遂笑着说:“废话,这里是道院,焉能不舒服。”…,
“道院!”大灰一声惊呼,好似想到了什么,为之沉默下来。
“怎么了?”十三郎有些意外,好奇问道:“是不是不想留下?”
“哪儿的话啊!道院嘛!为兄早就想来了。”
“那就快点,我赶时间。”
“放心吧,保准儿不误事。”
大灰嘶鸣一声,四蹄如飞欢快而行,心里默默感慨:“天意啊天意,真是天意!”
…
暮色渐临,广场上的人们三五成群,按照原有或是刚形成的圈子聚集在一起,由喧闹到平静,再有平静到喧嚣,略有骚动。
叫卖的不再叫卖,打听的不再打听,大家关注着两个方向,一个是那名始终安然平静的书生教习,一个是广场入口处的青石街,神情难以平静。
清河渡船按时而发,过了午后便停止载人,如有入院修士到得晚了,就只能在对岸等待明日过河。眼看日已西垂,谁都没理由还不能从渡口赶到城里。
老生熟知规矩,新生此时也从老生口中得知大概,均明白那位教习先生是在拖延,或者是为了等待什么人。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道院教习何等超然的身份,怎么会为了某些人、或者是某个人故意等待?
出于好奇或者嫉妒,人们不自觉开始清点人头,修士中有的是过目而不忘而能人异士,经过一番比较排查,大家很快发现,只有那名有幸坐上院长大人的船的青年还没有到场。
于是乎,议论之声渐起。
“机缘啊!我咋没这个命呢!”羡慕者说。
“未必,你们新来的不懂,道院之中别的不敢说,老师绝对是公平的。院长大人身为表率,更不会落人话柄。”有经验的老生表达质疑。
“不管怎么说,错过首训是为不敬,应该严惩。”愤慨者说。
“扯淡,人家都没进门,哪里知道什么规矩。”持正义者也有。
“和院长在一块儿还能不懂规矩?依我看,人家天赋异禀,院长前辈亲收为徒,眼红去吧!”挑拨离间者也有。
“别说这些,看看那几位。强渡清河,厉害啊!”说话的人两眼放光,脸上写满羡慕。
“是啊,说到这个,怎么和尚道士也进道院,他们从哪儿来的?”好事者开始打探。
“这算什么!道院教化天下,谁不想进来体验体验。只要修为不到元婴。都可入院成为学生。别说和尚道士,就算是魔域的修士要来,咱们也不能敌视。”某老生开始显摆。
“不会吧!魔修也能进?我咋没看见!”
“废话。能进归能进,得人家愿意进。魔修进道院,回去之后怎么办?会不会被魔域当成奸细?再说了。魔域有魔王宫,和道院对立的。”
“呃……原来是个摆设。”新人领悟过来,恍然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你记着,道院不问出身,这是铁律。”
老生一脸倨傲,摆出大义凛然的架势说道:“还有啊,记住不要打听别人来历,道院独立于世,不管你有什么背景。到这儿都一视同仁。我看你老实才和你说这些,不要懵懵懂懂犯了错而不自知,明白不?”
新生唯唯诺诺,嘴里说着一些感激的话,心里却在想什么叫看我老实。这岂不是已经违反了一视同仁的院规?不是孝敬了一笔灵石,恐怕你都不带理我的。…,
敢在江湖行走的人,谁都不是傻子,何况这些自负英明神武的入试者。经过大半天的打探了解,新人们渐渐适应下来,纷纷放开翅膀。开始想象日后修为猛进受世人瞩目的美好前程。
众相纷纭,仅有几人不同。
何问柳已经摆脱受挫的颓丧,回复之前的平静与自信;虽说不能随意释放神念,可他依然能够大致感应到,即便在那里老生之中,自己的修为依然显得出类拔萃。至于清河之辱,自从知道老人就是院长,何问柳早已不放在心上。
被别人羞辱是耻辱,被院长羞辱那叫荣幸。换个人,还没这个资格呢!
院规?那东西迟早会熟悉,又能有什么大不了。自己修为高、天赋好、实力雄厚,背后更有无尽的资源作为支撑,根本没有灵石之虑;与眼前这些人、包括那些留院多年的老生相比,自己有着太多太多优势,怎会不能出头。
“我的对手只有他们……不,只有我自己!”
冷眼扫视周围,何问柳的目光仅在几人身上有所停留,随后便收拢心神,在心里默默想着。
老生中的佼佼者,理应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何问柳注意到的是那一僧一道,还有那名素衣女子。他已经听说,这三人在自己之后也曾尝试强渡清河,其中那名女子更是凭修为强渡成功,生生将何问柳与另外两人压过一头。
“无所谓,只要修炼下去,我一定能够独占鳌头!”
遇到对手没有令他气馁,何问柳心头燃起战意,暗自筹谋自己该如何领悟吸收天地之力的法门,尽快提高修为实力。他从周围的闲谈中得知,紫云城最大的优势正在于此,至于说功法选择与疑难解答,何问柳反倒不怎么在乎。
自幼修行,何问柳的天资毋庸置疑,无论什么玄奥功法他都一学就会,实不负你天骄之名。别说大家仍在同一层起步,就算是落后,他也有信心迅速赶上。
“不知那号称双壁的杜云和慕容沛修为如何,当年我闭生死关未出,被他们抢先进入道院。三十年,他们应该……”
正左右想着,忽听得得的蹄声响起,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亮。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白衣青年转过街口,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正赶往教习所在的桌案。让人吃惊疑惑的是,在他身后竟有一头体型庞大超过野牛的灰驴紧紧跟随,四只面盆似的铁蹄踩在街面,发出得得脆响。
“来了,不错啊。”书生头也未抬,淡淡说道。
十三郎面色微红,连忙恭谨施礼道:“学生不敢,学生贪恋山色,因而耽误了时辰,请老师责罚。”
“本座又没说你,有什么敢与不敢。”
书生随手将酒壶放在桌上,撩眼望着大灰,好奇地说:“我说的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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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首训?首训,再首训!
人不如驴?
哄笑之声四起,那些与十三郎同渡清河的修士指指点点,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
“确实一头好驴,块儿头这么大。”
“嗯,不仅块儿大,还是魔兽,得来不易啊!”
“几乎没有法力波动,级别太低。”
“没见识,魔兽多修肉身,法力反在其次。再说这里是灵域,以魔兽为宠多半是为了面子,又不指望它做什么。”
“说的也是,不过它干嘛披块纱衣?样子这么丑,穿啥也没用啊!”
“我看你是嫉妒,人家主人好看就行,驴子要什么漂亮。”
“样子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具皮囊;看其修为刚过筑基,多半是苦求院长为师而不得,这才姗姗来迟,有什么好嫉妒。”
“那你别管,有本事你让院长给你摇船,有本事你弄一头魔兽?”
“……”
各式议论纷乱嘈杂,由驴到人再由人到驴,竟无一刻停歇。其中有数人没有开口,目光凝聚在十三郎身上,面带思索。
灵机发现十三郎到来,原本兴奋难耐便要迎出去,然而当他发现大灰时,眼神陡然为之凝滞,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真正从心里感到激动的只有一个:形如铜锤的童埀。
在这儿混的老生都是人精,很快便知道他是个无背景无资历修为一般的丝,非但荷包干瘪。性情更是抠吝到让人绝望。捞不到好处,人家自然带理不理;如果不是听说他有几手炼丹造诣,童埀恐怕连道院的门朝哪儿开都还没弄明白。
仅仅小半日功夫,童埀充分体会到世态炎凉,好生感慨唏嘘无助。眼巴巴盼着十三郎到来,童埀觉得世界顿时打开一扇窗户,好一番阳光明媚。
在船上的时候。童埀已经领会到十三郎性子随和,且乐善好施愿意帮助人;如今看到自己唯一结识的“朋友”,童埀仿佛异世逢亲。说不出的感激亲密。如同不是害怕耽误别人功夫,他早已扑上去大吐苦水,顺便套套交情。
最起码。总得先蹭个落脚之地吧!
…
周围的纷纷扰扰没有影响到十三郎,他留意的不是那些人,而是大灰的反应。
自从来到这里,准确说是进入广场范围后,夔神就变得紧张起来。它不敢说话,只能不断以前蹄刨着地面,脖子上的鬃毛竟然竖立起来,好似发现什么让他害怕的事物,焦躁而不得安宁。
十三郎深知大灰天赋,发现其异状后暗自凛然。不觉更谨慎几分。他心想大灰面对银色蚊王都没有如现在这般恐惧,道院之深厚底蕴,果非寻常处所能比。
“别怕,没人欺负你。”
书生对大灰的兴趣远远高过十三郎,温和的声音说道:“你这个主人不怎么样。不如到我这儿来,保你衣食无忧。”
哗的一声,众人惊呼之后集体失声,尤其是那些新入院的修士,彼此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就开始挖墙角了?堂堂道院教习。挖一个新入院的学生的墙角,还挖得如此明目张胆如此荒诞不经……理直气壮!
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大灰听了书生的话,竟然想了没想就直接摇头!
“额……”
那头驴子叫了一声,似乎想表示自己忠贞不二,然而被书生淡然的目光盯着,豪壮的嘶鸣仅吐出一半就收了回去,差点噎出泪来。…,
它听得懂人话?它拒绝了!它竟然……拒绝了!
无数张嘴巴张得老大,无数只眼球瞪得溜圆,仿佛看见一只蚂蚁张口吞下一只大象般不可思议,还有深深的荒谬。
书生也有些意外,目光从大灰挪回十三郎身上,打量一番后说道:“不错!你的意思呢?”
场中再起喧哗,新生们感觉不大,老生却知道,能够得到书生夸奖是何等不易。只是不知他夸奖的对象是谁,是指十三郎驯兽有道,还是说这头憨驴灵性十足,且忠心耿耿侍主如亲?
更让人不解的是,书生被那头驴子拒绝后竟不肯放弃,转而找上驴子的主人。
这是威胁!
就为了那头驴?它是神兽还是异兽,明明很一般啊!
众人瞩目中,十三郎恭谨说道:“回禀老师,师兄与我相处日久,情同手足,不会轻易分离。”
大灰显然又听明白了,连忙拼命点头,目光竟带上一丝乞怜。
“师兄?”
书生轻轻摇头,大有深意说道:“它可不是你师兄。”
十三郎摇摇头,异常肯定地说:“它是。”
书生想了想,似觉得有些失望还有些无趣,微微笑了笑,挥手说道:“交钱,领牌,听训。”
十三郎长吁一口气,赶紧按照书生所说做完一切,老老实实退到旁边。
微风吹过,十三郎忽觉身上一凉,愕然中才发现,他已汗透重衣!
…
“院规就是城规,以阵法烙印在牌子里,输入灵力即可查看,很方便。”
驴子的闹剧并未耽搁多少时间,眼见人已到齐,书生站起身形,开始对新生、准确说是对今天赶到的新生进行训话,也就是为无数人传扬、堪称千古流芳的首训。
“院规很重要,因为每个人都要遵守,否则就会受到处罚,甚至被逐出道院。本院鼓励各位彼此监督,相互举报,并会给予奖励。”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并没有刻意强调院规威严的意思,接下去说道:“同时院规又不太重要,因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规矩也有漏洞,也有空子可钻。对于那些足够聪明、能够突破院规而又不被抓住把柄的学生,本院非但不会处罚,还会鼓励甚至奖赏。尔等可听明白了?”
新生目瞪口呆。
仿佛意犹未尽,书生砸吧着嘴唇,轻蔑说道:“更何况,这份院规本就不咋地。尔等身为道院学子。应该勇于尝试,多多破解,以身试法。尽量将其完善才是。”
老生吃吃直笑,如同一群偷鸡的黄鼠狼。
书生见惯了新来修士的反应,倒没有显出多少戏耍成功的得意。肃容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接下来本座要说的话,院规上没有,尔等务必牢记在心!”
一群雕像赶紧收敛心神,生怕错漏一个字。
“其一,至五月开院日那天,尔等都还不是道院正式学子;标牌没有名字,领不到院服,无论留下还是离去,均不得以院生自称。”
“其二。你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知道,在紫云城安居乃大不易之事,尔等身负众望而来,务必刻苦修行,不要懒惰懈怠。浪费了大好时机。”
“当然了,如果你们有足够多的灵石,紫云城绝对是个好地方;外面有的这里都有,外面没有的这里也有,应有尽有。除了不能违反院规,你们大可为所欲为。谁都不能干涉。”…,
“其三,紫云城十万皆修,大部分是以往院生自愿留在此地,但也有不少自外而来的同道;其中不乏修为高深之人,尔等若是持强凌弱妄图乒他们……嘿嘿,道院概不负责。”
连续几番恐吓,如几盆凉水浇在头顶,人们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纷纷失色。
十万皆修!这是什么概念?
修为高深!这是什么情况?
概不负责!这是……什么态度?
最最可气的是,折腾了半天,原来这些已经付出不菲代价的莘莘学子,还是个临时工!
难怪不问姓名来历,难怪人家爱理不理,难怪那帮人看这帮人的目光如此贪婪,敢情是担心有人心灰意冷就此离开,失去了勒索的机会啊!
不少人脸上透出恐慌,还有人眼里着愤怒,心想这哪里是道院开山,简直就是拐卖人口!
这事儿不能细想,今天到场的人,粗粗一算好几百,拿出灵石最少的都在十万以上。
这才一天啊!就算从现在开始算,到正式开山足足还有近百日;道院借开山之名敛财,实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由不得大伙不气愤。
气愤归气愤,却没有人提出异议。有钱的不在乎花钱,没钱的人家不在乎去留,爱留不留不留走人,简单明了。
“不错,都不错!”
书生环视周围,满意点头说道:“尔等不畏艰险,向道之心甚为坚定,都是好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话真有失水准,换成我来讲的话,必定可以说个天花乱坠日月无光。
许是心情好,又或是原本就有这一套流程,书生抬手指着身边的大门,说道:“看在大家一片赤诚的份上,本座给你们透个信儿。只要能凭借修为穿过此门,就可获得与老生同样的学习待遇。也就是说,基本可确保进入道院,得到正式资格。”
蛊惑的目光看着周围,他说道:“一千灵石一次,谁来试试?”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新生彼此交换目光,半响无言。
情况明白着,这就是提前的院试,也是进入道院的最后一道门槛。按理说,众人应该踊跃前往争相尝试破门;可实际的情况却是,无人应答。
原因很简单,大家此时都已经明白,道院为了捞钱,绝不会把门槛设得太高。换言之那些修为高的人必定可以通过此门,因此根本没必要做这个尝试。此前的经历告诉他们,在这儿做出头鸟好像没什么好结果,谁还愿意触霉头。
至于那些修为一般的人,自然是想着让别人先试,起码从修为对比上有个参照,不要平白丢人不是。话说回来,这里的灵气稀薄,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经历一天折磨,多数人的状态都非最佳,何不等到明天?
诸如此类这般想着,偌大的场地竟无一人应声。老生们开始哄笑,轻蔑的目光落在那些犹犹豫豫的学子身上,肆意嘲讽。
等了一会儿仍无人主动站出,书生不耐抬手点将:“你,过来试试!”
或许巧合或许故意,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十三郎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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