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残阳如血(三)
直道上的战斗、或者说杀戮在继续,紫衣女子用一种有条不紊的方式稳步前行,在一声声惨嚎,一条条尸体的推送下向赵四爷靠近,显得冷漠而坚决。
随着时间的持续,这种平静的杀戮渐渐显示出另一种威力,那些青衣除了感受到女子的强大,还体会到一丝残忍。
残忍历来与恐惧相伴,恐惧意味着心怯,心怯必带来退让。青衣战士们每天都与杀戮打交道,很少甚至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世间还有残忍这个词汇存在。当他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气势胆量也随风而去,余下的就是对生存的依恋,对女子的惧怕以及未来的恐慌。
疯狂的扑击渐渐松散,嗜血的**开始消退,百多青衣尚余数十人,包围圈却变得更大,眼神也变得犹豫,不再如刚才那般舍生忘死。一些人开始将目光瞥向别处,看看自己身后是否有其它同伴;如果有,不妨将脚步放缓,让其它人冲上去,然后倒下。
四爷没有发话,青衣不敢临阵退却;若不然,结局不会比被女子击杀美妙。眼下他们能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苟延残喘一番;只待四爷与身边的仙长亲自出手,自己才能觅得活下去的机缘。
然而此时,紫衣女子的战法突变,让这些青衣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她不再如先前那样稳扎稳打,而是将身形放开,在松散的人群中兔起鹘落,彷如一股紫色旋风。每一次跳跃,必然伴随着一声哀鸣,或悠长如凄厉怨妇,或短促似割喉婴孩,声声如刀,声声如锤,剜割夯击在人们的心头,带来更多惊恐。
拳打、指刺、肘击、肩撞、腿扫、膝顶、脚踢,女子全身上下都是武器,每一击都会倒下一人,竟无半分多余。与这样的对手作战,青衣找不出一条让自己保持勇气的理由,越来越觉得胆怯,直至绝望。
...
“四爷,我去吧?”
荆先生按捺不住,主动开口向赵四爷请战。这些青衣的死活他不关心,不过眼下有青衣的牵扯,自己攻击起来相对容易一些;既然迟早要面对那个让他震惊的对手,不如寻个先机,或可轻松一些。
“不急,两位是四爷最后的依仗,不出则已,出则必中。”
赵四爷已然平静下来,抬手朝远处一名执旗的大汉示意发令,冷酷的声音说道:“既然他们注定要死,就让四爷看看,这位十三爷究竟有多强悍!”
得到指令,执旗大汉将手中的旗帜用力挥下,战场周围的房屋院墙一击各处制高点上,同时出现手执强弓硬弩的青衣战士,看其数量不下百余人。一根根箭矢散发着森寒厉芒,直指向战场中央。
“嘶!”
纵然已经有所准备,荆先生依旧大为震惊。他心里明白,赵四爷此举的用意在于测出紫衣女子的肉身强度;然而眼下这种情形,这些弓手唯一可行的战法就是覆盖式攻击,能否伤到她很难讲,那些残余的青衣却注定会死个精光。
培养一名青衣并不容易,赵四爷如此不吸血本,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没有把握!
哪怕身边有两名修士,哪怕赵四爷自己是准三星战灵,他依然没有把握!
“杀!”
“呜!”
随着赵四爷一声令下,无数弓弦弹开,发出如泣如诉的一声鸣响。战场上方的天空骤然阴暗,漫天弩箭组成一蓬乌蒙蒙的黑云,将数十平米范围的战场尽皆囊括其中。…,
乌云之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多的各色流光,那是灵具发出的神通,比普通箭矢更具威胁。
听到那声整齐的弓弦响动,几十张惊恐的面孔同时扬起,目光透出不甘与绝望,还有深深的怨毒。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豁出命的搏杀,竟然会迎来如此下场。眼前的世界黑沉沉一片,耳边的哀嚎与箭啸为之消失,女子战前预言式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黄泉路上不寂寞,有很多人等着你,他们才是…”
思维就此停顿下来,战场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那是利器如体撕开血肉破开筋骨的声音。利矢入体,代表着生机从身体中飘散,无论眼神是惊恐还是怨恨,都迅速变得暗淡无光,一切为之终结。
无数闷响交聚在一起,竟如一声沉闷的鼓响。仿佛是在宣告,战斗——才刚刚开始!
如帘般盖下的箭雨之下,一道庞大的身影冲天而起。两具青衣的尸体带着火光与冰晶,车轮般旋转飞舞,将紫衣女子牢牢护在其中。看上去,她就像身形骤然放大了几圈,如一只燃烧的刺猬升在空中,随即砸入到发出弓矢的人群。
又是一轮单方面的杀戮,这些弓手一旦被女子近身,比下面那些更没有抵抗之力。声声惨嚎此起彼伏,传播着惊惧与恐慌。
有几道箭矢力量极大,且恰好没有遇到尸体筋骨的阻碍,穿过血肉集中女子的身躯。似乎传出一声闷哼,在众多惨嚎之声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是肉身之力,没有灵力波动,应该不是修士!”老者缓缓开口,神情带着谨慎。
“力量大,速度快,肉身强度有限。”荆先生的声音比刚才响亮,显然认为找出了对手的弱点,信心也为之提升。
“再看看,再看看!”
赵四爷脸上泛起狞笑,咬牙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多了解一分就多一分把握。她喜欢显摆,四爷就让她显个够!”
说着话,赵四爷举步上前,阴笑着说道:“死光了也好,养他们这么多年,该是到了为四爷尽忠的时候。”
身边两人连忙跟上,他们是修士,本应由战灵扛在前面,自己则以法器神通于后方发起攻击。然而既然赵四爷亲自上阵,别的战士都死得精光,他们可不敢任由赵四爷充当这种角色,唯有准备好最强手段,意图一举建功。
赵四爷的筹谋,紫衣女子用行动给予了足够的配合。她的注意力仍放在那些青衣身上,似乎不将他们杀光决不罢休一样。在此之前,哪怕赵四爷带着两名修士亲临战阵,依然不能令其动容。
她的表情平静依旧,身姿还是那么矫健,力量还是那么充沛,攻击也还是那么精准;每次闪动必定带走一条生命,从不落空。看起来,她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而是专为杀戮而生的机器,永远没有疲累,更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鲜血在空中飙射,哀嚎在耳边回荡,一张张面孔在绝望中倒下,一声声筋骨扭曲断折的声音接连奏响,持续、坚决、冷漠的冲击着人们的感官与心防,没有一丝停歇。
令人窒息的压力下,青衣战士终于坚持不住,开始崩溃。
首先是房舍上的那些人,眼前对面的同伴已经被屠戮一空,那条紫色身影已将飞临自己这一边,再也无法压制内心惊慌,四散奔逃。…,
眼前这名女子在短短片刻释放出来的恐惧,已经超出赵四爷的成年积威。这些青衣宁可就此逃离落灵城,尝试闯妖山远走高飞,哪怕是死在路上,也不愿再与她面对。在他们眼中,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根本不是人,连最凶猛狂暴的魔兽都无法与之比较。
不称着眼下赵四爷心有他顾逃出生天,事后无论战局如何都不会有好结果。因此,青衣们并没有朝赵四爷的方向汇集,而是狼奔豕突逃出庄园,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旦有人带了头,求生的**马上如瘟疫般传播开来,不仅附近的青衣四下逃窜,连围墙上的那些人也纷纷四散而去。他们已经留意到,紫衣女子的目光飘向院墙,看来她确实抱着斩尽杀绝的念头,而且是先卒后帅,不给这些人根据战局结果再做选择的机会。
事实上,这些人留下也没有用。他们已经丧失斗志,双手颤抖连弓都拿不稳,又谈何保持准度朝对手攻击呢。
很快,各种建筑上的人群变得稀稀拉拉,隔着十几米才见一人,且面色苍白如纸,根本没有再战之力了。
一名大汉稍有犹豫,那条紫色旋风就如催命阎罗一样呼啸而至,连续几声闷响脆响甚至爆响之后,大汉的身体在空中飞起,以极为怪异的姿态在空中飘行,重重地砸在地面。
他的胸膛奇异的鼓了起来,仿佛在胸口塞了一只硕大球;他的头颅竟然与后背贴齐,后脑仿佛变成平板,两只眼球被巨大的内压生生挤出,连着血丝肉筋挂在脸上,仿佛两个摆钟在轻轻摇晃。
这是紫衣女子首次在一人身上多次攻击,给余下的人一种感觉,她愤怒于有人逃离,特意施加更残酷的手段。
“哇!”
一名青衣承受不了这种极端的冲击,大口呕吐出来。污浊的秽物从身体里喷出,同时喷出的还有他的胆魄、他的灵魂。他的目光痴呆,嘴巴神经质的抖动着,腥臭的味道从裆下四溢,完全失去了反应。
紫色身影在他的身边飘过,没有动其一分一毫。青衣豪无所觉,身体依旧如抽搐一样抖动着,战栗着,自语着…
这是她第一次手下留情,也是唯一的一次。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对那名青衣战士来说,死掉反倒是一种解脱,只要他还能够呼吸,注定会一直活在噩梦之中,无法逃离。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没有人愿意再多留片刻,一条条身影如受惊的兔子仓皇而去,渺无影踪。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紫色身影找不到对手停歇下来的那一刻,赵四爷陡然发出厉喝。
“杀!”
...
...
第十四章:残阳如血(四)
为将者,当擅提军气!所以在紫衣女子先声夺人时,赵四爷强行压下不安,以嘲讽对冷漠,稳住初显浮荡的军心。
为将者,当善查敌势!
所以赵四爷没有急于彰显王者气,宁可忍受对手的反讥,以兵卒为试探。
为将者,当能取舍!
因此赵四爷不惜舍掉多年培育的众多青衣,只为能笑到最后。
为将者,不可错失战机!
是以当紫衣女子看似大获全胜实则身有小恙、精气神乃至杀意都为之松懈的那一刻,赵四爷悍然下令,与两名修士同时发起绝杀。
...
杀字尚未落音,身边老者抬手朝身在房顶的女子虚点,一小团软绵绵的红云随之出现,眨眼间化做丈余大小的粉色雾气,似吸附般粘在女子身体周围。
“桃瘴,木蚀,沙陷!”
随着老者的话音,那团粉雾所在处,仿佛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历岁月变迁一样,青石砖瓦变成细沙灰土,巨木横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腐朽。随之而来的结果是,房顶竟然连一具轻盈的身体都承受不住,极其突兀的出现一个破洞。
红云散发着如桃花般的浓郁香气,效果却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可爱。女子身边原本有一具青衣尸体,因被红雾覆盖,面孔手掌等露出肌肤的部位竟如蜡烛升温一样变得松软,进而溶解并四下流淌,情形恐怖之极。
可以想象,如果女子想凭借身法冲出红雾包围,不但无处借力难以加速,更要面对无处不在的腐蚀,堪称毒辣。
连发三道神通,桃瘴更是与他性命交修,老者的负担也很重。他的面容越发苍老,皮肤松弛如麻袋般挂在脸上,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异常,射出狠毒的光芒。
老者出手的同时,荆先生在腰间一拍,一把光华四射的阔剑闪耀在头顶,蓬勃的灵力光芒几欲刺伤人眼。他抬手打出几道灵决,又张口在飞剑上吐出一缕青蒙蒙精气,随即伸手点向陷身与粉雾的紫衣女子。
“斩!”
阔剑迎风而动,晃动间飞临女子头顶,带着长达丈余的剑芒,当头劈下。
修士使用法器攻击,多数以飞剑为主。这把飞剑虽不能与专伺一剑的塔山相比,也足以列入上品法器,威力堪称惊人。
真正的绝杀来自赵四爷,虽不是修士之身,然而在这个战灵可与修士对抗的世界里,灵具早已普及到每一寸角落。赵四爷身份不凡,又怎么会是只靠身体吃饭的莽夫可比。
拧腰错马,赵四爷掌中出现一张等人高的巨弓,寒森森的气息释放开,空气都要为之凝结。随着他的一声暴喝,弓弦上迅速凝聚出一道粗大冰箭,带着破空的嘶鸣,朝紫衣女子呼啸而去。
冰箭之后,赵四爷连弓都懒得收,随手将它扔到一旁,脚下猛跺地面,如一只巨鹏当空跃起,径直朝紫衣女子扑去。
神通、法器、灵具、肉搏,在这个最难以防范的结点,赵四爷用出全部手段,只求将对手一举灭杀,不给她一丝机会。
暴风骤雨的攻击来临,紫衣女子的目光依然平静,没有如四爷所料的那样惊慌失措,似乎对此早有所料,也早有所备。
随后,她就做出了反击。
“呱呱!”
战场中央,竟然响起蛙鸣。
一只硕大的青皮蛤蟆凭空跳跃出来,能吞下人头的大嘴张开用力一吸。随后的一幕,让场中诸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以为是身在梦境之中。…,
那团连赵四爷都不敢接触、需要事先服食相关药物的红云,竟然被这只奇形怪状又兴奋不已的丑陋蛤蟆一吞而尽,就此再无影踪了。如此剧毒之物,非但没对其造成伤害,反像是什么大补之物进了肚子,一脸的享受与贪婪。
吞了红云,青皮蛤蟆意犹未尽,砸了砸嘴巴,根本不用主人吩咐,身体如弹球一样跃到空中,张牙舞爪扑向目瞪口呆的老者。
如果不是以蛙类特有而不可模仿的姿态行进,没有人会认为它是一只蛤蟆,那几根利爪伸出足有数寸,散发着青幽幽的光芒,比虎豹还要锐利三分。而如果是天心蛤蟆的原主人塔山在这里,只怕更得怒吼三声,原来这名难以捕捉形迹的紫衣女子,竟然是萧十三郎所扮;不知他以何种神通或者宝物的掩盖,竟然让修士都分辨不清。
天心蛤蟆的身体尚在空中,一道红色闪电迅疾弹出,受到重挫的老者大惊之下勉强将身子一歪,灵力护盾如同虚设,那条长舌从他的肩头穿过,再狠狠一拖一拉。
“啊!”
老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前行,看那只蛤蟆的架势,竟似要把他整个吞下去一样。
毒修,身体中多半也含有剧毒。天心蛤蟆以毒为食,看都不用看就找到自己的目标,已然是把老者当成一只体型稍大的毒虫对待了。
仓惶之中,老者顾不得身受重伤,挥手拿出一只环状利刃,拼命输入法力将其威能催到最大,朝那条毒舌用力斩下。此时的他,已经忘记自己的修士身份,只求能够从这只堪称天敌的蛤蟆嘴里逃生,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天心蛤蟆大占便宜之后却不与他硬拼,长舌闪电般收回,带起一串血雨,随即被那张大嘴吸如腹中,再次成为它的美食。随后这只恐怖的蛤蟆就在老者四周蹦来跳去,有机会就以长舌在他身上钻个窟窿吸食血肉,竟是一点都不贪功。
老者突遭重创,两次突袭令他法力损失过半,此时虽然醒悟过来,却已经失去反击的能力;只能怒吼连连用法器在身体周围疯狂挥舞,同时祭出一面护盾,意图能够多支撑一些时间。
他的神情惊恐中透着绝望。这样打下去,他只能眼看着自己被这只蛤蟆一点一点的吃下去,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事实上,如果他不是毒修身份,被天心蛤蟆的毒舌入体,早已化成一团血水,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幸运。
此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另一边的战斗赶紧结束,赵四爷与青年及时腾出手,或许能救下自己的老命。
然而当他将期盼甚至哀求的目光瞥向战场时,一颗心登时落入谷底,坠入黑暗之中。
“灵具。”
披风无风自动,如一面紫色壁垒挡在那道速度最快的冰箭,可以看到,冰箭如高速旋转的钻头,将披风刺出如半收拢的雨伞摸样,表面呈现出龟裂般的缝隙与裂纹,却始终没能将其钻透。
“修士!”
“法体双修!”
荆先生与赵四爷同时发出惊呼,他们早已看出这件披风品质不凡,然而再好的法器也需要灵力催动才能发挥效用。之前老者判断对手不是修士,也让他们形成错觉;骤变之下再想改换策略,如何能够做到。
两人已经发现老者陷入困境,如果拖延下去,那只蛤蟆对他们的威胁比老者更大。战局瞬间发生剧变,实非他们所能预料。…,
震惊中,荆先生咬牙一拍胸口,再吐一股青蒙蒙的精气,得到这股精气的催动,飞剑的威势更胜一筹,毅然决然朝紫衣女子疾斩。
这是他的极限,如果还要喷吐精气增加威能,势必会影响其修道根本,非是受伤治疗那么简单的。可以看到,他的气色极其衰败,两眼暗淡如久病不愈,几乎等同于废人。
修士一旦没有了法力,其战力甚至不如普通战士,这是荆先生的最强一击,他也只能放出这一击。
“飞剑。”
面对那道威势无双的飞剑,紫衣女子在身形尚不能自由移动的情形下,脸上竟带上了一抹轻笑。下一刻她所作出的举动,让赵四爷与荆先生为之狂喜,随又如同坠入冰窟一样,彻体冰凉。
身形中垮塌的房顶上陷落,萧十三郎抬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亲眼看到十三郎的举动,赵四爷几乎忍不住要狂笑三声;在看看来,这场战斗已经可以宣告结束,就算他都不敢与这把飞剑正面抗衡,更别说这个年龄不超过二十的女人。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浮想对手被一劈两半的壮观场面,等不及要发出欢呼了。
以肉身硬扛上品飞剑,是三星以上战灵才具备的实力。如果对手是三星战灵,这场战斗也根本没必要打下去,早早认输就好。
“找死!”
**裸的羞辱,令荆先生没有如赵四爷那样得意,而是发出一声怒吼。全身的法力狂涌而出,达到极限的飞剑竟能再强一分,凌空劈在那两根手指之上。
没有声音,没有鲜血,甚至没有光芒。
飞剑稳稳地停在那两根刻意用纤细形容的手指当中,无比安静。
然后,飞剑上的光芒开始闪耀,不是向四面八方横扫式的闪耀,而是延着剑身传向那只手掌,如一道流水一样蔓延过去。
再然后,没有了。
当光芒传递完毕后,一切为之终结,飞剑还是那把飞剑,却已经锋芒不再,像刚出炉的法器那样崭新,却又那么苍白。
“这不可能!”
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荆先生死死盯着房顶上的那个破洞,恍如痴呆。他已经看不到对手的身影,但是他可以感受到,感受到那种无法感受的感觉。
陪伴他数十年、比自己的双手还熟悉的飞剑,彻底失去了联系。
…
第十五章:残阳如血(五)
开弓没有回头箭!
此前赵四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是战,还是逃!
老者已经完了,荆先生飞剑被毁,估计战力最多只余一半。对方展现的实力惊人,更有一种无法看透的神秘之感,让赵四爷心怀忐忑,难以衡量其中利弊。
之所以没有马上转身逃跑,是因为他清晰的观察到,紫衣女子在接下飞剑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变得紊乱,忽高忽低难以控制;其面色也随之闪了几闪,似乎在忍受某种痛苦。
曾是修士之身,赵四爷马上想到了答案,心思再次火热起来。
“飞剑有那么好接?四爷不信你有通天之能!眼下你修为紊乱内魔不清,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桃瘴虽然被那只蛤蟆破掉,还有木蚀沙陷等着。身法受到限制,难道我苦修数十年的肉身,还强不过你一个十几岁的娘们儿!”
炼体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看灵力对肉身改造程度的高低,赵四爷自问身法技巧远不如对手;眼下这种情形,正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有何惧意。
心里这般想着,赵四爷如猛虎下山扑入那个破洞,意图与之决死一战。他心里其实很明白,就算自己现在掉头逃走,只怕也未必逃得掉。紫衣女子展现出来的速度令他望尘莫及,一旦被她调理好身体,追上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自己要面对一个全盛状态下的她,焉能不败。
战斗从杀戮开始,演变为中间的暴杀,现在到了最后关头,即将现出分晓。
摇摇欲坠的房屋中不断传出嘭嘭巨响,从声音的密集程度判断,两人都不见得好过。纯以山石堆建的墙壁不停震颤、抖动、乃至摇晃,片刻之间,两人已经不知道击中了对手多少拳脚,又承受了对手多少次重击。
赵四爷的判断没有错,萧十三郎接下那把飞剑并非轻松,不说受伤,起码灵力暂时无法调用。屋内的场地并不宽大,在老者法术的影响下已经变成沙土一样的松软之地。除非他愿意冒着将后心卖给对手的危险破墙而出,否则就只能按照赵四爷的预想战斗,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而在披风已经被冰箭毁坏的情形下,将后心要害送给准三星战灵攻击,几乎等同于自杀。因此当赵四爷扑下来的那一刻,萧十三郎没有任何犹豫,悍然而上,与其展开对攻。
屋内的战斗紧张激烈,物外的两人都傻了眼。这种战斗他们插不上手,也没有余力插手。神念所及,只能看到一团团烟尘在空中激荡,其中两条身影不断碰撞,一阵互殴之后分开,之后再次撞到一处。
没有喊叫,没有停顿,两人仿佛化身为不知疲倦也没有思想的战斗机器,只听到拳脚落在身体上的闷响,间或伴随着一两次清脆地骨骼断裂声。
屋内过于昏暗,且有漫天泥尘石块的阻挠,荆先生无法判断战局进行得究竟如何。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耳边突闻两声异响。
“噗!”
“呃…”
一声果断锐利,一声沙哑局促,仿佛有人大口喘息中突然被灌了一口滚烫的开水,被生生截断的感觉。
心神猛的一惊,荆先生瞬间做出他这一生中最为明智的决定:逃!
因为他知道,老者已死,那只恐怖的蛤蟆也已经解放出来。此时不逃,再无逃生之机!…,
连本名法器也弃之不顾,荆先生强行压下伤势,亡命而逃。
身体冲过大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轰然爆响。荆先生耐不住因恐慌引发的好奇,回头张望了一眼。这一眼所看到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几乎把心都吐出来。
残桓断壁之中,赵四爷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从房屋里摔出,口中不断喷着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红毯。他的一条手臂被扯下来一半,仅余下几根残筋连在肩头,露出白生生的骨茬。
那条看似娇弱的紫色身影随后走出,一瘸一扭看样子负伤不轻,脸上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动作却堪比恶魔还疯狂。她凌空追上赵四爷的身体,双脚如踩水车一般连环下击,竟无半刻停歇。
看她的样子,不仅仅要把赵四爷杀死,而且要把他活生生砸成肉泥!
惊骇欲绝之中,荆先生亡命奔逃。他已经无法想象,那个十几岁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强悍冷酷到这种地步!以他现今的实力和心态,留下来与之作战的话,完全是找死!
于是乎,荆先生丢掉骄傲的面具,一心只想逃。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没能逃得掉。
一口气逃出近万米,荆先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正想寻个隐秘所在治疗一番,眼前突然出现一根手指。
一根洁白、晶莹而粉嫩的手指。
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给荆先生留下的感觉,竟然是情人触摸式的温柔。
然后,荆先生死。
意念消解前,他仿佛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眼里所看到的,是一条紫色的身影。
荆先生忍不住想:“她不可能这么快!难道说,这才是真正的十三爷?”
…
“哈哈哈!是男人…你居然是个男人!”
赵四爷蜷着腿,左手用力撑住地面想要重新站起来,身体在地上拖行了几步,始终都无法成功。他的腰腹仿佛折成两半,整个胸膛都凹陷进去;一条腿还能感觉到疼痛,另外一条则完全没有感应,右臂如败旗晃荡在身边,情形凄惨到极致。
因为下颚被打出一道豁口,赵四爷嘴巴有些漏风,呼吸不太均衡,听起来像残破的风机在呻吟。一旦开口说话,嘴里有血块不断涌出,映衬着那张兴奋的脸,显得格外癫狂。
身体靠在一块迸溅出来的乱石上,赵四爷舒服地叹了口气,指着十三郎笑道:“原来你是…原来你是男人装扮…哈哈…哈!”
“有何问题?”萧十三郎瘸着腿,步子却很稳,平静的语气问道。
“有何问题?”
赵四爷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变态?”
“有什么变态?”萧十三郎好奇地问道。
“你…”
赵四爷对他很无语,吃惊地说:“男人装扮成女人,难道还不是变态?”
“是吗?那要是女人装扮成男人呢?”萧十三郎马上追问。
赵四爷一呆,随即说道:“那是豪杰之气!女人也不是全然无用,总有几个出众人物。”
萧十三郎越发好奇,说道:“这又是为什么?”
赵四爷有些抓狂,茫然说道:“这还能为什么,本来就是如此!”
“真的?”
“真的。”
“假的吧?”
“…真的…”
“如果是死在女人手里,你是不是死不瞑目?”…,
萧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庄园里应该有很多女人,我可以把她们全找出来。你想不想知道,她们会用什么办法杀死你?”
赵四爷色变,强笑道:“四爷已经死了,还在乎怎么死?”
“嗯,你说的对。”
萧十三郎点点头,俯身抓住赵四爷那只残臂,将它从赵四爷身体上扯下来。赵四爷咧咧嘴,左手无力的抽搐了两下,笑道:“继续,让四爷看看你这个伪娘的手段!”
萧十三郎没理他,将残臂上的戒指取下,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满意说道:“果然是储物戒,能自动调节大小。”
“伪娘就是伪娘,手指头也像个娘们儿!”
眼看自己辛苦半生积攒的家当被人夺走,赵四爷明知道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心里还是忍不住憋闷烦躁,大骂道:“你这个摸样,扮女人真是浪费了;不如做兔子,四爷给你介绍主顾。怎么样,保管能大获丰收。”
萧十三郎还是没理他,招招手把那只恐怖的蛤蟆叫到身边,和蔼说道:“知道你厉害,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青皮实在对不住你,我给你改个名字,叫…胖胖。”
“呱呱,呱呱!”
青皮应和两声表示雀跃,伸出前爪递过来一只小袋子,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始终盯着萧十三郎手里那条残臂,目光贪婪。
“你想要?”萧十三郎接过袋子,好奇问道。
“呱呱,呱呱!”
“那就赏给你,不够那里还有,等会儿都是你的。”
萧十三郎收起袋子,随手将残臂扔给它,又指着赵四爷说道:“我明白了,战灵苦修肉身,想必精血远比常人旺盛。胖胖毕竟是妖兽,怎么可能只吃毒物!”
这次天心蛤蟆没理他,凌空接住那条粗大的臂膀,张开大嘴一顿猛啃。不出片刻,它就将整条臂膀吃得干干净净,连血迹都没有洒下半点。它的肚皮不像是肚皮,而是一只容量无尽的储物之宝,吞了老者现在又吃掉一只胳膊,除了滚圆的身体显得更加滚圆,再无一丝多余变化。
“难怪…”
萧十三郎被它的吃相所震惊,感叹地说:“确实养不起啊!”
亲眼看着自己的一部分被那只蛤蟆吃掉,这种压力绝非寻常人所能承受。赵四爷向来不认为自己是寻常人,他也见过妖兽吃人,甚至还亲手操作过几回。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给他带来的是快感;此时临到自己却无法遏制恐惧,面色大变。
眼见一人一兽的目光转向自己,赵四爷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嘶声道:“你…你不能这样!”
“别着急,咱们先聊聊。”
萧十三郎好意安抚他,柔声道:“相信我,被胖胖吃掉,一定比落在被你抓起来的那些女人手里好。”
…
第十六章:孔明是谁?鲁班又是哪个?
“你的四肢已废、经脉寸断、根基全毁,唯一还剩下的就是肉身。现在的你,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还想装什么英雄气概?”“不要说什么男人女人,就算是个孩子,都可以把你轻松杀死。这样的你,还有资格嘴硬?”
“我做过的事情你应该听过,你觉得我会在乎你的感受,会被你激怒然后随随便便要了你的命?”
“除了那些被你抓过来的人,庄园里已经没有一个你的手下。我是修士,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
“我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从现在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用多也不能少。”
经过那张刻薄的嘴巴说出来,残酷的事实显得更加残酷。十三郎平静地讲完,觉得道理已经摆明,问道:“听明白了?”
“你…你想知道什么…啊!”
没等他说完,那只失去知觉的脚掌已被剑气斩下,伤口却没有血液流出。赵四只是低阶战灵,远达不到可自行吸收灵力痊愈的程度。一旦失去天地元气的滋养,他的肉身也变得脆弱不堪,仅仅是一道最低阶神通,就给他造成了巨大伤害。
得了新名字的胖胖马上扑过去,抓起那只脚掌大快朵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条腿一点感觉都没有,赵四还是觉得剧痛钻心,第一次发出惨嚎。
“听明白我的话了?”十三郎再问道。
“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是谁?”赵四求死而不得死,嘶声狂吼道。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能冷血残酷到这种程度!看他的神情,哪怕这种恶毒行径一直持续下去,也不能让他有半点动容。恐惧中赵四禁不住要怀疑,眼前这个少年到底还是不是活人,难不成是从冥界逃出的恶灵!
又是一道剑气斩下,另一只脚也从身体上剥离出去。不同的是,这一次十三郎没有拒绝他的提问。
“不是人?或许吧。”
轻轻叹口气,十三郎神情有些寥寥,自语般说道:“其实我到现在都不肯定自己是不是活着,也许下一秒我就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谁又能说得准呢。”
“我所经历的,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恐怖。所以我才会告诉你,不要试图隐瞒些什么。别说我现在是修士,就算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能撬开你的嘴巴。”
阴冷黑暗的空间里,偌大的庄园安静异常,周围躺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有些尚未死透的青衣偶尔发出两声底吟,仿佛鬼魂在哀哭。远处传来夜狼的嚎叫,嗅觉极度灵敏的它们察觉到这里的血腥气,因为山庄的积威不敢上前,却又焦躁不安。
这样的环境里,一个翩翩美少年装扮的角色女子,在经历一场让人心寒的杀戮之后,以轻柔的语气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看都是绝大的诡异。
一阵微寒的风从身边飘过。赵四打了个寒颤,脖子上汗毛根根竖起,眼神变得恍惚。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会对死亡如此畏惧。曾经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生不如死,再不会有任何仁软情愫才对。
“不…不要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啊!”
小腿上再次少去一截,十三郎从失神中清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想到点事情,有点走神。”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是赵四被人广为传诵的原话。现在我的形势比你强,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无视赵四哀怜的目光,十三郎又一次问道:“明白了?”
“明白了…”
“那好,从你的来历开始,你在沧云宗是何身份?”
“门中长老冉云之子。”
第一个问题就带来惊天巨浪,十三郎微怔,说道:“为什么不叫他父亲?”
“父亲?”
赵四惨笑,随即嘶声道:“我是他儿子,但我没有父亲。”
这一次,十三郎没有因为他多说话施加酷刑,摆摆手说道:“好吧,这种事情我不想打听,冉云是什么修为?”
“元婴后期大修士。”
赵四用希翼的目光看着十三郎,回答道。有生以来头一回,他由衷希望那个不被他认做父亲的人能给对方以震慑,以便寻得一线生机。虽然他明知道,换成自己站在对方的立场,得知这个消息只怕更要杀人灭口,然而此时他已经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再也顾不得其它。
十三郎确实震撼不轻,苦笑摇头说道:“够厉害的,那你到这里做什么?就算你爹对你不好,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程度。”
“我来等死,或则说是碰运气。”赵四看不出他有没有改变念头,无奈回答道。
“等死我能理解,碰运气怎么解释?”
“我…我来寻找混沌之宝…”
身处如此境地,赵四依然为自己这个想法赶到羞愧,竟似有一丝扭捏。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生怕对方以为他说谎,刻意强调道:“我不是故意多说话,是真的来找混沌之宝。只有这个才能换取补天丹,让我重拾大道。”
“我知道这是妄想……反正都是没希望,不如到这个灵魔交汇之地碰运气……就是这样了。”
出乎他的意料,十三郎听了这个荒谬的说辞,非但没有发怒,神情反带上一丝凝重,认真地问道:“据我所知,混沌之宝的传言是从去年才开始。你在几年前就跑到这里寻找混沌之宝?”
想了想他又说道:“这个问题回答得让我满意,你会死得舒服些。”
“呱呱,呱呱!”
胖胖发出不满的大叫,看看十三郎不搭理它,委屈地垂下头。
此时此景,赵四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那只丑陋的大蛤蟆在旁边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体上逡巡,不时还呲牙咧嘴一番,仿佛是在笑。这样的压力下,他随时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偏偏又怎么都晕不过去,无法形容的煎熬。
如今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精神不禁为之一振,说道:“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我在十几年前就偶然从长老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时候没往心里去,后来……”
轻轻摆了摆手,十三郎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后来的事情已经没必要再讲,赵四想必是经历了某种变故,万念俱灰跑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寻找机缘。按说他想的也不算错,混沌之宝谁又能知道在哪儿出现,既然能够融合灵魔二气,想必灵魔边境的机会大一些,聊胜于无的安慰罢了。
微微沉吟片刻,十三郎问道:“冉云是否也是那个时候得知此事?还是说他早已知道,只是无意中泄露出来?”
赵四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不能肯定,应该更早也说不定。我只听到只言片语,实在无法判断。”
生怕这个回答触怒了他,赵四乞怜的目光看着十三郎,强调说:“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言……”…,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不用那么紧张,这种事情你知道得多才不正常。或许就因为你听道了不该听的事情,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无意识的摸摸胸口,十三郎甩了甩头,仿佛要把什么情绪从脑海中清除。随即他意识到这样做很无聊,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忙活这么多年,找到混沌之宝没有?”
“……找到了。”
“喔……什么?”
十三郎大吃一惊,指着赵四追问道:“你是说……找到混沌之宝了?”
“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应该是找到了。”
得到十三郎的承诺,赵四最大的担忧已去。想想反正是个死,心思倒是放开了不少,唏嘘感慨道:“是一个木片形状的东西,就放在戒指里。不过它只是一部分,就算我不死也未必有用。”
不等他再说下去,十三郎朝戒指中输入一道灵力,摧枯拉朽将赵四的印记摧毁。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只因这件事情给他的震撼太过巨大,已经顾不得什么风度。
印记被毁,赵四在地上闷哼一声,精神越发萎靡。十三郎放开神念,很快发现赵四所说的东西。意念所致,他将那块中间扣出一个圆弧,圆弧周围还被削薄了一层的木片取出,拿在手上认真查看。
“这……这好像是孔明锁啊!”
“孔明锁?那是什么?”赵四被他吓了一跳,心想此人见识真不低,四爷这么多人都没见过这东西,他一眼就给认出来。
“孔明锁就是鲁班锁。”十三郎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呃……鲁班锁又是什么东西?”赵四越发迷怔。
“鲁班锁……咳咳!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十三郎总算清醒过来,看了看赵四哀怨的表情,叹息道:“好吧,看在你间接因它而死、而且帮了我一个大忙的份上,我给你解释一下。”
“这个东西名为锁,实际上是一把组合钥匙,需要多个类似于这种的物件组合到一处才能使用。看这一把的形状……应该是七到十个部件。”
赵四听得一头雾水,用近乎仰慕的目光望着十三郎,满面痴呆。软硬不吃的十三郎被他看得有些发虚,羞愧补充道:“这个名字是我从故乡带过来的,在这儿做不得数,别当真。”
不理会赵四迷茫还是清醒,十三郎遏制不住心头振奋,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我现在赶时间,不能再和你啰嗦。告诉我这东西从何处得来,然后交代遗言送你上路。”
“遗言?”
赵四从混沌中惊醒,意识到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一刻,惨然一笑说道:“它是我刚刚从一名女修手里得到,人我没敢动,打算交给宗门处理。至于遗言……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了什么和我作对。”
十三郎相信赵四不敢随便编排,既然木片的主人还在,也就无需向他多问什么。
望着赵四脸上的不甘,他说道:“知道我想掩饰身份还问?”
赵四说道:“我马上就死了。”
十三郎微讽道:“出身大派,总有些我所不知的手段。身份你就别问了,可以告诉你的是,被你屠灭的山寨中,有我认识的人。”
赵四默然,良久才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杀两个人吧?”
“不行!”
十三郎断然拒绝,说道:“我杀人不是帮别人杀,杀你虽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想杀。再说我也没有理由帮你,既然没有别的话,那就死吧。”
一道剑气一颗火球,啸傲落灵城数年、令无数人心惊胆颤的赵四爷化作飞灰。他死前的表情有些怪异,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意味难明的音节。
“你会……帮……”
“呱呱,呱呱!”胖胖望着那团升腾的火焰,委屈地叫了两声。
…
第十七章:二少爷
将赵四爷“火化”后,萧十三郎才抽出空来粗略处理了一下伤势,整理思绪考虑下一步计划。
赵四爷的死无疑意味着很多,没有意外的话,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落灵城很难再形成这样一股强横的盗匪。虽乱局之根本难除,却不会再如以前那样堕落无度。
如果没有赵四爷的加入,原一窝蜂的几名头目也如其它战灵一样,主要以搏杀妖兽所得为生,偶尔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算不得什么巨奸大恶。事实上,落灵城里绝大部分人、甚至包括那些普通居民在内,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血腥,几乎没有绝对的无辜者。
赵四的到来,给一窝蜂带来了机缘,也带来了灭顶之灾,一饮一啄,只能说是时势所驱。否则的话,落灵城虽乱,还不至于让人无法活下去。
可以肯定的是,落灵城不会因为一窝蜂覆灭变成太平之地,争斗有之,杀戮亦有之。即便有外面的人入驻,当不至于像赵四这般滥杀,反倒是幸事。
这些不在萧十三郎的考虑范围,他也没有将整个庄园付之一炬消除痕迹,只是将那些裸在外面的尸体火化,以免引来大批嗜血妖兽。有点价值的灵具武器,他都一一收捡起来,装在戒指里。
赵四的戒指空间很大,里面的战利品琳琅满目,险些晃花了十三郎的眼。其中最让他感到惊喜的,无疑是那些灵器和魔器,数量达到十余万的灵石,还有数万魔晶!
灵修修炼用灵石,魔域之人才会用到魔晶。赵四有灵器和灵石很正常,有几件魔器也算不上奇怪,然而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魔晶?
“难道也是木片的主人那里得来?倒是忘了问他。”
拿到木片的时候,萧十三郎心里已经有所怀疑,此时他几乎可以肯定,被赵四捉住的那名女子,十有**是魔域中人。
“木片中储存的魔力惊人,配合坐地丹,应该足以让我筑基成功。其它的事情先不去管它,把这里料理好之后,尝试一下再说。”
带着疑虑与猜测,萧十三郎放开神念,找到几处用于关押的地牢,将里面的人逐个解救出来。赵四的爪牙已纷纷离去,过程进展得颇为顺利。至于这些人的出路,萧十三郎并不需要如何操心。山里的人自有其生存之道,只要向他们讲明厉害,各自都会寻得生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要是沧云宗事后报复,萧十三郎自顾犹恐不暇,当然更谈不上替他们安排什么。
说到底,这种解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未来如何,终究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被关押的人数量不少,男女老少皆有,且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折磨。或许是因为赵四暂时忙于处理十三爷的大事,新抓来的人情形还算不错,除个别因受酷刑已无法存活,多数倒还行动自如。获得自由的他们,有了十三郎馈赠的灵具和武器,再从庄园里取些必须之物,各自向这位自称紫依的仙子千恩万谢后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阴森的地牢从安静变得喧嚣,再从喧嚣回复安静。萧十三郎一路前行,很快找到一个布有禁制的密室。仔细观察一番后,心里有了谱。
“幸亏只是低阶禁制,否则凭我这种半吊子水平,还真不好处理。”
破除禁制与打斗不同,蛮力破解不是不行,然而在不知其中之人情形的情况下,万一引起禁制爆发,极有可能会将她杀死。他还有些问题需要咨询,自然需要谨慎行事。…,
自嘲地笑了笑,萧十三郎取出几件低阶灵器,以右手吸灵,将法力补充到一定程度。随后他如之前接剑时所做的那样,将修为强行提升到筑基,挥手朝门上打出几道灵决。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很多次,每次都得不偿失,如非情不得已,着实不愿意为之。
身体上的伤患未除,且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凝聚法力,萧十三郎面色有些发白。待到禁制打开,未等他推门,室内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不许进来!”
声音很尖锐,也很清脆,带着惊慌带着颤抖,还带着一丝童音。
“这个……怎么像是女人被偷拍时发出的声音啊!”
禁制虽然破除,大门却有隔绝神念之效。萧十三郎修为有限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讷讷止步。心里默默想着,开口道:“我已将禁制破除,姑娘请出来吧。”
屋内陷入沉默,良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女人?你叫什么名字?外面还有谁?赵四呢?”
萧十三郎想了想,说道:“赵四已死,这里只有我一人,姑娘请出来吧。”
“你杀了赵四?”里面的人发出惊呼。
“是的。”十三郎平静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告诉我?对了我叫叮当,你可以叫我小叮当。”
“……紫依。”
“紫依?这个名字不错。听起来你比我大,紫依姐姐你进来吧。”
“……还是算了,姑娘请出来吧。”
“你进来。”
“……”
“紫依姐姐你进来嘛!你不进来,我出不去啊!”小叮当很焦急,催促道。
“姑娘可是受了捆缚?下了禁制?还是有什么不便?”萧十三郎试探道。
“没有,都没有!你进来不就知道了吗,怎么这么啰嗦!”
小叮当的脾气不像名字那么可爱,怒气冲冲说道:“连赵四都敢杀,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如此婆婆妈妈,真不是女人!”
“……”
“你怎么还不进来?”
“……咳咳,那我进来了。”
“进来就进来,咳嗽什么?喔我明白了,紫依姐姐你受伤了吧?那你赶紧进来救我,我给你治伤。”
“这个倒不劳姑娘挂心。”
萧十三郎收拾好心情,洒然一笑,推门而入。
…
“三弟死了。”
山道上,马车中,黄衣青年神色寥寥,声音略显低沉。
马车很大,大到足以隔成几个独立的静室;行走在狭窄的山道上,再不容第二辆车马并行,显得霸道而且威严。八条精壮的汉子分居于马车前后,成拱卫之势。他们的眉心处均有两颗星纹闪耀,不停扫视着周围的山林崖壁,眼神彪悍。
车前四头独角犀同样是庞然大物,两列两排将山道塞得满满当当。沉重的马车在它们的拖动下稳稳当当,速度也相当不俗。
“……二少爷节哀。”
青年对面,一名黄脸大汉骤闻这个消息,下意识地安慰了一句,随即说道:“涉及重宝,我等是否该快些?”
“不必了,路途尚远,又不能飞行,赶是赶不及了。”
青年淡淡应了一句,说道:“混沌之宝我是不信的,去那里也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想不到,三弟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黄连大汉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马车行进一片峡谷,两侧是几乎笔直的峭壁,从天窗往上看,一线天空横亘在两堵直壁上,仿佛是一把利剑悬在头顶,生出不少凛意。…,
四周很安静,只闻马车碾碎妄图延缓它行程的乱石之声,节奏分明。
二少爷抬起头,望着天空上显得比平时更加高远的艳阳,心头不觉升起一股亢烈的情绪。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点向天空,随后用力一划。
“嗤!”
一道剑气破空而出,将空气切成整齐的两半,直至百余米的高空。
“好神通!”
黄脸大汉由衷赞叹道。他的脸上带着震惊,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说道:“二少爷若是进阶金丹,单凭这手神通,堪称同阶之翘首。”
“呵呵,厉舵主取笑了。”
二少爷笑了笑,有些自嘲的说道:“不说道院那些天资之辈,单是大哥他,就远非宗鸣所能比啊!”
提及大少爷,厉舵主明智的不接这个话茬,讪讪说道:“二少爷过谦了。三年后道院开试,以您的天资身份,必能得入内院。到那时,只要在内院崭露头角,仙路大道都是可期之事,又何须在意一时之得失?”
言语中,厉舵主对道院推崇备至,对二少爷的实力也信心满满。然而这话如果反过来理解,也就意味着二少爷虽然身份显赫,若不能进入道院,前途只怕是黄粱一梦,一时得失自然也就变成终身之失,再无挽回的余地。
二少爷听得出其中含义,微微一笑说道:“舵主放心,宗鸣虽不才,却不是妄自菲薄之人。道院必须进,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把三弟的事情处理妥当。”
“三弟因对父亲颇多怨尤,改宗姓为赵。此事处理得好,父亲那里虽不会说出来,心里想必还是高兴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涉及二少爷的家务事,厉舵主听在耳中怕在心里,战战兢兢只能诺诺应是,根本不敢多说半句。
望着厉舵主小心翼翼的摸样,二少爷有些失笑,说道:“厉风不用紧张,当年师叔送你进战盟,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日发挥奇效。如今大变在即,落灵城从不名之地变得受人瞩目,可不是以前那种情形可比。”
“你的资质毋庸置疑,原本不应这么早让你暴露出来。不过眼下情势特殊,只能如此处理。况且你毕竟还没有破阶,能够执掌三星分舵,应该满意了。”
厉舵主连忙答道:“在下明白,一切听从二少爷安排。”
“此行漫漫道可期啊!”
二少爷心有所思,意味深长地说道:“三弟死在落灵城,虽不幸却也是个机会。至少,那个塔山处理起来就要方便些。对这个人,你心里有数了?”
“二少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山野中,峭壁下,马车凝聚出一团肃杀,安静地行使着。
…
第十八章:叮叮当当小叮当!
沉重的马车一路前行,以凶煞险恶闻名的路途没有半点波折;徐徐清风中眺目四望,只见山色空灵,林影斑驳,好一派踏闲养心的悠然。
这个时节,妖灵山脉充盈着浮躁的气息。妖兽和人一样,都需要获取足够储备,或用于繁衍子息,或留待秋末抵御苦寒,容不得丝毫懈怠。
山路虽不难行,但绝非什么大道坦途,甚至不如藏身于野外更加安全。在此出没的妖兽知道,这条山路上常有人类往来;在它们眼中,人类与人类眼中的它们并无本质区别,提供食物或是赚取收益,所用不同罢了。
置身山野,意味着在生死间徘徊,时刻都可能面临妖兽突袭。若能安然走完全程,通常可以收获一些残破兵器、衣甲,以及暴尸郊外的残骨,少有落空的时候。
然而无论是凶残狡诈的夜狼,还是皮粗力大的土甲,甚至包括数量惊人的刺峰毒蝗,没有哪种妖兽愿意冒犯这群旅人。马车于群山中静静蜿蜒,竟生出一种笔直之感。
再美的景致,看久了总会让人生厌,闲适心情也不能一直清闲。二少爷胸中有丘壑,不能一直无所事事。时间一长,禁不住略有些烦躁,微显怅意。
“妖灵山脉……名不副实啊!”
因无法静心打坐,二少爷索性离开马车,衣袂飘飘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打量着四周那一片空寂,他兴致落落地说道:“时常听闻此处险恶,我原本想,此行应不会寂寞无聊。没想到一路连野兽都不见几只,想动动手脚都没个去处。看来落灵城虽然号称遗乱,却不过是稚口谣言,徒有虚名罢了。”
“山野流民别的本事没有,以讹传讹总是很擅长,少爷何必与他们计较。”
厉风紧跟在二少爷身旁,小心地保持着半步身位,说道:“少爷若是不急,倒也有些耍处。”
二少爷疑惑道:“哦?”
厉风笑道:“山里并非荒无人烟,蛮民山寨常有得见。其民风纯正不失悍野,虽入不得少爷法眼,仅作调剂的话,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二少爷大笑,说道:“亏你想得出来。山民与妖兽比邻,活得很不容易。我又不是三弟那种般嗜杀,找他们麻烦做什么。”
想了想,二少爷又说道:“若真有遇到,倒不妨……咦?”
厉风望着他陡变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问道:“少爷……”
梳眉渐锁,二少爷爽朗的笑容变得阴冷,寒声道:“想不到,在这里竟然感应到诅咒之气!难道说,那个击杀三弟之人竟然恰好被我遇到?”
厉风闻言大喜,随即又大惊,说道:“这里距落灵城尚远,若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赶到此地……”
二少爷冷笑,说道:“谁说三弟一定是在落灵城被杀!我对他的心思所知颇深,如果真有重宝,怕不会甘心被我所得,自行返回宗门也说不定。”
说着话,他随手拿出一个法盘,盘中有两颗光点闪耀,几不可查。
“当初三弟执意要来落灵城,父亲赠给他几张高阶咒符,没有什么保命效果,却能让灭杀佩符之人的凶手无所遁形。此前法盘有所感应,我才能知道三弟已经身亡。奇怪的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两道咒气?”
“难道是三爷将灵符赠与过他人。”厉风试探着说。
二少爷思索片刻,点头道:“不错,三弟在这里收了一个叫着一窝蜂的盗匪团,据说原来的几名头目都成了他的手下,大概是以咒符收取人心了。”…,
“是不是去看看?”厉风再次问道。
“当然要看。”
二少爷理清头绪,脸上重新浮出笑意,说道:“不管是杀死三弟的凶手,又或只是他的同伴;既然被我碰上,只能说是天理循环,合该有此一劫。”
“说不定,还真被三弟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那样的话……”
想到此处,二少爷心头涌出兴奋,展动身形,加速朝山凹处行进。身边诸人齐齐跟上,那辆沉重的马车竟然毫无阻碍,碾碎重重乱石乔木,如履平地。
拐过山脚,远方一座不大的寨子遥遥可见。不少衣着简朴的人影于内外穿行,其中有一男一女正向这边眺目观看。女子头上有两根羊角辫,仿佛红辣椒一样竖立在空中,显得尤为突出。
“就是她!”
二少爷嘴角泛起阴悸,挥手道:“拿下她们。”
“其余的人?”厉风请示道。
“斩草除根,全部杀了。”
…
萧十三郎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的居然是这样一幅场景。
进入密室前,萧十三郎自认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哪怕里面的女子赤身**也不会让他如此失色。然而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十三郎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低估了她,被那一幕奇景震撼到难以自持。
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假如……把她脸上那块印记去掉的话。
水青色衣裙,身材窈窕眉眼清秀,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稚气。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如婴儿般粉嫩柔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灵动,如同圆月中镶缀着一颗宝石,显得格外突出。
只可惜,所有的美好都被那块硕大的黑斑遮掩。从鼻端到右侧耳根,赫然是一块黑乎乎带着油光的色块;粗看去,仿佛在她的脸上贴了一块苔藓,粗糙、油腻,还带有一股阴冷的感觉。
这种反差太过强烈,强烈到让人无法接受。就好比眼前明明是一朵含苞怒放的鲜花,上面却盘踞着一只天心蛤蟆!突兀、狰狞,令人反胃。
可以想象,之所以她能在赵四手里不受侵害,除了其身份让四爷怀疑,这副长相一定立了大功。再怎么饥渴的男人在看到那张黑斑后,恐怕都会从头软到脚底,生不起半分邪念。
比长相更加怪异的,是她的姿势。她的下颌贴地,以胸口为支撑,身体从空中反向折叠,两只秀气的小脚竟能触到地面!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的身体柔韧到极致,少有人能与之相较。
之前的疑惑得到解除,十三郎与几名侍女朝夕相处,很清楚女孩子对仪容在意到何种程度。这样一幅丢脸的摸样,小叮当害怕被人瞧见倒也理所当然。
问题在于,她这是在干嘛?
身处虎狼之地,还有心情练杂耍?联系到她此前的表现,十三郎的心情远非啼笑皆非所能形容,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半响无言。
“哇!姐姐你好漂亮!”
叮当同样很震惊,震惊于十三郎的“美貌”,还有那种呆楞迷茫也遮掩不住的清冷气质。她瞪着那双比胖胖更圆的大眼睛,发出由衷的赞美。
“漂亮姐姐救救我吧,叮当坚持不住啦!”
叮当的声音异常清脆,语速很快,听起来真如叮叮当当的铃铛在奏响。她说的是实情,这样的姿势哪怕修士也不能坚持,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汗水,额头有青筋隐隐在跳动,两条长腿不停的颤抖,显得很是痛苦。…,
如此情形,她的头发却一丝不乱,梳理成几十条细鞭散在脑后,显出一股清纯。看其情形,她只有一只手臂的前半段能自由活动,可想而知为了保持这种清纯,她付出了何等艰苦卓绝的努力。
“这是一个极其爱美又极其……的女孩。”
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形容,十三郎的灵魂尚未从迷茫状态归位。听了小叮当的求救,下意识地说:“怎么救?”
“怎么救?”
叮当明显有些抓狂,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十三郎,心想这位姐姐其它都很好,就是脑筋不怎么好使。
既然人家不懂如何救人,叮当只能以身试法现场教学,说道:“先把我放下来啊!”
“呃……”
十三郎总算清醒过来,走上前把她的身体放平,再反转过来。然后望着仰面朝天长吁一口气的叮当,说道:“怎么弄成这样?”
他问得很随意,似乎与对方多年熟识没有丝毫介怀。叮当回答得同样很随意,大大的眼睛里布满哀怨,委屈的说:“练功岔气了呗!姐姐你看我这命,苦得像黄连。”
一边说着,叮当的眼睛咕噜噜乱转,把依旧装扮成紫依的十三郎上下打量个遍。神情好奇而又坦然,竟没有丝毫忌讳之处。奇怪的是,生得这样一幅脸孔,且情形狼狈不堪形象全无,叮当在堪称“绝色”的紫依面前却没有流露出一丝自卑与羞惭,有点没心没肺。
十三郎已经回复心情,没有责怪也没有多问,笑了笑说道:“我马上要走了。”
“那太好了,带上我一起走呀!”小叮当兴奋地叫起来。
“我不能带你一起走。”十三郎平缓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啊!那怎么行?姐姐你看我现在动都不能动,不能把我扔下啊!”
小叮当大惊之下“花容”失色,连连哀求道:“姐姐你一看就是好人,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带上我吧,小叮当很快就能恢复,保证不碍事。”
十三郎忍不住摸摸鼻子,笑道:“多久?”
“三天……不,两天……一天就好,一天就能好了!”小叮当‘偷眼’打量着‘姐姐’的脸色,不断降低任务难度。
“半天也不行。”十三郎铁石心肠,丝毫没有怜悯孤苦的慈悲心。
“不是吧!”
小叮当听出他的坚决,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哀呼道:“姐姐你太狠心了,那你走吧,让叮当自生自灭好了。”
“那也不行,我还有事要问你。”
十三郎再次笑了笑,忽而好奇地问:“你们魔域女子,都是这么会演戏吗?”
小叮顿时哑口无言,面色苍白。
…
第十九章:异域客,不妨商酌。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仅仅过了片刻,叮当就从震惊回复正常过来,不再是那种单纯与轻稚的少女摸样,甚至有一丝森然。
她的身体依旧不能行动,气息变得起伏不定。原本她筑基初期的修为,根本不放在萧十三郎眼里;此时随着气质的改变,其气息竟也随之提高,令他感到一丝寒意,心头泛起警觉。
“我不但知道你是魔域中人,还知道你是灵魔异体,身体隐患极其严重,远不是休息调养就能恢复。”
萧十三郎神情淡淡,以平缓地语调说道:“如果我没看错,你是要激发某种秘法,但是灵力与魔力发生冲突,非但秘法未能成功,连肢体都失去控制。想要回复正常,哪怕是表面的正常,怕也极其不易。”
无视小叮当愈发变得冰寒的表情,十三郎继续说道:“我还知道,如果你的秘法施展成功,修为应有大幅度提升。所以你才任由赵四抓住而没有反抗,因为你随时都可以将他灭杀,进而拿回被夺走的一切。”
“只不过,这种秘术一定代价极大,激发很不容易,甚至难以持久。所以你不能在落灵城或者赵四的庄园使用。这里毕竟是灵域,你担不起泄露身份的危险。”
讲出自己的猜测,萧十三郎静静地望着小叮当的眼睛,不再说话。
叮当看着他,良久说道:“灵魔相通,魔域中人来到灵域的不是我一个,我为什么要害怕泄露身份?”
“这个问题太过无聊。除了说明你的身份非同小可,还能有什么呢?”
萧十三郎冷然一笑,说道:“别担心,我不理会你是哪里人,也不关心你是何身份。眼下这种情形,就算你还有秘法可用,代价也比先前更沉重。而且我不妨告诉你,即便你能恢复,怕也未必就能如所想的那样,轻松解决掉我。”
脸上带着诚恳的表情,萧十三郎认真地说:“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酌情帮你一次,至少可以让你的身体行动如常。怎么样?”
叮当闻之失笑,嘲讽道:“你能把我治愈?大言不惭!”
“不是治愈,是让你的身体能够行动。”
萧十三郎不计较她的态度,温和地声音道:“知道你不信,我用事实说话。”
说罢,萧十三郎伸出两根手指,缓缓点向叮当的额头。嘴里不忘叮嘱道:“不要担心,杀了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望着那两根格外晶莹的手指,小叮当面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冷声道:“你不妨试试!”
试试,可以理解为试着救人,也可以理解为试着杀人。正如萧十三郎猜测的那样,此时如果她强行施法,结果不仅仅是受伤那么简单。加之十三郎的话合情合理,她心中对去除隐患更是渴望之极,此时骤然听闻对方有办法处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必须要试一试。
对这种语带双关的威胁,萧十三郎根本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手指轻按在她的眉心。下一刻,叮当的眼睛骤然瞪大,仿佛发现了什么让她极度震惊的事情,满眼不可思议。
“你……你居然能吸取他人灵力!”
不是叮当大惊小怪,实在是这种能力过于霸道,简直是逆天!如果修士能够吸取他人灵力为己用,那还苦苦修炼做什么?这样的人一旦存在,对所有修士来说,都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噩梦!…,
“不要动,事情还没做完。”
十三郎没有回答叮当的问题,吩咐了一句,就继续自己的吸灵大业。可以看到,叮当身上隐有光芒闪耀,延着十三郎的手指,进入到他的身体之中。
随着过程的持续,叮当的身体渐渐回复,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因此这些灵力虽然修来不易,她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十三郎不停吞噬,甚至还盼着他多吞一点,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很快,叮当的手脚就恢复正常,虽然有些僵硬,却不妨碍她站起和行走。十三郎随即收回手指,淡淡的语气说道:“起来吧。”
“这……这就完了?我还没好啊!”叮当勉强从地面支起身体,傻乎乎地问道。
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自己辛辛苦苦修炼而来的法力,竟然巴不得对方一次性全部拿走。这要是说出去,只怕会被人看做神经病。
“这样就可以了,你我相处会比较妥当。”
十三郎没有嘲笑她,放开修为说道:“你现在看看我。”
“看什么?”
叮当心中痛恨他的谨慎,楞楞的反问了一句,随即掩唇惊呼:“怎么你的修为一点都没涨?”
修士,无论灵修还是魔修,对法力的感受都极为敏锐。之前萧十三郎的气息如何叮当自然清楚,然而在吸收了自己不菲的法力之后,他的气息非但半点都没有增加,反倒还有所降低!
连续的震惊,让叮当彻底为之迷惑。她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一切颠倒了修真的常识,根本说不通。如果非要寻个解释,只有萧十三郎的修为远超于她,刻意假扮才能让她看不出因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理由。
那又怎么可能!
叮当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荒唐。如果十三郎达到那种程度,何须弄出这么多麻烦,直接搜魂就好,不见得比现在更费力。
“明白了么,这不是什么特殊能力,只是一种神通。所以我不但得不到好处,还得消耗不少法力,负担可不轻。”
萧十三郎望着呆呆愣愣的叮当,耐心解释道:“不要把它想得太神奇。你也看到了,它只能吸取你身体里不受控制的那部分法力,而且要身体接触,还得在对方配合下才能完成。”
“那倒是,否则谁还能和你打。”
叮当听得似懂非懂,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点头道:“只要手指一伸就把别人的法力吸过来……这个未免太过分。”
她说的有些轻了,如果真是那样,这种能力已经不是过分,非逆天皆不能形容,绝对的大恐怖。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了?”
叮当低头沉默,十三郎没有催促,任由她权衡利弊慢慢思考。
密室中很安静,因各个暗牢都已被十三郎打开,门外时常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呻吟,听在耳中如怨鬼哭嚎,阴森到让人心悸。那是一些无法逃生、无法求死、不得不苟活残喘之人发出的哀鸣,其声凄厉却没有丝毫情绪,充满麻木的冰冷。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两个“女人”却都处之泰然,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仿佛她们不是身处险地,而是正在折柳踏青,泛舟摘莲一样。
此时从十三郎的角度,只能看到叮当的侧脸;视线所及,那半边姣好面容上神色变幻不定,显得踌躇难决。换位思考一下她的处境,十三郎不禁生出许多感慨,还有一些钦佩。
灵魔之间的敌视根深蒂固,虽不是遇到就杀,可也绝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虽有灵魔异体作为掩饰,却没有十三郎那种类似于“模拟”的本事,只能通过功法加以遮掩。可以想象,一旦遇到高阶修士,这种遮掩不过是春阳白雪,没有太多作用。
此外从修行的角度讲,这种体质让修士的战斗手段更加多样,但从长远看,如果不能将灵魔之气最终合二为一,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需费神考虑也能知道,带着如此隐患孤身远走,甚至不惜闯过阴阳峡谷来到灵域,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诚然,此女的修为可能远高于十三郎,但是放在灵域这个大环境之下,她不过是万里汪洋里的一滴水珠,翻不起半点浪花。
正在思忖间,忽见小叮当抬头,对着十三郎嫣然一笑,说道:“姐姐想问什么?”
…
二十章:何人交浅可言深!
一旦调整好心情,小叮当再次回复到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女摸样,表情逼真。其眼神之无辜,令萧十三郎大为感佩。
不过这还不能让他有所动容,既然达成协议,十三郎淡淡问道:“阴阳峡谷罡风猛烈,有一线隔阴阳之称。即便施展秘术提高修为,我还是无法相信你能安然穿过,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玄机?”
“姐姐想去魔域?”叮当不答反问,眼珠开始转悠。
“有可能。”萧十三郎倒也实在,很老实地回答道。
“那太好了,带上我吧!”
叮当似已将戒备完全抛开,雀跃说道:“有我给姐姐带路,包您安然通过。”
生怕萧十三郎有所顾虑,她刻意补充道:“姐姐放心,叮当在那边也不敢表露身份,况且我还指望姐姐帮我治病,不会对您不利的。”
话都被她说完了,萧十三郎只能摸摸鼻子,模棱两可地说道:“你先说说情况,我去不去尚未决断,到时候再说。”
叮当眨眨眼,说道:“阴阳峡谷为灵魔之气交汇之地,罡风之猛烈,金丹修士也忌惮不已。若在极强的时候,灭杀元婴也不是不可能。”
萧十三郎说道:“这我知道。”
“不过姐姐您不知道,峡谷中罡风是有周期的。每隔些时日,罡风都会有一小段时间变得比较弱;路上还有一些死角,可以避开突发风暴。以姐姐的实力,只要掌握得当,足以安然通过。”
叮当眼中露出狡黠,笑嘻嘻说道:“姐姐莫要因此大意喔!慢慢摸索的话,罡风的衰减规律或可以查明;那些避风之处么……”
言外之意,不带上我就别想知道,不怕十三郎不就范。
萧十三郎曾经数次尝试穿越峡谷,自然知道那里何等险恶。峡谷内诸多风险,最可怕的就是那种突发风暴,几乎没有规律可循。叮当说的避风处,显然是前人逐渐探索得出,且都是实力强横之辈方可为之。十三郎认识的高人只有一个不知深浅的师傅,还只见身影不见长相,相处也谈不上融洽,如何能冒着随时陨落的危险慢慢摸索。
心知她说的是实情,十三郎沉吟片刻,说道:“你想和我保持联络,我把它理解为身体隐患所致。可你为什么来,又如何令我相信你不会在魔域害我?”
“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姐姐您太多心了!”
叮当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可以发誓!”
十三郎不置一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叮当又说道:“我以道心为誓!”
十三郎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好吧,姐姐您真厉害,叮当看不过你。”
从目光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叮当有些丧气,无奈地说:“不瞒姐姐说,我在魔域那边正在被通缉,只能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不然的话,人家才不会冒险跑到灵域这边来。”
“被谁通缉?因为何事?”十三郎立即追问。
“还不是因为这个身体么!”
叮当撅着嘴,气鼓鼓说道:“害得人家被魔王宫通缉,不得已才远走他乡。”
魔王宫!
萧十三郎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在心中苦笑。他想到叮当身上有麻烦,却没想到她的麻烦竟然这么大,大到连他这个灵修都震撼不已。
魔王宫,那是对应于与仙灵殿的存在;而仙灵殿则是道盟的顶头上司,是整个灵域的圣地!…,
就凭她一个小小的丫头,被魔王宫通缉?听起来就像是巨龙满世界乱跑只为抓捕一只兔子那么无聊。偏偏奇怪的是,萧十三郎如此谨慎多疑的性格,却下意识地认为叮当说的是真的!
假如叮当真的是被魔王宫通缉,萧十三郎倒是不用担心她会出卖自己,问题是他更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她所连累,又如何能放心与之同行。
说出这件事情,对叮当半点好处都没有。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萧十三郎才觉得她撒谎的可能不大。毕竟来说,只要进入魔域范围,他马上就可以看出所谓通缉是否真有其事,实在不行大不了掉头返回。如今并不是灵魔交战的时候,想必魔域修士未必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灵修大费干戈。
“姐姐不要太担心,被魔王宫通缉的人多了,不差我一个。”
叮当倒是不怎么在乎,反倒来安慰十三郎,说道:“其实这种通缉只是应付差事,只要不公然露面被人察觉,应该无碍的。”
萧十三郎苦笑,钦佩于她的坦然或者是迷糊,问道:“通缉你就是因为灵魔体质?”
“是啊!您说我倒霉不。”
叮当大声叫屈,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有谣传说混沌之宝在此界出现,魔王宫当然要认真搜索啦。偏偏混沌之宝无迹可查,唯一的特征就是灵魔同体。结果好了,大家现在不但搜索含有灵魔之气的宝物,连带体质特殊的人也不放过。只要抓起来送交魔王宫,不管有用没有,都能领到一大笔赏赐。”
“混沌之宝怎么可能是个人?”
十三郎哭笑不得,说道:“如果混沌之宝是个人,人家早已经天下无敌,谁又能抓住他。魔王宫威名赫赫,不会连这都不明白吧。”
“可不是么!”
叮当显然极为赞同他的判断,连连附和道:“要我说,那些老东西修炼修迷糊了,根本是吃饱了撑的白日做梦……”
看叮当义愤填膺的样子,只怕是憋了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十三郎摆摆手阻止她,说道:“这个先不谈,魔王宫会如何对待灵魔异体之人?只要查明真相,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吧?”
“哪有那么好啊!”
见别人不乐意听自己倾诉,叮当显得有些失落,唉声叹气地说:“不知道那些老鬼发什么疯,传闻他们因找不到混沌之宝,又害怕被灵域的人先得到,竟然起了心思要尝试自己炼制。姐姐您说说,他们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这么痴心妄想。”
“呃……好像是有点。”
“就是说啊!”
叮当气冲冲说道:“可他们不但这么想,据说还真就干上了。炼制宝物总要先有个眉目,混沌之宝既然能融合灵魔之气,他们就打算从这方面着手,找一些含有灵魔之气的东西研究研究。一开始是材料宝物,慢慢就发展到妖兽,后来变成连人都不放过。”
无端打了个寒颤,叮当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说道:“姐姐您说,我要是被他们抓起来,成天被一些老怪物研究……”
她不敢再想下去,两只小手拽着十三郎的衣角,目光四下漂移,仿佛随时有人会出现把她抓起来,扒光衣服五花大绑送上手术台……
纵然十三郎心坚似铁,也被叮当可怜兮兮的摸样所打动,忍不住拍拍她的小手,说道:“别担心,这里是灵域,暂时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
“是呀是呀!姐姐说的太对了,还是灵域好啊!”
叮当很会顺竿爬,随口拍了一记马屁,说道:“姐姐您真是好人,不但不害我,还给我解释这么多。”
十三郎心想我跟你解释什么了,这溜须水平未免太过肤浅。不想打击她,笑着说道:“那你干脆留在灵域不就行了,干吗还要回去?”
经过这么一闹,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谈话的气氛也渐趋融洽。就连十三郎都没有发现,此时他讲话的语气,已经不像是对着需要时刻防范的魔修,反倒像是交友论道、平湖赏月一般。
有这种感受的不止他一个,小叮当要么就是那种真正翻脸如翻书的千年老怪,要么就是确有一些孩子心性,此时感受到十三郎敌意大减,讲话越发随意。
“不行啊姐姐,我的道基还是魔修。除非就此中断修炼,否则的话,终究还是要返回魔域的。”
想了想,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身子靠近十三郎,神秘兮兮地说道:“姐姐您知道我来是做什么不?”
十三郎身体微微后撤,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来了叮当的误解。她的小脸刷的变得煞白,那块黑斑因而显得更加突出。扭曲而诡异,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
“姐姐是嫌我难看么?”
黯然低下头,叮当原本叮叮当当的声音变得沙哑,语气幽幽道:“也难怪,姐姐天香国色,确不是叮当所能比……”
说着说着,两颗晶莹的水珠从空中滴落在地面,仿佛摔碎的珍珠,溅起几许烟尘。
扮女扮了好几年,萧十三郎第一次觉得,原来天香国色这种褒扬,并不是那么好听。
…
第二十一章:火海(上)
能将赵四爷这样的凶人折磨到崩溃,萧十三郎当然不是优柔之人。然而在这个面有残缺的女孩面前,他却无法做到心坚似铁。
或许是因为扮女人的次数多了,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相对于男人,十三郎对女人总有些怜悯。望着小叮当伤心欲绝的摸样,明知道她演戏的成分占的多数,他依然觉得无措,不觉有些踌躇。
良久,十三郎弱弱地问道:“你好了没?”
叮当低头不语,仿佛在欣赏自己的小脚,鼻端却有抽泣之声可闻,断断续续哼哼唧唧,无法辨识其心情如何。
又过了良久,十三郎再问:“好了没?”
叮当依旧沉默。
“好吧,我不想说我们原本不熟你没必要在意我的看法或者你本来就不在意我的看法只是故意装作在意我的看法又或是其它什么解释。”
一鼓作气说了如此多的话,以十三郎气息之悠长,竟然也微微有些喘。顿了顿,他才接下去说道:“现在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我未必会前往魔域,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要离开了。”
说完,十三郎起身,摔手,准备离去。
他还有不少问题需要问,却没有时间再这样磨蹭下去。既然不能痛施辣手逼供,唯有就此离去徐徐以图,倒也干脆。
意外的是,小叮当察觉他到他的决断,马上随之站起来,小脸上嬉笑中透着满意,哪有半点伤心摸样。
“走吧。”小叮当说道。
“去哪儿?”十三郎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回答道。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啊!”小叮当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答应带你一起了?”十三郎脸上异色更浓。
“你是没有答应,可是我可以跟着你啊。”小叮当已经开始举步,好似生怕他走得慢。
“你……你跟得上吗?再说了,你一个魔修跟着我到处跑,会不会太危险?”十三郎开始抓狂,脸上布满黑线。
“有你保护我啊!”
小叮当嘻嘻笑着,浑然不在意他的凶狠,戏谑说道:“小叮当已经认定了,您是个好人,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紫依哥哥!”
拖得极长的尾音,昭显出叮当得意的心情;十三郎如同被闷雷轰顶,呆立而不能自语。
“小叮当要提醒哥哥一声,以后如果您要扮女人,千万别和女人多说话。”
小叮当骄傲地挥舞着拳头,好心警告道:“女孩子也不行喔!”
…
山峦间,夜色里,木寨中,火光冲天。
在山里生活,最不缺的就是木料;无是蛮人还是隐居的修士,都喜欢以木料搭建房舍。妖灵山脉里有一种铁木,带有淡淡清香,不仅轻便结实而且防腐,还能有效祛除毒虫。更奇妙的是,连火焰都不能轻易将其点燃,是山民最爱的建筑材料。
能防凡火,却防不了修士的真火。二少爷随手施展了几个火球,占地百余米的的木寨化作火海,汹涌的火焰直冲数百米高空,显得蔚为壮观。
远处有夜狼在嚎叫,声音透出失望和恐慌。它们的灵觉异常灵敏,不仅嗅出那一团火光中包含的血腥,更有让它畏惧的灵压。因此它们虽然极想赶过去饱餐一顿,却害怕面对造成那场盛宴的人,不得不压下进食的**,哀鸣几声。
在它们看来,这种放火烧山的行为极其可耻,不但烧掉了珍贵的食物,还毁了妖灵山脉的生存之本,是杀鸡取卵、无益于后嗣的短浅之举。…,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只有人类。妖兽知道火光的源头,很清楚那个寨子有着何等强悍的生命力。既然他们被人化为灰烬,放火的人无疑更加恐怖,不是它们这些低阶妖兽所能面对。
“三弟改了姓,我的名字也非本名。”
一个个人变成一具具尸体,一道道灰白气体从他们身体上飘出,经过火焰经过族人的残骸,最终飞到二少爷的身前,被他吸入鼻端,咽下到肚子里。
二少爷微微眯着眼,神情专注而痴迷,自语般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叫宗鸣吗?”
厉风在他身边沉默。
“鸣者,高亢之音也。”
周围的气息持续飘来,二少爷仰望着天空,满足的说:“总有一天,我会一鸣惊人。”
并不如何激昂的语调,透露出蓬勃的**和信心,或者说是疯狂。在他周围,几名护卫正在清理残余,将一些发出呻吟的人扔进火海;阵阵惨嚎此起彼伏,仿佛在为二少爷的风姿喝彩。
厉风不想打断他的雅兴,又不得不汇报情况,正在犹豫间,忽听二少爷问:“情况如何?”
厉风有些不安,低声道:“护卫一死一残两伤,我没有料到那两人居然这么强,尤其是那个哑女……请少爷责罚……”
“这不怪你,连我也没有想到。”
二少爷淡淡一笑,说道:“实力从来不等于战力,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好。”
厉风说道:“伤者已经得到救治,腿残的那个……”
“烧掉,战士的终点就是沙场,战灵也不例外。”
不远处,一名膝盖完全碎掉的护卫听到了他的话,神情恐慌到极致,嘴里哀嚎着祈求二少爷饶过他这一回,或是将他丢弃山野自生自灭。以其二星战灵的实力,只要能处理好伤势,哪怕只剩下一条腿,未必就不能活下来。
二少爷目光扫过,眼里露出一丝厌憎,说道:“你拥有他人想都不能想的修炼条件,从不需为任何麻烦操心。如今被两个一星级的对手打成这样,还有何脸面活下去。”
挥挥手,他示意赶紧将那个碍眼之人处理掉,说道:“少爷不养无用之人,你们为我而活,自然应该为我而死,去吧。”
两名受轻伤的护卫面色凛然,默默低头不语。另外两人走上前,很快将那名挣扎的人抓住,用绳索将他的双手绑起,丢到最近的一处火堆中。
耳边传来护卫临死的哀嚎,二少爷面色微显不豫,说道:“把她们带过来。”
很快,几个山民女子被带到他身前,仇恨的目光如刀般刺在二少爷脸上,没有一个人开口祈饶。
厉风小心说道:“山民性子野,少爷您……”
二少爷打眼看了看那几名女子,感受着她们的仇愤与悲怆,忽而轻轻一笑。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三弟在道途并未完全断绝的情况喜爱如此贪恋凡俗。”
伸手点着一名年仅十余岁的少女,二少爷饶有趣味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她的头。少女冰冷的目光望着他,忽然跳起身,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呵呵,到底和三弟是同一条血脉,现在我明白了。”
二少爷有些意外于少女的勇气,眼里感兴趣的神色更浓。他没有抽回手指,任由少女用尽力气狠咬,却哪里能奈何分毫。
她却犹自不肯松口,如小母狼一样继续努力的咬着,其它几名女孩看着这一幕,都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增加了一丝无奈。…,
二少爷望着那个不肯松口的女孩,感受着手指上传来温润与咬力,心头不觉荡起火热。厉风在一旁看着,试探地问:“少爷,要不要……”
明白他所指,二少爷屈指一弹,少女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的连连后退,坐倒在地上。几颗稚嫩的牙齿和着鲜血飘飞在空中,画出许多杂乱的轨迹。
“不必了,赏给他们吧。”
几名护卫听了,纷纷淫笑着上前,各自扛起一名女孩行向暗处。不多时,黑暗中传来嘶吼与悲吟之声,断断续续,仿佛夜狼在哭泣。
在他们的藏身处,一缕缕粉红色的气息隐隐可见,慢慢漂浮到空中,同样被吸入二少爷的身体。
“还是会说话的嘛!”
二少爷感慨一声,取出一块丝巾,将手指擦拭干净,说道:“审问的如何?”
“嘴巴很硬,快要弄死了。”厉风不安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二少爷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有些兴奋地说道:“落灵城能够诞生这种人物,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厉风的面色更加不安,他亲身与那两名男女搏杀,深深感受到那种冰寒带来的压力。想要提醒二少爷不能大意,又怕扰了他的兴致。想了想,厉风试探道:“少爷,要不要亲自问问?”
“不必了。血腥之事,少爷我历来不怎么喜欢。”
“那么……杀了他们?”
“男的杀掉,找根竿子把尸体挂着,那个梳着红辫子的女人带过来。”
二少爷吩咐了一句,转向停在身后的马车,施礼道:“事关谋害三弟的凶徒,请师叔出手。”
…
...
有几句话想说,在设计对白和描写情节的时候,通常我的习惯是用夹叙夹议的方式书写。现在我想改一改,除了必须交代的东西,不再把那些解释性的内容放进去。也就是说,我希望看书的朋友能体会一下对白中包含的余味。
比如最近的二少爷和小叮当这部分,包括吸灵指如何瞒过小叮当,小叮当又是如何识破十三郎的身份,二少爷如何安排与哑姑和阿牛的厮杀过程,这些我都没有写明,需要读者略做思索才能找出答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觉得这样更加紧凑,但是也会带来一些问题。具体来说就是不能一目了然,需要品味一番。
嗯,大概就是这些,老枪致!
...
第二十二章:火海(下)
听到二少爷对车中人的称呼,厉风面色微变,恭敬的姿态越发恭敬。
车内另有其人,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让其震撼的是那一声“师叔”。
修真界以修为论辈分,高出一个大境界就意味着高出一辈。通常来讲,只要是金丹有成的修士,宗鸣都需待以长辈之礼。
可是宗鸣的父亲是冉云,又有那个结丹修士敢以长辈自居!
事实上,因为冉云一心向道,没有多少功夫指点儿子修炼,宗鸣与他的大哥都另拜有授业恩师。即便是宗鸣的恩师,对他也持以平辈之礼,不敢有丝毫自傲。
整个沧云宗,能让宗鸣以师叔相称者,只有一人。
那唯一的一个,也就是当年将他送入战盟之人。表面上,他这个三星舵主与一切金丹修士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出一筹;然而在此人面前,他唯一能持有的态度就是匍匐于地,以最最恭顺的姿态聆听其教诲和指令,容不得半点反驳。
在那人面前,厉风就是一条狗,一条无论长得多壮都需要对主人摇尾巴的狗。
“二少爷太客气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车中传出,语气平淡中透着温和,徐徐说道:“既然与三少爷的陨落有关,老朽责无旁贷,理当为长老分忧。”
言语间,老者似有所指。他虽与宗鸣同行,却是受冉云之托,纵有出手,也不是因为二少爷的指派。
宗鸣一笑,丝毫没有在意老者的锋芒,再次施礼道:“有劳师叔。”
随即,宗鸣朝厉风招手,示意他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哑巴女子带来。
厉风连忙答应着,先朝马车施了一礼,这才伸手去抓女子的头发。
“不要弄坏了辫子。”宗鸣皱眉道。
“是!少爷。”
厉风改捉住女子的肩膀,拎起她走到马车前,谗笑道:“少爷太过慈悲。这娘们儿其实凶得很,没必要可怜她。”
“我可怜她做什么。”
宗鸣为之失笑,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两根辫子不错,想留个纪念。”
说着话,宗鸣手指轻弹,一道剑气撕破空气,那两根骄傲挺立着的辫子应声而落,自动飞入到他的手中。
哑吧女子本已头发散乱,此时失了辫子,越发显得狼狈不堪。她的一只眼珠被生生挖了出来,仅余的独眼射着阴狠的光,死死盯住宗鸣的脸,不做一词。
“是挺倔的。”
宗鸣望着哑女怨毒到极致的目光,心头竟涌出一股寒意,不禁有些羞恼,讥讽道:“不过没有用,仙家之法,岂是区区战灵可以抵抗。”
说道这里,宗鸣不愿再面对哑女的目光,大袖挥起,将她送入马车;随后再次朝车中说道:“人已送来,有劳师叔出手。”
“嗯……咦!”
车中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让他都感到惊奇。
宗鸣一愣,心中有些茫然。他最清楚老者心性,知道他养气的功夫已趋化境,如今只是面对一名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战灵,怎么会如此失态。
“师叔,可是有什么不妥……”
车众人不答,似乎在查验着什么。良久,老者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丝惊喜。
“二少爷好福缘。”
宗鸣哑然,稍后疑惑道:“呃……请师叔明示。”
“此女不同于普通战灵……呵呵,应该说不同于所有人。”…,
老者的语气听起来很复杂,惊奇有之,惋惜有之,还带有一丝感慨。
他说道:“如果老夫估计没错的话,此女死后,极有可能会诞生怨灵!与二少爷所习很是相合。若能加以培养,当是一大助力啊!”
“怨灵!”
宗鸣险些被突然降临的惊喜砸晕,追问道:“师叔您是说,那种包含着极怨之气的怨灵?”
“没错,就是极怨之气。”
老者唏嘘的声音说道:“任何与极沾边的东西,都是异常珍贵之物。此女**凡胎,竟有如此强大的执念,着实出乎老夫意料。所以老夫才说,二少爷福缘深厚,实为受上天眷顾之人啊。”
宗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大喜道:“如此,尚请师叔小心些施法,莫要……”
要得到怨灵,自然需要将其肉身杀死。然而如果杀死的方法不对,对方的怨念不够,就此灰飞烟灭也大有可能。宗鸣此时既担心又后悔,暗想是不是把女子讨要回来,哪怕用尽世间酷刑,也要让她有足够怨念,进而把怨灵催生出来。
与此相比,谋害三弟的凶手算得了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二少爷放心,搜魂本是世间最为残酷之事,老夫至少有一半把握,此女定会如你所愿。”
老者明白他的心思,娓娓说道:“清理一下四周,不要影响到老夫施法。”
“是!”
宗鸣立即应是,转过身,朝周围冷喝道:“都给我回来,把好四周。五百米之内若有半点响动,少爷将你们抽魂!”
一阵忙乱,众人七手八脚扑灭火焰,残余的光芒掩映下,二少爷的面孔扭曲,表情狰狞如咆哮的恶鬼。
…
“哪里出了问题?”
被叮当拆穿伪装,十三郎并没有显得如何颓丧,态度陈恳地说道:“为什么不能和女人说话。”
“不是不能,是不可以说太多。男人和女人终归不同,表达情感的方式自有不同。对方是男人或能瞒得过去;女人天生敏感,只要细想,自然能够察觉。”
小叮当抓住机会卖弄,说道“就说你刚才问我好了没,语气和女人完全不一样,很难掩饰的。”
“呃。”
十三郎耸耸肩,点头道:“这样倒无所谓。只要不是神念看破,不怎么打紧。”
真相既然已经暴露,十三郎索性恢复本性,不再刻意扮作冷漠,很是洒脱。他从袋子里取出一套青衫,随后就开始脱衣解带,当众换装。
叮当吓了一跳,连忙惊呼:“你……你要干吗!”
“换衣服。”
“你……”
叮当被他理直气壮的回答所震惊,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是好。眼见十三郎旁若无人的脱袍解带,只能跺脚转过身去,嘴里咕哝道:“不害臊!”
十三郎不理她,理好衣衫之后径直走出密室,竟似把她当成空气一样。
“你……你又要干吗?”
“办事。”
望着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摸样,叮当暗自咬牙,想想自己终究有求于人,只能再次跺脚,将一腔怨气发泄在无辜的地面;随后快步跟上十三郎的步伐,朝更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叮当就发觉不对。倒不是被十三郎的神采所迷,而是方向有问题。
“不是要赶紧离开吗?”
“嗯。”
“那你还朝里面走?”
“嗯。”
“……”…,
叮当不明白,为什么十三郎突然变得沉默似金。偷眼打量她才发现,十三郎此时面沉似水,原本平静的目光仿佛燃烧起来,散发着凌厉的光芒。
仅仅侧视一眼,叮当竟生出两眼被刺伤的感觉。由衷的寒意从心头升起,她顺着十三郎的目光看去,立时以手掩唇,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宽大的密室,没有任何禁制手段;站在门外,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那是一个粪池。
池中有有些形状怪异的人,男女皆有,全部被铁链穿过上肢锁在墙上,通体散发着恶臭。他们的身体,有一半被浸泡在粪池里,上半身正在慢慢腐烂,一些粗大的肥蛆在腐烂处钻进钻出,忙碌而欢畅。
他们都还没有死,脸上无一例外的写着麻木,其中有一名年轻女子,似乎新进入这里不久,精神比别人略好。发现外面有人,女子努力头颅转向大门,空荡荡的眼窝没有眼仁,表情透出的含义却让人一看即明。
她想求死,也唯求一死。
十三郎的目光隔着铁珊,久久凝视着那个女子。叮当离得近,模糊间听到他似乎在念着什么。
“这不是我的错!不是。”
空气中的气味中人欲呕,十三郎如木桩般站在门外,迟迟不发一语。叮当不敢再发出叮当之声,轻声道:“哥哥认识她?”
“嗯。”
十三郎的声音很闷,还很沉;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需要用出全部力气才能从嘴里吐出。
但他依然说道:“她爹是被我所杀。”
“……”
叮当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才用更轻的声音道:“救不了了。”
“我知道。”
十三郎答应着,忽然朝室内大声道:“赵四死了。”
室内映出回声,随后慢慢沉寂。几只在人体上攀爬的水鼠受到惊吓,迅疾而下,钻进粪池之中。
十三郎停了片刻,再次叫道:“赵四死了,赵四爷已经死了!”
这一次,他动用了真元之力,巨大的回声在静室中激荡,震死无数活在污秽中的生灵。
那名女子的脑袋动了动,似乎听明白了这句话。她的头颅用力朝大门的方向伸,几乎看不出摸样的脸上,露出疑惑与探寻。
十三郎点头,不管女子的双眼已盲,用力的点着头,大喊道:“没错,赵四死了!”
声音如雷,在整个地牢中隆隆作响。无数个声音交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仿佛有千万人聚集在一起,齐声高呼。
“赵四死了!”
牢中,女子的嘴角渐渐牵动,最终咧开嘴,嘶声而笑。她没有舌头,只能发出一些嗬嗬之音,却显得如此响亮,如此欢愉。
更多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地牢之中,仿佛万众欢腾。
“我没有做错,但我做的太慢。”
十三郎自语着,挥手放出一团火球,打入黑牢。
一道又一道火球打出,一个又一个黑牢变成火海。火海之中,一阵阵声浪鼓荡而出,震撼在庄园的上空。
…
第二十三章:晨曦有感,三世轮回。
“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哥哥,为什么你要扮成女人?”
“哥哥,你的真名叫什么?”
“哥哥,紫依姐姐是你什么人呀?”
“哥哥,紫依姐姐是不是你恋人呀?还是姐妹?朋友?亲戚?师傅?”
“闭嘴!”
“……”
“我叫萧十三郎。”
“喔…”
…
“哥哥,你到底多大?”
“哥哥,你是战灵吗?”
“哥哥,为什么你没有星纹?”
“哥哥,你真是一个人来的吗?”
“哥哥,你好厉害啊!”
“哥哥你慢点,我跟不上!”
“哥哥……”
…
“谢谢哥哥,干脆你帮我把剩下的灵力都吸走吧?”
“哥哥你放心好了,叮当虽然丑,但是很乖的,一定不害你。”
“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啊!难怪可以扮女人。”
“哥哥我不说了……”
…
“哥哥,你为什么想去魔域呀?”
“哥哥,你是不是也是灵魔异体呀?为什么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哥哥,灵魔异体很麻烦的,最多只能修炼到结丹。”
“哥哥,灵魔异体的人只能炼体,修道真的很麻烦。”
“哥哥,灵魔异体的人凝结元婴很危险,一百个有九十九都会爆体。”
“哥哥,灵魔异……”
…
“哥哥,你知道洗灵丹吗?”
“哥哥,你知道洗心莲吗?”
“哥哥,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这两样东西呀?”
“哥哥,叮当要用它们去掉灵质,那样就不会被通缉了。”
“哥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随便一样都可以喔。”
“哥哥,我说的是真……”
…
“哥哥,你能不能把我的袋子还给我呀?”
“哥哥,你把叮当的东西都拿走了,人家没有自保之力啊!”
“哥哥,你把东西还给我,我帮你打架好不好?”
“哥哥,起码把那个木片还给我吧,那是人家的祖传之宝。”
“哥哥,你要那东西又没用。”
“哥哥……”
…
“哥哥,你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呀?”
“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呀?”
“哥哥,你不会害我吧?”
“你可以不跟。”
“……嘻嘻,哥哥你不会害我的,叮当开玩笑的啦!”
“……”
“哥哥,你那个吸灵的神通能不能交给我?”
“哥哥,那样我就不用一直麻烦你了呀!”
“哥哥,你什么时候去魔域呀?”
“哥哥,你要去魔域的话,叮当先给你讲讲那边的情形吧?”
“哥哥,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喔!”
“哥哥,我讲了啊!”
“哥哥,是这样的。魔域那边啊基本上是按种族……”
一个时辰之后。
“哥哥,我说完了,大概就是这样。”
“哥哥,叮当好累啊,说了这么多话。”
“哥哥,你不要不开心了。”
“哥哥,那些事情不怪你。”
“哥哥,你不开心,叮当也会伤心的。”
“哥哥,你干吗这么不开心啊!”
“我没有不开心!”
“…喔…那你怎么不说话?”
“……”
“哥哥,你不说话,就是不开心。”
“哥哥,你应该和叮当学一学。”
“哥哥,你看看叮当多开心,我听…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然的话呀,做神仙也没意思。”…,
“哥哥,你说他说的对不对?”
“谁?”
“……一个老头子,没什么啦!”
“哥哥,叮当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啊!你想啊,如果整天都愁眉苦脸,活得再长又有什么意思呢?”
“哥哥,你觉得我说得对不?”
“哥哥你说话呀!”
“哥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哥哥……”
“闭嘴!”
“喔……”
…
“哥哥……”
“闭嘴!”
“呃…哥哥…”
“什么事?”
“天亮了…”
…
天亮了,苍天感慨于世间的阴冷,天地间骤然大放光明。
阴晦与寒冷仿佛被鞭打的羊群,惊慌而凌乱的朝远方飞撤;在其身后,一轮骄阳如巨人的眼睛,喷射着荡涤邪恶的火焰,将温暖洒向每一寸角落。
此时,十三郎与叮当置身与一处不知名山头;身后是在阴暗中挣扎的大地,身前沐浴着万丈光辉,仿佛是一条分割线上的一个点,同时体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泾渭分明。
清晨的妖灵山脉,一切都在苏醒之中;走兽呢喃,鸟儿叽喳,林木随风轻摆,喧嚣而又宁静。
耳边没有了小叮当的叮当之声,周围的一切恍如不见,十三郎面向天空那一圈火轮,缓缓仰起头。
他微微眯着眼睛,似在观看又似在对抗,面色几经变幻,最终定格为平和。
他的身上,仿佛被刷上了一层金漆,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表情平静祥和,竟有了一丝神圣的味道。
随之而来的,伴随了他一整夜的阴郁消散于无形;此时的他,已全然恢复到平日里那种慵懒温雅的摸样,还更加凝稳。
身边,小叮当似有所感,疑惑的目光瞥向十三郎,若有所思。
她觉得十三郎有些变化,却有说不上来变在何处。一定要形容的话,好似与自己的距离近了一些,又好似远了一些,很是莫测。
“到底是什么呢?”
叮当的天性又在作怪,促使她拼命想要找出缘由,却始终不得解,面色迷茫,心中略起愁苦。
苦思中,晨辉终于大放,两人身后之地渐渐为光明笼罩,与身前融为一体。此时的他们,不再是一条分割的线条,而是万里汪洋中的一部分,再无隔阂。
“走吧。”
叮当犹自沉浸在思索中,忽闻十三郎轻声说道:“我去开辟一个洞府,你休息一下。”
“呃……嗯?”
叮当从愕然中惊醒,急问道:“开辟洞府?做什么?”
“闭关。”
“闭关?”
叮当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又问道:“闭关做什么?”
“闭关当然是为了修炼。”
十三郎朝她温和一笑,说道:“你的身体尚未恢复,只管歇息就好。我会替你开出一个静室,稍后好好调理一番。”
“喔……”
叮当此时终于确认,这个便宜哥哥似乎认可了自己跟随在他身边,兴奋之下将其余忧思杂念抛之脑后,喜滋滋地说道:“好呀好呀,哥哥你安排就好,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想了想,她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哥哥,我听人家说修道最需要的是感悟,你刚才……是不是悟到了什么?”
“小有所得而已,算不上什么感悟。”十三郎随口答应着,目光扫视周围,寻找合适的建府所在。
“哇!哥哥你好厉害!”…,
叮当一阵大呼小叫,雀跃之情溢于言表,随即说道:“能教给我吗?让叮当也悟一悟。”
十三郎为之失笑,他听得出小叮当是真心欢喜,心头莫名涌起暖意,调侃道:“既然是感悟,又如何能够传得。你想悟的话,不妨在这里多晒晒太阳,或许会有用。”
“呃……”
叮当脸上泛起失望,羞惭说道:“叮当的悟性很差,就是因为这个,我的修为才一直上不去。他们说玩性重,成不了大气。”
“哪有这种事情,他们乱说的。”
十三郎伸手揉揉叮当的脑袋,也不问她口中的他们是谁,说道:“心思纯净其实是好事,我所知道的有成之士,往往都是性格执拗且心神专一之人。他们自己做不到才会如此说,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十三郎欣然举步,去向选好的地址开始构筑洞府。在其身后,小叮当看着十三郎的背影痴痴而立,忽然流下泪来。
晨辉中,小叮当的脸上,那块狰狞丑恶的色斑似乎扭曲起来,不停的变换着形状,仿佛活过来一样。
“哥哥你说的对,哪怕三世轮回,我也要守住本心。”
小叮当死死握住拳头,心里默默的想:“如此,才能够修成道法,才能够……”
…
第二十四章:原来,这就是基!
开辟洞府没有花费十三郎太多功夫。不到一个时辰,叮当就在十三郎的召唤下雀跃而至,进入到这个暂时的“新居”之中。
一进“门”,小叮当就傻了眼。
“这是洞府?”
“是啊,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简直太不对了啊!”
小叮当一脸沮丧,说道“没有厅堂药圃也就罢了,连浴室都没有。这能住人吗?”
不是叮当要求高,只怪十三郎太粗陋。一个通道两个房间,门口一块大石头,这就是十三郎辛苦开辟出来的洞府。那两个房间与其说是静室,不如说就是两个稍大点的坑。
“还好吧……挺通风的。”
十三郎没好意思找借口替自己辩解。想了想,他说道:“反正也不常住,凑合着用吧。”
说罢,他不管小叮当作何表情,一溜烟钻进属于自己的“密室”,反手布置了一道最简单的禁制,就此失去声息。
“哥哥你……”
小叮当本待要给他好好上一课,此时突然没了对象,愤懑之下唯有深吸一口气,感慨道:“唉!男人啊!”
…
不理会叮当有没有在外面捣腾,十三郎在静室里席地而坐,调整好呼吸与心神,细细思量自己这一天之所得。
与赵四一战,十三郎看似赢得轻松,其实蕴含着许多风险。别的不提,单单那名老者的神通,对他的威胁就极大。
他首先将老者的储物袋检查了一遍,灵石法器毒药之类都没有在意,重点查看了几枚玉简。很快,他在其中一枚找到了自己所需的内容,心中泛起波澜。
“毒修不在我考虑之内,不过他这两门神通其实很厉害,可以修习一番。”
桃瘴,木蚀,沙陷。桃瘴的攻击性最强,却最不为十三郎所喜,他看重的是后两种。
原本,十三郎还只是把它当成限制敌人行动的控制性手段,然而在仔细看过这种神通的说明后,他不禁大惊并随之狂喜,几乎跳起身来。
看似两种神通,实则有着同一个源头:岁月!
都说岁月无情,无论什么材料、宝物、遗迹乃至功法,都不能抵挡岁月的侵蚀。这门神通的效用就是增加施法对象的时间流速,让其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老化、腐朽,甚至灰飞烟灭;最终死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岁月流逝,几乎不是神通所能对抗。严格来说,它是对自然规则进行人为干扰,堪称逆天级神通。
功效逆天,修炼起来却极难;难到不可想象,难到让人望而生畏。
首先要从死物做起,就如同老者所施展的那样,对已经失去生机的木料和石头施法,使只腐朽或是沙化。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才可以朝一些弱小生灵施展,比如蚂蚁蚯蚓蝗虫之类的低等生物。
条件很苛刻,对象不能是灵物。
但凡含有一丝灵力,都不是这个层次的岁月所能改变;换句话说,对这个世界的生灵施展,九成九无效。
再然后,随着修士境界的提高和对神通的领悟增强,才可以朝一些低阶灵物施展。比如那些有过炼体经历却不能诞生星纹的战士,还有一些最普通的妖兽等等。而按照功法里所记载的,修士要达到这种程度,最低修为是结丹。也就是初步领悟灵力规则之后,岁月神通才能修炼成功。
再之后,当修士凝结元婴,已经明悟了灵力生命的本质前提下,才有可能将岁月用在修士或战灵,过程更是艰难到极致。通俗点说的话,至少需要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才能让对方无法抗衡,迅速衰老下去。…,
如果是同阶或者面对高阶修士,效果不能说完全没有,却也极为有限。比如让对方觉得体虚神弱,精力有所不济甚至来点头晕目眩等等,可以算小恙。
试想一下,元婴老怪如果对付结丹或者筑基修士,随手一指对方就已束手就擒,何必使用这等离谱而且困难的法术?
面对高阶?还打什么打,赶紧逃啊!
总而言之,这门神通在元婴以下修士中,效果连鸡肋都不如。就拿十三郎来说,如果他能够随意飞行,又何须在意周围的房子地面会不会老化?老者之所以用与桃瘴结合,乃是因为他错将十三郎当成炼体士。几种法术相加,俨然已类似于禁空神通,可算是毒辣。
或许,这就是老者为何会拥有这门神通的原因。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拼命提高修为都嫌来不及,选择神通肯定会挑那些直接杀伤为主,哪有功夫研究这种明显带有辅助性质的偏门。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岁月的逆天程度,按照功法里所描述的,一旦修士达到化神,且能感悟出岁月意境的话,这门神通将呈鱼跃龙门之势,成为同阶修士难以对抗的杀手锏。
正是因为如此,十三郎才对它情有独钟,一眼就确定下来,将之当成自己的必修功法。
他是法体双修,且炼体程度远高于修为。论到攻击效果,哪怕是上品灵器,也很难与十三郎的拳头相比。至于攻击距离,他也早有考虑,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像他现在的情况,对普通法术乃至灵器宝物之类很难产生兴趣。这门神通对别人是鸡肋,对他确实不折不扣的宝物,几乎是不二的选择。
“我有风灵根,只要寻到合适的功法和宝物,速度上不是问题。如果是面对无法对抗的修士,什么神通其实都一样。反之如果碰到高阶战灵,这门神通却比一般的法术手段有用得多。单就目前来说,可以将它作为长远计划,慢慢修习。”
心中有了决断,十三郎将法诀牢牢背下,随后将一应物品重新收拾好,开始打坐调息,准备再次冲击关卡。
稍后,他将那块木片拿出;沉吟了一下,又拿出戒指里的全部魔器,连叮当所说的的法器也包含在其中。此次冲关意义重大,如果再不成功,十三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将叮当的法器拿出只是防范,实在不行也只能用掉,纵然被她埋怨,却也顾不得了。
最后,他又将那枚装有坐地丹的玉盒拿出来,与其它物品一起摆在身前。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缺少什么,十三郎宽衣脱袍,挥手将随身携带的铜镜放到对面墙壁,稳稳支好。
“这一次,你可不能再难为我了,务必要成功!”
面对镜子,十三郎望着那个快要变成圆弧的星角,喃喃自语。
下一刻,他的脸上露出决然,左手食、中两指夹住木片,按照自己经常做的那样,开始运功。
按理说,能够储藏如此巨量的魔力,这件宝物的品阶早已超出他所能吸收的程度。然而此前十三郎就已经试过,自己的确可以将其引动,心里只能用木片并非完整来解释,倒也并不打算深究。反正对他来讲,只要能够完成筑基,哪怕毁掉一件法宝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这个根本不知何物的残片。
缓缓合上双目,十三郎将全部精力放在左手双指,努力将里面的魔力引动,进而吸收入体。…,
可以看到,他的身体有淡淡的黑雾蔓延,逐渐将其包裹起来,化成一团。如果有灵修在此旁观,定会为之大吃一惊。此时的十三郎,分明就是一个地道的魔修!
随着黑雾渐趋浓密,那枚木片渐渐发生变化,愈发显得漆黑阴厉,仿佛一团凝固的墨汁。之后不久,木片在十三郎手中慢慢变形、弯曲,仿佛要合拢到一处。更诡异的是,空中竟有隆隆声响,仿佛有什么生灵在呐喊咆哮,直透灵魂。
对于这一切,十三郎完全没有察觉。他已经感觉到,木片中的魔力与自己变得极为接近,似乎只要捅破一层纸,就可以将其吸收进来。心中涌起期待,他将魔力运行到极致,竭力要将那一层隔膜穿透,收取自己的成果。
黑雾涌动,渐渐构成一个漩涡,其中心就是十三郎的身体,越转越快!
随着魔力漩涡的形成,整个静室发生剧变。周围的灵气如同油锅中进了一滴水,由宁静祥和变得暴烈狂躁,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仿佛群狮发现猎物一样,要将它撕成碎片。
灵域环境里,有一团魔力漩涡运转,这种结果早在十三郎的预料之内。因此他没有多做理会,努力催动魔力,将那个漩涡维持住。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已经将洞门封闭,且上了禁制,区区一个小房间的灵气,并不足以干扰到自己破关。然而他没有想到,天地灵气对魔力的排斥远远超出估计,而他那点禁制水平,显然也远远低于自己的预想,根本达不到封闭灵气之效。
天地间,骤变忽起!
灵气如疯了一般,带着呼啸之音从门外猛扑,那道粗陋的禁制根本不能抵御这种风暴,仅仅支持了片刻,就在一声哀鸣中碎裂。大量灵气从外面冲进来,从四周的墙壁中渗进来,从地底之下钻进来,一起加入到扑灭漩涡的战斗中。
风暴的核心处,魔力漩涡仿佛狂涛中的小舟,飘摇摆动,随时都有倾覆之危。而此时处身于风暴之眼的十三郎,面色神情都显得极其痛苦,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面颊上滑落,宛如正在承受酷刑的囚徒。
“破!破!破!给我破!”
十三郎知道自己无法支撑太久,此时的他,只能寄望于快点突破那层隔膜,将魔力吸收进而用于维持漩涡。否则的话,他这次冲关不仅要宣告失败,还因为法力消耗太过,连现在的境界都无法维持。
灵气风暴愈演愈烈,已经扩散至整个洞府,且四下蔓延开,逐渐扩散到四周乃至空中。方圆数百米之内的灵气都被引动,形成一股狂暴的飓风,朝洞府中汇集。
万米之内,一切有灵之物皆生出感应,不少低阶妖兽匍匐在地上,呜咽如婴儿啼哭,不敢稍有妄动。
霍然之间,一股庞大威压从洞府中散开,仿佛蛟龙出海,猛虎越山一样狂暴,却带有化茧成蝶的喜悦。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穿越云霄的长啸;其声高亢而清冽,宛如凤凰于火中涅槃,巨蛟化身为苍龙,激昂慷慨,久久不息。
灵气风暴并没有停下,反而变得愈发猛烈。千米之内的灵气如万流归海,朝那个引起剧变的洞府处汇集,仿佛那里有一张吞天之口,贪婪的吞噬着天地灵气,永远没有尽头。
静室之中,那一团漩涡正在慢慢变小,朝十三郎的身体里涌入。其颜色却变得甚为奇异,似浑浊又似清明,还有一丝耀眼的光泽。
周围汇集而来的灵气,却不是如之前那样与魔力两不相容,而是汇入漩涡之内,成为它的一部分,让人无法明了其中原委。
终于,那个漩涡完全收入到十三郎的身体,停留在丹田,并最终稳定下来。而此时,那个不知名的木片却与他的食指结合到一起,化做一个小小的指环。
指环上,隐隐似有一些莫名的图案,又似一些粗陋的线条,蕴意不明。
“原来,这就是筑基啊!”
十三郎停下啸音从地上站起,肆意舒展着身形,发出无限感慨。
“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洞府的一个角落,小叮当蜷缩成一团,神色恐惧而无助,喃喃自语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灵气风暴?”
山道上,马车中,二少爷神情疑虑,凝重地说道。
…
第二十五章:命里相遇不相逢!
“灵气风暴?妖灵山脉常有风暴,少爷何须在意?”
视线在山里无法及远,厉风不是修士没有神念可用,只能根据宗鸣的表情判断情况。在他看来,二少爷或许是因为此行获益非浅,心神激荡之下有些失守。
“不一样。”
宗鸣脸上阴云不散,说道:“这场风暴似从地面而起,应该是人为。”
人为引发灵气风暴?如果是修士,其境界恐怕不低。这里距离魔域太近,已经少有高阶修士出没,厉风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魔兽?据说魔域那边有时候会有魔兽流窜到这里。”
“不太像……”
魔兽在某些情形下确实有可能误入灵域,然而想到此地到魔域的距离,宗鸣心头难消疑虑,说道:“魔兽施展神通,确实有可能引发灵气风暴。如果它能够存活至今的话,其实力……”
“要不要去看看?”厉风不愿再做无谓猜测,建议道。
“不必了。”
宗鸣犹豫间,那位苍老的声音响起,淡淡说道:“风暴发生处离此不算近,飞行不便,赶去需要不少时间。况且此时风暴已歇,无论是人是兽,都不会在那里久待。想要查明原委,恐耗时良久。”
话很有道理,从老者口中说出却很没道理。妖灵山脉上空不安全,宗鸣自不敢随意飞行;若以老者的实力,区区数十里路程,小心一些当无大碍。
赵四被人灭杀没多少时间,附近突然出现灵气风暴,怎么看都应该探个究竟。老者如此说,宗鸣已然不好强求,不觉有些踌躇。
“行前师叔就不情愿,若坚持前往,怕是要令其不快。只是不知道,师叔是不是有其它想法,万一此事与三弟有关,那件据说是混沌之宝的……”
思量中,忽听老者道:“即将抵达落灵,少爷不想尽快查明三少爷死因么?”
“师叔说的是。”
宗鸣被他再次截了先手,不禁自嘲一笑,说道:“或许是因为收了那个怨灵,弟子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此事和我有所关联。”
“极怨之气的确容易引发心乱,少爷虽修习了六欲之术,亦需谨慎些,且莫被她有机所趁。”
老者没有理会宗鸣言语中的未尽之意,说道:“我看此灵对你怨念极深,若是难以控制,不妨……”
“师叔多虑了。”
宗鸣不待老者说完,干脆开口道:“弟子只是一时麻痹,以后断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请师叔放心。”
老者沉默下来。他明白宗鸣的心思,更清楚怨灵成长起来的威力与后果,心知让他放弃绝无可能,只能叹息一声,就此不语。
被这么一搅,灵气风暴的事情不了了之。宗鸣不愿再就此时谈论下去,压下心头的那一抹不安,吩咐道:“离落灵城已经不远,让他们加快些速度。我倒要看看,是谁不把沧云宗放在眼里,胆敢谋害三弟的性命。”
厉风连忙应是,马车随之轧轧启动。拉车与赶车的都感觉到车厢中有些异样,不觉多用了些力气;看上去,平添几分肃杀。
一只青虫躲避不及,又似为马车的气势所夺,呆呆的停在路上,随即被碾得粉碎。几滴粘稠的汁液飞溅到空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几点腥红。
…
“原来,这就是基!”
凌乱不堪的静室中,十三郎面色欢畅,静静感受着那种空虚而强大的感觉,思触颇多。…,
“因为它的存在,我与普通修士有着太多不同。这种不同没有办法向人请教咨询,只能自己慢慢摸索;否则,必将招来杀身之祸。”
对面的镜子中,十三郎的身影模糊不清,似乎光线经过某种折射,不能精确的将他复制过去。可以看到,他胸口上的星纹却变得清晰了不少,那个已在回收的尖角消失不见,成为一道柔滑的弧线。
弧线与星纹浑然一体,宛如这就是它本来的摸样。若是其它人看了,定然想象不出,这里曾经有着一个与其它四角一模一样的尖角。
“与我猜测的一样,完成筑基之后,这个尖角消失,第二个尖角随之发动,却不会对灵力漩涡造成影响。”
十三郎内视自身,仔细观察那个漩涡的运转,点头自语道:“这应该是某种层次感,灵力需要达到某种层次,才会得到尖角的认可。否则的话,灵力再如何充盈,它都不会看上一眼。”
想到自己不断输送灵力供“别人”吸收还要被挑剔,十三郎有些自嘲,苦笑着寻找安慰的理由。
“能吸收模拟灵魔两气,又能完美隐匿修为,还能遮蔽神念探查,应该知足了。”
想了一下,他试着催动经脉中的灵力,逐渐形成一道隔膜,缓缓推想胸口位置。下一刻,只见他胸口上的星纹渐渐趋淡,最终变成与周围一样的肤色,看不出丝毫异常。
“这就是筑基的好处。虽不能瞒过高阶修士的眼睛,倒也聊胜于无。”
这件事情压在心头太久,让他根本不敢走出落灵城去寻找机缘,眼下既然有了遮掩手段,而且高阶修士想必不会太在意一个才筑基的小修士,应无大碍。
再次感受了一番,十三郎确认自己的判断正确,终于放下心。认真回想了一番自己筑基的过程,眼中渐有明悟。
“以前不能筑基成功,魔力不够固然是主因;更重要的是,我错把自己与他人修炼破境的情况类比,以至于一叶障目,看不透其内在的含义。”
“一般人修炼,都要经历初、中、后乃至圆满四个小层次,之后才能破阶提升。”
“我的情况不同,如果猜测属实,我应该没有这种小层次之分。”
“假如把修炼比作用瓶子装水的话,我在筑基成功的这一刻瓶子就已经定型。只需将它装满,就可以尝试打碎这个瓶子,进而冲击结丹瓶颈。”
“因为这个瓶子比常人大上不少,所以让我形成了误解,认为自己已经圆满。而实际上还差得很远,因此才有了数次不成功的经历。”
“这种差距主要是因为魔力,灵力同样不可或缺。打碎一个小瓶子的时候,意味着要构筑一个新的大瓶子;我体内的灵力虽然多,却不足以将这个瓶子建起,所以无法成功。”
“更何况,我这个瓶子只怕要在灵魔相融、且达到某种均衡之后才可完成。如此,难度更要增加不少。”
这样一想,十三郎心中大起凛意,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左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刚才吸收了多少灵气,木片中的魔力能与之抗衡相容、并最终达到稳定,其数量只能用恐怖形容。这样的结果,已经远远超出十三郎的估计,焉能不起警惧。
十三郎甚至有种冲动,想要马上找到叮当,仔细问明那个木片的来历。然而在看到左手的情形之后,他脸上泛起苦笑,连连摇头。…,
“这下可好,只能把它黑掉了。”
木片变成了指环,先不说能否取下,这样子拿给叮当的话,该怎么开口?
实话实说?秘密泄露还在其次,谁信啊!
傻傻地看了一会儿,十三郎悻悻然收回视线,转而收拾起那些准备用于冲关的物品。他倒是想得开,既然木已成“环”,就只能当做是自己的战利品。他和叮当非亲非故,不客气点说是敌人也不算错,倒也无需太过内疚。
“大不了,帮她多治几次病好了。”
将散落于室内的杂物收拾妥当,十三郎理好衣衫,心里如此这般想着,大步走出。
门外,叮当正苦苦相候;她还没有从惊骇中恢复,面色发白,身体瑟瑟而抖,宛如狼吻下的羔羊。
“怎么了叮当?谁把你弄成这样?”心中涌起怜惜,十三郎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
“哥哥……”
小叮当的小嘴小小的瘪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带着尚未消散的惊恐与极度的惊喜叫了一声,随即眼圈发红。
“哥哥你好坏,哥哥我好怕……”
…
第二十六章:焦土!
十三郎修道的时间不算短,但他既无名师指导,更没有走出偏塞去面对外面广袤世界的经历,阅历见识着实有限。
他掌握的修道知识不少,但大多来源于书本,论起实际应用,远不如对炼体了解得多。
因此他无法想象,灵气风暴对一名魔修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不是置身于洞府,而是处在风暴核心的话;此时的小叮当,要么施展秘术元气大伤,要么就干脆已经魂飞魄散,肉身也化为灰烬,不会有半点存留。
哪怕她是灵魔异体。
无需叮当多做解释,十三郎很快相通其中原委。心里原本就存了愧疚的他,意识到因自己莽撞造成的这一切,再被小叮当班半嗲半萌半是恐惧的这么一闹,羞惭到无地自容。
失去一贯的从容,十三郎嘴里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魔域来的丫头,只能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叹息一声。
然后,再叹息一声。
再然后,又叹息了一声。
“哥哥只会叹气么?”
小叮当终于忍不住,气鼓鼓说道:“说两句安慰话总可以吧?人家是女孩子耶!”
“呃,那个…小叮当别害怕,下一次我小心些。”
“下次!”
小叮当一声尖叫,赶紧讨饶:“哥哥您放过我吧,叮当可受不了什么下一次。”
或许是对十三郎认错的态度比较满意,或许是觉得说了也白说,小叮当自己从恐慌中解脱出来,好奇地问:“哥哥你到底做了什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没什么,修炼一门神通而已。”十三郎巴不得她转移目标。
“什么神通?难道是那个吸灵法术?”小叮当锲而不舍。
“是啊是啊,就是那个东西。这不,吸了好多灵气。”十三郎赶紧就坡下驴,心里长出一口气。
“哇!哥哥太厉害了。”
她说的是实话,修为低如十三郎,施展神通竟然引发天变,已经不是厉害所能形容。
夸了十三郎一句,小叮当又一次泛起心思,追问道:“这门神通到底叫什么名字?吸灵决?能吸魔不?教给我行不行?”
“吸星**!”见她转眼间就恢复到无忧无虑的摸样,十三郎不禁有些感慨,没好气儿的说道。
“哇!这个名字好帅。”小叮当变成了小星星,表情极其夸张。
“那当然,丁春秋的神通,能不厉害吗!”
十三郎索性卖傻到底,顺口忽悠下去。说完他拿出一个袋子递到叮当手里,说道:“这是你的东西吧?点点数,看少了什么没有。”
“哥哥要赶我走吗?”小叮当面色大变,不肯去接。
“不是的,你现在能够动用法力,自然需要些东西防身。”
被她追讨了一夜未果,十三郎满以为此举会让叮当雀跃欢呼一番,没想到带来的却是这种后果。心头涌起无奈,不禁想起小蝶她们几个。
“女孩子,哪怕是魔域女子……也是这么神神叨叨啊!”
脑海中忽然闪出一片紫影,十三郎微微有些失神,心想:“大概只有她,才与其它女子不同。”
“是吗?那可太好了!”
小叮当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喜滋滋一把抢过袋子,也不查看就收入怀中,对十三郎的人品倒是很有信心。
手上一空,十三郎清醒过来,说道:“……那个叮当啊,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小叮当微怔,说道:“什么事?哥哥你怎么客气起来了,咱俩谁跟谁呀!”
十三郎微愕,说道:“呃……我从里面拿了一点魔晶。”
小叮当大奇,说道:“魔晶?哥哥要它有什么用?算了小意思,够不够,不够的话都拿给你。”
十三郎试探说道:“那倒不用,要不我用灵石和你换?”
小叮当大怒,说道:“哥哥你看不起我!”
十三郎赶紧说道:“没有没有,我是说,你在灵域,身上备点灵石有好处。”
“不用了!”
小叮当甩手说道:“反正我和哥哥在一起,要用再管你要就是。”
眼看十三郎还要再说,小叮当转过身去,说道:“哥哥你闭关好了没有?不用赶路吗?”
十三郎没了再没了说辞,只能带着她离开洞府,继续上路。
“哥哥,丁春秋是谁呀?”
“…是一个老怪物。”
“哦,那哥哥你说那个吸星**,我真不能学吗?”
“…不能。”
“喔…”
…
“哥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古剑门。”
“哦,哥哥咱们去古剑门做什么呀?”
“送东西。”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啊!好丑的蛤蟆!”
“呱呱,呱呱!”
“哎呀,它还生气了!别生气了蛤蟆,叮当和你一样丑。”
“呱……”
“哇,它居然吃毒虫!”
“呱呱,呱……”
“哥哥,咱们就是送这个…它叫什么名字?”
“胖胖。”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哥哥的神通名字好,宠兽名字更好。”
“……”
“哥哥,咱们送胖胖过去,有什么赏赐吗?”
“没有。”
“不会吧!那干嘛要送给人家,干脆把胖胖留下好不好,叮当觉得和它挺投缘。”
“……养不起。”
“呱呱,呱呱!”
“哥哥你看,你惹胖胖生气了!”
“……”
“胖胖很难养吗?它就专吃毒物?”
“嗯。”
“那容易啊!魔域哪里毒物最多了,哥哥只要去了魔域,就不用担心养不起了呀!”
“哦……”
“…胖胖,你想不想去魔域呀?你放心,只要你不吸收魔气,那里对你没什么影响的。反正吃东西又没关系,不会耽误修炼的喔。”
“呱呱,呱呱!”
“哥哥你看它答应了!”
“……”
“它真的答应了啊!”
“……”
“它真的……唉!可怜的胖胖!”
…
“哥哥,今天我来开辟洞府。”
“你的身体?”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看我教教你,洞府怎么弄才会住着舒服。”
“…只住一晚,没必要麻烦。”
“那不行!做人要开心,开心哪里来?就是从享受中来嘛!”
“…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叮当说的话,最有道理了。”
…
“哥哥,妖灵山脉好大啊!”
“嗯。”
“哥哥,妖灵山脉好多妖兽啊,就是实力不怎么样。”
“嗯…嗯?”
“怎么了哥哥?”
“魔域那边…魔兽很强吗?”
“嗯,我觉得比妖兽强。”
“为什么呢?”
“我看哥哥打得很轻松啊!”
“…我不一样,不好这么对比。”
“喔……嘻嘻,哥哥有点自恋!”…,
“……”
…
“哥哥,咱们走的方向对吗?”
“对。”
“不是吧!我觉得你在绕远路。”
“呃,顺道看两个人。”
“看人?什么人?”
“哥哥你怎么了?”
“哥哥你别吓我!哥哥……”顺着十三郎的目光看去,小叮当骤然失声。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焦土!
焦土之上,青烟尚在,灰烬犹存,生命的迹象也很足够。只不过,活着的生命,全部都是妖兽!
它们来此觅食!它们在争食!它们在争抢掩藏于草丛中的几具女尸。
焦土的中央,是一根高高直立的木杆,上面挂着一具残破的尸体。木杆之上,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
“十三爷,紫依,我去落灵城找你!”
那具尸体,是唯一一个还看得出形状的男人。
十三郎认识他,他不认识十三郎,他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阿牛。
尸体在空中摇摆,似乎在向远方的来客致意,又似乎在等待,等待着某件事情发生。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在山间回荡,一条疯狂的人影在山间狂奔,带着无尽的绝望与哀伤,奔向那片焦土。
奔向那个等待着的尸体!
…
赵四的庄园,也就是被他命名为卧龙庄园的地方,已成为一片焦土。
焦土中,几只夜狼无奈逡巡,试图寻找一些遗漏的残余。
焦土中,还有一个活人。手里拿着火把,嘴里喃喃自语着莫名音节,茫然的行走。
焦土中,夜狼都看到了那个活人,却没有一只敢于上前攻击。它们清晰的感受到,那个人身上,有着令它们都觉得畏惧的疯狂。
活人慢慢的走着,没有目的的走着,嘴里重复着一些单调的词汇。
“紫衣人……四爷……十三爷……”
焦土外,驶来一辆马车。
夜狼轰然而散,却被几道剑气凌空削成两半,在哀鸣中死去。
车上下来一位黄衣青年,身边跟着一条黄脸壮汉,稳步走到那个活人身前。
活人察觉到面前站着两个人,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呢喃般说道:“十三爷……四爷……”
黄衣青年静静地看着他,轻吁了一口气。身边的大汉有些失望,说道:“此人,怕是已经疯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有用。”黄衣青年淡淡的说。
…
第二十七章:新主!
坚实沉重的马车在庄园停留的时间不长,却吸引了无数警惕畏惧的目光。其中有妖兽,还有人。
赵四死,一窝蜂灭,卧龙山庄化为灰烬。这几条消息传出后,如同海底有火山喷发,在落灵城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奇怪的是,哪怕最最胆大妄为的盗匪,都不敢到山庄趁火打劫。非但如此,人们在不得不入山或者回城的时候,宁可绕路承担更多风险,也不愿从那片灰烬中经过。
没有人愿意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哪怕远远看一眼,都在心中后怕不已。
一时之间,山庄几乎成为死地,只有那些无知的妖兽才会光顾,搜寻一些残肢断体满足肠胃,进而悲嚎几声。
山庄因妖兽显得热闹,因无人显得孤寂冷清,带有一丝暴风雨前的平静。
随着马车的出现,平静被打破。
仅仅是护卫,就有六名二星战灵!这样的力量,足以将落灵城横扫!
人们远远地观看着、警惧着、猜测着,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显出无关,亦或是无辜。
粘附着无数道犹疑窥视的目光,马车缓慢坚决地进入落灵城,一路指向战盟分舵。
战盟分舵又名战灵阁,是落灵城核心,也是名义上的管理机构。
人多的地方,总会形成一种体系,一种制度;虽然它未必有效,未必能约束所有人,却也聊胜于无。受了委屈的时候,人们可以来此寻求帮助,虽不能解决全部问题,多少总是个宣泄,算是给那些无力保护自己的人一个小小安慰。
战灵阁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与聚贤楼不同的是,战灵阁永远干净整洁,铜漆大门气派且隆重;两只麒麟石兽虎踞两侧,身躯雄壮目光凛凛,显得法度森严。
大门长开,门前四名值守战灵负手而立,自有一股骄傲的气势。
马车行至门前,值守战灵的骄傲瞬间消失。
看到马车临近,直直行向大门的方向,两名值守连忙跑下来,不安地发出探询。
“敢问……”
“滚!”
嘭嘭两声闷响,他们的声音被闷在肚子里,身体倒飞而出,摔倒在地上,就此失去声息。动手的两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大门。
“你们想干什么……啊!”
两外两名值守也飞了出去,不同的是他们有所防备,及时发出惨呼,抑或是警讯。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远处窥视人群的一声惊呼。声音异常整齐,却又异常短促,仿佛被一记重锤砸在咽喉,不能吐出完整的音节。
“没必要这样,咱们不是为寻衅而来,让他们小心些。”车内有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不悦,却难掩一丝自得。
“少爷说的是。”另外一个恭顺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两名动手的战灵躬身施礼,脸上却没有什么内疚亏负的表情。随后,马车在其余几名战灵的带领下,竟然直直驶入战灵阁,速度都没有降下一分。
门前那道可算陡峭的台阶上,留下两条清晰的沟痕。仿佛它们不是坚硬的青石,而是用软泥朽木而建,没有半点阻碍。
马车就此消失在门内。战灵阁门前,值守换成了马车的护卫,原来的四名值守躺在周围,生死不知。
自始自终,车中人都没有露面。
远处,田七爷与另外两名壮汉目睹这一切,眼中露出惊惧。…,
“去三元阁。”
“通知虎嫂!”
“怕是……没有用啊!”
一边说着,几人急急转身而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
“厉风!你想做什么?”
战灵阁内,塔山望着从马车中走出的黄脸大汉,愤怒喝道:“你要叛盟!”
“这顶帽子太大!我可受不起。”
厉风阴阴一笑,抬手甩出一道乌光直奔塔山而去,说道:“舵令在此,塔山兄,交接吧?”
“你……”
塔山一愣,伸手接过令牌,扫视了一眼,心头猛然一沉。
“怎么样?塔山兄不会认为,这令牌是假的吧?”
脸上带着玩味与戏谑,李峰峰的目光从塔山身后人群扫过,嘲讽道:“伪造令牌是大罪,塔山兄可要看仔细了。厉某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人群的目光愤怒,更多的却是畏惧与无奈。厉风看在眼里,心头平添几分舒畅,身姿愈发挺拔高峭。
“令牌没错。”
强压下心头之火,塔山说道:“你为什么要打伤盟内兄弟!”
“打伤盟内兄弟?此话从何说起?”
厉风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塔山兄法体双修,有神念可以调用。不过众目睽睽,你可不能随意诬赖于我。”
望着即将爆发的塔山,厉风洒然说道:“不要生气,你看到我动手了吗?没有吧!”
“好!好!你说的好!”
塔山怒极反笑,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去那两个动手之人诛杀,回头再来和你理论!”
“慢!”
厉风伸手虚拦,说道:“理论与否先不谈,舵令你已经接下,就该先把交接的事情办好。至于落灵城分舵的事情,厉某自会处置妥当,不劳塔山兄操心。”
随着厉风的话,其它四名护卫身形展动,构成一个弧形,隐隐将塔山围在其中。塔山身后,诸多战灵面色愤然,亦纷纷走到他身边,与那四人形成对峙。
“放肆!”
眼前这一幕,令厉风感到羞臊且愤怒,脸上泛起潮红。
“尔等都是战盟属下,本舵主没有下令,哪个敢动!”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塔山,冷冷说道:“塔山,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场中局势一触即发,四名护卫冷冷望着塔山等人,眼中露出嘲讽,还有一丝暴虐与渴望。反之塔山身边的人虽看去群情激昂,实则心存疑虑,目光不时瞥向那辆没有声息的马车,隐有惧意。
谁都不是傻子,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情的焦点并不在厉风身上,而是他身后的人。二星战灵仅仅是护卫,车中人的身份可想而知。这些人在战盟供职,并不是塔山的私人财产,眼下弄不好就是生死之局,怎么可能不害怕。
退一步说,塔山从接了那枚令牌开始,实际上就已经不再是舵主身份。众人为了以往的同袍情意,助助声势还可以,真要是动起手,结果恐难预料。
塔山对此心知肚明,望着厉风冰冷得意的面孔,心头涌起厌憎,更有深深地无奈。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战盟更换舵主,自己竟然没有事先得到通知。但正如厉风所说,接令免职,本就是战盟的铁律;如果他一味抗争,反倒成了不遵上谕。
从这个角度讲,厉风甚至可以说是好意,提醒他莫要轻举妄动。
“厉风,你我素有旧怨,怎么算计我都不稀奇。不过你带着外人闯入战盟分舵,还打伤盟内弟兄,这件事情不给一个交代,你苦心谋求的这一切,怕是坐不稳。”…,
“是吗?”
厉风一笑,说道:“塔山兄误会了,厉谋受令任职,何来私怨之说?”
“至于外人……”
回头看了看马车,厉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说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当会妥善处理且向上峰回报。塔山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这话听起来很有讥讽的味道,却也合情合理。严格来说,不管厉风怎么处理,都轮不到塔山操心。他最多只能将此事向上面禀明,至于战盟会否处置厉风、如何处置,都不在其权限之内。
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实力去管!
不说那辆不知深浅的马车,单单是厉风与那六名战灵,其战力绝非塔山这些人可以比。真要是打起来,除了集体战死,不定还要被安上抗令判盟的罪名,再也难以翻身。
“罢了,眼下只能隐忍一时,待我查明事情原委再说。”
挥手让身后诸人退下,塔山从腰间摘下自己那枚象征舵主的令牌,与厉风的令牌一起扔到地上,说道:“厉风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不管是什么人,现在你是战盟舵主!”
“我知道。”
厉风没有介意塔山的无礼,心头还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塔山兄,不是厉某不讲情义,在下初掌分舵,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塔山兄请自便,在下……本舵主就不远送了。”
好歹曾是战盟舵主,塔山同时还是古剑门弟子;最重要的是,塔山那个死鬼师傅很有些难缠;宗鸣或许不在乎,厉风却不能不替自己多考虑考虑。他深知自己只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马前卒,因此宗鸣虽然早有叮嘱,但如果能和平接手,对他是最理想不过的选择。
场中的气氛为之一松,塔山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后的人同时舒缓下来。心中涌起悲凉,他冷声说道:“那四个受伤的人,我要带走。”
厉风一笑,挥手道:“塔山兄对下属的情谊让人感动,请便。”
不愿再看他,塔山大袖一甩,径直朝大门走去。未行几步,忽闻身后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塔山道友,吾之三弟被人谋害,不知道友可曾查明,凶徒是哪个?”
舵主变成道友,其中蕴含着不少意味。塔山听得出此人话语中的嘲讽,沉声道:“你是谁?你三弟又是谁?”
淡漠的声音道:“在下宗鸣,在下的三弟……就是赵四爷。”
塔山心中剧震,他听过宗鸣的名字,知道他是一窝蜂的后台,然而他却不知道,赵四竟然是宗鸣的亲弟弟!
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苦笑,塔山平静地说:“一窝蜂的仇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下没本事去查谁下的手,也没有那个义务。”
想了想,他又说道:“在下只是战盟舵主,可不是什么督查捕快,如今更是无官一身轻。如果你认为战盟舵主应该负责,不妨让厉舵主去查。”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我会的。”在其身后,宗鸣冷漠的声音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