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战后楼兰,满目疮痍,然其透露出来的气息却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远观近望,到处可见忙碌的身影,侧耳聆听,呼唤常见,声音里透出的喜悦那般浓郁,任谁都无法掩盖。
玄武湖畔,少女追逐欢声笑语不断,偶尔伴随几声犬吠,身处其中,恐会觉得这是富贵人家踏青郊游,哪会想到此处刚刚经历此界最疯狂的战火。
“真像是一场梦。”
笑闹一会儿,十三郎独自离开人群,缓步走向岸边独自远眺的那个老人,有些打趣地声音道。
“怎么,还想不开?”
“嗯?谁?呃......当然不是。”
被人走到身边犹自不察,对血魂这样的人而言可谓荒唐,凛然中转过头发现是十三郎,才又放松下来,抱以苦笑。
“阶下囚,哪有资格想不开。”
“别这么说。我倒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星空遨游,仙道有期,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一下子都满足了。”
“呵呵,也是啊......”
因为几大真仙携宠而来,楼兰之战突兀终结,笑傲此界无数年的血魂成了俘虏,几大女仙看中他的道谕令神通接近法则,宣告带其在身边,离开这个世界。
无力拒绝,加上这本就是其长久期望的事情,别的不说,修行上破境希望大增是肯定的,当然他的身份角色发生剧变,说俘虏有点俗气,称为家仆更合适。
从堪比一界天道之大能变成老仆,血魂很不适应这种巨大转变,好在三女对楼兰“引轮回”之事有些兴趣。会在楼兰停留几天,血魂因此得到几天时间,正在努力适应新角色。
与血魂同样命运的还有天道,此时的他就在玄武湖中央,服用过女子赐下的仙丹后慢慢修养;按照当中彩虹女所讲,天道毕竟是天道。有着人族永远无法媲美的天赋,既然他梦想自由,便也跟着一块儿走,了偿心愿。
这当然是客气话,当真比较的话,天道在那一家子里的地位还不如血魂。
不管怎么说,楼兰之战就这样结束了,真的像一场梦。
“以前总觉得,天下虽大。老夫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甚有藐视仙班之心,暗想着只要能找到机会突破仙境,照样可以成为唯一,没曾想仙人......居然强到这种地步。”
不知不觉道出心事,血魂忽然发现,整个世界,自己居然只有和这个年轻人能谈上几句话。称得上举世无亲。
“也不是了。我问过她们,普通仙境比你强不了多少。”
“所以才令老夫......让我觉得奇怪。”
说着说着。血魂有些神秘问道:“你体内藏有仙人气息,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如今听说......看样子......那人是她们的夫君?”
“是的,怎么?”
“为什么那么弱呢?”
“弱?”十三郎越发不解。
“是啊,与她们几个完全不同级。”看神情,血魂明显有些不甘心。低低声音说道:“仙人难道不讲个男女般配?一个那么弱的仙人娶这么多强大仙女为妻,不般配啊!对了,你说他是跑出去找媳妇,会不会是因为不堪忍受......”
十三郎听不下去了,笑骂道:“去你个老货!乱嚼舌头。不怕被镇压万世不得翻身!”
血魂神色讪讪道:“我就是不明白......”
“得了得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懒得和这个好奇老鬼解释,十三郎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不死和你到底啥关系?”
“呃......这个......”
似有难言之隐,血魂支支吾吾说道:“问这个做什么呢?”
“想问,不行?”
“天道也是知道的,你可以问他。”
“我还就问你了,不行?”十三郎心想你个老鬼怎么回事,难不成当年与古帝争风吃醋,暗恋什么的,见鬼了么不是。
“不是不行......不死她其实是......”
憋了好一会儿,血魂咬牙说道:“是我未过门儿的儿媳。”
“啥?!”
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十三郎满脸黑线。
“你有儿子?”
“废话!”
“亲的?”
“.......”血魂怒目而视。暗想你小子变着法的骂我戴绿帽,岂有此理。
十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那个,他们呢?”
“谁?”
“老婆孩子呀?”
“唉......”血魂一声长叹,回答道:“当初,老夫醉心于道,忽略了他们母子......”
“没功夫听你缅怀过去。赶紧说,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是......”
十三郎长吁一口气,暗想那敢情好。
想说话的时候常常忍不住,血魂心有未尽之意,也不管十三郎爱不爱听,继续说道:“说起来,我那孩儿的死还与你有关。”
“啥?”十三郎楞住,随即冷笑:“别想栽赃,别想打敢情牌,我的名字不够大,而且不吃这个......”
他心里觉得血魂在变着法的要挟自己,从而让自己从旁为其说几句好话,今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是真的。”
血魂狠狠瞪了一眼远方,说道:“你的师父,金乌是元凶,若不然,老夫怎会将它大卸八块,镇压数万年。”
啊!
十三郎真正呆住,本已转身想走又停了步,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才问道:“不是因为三生六道?”
“杀子之仇为主,那些只是顺带。”
“......”
这种事情。血魂应该不会弄错, 十三郎又想了想,说道:“可我听说,师尊是因为有人偷了它的蛋......”
“这个......我那孩儿是有些孟浪,但不至于被烈阳烘干精元而死,况且老夫在其体内藏有神念。金乌明知其身份......”
“切!你儿子怎么了,你儿子就可以偷人家孩子?很了不起吗?”
这下可就是立场问题,十三郎毫不犹豫,冷笑予以驳斥。
“换成我,会让他死的更惨。”
“......”
血魂的儿子偷了金乌的蛋,金乌夫妇杀其复仇,于是惹来天大祸事,被大些八块,镇压数万年之久;这样算起来。不死当初与金乌有杀夫之仇,难怪她会在沧浪投以神魂。现如今,不死又和十三郎扯上关系,这算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边血魂小心翼翼说道:“因为被金乌虐杀而死,我那孩儿没能转世,但我听说,凡此界生灵。无论怎样都会留下痕迹,仍有法子唤醒其意。比如你那个用剑的老师。就是这样复活,所以老夫想问问,你在轮回中,有没有办法......”
“想救你儿子?”
“......嗯......”
“再说吧。我会留意。话说回来,你让不死虏我家人的账还没算。”
这样应着,十三郎赶紧掉头离开。暗自想最好别我找到你儿子的痕迹,否则,必定将其抹去更加彻底,干净,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苦还要计较......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教。”眼看十三郎要走,血魂在身后叫道。
“说。”
“古帝,为什么想成为轮回器灵?”
“他呀......梦想着落地能够生根。”
“落地生根......什么意思?”血魂一头雾水。
“他是太监,需舍弃全部修为才能恢复正常,除此......便只有主动与轮回融合,与沉沦中慢慢磨去功法痕迹,长出人根。”
听了这番话,血魂的表情要多奇怪便有奇怪,楞了好半响,爆笑当场。
“......哈......轮回真有这重功效?”
“将来看呗。”十三郎随口应着,身形渐渐消失。
****************
九宫之首为高塔,在古帝一战中被摧毁,真仙如城后很快被修复,那名彩虹一样的女子站在最高处远眺,视线仿佛能够穿越世界,衣袂飘飘有如欲仙。
这话有点不对,她本来就是真的神仙。
不知看向哪里,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十三郎蹬塔而上来到其身后。
“见过彩虹仙子。”
从女儿口中获知,这位看着像彩虹一样的女子真的叫彩虹,人如其名,名如其意,真真让人无话可说。
听到十三郎的声音,彩虹仙子并未回头,淡淡的声音问:“都安排好了?”
十三郎回答道:“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一时片刻难言妥当,是以......谈不上什么安排。”
“本尊在轮回中如何?”彩虹仙子又问道。
“还好......有古帝为助力,修复起来轻松不少。”
楼兰一战,十三郎本尊自始至终并未出现,出动的都是道影。其原因,首先轮回并未修复完毕,其次这是他最后一张牌,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动,而且......假如真的事不可为,十三郎或许真的会忍下去,以大忍之力留待将来。
“不用担心古帝。他想做器灵就让他做,这个世界被天道折腾的够惨,古帝修为不错,也算为这个世界出力,”
“是......”十三郎能说什么,只顾点头:“有仙子亲自施展禁法,应该无事。”
彩虹仙子听得笑了,微嘲但无恶意的语气说道:“看起来,你还是不怎么放心啊。”
“咳咳......”索性道出心中顾虑,十三郎说道:“主要是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抗时间。”
这番话引来仙子共鸣,微蹙峨眉言道:“你说的对,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抗时间......就连夫君也不能。”
听到这番话。十三郎楞了一下,犹豫问道:“仙子的意思是......”
彩虹仙子并不打算隐瞒,淡淡说道:“夫君遇到麻烦,命瞄瞄返家传讯,我们这次出来,是为了支援夫君而去。”
啊!
十三郎大吃一惊。暗想这这这......老乡那样的人遇到麻烦,会是怎样的麻烦?
想想又觉得自己无聊,宇宙之大,既然有强大仙人如老乡,当然会有与之匹敌、甚至比他更强大的存在,以他那种狂蛮霸道的风格,遇到麻烦有什么奇怪。
“你没留意到瞄瞄受了伤?”
“哦......那个......要紧吗?”问出马上觉得后悔,十三郎暗骂自己笨嘴拙舌,瞄瞄受伤他真没看出来。不过人家分明都全家出动,哪能不要紧。
果然,彩虹仙子微微皱眉,随即表情又变得和缓下来,傲然说道:“夫君坏了至高规则,要紧当然要紧,但要说真有多严重......纵有真圣亲自出手,想杀我的夫君。也不是那么容易。”
至高规则,真圣。后者暂为听过,十三郎深知前者多么可怕,比如他自己,轮回当中沉沦上千万次,方才摸索到一点点边际,距离破坏的程度.......想到这里。十三郎心里一跳。
“为何会坏了至高规则?”
“还不是因为你。”
预料之中的答复,彩虹仙子心胸虽大,仍禁不住有些埋怨的意思,轻轻言道:“当初夫君送星魂,本就有些不合规矩。又在你体内留下气意,虽压制了修为,仍免不了被真圣所察。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他不该送来一个魔头,在你身边死在轮回之中,三番五次下来,至高规则终于找到其真身,躲是躲不过了。”
“阿古王!”
十三郎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讷讷无言。
如今他才知道,送星魂这件事不被至高规则允许,至于其后怎样发生,显然已经超越他所能了解的层次。
“那个......”
想来想去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彩虹仙子安慰他,淡淡说道:“别想多了,夫君历来这样的性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假如事情从来,我想他非但不会退缩,反而会做的更过火。”
这话十三郎相信,他亲眼见过“老乡”的样子,知道他是那种:如有人警告说这条路不能走,其多半会一脚把发出警告的人踹开,阔步前行。
“真圣也好,至高规则也罢,力量其实也就那样,最麻烦的无非是时间......”
彩虹仙子像在自语,眉间偶有忧色闪过,随即又被骄傲所替。很明显,她对自己夫君的信心比十三郎更足,联想到此前那名翠衣少女的表现,越发凸显其强大。
“时间......”十三郎没顾上分辨,忙开口说道:“我有一道法术与时间有关......”
“定字决,我的夫君也会。”彩虹仙子接过去。
“......”
十三郎有些无语,暗想果然层次有别,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察觉到十三郎的沮丧,彩虹仙子安慰道:“别丧气,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修炼到这样程度,纵使夫君,当年也不敢说比你更强。”
十三郎越发无语。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十三郎很清楚自己得到多少奇遇,得到过多么强大的外力支撑,别的不谈,就说轮回之中修炼,天下哪个人能够复制?这样修炼才有今日成就,与老乡横向对比仍只能并驾齐驱,可知其当初多么......变态。
“唉!”
偷偷叹了口气,十三郎小心翼翼问道:“至高规则生效的方式是怎样的,阿古王死在这里,也能惹到它?”
“原本是不会的,可惜,阿古王的身份有些特别。”
“哦?”
“他是域外天魔,至高规则流放之所在,夫君将其送到人间,死于至高规则最易着眼的轮回界内。焉能不被发现。”
“域外天魔......那不是心魔界?”
修士一生修炼,一生都与心魔相伴、相斗,传言中,最厉害的心魔自成一界,天生能够通往各个界面......从彩虹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它们自己通行是一码事。被人送出来是另外一码事,尤其不能被其进入轮回,等若冒犯至高规则。
“没错,就是心魔界。”
“老乡怎会去了那里?”
“什么叫怎么会?你不是亲眼看到过?”彩虹仙子有些奇怪,微怒说道:“他去找媳妇,却把我们丢在家里不管。”
“找......”找媳妇,这事情十三郎知道,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老乡的媳妇居然是......居然是一个魔头。域外天魔!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他竟然杀上门去寻亲,这是......什么样的人呵!
心里非常非常想知道细节,然而知道彩虹仙子心情不妙,十三郎明智地选择回避这个话题,住口不言。
“你还不知道那里就是什么地方?”
“......”
十三郎无言可对,暗想那时的我只是一缕孤魂,又怎么会认识什么域外天魔界。
这样想着。十三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忙说道:“域外天魔界。我怎么会在那里?”
“你呀......你是不是要去真魔界?”
“嗯?”十三郎有些愣神,暗想这算什么,不回答就不回答,我又没本事强迫。
彩虹仙子自有用意,接下去说道:“等你到了真魔界,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自己找出原因。”
十三郎稍稍恍然,心内同时生出几许不安。
犹豫几次,他说道:“老乡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
本意只是客套,没想到彩虹仙子回应道:“有的。此次前来。我的本意就是带你一道。在与青姑娘的跨界意识沟通的时候,我得知你已入住轮回,既如此,必定与至高规则有所牵连,此行当有用武之地。”
听到这番话,十三郎内心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去帮老乡摆脱困境,按理说责无旁贷,然而......
看出其心事,彩虹仙子语气微转,说道:“如今有现成天道可用,加上这里是楼兰,风儿和芊芊已经在研判轮回规则,用不到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十三郎老脸微红,难以开口。
彩虹仙子有话说,瞥一眼十三郎,淡淡说道:“关于青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嗯?
十三郎又是一愣。
彩虹仙子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已全部知晓。”
啊!
十三郎大吃一惊,暗想不死当真了得,这么几天功夫,居然找到这么硬的后台。
果不其然,彩虹仙子神色坚定,接下去说道:“青姑娘人好,命不好;记住她终究是个女人,你既然......别辜负了她。”
能说什么呢,十三郎唯有暗自佩服,心想还是老乡厉害,自己果然无能。
这样想着的时候,彩虹仙子渐渐没了说话的兴致,淡淡说道:“夫君那边有事,我们姐妹不日将行,如今你也算......罢了罢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什么罢了罢了,十三郎很想知道,但不好追问,只得深施一礼问道:“确有一事想请教仙子。”
彩虹仙子稍感诧异,说道:“这么客气......看来是要紧事。”
“......那个......”
感觉难以开口,十三郎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如上刑场般开口。
“请仙子法眼,帮我看一下......我到底是人,还是......”
“还是什么......”
彩虹仙子着了眨眼眼睛,一时间,整片天空为之变色。
“害怕自己是天道化身?”
“嗯。”十三郎
“关于这个问题,夫君好像有所预料,让瞄瞄传了信儿给你......当然,如果你没闻起来,也就没有这回事。”
“呃......”十三郎精神一振。“他怎么说?”
“夫君说:灵逍遥,魔自在,是人是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做人、还是想成为天。另外他还说,回家的路就在脚下,它一直都在,等你有了本事,自己回去看。”
“......回家......”
默默念着这句话,十三郎仿佛变得痴了,很久都不能说话。
“路在脚下,它一直都在......”
***************
......
......
很明显,把这章作为终章更加合适些,然而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锻仙的故事在上一章就结束了,这章是后记,同时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该填的坑应该都填了,实在没填的,比如齐傲天的那档子事儿,古帝与不死之约,属于细枝末节,已无必要。
别的,真没什么了。
呃,关于新书......这两天好好想想。
再次感谢大家,祝所有人快乐,平安。
老枪!
......
......(未完待续。)
新书预告
新书将于3.14号正式发布,诚邀新老书友共聚,老枪。
序章与楔子:十三爷!
茫茫星空,存有奇异之所在。无数星辰以之为核,构筑一片星海漩涡,仿佛巨大的星盘横跨天际。星盘之上,三根长短不一的指针日夜旋转,周而复始,精准而冷漠。
上古传闻,星盘两针相遇则起星难,指向处,亿万生灵屠戮。如现三针重叠,诸神将陨,真仙可亡,是为灭世无量劫。
……
新纪九千七百九十六年,沧浪星迎来仙域令,内容仅为极少数人知晓。
其后,一宫一殿两盟传谕天下,寻找一切可将灵、魔之气融于一体之物……
或者人……
因为这道谕令,那些位于灵魔两域之间的遗弃之地,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
时光荏苒,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
……
又是一轮朝阳起。
遥望着东方天际片片吐白,范大微微眯着眼,满足的叹息一声。
身为一窝蜂之中年龄最长者,范大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厮杀多年,双手不知沾染多少血腥,还能安享晚年静静地度过余生。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不做更多渴求了。
他的身体依然康健,实力更是稳居二星战灵之上,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当年的雄心却已不在。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冠以大爷的名号,是因为一窝蜂是经他手所创。如今的一窝蜂,已经归拢于赵四之手,再不复当年情形。
范大对这些不在乎,如今的他有家有业,不愿再过刀头舔血的生活。岁月的消磨,让他早已熄了由武入圣的轻狂念头。无需时刻警惕周围的敌意,不会再从噩梦中惊醒,就此安居余年享受怡儿弄孙之乐,足以对得起一生之打拼。
只要天气允许,范大都会于凌晨登上贯日峰,静静地、贪婪地注视着那轮冉冉升起的红轮。在他看来,那才是世间最最伟大浩瀚的神迹,非一切仙家道法所能比。它还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之辉,是世间万物得以存活繁衍之根本,也是唯一能够激活梦想的地方。
每一次遥望朝阳,沐浴着那种普照万物、驱赶一切阴冷的生命光辉的时候,范大总会觉得,自己仿佛从中吸收到了什么,身体里的阴寒消弭一空,精神变得格外健旺。他觉得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说不定可以如那些仙人一样,拥有近乎无尽的寿元。
范大已经老了,可他不想死。他不能如仙人那样休习道法延续生命,唯有以这样的方式寻求长生之道;或者说,寻求一些渺渺慰藉。
即将踏上贯日峰之顶,范大的心情微有激荡。他已经等不及要坐上那块被他摩得光洁的青石,等不及要再沐浴一次昊天之辉。对如今的他来说,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值得他静静感受,静静体味。
急切间,范大深深呼吸一口山顶特有的清新气息,转过那块熟悉之极的巨石,忽见一道闪电,直奔面门而来。
乾坤朗朗,自然不会有闪电。那是一道剑光,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裹着刺骨寒意与杀气的剑光。
全身瞬间如坠冰窟,范大双眼为剑光所夺,几乎分辨不出那是剑光还是闪电。他的思维仿佛停顿了一下,只能凭着本能狂吼出拳,迎向那道夺命之剑。
他的战斗意识仍在,身体的修炼更是从未放下,只要眼前之人不是仙人,只要他的实力不超过自己,范大有把握挡住这一剑。瞬间的恍惚之后,范大的神智恢复清明,心里涌起久违的战意与豪气,狞笑起来。…,
“实力如果超过我,何须用这种偷袭手段!这个皮肤黝黑相貌普通的青年,可能是自己多年杀戮余下的某个余孽,梦想称我不妨一击致命。只可惜他不知道,大爷曾经得到仙家恩赐,手上带的拳套乃是灵器,哪里是寻常武器可以击破。”
类似的事情,范大不是头一回碰到。不得不说,眼前这名青年选择的时机最好,给他的威胁也最大。然而不出意料的话,他依旧逃不过功败垂成,最终被自己虐杀的下场。
带着羞怒与决然,范大爆吼挥拳。他觉得这名青年太过可恶,竟然在自己心性最为宁静平和的时候行此无益之事,生生打断了自己的“修行”。
“不管你是谁,老夫都会让你后悔!不仅后悔行刺,还要后悔为什么当年不死掉!”
拳头与剑光交错到一处,发出一声脆响。
“嗯?声音怎么不对!”
拳头击中人体,声音应该比较沉闷,有一种让人心醉的充实感。范大听到这声明显与记忆不符的脆响,不觉疑惑的抬头。
灵魂之中,一股剧痛随之传来。长剑轻易穿透了他的赖以凭持的拳套,连其右手一起钉入眉心。长剑末端,那名皮肤黝黑相貌普通的青年唇角泛出血迹,身形却稳凝如山,迎着范大疑惑的目光冷冷开口。
“十三爷说过,除恶务尽!你死之后,我会杀掉你的手下,你的家人,拿走你的一切,烧掉你的庄园。”
范大木然的望着青年,眼神渐渐暗淡,生机不可阻挡的从快速消散。脑海中传来青年冰冷无情的宣誓,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渐渐软倒,灵魂仿佛飘飞起来,完全不受掌控。眼前的世界已经模糊,范大带着不甘与绝望,努力将目光转向东方的天空。
如血的红霞已经升起,以极快的速度推动黑暗远离。当第一缕朝霞即将触及范大身体的时候,青年错身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你不配!”
冷漠的声音冷漠的脸,青年静静地站在范大身前,遮住朝辉,也遮住了范大爷渴望的温暖。
浓重的阴霾始终笼罩着范大,周围却被万道霞光所包裹。范大以目光挣扎着,渴望着,哀求着,看去就像一只想要爬出阴沟的蚂虫,却始终不能如愿以偿。
青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范大,直到他死去。
无声无息间,范大胸前的灵符,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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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亡命飞逃,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最狡猾的手段,最狼狈的姿态奔逃。
一次极为普通的狩猎,竟演变成绝望的逃生之旅,李三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好几年了,李三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如此努力过。自从赵四加入到一窝蜂的队伍里,他就再没有过如此仓惶的时候。整个落灵城,从没有人敢和一窝蜂作对,哪怕是战盟分舵之主塔山,也只能对他们冷眼旁观,不愿轻易招惹。
安逸的日子久了,李三很享受这种拥有威势的感觉。然而静极思动,他偶尔也会想念从前,想念那种亡命搏杀,时刻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岁月。
纯粹是酒后冲动所致,李三召集起一帮手下,带着酒意入山狩猎。他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不过是想缅怀一下旧日时光,图个乐子罢了。
现在的他,已经用不着再把目光投向那些穷苦的山民,也不在乎他们那点可怜的收获与珍藏。进山只是想戏弄一下那些常年与低阶妖兽为伍的猎人,如果有可能,再亵玩一两个山里的村姑,即为不虚此行。…,
那些村姑并不美丽,却拥有城中女子所没有清纯与活力,虽然酸涩,仍不失为一种调剂。
这样的要求高吗?一点都不!对如今的李三爷来说,简直太正常不过。
没想到的是,合意的村姑没有找到,却碰到一位真正的仙女!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在看到那条身影的时候,李三几乎认为自己在做梦。
一身素白劲装,披着一条酱紫大氅,额头一条红丝带将秀发缠起,如墨瀑披在肩头。头发并不长,只能刚刚覆及肩头,却尤其显得英姿飒爽。行走之间,她仿佛漂浮在水面上一朵紫莲,在山间盛开的野花掩映下飘渺欲仙,令人的灵魂都为之迷醉。
至于她的脸,李三根本没看清。他只记得三点,那女子极美、极冷,也极其随意。
之所以会如此,一方面是因为那女子身上似有层膜光笼罩,视线所及仿佛产生某种飘移扭曲,无法看清其真容。此外还有一条,是因为女子所说的话。
她径直走向李三众人,说了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李三,我来杀你。”
从那时候开始,李三就一直在逃。
他不得不逃,女子用她不及李三一半宽大的手掌,随手一拳就将蛮子的拳头打爆,一起碎掉的还有他的头颅。仿佛那不是一个能生裂虎豹的壮汉,而是一层纸,一片柴,一颗腐烂老迈即将入土的朽木,不堪一击。
这是什么实力?三星战灵?为什么她的额头没有星纹?呃对了,她头上缠着一条丝带,应该是把星纹遮掩住了。
可她是谁?为什么会有三星战灵要杀我?要知道,就算战盟分舵舵主塔山也没有达到三星战灵,落灵城中怎么会有这样的高人,身为地头蛇的李三竟然毫无所知呢?
最最可怕的是,女子在击杀蛮子的时候,李三心神骤醒之下,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就是那一眼,让他连最后的勇气都为之丧失,全部念头只剩下一个:逃!
女子无疑是极美的,比李三想象的还美。不仅美,还带着一股英气,是在女子身上难以看到的英豪之气。
这种气质李三也有,或者说,他自认为拥有。
堂堂一窝蜂的三当家,怎么会没有英豪之气,那不是笑话吗!
然而与女子那种气质相比,李三骤然发现,原来自己连只草鸡都算不上。那种宁静中带着冷漠的气势,竟让他产生山岳挤压的感觉。仿佛神祗俯视蝼蚁,让李三瞬间肝胆俱裂,只能亡命奔逃。
这种气质他曾经见过,在那些仙人身上。
不是如塔山那样的半吊子修真者,而是真正的仙人,是那种举手投足皆可杀人,轻轻一瞥即可夺人心神的真正仙人。
面对如此人物,李三焉能不逃!
亡命奔逃,却无处可逃。
李三逃跑的方向,是一窝蜂主脑赵四的庄园。他知道,如果这女子下决心要杀他,城里并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唯一有希望让他留下性命的,就是赵四的庄园。虽然赵四如今不在,虽然距离更远,李三却别无选择。他只能寄望于自己的双腿能够更快一些,手下们能够多拖延片刻,让自己得以逃出生天。
很快,李三就陷入绝望之中。
十几名星级战灵,被女子一个接一个击杀,没有人能够对抗哪怕一拳。女子不紧不慢的追击着,杀戮着,仿佛收割的不是一条条生命,而是一只只蟑螂臭虫,冷漠而精准。…,
身后,惨嚎的声音已经不再传来,手下们已经死光,李三也变得越发惊慌。相比于死亡的恐惧,他更害怕等待死亡的滋味。他了解那种滋味,还曾经无数次看到并欣赏别人是如何在那种恐惧下崩溃。
如今,轮到他来体验。
不用回头李三也知道,那名女子正用哪种仿佛飘动的方式渐渐追及,用哪种冷漠没有丝毫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如芒刺在背,令他冰寒彻骨。
“除恶务尽,杀了你之后,我会杀光你的手下,屠灭你家人,拿走你的一切。”
女子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让李三心颤的英气。此时的他,却无法体会那种英气带来的震撼与美感,只余下浓浓的惊恐。
前方的道路还很远,李三眼中泛起绝望,索性放弃逃走的奢望,霍然转身。
“你是谁!”
李三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杀自己,他明白那没有意义。自己杀的人太多,仇家也太多,无非是哪一个与眼前之人有些关联,这才招致眼前之祸。与其知道自己曾经错杀过某个不该杀的人进而生出悔意,还不如知道对方的名讳。
“自己是死定了,杀自己的人也必须要死。不然的话,自己的家人都要死光!”李三心里这般想着,竟然有了些许对抗的勇气,气势都为之一振。
女子没有因为他的改变而改变,如一朵紫云徐徐飘来,目光淡漠,不起一丝涟漪。
“彼之道,施彼身。体验过给予别人的感受,你可以死了。”
一只拳头在李三的眼前放大,顾不得琢磨女子的话是何含义,李三狂吼一声,挥刀猛剁。
爆响之后,李三身形飞起,落地,就此身亡。
他那把来之不易的灵器,刀锋竟然被砸得卷了口,深深嵌入自己的额头。
随着李三的死亡,胸前那枚灵符随之碎裂,女子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皱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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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内,密室中,牙床上。
包二爷雄壮的身躯布满汗水,鼻息粗重如耕田老牛。坚固而富有弹性的床榻发出不堪负荷的呻吟,那具修长软白的**扭动如同浪涛中的小舟,仿佛要被拆成碎片。
望着身下女子凄婉哀绝的面容,包二爷心里欲火更甚。锃亮的光头上,颗颗汗珠顺着扭曲的脸颊滑落,在血气翻涌的面色映衬下,散发着一股妖异的殷红。
恍惚之中,包儿爷觉得自己仿佛在进行一场血腥搏杀,耳边即将传来刀锋入骨的闷声,欣赏着对手恐惧绝望的表情,体味着他们给自己带来的愉悦及舒爽。
“不一样的对手,一样的快感!”
心里如此想着,包二爷精神越发亢奋起来,口中连连低吼,将那具躯体上最后的衣物撕扯下来,捂在鼻子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二爷喜欢这种味道!”
身下女子紧闭双眼,双手被缚在床头,嘴里不时发出依依呀呀的闷哼与哀呼。她的身躯不算绝美却格外柔嫩,凄惶的脸上散布着青紫,眼角耳际尚有微湿的血迹。随着头颅不断甩动,两根羊角辫在空中飞舞,为其平添几分稚嫩。仿佛两杆象征胜利的旗帜,呼唤着包二爷去征服。
“呵呵,哑巴?二爷记得曾经玩过一个,可没你这么好!”
伸舌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包二爷将女子双脚抗上肩头,蹲身坐马,准备直捣黄龙。
“别说,还真有点像,莫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长大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几张惊恐哀求的面孔在眼前摇晃,其中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朦朦胧胧看不出其眉目如何。
可惜画面太过模糊,任凭包二爷如何努力,都不能让她清晰起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孩也有一对羊角辫,同样细嫩软滑的肌肤,表情却更加木讷呆板。仿佛一具有空躯壳的行尸走肉,尽管饱受摧残,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
“还是你好,嘿嘿!”
几经尝试都没有结果,包二爷放弃了翻查记忆的念头。他杀的人太多,奸杀的女子也太多,谁知道当年是哪个当年,又怎么记得起那个女孩有没有死。
管她是谁不是谁,现在都不过是自己的掌心玩物,何必去费那个脑筋。
感受着体内越来越强的冲动,包二爷收拢心思,将全部精神集中到身体的某处。他半蹲着身躯,奇长的双手撑住床沿,如野兽般嘶吼一声...
狂龙即将冲出,他已经无视周围的一切,完全忘我的投入到这场会给他带来无穷欢悦的战场上。
“伺候得二爷高兴...说不定...二爷把你收起来,不用再做...嗷!”
随着一声兴奋的狂吼,包二爷的身体如开弦之弓,准备释放怒潮,收取自己的又一枚战果。
骤变忽起!
搭在包二爷头颈两侧的双腿忽然动了,左脚前伸勾住他的后脑下压,右脚五趾并拢如刀,屈膝踢弹而出。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腿影,如拉开的强弓回射,直击包二爷咽喉。
“咔吧!”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抑沉闷而又痛苦到极致的低吼。包二爷粗壮的脖颈上出现一个凹坑,仿佛一张裂开的大嘴,肆意狂笑。
他的双眼骤然瞪圆,充满着不可思议的错愕与惊恐。多年的战斗本能促使他做出反应,两只蒲扇般的巨掌抬起,以破空之势朝那两根犹自在空中摇摆的羊角辫下方拍击。
然而他马上后了悔,此时包二爷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脚踏实地,而是上半身前倾,没有任何着力之处。况且女子的左腿死死勾住了他的头颅,身体自然而然会朝下伏倒。这样的情形下,他那势若奔雷的双掌,除了再床沿上打出类似**撞击的声音外,没有任何用场。
女子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来,带着令人心寒的阴狠与怨毒,死死盯住包二爷的双眼。她那纤细瘦弱的手掌奇异地一扭一翻再一拧,很轻松地从绳索中抽出,随即如同毒蛇吐信,直接插入包二爷眼眶,再狠狠一扣。
“啊!”
喉结已经破碎的包二爷,硬是从灵魂中迸发一声惨嚎,饱含着痛苦与哀怜,还有深深地绝望。
“我要死了!我竟然要死了?我怎么会死!我是二星战灵,怎么会死在一个尚未入星的女子手中?”
“她是谁?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她和我有仇?难道她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失去双眼的包二爷,此时的神智反倒格外清晰。脑海中,那副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那个同样扎着羊角辫的女孩也渐渐与眼前女子重叠,最终成为一体。
“三年前我发誓,不杀掉你,我就绝不能死,也不再开口说话。”
被包二爷认为是哑巴的女子开了口,其声音略有晦涩嘶哑,阴冷中带着坚定。数年不说话,她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就像要适应怨仇消解的新生一样。…,
屈膝将包二爷沉重的身躯顶开,女子徐徐从床上站起,任凭自己的身躯裸露在空气中。置身体上的狼藉与伤痛于不顾,她用那种阴寒狠毒的目光凝视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包二,仿佛要将眼前的每分每秒牢牢记下,刻印在脑海中。
包二爷嗬嗬急喘,努力想要吸入更多新鲜的空气,却徒劳无功。他的双手无力地在咽喉上抓挠,仿佛要将破损的喉结重新接上;两只空洞的眼眶里,鲜血混合脑浆汩汩溜走,带走了他的力量,他的决心,还有生机。
“是谁...是谁派你...”
虽说是在最难以防范的时候遇袭,包二爷心里却很清楚,女子本身的实力同样非同小可。以他的肉身强度,普通武者绝难伤害其分毫。这名女子能够从一名普通的山民之女修行到如此程度,肯定是受人特训,甚至指派而来。
包二爷的仇人很多,有胆量和能力杀他的却没有几个,相比于眼前这名女子,他更关心的是那个幕后之人。
女子寒声道:“想让你的主子替你报仇?别做指望了。十三爷告诉我,除恶务尽!你死之后,我会拿走你的一切,再去杀掉你的手下,你的家人,放火烧掉这所院子。就算你的主子是仙家之人,也休想找到一丝痕迹。”
“一窝蜂横行落灵城,实际不过是仙家养得一条狗,真以为那些仙人会在意你们的生死?愿意做狗的人多的是,死一条换一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指望仙人替你报仇,真是做梦!”
听到十三爷这个让人心寒的名字,包二爷的心沉到谷底。没有理会女子的嘲讽之意,嘶声道:“十三爷...到底是谁?”
女子望着犹自在血泊中挣扎的包二,脸上再次泛起怨毒,抬腿重重踏在他的胯间。沉闷的碎裂声中,包二爷身体骤然一弓,又突然伸直,随后抽搐了两下,就此不动。
“十三爷就是十三爷,连我都不知道十三爷是谁,你又何须知晓。”
积怨多年,一朝得雪之下,女子不禁有些失神。自语了几句后轻轻摇摇头,转身收拾起破损的衣物,准备离去。
在她身后,随着包二爷咽下最后一口气,其胸口悬挂的一片灵符,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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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会开光的少年
正是春花烂漫时。
轻柔的风带着缕缕的香,不时拂动遮掩阳光的珠帘,如顽童般探个头。待人们感受到那种温柔伸手去捉,又瞬忽消失,只余下渺渺余香由人回味,昭显自己的足迹。
这样的环境很适合谈生意,心头没有浮躁,也不会觉得压抑。与外面那个充满凶险的世界相比,三元阁仿佛宁静的港湾,只是待在里面都觉得身心清朗,交易自然更容易达成。
几名导购侍女抓紧时机,向身边的主顾兜售武器,声音或有蛊惑,却绝不催促,即使遇到麻烦甚至刁难,也能保持平和。不是那种虚伪的商家脸谱,而是一种透着满足的祥和与宁静之感。
她们都是普通人,不是战灵,甚至连战士都不算,对武器自然谈不上精通。然而言语之间,顾客们却发现,她们对很多武器乃至灵器分析得头头是道,针对不同层次的战士或者战灵,往往会提出一些让人心有所悟的建议。一些人还发现,按照这些女孩的建议,自己的实际战力甚至可以提高一筹。
有了这些因素,三元阁的生意想差也难。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位好掌柜,好到让人无法拒绝的掌柜。
…
三元阁的生意好,少年掌柜却很悠闲,手捧书卷细细阅读,会心处展颜微笑,愁闷时眉头轻蹙,宛然一副宁家小女摸样。周围常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多数是那些小侍女的秋波,少年浑然无觉,自顾沉浸在书海之中。
“十三少爷,田七爷要开光。”
一名十五六岁的侍女领着一名壮汉来到沉案前,打断了少年安宁。壮汉身高超过两米,眉心处有一颗醒目的星纹,强壮到令人发指的上半身仅着一件兽皮软件,露出肌肉虬结的臂膀。如一堵墙竖在案前,带来一股凝重的阴影。
壮汉将手里那把几乎与少女等高的巨大钩刃放到案上,精光四射的双眼中竟然带着一股近似谄媚的笑容,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而是可掌控其生死的大拿。
“又来了啊!”
少年随手放下书卷,朝壮汉微笑道:“上次和你说过,不要把飞剑看得太神奇。怎么样,那东西好用不?”
壮汉的脸色有些发红,微微躬身说道:“十三少爷说得太对了,是俺自己不长脑子,总以为仙家之物肯定比咱们的好,哪成想......”
少年伸手摸摸鼻子,带点无奈说道:“是不是断了?”
十三少爷的鼻子很有特点,高而且挺。或许是因为他的面容太过清秀的缘故,这样的鼻子竖在脸上,竟然生出一股陡峭孤傲的肃杀之感。
也就是因为这个鼻子,少年才不至于被人认为是女扮男装。大概是担心被人误会,少年时常都会摸一摸鼻子,以此提醒别人,他是堂堂男儿之身,莫要心生邪念。久而久之,这个动作就成了习惯和标志,十三少爷独有的标志。
壮汉神情尴尬,忸怩不安地搓着蒲扇般的大手,支支吾吾说道:“断倒是没断,不过也快了,谁知道它那么不抗力......”
“以你的力量和身体,配合好点的灵具,已经足以面对二级妖兽。反过来说,给你再好的灵器,你也对付不了三级妖兽。换而言之就是,你只能杀鸡,用菜刀和用牛刀是一码事。”
少年伸手从桌上拿起那把钩刃,仿佛拿一根豆芽菜般轻松随意,嘴里说道:“飞剑当然好,可是它必须以灵力驱动才算真的好。拿在战灵手里,它就是一把锋利一些武器罢了。以你的力量加上妖兽对冲的撞击力,时间一长,不断才叫奇怪。”…,
“是是是,这次俺听您的,用大号家伙!”
田七苦着脸讨饶,心里还在为那把飞剑痛惜。以他的能力,购买那把飞剑几乎耗尽了全部身家,弄成现在这样,真真是后悔不迭,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
“亏了不少吧?”
少年将右手的拳套摘下,手掌在钩刃上轻轻一抹。只见一道淡淡的波纹滑过,整个刃面光华大放,传出一声愉悦的轻鸣,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
田七激动得两眼放光,恨不得马上拿它去试手。他不是头回看到少年为武器开光,然而此次的感受却格外不同。想着自己贪慕虚荣不听十三少爷的建议,非得买一把飞剑显摆,心里的悔意更浓。
“不算多,不算多......这回有了好家伙,咱很快就能赚回来。”
小侍女在一旁吃吃直笑,明显是在嘲弄他口是心非。她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如水的眼眸仿佛粘在少年的脸上,怎么都挪不开分毫。
耀眼的光华一闪而逝,钩刃很快恢复原来的摸样,只有仔细察看,才发现它与之前相比,似乎变得更加明厉,有一股轻盈之感。
“你应该走劈砍路线,这把吴钩就很适合,如果有能力单手使用的话,不妨考虑配置一面盾牌。我估计,只要不是碰到那种速度奇快的妖兽,你应该能对付二级中品妖兽。”
少年做完这一切,戴上拳套,将他那只珍贵之极的手掌包得严严实实。叮嘱了田七两句,又开口说道:“那把飞剑还在吗?”
“在,可是都裂了,俺把它扔在家里。。。”田七珍而重之的捧起钩刃,随口回答道。
“带来吧,只要形状还完整,拿它抵过三次开光费用好了。”少年重新拿起桌上的卷书,淡淡说道。
“开个屁的光,招摇撞骗!”
没等狂喜的田七道谢,忽听一道阴戾愤怒的声音响起,几名大汉随声而至,闯进三元阁,径直奔向少年而来。
当先一人脸上带着一条数寸长的刀疤,血肉翻卷尚未采取任何治疗。饿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掌柜,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
其它几人情形也不好,人人带伤且衣衫破烂不堪,沾满灰尘泥土。他们似乎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一个个咬牙切齿,浑身煞气外溢,猛恶中透着狰狞。
“咣当”一阵乱响,几把或有裂纹,或灵光暗淡,又或干脆断成两截的武器被扔在地上。疤面汉子抬手指着少年掌柜,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成果。
“欺负我们是外来人?还是说你本来就是骗子!”
疤面汉子面孔不停抽搐,脸上仿佛有一条蜈蚣扭动,恶狠狠说道:“不给爷一个交代,砸了你的店!”
…
新书上传,请大家先行收藏,另外有几句话在这里说一下,就不再另开单章了。
首先本书有个序章,也就是楔子,请各位领导务必看一眼。俺知道序章不咋好看,虽然俺尽力想把它写得好看,还是不尽如人意。问题是看了序章会让情节更加贯通,所以还是花上几分钟比较好,稽首.
另外一个是更新,新书期的规矩大家都懂,一个月时间二十万字,所以谈不上爆发。老朋友都知道俺有存稿的习惯,不过不会因为追求更新把新书期的时间浪费掉。此外因为新书的开头俺写得比较慢,基本上是字斟句酌的啃着写,所以请大伙体谅体谅,稽首。
还有一个是断章。俺真心不喜欢三千字的断章方式,虽然那样对作者对划算。所以大家将会看到,俺的章节可能是两千多字,三千多字甚至四千、五千都有可能。损失点击是必然的,不过俺还是要说,那个东东固然重要,可依然没有读者的感受重要,稽首。
最后当然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拉!新书俺是要冲榜的。对这本书,俺个人的期望值很高,写得也异常用心。对于新书榜,俺可以在这里就说出来,目标是第一,保底是前五!
所以,大家看了之后如果喜欢的话,希望您能把宝贵的推荐票投给俺,并且一直投满一个月。谢谢您!
嗯,就是这些吧,俺认认真真的写,大伙轻轻松松的看,开开心心的评。
最后,祝大家伙看书愉快!
老枪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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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砸场子的结局!
“砸店?”
发出威胁后,刀疤男没有看到想要的景象。店里的人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拿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目光中包含的,分明是怜悯。
少年掌柜抬抬眼皮,随后很潇洒的耸耸肩,叹息一声就将目光转向书卷。似乎在他看来,眼前的事情纯属无聊,根本不值得理会。
连那几名柔弱侍女都无动于衷,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凶名在外的悍匪,而是调皮的孩子朝大人示威,天真到可爱的程度。
“喂!小子你聋了,没听到老大的话...”
一名梳着辫子的大汉作势欲动,被刀疤男子一把拦下。他已经察觉到此处的诡异,心中暗生警惕。
“我等初来乍到,得知三元阁出售的武器品质上佳,这才特意赶来购买。如今这些东西一碰就烂,难道贵处连个说法都不给么?”
竭力压住心头怒火,刀疤男的语气放缓,同时仰首刻意展示出额头的星纹,说道:“我们是战盟属下,若是将此事上报,贵处恐怕不好相处吧?”
作为经过核准的战灵,只有有战盟存在的地方,都会受其照拂。而落灵城内战盟为尊,是他们来之前就打听清楚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个威胁看起来温和,却更加实在。
“扑哧!”
那名小侍女一口笑喷,小脸羞得通红,赶紧扭过身去。周围的人为之莞尔,几名有意靠近的主顾大摇其头,一脸的同情。
“十三少爷,要不要我打发了他们?”田七爷侧身横在案前,头也不回的请示道。
同为主顾,遇到有人投诉伪劣商品,理当站在同一阵线。田七爷的表现,无疑让刀疤男心头一震。之前他在门外就看到,田七刚刚请少年为武器开过光,想来自己应该多了一名同仇敌忾之人,这才气势汹汹放声恐吓。如今的这一幕,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让他觉得无所适从,楞在了那里。
“既然找上门,总要听人家说说。”
少年此时才转过身躯,示意田七让开视线,温和的说:“这些的确是经我手开的光,有何问题?”
“有何问题?”
几名大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到委屈的眼神望着少年,心想哥几个差点因为它们丧了命,还有何问题?
刀疤男面色铁青,顾不得思索对方来头,冷笑着说:“事实摆在眼前,还用我说?这些东西一碰就烂,又哪里是如你所说的那样,什么凶猛霸道斩妖兽如拾草芥...”
“扑哧!”小侍女又乐了。
大概是觉得这么凶恶又这么狼狈的人物说这么文绉绉的话很滑稽,小侍女一边乐心里还一边想,少爷说话水准好高,连这等人物都能背下。
“是我说的。”
少年点点头,又问道:“有何问题?”
“我…它们和别人的武器一碰就烂掉,这难道不是问题吗!”刀疤男快疯了,极力忍住爆骂娘地冲动,怒吼起来。
“那不就对了吗?”
少年依旧带着那种近乎腼腆的微笑,很是无辜地说:“我说的是它们斩妖兽如拾草芥,没有让你们去和别人打架呀。”
“这…这也有区别?”
刀疤男呆了半天,想想少年似乎确实没说过什么削铁如泥之类的话,不甘心地反问道。
“当然有区别!”
少年收拢笑容,严肃地说:“这些都是魔具,魔具当然含有魔气,魔气在属性上确实比灵气狂暴霸道,所以攻击效果也更强。如果用在妖兽身上,三分伤带来五分痛,当然如拾草芥。”…,
周围的人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错漏一个字。少年俨然一副传道授业的学者摸样,娓娓说道:“磨具攻击强,但是缺陷也不少。这里毕竟是灵域,天生对其有压制。使用魔具面对血肉之躯或有奇效,可如果与灵具甚至灵器相遇,在充满天地灵气的情况下作战,结局可想而知。”
指着地上那堆破烂,少年微讽道:“你们不好好猎杀妖兽,非得和人打架,而且是和修真者打架,它们焉有不毁之理。这上面切口明快毫无阻滞,且内有魔气消融之相,分明是修真者操纵飞剑所致。难不成是要告诉我,你们遇到的妖兽已经化形,能够使用武器!”
不算好笑的笑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田七笑得前仰后合,那把半人高的巨大吴钩在刀疤男面前不停摇荡,险些晃花了他的眼。
化形妖兽?最低也是八级!别说一星战灵,就是五星甚至已经去战称武的武灵都不够人家塞牙缝。少年这么说显然是在寒碜人,还是没办法还口的那种。
“这事…大有可能,大有可能啊!”
田七爷很有幽默天分,在一旁附和道:“化形妖兽虽然少,毕竟也是有的嘛!听说那些高人高兽喜欢掩饰形迹游历感悟,运气好的话,未必不能碰到一头两头。”
“扑哧!”
小侍女不好意思待下去,扭着腰一路小跑到姐妹身边抱头而笑,姿态很是婀娜。
几名找茬的大汉目瞪口呆,纷纷疑惑的暗想眼前这位少年难道有千里眼,怎么像亲眼见到一样。
刀疤男快哭了,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弟兄几个千辛万苦跑到落灵城,原本想在这号称混乱之城的地方好好干几票。结果可好,倾尽积蓄买来的家伙,头一档就载了跟头,被人家一个炼气小修士斩了个精光,连命都差点丢掉。
以他们几个的实力对付练气修士,哪怕没有武器也不止于此。奈何当时的情形,他们心神被夺根本没有战斗的勇气,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五名一星战灵被一名炼气修士击败,这要是传出去,五鼠还能混吗?会不会被战盟除名!
不过这能怪自己吗?还不是听这个少年忽悠,说什么魔具魔器在攻击效果上强过同级灵器,还花费大价钱请他给开了光。现在他倒好,说什么只能杀妖不能打架,不能打架我买它干吗?爷干的就是砍人的活啊!
这话不能说出来,落灵城虽然乱,可还没有乱到能够公然宣扬自己是强盗的地步。只是五鼠恶名在外,谁都明白怎么回事,如今明知道被人阴了一把,也只能生生闷在肚子里。
周围的嘲笑声声刺心,让刀疤男恨不得将他们全体灭杀。然而此时的他,却丝毫没有刚来时的嚣张气焰,只能任凭别人评头论足肆意耻笑。
别的不说,田七一人就足够五鼠喝一壶。刀疤男已经看得出来,周围的那些主顾几乎都与少年相熟,人家的镇店人物根本不用出场,翻翻嘴皮就就可以让五鼠横着出去。
这样的情形还想找麻烦,找死还差不多。
“算啦算啦,这些魔具毕竟是经我之手,总要负点责任。”
少年本着生意求财不求事的原则,自己给五鼠寻台阶,语气一转说道:“这样吧,这些魔具破损的原因与店里无关,我以私人的名义将它们回购,价格么…”…,
“原价的两折,如何?”
“回购个屁!”
没等刀疤男做出回应,厅内忽见狂风卷过,随着一声霹雳般的大吼,一座肉山挟风雷之势轰然落地。
五鼠只觉得眼前猛的一黑,仿佛黑夜骤然降临,随后他们就发现,少年的身形被一个圆不楞登的“物体”所阻,看不见了。
仔细瞄了几眼他们才看清楚,那好像是…人的肚皮!
来人身高与田七不像上下,然而其身材…恐怕三个田七绑在一起都不能与之相比。圆滚滚的肚皮顶到田七身上,直接将他扛出数尺,没有丝毫抗拒之力。
“是你要找茬?”
闷雷中带着尖利的声音响起,仿佛五百只鸭子齐声放歌,空气中充斥着让人心烦意乱的交杂之音。实在难以想象,竟有人能发出如此富有内涵的声音,仿如几十把刀剑摩擦交击,直欲乱人心神。
“不是我…”
田七爷的面色惊恐,战兢兢说道:“他们说少爷开光的手艺不好,要砸店…”
这货真不是好鸟,事实上刀疤男已经准备接受少年的建议,不想再闹下去了。可惜田七爷为求自保,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安危,一句话就将祸水东引。
“砸店!”
一颗巨大的肉球陡然出现在刀疤男的头顶,肉球上仿佛悬挂着两盏明灯,直直正对着他的眼睛,射到他的心里。
“你要砸老娘的店!”
堪与田七爷的大腿比粗细的手臂抡起,根本不容他说什么,如同狂战士使用的狼牙棒,狠狠夯在刀疤男的胸膛。
一声闷哼,几声惨叫,一片东倒西歪。刀疤男的身体顶飞一人,冲倒两人,连同最后那人一起飞出门外,晕倒在街头。
“啊哦,又有人飞出来啦!”
“肯定是找十三少爷麻烦的家伙,没眼色的外来人!”
“咦!这家伙的皮甲不错耶!”
“嘘…别瞎嚷嚷,动手!”
一阵喧哗,几声议论,随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人当街宽衣解带,上演一出人体艺术现场版。
厅内,东倒西歪的几名大汉面色迷茫,呆滞的目光凝固在那座肉山之上,心里痴痴的想:“老娘?这是一个…女人!”
“滚!”
又是一声霹雳炸响,几名大汉如梦初醒,如蒙大赦,如愿以偿地抱头鼠窜而去。
“砸老娘的店?生意不成仁义在,怎么能这么过分呢!”
肉山悻悻转身,朝田七爷诉苦:“田鸡你说我说的对不?是不是太欺负人!”
“就是就是!”
田七爷义愤填膺地挺起胸膛,回首朝少年掌柜抱拳:“十三少爷,俺这就去把飞剑拿回来,您一会儿还在不?”
说罢,他甚至都不等少年答应,急忙忙掉头而去。看样子,来与不来只怕两说。
“我要出去一下,办点事。”
少年不复之前的云淡风轻,目光在那道伟岸身形上飘过,赶紧接口道:“不要紧,你交给小蝶就可以了,我会记下。”
“知道了,少爷!”
那名小侍女听到他的话,脆生生答应一声,顺带送出一记秋波。
“小浪蹄子!”
肉山再次开口,语气之尖刻恶毒简直无法形容。奇怪的是,几名侍女对这位猛女并不惧怕,嘻笑着各行其事,全然不在意的摸样。
“又去聚贤楼?”
猛女骂了一句不再计较,回身朝少年道。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关切。
“是的嫂子,反正没什么事,我去和老师聊聊。”
少年恭敬答道,一边熟练将地上那堆破烂收起。看样子他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类情形,动作极其麻利。
“嫂子个屁!”
猛女不知为何突然发怒,恶声道:“嫁给塔山那个蠢货十几年,老娘至今还是黄花大闺女,叫什么嫂子!”
“咳咳!那个…大哥事情比较忙…”
少年收拾好一切,急急举步走向门外,嘴里不着边际的说着安慰话,仿佛逃荒的难民。
“什么事情比洞房还重要!哪天老娘火了,随便抓个男人私奔!”
猛女大怒,冲着少年的背影发泄怨气,发现他已经走得没了影,这才愤愤转身,自语道:“也罢,很久没做生意了,今儿睡不踏实,好好干他几票!”
“各位乡里乡亲…人呢!”
惊天的怒吼在三元阁里回荡,间或夹杂着几声清脆嬉笑,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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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聚贤楼内隐沧桑!
“十三少爷好!”
“十三少爷早!”
“十三少爷,又去聚贤楼啊!”
“啧啧,看看人家,年轻有为少年有成不骄不躁严于律己…”
“十三少爷,俺家翠花惦记着您啦,啥时候劳您帮她瞅瞅,有没有生出灵根啥的。”
“…灵根也想生出来?重新生孩子吧你!要我说呀,老三你干脆把媳妇休了好!”
“灵根能不能生出来又不是你说了算,好像你是仙长一样。再说了,这和俺休不休媳妇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把媳妇休掉,你自己生个娃,保证有灵根。”
“放屁,俺是男人,怎么生娃!”
“灵根都能生,男人怎么不能生娃!”
“……”
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面,萧十三郎面带微笑,一路和熟人打着招呼。在这条街上,人人都知道他的习惯,每天要去那个荒芜之地,风雨无阻。
十三少爷人缘很好,至少有七成居民对他抱有善意。上到修士战灵下到凡人百姓,甚至包括极少出现的魔域之人,不会有人愿意与十三少爷交恶。
尤其是这些普通人,也就是落灵城的原住民,对这位面相英俊到柔美的少年印象极佳,很愿意与之亲近。如果家中尚有未出阁的女儿,长辈们更是千方百计拐外抹角变着法的安排各种偶遇,浑不管那些女孩站到十三少爷面前是何等的手足无措,因羞惭与渴望变得何等不自在。
这些都只有一个原因,十三少爷是修真者,一个修为不知深浅、有着一手开光绝活、被所有人着重却没有丝毫架子、偏偏相貌生得绝美的少年。
落灵城并不像街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团和气,相反,这个只有十几万人口的小城有着令人绝望的凶名——遗弃之城!城里城外,每天都会有人死于非命,不是死于那些无处不在的妖兽之口,而是来自同类的屠刀。
在这样的地方讨生活,如果能与十三少爷拉上关系,起码安全上很有保障。落灵城内最和平的地方不是道盟也不是战盟,而是三元阁所在的这条太平街。说起来,以前的太平街可不算太平,自打十三少爷来到这里后,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流血事件,太平街这个名字才显得名副其实,成为真正的安居之所。
普通人很普通,因其普通,比那些实力强大的修真者与战灵更懂得珍惜。每每十三少爷从街头走过,总会沿途收到一连串问候。普通人以这种最普通的方式,向他们的恩主表示感激,然后带着一丝满足,继续其普通的生活。
一路行走一路谈,萧十三郎前行的速度并不慢。拐过几条街道,他就来到一处破败灰暗的三层楼宇之前。
这里就是道盟分部——聚贤楼!
……
聚贤楼这个名字,但凡认识几个字的人都明白其义。然而眼前这座楼宇,充其量只配得上一个“楼”字,与“聚贤”完全不沾边。不仅门可罗雀罕有人至,连起码的整洁都无法保持。那面朱漆铜门倒是厚重,上面布满灰尘,门上还有几个清晰的掌印鞋印,不见沧桑,唯有颓败。
铜门虚掩,门里门外都无人持守,更没有什么道童迎客。就连那两只威武雄壮的石狮都缺了一头,不知被哪路神仙搬回家去作为镇宅之宝。
道盟毕竟声名在外,石狮虽是死物,多少总能沾些仙气,就算防不了强盗,驱鬼辟邪总有点作用。至不济也能寻个安慰,胜过在此处孤苦终老,无丝毫用武之地。…,
萧十三郎看了看铜门上的油污印记,轻轻摇摇头,也不开口询问,径直推门而入。不多时他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水桶扫把等一应物事,开始动手打扫。
身为修真者,都有能力使用法术。然而不知是因为修为太过低劣,以至于连低级神通飓风术与水灵术都不能施展;还是他天生命贱喜欢劳碌;总之这位受人尊重的少爷现在就是一名杂役,态度极其认真的忙着清理,干了个热火朝天。
扫地、擦门、洗涤,聚贤楼面积不小,门前的地盘也很大,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萧十三郎才做完一切。铜门重新变得法度森严,牌匾上聚贤楼三个大字灼灼生辉,颇有几分仙气。
就连那只石狮都被清洗一遍,两只狮目威风凛凛地扫视着周围。只可惜一双变成一只,壮阔中难免包含孤独,略显几分滑稽。
拍拍衣袖,萧十三郎四下打量一番,满足地叹了口气。随即拎着一干杂物进门,消失在街道之上。
行过院子,经过长廊,转过亭榭,萧十三郎没有遇到任何人,轻车熟路径直来到一座黑沉沉的小屋前。抬手在那扇看似破败实则沉重坚实的木门上敲了敲,朗声道:“老师,学生来了。”
屋内没有回应,只有沉闷的敲门声犹自回荡,仿佛在嘲笑十三郎的无聊。
“老师,学生来了。”萧十三郎再次开口,声音不疾不徐,没有一丝不耐。
“今天你迟了半刻。”一道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股尖锐的感觉。可以听出,发声的是一名老妇,脾气不算好的那种。
“店里遇到点事情,出来晚了些。”萧十三郎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屋内陷入沉默,稍后那个苍老尖锐的声音说道:“明明是大门上油污太多耽误了时间,为什么不说实话。”
萧十三郎认真说道:“事情总有意外,学生本应该先行考虑可能存在的意外,早一些出行,就不会因此被耽搁。”
尖锐的声音更加尖锐,嘲讽道:“难道你能把所有的意外都考虑周全?大言不惭!”
萧十三郎没有马上回答,思索片刻后说道:“事在人为,这一条应该没有错。”
“事在人为!”
不知道为什么,尖锐的声音突然暴怒起来,饱含着怨气的声音如千万颗针在穿梭,刺痛人的耳膜。
“你可知道世上还有宿命一说,有些事情无论你如何努力,如何苦思冥想计划周全,最终还是逃不出宿命的安排。亏你还是自小修行之人,竟然连这点都看不透,真真是冥顽不灵,不堪造就之极。”
萧十三郎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挺着,静静地等候那个声音说完。那个声音给他带来许多痛苦,是常人甚至战灵都无法忍受的痛苦,然而他的面色却丝毫未变,一直到那个声音发泄完怨气停歇下来,才认真回答道:“启禀老师,学生还是以为,问心无愧比较重要。”
屋内又一次安静下来,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门外萧十三郎恭敬而立,同样没有开口说话。
空中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仿佛有一张粘稠的网,将周围的世界完全隔离开,静谧到极致。
一只昆虫从附近飞来,速度奇快。在离萧十三郎数米之遥时,忽然如撞上一道无形的墙壁,被弹了个跟头。昆虫不明所以,调整身姿继续尝试向前飞行,又一次被弹开;之后又一次,再一次……,
良久,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含有那种尖锐的怨气,而是自嘲叹息道:“进来吧,想不到老身修行至今,心性竟然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那只昆虫终于如愿以偿,身形一闪,消失在空中。
萧十三郎摸摸鼻子,顺带在脸庞上抹了一把不知是否存在的汗水,推门而入。嘴里却争辩道:“老师,学生不止十几岁…”
“放…胡说八道!”
苍老的声音突然大怒,虽不尖锐却异常响亮,喝道:“老身心性有缺就罢了,难道你的骨龄也能看错!不要以为你真的天赋异禀,不过是心智比较沉稳罢了。论修行资质,连老身当年半分都不如,典型的废材!”
似乎想到什么伤心事,苍老的声音连萧十三郎对他的称谓都不满意,冷声道:“别叫我老师,老身从来没有收过你做徒弟。早熟很了不起吗?过去你不是老身的弟子,现在也不是,将来更不可能是!”
“早熟又不是我的错…”狂风暴雨中,十三郎讷讷的声音道。
第四章:黑暗中的授业与警示!
因为没有开窗,屋内略显昏暗,陈设更是粗陋之极。里外两间被一道珠帘相隔,发出声音之人身在内室,不见其相貌身形如何。外间仅有一桌一椅,正对着珠帘的方向,显得很是突兀。
萧十三郎进屋,随手将木门轻掩,室内登时一团漆黑,仿如深夜。萧十三郎却没有什么不适,熟悉之极地走到桌前坐下,安安静静地恭候。
“今天没有问题?”老妇的声音有些意外。
“有。”萧十三郎回答得很干脆。
“因何不问?”老妇越发感到诧异。
“学生不敢。”
“学问学问,自然需要问出疑惑。炼器同样如此,有何不敢之说。”老妇有些不悦,却没有再如之前那样纠正十三郎的称谓。许被缠不过,对他听之任之了。
“学生担心老师说我好高骛远。”十三郎答道。
“…说吧。”老妇沉默片刻,吩咐道。
黑暗之中,萧十三郎似乎笑了笑,轻声道:“九锻之法,学生认为已经掌握。可我不明白,这种方法与仙家炼器究竟有何关联。”
略顿了顿,萧十三郎没有听到老妇的训斥,这才开口继续道:“学生修为浅薄,本不该妄谈炼器之道。可我知道,修真者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用真火将材质熔化,进而能够随着心意炼制成任何想要的形状。九锻之法虽然高妙,说到底不过是锤炼二字,对于炼制法器甚至法宝…”
“是不是觉得老身误人子弟,担心毁了你的前程!”老妇嘲讽道。
“学生不敢。”萧十三郎恭敬回答道,却没有收回疑问的意思,静静等候着老妇的解释,或者是训责。
“凡事皆有根基,厚积薄发这种浅显的道理,不需要老身提醒吧。”老妇听出他的坚持,没有如其所想的那样责怪,罕见地耐心道。
“高楼平地而起,老师的意思学生明白。只是学生以为…”
“既然明白就无需多问,只管照做就是。”
老妇却又没了耐性,断然吩咐道:“当然,如果你不乐意,大可就此离去继续装神弄鬼替人开光。以你的资质,修行进度如此之慢,怕是没有研习真正炼器之法的机会。何不落个逍遥,也让老身省心。”
萧十三郎苦笑不语。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常受斥责的修习生涯,知道此时不应也不能与之争辩,只需耐心等待老师发完脾气,一切就会回归正途。
耐心这种东西,萧十三郎向来都不缺。九锻之法何等枯燥无聊,几乎等同于凡间的铁匠打铁,是真正需要千锤百炼方可大成的“功法”。这样的事情他都能做到,如今只是坐一坐听一听忍一忍,实在算不上什么苦差,很轻松便可承受下来。
“与其说你心志坚毅,倒不如说你是脸皮厚!不好好修行也就罢了,为了寻着门槛进入道院,生生为老身扫地三年,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扫地三年就能得到仙家之法的话,恐怕世人会拎着扫把排队守候,老妇喜怒无常,这么说只能是给自己寻个借口罢了。萧十三郎对此心知肚明,老老实实的坐,安安静静的听,没有半分不耐。
老妇并没有因为十三郎的老实态度就放过他,言辞远比其声音更加刺耳,讥讽道:“以你的资质,就算学到真正的炼器本事,凭它进入道院又能如何?还不是落个打杂听令,受人指派的下场。老身劝你不如收拢心思好好修行,起码可以多活几年。”…,
提及道院,萧十三郎不能不分辨几句,轻声道:“学生研究炼器,并非只为进入道院。”
老妇说道:“那是为何?你明知道炼器需要以修为做基础,懂的再多,自己没有能力做,岂非白费功夫。”
“学生以为,一味苦修并非良策。如今我的境界停滞不前,只能由其它途径寻觅机缘。老师也曾说过,修真各大分类之间互有关联,学生自觉在炼器上小有天分,若是学得好,许能触类旁通也说不定。”
“老师知道,学生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提高战力。活得长未必就能活得了,既然境界提不上去,学生总要想想别的办法。”
微顿片刻,萧十三郎补充道:“当然,道院还是要进的。”
态度很老实,言辞很恳切,语气却坚定不移不容辩驳。老妇与之相识数年,深知其性情看似温和,实则坚韧狠倔之极。听他说到此处,细细体味着话语中的含义,不觉沉默下来。
修士如果有一件称手的法器,对战力的提高不问可知。这里所说的称手,未必就是等级品阶有多高,而是指最最适合自身使用。假如是自己亲手炼制,当然是不做第二想的最佳选择。老妇的修为见识远超萧十三郎,对他这番认知极为赞同,想了想放缓语气道。
“虽然有道理,但需牢记修真根本。没有修为,就算你炼制出威力再大的法器,依然还是白搭。”
萧十三郎诚恳说道:“学生谨记,学生尚算勤奋。”
老妇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事实上她清楚这个少年为提高修为下了多少苦功,如今这种情形,说是迫不得已也不为错。这般想着,老妇严肃地说:“之前你问九锻之法因何重要,老身就与你说说,能否明白,全看你自己的悟性如何。”
萧十三郎大喜,说道:“是!”
“老身先问你,如果材料、品阶、搭配、炼制手段、修为等等所有与炼器相关的一切条件都完全一致,只是经不同之人炼制,其炼制出来的法器是否完全相同?”
“不会!任何法器皆有内含法力,无论灵气还是魔气,每个人都不尽相同,炼制的法器也有区别。”萧十三郎没有任何犹豫,断然给出回应。
“如果法力也一样呢?或则干脆点说,一个人炼制两件法器,是否完全相同?”
“…心境不同,结果依然不同。”萧十三郎思索片刻,回答道。
“如果同时炼制呢?高阶修士或者高阶炼器师,是可以同时炼制两件甚至多件法器的。”
萧十三郎下意识的想说这不是刁难吗?既然所有条件都完全一样,其结果自应一样才对。可他心里隐隐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却又寻不出因由,苦苦思索中,不觉沉默起来。
“不必想了,以你如今的层次,尚不足以理解其中的区别,一味苦思只会伤了心神,并无太多好处。这就好比修为突破一样,以水到渠成为最佳。”
老妇只等了片刻,就主动说出了因由,顺带旁敲侧击点醒他炼器与修行的相通之处。说道:“你只求找出问题之答案,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世间绝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件法器,因为不可能存在完全一致的条件。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可明白了!”
如一道灵光在脑海闪耀,萧十三郎明悟的同时也为之苦笑,带着羞惭说道:“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没有重复的指…掌纹,学生愚顽,学生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老身说的就一定正确?”
老妇声音转为严厉,说道:“大道千条,炼器之道同样是道,又岂是千条万条所能形容。没有一颗质疑权威的心,纵然你是绝世奇才,所得也必将有限的很。”
不知不觉间,老妇的声音再次变得尖锐,肆意嘲讽道:“何况你不但不是什么天才奇才,连良才都算不上。不说是个全然无用的废材,最多也只是偏才、歪才罢了。”
“……”
萧十三郎羞惭无状,只能摸着鼻子连连苦笑,心想原来知道并不等于懂得,古人诚不起我。
“这些与九锻之法并无关联,乃是修心之道。单以技艺领悟而言,你的资质倒还马马虎虎,不必妄自菲薄。”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火,老妇宽慰了萧十三郎一句,继续说道:“如你所说,九锻之法的核心不过锻造两字,说到底,它就是让你对炼器材料了解得足够深刻,并不能作为修士炼器的手法使用。”
“但这不表示它无用,相反,九锻之法是一切炼器手段的基础。其它类似的功法也有,但是若以深度论,皆不能与九锻相比。”
只有在谈到炼器的时候,老妇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黑暗之中,她的声音渐驱缓和。不再如之前那样动辄就发怒。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声越发显得平静,竟有了一股柔婉之意。
“炼器终究要用到材料,而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材料,如何将这种区别甄别出来并因材而用,对一名炼器师来说是极大的考验。”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些人在炼制法器的时候,往往会进行二次甚至多次祭炼,所为的自然是将材料配置更加优化,去除那些无用之物,或是添加一些材料,使之与自己的灵力更加契合,从而提高威能。”
“因为修士总会成长,灵力的纯度、大小乃至属性都会发生变化。在材质不变的情况下,如何使其效率最高,就是衡量法器好坏的标准,也是唯一的标准。”
“这种区别很细微,以你目前的境界自然难以体会。如果有一天你能达到结丹修为,需要炼制本命法宝的时候,自然能够感受其差别。”
一旦谈到萧十三郎的境界,老妇的声调马上变回原样,再次尖刻而锐利。一点都不在乎是否会打击到他,冷笑着说道:“不过我估计,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讲出这些道理,不过是看在你…”
没有说明她看重的是什么,老妇沉声道:“你可明白了?”
对这种打熬,萧十三郎熟悉之极,倒没有什么颓丧失意的情绪。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如果学生没有理解错的话,其核心在于‘契合’二字。对材料的领悟程度高,才能根据其细微差别设计出更加契合自己的方案。”
“法宝如何,学生自然无从知晓。以灵器而言,修士得到一件新的灵器后,往往需要长时间祭炼方可得心应手,如果是别人祭炼过的灵器,所需要的时间就更长。而炼制则是将这个过程颠倒过来,从根源上着手予以解决。”
“以此类推的话,法宝的效能发挥,想必是对这种契合要求更高。此外老师的意思里,似乎对修士真火熔炼材料的效果有所质疑,也就是说,真火可以将材料炼制成任何形状,却不能让人明悟材料本性。因此,才体现出九锻之法的重要。”…,
一口气说到这里,萧十三郎歇了歇,仔细想想没有什么遗漏之处,这才恭敬说道:“学生只想到这些,请老师指正。”
听了萧十三郎的感悟,老妇没有作答。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很长,萧十三郎也不追问,安静地等候着。
屋内陷入沉寂,呼吸之声清晰可闻。良久,一声叹息从内室传出,老妇有些慨然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在炼器之道,你的确颇有天分。”
“谢老师夸奖。”萧十三郎没有因这难得的夸赞而惶恐,不疾不徐地说道。
老妇嗯了一声,说道:“炼器需修心,这方面你已经做得很好,不需要老身多说什么。这里有几枚玉简,记载了不少材料名称与特性、以及老身在炼器上的一些心得,你且拿去研读。老身不会久留此处,日后若无疑问,就不要再来了。这里也不需要你日日打扫妆点门面,安心修行即可。”
说完,一只小袋子凭空而出,穿过帘子径直落在桌面之上。老妇又说道:“去吧,且记修为乃是根本,不要因小失大乱了次序。”
“老师您要离开?”骤闻这个消息,萧十三郎终于变色,连那个小袋子也忘了拿,急忙追问道。
“这种地方岂是久居之所,老身困居此处十几年,要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有何想法!”老妇丝毫不掩对落灵城的厌憎,阴郁地说道。
这倒不能说她天性凉薄,落灵城位于灵魔交界之处,灵气环境极差。因为时常从阴阳峡谷中吹来大量魔气,落灵城上空常有罡风,其势之猛,连那些高阶灵修都畏之如虎。
塔山曾经告诉十三郎,修为不达元婴境都不赶随意在天空飞行,一旦被罡风卷入,轻则重伤,倒霉者就此陨落都不无可能。当然这种情况是相对的,魔域那边的情形差不多,不为魔修所喜。
这样的环境,对灵修之身的老妇来说简直是灾难。虽不知她是因何而来,要走却是理所当然,萧十三郎又能有什么想法。
“学生不敢。”
老妇从来不愿意认他做弟子,萧十三郎明白两人迟早会有分别的一天。想到自己赶在老师离开之前将九锻之法研习完毕,不觉生出几分庆幸。心知无法挽留,诚恳请求道:“学生修为低劣,不敢言为老师有何图报。只是学生受老师教诲之恩,如有可能,尚请老师留下名讳,以供学生瞻念。”
“名讳…”
听出萧十三郎言语间的诚挚之意,老妇倒是没有再训斥。似乎被勾起什么记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言语间充满落寞自嘲之意。说道:“老身名讳已经很久不用,你也不必多做计较。如有再见之日,老身自然识得,至于你是否识得记得老身,倒也没什么打紧。且自去吧,不要再来打搅。”
萧十三郎闻此,无法再说些什么。只能无奈起身,恭恭敬敬朝里间拜了三拜,这才拾起桌上的袋子,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忽闻老妇问道:“城里人都叫你十三少爷?”
萧十三郎一愣,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是有此事,老师因何问起?”
老妇问道:“是不是多了个‘少’字?”
萧十三郎身体微僵,摸摸鼻子回答道:“学生不明白,请老师明言。”
老妇不答,反倒顾左右而言它,说道:“你的手不错!”
黑暗之中,萧十三郎的身体轻晃了一下,很快又稳稳站定,轻声道:“经常打铁,手上是有些力气。”…,
老妇再次转移话题,问道:“一定要进道院?”
萧十三郎的声音更轻,回答道:“是的。”
老妇沉默,萧十三郎扶着门,同样沉默不语。空气变得凝滞如泥,一种窒息感充斥其中。时间都仿佛变得慢下来,仿佛时空被某种力量干扰,停止了运转。
“十三爷不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叹息了一声,说道:“袋子里还有几样小东西,你可留着自用。那个牌子…三年后若你不能进入道院,不妨拿它去见一个人,或许有所帮助。”
萧十三郎静候了片刻,见老妇没有说出要找的是谁,想了想说道:“学生明白,学生会努力将它交还老师,尽量不去使用。”
“也不必勉强。至于要见谁,到时你自然能够知晓。它于我毫无用处,不必放在心上了。”
老妇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以罕见的温和语气道:“落灵城风雨欲来,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尽快离开吧。”
萧十三郎听了,转身再次朝里间施礼,没有再说什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重新带起房门,耳中再次传来老妇的声音,说道:“赵四这个人,轻易杀不得。”
阳光下,萧十三郎汗流满面。
…
第五章:心有忧而备乱!
回去的路上,萧十三郎望着街道两旁的景致,体味着落灵城的困苦与艰辛,精神有些恍惚。
脑海中不断浮想起老师的话,越是细想,他越是觉得心有凛意,生出许多警觉。
老师无疑是强大的,强大到他无法准确估计的地步。因其强大,才更显怪异。
落灵城这种地方,筑基修士都很少见到,只要能闯过妖兽山脉,少有修真者愿意在此安居。老师的强大,无疑远超那个层次,又因何在此困守十几年?
如果说道盟对这个小城特别着重,理当加强监管才是。然而情形摆在眼前,聚贤楼已经成为一座空楼,除了老师再没有第二个人存在。所以说,此理不通。
“避祸?”
这个念头在萧十三郎脑海中浮现,马上被他驱逐出去,有些自嘲。
道盟的人还需要避祸?
好吧,假设她的仇家的是盟内之人,可她非但没有离开道盟,反以分部主事者的身份躲在这里,更加说不过去。
受道盟责罚或可解释,然而老师把一个分舵弄成了荒地,所有人跑得精光。如果不是别人畏惧道盟这个名字,只怕连大门都会被人拆走。这样的“成绩”反倒得到赦免…很难说得通。
不是避祸,剩下的解释已经不多。比较靠谱的是,此地有需要高人守候搜寻之因、或者是物。
那么老师如今要离去,又是代表着什么?是她已经大功告成,还是说有什么剧变即将开始,道盟将会有更大的动作?
联系到老师的警告之语,后者的可能性无疑更大,甚至是肯定。
萧十三郎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但他受塔山照顾,得以看到很多书,很多很多的书!因此他深深明白,一旦外面的人要进来,落灵城这个弹丸之地必将有一场惊天之变。那些远离视线的事情都会浮出水面;那些深藏着的人,也都将迎来自己的机缘,或者是劫难。
不管是何种情形,萧十三郎知道,现在的他不适合在众多高人眼皮下生活。他还没有准备好,远远没有。
“找塔山问问,或许…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心里这般想着,萧十三郎加快脚步,朝三元阁的方向而去。
…
回到三元阁的时候,胖嫂子早已沉沉睡去,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如雷的鼾声在厅堂中回荡,竟有阵阵回音,实可谓惊天地泣鬼神,邪魔亦需退避三分。
这样的情形,三元阁的生意可想而知。几名小侍女无所事事,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聊天打发时光,所谈者无非是隔壁谁家姑娘的衣服款式好生令人羡慕;东边老三家的丫头总朝少爷扭小腰抛媚眼着实可恨;连西边那个寡妇最近也常来三元阁转悠,仿佛她要提刀入山搏杀妖兽,眼睛却总盯着少爷恨不得把他吞到肚子里,丝毫不知廉耻。
这些侍女是店里的老人,看着十三郎从少年长成青年,感情可谓深厚。随着十三少爷年岁渐长,已经初显男儿峥嵘,姑娘们心喜之余却发现,她们多了一项重要工作——防狼!
防母狼,那种发了情的,为欲火折磨得死去活来远比妖兽更加凶猛的母色狼。
“实在太过分了,红坊也来求少爷开光,还要求上门!”
一名侍女气冲冲说道:“勾栏之地开什么光,少爷要是去了那种地方,还不得被她们吃了去。”…,
另一名侍女大有同感,正色道:“这件事不能和少爷说。少爷心肠软,别人说两句好话驳不开面子,许就答应了。”
小蝶对此事最上心,愁苦道:“我们不说也没用啊,他们明天再来怎么办?”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为少爷的贞洁忧心不已。第一名侍女灵机一动,低声道:“不如,我们和主母说说,请她出面应付,一定能管用。”
“对对对!主母最厌恶男人去那种地方,上次东家……嘻嘻……”
声音渐渐低去,几颗脑袋瓜凑到一处,共同商讨针对某人的阴谋,不时传出几声惊呼几声娇笑,灿烂而又明媚,一派春意绵绵的景象。
“小蝶,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萧十三郎走入大厅,恰好看到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头微荡间,开口道:“天也晚了,早点歇着吧。嫂子那里不用担心,我自会去说。”
“是,少爷!”
几个丫头被他的出现惊了一下,纷纷面红耳赤不敢言语。小蝶比较机灵,一面答应着,赶紧寻个由头说道:“田七爷的飞剑送来了,要不要替少爷收起来?”
“呃…不用收了,拿给我看看能不能修复。”
十三少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走向二楼的身形微顿,顺口问了声:“大哥来过没?”
“东家才不会来啦,就算经过这里都不会进门……喏…”
小蝶嘻嘻笑着,从案几后拿出一个包裹,眼神却瞥向那一堆起伏不定的肉山,其意不问可知。
“咳咳…既然这样,你们自去吧,早点歇息。”
萧十三郎摇头苦笑,心知小蝶说的是实情。塔山听到这鼾声,百米之外就望风而逃,哪里敢靠近此处半步。
挥手之间,萧十三郎将那只包裹收入袋子,身后漾起几声刻意的惊呼。姑娘们希望用这种方式让少爷多逗留些时光,浑不管已经见惯仙法的她们做此举动显得何等幼稚,又是何等天真可爱。
萧十三郎摇摇头,嘴角抿出一抹笑意,没有接茬径直上了楼。侍女们没了念想,只能闷闷地打点一切各自回房,继续完善她们的阴谋诡计,或是在青春的幻想中入梦,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忙碌。
二楼实际上是三元阁的休息室,有很好的隔音效果。平日里,萧十三郎用到此处的机会极少,他更喜欢待在下面,静静地看书,静静地观察来此购买武器的战灵与修士,聆听他们在与姑娘们交流时的话,琢磨那些无意间泄露的只言片语,乐在其中。
打开侧墙的小门,眼前赫然是一处小院,院内极为醒目地矗立着一颗硕大的梨树,梨花朵朵挂满枝头,孕育出无限生机。树下石桌石凳齐全,还有一方竹榻,其上光滑整洁,显然常有人于此卧花而眠,好不闲雅。
比较突兀的是,石桌旁的地上有一样绝难在别处见到的物事。两个大铁球以铁杆连接在一起,颜色斑驳却光泽明亮,显得很干净。看其尺寸怕有数千斤之重,不知是何用途。
落灵城居于群山之中,三元阁倚斜坡而建,这种登楼而入院的情形并不稀罕。正对着梨树,靠山的方向有一处小屋,也是那种粗陋中透着整洁的风格。这里就是萧十三郎的居所,外人绝难进入。
走进小屋,里面的空间霍然开朗,浑不似外面所见的那样低矮狭小。几间石室错列分布,看不到一丝砖石堆砌的痕迹。此时方可看出,原来此处竟然是一处洞府,将尘嚣与繁华隔断,只余下枯简或是清净,彷如两个世界。…,
进入那间最大的静室,萧十三郎在一方石桌前坐下,拿出老师赠与的小袋子,挥手划出一道毫光,将其中的物品取出,细细察看。
几枚玉简,应该是老师所说的炼器心得与材料汇总。萧十三郎没有急于研习,目光凝聚在其余三件东西上。
一枚令牌,黑沉沉不知何物所制,显得浑厚凝实。其正面勾画着一只怪鸟,长喙鹫首,生有三足,双眼鹰视狼顾,一股凶煞之气喷勃欲出。仅仅凝视片刻,萧十三郎竟然生出心神为之所夺的眩晕之感,仿佛那只巨鸟随时都会从其间冲出,择人而噬一般。
凛意大起,萧十三郎心中微寒,暗暗警惧不已。他的心志能得老妇赞誉,可谓远超他人。一枚死物都有如此威势,那位持令之人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修真界之浩瀚深远,实非落灵城这种地方的人所能想象,让人生出面对苍穹般的感受,望而生畏。
脸上泛起一抹无奈,萧十三郎凝聚心神,努力将种种杂思繁念逐出脑外,翻过令牌观看。
离火!
两个清晰的红字印刻其上,透出桀骜与张狂。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令他血脉都为之沸腾起来。
“离火令?”
萧十三郎已经有所准备,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失神。望着那两个仿佛在跳跃的字迹,自语道:“以金乌为标志,想必是代表火系。如此看来,老师大概与道院的某位先辈相熟,得赠此令以满足某种托付之类。”
没有办法印证,萧十三郎略想了想就不再理会,放下令牌,看向其余两件物品。
一枚纸符,一只玉盒。
纸符之上灵力充沛却毫不外泄,有吸扯目光之感。萧十三郎尝试着输入一道灵力,发现毫无动静,心知这必是某种大威力的符篆,需要海量灵力方能激发。想来老师挂念自己的安危,特意相赠的保命手段。
心中荡起暖意,萧十三郎笑了笑,忍不住叹道:“做人还是要乐观些,妄自喜怒不过是折磨自己,于事无补。这方面…老师您不如我啊!”
自夸了一番将此前因那枚令牌带来的震撼隐惧驱除,萧十三郎拿起玉盒打开盖子,一颗药丸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这莫非是…坐地丹!”萧十三郎面色大变,再不是之前那种云淡风轻摸样,惊呼道。
…
第六章:十三郎的秘密
昏黄的色泽,上有七色纹理,表面并不如何光滑,而是有着无数微小的颗粒状凸起。萧十三郎细细察看,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这颗不起眼的丹丸,应该就是传闻中的修真圣药——坐地丹!
坐地丹,取落地生根之意。万物有灵,万物亦须有根。植物有根方能存活,若是修士,则需有根才可踏入真正的修真大道,寻求长生之法。
说它是修真圣药,并不是因其等级有多高,而是因为九成九的修真者都需要用到。它的作用其实很简单,可降低修士冲击筑基大关的难度,凭空增加四成几率。
每一位修士都需要面临筑基,世间修士数以亿万计,因此坐地丹虽只是二级,却丝毫不比三级甚至四级丹药便宜,甚至更加难求。萧十三郎知道,当年塔山就是因为没有坐地丹,苦熬数十年方才筑基成功,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时光,生生落得个不能寸进,再没有突破的可能。
塔山身为堂堂一派宗门弟子,资质还不算差,尚且因之断了道途,只能加入战盟寻求那更加渺茫的肉身成圣之路。坐地丹之珍贵,已非言辞可以形容,是任何人都不会轻易相与的宝物。
想到此处,萧十三郎心头涌起感慨,不觉叹息道:“都说面越冷的人心越热,虽然没见过老师是何模样,想来她定是生了一张铁板脸,冷若玄冰的那种。”
这样不知感恩的话说出来,那名老妇如果听到不知作何感想。奇怪的是,得到如此珍稀的灵药,萧十三郎不见如何兴奋,反倒苦笑着自语道:“问题是,它对我未必有用啊!”
皱眉思索了一番,萧十三郎扣起玉盒,起身来到一面镶嵌在侧壁的巨大镜面之前,盘膝而坐。随后,他徐徐解开上衣,露出远比其文弱外表强壮得多的精悍躯体,对镜而观。
修士能够自查肉身,通过内视观察到体内的细微之处。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还是习惯使用镜子,望着镜中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萧十三郎的目光凝聚在其心口位置,沉默起来。
在那里,有一块与周围象牙色的肌肤完全不同的印记,形如五角之星,彷如胎记。其中四角色泽暗淡,一角相对明朗,却有内收之势,渐成圆弧。
萧十三郎的视线,集中在镜中人胸口那道尚未完成圆弧上。直愣愣地看了半天,突然一笑,自语道:“你真的很厉害,也帮了我不少忙。”
镜中人口唇微动,复制了他的动作与表情,仿佛在讥讽其无聊、无力,又或是无奈。
“可你也太难伺候了,而且太贪婪!”
萧十三郎有点神经质地指着镜面,感慨道:“打从来这儿算起,多少年了?你一直就是这样,吃十分只吐两分,还把小爷的修为弄得不真不假,自己都摸不清到底何种境界。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很过分!”
如果熟悉的人在此看到萧十三郎的模样,定会大吃一惊。向来温和淡雅的十三少爷仿佛换了个人,颓然中透着无奈,还带有一丝狂躁。他自己却毫无所觉,对着不说话的镜子发泄愤懑,喋喋不休。
“既然我能够凝聚出灵力漩涡,理应算作筑基修为,典籍上都这么写的,我说的可对?”
“可是因为你,我只能将它维持一个时辰,还需要全力以赴不能动用丝毫法力。你倒是说说看,我这算是怎么回事?到底是筑基呀,还是现在的炼气八层?”…,
“最可气的是,每次调用灵力凝出漩涡,都要被你吸收不少!不但让我无法保持,还伤了底蕴,下一次凝聚变得更加困难。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很过分!”
连续质问出两个过分,萧十三郎气平了些,无奈说道:“好吧,我承认你对我也不错,不但能够灵魔双修,反哺回来还更加精纯,让我可以装装神棍骗点小财。”
“可是自打三年前…你就变本加厉,越来越贪,越来越离谱,越来越…”
抹去一把辛酸泪,萧十三郎苦笑说道:“如果我的估计没错,需要将你这个小尖尖变成小圆圆,这种情况才能终止。先不说难度如何,筑基嘛,最多我挺一挺,多吸点灵器魔器也就过去了。”
目光变得哀怨,萧十三郎悲愤道:“可你还有四个小尖尖,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还得这样捣腾四回?是不是表示四大境界突破的时候,都得把您老人家先伺候好,才能临到我自个儿头上?”
说到这里,萧十三郎随意挥手,将那一堆破烂魔具和田七爷的灵器飞剑摆到地上。随后将两手的拳套取下,露出那双堪称神奇的手掌。
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手掌上,食指中指明显与其它手指不同。其中右手两指如玉石般晶莹剔透,左手两指却明显泛黑,透着一股阴森暴虐的气息,原因不明。
准备妥当之后,萧十三郎深吸一口气,探出那四根奇异的手指,如画画般在一截截断片上扫过。他的动作不算快,却极其熟练,看起来已经轻车熟路,做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
堪称诡异的一幕出现,其手指所过之处,无论飞剑还是魔具,通通变得灰暗沉闷,再没有一丝因内含灵气魔气而产生的特殊光泽,彷如一堆真正的废铁,摊落在地上。
随着这个过程的持续,他的手指也有变化。右手两指更加晶莹,竟带着一丝跳跃般的微光,且有蔓延到下一根手指的势头。左手两指则要差一些,颜色虽有加深,却不甚明显,也没有那种晶莹之感,看不出有何异常。
很快,萧十三郎将所有残片吸收完毕,调息片刻,静静地体会一番,面露苦笑。
“果然还是这样。越是品级高,含的精华越多,吸收也越困难。可这里是灵域,连魔具都难以寻找,更别说高品质的魔器了。”
“难道您是要我去魔域?不然为什么非得灵魔同修,缺一而不可呢?”
“就算有足够的魔器也不行啊,您老人家都不让我这个瓶子变大,能吸取的量自然也有限。如此这般循环下去,我比正常人修炼起来还慢,又怎么能满足您那个胃口喔。”
“…好吧,必须承认,其实我比一般人还是要快点,应该算作你的功劳。可你就不能再体恤一点,大度一点,让咱更快点不行吗?”
“咱还欠着债啊!用了人家最珍贵的东西,好歹总要替人家了解心愿不是。咱堂堂男儿之身,不能做白眼狼吧!”
萧十三郎嘀咕了半天,始终得不到回音。镜中人无声重复着他的动作与神态,无比精准却又格外冷漠,透出一股荒诞。
念念叨叨发泄一番,萧十三郎还不肯认命,哀怨祈求道:“能不能不要这样啊!吸魔吸灵这种事情,白痴也知道是忌讳,只能偷偷摸摸的做。我又不敢寻人问问道理,万一被抓起来,当成小白鼠解剖了可怎么办。”…,
镜中人言辞恳恳,表情更是凄婉绝伦,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生出恻隐之心。萧十三郎对着他看了半天,忽而轻轻一笑,放松下来。
一笑两重天,片刻间他就仿佛换了回来,恢复到那种淡然宁静的状态,仪态悠闲。
“算啦算啦!注定一生相伴,咱们和谐一点比较好,不要因为小事闹别扭。”
有条不紊的穿好衣服,萧十三郎将地面那堆真正的“废渣”收拾干净,重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意点头。
“反正你也不说话,由着我冷嘲热讽的骂都不生气,起码态度很好嘛!”
抱拳作势,他朝镜子施了一礼,认真说道:“还是应该感激你的,没有你帮忙,我恐怕早已魂飞魄散,更别说什么修真大道,探寻长生之路了。”
抖擞精神,萧十三郎与镜中人告别,说道:“魔域就魔域,等我做完手上这几件事情,再去闯一闯阴阳峡谷。你不要着急,就算真闯不过去,大不了时间长一点,进程慢一点,总归还是有办法可想。”
“除恶务尽!轻易杀不得,并不是真的杀不得;该杀的人,还是得杀呀……”
…
夜色中,镜湖畔,暗雾低垂。
溪可成池,瀑能生潭,山谷可成河流。若是三者齐备,则可形成湖泊,滋养一方水土。
镜湖三者同备,是落灵城最主要的水源。千万年来,镜湖默默陪伴着这里的人们,经历春秋交错,冷看世事变迁,见证了无数风云人物的出没与荣辱,可谓活着的历史。
湖边景致谈不上优美,却有一种自然地古朴。随意一颗乱石,有可能就是当年某位大能凭湖眺望的立脚处;抬眼可见的垂柳,兴许就目睹过仙家斗法;还有那如镜面般的万顷湖水,更是包含了无尽之沧桑意,透出睿智到极处的冷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镜湖迎来一位又一位俗人豪客,送走一名又一名仙鬼妖魂,阅历之丰,心性之稳,实非任何人所能及。
今夜,镜湖迎来三名特殊的客人。紫衣仙女,羊角辫女子,还有一名黝黑的青年。
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乱石,发出啪啪的脆响,仿佛镜湖感受到一股让它都觉得心动的气息,微微荡漾起来。
紫衣女子站在一块礁石上,身姿挺拔如绝崖青松,披发紫氅随风而动,生出不少羽化飘渺气。在她身后不远处,一男一女恭敬而立,望着紫衣女子的背影,目光灼热。
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紫衣女子开口道:“事情办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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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为侠者解惑
“已按恩主所说,家人恶奴分类处置。”
两人朝紫衣女子施礼,黝黑青年说道:“其家人仅少数散去,大多仍选择选择逃往赵四的庄园…”
青年似有未尽之意,羊角辫薄唇微动,最终还是压下疑虑,没有出声。
“哑姑可有话说?”紫衣女子虽未回头,对两人的神态却了如指掌,大有深意的开口道。
“十三爷说过,我等所行所求并非侠义。既然是除恶务尽,因何不令我等斩草除根?留下他们的家人,只怕是祸根。”
羊角辫的声音略显沙哑,脸上始终有股阴戾狠辣的味道。数年不说话,矢志复仇只是一方方面,只因她性情过于刚烈,开口既不留余地,直指核心。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些人未必会感念十三爷恩德,一定会筹谋复仇之道。况且他们身为一窝蜂后人,虽无大恶,亦当诛之以绝后患。”
问出心中所虑,哑姑见紫衣女子没有说话,试探道:“十三爷既然令我等在其死前宣称要杀绝其亲,想必也是这个意思。仙子修道之人,若是觉得屠戮生灵有碍道心,哑姑愿意代行不德之事,望仙子恩准。”
口出灭门之论,哑姑没有半点犹豫,足显其阴狠绝烈的性情。反倒是那名黝黑青年的脸上微现不忍,不过他心里同样有此顾虑。是以并未打断哑姑的话,静静地在一旁站立,等候紫衣女子的裁决。
“不枉杀无辜并非是什么侠义之道,除恶务尽与斩草除根也是两码事,不可浑为一谈。”
紫衣女子没有因为羊角辫的直言发怒,平静的语气道:“除恶不等于是所行非恶!杀人这种事情,始终都谈不上什么仁义,更不要因此以侠者自居。”
“十三爷不是伪善之人,本座也不是。不灭其家人非是优柔寡断,也不是因为什么怜悯仁慈,而是坚守本心之道。”
知道这样的话不能让二人心服,紫衣女子进一步解释道:“你觉得他是恶,因而杀掉他,这就是你的本心。本心有冲突而无对错,他当年害你,也是其本心所致,因此他自己并不以之为恶。”
“灭其族人则不同,因你本心并不以为他们该杀。如果妄执屠刀,只会让自己渐驱堕落,最终丢掉一切人伦底线,沦为随性滥杀之物。”
身后两人细细思索,渐有一丝明悟。哑姑脸上的阴郁稍解,犹自争辩道:“那后患又该怎么办?”
紫衣女子反问道:“解除后患?何需解除?又如何能彻底解除?”
哑姑一愣,随即说道:“杀气奴,灭其族,斩草除根,后患自解。”
紫衣女子素知哑姑心性,微微一笑说道:“斩草若能除根,的确能够解除后患。只可惜,根是没有办法彻底清除的,所谓斩草除根,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抬手在空中虚划,紫衣女子淡淡的语气道:“这个世界很大,同时也很小。假如它是一个圆,万物生灵就是存在其中的无数颗微点,去除任何一个,都会让其它微点产生波动。就仿佛一盆水,从中取出哪怕最小的一滴,也会让整个水面泛起涟漪,道理是相通的。”
“他害了你,你找他报仇,这是因果,与善恶是非均无关联。”
哑姑听了这些,眼中迷惑之色更浓。暗想这岂非是一个意思?正因为如此才应去除根源,彻底了结才对。…,
紫衣女子没有等她再提出疑问,清冽的声音说道:“如前所说,去掉一个点,会让所有点都产生波动。只不过离这个点越远,影响也越小,直至忽略不计。”
“然而若是顺着这个点延伸出去,则会将波动放大,直至影响到离它最远的那一颗。”
“杀其人,影响其家人;灭其家,影响其亲属,乃至仆从、朋友等等;如此传播下去,只要不断持续,终究影响到每一个人,甚至包括自己。”
“就拿哑姑你来说,包二害你,你一心只图亲手复仇。如今你成功了,自然就波及到包二的家人。假如你没有成功,反被包二所害,那么这个原本发生在你二人之间的因果,就会影响到阿牛,还有本座,还有十三爷,甚至是更多。”
“世间任意两人之间,其实都存在着联系。那么这个根,又如何能够去除?”
自觉已将道理阐明,紫衣女子声音转寒,说道:“本座向来以为,报仇雪恨乃是本分,不论是你还是一窝蜂的后人,都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它只是一种情愫,需要用鲜血洗涤方能解脱的心情。”
“斩草除根则不然,它是一种因害怕死亡而生的怯懦心态,是安慰与自我暗示,并不是真正的解脱之道。”
“至于为什么要向他们说要屠其全家,只是为了让其承受更多痛苦,寻求更大的爽利罢了。既然是报仇,当然要报得痛快,杀死对方还要谈什么仁义道德,那是虚伪。”
“杀人只需无愧于心,何需害怕复仇?除恶当诛尽,斩草敢留根,方为强者之正解。”
清朗的声音,淡然到冷漠的语调,紫衣女子衣袂飘飘彷如神仙中人,说的话却极尽刻薄狠毒孤傲之能事。冰冷无情处,竟似比哑姑更胜一筹,令人心胆皆有寒意,几不敢闻。
一男一女听着,回想起各自对手临死前的惨然与绝望,各自点头。想到自己搏杀数年尚不能明悟何谓强者,不觉面有愧色,低头不语。
“不要自惭,世间道理往往都是说起来容易,能矢志坚守者寥寥。本座早已查明,一窝蜂固然凶蛮且实力不俗;但其后人都不过是些纨绔之流,成不得气候。若真有出众者,本座未必能容他活下去。和你们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不要轻易沉沦,将来如何,终究要看你们自己。”
叹息一声,紫衣女子感慨道:“死亡对每个人都是未知,恐惧自然在所难免。其实,如果经历过一次就会发现,死…倒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哑姑两人相顾骇然,均想着仙子不愧是修真者,断非凡夫俗子所能料。听她的意思竟然连死都经历过,实实深不可测……
“罢了,说这种事情,未免太过无聊。”
紫衣女子从失神中醒悟过来,自嘲后恢复了平静,说道:“你二人的经历坎坷多难,心性难免会受到影响。阿牛坚毅稳健,尚不失为真性情;哑姑则偏向执拗,十三爷以为你报仇之后能有转折,如今看来,却是一厢情愿了些。”
哑姑连忙施礼,惶恐道:“妾身深受十三爷与仙子大恩,已经是上天垂怜,再不敢让恩主为我忧心。还请仙子转告十三爷,哑姑此生当结草衔环以报大德,不敢有违。”
“天道不仁,上天又何来的垂怜。”
紫衣女子挥手阻止,说道:“心性这种东西,非旁人可以帮助。如今你二人心愿已了,身体也有伤患,接下来作何打算,可有了想法?”…,
两人一愣,同声道:“不是除恶务尽么?那赵四…”
“赵四那里,不是你二人可以去得,就不要再管了。”
紫衣女子沉吟片刻,说道:“十三爷不久将会离去,你们若是没什么打算,不妨暂时返回山寨。凡俗生活虽然清苦,却有宁心养神之效。将来若想出外闯荡,可以选择加入战盟,以你们的实力,突破二星时日不会太久,足可以自保。”
“至于能否走得更远,就要看你们自身努力与机缘,非他人所能预料。”
想了想,紫衣女子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建议,无论十三爷还是本座,都不会命令你们做何决定。这几年你们做了很多事,足可抵得上授业之恩,无需再有牵挂。”
虽是关怀之语,紫衣女子的语气却很淡漠,平静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哑姑阿牛听出其话中的坚决,心中大感震惊。然而他们也知道,紫衣女子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容有任何更改。至于那位十三爷,两人根本没有见过,自然更谈上不猜度。
两人也都是果决之人,对视一眼后有了决断,双双跪倒,向这位给他们的命运带来剧变的仙子拜别。
紫衣女子没有推让,静待两人施礼后说道:“去吧,日后切记修心之要。须知无论修士还是战灵,都需打熬心志方可有成。如果实在寻不出什么途径,不妨多看些书,或能有所帮助。”
两人应是,哑姑诚恳说道:“我二人今日离去,不知此生能否再见仙子。还望仙子告知名讳,供我等瞻念。”
“名讳?瞻念?”
不知想到了什么,紫衣女子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她抬起头,遥望着天际渐吐的红霞,浪涛般翻转的云朵竟被烧出一抹紫意,沉吟了片刻,淡淡开口。
“叫我紫依。”
…
第八章:罩子翻了!
清晨,三元阁一派忙碌景象。
几名侍女早早起来,梳洗着妆用完早点,在厅堂里做些迎宾准备。时而小声嘀咕几句,聊些女孩子间的私话,间或发出几声轻笑,其乐融融。
十三少爷性情懒散,从不肯施展神通法术代替小侍女劳作。姑娘们倒也不介意,仗着少爷随和埋怨两句,撒娇的成分还要多过赌气,可以算做怡料。
萧十三郎今儿来得也很早,安安静静坐在沉案后看书,耳中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意态安闲。在这些姑娘们的眼里,少爷不光是少爷,同时还是兄长弟弟甚至姐妹,相互间说话全无顾忌,根本不怕他听见。
胖嫂子不知道野到哪去了,或许是去红坊蹲点要生擒塔山,或许是抓了个野汉子就此私奔,大家都不会过问。反正店里有麻烦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从来不会落下。那般庞大的身材,竟能如此神出鬼没,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颇有几分神秘。
“小蝶啊,昨晚又做春梦了吧?”一名小侍女调笑道。
“哪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小蝶面色通红,气呼呼连忙反驳。
“还说没有,看看你的眼睛,都成猫眼了。”另一名小侍女跟着起哄,大有不老实交代决不罢休的气势。
“我…我失眠!你管得着吗!”小蝶寡不敌众,只能干脆耍赖不认,彰显其亢烈不屈之坚贞。
“咯咯!失眠啊…这个词儿是谁说的来着?咋这么新奇呢?”
“还能是谁,让小蝶失眠的人呗!”
“哎呀,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小蝶变成熊猫眼的话,可不怎么好看喔。”
“是啊是啊,不过你们放心吧,这个失眠好治的很,只要……”
“不许再说!”
小蝶架不住众人围攻,怒而呵斥道:“都说我,看看你们自己还不是一样。啊我想起来了,熊猫眼这个词儿哪来的?你们咋记得这么清楚呢?”
“……”
几道哀怨委屈带着期盼的目光同时汇集到某处,萧十三郎面色严肃,对几人的话语充耳不闻,俨然一副两眼不见身前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端庄严正。
“聋子!”一名小侍女偷偷嘀咕道。
“呆子!”另一名小侍女愤愤不平道。
“傻子!”第三名小侍女默默念叨着。
“蠢货!”小蝶最得宠,胆子也最大,怒气冲天道。
没人理会,几个姑娘没了比较黑眼圈的兴致,奄奄忙着手上的事情不再说话。萧十三郎轻吁一口气,微微调整坐姿,将手上书页反转过来。
“原来是拿反了,我说怎么字儿怎么这么生呢!”
…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未等萧十三郎调整好心情,忽闻门外一声断喝。声如雷霆炸响,震耳发聩处,竟比虎嫂都猛上三分。
“十三郎,你干的好事!”
声落人至,一条彪形矮汉轰然闯入。沉重的脚步落在对面,竟有聚鼓惊雷之势,好不威风。
来人生得方方正正矮矮壮壮,背着一把几乎与之等高的阔剑,如长腿的石墩在地面横行。梯形脸,上窄下宽叠在粗壮的脖颈之上。黝黑的脸庞中央,一颗硕大的酒糟鼻稳稳安坐,红通通璀璨璨骄傲夺目,仿佛一颗红辣椒扎根于铁板,成为天然的制高点。
较鼻头更加醒目的,是那对墨蚕般的浓眉。眉梢粗重且根根炸立,挺拔倔强生出几分虎踞龙盘的气势,煞气飞扬。…,
这副面相无疑不怎么好看,正对着十三少爷,差异格外鲜明。恍如南瓜与石榴放到一起,视觉冲击可谓强烈。
奇怪的是,他的模样如此精彩,看上去却让人生不出多少恶感。两颗绝不温和的眼仁中,竟能透出几许纯净,与其说他是蛮夫莽汉,倒不如说像个赌着气的孩子,令人莞尔。
“好歹也是个老板,就算咱这个打工仔惹你生气,也不能这般没有分寸。客人不被你吓走,花花草草也受不起啊!”
十三郎稳坐如得道高僧,嘴里不咸不淡的调侃来人与受到惊吓的小侍女,微笑说道:“塔山大哥,今儿很闲啊!该不会是虎嫂揪回来的吧。”
花容失色的姑娘们娇颜绽放,目光从塔山身上移开。这类情形在她们眼里很寻常,东家每次在主母那里受了委屈,总会寻着借口拿少爷撒气。笑一笑闹一闹蹦一蹦跳一跳,最后不了了之。
今日有所不同。
塔山没有如平日那样与十三郎嬉闹,沉着脸走过去,一把抓住其肩膀,连拉带拽地将十三郎朝楼上拖。不知道的人看了,只怕会生出许多不好的联想,感叹几声世风日下,为那个俊秀少年的命运施以怜悯。
“胆大包天的东西,越来越过分了,看俺不好好收拾你!”
塔山一边拖还一边骂,俨然一副暴戾残虐的恶主摸样。可惜他身材五短,十三郎虽然年轻身量却不低,差个台阶仍比他高出一截,慢悠悠稳稳跟在其后,看去好像是马仔拖车,愤怒无奈而且艰辛,有些滑稽。
“别急别急,等我放好书。”
有条不紊的整理好书卷,萧十三郎刻意将书页折起做好标记,这才施施然随着塔山上楼,消失在大厅里。
身后,几名丫头面面相觑,目光隐虑。
“小蝶,不会有事吧?东家今天好像不对头。”一个说。
“就是就是,上次被主母抓个现行都没这样,到底怎么了?”另一个说。
“该不会是被主母逼得紧,东家的心思变得……”第三个小丫头目光惴惴,有些邪恶。
“啐!就你会想。瞧着吧,要不了一刻钟,东家就会老老实实的下来,还得给少爷赔礼。”
小蝶对少爷信心满满,想了想忽然觉得生气,张口骂道:“小浪蹄子!”
…
上了二楼,打开小门,走进院子,来到梨树下。塔山将十三郎按到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四仰八叉躺在那张竹榻上,翻手拿出一个酒壶,咕噜噜猛灌了几口,仰面叹息。
“唉!这回真被你害惨了!”
竹塌发出几声哀鸣,似在祈求主人将这个恶徒驱逐。萧十三郎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塔山发癔症般自语,没有开口。
体味着胃府中火烧的感觉,塔山面色好了不少,坐起身直盯着十三郎的眼睛,严肃说道。
“十三爷好!”
萧十三郎面容平静,眉丝都没有一分跳动,疑惑的眼神望着塔山,不明所以。
塔山再次说道:“你是十三爷。”
萧十三郎听明白了他的话,摸摸鼻子说道:“大伙叫我十三少爷,其实只是客气话……”
“够了!”
塔山大怒,指着十三郎喝道:“别跟我装,知道你能装,装得连我都不能不信。可是我知道,你就是、十、三、爷!”
萧十三郎无辜地摊摊手,根本不作回应,摆明一副‘随你怎么想,我就是不承认’的架势。…,
“其实我早知道了。别忘了我是战盟舵主,落灵城就这么大,什么事情能瞒得住我。除了你,没有人会做那些事情,也没有人能做那些事情。”
混着酒汁的唾沫在空中乱飞,塔山愤怒咆哮:“以往不说出来,是因为你干的那些事儿我想干但是干不了。虽说总要擦屁股我也认了,谁让我是你大哥呢!”
“现在不同,这次你玩得太大,连我都罩不住。”
塔山没指望十三郎老实招供,也不等他辩驳,自顾说道:“你走吧,赶紧走!一刻都不要耽误。”
“去哪儿?”萧十三郎安静的问道,神态委屈无辜而且可怜,仿佛被家人抛弃的小狗。
“爱去哪儿去哪儿!”
塔山的目光有些暗淡,不耐烦地挥手道:“我的话你反正不听,战盟不乐意进,道院又没资格进。随便着个宗门加入,当个记名弟子看看大门扫扫地之类,反正不能待在落灵城。”
心里想到了什么,塔山冷笑讥讽道:“这事儿你干了三年,最拿手不过。”
“我要进道院。”萧十三郎温和的语气说,透出不容更改的执拗与决心。
“进个屁的道院!”
塔山越发愤怒,大吼道:“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不好好修炼非得去琢磨什么炼器,几年下来就炼出这么个铁疙瘩。就凭它,你也想进道院……”
“那叫哑铃。”萧十三郎更正道。
“……对!哑铃……哑巴铃!和你一样,简直像个哑巴!”
塔山怒极气极无奈之极,竭力压住心中的火气,苦口婆心劝说道:“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非得揪着道院不放?明明这么好的炼体天赋,加入战盟肯定受重用。别的不说,起码功法可以随便挑,不比自个儿瞎折腾好?”
“三年前你还说我是修真天才,况且,炼体我也没拉下啊!你自己说七星是顶级功法,何须另作挑选。”
萧十三郎开始翻旧账,娓娓说道:“我进道院自然有我的用意,只要勤奋些,未必不能赶上三年之期。”
“勤奋?你还好意思说勤奋!”
塔山气得直哆嗦,浑然忘记了自己的本意,冷笑道:“三年前你十一二岁炼气八层,当然是天才。三年后你还是炼气八层,马马虎虎还能算普通。照现在这么搞,三年后你还是炼气八层,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废材!”
“别忘了我也修士,而且是古剑门内门弟子,能不懂这个?这三年,你打坐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时辰,还有脸说勤奋?”
“没错!七星是顶级功法没错,可那要看对谁。这破玩意儿传自上古,典型的先易后难,三星以上可以说步步维艰。战盟为什么将它传遍天下?是因为连盟内都没人修至大成。就拿我来说,停在二星顶峰多少年,难道你看不见?”
“难道说你以为,战盟内亿万战灵都赶不了你这个半吊子,生生被俺撞上一位绝世奇才不成!”
声声惊雷在小院中回荡,满树梨花不堪其扰,无声地飘落几片羽瓣,似在表示抗议。
“绝世奇才?没准儿我真是。”萧十三郎耸耸肩,模仿塔山的口气说道。
…
第九章:战盟舵主的忧与计
“好好好,你是绝世奇才行了吧!只要听我的离开落灵城,你就是真仙转世,佛陀化身,万年,不,十万年难遇的绝世奇才。”
塔山看样子真急了,不愿继续这场他永远都无法获胜的争执,断然说道:“总之一句话,三天之内你必须走,没得商量。”
萧十三郎无奈苦笑,说道:“这么着急赶我走,不说你无情无义,起码让我知道原委吧?”
“因为你是十三爷啊!”塔山愕然道。
“你说我是我就是吗?好吧,假设我是,为什么就非得离开落灵城?”见他又要发怒,萧十三郎赶紧说道。
“你不知道?”塔山越发愕然。
“知道什么?”萧十三郎跟着他愕然。
“真不知道?又在装吧!”塔山愣了一下,凑上前去仔细辨别其表情真伪,眼珠几乎贴上十三郎的脸。
“别闹,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十三郎意识到不妙,催促道。
“现在我更肯定了,你就是十三爷。”
如往常一样,十三少爷一旦板起脸,气势汹汹的塔山就老实下来。对着萧十三郎初显凝重的眼神,说道:“昨夜,赵四从山外归来,听说范大包二李三的死讯后,出动三百青衣大闹落灵城。只要是生面孔的青年男女,个个都被详细盘查,一直闹到今天凌晨。”
说到这里,塔山再次疑惑地问:“你真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昨晚我一觉好眠,哪有心思管这些。”
萧十三郎心情看去有些糟糕,冷笑道:“你不是战盟舵主吗?这种事情该你操心才对,干吗跑来问我。”
塔山大怒,指着十三郎那个特别挺拔却远不如他火红的鼻子喝道:“战盟舵主又不是城主,这破地方永远都不会有城主,凭什么该我管。”
萧十三郎脸上泛起冷意,安静地望着他的眼睛,鼻梁与其手指仿佛两根对峙之剑,激起层层涟漪。仅仅过了片刻,塔山就宣告败下阵来,讪讪收回手指,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我承认,城内大部分人都向战盟缴纳贡费,这事儿确实该我管。”
“是保护费!”萧十三郎寒声道。
“好吧就是保护费,战盟就是你说的黑社会,行了吧!”
塔山黑脸泛红,赌气式的说道:“你……十三爷惹下的麻烦,凭什么总让我擦屁股。话说回来,这一次我真管不了。战盟与道盟的关系我和你说过,沧云宗是道盟直属,一窝蜂是沧云宗的狗,这次一下死了仨,不闹一闹怎么可能。”
“除非我去把十三爷抓来交给他们,否则的话,这事儿还有得闹。”
萧十三郎没有体谅塔山的难处,嘲讽道:“道盟与战盟旗鼓相当,纵有优势也不明显。如今你一个道盟分舵之主,竟然畏惧人家养的一条狗,听起来,似乎算不得什么光彩。”
“不一样,这次真不一样!”
换成以往,只要十三少爷开始较真,毒舌利口之下塔山早已举手投降。今天他却没有如此怯弱,粗壮的手掌在石桌上来来回回的磨蹭,不安地说道:“我刚刚接到盟内传讯,说是道盟近日对落灵城会有大动作,命我不要与其发生冲突。此外连古剑门都给我发了信儿,内容大致差不多。你想想看,严格说我现在已经不算古剑门弟子,门内尚且担心因为我惹祸而受到牵连。这个当口上,你让我怎么管!”…,
诉完苦,塔山拿起酒壶灌了几口,说道:“赵四还算有分寸,太平街没动,红坊也没动。不过这事完不了,他以沧云宗的名义放了话,不找出十三爷,决不罢休。”
听了塔山的讲述,萧十三郎心中波澜渐起,久久不能定神。老师如此说,如今塔山也这样说,看起来,落灵城这个偏域之地真的会掀起一场风浪,势无可免了。塔山见他陷入思索,因知其性情没有出声打扰,只顾在一旁喝着闷酒,间或咒骂几声,所指不明。
“死了不少人吧?”萧十三郎突然问道。
“呃……还好!”
塔山呆了一下,说道:“流血在所难免。打斗发生十几起,抓起来不少人,真正死掉的不多。反倒是三百青衣死了十几个,应该是十三爷下的手。”
看了看十三郎的反应,塔山没有发现有何异状,气苦说道:“赵四和沧云宗派给他的保镖都没有到场。否则的话,十三爷恐怕已经被抓,俺也好落得清闲。”
听出其话中的怨艾,萧十三郎不计较其含沙射影的诅咒,试探着问道:“抓住的人里面……”
“多数是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塔山知道他问的什么,带着嘲讽说道:“十三爷的本事究竟多大我不知道,但总不是那些战灵都算不上的家伙所能对付。听说十三爷手下…或则他本人可能是个年轻女人,那些狗东西怎么可能不借机生事。现在么……指不定变成什么样,你嫂子还在和他们闹腾,暂时没个结果。”
“虎嫂?她怎么去了!”
萧十三郎霍然站起,然后他马上想到塔山如此老神在在,虎嫂安危肯定无虞。以虎嫂的实力身份,没准闹一闹还是好事,或能减轻一些祸害。
想到此处,萧十三郎干脆不再理会,问道:“之前说道盟有大动作,就算不了解详情,总该知道点大概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事关机密就算了,我不是战盟的人,别落了难处。”
“机密个屁!还不是那点破事。”
塔山提到这个就一头火气,怒冲冲说道:“跟你说了吧,年前的时候我就接到指令,说是要收集所有可将灵魔之气融为一体之物。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总归和那个传说有关。”
“混沌之宝?”萧十三郎问道。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造谣,说什么有混沌之宝流落星空,如今很可能在咱们这儿。结果好了,满世界都闹翻了天,到处寻找这种据说可同时吸纳灵魔两气之物。”
塔山积郁难平,愤愤说道:“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老老实实从材料宝物方面着手,慢慢就走了样。如今不管是人是物,是妖是魔还是鬼,只要和灵魔二气沾上边,通通都会引起争夺。那些蠢货也不想想,容纳与炼化吸收根本是两码事,连我这个筑基期都懂的道理,那些老怪怎么楞是拐不过弯呢!”
“有贪心就有**,他们不是不懂,是不想懂或者不愿懂罢了。”萧十三郎面色微白,淡淡接口道。
“就是这个理儿!哪天我随便弄个袋子,里面装点灵气再塞点魔气,献上去充当混沌之宝,没准儿还能领个赏。”
塔山心有所感,不无幽默地说道:“话说落灵城就这点好,灵气魔气都不缺。”
事情已经说明白,塔山看了看萧十三郎的表情,见他似有些心绪不宁。自己在心中琢磨了一番,不再去深究他是不是十三爷,试探着问道:“是不是真没有合适地方?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要不要考虑考虑?”…,
“你能有什么主意,不是又让我进战盟吧!”
萧十三郎清醒过来,失笑道:“战盟我是不去的,古剑门倒可以考虑。不过我去也没安好心,学点东西我就得离开,参加道院入试。”
“要不说咱家十三少聪明呢,就是让你进古剑门。”
塔山一拍大腿,兴奋中带着关切,说道:“你不知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师尊催了我好几回,让我好好利用落灵城的便利条件,寻点混沌之宝给他应付差事。眼下有个机会,即可以让你顺利加入古剑门,又可以让俺了掉这桩恩怨,还能让十三爷脱离险境,一举三得!”
不得不说,塔山这个人,一激动就有点犯浑。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横跨无数春秋寒暑,矛盾重重。陌生人听了这段话,只怕会痛骂三声直接拍屁股走人。
原因很简单,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十三郎倒没有如此。他素知塔山为人,没有去深究原委意思,笑了笑说道:“这么好的事情,说来听听也无妨。”
“对的对的,我先说给你听着,成不成咱们再商量。”
塔山倒是兴致高昂,急不可耐地从腰间拿一个小袋子,伸手轻拍。灵光闪耀间,桌上出现一只形似青蛙的生物,瞪着鼓囊囊的眼睛,望望塔山再看看十三郎,发出两声鸣叫。
“呱呱,呱呱!”
说它形似青蛙,是因为这只“青蛙”生得太过奇葩,让人不敢相认。其体型几与成年兔子相当,脑袋更是占到一半,奇巨无比。叫起来的时候,竟然露出满嘴尖牙,嘴巴之宽阔简直塞进一颗人头,狰狞猛恶到极致。
青紫色的皮肤还算正常,然而它的四肢却不是那种便于在水中拨动的蹼状,而是如虎豹一样的利爪。大概是觉得十三郎的目光过于惊异,这只“青蛙”得意地亮了亮爪子,足有数寸……
“这...这是...蛤蟆?”
饶是萧十三郎心性稳毅,也被塔山弄了个惊诧莫名。心想该不会是要我把这玩意儿送去给你那个倒霉师尊吧,它会不会咬人。
“说对了!它就是蛤蟆,也是我让你带到古剑门行贿的混沌之宝。”
塔山忽然间福至心灵,竟然猜到了萧十三郎的猜测,兴冲冲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它是一只不寻常的蛤蟆,其血脉来自上古,列入十大奇兽的异种妖兽。”
“呃…不一般的蛤蟆…到底是什么蛤蟆…”萧十三郎目光痴呆,梦呓般说道。
“天心蛤蟆!”塔山严肃说道:“它叫天心蛤蟆!”
“呱呱,呱呱!”听到塔山叫它的名字,天心蛤蟆连声应和。
…
第十章:天心蛤蟆!
十大奇兽,萧十三郎曾经在典籍中见过,仔细想想,天心蛤蟆的确位列其中。
知道不代表了解,在他的脑海里,天心蛤蟆这个名字,除了四个简单的文字,再无一丝印象。
因觉得其与自己距离过于遥远,他对那些令世人震撼的生灵并不关注。可以这样说,上古奇兽对萧十三郎的吸引力,甚至还不如一点品质上佳的火晶。后者可以让他为炼制的灵器增加威能,是实实在在的收益,远比虚无缥缈的传说珍贵。
正因为如此,忽闻眼前这只凶狞中带着滑稽的小家伙居然是此类妖兽,萧十三郎非但没有震惊激动乃至兴奋生出贪婪,反而觉得荒诞可笑,甚至愤怒。
“偷的?”
“呃…嗯?”
塔山得意洋洋的表情骤然僵硬,随即大怒道:“放屁!它是我自小养大的东西,怎么是偷的!”
萧十三郎冷笑,罕见的刻薄语气道:“自小养大上古奇兽?干嘛不养真龙!更厉害!”
怪不得他会质疑,如果十大奇兽可以随便得到的话,那它就应该改个名字,叫万大甚至亿大才对。否则怕是会让其它奇兽不爽,挫骨扬灰也要将其除名。
“真是我养的!”
塔山自己也知道很难取信于人,悻悻说道:“这小东西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师尊给的,当时不是现在这副样子,谁知道它有上古血脉。老家伙自个儿嫌麻烦就扔给我,我瞅它生得挺可爱,当个玩意儿也没所谓,就这么一直伺候着。谁知道一养就是几十年,差点被它弄到破产。结果你也看到了,到现在不过是二级水平,你说我冤不冤。”
言语之中,塔山对其师毫无敬畏可言,一副苦大仇深的哀怨神情。如果不是那位倒霉师傅的德行有亏,那么足以说明,这只天心蛤蟆留给他的怨念已经深入灵魂,足以令其发疯。
“呱呱,呱呱!”大蛤蟆适时叫了两声,鼓鼓的眼珠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似乎在表示无辜。
“叫个屁!老子受够了,不做这个冤大头。”
塔山恶狠狠地咒骂,眼神却流露出不舍与温情,仿佛它不是一只丑陋恐怖的癞蛤蟆,而是红坊的某位头牌。
大蛤蟆没明白塔山的意思,本能的以为主人在对它发出召唤,四条粗壮的短腿一蹬,如残影般窜到塔山肩头。用它那颗大到离谱的脑袋在塔山头上蹭了蹭,神态亲昵。
“这副样子叫漂亮!”即便素知塔山的另类,萧十三郎依然被他的审美观所震惊。他看出塔山与这只蛤蟆的感情极深,压下心头诸多疑惑,放缓语气问道。
“这么快!实力不错吧?既然养到这份上,干吗又要送掉?”
“不是不想,真养不起啊!”
轻轻拍了拍大蛤蟆的脑袋,塔山傲然又哀怨地说道:“这玩意儿实力是一等一的强,养起来也是一等一的难。别说我,就是我那个倒霉师傅都不行。跟我那天就是一级,连头带尾足足三十二年才进阶,你说说看,谁能受得了它。”
三十多年才进二级,速度确非一般人所能忍受。不出意外的话,这东西只能当个宠物使唤,萧十三郎摇摇头,又问道:“妖兽不是可以自行修炼吗?时间长点…好像也不要紧吧?”
“说是这么说,可以前俺不知道啊!”
塔山一脸悔不当初的摸样,愁苦说道:“那时候年轻,整日想着闯荡天下大展英雄气,变着法想要提高实力。得了它之后发现挺厉害,专门挑它最喜欢吃的东西喂养。结果惨了,喂叼了嘴再也改不过来。只要觉得饿就跟我闹腾,俺的心肠软你是知道的,一来二去…”…,
“它到底吃什么?贵重到这种程度!”
妖兽修炼靠吃,这个萧十三郎是知道的;塔山虽然算不上阔绰,却也小有身家,喂养一只低级妖兽能愁成这样,萧十三郎禁不住纳罕。心想难不成这东西啃灵石为生?那确实有点要命。
“虫子!一切毒虫!越毒越好,品阶越高越好。”塔山回答道。
“我怎么没见你买过毒虫?”萧十三郎再问。
“那是因为你赶巧了,刚好碰到它陷入进阶休眠。这不,前几天刚刚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
塔山忽然冷笑起来,不无嘲讽地说道:“如果不是它陷入沉睡,哪抡得到你来救俺。那样的话,现在俺可清闲不少,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呱呱,呱呱!”天心蛤蟆又在叫,似乎在警告十三郎,让他不要太得瑟。
“二级进阶沉睡三年……”
萧十三郎没有因塔山的嘲讽生气,摇头摇得越发厉害,说道:“好吧我明白了,你养不起又舍不得亏待它,干脆就想送还给你那个倒霉师傅。当年它是一只普通妖兽,自不能入他的眼。如今它已经成了上古奇兽,而且是能吸纳灵魔两气的变种,虽然等级低了点,想必他老人家总能想出办法解决。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的对的,就是这么回事。”
塔山连声应是,说道:“我那个师傅虽然为人差点,知恩图报还是会的。你把这东西送过去,他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能传你几手绝学;至不济,让你在古剑门混个几年总没问题。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俺交了差也报了恩,青皮和你都有了着落,不枉和俺相处一场。”
“青皮?”
“是啊!俺给它取的名儿,土是土了点,叫起来顺口。”
塔山望着青皮,眼中再次流露出不舍,随即咬咬牙强调道:“别担心俺舍不得。不怕你笑话,青皮在俺身边的话,要不了三年俺就得把店卖掉,根本不带商量的。”
“这么厉害!”
萧十三郎吓了一跳,惊呼起来。三元阁的收益他最清楚,塔山身为战盟舵主,多少还有些灰色收入,这样都不能支撑三年,青皮的肠胃未免太过恐怖。
“何止啊!这还是保守估计,是按它醒来后的食量估算。等它慢慢长大,胃口也必然越来越大。下这个决心不容易,俺是身不由己,青皮你可不能怪俺啊!”
恋恋不舍地抚着青皮的脑袋,塔山脸上堪称柔情似水。萧十三郎心里一阵恶寒,赶紧说道。
“好歹是上古血脉,到底怎么个厉害法?”
之前不觉得,一旦问出来,萧十三郎遏制不住心里的好奇,略带兴奋说道:“速度是挺快,别的会点啥?露一手!”
话音刚落,那只蛤蟆突然来了精神,大嘴一张,长舌如红色闪电破空而出,刺中丈余外的老树。
耳中传来“噗”的一声轻响,随即有股淡淡的清香蔓延。不出五息,需双手合抱的老树轰然垮塌,砸起一地烟尘。
无数粉白如羽毛般的花瓣飞溅到在空中,带着眷恋与迷茫,向这个世界投出最后一缕目光。整个院子中,到处都是残枝败叶,且持续变得枯黄衰败。仿佛时季快速流转,眼下不是春意正浓,而是深秋降临,严冬将至一般。
两张呆滞的面孔,一个凝着愤怒,一个显得委屈,相对无言。…,
“别怪我,是你自己……”塔山喃喃说道。
“呱呱,呱呱!”青皮得意大叫。
…
落灵城外十五里,与十万妖山接壤的位置,有一片偌大的庄园。
这里的地势形如盆地,是山区里难得一见的平坦寥阔之处。走出这片区域,往北就是隐藏着无尽凶险的连绵妖山,向南是落灵城;仿佛咽喉卡在中央,是落灵城与外界联络的重要通道。
因为空中并非坦途,也可以说它是必经之地。落灵城虽然偏僻,总不能完全与世隔绝,无论往来者为谁都需从这里经过,可谓要害。
敢把庄园建在这里,一方面说明其主在落灵城权势熏天,同时也证明,他对自己极其自信,自信到有些狂妄的地步。
十万妖山并非平静,无数妖兽隐匿其中。由于人类长时间的侵食消磨,妖山与外界相连的这一带,高级妖兽难以见到,然而二级甚至三级妖兽依然时有出没。倒霉的时候甚至有兽群出现,若是与人发生冲突,首当其冲就是这片庄园。因此它既是咽喉,又是屏障,不踏平它,妖兽难以进袭落灵城。
庄园很大,人很多,设施也很完善。周围是一圈坚固的围墙,比之落灵城还要厚重几分,围墙上建有各式箭楼,无论何时都有战士值守,配备着强弩硬弓乃至凡人可以使用的灵具,防护可谓森严。
庄园内部,酒楼坊市样样齐备。来往之人不论何种身份,只要身资足够,在这里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服务。落灵城有的这里有,落灵城没有的这里还有;对那些刀头舔血、过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猎杀生涯的战士来说,这里甚至比落灵城还要好,是醉乡梦死,寻觅放纵的最佳场所。
想喝酒?庄园里的可以提供足够你洗澡的美酒,而且是城内无法酿制的外界之酒;想要女人?从修士到凡人,从贵妇到山民,应有尽有;想吃美食?更有落灵城无法比拟的绝味在等候。
甚至再极端一点,哪怕你想杀人取乐,庄园里都可以满足需求,只要付得起代价就行。
这个世界上,最通用的货币是灵石,然而灵石太过珍贵,还可以用妖兽材料抵账。无论晶核还是皮毛骨骼等等,庄园一律按价收购,而且颇为公道,深得众人赞誉。他们自然不会去想,无论他们卖出何种价格,都不能带出一分一毫,最终必然要净身出门,继续下一抡拼杀。
总而言之,在这个庄园里活着的人们很愉快;至于那些不愉快的人,他们或则她们,应该已经不算活人,自然无所谓感受了。
只是要记住一条,在这里生活,不可以得罪一个人——赵四爷!
绝对不可以!
…
第十一章:残阳如血(一)
“像四爷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呢?”
宽大的庭堂中,宽大赵四爷半躺在宽大的卧榻上,不胜唏嘘。
一个女孩站在身后,为其拿捏肩膀;两个女孩蹲在塌侧,为他锤敲腿骨;还有一个女孩从旁边递送些时鲜蔬果,喂入其唇中。
“唉!老了啊!”
赵四爷并不老,宽大的脸庞黝黑中透着润红,血气饱满而富有活力;近乎**的身躯上肌肉贲张,两条毛茸茸大腿仿佛千年老树,蕴含着蓬勃的力量与生机。几个女孩揉捏敲打的力量很重,俏脸是挂满汗水,赵四爷却仍有不满,微微皱眉。
“喜儿也对四爷不满?”
右侧的女孩面孔瞬间变得煞白,凄惶跪倒在地,颤抖的声音道:“喜儿不敢,四爷饶过喜儿…”
“不满也是应该的,四爷杀了你全家五口,你又怎么会不恨四爷呢。”
温和的语气说着不怎么温和的话,赵四爷眉间泛起一抹无奈,叹息道:“四爷也没办法,这一大摊子事都得操心,没个法度总不成。”
说着话,赵四爷勾了勾手指,旁边一名壮汉狞笑着走上前,一把揪住喜儿的肩膀,试探着问:“四爷,红园还是绿园?”
喜儿的身体瘫软在地上,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求饶,两眼空荡荡不知看向何处,神情麻木。赵四爷瞥了一眼,有些厌憎的扭过头,说道:“黑园。”
喜儿无神的双眼骤然瞪大,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呼号:“赵四!我就是做鬼也不…”
咔吧!壮汉的手掌在喜儿脖子上抹过,将她的下巴从骨窍中扯脱出来,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小心翼翼地问道:“四爷,能不能先从红圆过一趟?弟兄们…”
“随你吧。”
赵四爷不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将那个碍人心情的厌物带走,再次叹息道:“老了,真老了。四爷整日操心劳力,竟然连这等兴致都不如以前,老了啊!”
另外一名女孩从内庭走出,补上喜儿的位置,与其它两名女孩一起,努力敲打起来。
…
“少爷您真要走?”
小蝶眼泪汪汪的望着十三郎,两手用力绞着衣角,骨节有些发白。身边几名女孩与她的表情相似,哀婉悲戚到不能自语。
“是啊,少爷要离开了。亏欠田七他们几次开光,我已经做了安排,不用担心什么。”
萧十三郎面带微笑,伸手拧了拧小蝶的脸蛋,以罕见的亲昵姿态说道:“哪天小蝶出嫁,记得让大哥给我来个信儿,少爷一准儿到。”
“……好的。”
小蝶垂着脑袋答应着,想了想忽然道:“少爷您等等。”
说完就如兔子般蹦跳而去,其它几个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打个招呼就如小蝶一样跑向内室,弄得塔山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丫头干吗?”
“干你这头猪!”
虎嫂炸雷般的声音响起,随即又痛骂一句:“呸!瞧我这张嘴。”
萧十三郎摇头苦笑,塔山更加云天雾地,只能学着十三郎的样子苦笑,没想到招来虎嫂更多怒火,再次痛骂道:“美死你,做梦呢吧!”
不多时,几个小丫头从内室出来,脚步不再如之前那样轻快,个个脑袋垂到胸口,耳根仿佛被开水烫过一样,粉嫩通红。
“少爷,这个给您,累的时候擦擦汗…”…,
一团软软的东西塞到十三郎手里,似乎是方巾之类,透出淡淡清香。
“少爷,这个您你,热的时候扇扇风…”
“少爷,这个您你,乏的时候垫垫那个…”
一块坐垫,一把扇子,小蝶最后一个走上前,将一支玉箫塞到木桩般的十三少爷手中,低声道:“少爷再给我们吹一个吧,您一直忙,快一年没听到了。”
“是啊少爷,您吹得真好听,我们都学过…吹的不好…”
“吹一个吧少爷,最后一次了…”
“吹一个吧…”
“对对对!吹一个!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十三别的本事没有,这吹箫的功夫堪称一绝。真所谓曲柔婉转,余音缭绕,盘梁三日而不绝…”
塔山忽然醒悟过来,满脸兴奋地吆喝道。虎嫂听得腻味,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喝道:“蠢货!不会说就不要说,明明是轰轰烈烈,金戈铁马,杀声震耳,奋勇向前…”
萧十三郎捧着几样不值一文的凡俗之物,脸上的苦笑更浓。
“吹箫……”
夕阳渐渐落去,余辉泼洒在太平街两侧的房舍上,反射出一片安宁。此时,平日里尚在忙碌的三元阁大门紧闭,一股袅袅箫音自其中传出,连绵不绝。
箫音本属哀婉之乐,这股箫音却非如此,虽缠绵依旧,更多的却是慷慨奋进之意。起调时曲子尚算柔和,随即渐趋高昂;及至后来,竟发出阵阵金鼓之声,如军阵严列,战事将起,奋出满腔杀意。
日色暗淡,残阳如血,宁静的太平街上站着一些宁静的老人,历经沧桑的他们听着三元阁传出的箫声,若有所思。
“十三少爷…有大动作啊!”
…
“像四爷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呢?”
眼前变得清净,赵四爷的心情却没有变好,手里把玩着一片沉木似的物件,犹自疑惑地自语道。
“范大死了,包二死了,李三也死了。”
叹息一声,赵四爷感慨道:“现在连喜儿也死了,他们三个人,等于是绝了种啊。”
四爷身边,一名儒生摸样的老者接口道:“绝种倒还不至于,三家的家人并非全部投靠四爷,城内搜索也没能抓全,是不是派人再找找?”
“不必了,就由他们去吧。”
赵四爷想了想,说道:“投靠过来的人虽然窝囊,起码还有胆子寻帮手复仇。四爷我杀了他们,收了他们的家产,再替他们把十三爷找出来杀掉,这件事情很圆满。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那些逃走的人,他们连替亲人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不值得四爷再为之操心。”
儒生老者心中微寒,点头道:“四爷仁义,这些人想必很感激。”
“不容易啊!喜儿就不如仙长所想,非但没有感谢四爷,还说什么…做鬼也不?”
赵四爷连连摇头,言语间颇显愤慨之色,说道:“四爷懂她的意思,她大概是想说:做鬼也不放过我!对不对?”
这种明知故问且无比荒诞的问话,儒生老者非但没有取笑,反倒异常严肃地说道:“不知感恩,其心当诛!”
看他的神情,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一名普通战灵,而是拥有无边法力的老怪,需付出最大的敬畏。
“仙长知我,难怪二哥让你来监督四爷。”
赵四爷伸手拍了拍老者的肩头,不理会他变得煞白的脸色,回头向另一名神情冰冷的青年问道:“荆先生以为四爷如何?”…,
青年目不斜视,冷漠的声音说道:“我只懂杀人。”
“是吗?”
赵四爷面有嘲讽,没有等他回答就自顾说道:“放心吧!四爷现在姓赵不姓宗,又不能修道,不需要担心大哥二哥算计。你们陪着我在这里受罪,有些怨气在所难免,说出来,四爷不会计较。”
老者神色一紧,说道:“四爷多虑了,老朽受二少爷之命辅助四爷,理当肝脑涂地以报,怎么会有怨言。况且四爷天资卓越,虽说无法修道,炼体天赋却远超常人。以四爷的年龄就达到如此程度,只需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修成圣体,大道有成的。”
“修成圣体?哈哈!”
赵四爷放声大笑,粗豪的面孔彷若癫狂,如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在他的眉心处,两颗星纹隐隐放光,中间还有一颗渐趋成型,只是颜色略有暗淡。此时随着笑声,三颗星纹被挤到一处,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显得痛苦不堪。
老者望着他疯狂的摸样,眼中流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鄙夷,连忙低下头去。那名青年依旧面无表情,稳稳地站在原处,不动分毫。
良久,笑够了的四爷收了声,扬了扬手里的木片,带着喘息朝青年说道:“荆先生你说,如今四爷得了这件…哈哈…‘混沌之宝’,是该叫给大哥啊,还是应该交给二哥?”
这一次,青年没有任何犹豫,即刻回答道:“理当交给大…少主!”
另一边,老者阴阴冷笑着开口,说道:“荆先生错了,沧云宗只有一位少主,何来大少主之说?四爷机缘深厚得了宝物,应献于二少爷才对。”
青年看都懒得看他,冷哼一声就静静而立,再无一声言语。反倒是赵四爷哈哈大笑,说道:“要四爷说啊,干脆谁都不给,自己带回去交给长老,说不定这才是最佳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老者与青年同时陷入沉默。只不过,青年的嘴角微微撇动,似乎泛出一丝讥笑,随即就恢复冷漠如初;老者却是深深低头,看不出是何表情。
“说笑而已,四爷怎么能这么干呢。”
赵四爷收住笑容,叹息道:“近水楼台这种事情,二哥向来最拿手不过。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仙长以为然否?”
不等老者回话,赵四爷自嘲一笑,说道:“说起来还真有意思,四爷一门心思替他们几个报仇,结果没能抓住十三爷,却得了这件宝物。看来连老天都帮着二哥,不服不行啊!”
“只是不知道,那位杀了我三个兄弟的十三爷到底是谁,连诅咒之气都无法感应,莫非他是高阶修士,将其炼化了不成?”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逃走,不再感应范围之内。”老者试探着说道。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总感觉到不对劲,说不上什么理由。”
赵四爷的神情微有凝重,说道:“以往这种感觉就很灵验,仿佛…仿佛大祸临头一样。难道那位十三爷没有逃走,而是正要来杀我?”
老者闻听哑然失笑,心想感应这种事情虚无飘渺,如何能当真。如果你真有这本事,也不至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正想找点什么话应景,忽闻一道平静中透着寒冽的声音,穿透重重屏障,无视空间距离,径直刺入众人耳中。
“赵四,我来杀你!”
…
第十二章:残阳如血(二)
赵四爷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胸怀坦荡且有资格保持这种坦荡的人;因此他的庄园始终保持大门通畅,从不闭合。“哪怕兽潮来临,四爷家的门也要开着。”
无论朋友还是敌人,都可以随意进入庄园,从不会有人盘查什么。然而通常来说,外人来时神采飞扬行囊满满;离去则两手空空精神萎靡,目光则如饿狼般贪婪,仿佛连树皮都想扒下一层。
这样的情形还给来人设置麻烦,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因此庄园中的人已经习惯了对进入者的无视,甚至是麻木。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只是些勤劳的搬运者,无需投以关注。
眼下情形比较另类,大门虽开放依旧,附近却多了不少保持警惕的眼睛。那条紫色身影刚一出现在庄园里,立刻有十多名壮汉拦住道路,远处还有不少人陆续赶至,加入到拦截的队伍里。
庄园很大,地势也很空阔,正对着大门数百米处就是赵四爷的府邸,中间没有任何建筑物相隔。视线所及,府中不断有人涌出,仿佛蚁巢面临侵袭时喷吐的兵蚁。
整齐划一的青皮软甲,彪悍雄壮的身躯;一些人的额头印有星纹,神情凶狞猛恶,虎视眈眈地挡在紫衣女子身前。
这就是赵四爷的三百青衣,都是见惯生死之人,实力介于战士与战灵之间。落灵城公认的看法,三百青衣齐至的话,足以抗衡三星战灵。眼下虽只有百余人到场,然而那种悍然的气势凝聚到一处,绝非寻常人所能面对,心神必为之夺。
紫衣女子不为所动,冷漠的脸孔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束手傲立于原地,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想必她认为,如此这般打上门来,且是单身赴会,赵四爷断没有缩头不出的道理,迟早会见着正主。
人群越聚越多,除了青衣卫朝这边汇集,还有不少寻欢者、过路者、心怀叵测者纷纷赶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条孤零零的身影上,彷如几百头恶狼看着一只羔羊,只待有人下令,即可将其撕成碎片。。
随着赵四爷那尤其雄壮的身躯出现,众人的气势达到极致,如山岳般压向来人。紫衣女子微微抬头,目光与赵四爷交汇到一处,碰出几点火花。
“有点意思。”
赵四爷舔舔嘴唇,好奇问道:“你就是十三爷?”
紫衣女子没有作答,平静反问道:“你是赵四?”
“居然不认识四爷!”
赵四爷表情微僵,随即大笑起来,说道:“四爷的仇家太多,记不起你是哪路神仙。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杀四爷?就这么冲过来?”
带点调侃的嘲讽,惹来一阵哄堂大笑。众青衣想着这几天被那个不知名的十三爷搅得极不安生,如今正主儿驾临,总算可以了结心事。如此一来,大家理解了赵四爷的好心情,笑得越发欢畅。
“乌山、夸坨、歧蛮三部,是你所屠。”
紫衣女子神情依旧,平淡的声音穿透重重人墙,毫无阻碍地钻入赵四爷耳中。
“别念这些,没什么意思。”
赵四爷摆摆手,说道:“四爷干的事情多了,不在乎你说的什么屠三部。直说吧,你是不是十三爷?是的话,打算怎么着?”
手下们再次轰然叫好,为四爷的嚣张气概喝彩。对他们来说,这种摆明了我是恶人的态度很受用,以至于,众人看向紫衣女子的目光都起了变化,不再是刚才那样如临大敌,反倒有些淫邪。…,
白衣紫氅,红带束头,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人自惭形秽。可正因为如此,那种亵渎圣洁所带来的快感也更加强烈。美中不足的是,虽然与女子近在咫尺,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不能真正看清其相貌,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覆盖在她脸上,看得久了甚至会出现恍惚,很是怪异。
越是如此,众人越是想看个明白,纷纷运足目力聚焦在女子身上。连带的结果,场中的战意都消解不少,多出一股邪气。
女子对这一切视如不见,目光平静冷漠依旧,静静地望着镇定自若的赵四,忽而微微一笑。
“你很怕。”
“...是吗?”
赵四爷表情怪异,有种啼笑皆非之感,很无辜地说:“四爷害怕?”
“常闻赵四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如今却要寻东问西不敢下令攻击,不是害怕又是什么。”
女子收敛笑容,淡淡说道:“说出那些事情,不是要替他们报仇,而是要提醒你,黄泉路上不孤单,有很多人在下面等着,他们才是你真正需要担心的人。”
随着女子的话语,场中竟有一股阴风飘过,其中似有无数男女冤魂,嘶吼咆哮着扑向众人。天色本已变得昏暗,此时更显得鬼气森森寒意逼人。场中之人纷纷变色,此时他们才忽然想起,四爷向来不愿与敌人啰嗦,今天却怎么会如此多话?
难道真如女子所说,四爷在害怕!
再想到女子既然孤身上门,又怎么会没有把握自寻死路?一时间,庄园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因这种安静,心底的寒意越发浓重。每个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以往的杀戮经历,似乎那些枉死之魂正在前方等候着,要讨还血债一般。
“哈哈哈!”
一声狂笑骤然回荡,赵四爷状若癫狂,戳指道:“想不到啊,十三爷居然是个娘们!懂得还真不少。难道你认为,区区攻心之术也能对四爷奏效?不怕告诉你,四爷曾经是...”
“是修士么?那样更好,我来杀你了。”
紫衣女子淡淡回应,随即不再发一词,抬脚、举步,径直朝赵四的方向而去。
与眼前这些大汉相比,女子的身体堪称娇小。然而一旦起步,她给人的印象居然是无法阻挡;彷如出鞘之剑,森寒而冷厉。距离近的人感受最强,凭空生出眼睛被刺伤的感觉,大惊之下众人纷纷本能地散开,生生让出一条通道。
最古怪是那双眼睛,原本因为视觉扭曲而不够清晰,此时却变得异常明亮,还透出一股极端的冷漠。没有杀气,没有怜悯,只有冷漠。
“这样的人,也好意思说我不该杀人!”
赵四爷正对着女子的双眼,距离虽然远,感受却是最深的一个。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同时还觉得异常荒谬。在他看来,这名女子对生命的漠视远远超出自己,如今居然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向自己问罪。何其荒谬!
不解之后就是愤怒,赵四爷心情本就不佳,如今被人训狗一般痛斥其非,虽然不在乎,总归谈不上愉快。再看到一众手下纷纷后撤,怒火升腾到极限,忍不住破口大骂:“都傻了吗?替四爷杀了她!”
平地一声惊雷,陷入恍惚的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压下心头的震惊,解刀嚎叫着如饿狼般扑上。
远远看去,紫影仿佛陷入汪洋中的小舟,随时都会被拍散沉没,不留半点余骸。…,
“独挑我的卧龙庄?不知所谓...嗯?”
赵四爷忿忿而言,意图掩饰自己的失态。然而下一刻,他的愤怒就凝固在脸上,目光变得呆滞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一匹小马在狼群中啸傲,荒诞而怪异。
人群之中,紫衣女子没有如他所料的利用身法与众人游斗,而是如匹夫莽汉一样,见拳拆拳,来刀挡刀,没有一丝避让。令人无语的是,无论是谁,只要与那双拳头相遇,全部落得个骨断筋折的下场,没有一个例外。
她的出手极快,而且异常清晰,出则必中,竟无一次落空。更可怕的是,每个被其击中者都非死即残,绝无再战之力。
那个送走喜儿的大汉冲在最前面,挥出的直刀势大力沉,女子却只是轻轻一晃、一拎、再一扭就轻松避过几乎同时到来的两只拳头,随手一掌砍碎了大汉的喉结,同时右拳挥出,准确地击中另一名青衣的手肘,将他的胳膊生生打成两截;转身间顺势一记肘击,生生将第三名青衣的胸膛砸出成凹形。
一秒都不到,三名最凶猛的青衣两死一残。女子的面容平静,动作极其从容而且自然,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不像是她创造出来攻击机会,而是几名青衣自己朝她的拳上凑一样。
那一瞬间,赵四爷甚至可以听到大汉的碎骨因被其吞咽而卡破喉咙的声音,心头更是陡然一沉。
大汉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手里犹自握着刀,脸上保持着怒目圆睁的神态,身体却因软倒在女子身后成了活生生的盾牌。几把来不及收势的砍刀同时落下,将他生生剁成几截。
女子连行进的步伐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她走得很稳,却又很飘忽,稳到连步点都不会错乱,飘忽到让人无法捕捉其身形。她的上半身一直微微晃动,总能恰到好处地避过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随后就是那双看似娇弱的手掌,从容而精准,不断掠取一条又一条生命。
人群仍在蜂拥而上,一条条壮汉舍生忘死的扑击,又纷纷倒下。外面看去,那道洪流正在以坚决的速度变薄,且将最终消散。
她连看都不屑于看自己的对手,冷漠的眼神始终投在赵四爷身上,带着那种对生命的无视,令他极其不自在,心也越来越寒。一时之间,赵四爷觉得自己这些手下非但不能将女子斩杀,恐怕连让她迟缓片刻都做不到。
“这些都是准战灵啊!有些就是战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赵四爷其实心里明白,女子既然敢于打上门,必然有其所持的地方。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想无法想象,一个女人的肉搏能力居然能强到如此程度。看她的战力,恐怕与三星战灵不相上下。不对,三星战灵或许比她更加强悍,但是绝对做不到如此从容。
这是一种境界,是对搏杀之道领悟到某种程度才能触摸到的境界。
“斩尽杀绝!”
既然属下根本无法阻止其前进,那么她不急于上前的用意也就突显出来。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赵四爷罕见的感受到一丝冷意。下意识间,他忽然问了一句与眼前局势截然无关的话。
“她多大?”
“不到二十!”身边两人齐声回答,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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