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十面魔王(二)
二一十面魔王(二)
秦川举目望去,只见那屋顶上盘膝而坐着一个瘦小老者,脑袋微微低垂,形容憔悴,却正是百戏帮的帮主,人称“百戏翁”的百里艺。
他不由得大喜过望,晃身而前,纳头便拜,叫道:“晚辈秦川拜见百里伯伯。您老人家身上的伤都大好了么?”
百戏翁微眯着双眼,略一点头,笑道:“好孩子,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快快坐下说话,声音放低些,休要惊动了旁人!”声音却是有气无力。秦川一呆,道:“是!”依言坐在他对面。心下微感奇怪:“百里伯伯既已回转,为何不去见他帮中之人,还有他义女婉玉?却躲在这屋顶之上做甚么?”
百戏翁似是看穿了他心思,摇了摇头,向“十面魔王”道:“项兄,自古名师出高徒,秦川这小子人品武功的确不错。最难得的是他守信重诺,不畏强权,不贪美色,宁死不降沐长风,端的是个人才,你这个……”
“十面魔王”突然打断了他话头,淡然道:“百里兄,事在紧急,你不妨捡紧要的长话短说!”袍袖一拂,月光下身形一晃,长长的影子已远远飘在十丈外一处树梢上,仍是虚悬半空一般,悠悠荡荡,似非尘世中人。
百戏翁微微一怔,心下会意,向秦川道:“世侄,老夫请项教主先把你带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世侄能成全!”
秦川道:“请百里世伯吩咐!”百戏翁轻轻咳嗽几声,轻叹道:“这一路上你为了送信,又被人追杀,千里逃亡,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我在此先谢谢你啦!”秦川脸上一红,嗫嚅道:“晚辈惭愧!那封信还没送到少林寺呢!”
百戏翁缓缓的道:“不要紧,少林寺已然在望,我对你十分放心!不过最好三日之内,这封关乎武林兴亡的密信能交到灵渡大师手中!”秦川取出那信,双手奉上,道:“既然前辈无恙归来,何不亲自去送?”百戏翁咳嗽两声,苦笑道:“难道你没看出,我已命在俄顷了么?哪里还能移动分毫?”
秦川闻言一惊,仔细端详,月光下但见百戏翁面如金纸,神情委顿,不由得心中隐隐涌起一阵不祥之感,道:“百里伯伯,你的伤没全好啊?”百戏翁摇头道:“不说这些,我的时日不多了,得捡紧要的说!你先把这封信收好,必要之时交给令尊!”
秦川一呆,才看见百戏翁面前的屋瓦上横着一封信,听说是写给他父亲的,便毕恭毕敬的收了,将两封信一并揣入怀中。
百戏翁微微颔首,咳了两声,道:“世侄,你虽然经验尚浅,但能够不屈沐长风淫威,不负老夫所托,轻生重义,一诺千金,不愧是英雄本色。唉,以后本帮之安危,便托付给你了!”见秦川唯唯诺诺,显然尚未明白他言下之意,轻轻一叹,续道:“我本来以为在成都休养半年或可好转,不料那鬼婆婆突然杀至,若非项教主及时出现,我的老命便当场完蛋了!”
秦川听说“鬼婆婆”三字,立即想起易婉玉所说沐长风派来的第二拨追兵,忙道:“世伯,你可知偷袭打伤你的人是谁?”
百戏翁道:“我已知道是那位‘千古狂客’沐长风,鬼婆婆便是他的手下!”望了望秦川,又道:“当日是赵进带人保护我,却非鬼婆婆的对手,幸亏项教主出手相助。但我新伤旧疾,经鬼婆婆这么一折腾,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今日项兄带我来此见尔等,凭他的‘小还丹’之功,我才能偷得这些许工夫跟你说话!”
秦川听他这番话,心下甚是难过,眼眶不禁湿润起来,哽咽道:“百里伯伯,你……”百戏翁微笑道:“秦世侄,可能是你上辈子欠我百里艺的,你我虽只见过两次面,我便托付了你两件大事。嘿嘿,这后一件么,只怕当真难为你了!”
秦川慨然道:“到底是什么事,请世伯明示!”
百戏翁枯瘦的面容忽然一肃,将腰间一柄黑沉沉的短剑摘下,双掌恭恭敬敬的高举过顶,闭目喃喃低语,念念有辞,忽然大声道:“祖师爷保佑,希望五湖四海卖艺为生的兄弟姐妹,今后莫再受坏人欺凌,多为普天下苦难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秦川见他神态虔诚,对天祈祷,不知何意,寻思:“看样子百里世伯身子真的不行了,连口齿都模糊不清了。却不知他还有何要事须让我去办,无论如何,我定当设法助他完成最后心愿!”
正待相询,忽听百戏翁叫道:“秦川接剑!”
秦川一呆,未及反应,那短剑却已自百戏翁手中跌落下来,他惊觉之下,忙即伸手接过。
百戏翁微微颔首,神情甚是古怪,涩然一笑,道:“接了就好,接了就好!”双手软绵绵的垂下,侧头向秦川瞧了瞧,缓缓道:“我一直担心玉儿生得太美,唯恐红颜多薄命,易为造物所忌。如今见她跟你在一起,我也死得瞑目了!玉儿生来命苦,你要好生待她!”
秦川听他提及易婉玉,心中一甜,庄容说道:“请世伯放心,秦川今生决计不敢辜负玉妹!”
百戏翁嘴角含笑,点了点头,道:“这小妮子素来心高气傲,从不把天下男儿放在眼里。这两年不知有多少富贵子弟、青年才俊能盼得佳人垂青,她却始终不为所动,丝毫不假辞色。我这边正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哪知她在成都风月楼竟对你一见钟情,哈哈,遮莫便是天作之合?”
这一老一小谈了一阵百戏帮,又谈了一阵易婉玉。百戏翁又问起秦川和沐青兰之事,待他说罢,叹道:“想不到沐长风这种大魔头竟有一位如此善良的女儿,难得,难得!”
秦川正要接口,忽听得远处有衣襟带风之声,回望之下,只见几条人影如飞般上了屋顶,疾行而来,却是“十面魔王”带着百戏帮三老等人到了。百戏帮众人远远望见百戏翁,俱各大喜,齐声叫道:“是帮主!”纷纷奔了过来,跪拜下去。
百戏翁微一点头,转向“十面魔王”道:“有劳项教主了,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已将帮主之位传给秦川,项兄,这次多谢你成全!”
“十面魔王”淡淡一笑,摇头道:“项某发过誓有生之年决不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百里兄,送信的事,还是让秦川去办吧!”身形忽又飘在十余丈外。
秦川听得二人对答,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惊得呆住了,问道:“百里世伯,你……你适才说甚么?”
百戏翁不答,突然虎起了脸,向众人沉声喝道:“混账,尔等还不速速拜见新任帮主!”
众长老、舵主、堂主等早已瞥见秦川手中的短剑,正自心中纳罕,陡听得百戏翁的喝斥,一阵错愕之下,这才转向秦川跪拜下去,齐道:“属下参见帮主!”
秦川一怔,失声惊道:“这、这却是何故?”
百戏翁捧腹大笑道:“你手中的‘鱼肠剑’乃本帮帮主的信物。按照本帮帮规,只有前任帮主才有资格传给下一任,你既已接了剑,自然便是本帮第二十二代帮主,哈哈!”
秦川急忙将那短剑掷下,道:“我不要……”却听“嗤”的一声轻响,那短剑竟连鞘一并没入屋瓦,掉落到屋内。
倏地一条人影一闪,翻下屋顶,跃了进去,须臾间又一闪跃出,落到秦川面前,双手恭恭敬敬的捧着那‘鱼肠剑’,高举过顶,道:“请秦帮主收好宝物!”
秦川登时呆住了。他既未料到那“鱼肠剑”竟如此锋利异常,亦未料到百戏翁会将帮主之位相传,呆了片刻,看清那捡回短剑之人却是四川分舵的舵主“穿云手”赵进,叹道:“赵大哥,你别这样……”
赵进道:“帮主,请先收回宝物!”仍是恭恭敬敬的把‘鱼肠剑’高举过顶,竟不敢抬头。一干帮众尽皆跪倒不动。
秦川大急,向百戏翁道:“百里世伯,这,这也太儿戏了罢?晚辈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年轻识浅,德才不足,实在难当大任,焉能做得贵帮之主?”
百戏翁摇了摇头,冷冷的道:“秦川,大丈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我已行交接之礼,岂能反悔?难道你要大伙一直都长跪不起?”
秦川登时没了主意,忽然间一个苗条的身影掠了过来,低声道:“川哥哥,你便听义父的吧,做了这个百戏帮主?”却是易婉玉。秦川瞪视着她,愠道:“玉妹,你,你说什么?怎么连你也来逼我,我怎能做这个劳什子帮主?”
易婉玉扶着百戏翁,对秦川的怒目呵斥却不以为意,嫣然一笑,道:“那你为何要接下这把‘鱼肠剑’?江湖上众所周知,按照百戏帮的帮规,你接了此剑,便为本帮帮主,在场各位长老、舵主、堂主俱为见证。此事岂同儿戏?”
秦川额头见汗,央求道:“好玉妹,这个帮主,我真的既不会做,又不想做。你帮我求你义父收回成命吧!”
易婉玉转过头来,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在秦川脸上滚了两转,缓缓的道:“川哥哥,我相信你能做好百戏帮帮主,你一定能做好的!”
秦川心中一动,双目凝望着易婉玉,只见她一张俏脸上充满不容置疑之色,忍不住胸口一暖:“她竟这么信任我!难道我真的能做好这个帮主么?”一时犹豫不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嗫嚅道:“只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须先行请示家父才行!”
百戏翁呵呵一笑,面有得色,点头道:“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那封信你交给令尊,待令尊答允后,你再正式接任吧!但依照本帮帮规,这鱼肠剑必须先由你妥为保管!”
秦川无奈,只好从赵进手中将鱼肠剑接过。百戏翁向众人道:“秦帮主既已接剑,大伙便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百戏翁望月长叹,口中喷出浓浓的白气,道:“吴敬民,以后秦帮主凡有不明白的地方,你须好生教他;三大长老,宜好生辅佐,不得有违!本帮上下,敢有不遵新帮主号令者,便是叛帮犯上,皆以帮规严惩!”
百戏帮众人同声称“是”,大声道:“属下谨遵老帮主训示,辅佐新帮主,不敢有违!”
秦川正没理会处,忽听那“十面魔王”声音笑道:“百里兄,你找秦川的事完了,我找他的事还没说呢!”
百戏翁点了点头,向秦川道:“你跟项兄去吧,送信之事,耽误不得!明年清明节本帮大会,盼你好自为之!”
秦川向百戏翁拱手作别,和易婉玉对望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盈盈浅笑,当下飘身向“十面魔王”衔尾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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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十面魔王(三)
二一十面魔王(三)
二人各自施展绝顶轻功,犹如疾风掠地,片刻之间,已翻山越林,奔到一处极高的山顶上。秦川不知此处乃洛阳北的邙山诸峰之一,未及细想,只见“十面魔王”倏地顿住身形,当即也止步不前。
其时冷月渐西,隐约听得山下的黄河浊浪轰轰隆隆之声。淡淡月光下,只见崤山邙山一片朦胧,愈益巍然屹立,空山寂寂,寒林漠漠,一派肃杀气象。秦川心中暗惊,朗声道:“前辈带我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十面魔王”哼了一声,道:“你一定奇怪,为何我会帮百里艺?”秦川点头道:“前辈既是七星教教主,按说正邪不两立,此事确是令人费解!”
“十面魔王”微微叹息一声,道:“正邪之争,由来已久,孰正孰邪,怕也难说得紧?”
他见秦川一脸茫然之色,便道:“那日我无意中救了百里艺后,准备带他返回中原,途中恰巧看到了三场好戏!”扫了秦川一眼,道:“你可知是哪三场戏?”
秦川道:“晚辈不知,请前辈垂示!”心下奇怪:“他深更半夜约我来到这荒山野岭,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十面魔王”淡淡的道:“你跟沐长风翻脸,险些丧命乐游原,算是第一场;你千里大逃亡,三拨追兵悉数被退,算是第二场;那位玉箫公子在梨园中一招之间便杀了眉月师太的徒弟,勉强可算是第三场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一路百里兄讳莫如深,我心中一直暗暗嘀咕,究竟是哪位高人这么厉害,居然调动百戏帮人马于不动声色间连退三路难惹难缠的追兵,今日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原来竟是你的小情人,啧啧,当真了不起!这么高明的‘改头换面**’,这小妮子定是胡一图的得意传人吧!”言下对易婉玉的智计手段赞不绝口。
秦川心下一惊:“原来我和玉妹这一路上的行踪,他们都很清楚!”脸上不禁现出诧异之色,问道:“你们为何要跟踪我?”
“十面魔王”不答,接着道:“筷子兄弟在渭南被你那个小情人骗得团团转之时,撞到了我和百里兄,被我制服,挟来中原!”秦川道:“莫非筷子兄弟夜闯百戏帮中原分舵,是你的意思?”“十面魔王”淡淡的道:“自然也是百里艺的意思!”
秦川奇道:“百里伯伯为何这么做?”
“十面魔王”冷笑道:“可能他是不放心中原分舵的应变之能,想让筷子兄弟这样的高手前去伸量伸量?”
秦川默然。想起筷子兄弟将中原分舵众人逼得不敢现身、三长老被打得狼狈不堪的窘态,心道:“多半百里世伯是怕沐长风的人马真的来了,帮里会不堪一击,索性先让这筷子兄弟胡闹一番,激起全帮上下的忧患之心!”
只听“十面魔王”冷笑道:“我跟百里艺打赌,我赌筷子兄弟赢。他却恼了,说若是他输,便是死也绝不会再踏入‘百戏帮’半步。嘿嘿,结果你都看到了,百戏三老大败亏输,其他人更是不堪一击!”顿了一顿,说道:“只是那个上官信意外现身,将筷子兄弟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归,颇出乎老夫的意料。筷子兄弟本来受人节制,准拟在渭南联手对付你,却被你那位聪明美貌的小情人设计骗向西去。不过,途中已被老夫收伏。适才我让他兄弟再去约战上官信,没想到此人已经离去了!”
秦川听到这里,心下恍然:“原来筷子兄弟早已脱离了沐前辈,反而是这位前辈和百里伯伯派来考较百戏帮众人的。”望了望“十面魔王”,问道:“项前辈,既然贵教和中原各门派水火不容,你为何会帮百里世伯?”
“十面魔王”沉吟一会,才缓缓的道:“此事说来话长。老夫邀你来此,便是想告诉你,老夫已将百里兄护送回中原,也算‘救人救到底’,我也该回西域去了。‘筷子兄弟’浑浑噩噩,极易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我会带他们同回西域,走了!”
秦川见他转身欲行,忙道:“前辈,你还没将救人的缘由说出来呢?”
“十面魔王”沉吟片刻,叹道:“当年我七星神教跟各大门派并峙江湖,虽偶有纷争,却也没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二十年前,却有一个人屡屡从中挑拨,机关算尽,致令各派跟敝教大动干戈,掀起无数的血雨腥风,险些使敝教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江湖上为此不知死伤多少无辜性命,而个中种种误会,直至敝教圣坛被焚,各大门派损失惨重之后,我们才弄明白!只可惜,悔之晚矣!”
他见秦川低头思索,便道:“当时武林中只有极少有识之士识破这个阴谋,而令尊便是其中的一位!”
秦川只听得目瞪口呆,问道:“那个挑拨正邪大战、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何会如此?”
“十面魔王”长长吁了口气,道:“后来我们才弄明白,此人确是个了不起的角色,他便是敝教的副教主,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千古狂客’的沐长风!”
秦川惊道:“原来是他,他为何如此?”
“十面魔王”叹道:“此人实有枭獍之心,意在染指我这个七星教教主之位后,再图谋整个江湖。但因本教中忠于我的兄弟着实不少,他才不惜剑走偏锋,挑动正邪混战,暗中扩充自己的势力。事败后他已被我和几位护教法王逐出本教,说来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秦川始知沐长风曾经是七星教的副教主,心想:“难怪他对魔教这么熟悉!”道:“前辈,你可知沐长风被赶出贵教后,仍然野心不灭,又做了不少坏事?”
“十面魔王”喟然长叹,道:“我们当时依照教规应该杀了他,但我念其大才,不忍杀之……此人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杀之着实可惜,我们一时大意,终究还是让他逃脱了。我有意放他一马,便不再派人追杀。现今我已老迈,精力非复当年,更不愿食言再令敝教弟子涉足中土,卷入此事。阻止他胡作非为的事,便由中原豪杰为之吧!”
秦川忽又想起一人,问道:“项前辈,‘断肠剑’莫非邪是否属于贵教?”
“十面魔王”哼了一声,缓缓道:“莫非邪本是沐长风的旧部,自然是早已叛离本教!秦川,你且记住,敝教二十年前曾和少林、武当、丐帮、大风堡等派订立盟约,为化解干戈,减少死伤,敝教甘愿退出中原武林!敝教自本人以降,不得无故再履中原一步,否则即视为挑衅,各大门派可群起而攻之。而我西域诸地,各帮派中人亦当如此。这才换来这二十年江湖的平静。”
他仰头望着天空,缓缓的道:“协议约定,敝教中人,不得介入中原武林纷争;各帮派中人,亦不得过问我西域群雄之事!此次若非为了护送百里兄东归,我是不可能涉足中原的!”
秦川道:“前辈,那沐长风之事……”
“十面魔王”冷冷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七星教绝不会自毁诺言,再度卷入中原武林纠纷。我今日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要你知道,目下凡是在中原上打着本教旗号的,皆属沐长风一党,与敝教无关。你可将我此话告诉令尊,他自有判断。”
他向秦川淡淡一笑,又道:“秦川,我找你来,目的只有一个,待你见到令尊和少林、武当等派的现任掌门,把我的意思转告他们。便说二十年前协议犹在,我项挺绝不会食言,希望各位也践诺守信,权当敝教已灭可矣!”
秦川沉吟不语,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
“十面魔王”哼了一声,傲然道:“以本座的武功,倘若真的有意问鼎中原,你且说说,放眼当今天下,有几人能敌?”突然袍袖扬处,凌空一掌劈出,但听得“蓬”的一声巨响,三丈外的一块巨石登时飞溅开来,化为齑粉!
秦川矍然一惊,没料到他一掌之力,竟有如斯神威!
然则他若挟此神功称雄江湖,挑战天下豪杰,当真易如反掌,此话看来自非是虚语相欺了。
秦川抱拳道:“项前辈神技,晚辈心悦诚服!说起来是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前辈海量汪涵!”
“十面魔王”淡淡的道:“你若是小人,天下哪里还有君子?”
秦川不由得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这般评价自己。又听他问道:“那个江南第一公子上官信武功不错,跟你算得上一时瑜亮,你可知他的人品如何?”秦川摇头道:“上官公子乃人中龙凤,惊才绝艳,晚辈对他甚为佩服!”
“十面魔王”凝思片刻,缓缓道:“此人独挑‘飞虎寨’之事,我也听说了。今晚他又轻描淡写的将‘筷子兄弟’收拾得铩羽而归,足见江南绿箫之名不虚。却不知你二人是敌是友?”
秦川脑中登时想起易婉玉的倩影来,喟然道:“我很乐意跟上官公子做朋友的,但不知他本人是何心思?”
“十面魔王”横了秦川一眼,忽然太息一声,缓缓的道:“这个上官信以后定是你的劲敌!罢了,不说了,本教有急事,我这便返回西域。你替我转告令尊和灵渡方丈、松纹道长,务请中原群雄有空到‘天绝宫’来做客,届时项某人必定携敝教上下扫榻恭候,痛饮千杯!”
话音未绝,身形一晃,斗然间便已远在十丈开外。秦川一呆,这才想起他这轻功身法似极了一人,叫道:“项前辈,且慢……”
“十面魔王”突然一声长啸,啸声在邙山上空远远传了开去,直欲冲破苍穹一般,霎时间山林震动,风云变色,星月无光!
饶是秦川内力深厚,亦不由得耳中轰鸣,遍体生寒,心神欲摧,呆立不动,忽觉一物自远处轻飘飘的飞至,他顺手接过,耳畔响起一个声音道:“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
他纵目望去,却哪里还有“十面魔王”的影踪?
低头看那物时,却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月光下移近细瞧,信手翻阅前两页,所载竟然是运行“大悲玄功”法门的册子。他随手将小册揣好,心下甚奇:“此人怎会跟我师父有往来?我的大悲玄功已练到第九重,还要这本小册子又有何用?”
二二、帮主之位(一)
二二、帮主之位(一)
明月溶溶,山风猎猎,空山中唯闻黄河浊浪滚滚的轰鸣之声。秦川独立邙山之巅,回思着那“十面魔王”疾似鬼魅的身手,惊世骇俗的内功,朔风拂体,不由得激伶伶的打个寒噤。
只是心中纳罕的是,“十面魔王”的身形气度似像极了一人。但他知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便即摇头不再往下想了。
猛然想起“十面魔王”的一番言语,倘若所言非虚,则“魔教”不“魔”,反倒是标榜着“替天行道”的天道盟却是“逆天而行”的魔道了!
悄立半晌,眼见斗转星移,月已偏西,忽又想起百戏翁传位之事,心下忖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帮主,百里世伯多半是头脑不清醒,我还是找玉妹再去劝劝他收回这个决定吧!”打定了主意,当即提气疾奔,循原路返回。
尚未奔到适才与百戏帮众人分别之处,淡淡月光下只见一个少女蜷伏在屋脊上,近前看时,却是易婉玉双臂抱膝而坐,屋顶更无旁人。秦川纵身而前,只见她将头脸埋在膝盖上,正自低声饮泣,哭得甚是悲切。
秦川游目四顾,见周围空荡荡的并无一人,百戏帮众人皆已离去,奇道:“玉妹,你怎么哭了,百里伯伯他们呢?”
易婉玉抬起头来,泪流满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已哭得红肿,神色不胜悲戚,她双手自膝上缓缓举起。秦川握住她手腕,将她就势轻轻拉起,问道:“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发生了甚么事?”
易婉玉突然扑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川哥哥,义父死啦!”秦川大吃一惊,失声道:“当真?”易婉玉抽抽噎噎的哭道:“他老人家临走前让我不要哭,让我明日陪你去少林……呜呜,我虽答应了他,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呜呜!”
秦川想起适才百戏翁的情形,确似回光反照之象,右拳在左掌上重重一击,咬牙道:“百里伯伯是油尽灯枯而死,说起来这笔账定要算到沐长风头上!”
眼见易婉玉哭得摇摇欲倒,忙扶住她身子,劝道:“玉妹,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过伤心。当务之急是如何料理百里伯伯的后事!”易婉玉又失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阵,伏在他肩头,唏嘘道:“吴长老他们已将义父遗体抬回中原分舵安放,明日发放讣告。川哥哥,义父走之前已安排好帮中诸务。他让你我一同赶往少林寺送信,事关武林安危,越快越好,莫要管他的丧葬之事!”
秦川心下伤感不已,叹道:“咱们先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中原分舵,未进大厅,便已听见哭声一片。只见数根明晃晃的素烛照耀之下,灵堂早已设好,青纱白幔高悬,帮中自三长老以降尽皆披麻戴孝,人人悲恸不已,更有不少男女弟子哭出声来。
吴长老向秦川拱手一揖,拭泪道:“启禀秦帮主,属下已遣帮中兄弟前往各派发讣,帮中的不少兄弟会陆续赶来。老帮主临终之前感吩咐过,为他老人家殡葬一事请秦帮主不必操心。老帮主说道,秦帮主身上肩负一件关乎武林存亡的大事,宜速速动身,不可耽误!”
秦川知是前往少林寺送信之事,微一点头,道:“我去再看看百里世伯最后一眼!”他本决定向百戏翁推掉帮主之位,岂知斯人已去,当真欲诉无从。
易婉玉珠泪盈眶,呜咽道:“我陪你去!”秦川担心她哭坏身子,却又不便拒绝,点了点头,转身入内。
两人在百里艺灵位前磕了头。易婉玉始终一声不吭。秦川见她强忍悲泣,玉容惨淡,心下好生怜惜,柔声道:“玉妹,你想哭便哭出来吧,别太憋屈!”
易婉玉咬着下唇,强忍眼泪,摇头道:“再哭义父也活不回来啦!川哥哥,我们定要为义父和无辜惨死者报仇!”秦川一声叹息,点头道:“不错!”缓缓出了灵堂,一一向陪在身后的诸长老、舵主、堂主等人抱拳作别,与婉玉相偕返回中原镖局。
心中盘算:“如今合帮上下群情悲痛,不论我做不做帮主,暂时不宜再提此事!既然百里伯伯临死不忘此信,足见兹事体大,去少林送信之事刻不容缓。至于天道盟已成江湖大患,莫说玉妹,但凡侠义道人士也万万不会坐视他们再继续胡作非为!”
两人不愿被人认出,仍是展开轻功身法,悄悄地进了镖局后院。
到得秦江夫妇替易婉玉安排的客房内,秦川晃火折点亮了桌上蜡烛,柔声道:“玉妹,时候不早了,你快睡吧!”易婉玉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来到床边,脱下靴子,掀起被褥,和衣躺下。
秦川暗自寻思:“玉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她茕茕弱质,心中又难过之极,我定要设法让她宽心才好!”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我没事的,你也去睡吧!”翻身背对着他,脸朝里侧,纤弱的身子蜷缩在被窝中。
秦川上前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我就在你隔壁,有事你呼唤我!”易婉玉在被窝中点点头,道:“知道了。”
秦川思索片刻,终究不放心,柔声道:“玉妹,我知道百里伯伯的死你很难过。但我要你知道,即便你没了义父,你身边还有我呢,我决计不会再让你孤苦无依的!我想过了,等送完书信,我便带你回徐州,咱们成亲吧。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曲,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你说好不好?”
只见易婉玉的身子在被窝中瑟缩颤抖,忽然翻身坐起,抱住了他腰,悲声呼道:“川哥哥!”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阵,终因连日奔波劳顿,又困又乏,心力交瘁,沉沉睡去。秦川扶着她重行躺好,望着她兀自悲不自禁的脸庞,却是说不出的心酸。反手一记“劈空掌”,熄灭烛光,伏在床头睡了。
次晨易婉玉依计替镖局一个名叫郑超的趟子手乔装成秦川入城时的“老驼子”模样,安排他在洛阳城中游玩一日,后日返回徐州。那郑超便是秦川在小面馆内遇到的两名伙计中的其中一个。
早饭时秦江夫妇见秦易两人神色悲戚,易婉玉更是哭得双目红肿,追问其故。秦川便将百戏翁去世经过说了。
秦江听说百里艺去世,甚感震惊,待听完秦川说了他临终传位之事,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川弟,此事非同小可,但我相信百里世伯决非如你所说神智不清之下做的决定。百戏帮乃武林三大帮之一,势力足以比肩丐帮,帮中卧虎藏龙,人才济济,百里伯伯既然舍本帮弟子而不用,慧眼独具选择了你,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秦川苦笑道:“不瞒三哥,小弟自幼便胸无大志,的确不想做这个劳什子的帮主,也不想介入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之中。”
秦江微微一笑,停箸不食,正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很多事,是没得选择的。爹爹常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顶天立地,有所作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既有一身本领,便是有用之身,当尽力为天下人做些事情,岂能逃避推卸?”
秦川一呆,脸上微微一红,道:“三哥教训的是。”忽地瞥眼见易婉玉一双红肿如桃的俏眼在凝望着自己,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忙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道:“快吃饭吧!”
这日苍穹中阴云涌动,朔风呼啸,颇有点天寒欲雪的样子。
秦、易二人暗中扮作皮货商主仆,披着黑色斗篷,骑着秦江从镖局选出的两匹健马,从后门悄悄出城而去。
一路上易婉玉始终默不作声,秦川多次逗她说话,总是不加理睬。
如此纵骑疾驰,倒也并无江湖人物阻截。
中午时分,鹅毛般的雪花便大片大片飘落下来。两人在一个破败的土地庙内打尖,吃着干粮就凉开水。
秦川见易婉玉低着头吃喝,眼皮也不抬一下,他四望无人,便低声道:“怎么了,还在想你义父啊?”易婉玉摇摇头,撕着烧饼轻轻咀嚼。
秦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见我不肯接掌百戏帮,怪我没出息,所以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心中瞧不起我,是也不是?”
易婉玉恍若未闻,仍是慢慢吃着烧饼,不言不语。
秦川哼了一声,赌气道:“你识得我又非一日,我本来便胸无大志,从未想过扬名江湖的,你若瞧不起我没出息,现下离开还来得及!”
易婉玉索性闭上了双眼,似乎是懒得理他,就着水袋自顾自的慢慢喝水。
秦川见了,心下愈益焦躁,稍一思索,忽道:“那上官公子倒是胸怀大志之人,又有权势地位,你……”他话犹未了,忽听得呼的一声,水袋已劈面砸来。
秦川忙伸手接过,只见易婉玉柳眉微扬,杏眼圆睁,霍地站起,向自己怒目而视,胸口起伏不定。他心中一惊,自悔口不择言,急忙双手乱摇,赔笑道:“好妹子,是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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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帮主之位(二)
二二、帮主之位(二)
易婉玉突然抓住秦川右臂,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秦川吃痛不过,“啊哟”一声,自然而然的缩手挣脱,手腕间登时多了一排整齐的齿痕。秦川又怕她更加着恼,却也不敢质问,只是装模作样的大声呼痛。
易婉玉娇喘微微,怔了一怔,掏出手帕按住秦川手腕的伤口,包扎妥当。忽地一顿足,嗔道:“川哥哥,你以后若再说这些混账话,我再也不睬你啦!”
秦川倒吸一口凉气,苦着脸道:“我看你一直不理睬我,才故意逗弄你的,你干么咬我,痛死啦?好痛,好痛!”
易婉玉头一低,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流了下来,哽咽道:“从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川哥哥,我要你明白,什么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对我来说,全都是过眼云烟罢啦。跟着义父闯荡江湖以来,王孙公子,世家子弟,我见到的何曾少了?你倒想想,我若真是贪慕虚荣的浅薄女子,还会等到今日么?”
秦川听她说出这番话,登时体会到她的深情,道:“玉妹,我……”弯起手指,在自己额头重重地打了个爆栗,一本正经的道:“打你这个胡涂小子!辜负佳人一片心意!该打,该打!”
易婉玉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他,正色道:“川哥哥,你心里有我,我甚么都够了!我所以不理你,既是伤心义父之死,也是在回味着你昨夜所说的话。有你这般对我,我便是立时死了,这辈子也活得值啦!”
她说到这里,慢慢放低了声音,道:“我当然希望你能完成义父的遗愿,我也相信你能做好百戏帮的帮主,但是川哥哥,我更要你明白,无论你决定怎么做,我的心都跟你一般无二,你开心我才开心,你不快活我也不会快活!”
秦川胸口一热,叫道:“玉妹!”垂眼瞧着易婉玉,忽然哈哈一笑,前仰后合,易婉玉莫名奇妙,问道:“怎么啦?”秦川捂着肚子,强忍住笑,指着她脸道:“你,现在的样子……笑,笑死我啦……”
易婉玉这才醒觉自己现在是个大腹便便、俗不可耐的富商模样,想起此时是两个“大男人”深情相望的滑稽情景,不由得格的一笑,娇嗔道:“不准笑!”自己却已笑得打跌,弯下腰去。
秦川却是怕她心伤百戏翁之死,故意夸张而笑,以分她心神。
正嬉笑间,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玉妹,你既是百里伯伯的义女,又替百戏帮做了这么多事,为何不加入本帮?”
易婉玉黯然道:“这也是义父生前的意思。我三年前开始行走江湖,也想过加入百戏帮。义父说不愿让我一个女孩儿家介入帮派,整日价打打杀杀,所以本帮上下对外从未提到过我的名字。义父还说……希望……”说到这儿,脸上微微发烧,神色腼腆,赧然道:“义父他老人家希望……我早日寻到……一个如意郎君,能有个……好归宿。”顿了一顿,抬头道:“川哥哥,无论你做不做帮主,我都一直视百戏帮的兄弟姐妹为自己的手足。”
秦川微笑道:“好妹子,不如这个帮主由你来做罢。你这么精明能干,定能胜任愉快!”
易婉玉摇头道:“川哥哥,义父体恤我,不愿我涉足江湖恩怨,我岂能违背他老人家之意?再说,我只想永远陪在你身边,别无所求,你不喜欢么?”秦川听她此言,心头甜丝丝的,忙拼命点头不止,说道:“有你在我身边,秦川此生夫复何求?”易婉玉粲然而笑,露出皓白齐整的贝齿,恰似两排碎玉一般,秋波盈盈,动情之际,却又忘了自己俗不可耐的“富商”扮相。
秦川正感好笑,忽听到一阵马蹄銮铃之声,似有数骑自远处快速而来。他心头一凛,便即告诉了易婉玉。
当下两人收好食具,走出破庙。
只听得一阵马鸣风萧之声,一行七骑转瞬间驰到破庙前,停了下来。
秦川抬眼瞧时,微微一惊,只见四男二女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下马而来。那四名男子皆高鼻深目,头缠白布,肤色黝黑,身材甚是高大,显非汉人;那两女子也非汉人,只是个个妖娆冶艳,服色与中土大异其趣;奇的是男女六人左肩上皆蹲着一只赤尻猴子,呲牙咧嘴的冲着秦易两人叽叽喳喳乱叫。
更奇的是当中那名白衣男子,生得个头不高,尖嘴削腮,容貌奇丑,加上身穿一件毛茸茸的不知是什么皮做的玄色短袄,活脱脱像个大马猴一般。
只见他顾盼之际,一双细眼中却射出锋利的凶光杀气,大喇喇的乜邪着秦川和婉玉,见两人低着头牵马欲行,颈中各挂了一只黄布袋,袋上写着“虔诚进香”四个大字,问道:“喂,你们是甚么人,要去哪里?”他说的虽是汉语,咬字却平仄难分,听起来十分别扭。
秦川见这些人服饰古怪,各人右侧腰间挂着一个圆筒状箭壶,左侧腰间则插着一把眉月形长刀,刀柄、刀鞘上镶满了珍珠宝石,闪闪发光,心下暗自戒备,拱手唱喏道:“大爷请了,这是我家赵老爷,小人主仆是前往少林寺朝山进香、参拜佛祖的香客!”
易婉玉所扮的赵老爷则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缩着脑袋,眯着眼睛,肥胖臃肿的身子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那白衣人点了点头,问秦川道:“路上可曾见过这两个人?”话音未落,一个女子双手一展,摊开一副图画,画上一男一女,正是秦川和易婉玉的图像。
秦川心中暗惊,急忙摇了摇头,结结巴巴的道:“没,没看见过!”易婉玉也装作又好奇又害怕的样子,伸了伸脑袋,又拨浪鼓般大摇其头。
那白衣人哼了一声,昂然入内,不再理睬两人。那女子收起图画,急忙跟进,说道:“主人勿虑,通往少室山的各处路口皆已有人把守,谅这二人也进不了少林寺!”
那白衣人嘿嘿一笑,伸手在那女子脸上摸了一把,道:“美人儿,还是你会宽我的心。大伙儿便在这破庙中歇息一会再走吧!”
一干人进了破庙,都不再理会秦易二人。
二人翻身上马,冲风冒雪,放蹄急奔。
其时山野间白茫茫一片,寂无人声,那雪下得愈发紧了,俄顷,地上已积了盈寸之厚。
待得远离破庙约莫七八里许,易婉玉才嘘了口长气,叹道:“川哥哥,这白衣人便是那西域高手‘阴阳猴’候昆仑,刀法奇诡难测,与中土武学大相径庭,不太好对付。吴长老、赵进大哥在渑池城内跟他们狠狠打过一架,我还发过梅花针打伤了他手下的艳姬呢。他们共来了十一人,折了四个胡奴。”
秦川叹道:“他的弯刀看上去比沐姑娘的双刀狭长厚重得多,想必此人膂力不小,招数定是大开大阖的套路。真想不到连这等西域高手也甘听沐长风使唤!”
眼见风狂雪横,两人皆用皮帽遮住头脸,奋蹄疾驰。
酉牌时分,已到得嵩山西麓的少室山下,放眼但见白雪皑皑,寒林漠漠,周遭已是暮色四合。
两人远远望见山脚处散落着烟村数家,径自催马上前。来到一个炊烟袅袅的村舍外,双双翻身下马,秦川拉下斗篷上的风帽,快步上前,轻扣柴扉,扬声道:“有人么?”
他喊了两声,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蹒跚而来,竟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妪。秦川见她弓腰曲背,一跛一拐的践雪走近,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忙道:“婆婆慢行,雪天路滑着呢!”
那老妪来到竹篱门前,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微眯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两人,嘶哑着声音道:“你们是甚么人,有事么?”
秦川行礼道:“小人秦四见过婆婆,这位是我家赵老爷,我二人是从洛阳来少林寺烧香还愿的。眼见天色已黑,雪大路滑,不便前行,想在你家中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方便?”
那老妪犹豫着未答。易婉玉扮的“赵老爷”挺了挺臃肿不堪的肚子,粗声道:“小四,快将我的心意孝敬给老婆婆!”
秦川忙应了一声,从怀中掏摸出一锭碎银,隔着竹门递给那老妪,陪笑道:“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请婆婆笑纳!”
那老妪接过银子,抖抖擞擞将竹门开了,道:“这穷山僻壤的,可没甚么好东西招待你们这城里人!”转身而行。
秦易两人牵马进了院,按那老妪指示将马拴在院后草棚里。
易婉玉道:“婆婆,你家中怎么便只你一人?”
那老妪头也不回的道:“老伴死得早,前两年朝廷抓壮丁,把我那可怜的儿子抓去当兵了。如今家里就剩下我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将手一指,道:“你二人将就着住在西屋吧,床头箱子里有两床铺盖,今晚你们便挤一挤吧!我去看看锅里的玉米饼熟了没有?”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秦、易二人见这家本是三间向阳草屋,早已破陋不堪,另有两间朝西的小屋则一为厨房,一为柴房,堆放的全是木柴和玉米秆。来到那西屋,里面仅一床一桌一椅,床头一个乌黑的木箱子,靠西墙处是个盛粮食的破缸,地上杂乱的堆放着犁锄木桶等农具。
秦川悄声道:“玉妹,这位婆婆家境不太好,明儿走时我想多留给她些银子过活!”
易婉玉不置可否,取火折子点亮桌上油灯,微一皱眉,道:“川哥哥,房间好脏,你先出去歇会,这里交给我了!”
秦川来到厨房,见那老妪正在土灶内添加柴草,低矮的厨房内浓烟滚滚,熏得秦川两眼一酸,淌下泪来。
那老妪忙道:“小伙子,你还是出去吧,饭菜马上就好了!只是家里养了两只鸡,来不及现杀了,粗茶淡饭,不知你家老爷可否吃得习惯?”
秦川笑道:“但凡有口吃的便成,我们还带了些干粮。婆婆,您老一个人生活,可不容易。不如你先出去,让我来烧饭吧?”他八年来孤处绝岭,洗衣做饭,早已习以为常。
那老妪搁不住秦川一阵软磨,只好摇着头出去。秦川取出自带的熟食,加上那老妪的清炒白菜和面饼、红薯粥,这顿晚饭便也对付着过去。
在堂屋吃晚饭时,那老妪瞟了秦川一眼,向易婉玉道:“赵老爷,你这个伙计倒也手脚利索,我儿子若是在家,也该是跟他一样,能帮我做不少家务了!”
秦川见易婉玉嘴角含笑的盯着自己,向那老妪道:“婆婆,你年纪这般大了,一个人过活着实不易,有什么需要帮助,你尽管开口。”
那老妪叹了口气,掰了一半面饼竟忘了放入口中。
二二、帮主之位(三)
二二、帮主之位(三)
晚饭后秦川径自跑到院中,将那老妪厨房的水缸中灌满了清水,又将柴房中的粗柴劈好,这才回到西屋。
甫一进屋,不禁一怔,只见昏黄的灯光摇曳之下,房间内已收拾干净,床上铺着两个被筒,易婉玉已睡在里床的被窝中。
秦川见她已将外袍及化妆的物事尽数置于床头柜上,恢复了女儿面目,微笑道:“这就睡了?”
易婉玉闭着双眼,道:“困了,睡吧!”声音微微颤抖。
秦川脱了外袍,吹熄了灯,和衣躺下,只觉那被子盖在身上,仍挡不住屋外的寒气,同时感到易婉玉的身子瑟瑟发抖,想见也是难抵寒冷之故。
他心下不禁踌躇,想道:“这般睡法,我内功深厚,严寒冻不得我,倒也没什么,只是玉妹这娇怯怯的姑娘家,身子怎生吃得消?”
但想起她一个女孩儿家,毕竟男女有别,略一沉吟,翻身起来,将身上棉被加盖在她身上,盘膝端坐,暗运起“大悲玄功”,以上乘内功抵御严寒。
黑夜中易婉玉微微颤抖,声若蚊蚋,轻轻的道:“川哥哥,你,进来睡吧!”她知道秦川功行圆满后,终不能练一夜功,仍不免受寒气侵扰。
秦川微一迟疑,道:“我不困,你先睡吧!”这间农舍中既无炭炉取暖,门窗中又不断有寒气侵袭,委实难捱。
秦川盘膝而坐,暗运“大悲玄功”,待内息沿着小周天运行一圈,但觉全身真气流转不息,格外的耳聪目明,神清气畅。
他睁开眼睛,耳听得屋外风雪之声,寻思:“若是风雪不止,明儿上少林寺倒也难行了!”
长夜漫漫,过了好一阵,微有凉意,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欲待再行运功时,忽然身上一暖,已被卷进一个温软的被窝之中。
秦川吃了一惊,道:“玉妹,你……”却听易婉玉低声道:“川哥哥,快些睡吧!”伸臂搂住了他腰,让他躺倒,娇喘微微,身子轻轻发抖。
秦川自识人事以来,尚是初次与女子同床共衾,更何况是易婉玉这般娇媚婉娈的嬿婉少女?想着她的如花之容,如玉之体,此刻突然温香软玉在怀,更感受到她的微微悸动,霎时间血脉贲张,心摇神驰,一阵意乱情迷。突然间一翻身,伸臂将她身子紧紧搂住,探头凑嘴,便往她樱唇上亲去。
易婉玉又惊又羞,欲待推阻,却已不及,霎时间感到他强烈的男子气息裹挟住她,心头一阵迷乱,全身酸软无力,沉醉在他火一般的**痴念之中,一时竟也忘却挣扎推拒。
秦川抱着她温香柔软的身体,感受着怀中少女的热情回应,但觉情热如沸,越发按捺不住,双手笨拙的在她身上乱摸乱抓,想要解她衣带,却又不敢。
恍惚中易婉玉颤声道:“川哥哥,你不可……”秦川道:“玉妹,我……”神魂颠倒之下,又伸嘴吻住了她柔软的樱唇。
两人一个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是情苗深种的少女,身子纠缠在一起,愈抱愈紧,正是情浓之际,秦川突然碰到腰间硬邦邦、冷冰冰的鱼肠剑,刹那间心中犹如电光石火般一闪,不禁惕然一惊,忙即坐起身来,叫道:“啊哟!”易婉玉低声道:“怎么了?”
秦川脸上一红,羞愧无地,幸好是在黑夜之中,叹道:“我,我又差一点……管不了自个儿,唉,枉你对我这么信任……”
易婉玉羞红了脸,低声道:“是我让你进被窝来的,怎会怪你!川哥哥,只是现下义父尸骨未寒,我们万万不能……”
秦川听她言语滞涩娇媚,并无责怪之意,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欢喜,叹道:“还好我碰到你义父的鱼肠剑,否则……当真不堪设想!唉,想做到以礼自持,坐怀不乱,真是谈何容易!”
易婉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吃吃笑道:“傻哥哥,你……你也不用这般自责……”
秦川长长吐了口气,将那鱼肠剑放在她手中,道:“玉妹,这把当年专诸刺杀吴王僚的鱼肠剑,你先收着,若我再把持不定,冒犯于你,你便在我身上戳个窟窿便是!”
易婉玉将鱼肠剑放在枕头下,默然不语,将双臂围住了他腰,轻轻道:“川哥哥,休要再胡说,你知道我心里,我……我早就是你的人啦!时候不早了,这就快点儿睡吧,明儿一早还要上山,有剑在此,你万万不可再胡闹了!”
两人相拥而眠,秦川果然手脚规矩了不少,不敢再有非份逾越。黑夜中但觉被窝中暖洋洋的、香喷喷的,鼻管中钻入到她如兰似麝般的少女气息,一颗心又剧烈狂跳,强自克制绮念,说道:“玉妹,你身上真香……”
易婉玉身子一阵瑟缩,娇嗔道:“不准再说话,不准再胡闹,睡觉啦!”将头轻轻钻入他怀里,手臂搭在他腰上,过了一会,气息均匀,竟自悠悠睡去。
秦川心道:“她竟对我这么信任!她义父新丧,我若此刻把持不定自己,做出苟且之事,岂非有负红颜知己?秦川啊秦川,越是在这暗室之中,越要抵得住诱惑,只有一灵不昧,才对得起天地良心!”想起自己的孟浪,唐突佳人,又是羞惭,又是迷惘,拥着她入睡,黑暗中香泽微闻,中人欲醉,胸中充满着温馨甜蜜,殊无半分杂念。
睡至中宵,秦川忽然被远处隐隐的一阵马蹄声惊醒。他见易婉玉沉睡方酣,便不惊动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披衣来到门口,从门缝中往外眺望。这栋农舍建于较高山坡上,居高临下,恰好可清楚观望到前面大路上的情景。
其时夜色熹微,万籁俱寂之中,但见远处依稀有雪光映着火光移近。他正欲推门出去,忽见东首房门“吱”的一声轻轻开启,一个人影闪身掠了出去,身形迅捷灵动,却是那老妪。
她此时虽拐杖在手,却直着身子,行动矫捷之极,便是寻常健儿亦远远不及,却哪里像个驼背的老婆婆?只见她眨眼间已窜出大门外,腾身而起,窜到一株大树顶上,凭树朝前方观望。那树上积雪甚厚,滑不溜足,她却稳稳站在树顶,丝毫不显费力,显然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秦川暗暗讶异,怕她发觉,不敢再开门出去,屏息以观。
过了片刻,忽见大雪中一条人影飞奔而前,到得近处之时,见是一人一跷一拐的疾行而来,似是受伤模样。那人奔到院外,气喘吁吁的站定身子,四下打量,忽听得后面追兵渐近,一凝思间,慌不择路之下,一咬牙,纵身跳入院中,一低头,缩身钻进了那间柴房之中。
又过了片刻,却是人欢马嘶,火光耀眼。六名骑马之人手执火把兵器,气势汹汹的快速移近。
秦川从门缝中借着火光瞧得清楚,却不禁吃了一惊,只见来的六人竟不陌生,尽皆是劲敌:当先马上乘者是个长着山羊胡子的黄脸老者,便是在汉中城荒宅内毒害自己双脚之人;另二人黄衣长脸,分别手执判官笔和点穴镢,却是恶贯满盈的“汉中双蜂”仇氏兄弟;余人则是双蜂手下“钢筋铁骨”许直及“飞虎三威”中的“摩云金翅”南鹏威、“铜锤将”董正威,“三威”中的另一位“独眼太岁”丁作威当日已授首于上官信之手。
六人在院外停下,下马观察。仇天蜂向那老者道:“莫长老,那牛鼻子定是躲进这几家村舍之中,不如挨家挨户地搜搜看!”
那老者微一沉吟,捋了捋山羊胡子,对仇天蜂道:“仇帮主,此间离少林寺已不在远。这几户村民都是些鳏寡孤独,不足为患,各位不必造无谓杀业。否则少林寺的那帮秃驴假仁假义,定又罗唣不休!”
秦川听到这儿,忽觉手上一暖,转头望时,却是易婉玉已经醒转,悄悄来到他身边。秦川低声道:“糟了,这些人要进屋搜索!”
易婉玉道:“别急,先看看再说!”
秦川寻思:“玉妹却不知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只是这几个全是武林高手,单单那个被称为‘莫长老’的老者剑法便极难对付,何况二蜂、许直等帮手!”低声道:“玉妹,你快恢复成‘商人’模样!”易婉玉当即动手妆扮起来。
秦川往外张望,却见六人已分作三路,莫长老、双蜂纵马奔向另两处村舍,许直和南、董二人伸脚踹开竹门,大踏步涌入院内。
许直一挺狼牙棒,往院中一站,扬声喝道:“屋里的人全部给我出来,否则莫怪老夫不客气啦!”
秦川一惊,斜目往那树上张望时,却已不见了那老妪的身影。
二三、鬼婆有悔(一)
二三、鬼婆有悔(一)
只听东首屋中一个女子低低应了一声,灯光亮起,不久门即开启,那老妪颤悠悠的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怯生生的道:“大爷,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到我家有甚么事啊?”
不待许直开口,董正威踏上两步,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通统出来!”那老妪向西屋指了指,迟疑道:“除了老太婆外,还有今晚来借宿的两位香客!”
只听西屋门“吱”的一响,秦川和易婉玉扮成的两名“香客”哆哆嗦嗦着走了出来。董正威向二人瞪视片刻,问道:“可曾见过一个受了伤的牛鼻子老道?”
秦、易二人皆大摇其头,作受惊吓状。
许直向南董二人道:“进去看看!”
南董二人似乎不太情愿,犹豫不决,许直登时拉下脸来,骂道:“你奶奶个熊,到了这当口,还摆甚么狗屁寨主的鸟谱!你们两个被上官信打成重伤,走投无路,成了两条丧家之犬,若非莫长老仗义收留你们,那上官信早取了你们狗命了!让你们‘飞虎三威’到阴间地府威风去,哼,还不快搜!”
南董二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垂头丧气,不敢违拗,举着火把将东西屋搜了个遍,自是毫无收获。
许直将火把往厨房照了照,又探头望向柴房,道:“南鹏威,用你的双钩在这些玉米秆中狠狠的刺几下,那贼道士八成会藏匿在此!”
南鹏威哼了一声,低头矮身进了柴房,左手举着火把,右手铁钩猛挥,一阵劈削斩刺!
蓦地里柴堆中长剑一闪,割破南鹏威咽喉,同时飞起一脚。将他身子踹得倒飞出去,直挺挺的跌落院内雪地上,一声未吭,便已毙命。
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未及反应,忽见柴房内一条人影蹿出,剑光又是一闪,当胸直进,又将董正威一剑刺死!
南、董二人虽然有伤在身,却非庸手。此刻被那人影迅捷异常的闪电袭击,顷刻间便即横尸当场。然则那人的剑法何等的凌厉异常!
秦、易二人对望一眼,却已认出那人正是“武林判官”东方权!
许直大骇之下,扬声大叫道:“贼道士在这里!”狼牙棒一晃,呼的一声,一招“飞沙走石”当头砸落。
东方权斜身跃起,避过狼牙棒,身子微微颤抖,森然道:“贫道今日舍了老命。也要为武林除害,宰了你们这群妖魔鬼怪!”霍地剑光映寒,中宫直取,分心向许直刺去。正是青城剑法中的一记杀招“松下听风”。
许直忙即挥棒反撩,使了招“横架金梁”挡开剑身。东方权借势一招“顺水推舟”,剑走偏锋,沿着狼牙棒身疾滑而下。喝道:“撒手!”剑身闪处,许直惨叫一声,右手拇指已被削断。狼牙棒掉落在雪地上。
东方权抬脚将许直踢翻在地,便欲挺剑结果了他,蓦觉头顶风声飒然,显有劲敌偷袭,危急中当即缩肩闪避,身形滑了开去。但那袭击之人尚未着地,剑尖已在地上一点,剑身即弯,随即弹起,身剑合一,一个“浮光掠影”刺向东方权心口,出剑之狠准快捷,委实不可思议!
东方权仗剑挡格,双剑相接,“铛”的一声大响,溅起大片火星。那人长剑圈转,陡地绞住东方权剑身,往外一荡,东方权登时长剑撒手,足底一软,身子一个踉跄,仰面喷出一口鲜血!
那人蓦地收剑入鞘,昂然而立,却是那闻声赶来的魔教长老莫非邪。他冷冷的望着东方权,道:“你已受了内伤,又奔跑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连杀飞虎寨两大高手,又伤黄蜂帮一名长老,‘武林判官’的青城剑法果然名下无虚,莫某佩服!东方道士,现下你败于我手,还有何话说?”
东方权缓缓直起腰来,叹了口气,道:“能死在昔日七星教的‘断肠剑’莫非邪手上,贫道无话可说!只是若非我受伤在先,试问你岂能胜得了我?”
莫非邪捡起地上董正威临死前脱手的火把,照着院中诸人,淡淡的道:“凭心而论,你若未受伤,我并无把握胜你,但也未必输给你!”
便在这时,汉中双蜂一齐跃进院中,仇地蜂扶起了许直。仇天蜂叫道:“莫长老,此人不除,恐怕会误了盟主的大事!快杀了他!”
莫非邪乜了他一眼,木然道:“仇帮主,这人便交给你了!”却背过身去。
双蜂知他自高身份,不屑对付一名手无寸铁的伤者。仇地蜂一挺点穴镢,向东方权喝道:“东方牛鼻子,我兄弟跟你素无仇怨,你为何老是跟我们过不去,还一直追到中原来寻衅,无端杀了我许多手下?”
东方权哼道:“你兄弟二人在川陕一带作恶多端,草菅人命,江湖之中,人人切齿,早就该一剑杀了,还问为什么?我且问你们,段七和卜六死于蜂刺之毒,是否你二人所为?”
仇地蜂神色微变,随即双眉一扬,傲然道:“普天之下,除了蜂尾针之外,还有什么暗器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致人于死地?不错,段七、卜六那两个家伙是我们杀的,你这位武林判官又能如何?”
东方权缓缓摇头,道:“不可能,那日我和秦宾王的四子均在当场,你们的轻功再高,也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行凶!”
仇地蜂向仇天蜂望了一眼,见他神色木然,未加反对,目光向众人环视一周,阴沉沉的道:“好,现在便让你见识一下本座‘百步飞蜂针’的厉害!”身形一闪,跃出院外,转瞬间已蹿出百步之遥,手中火把仍是火光摇曳。只见他在雪地中一站,显然是存心卖弄,左手忽地回身朝着院中一扬手,似是发射飞镖、匕首之属的暗器,却只是做势而已。
院中众人皆是一惊,但只见他扬手比划,指指点点,却未见到任何暗器踪迹!
连莫非邪也觉得老大不耐,扬声道:“仇二帮主,不必再比划了,你所说的‘百步飞蜂针’何在,快点发吧!”只听仇地蜂哈哈笑道:“莫长老,在下的暗器已经发出去啦!”
秦、易二人不由得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秦川只觉易婉玉手掌冰冷,微微发抖,显是已知杀父仇人在此,内心正在激烈交战。他将手紧了紧,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心下盘算:“今日不杀二蜂,更待何时?”只是想起那莫非邪的狠辣剑法,更对那老妪的身份疑惑难判,登感踟蹰。又想:“先看看这‘百步飞蜂针’有什么了不起?”
劲风大雪之际,秦川骤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流暗暗涌来,急忙暗运玄功,立时察觉三道细微之极的“小蜂”同时自院外“飘”近,恰似蜜蜂采花一般,时慢时快,忽上忽下,若非他内功已臻化境,眼力奇好,绝难发现。只见那三只“小蜂”转瞬间已飘入院中,分击三处,一只射向浑然不觉的东方权,一只射向自己,另一只射向易婉玉,皆是杂着雪花打着旋儿,起伏不定,极难察觉,委实防不胜防。
秦川想起段卜二人的离奇之死,矍然一惊,大喝道:“道长小心!”猛地一把搂住易婉玉纤腰,左足疾点,身子疾似流星般旋转飞出,同时右掌斜挥,使出“万佛神掌”中的“神光离合”,却将那两只细若游丝的“小蜂”震荡开去。
“万佛神掌”何等凌厉,劲风所及,那两只“小蜂”登时改变方向,卷入雪团之中,其中一只恰巧射在呆立当场的许直身上。只见他身形微微一颤,立时扑倒,手足一阵抽搐,就此一命呜呼!
东方权听到秦川呼叫提醒,心头一凛,他是武学大行家,虽受了内伤,见识却极高明,当即望见那粒细小如蜂的暗器,危急中身形一晃,翻倒在雪地上,滚出一丈开外。模样虽则狼狈万分,却已避过了那蜂刺的致命一击。
这么一来,在场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仇地蜂已跃回院中,与仇天蜂对望了一眼,向已飘然落地的秦、易二人上下打量。仇天蜂道:“两位原来是真人不露相,仇某佩服之至!却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秦川目光先望了望那同样脸带惊诧之色的老妪,才向二蜂冷冷的道:“飞天遁地二蜂,成都‘武候祠’一别,两位不记得我了吧?”
二蜂面面相觑,已听出他的口音,顿时勃然变色。
易婉玉一转身,掏出塞在腹内的包袱,扯去面上假须,恢复姣好容颜,向二蜂怒目而视,道:“原来你们便是汉中双蜂,我找得你们好辛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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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鬼婆有悔(二)
二三、鬼婆有悔(二)
仇氏二蜂见她锦裘黑氅,玉立亭亭,竟是一个明媚照人的少女,只不过一张粉脸上充满了仇怨之色,怒形于色,二人均感好奇,齐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我们?”
易婉玉一咬牙,叫道:“我要替爹爹报仇!”娇叱一声,斗然跃起身来,扑向仇天蜂,双掌斜斩向他头颈,身形灵动异常。仇天蜂侧身躲闪,心道:“这小丫头好凌厉的‘百花神拳’,难道是百戏帮那个百里老儿的徒弟?”
易婉玉一掌落空,一掌又至,一套“百花神拳”犹如梨花飘雪般的打了出来。仇天蜂招架了几招,险些被她的一招“玫瑰吐刺”扫中下巴,不由恼羞成怒,喝道:“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想作死不成?”欺她弱质少女,错步转身,收起判官笔,将火把掷向仇地蜂,随即滴溜溜的身形一转,赤手空拳接她拳脚。
秦川也是初次看到完整的“百花神拳”,但见漫天飞雪之际,这套变幻无方的精妙拳法被易婉玉这样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使将出来,更见摇曳多姿,风致嫣然,当真似“乱花渐欲迷眼”一般。
秦川心想:“这套拳法固然巧妙无比,但如玉妹这等花枝招展的姑娘家使出才好看,倘若是男子汉,不免显得过于袅娜风流。”斜眼望去,却见在场众人均自凝神屏气,直瞧得心旌摇摇,或瞠目结舌,或痴迷陶醉,或叹为观止。
那“百花神拳”共一百招,每一招皆以一种花卉来命名,更依花儿的姿形和神韵而创,当真似百花争娇,群芳竞艳。令人眼花缭乱。举凡第一招“连翘满枝”是以连翘花之名,第二招“迎春三探”则以迎春花之名,其后“玉兰望春” 、“桃花灼灼”、“红杏出墙”,直至第一百招“寒梅傲雪”,莫不如是。
少室山下,深夜大雪之中,院内众人但见一男一女窜高纵低,掌影飘飘,殊死搏斗,尽皆是极上乘的武功家数。
斗到分际。仇天蜂忽地狞笑一声,叫道:“百花神拳,技不过此耳!”手臂暴长,闪电般拿住易婉玉右腕,用力回扯,却是一招“怀中抱月”,斜身将她身子揽进怀中。
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均各大出意外。但听得两人同时惊呼起来,一个是一旁观战的秦川。另一个却是仇天蜂。
而仇天蜂实则并非惊呼,而是长声惨叫!
众人尚未瞧清怎么回事,蓬的一响,易婉玉已被仇天蜂一掌打翻在地。在雪上滚了两转。仇天蜂跟着痛吼一声,一个虎跳,猛地又往她身上扑去。
秦川斜身而前,将易婉玉拦腰抱起。捷若灵猿般飘身跃开。却见仇天蜂发狂般再度扑上,神情大异,秦川定睛一瞧。心下微微一惊,只见他右臂已断,身上全是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仇地蜂大惊,叫道:“老大,你怎么啦?”抢步上前相扶,却被仇天蜂反手一掌打翻在地。
蓦地里人影一闪,一人跃到仇天蜂身前,出手如电,迅捷无伦的封住了他胸前“膻中”、“神藏”、“灵墟”、“神封”四处大穴,随即右肘微挺,将他撞晕在地,却是“断肠剑”莫非邪。
仇地蜂跃起身来,向莫非邪怒道:“你干什么……”随即省悟,知他是在设法相救神智已失的仇天蜂。他又惊又怒,挥动点穴镢,转身逼近秦、易二人,向易婉玉戟指喝道:“好狠毒的小丫头,我兄弟跟你有何怨仇,却用这般歹毒手段来害我兄长?快说!”
易婉玉用力挣脱秦川,右手中的鱼肠剑兀自滴着仇天蜂的鲜血,她柳眉倒竖,下巴微扬,俏脸上犹似罩了一层严霜,向仇地蜂一字字的道:“我叫易婉玉,先父便是崆峒派的易风扬。这个名字你该听说过吧?”
仇地蜂脸上登时现出不可思议的骇异表情,眼角肌肉不住抽动,呆了一呆,不自禁的后退两步,失声道:“‘一鹤冲天’易风扬是,是你爹!怎么可能?”
莫非邪也不自禁的惊“咦”了一声,接口道:“当年崆峒派灭门,易风扬全家不是死绝了吗,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易婉玉斜目横睨,冷然道:“当年灭我崆峒派的,是你魔教所为。你定然也有份,拔剑吧!”
莫非邪哼了一声,神色倨傲,狞笑道:“在汉中城被你用诡计所算,即便你不是易风扬的孽种,却也容你不得!小丫头,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少室山便是你的葬身之地!”轻轻将仇天蜂身子放在柴房外,一挺长剑,回身向易婉玉步步欺近。
仇地蜂察看仇天蜂的伤势之后,也是一晃点穴镢,逼向易婉玉。
东方权端坐雪地之上运功调息,一时动弹不得。
那老妪则不知是害怕,还是站得累了,慢慢跌坐雪地之上,身子簌簌发抖,缩成一团。
秦川见莫非邪与仇地蜂已剑拔弩张,当即左手将易婉玉往后一扯,挺身挡在她面前,双手一合,向二人抱拳道:“晚辈秦川,今日斗胆向两位讨教!”
听到“秦川”之名,莫非邪和那老妪却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语声中充满了惊诧之意。
易婉玉急道:“川哥哥,这二人跟我有杀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你又何必定要卷入?”
秦川回头瞪视着她,正色道:“我早给你说过,惩恶除奸,乃侠义道本色,岂是你一人之事?玉妹,以后不准你再这般说话!”
易婉玉见他凶巴巴的喝斥自己,识得他以来尚是初次,但不知为何,心中非但不觉委屈,反而充满着说不出的甜蜜之意,温馨之情。
莫非邪向秦川上下打量片刻,冷笑道:“原来你便是秦家小四,中了我的‘如意粉’之毒后,竟能安然无恙,佩服!”
秦川忖道:“据那十面魔王所言,你既然跟沐长风是一伙,焉能不知他带我赴杏林谷求医之事?”冷笑道:“是你的同党沐长风帮我解的毒,你也不必装腔作势了?”
莫非邪神色微变,淡淡的道:“看来你这小子知道的倒也不少!只不过江湖传言,你已投靠了七星教,并残杀成都周府九十二条性命,已成为那些名门正派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秦川怒道:“这根本就是你们设下的圈套,沐长风已亲口承认周府的人是他所杀,东方道长也可以证明我是被冤枉的!”
莫非邪哼了一声,道:“但若是东方权一死,试问还有谁能证明你清白?你且说说,沐盟主会不会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直承其事?”
秦川惕然惊惧,寻思:“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才追杀道长的!”又想起“十面魔王”的话,怒道:“我今日便抓住你,当着少林高僧之面揭穿你们的阴谋诡计,以还我清白!”
莫非邪低声向仇地蜂耳语了几句,仇地蜂脸现纳罕之色,踌躇道:“有这种事?”莫非邪哈哈一笑,又低语几句,拍了拍仇地蜂肩膀,蓦地跃起身来,长剑闪处,径往易婉玉当胸刺去。
秦川见识过他出神入化的剑法,当即飞身迎上,右腕倏翻,使出“万佛神掌”中的一招“过眼云烟”, 挥掌向莫非邪夹头夹脑劈去。
莫非邪早已领教过秦川威力无俦的掌法,不敢小觑,当即运剑如风,劈刺斩削,横挑斜撩,“断肠剑法”端的招招令人肠断心摧,魂飞魄散。
这番生死拼斗,比之当日汉中城废宅内的较量,却又多了几分凶险。
莫非邪忽地跃起身来,窜上正房屋顶,秦川挥掌追上。
莫非邪的长剑诡异多变,身形飘忽,剑影纵横,秦川的双掌催动开来,却是大开大合,进退裕如。
斗到分际,秦川忽听得易婉玉娇叱连连,声音甚急,斜目瞧去,却见仇地蜂已掷下火把,正自挺动点穴镢频施杀招,意欲置易婉玉于死地。易婉玉仗着精妙轻功闪避,本可无虞,但仇地蜂甚是狡诈,故意挥镢袭击坐在地上的东方权,迫得易婉玉上前援救,再伺机截杀她。
秦川登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莫非邪故意引我上房顶,好让仇地蜂追杀玉妹和道长!”
欲待跳下援助二人,岂知莫非邪早已料到,攻势骤增,长剑吞吐闪烁,蓦地一招“玉带围腰”,斩向他双胁。
秦川心下大急,左掌斜斜穿出,还了招“拈花见佛”,反手抓向剑身,一招“慈航普渡”,却是师传“万佛神掌”中的神妙家数!
莫非邪纵身后跃,叫道:“好掌法,领教了。咱们下次再较量吧!”倏地身形一闪,回剑虚劈几下,以进为退,佯攻秦川下盘。逼得他后跃相避之际,一声呼哨,跳下房去,探身长臂,抓起仇天蜂身子,跃出院外,腾身上马而去。
仇地蜂听到莫非邪呼哨之际,早已连连扬手发射 “蜂尾针”,分别射向易婉玉和东方权。易婉玉惊呼声中,挥动鱼肠剑将蜂针击落,随即又纵身拦在东方权身前,奋力拨打射向他的蜂针。
但听得仇地蜂冷笑一声,跟着翻出院外,飞身跃上马背,衔尾急奔,跟着莫非邪疾驰而去。(未完待续。。)
二三、鬼婆有悔(三)
二三、鬼婆有悔(三)
秦川抢到易婉玉身旁,急问:“玉妹,你没事吧?”易婉玉摇头道:“我没事。”忽地手中鱼肠剑“噗”的一声,摔落雪中,身子一颤,仰面便倒。
秦川一惊,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只听她低声道:“我,我左臂中毒了……”头一侧,晕了过去。
秦川大惊之下,定睛细察,这才看见她左臂上插着一枚细若蚊须的“蜂尾针”。他心念一转,想起仇地蜂适才其实是连发三拨暗器,前两拨是“明枪”,后一拨才是“暗箭”,亦即“百步飞蜂针”。易婉玉只顾着保护东方权,却没留意到仇地蜂的诡计,这才中了暗算。
秦川想起段卜二人当场毙命的情形,不由得魂飞天外,抱住了她身子,拼命摇晃,叫道:“玉妹,醒醒!”但见易婉玉紧闭双眸,呼吸渐弱,哪里还会醒转?
秦川急呼数声,喊声中竟已带着哭音,凄苦焦灼之极。他将易婉玉紧紧搂在怀中,仰望着大片雪花不断飞落的夜空,当真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里的惶惑无助,实是难以名状。
东方权身子不能动弹,眼睛却瞧得清清楚楚,气若游丝的道:“秦……四公子,这位姑娘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毒……我身上有‘小还丹’,或许能帮她,你快……”
秦川便似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一般,当即伸手从东方权怀中摸出药瓶,依言倒出两粒黑丸,给易婉玉服下。只见她虽吞服了药丸,却仍无知觉,身子软绵绵的伏在自己怀中。
秦川只觉心头一沉,遍体生寒,正自张皇失措。忽听得一阵阴恻恻的冷笑之声,便如巫峡猿啼、子夜鬼哭,直令人心头发毛。回头望时,只见这冷笑之人竟是此间主人,便是那位神秘莫测的老妪。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仍是一脸冷笑。秦川想起她的矫捷身手,知她定非常人,凄然道:“婆婆,你笑甚么?”
那老妪哼了一声,道:“我老婆子在这里已经守候了快三天了。便是为了你和这小妮子。如今你二人自投罗网,自己送上了门来,我岂有不笑之理?”
秦川一怔,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等我们?”
那老妪仰天大笑,道:“臭小子,你从长安一路东来,我可是苦苦追了你一路。当日若非这小丫头从中作梗,扮作‘十面魔王’的样子恐吓我。你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川暗暗叫苦,骇然道:“你是……鬼婆婆!”
鬼婆婆喉中发出一阵磔磔怪笑,傲然道:“不错,我就是鬼婆婆。姓秦的小子。你让我好找!这回还不乖乖束手,跟我去见盟主!”
秦川眼见易婉玉气息渐弱,忧急欲狂,猝然又遇强敌。当下深吸一口冷气,心想:“鬼婆婆既是沐长风派来追杀我的,我若落入她手。固难活命,玉妹和东方道长也全完了!唯今之计,只有奋力一搏,先杀了她再说!”右足在雪地上一顿,鱼肠剑登时弹起,落入他手中。
只见东方权挣扎着站起,大声道:“秦四公子,快带这位姑娘走!”双掌一起,和身向鬼婆婆扑去。
鬼婆婆拐杖一挥,抵在东方权胸口,稍一发力,将他推翻在地,动弹不得,冷笑道:“武林判官,你伤重难治,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救这两个小辈!简直是做白日梦!”
秦川抱着易婉玉身子,转身面对鬼婆婆,神色悲苦,惨然道:“出手吧,玉妹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大不了咱们便同归于尽!”
话犹未了,只见人形一晃,鬼婆婆倏地斜身欺近,拐杖挺出,直似长枪一般,当胸刺来。
秦川见她这一招不温不火,平平无奇,微觉诧异,身形一矮,左臂抱紧易婉玉,右手短剑对准杖头倏地斩去。
只听“铛”的一响,剑杖相交,火星迸出,秦川身形往后飘出,鬼婆婆却惊“咦”了一声,双手麻痹,拐杖险些脱手。
只听她叫道:“好大的手劲!”飞身半空,杖尖一颤,转而刺向秦川怀中的婉玉。秦川挥剑迎上,已是使出十分的内劲,剑杖再度相碰。又是铛的一声大响,鬼婆婆连人带杖,凌空倒翻了三个空心筋斗,扑通一声,跌入柴房之中。
秦川身形一晃,如影随形般闪身欺近,短剑挥处,已架在刚欲跃起的鬼婆婆脖子上,喝道:“不许动!”
鬼婆婆脸色微变,颤声道:“你,你有种便杀了老婆子吧?”秦川短剑抵在她脖颈上,想起她一路上追杀自己,不由得怒不可遏,便欲一剑了结她,喝道:“你不怕死么?”
只听鬼婆婆一阵磔磔怪笑,静夜中犹如枭鸣一般,令人寒毛直竖,她阴恻恻的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臭小子,我老太婆既落入你手中,自是万无生理,你杀了我吧!”
秦川短剑一挺,见她昂首挺胸,泯不畏死,忽地心念一动:“她只是沐长风的一颗棋子,未必该死,我又何必多伤性命!”说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你走吧,我不想杀你!”叹了口气,缓缓将短剑收回。
鬼婆婆大感意外,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在秦川脸上扫了几下,过了半晌,沉吟道:“你果然与众不同,难怪少主下令,不可杀你,只要活捉便可!”秦川一呆,心中好奇,道:“你说什么,少主是什么人?”
鬼婆婆淡淡的道:“适才我若杀你,只须将拐杖中的‘阴阳鬼气’施放出来,你岂有机会打败我?”
秦川道:“你适才说什么少主,他又是什么人?”
鬼婆婆冷冷的道:“想让我出卖少主?你便是立时杀了我,我也不敢!三日之前,我接了少主之命,在此候你。不过这次有些不同,上次是命令拦路截杀你,暗器迷药。明枪暗箭,均可不择手段。这次少主之令却是只能生擒活捉,否则宁让你逃脱,也不得伤你分毫!嘿嘿,人家对你可好得很哪,跟盟主他老人家可着实大相径庭!”
秦川听得心下大奇,喃喃道:“有这种事?这位少主究竟是谁,胆敢违拗沐长风的意思?”
鬼婆婆摇头不答,过了片刻,又道:“我武功虽不及你。但若讲起杀人害命,你便是有十条性命,也早死绝了!”
秦川知道她所言非虚,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惊疑不定。
鬼婆婆道:“念在你今日帮我挑水劈柴的份上,我便设法救一下你的小情人。快把她抱到西屋床上去!”秦川饶了她性命,在她看来,竟不及挑水劈柴。
秦川又惊又喜,颤声道:“你当真……当真能救醒玉妹!”鬼婆婆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若想她活命的话,就照我老婆子的话做!”
秦川将易婉玉放在西屋床上,鬼婆婆点亮油灯。向秦川道:“用你的内力帮她逼出毒针!”当下将运功解毒之法给他说了。
秦川身负大悲玄功的高深内功,却不知竟有如斯妙用。当下依言用鱼肠剑轻轻划破易婉玉伤口附近衣袖,提气运劲,待一股暖气从丹田中升上。劲贯双臂,抓住她手臂伤口的上下两端。
过了一会,只见他头顶笼罩氤氲白气。汗气上蒸。又过了一会,忽听得嗖的一声,臂上那枚毒针弹了出来,跃出丈余,跟着一缕黑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
秦川继续催动真气,只待易婉玉伤口中流出来的尽是殷红的鲜血,知毒性尽消,方才停止发功。只见她缓缓睁起盈盈妙目,抿嘴微笑。他心下一宽,从怀中取出半截衣袖,却是二人那晚在飞虎寨争执时所撕。他将衣袖撕成长条,轻轻给她包扎好伤口。
秦川向鬼婆婆深深一揖,道:“婆婆,你救了玉妹性命,比救我自己的命还要紧。请受秦川一拜!”
鬼婆婆嘿嘿冷笑两声,摇头道:“是你先饶了老婆子性命的,何必多礼?再说,我并未帮你,是你自己内力深厚,才救得了这小丫头!好了,我要走啦!”
秦川道:“婆婆要去哪里?”
鬼婆婆长叹一声,喃喃道:“老婆子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我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我儿子像你这般大时又被仇家杀死。我虽为他报了仇,将那仇人的全家杀光,这些年来却孤伶伶的,再也没有甚么人对我好过!”
她向秦川凝视片刻,缓缓道:“我以鬼婆婆的身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怕我的人不少,却无一人可怜我,肯帮我。你昨晚肯替一个孤寡老妇挑水劈柴,烧火做饭,我虽没能看出你便是我奉命捉拿之人,却在心里决定,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加害于你!”
易婉玉接口道:“婆婆,你,你为何会救我?”
鬼婆婆哼道:“你这小丫头居然扮作‘十面魔玉’来吓我,实在可恶。本来我是想杀你的,但是看在秦川的份上,我才转而救你。记住,你这条小命是秦川给的!”见她脸现不解之色,缓缓道:“适才他见你中毒不治,痛不欲生,对你如此情深,着实令老太婆感动。若非如此,我岂会帮你们?”
易婉玉一张明艳端丽的脸蛋上满是欢容,双手勾住秦川头颈,笑靥如花,在他额头吻了一吻,转脸向鬼婆婆嫣然微笑道:“婆婆,我听你的,这么好的夫君,我定要好好对他!”
鬼婆婆哼了一声,摇头道:“旧账一笔勾销,老婆子去也!”
易婉玉问道:“婆婆,你去哪里?”
鬼婆婆道:“趁着适才莫非邪他们都没有认出我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帮了你们,便是背叛了盟主,天在地大,中原武林之中从此再无我容身之地,除非天道盟瓦解,沐盟主身败!”
她望了望秦、易二人,叹道:“你们真是一对璧人!只是难为了人家……对了,昨晚秦川帮我做活的样子,让老婆子很想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我去了,你们放心,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鬼婆婆’这号人物啦!”
话犹未了,她身子一晃,飘然而去,风雪中兀自响起她的语声:“……沐盟主的势力和手段都很可怕,你二人千万小心……”声音渐远,终不可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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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少林之行(一)
二四、少林之行(一)
秦、易二人见鬼婆婆鸿飞冥冥,对望了一眼,均想着她临走之时所说的话,不禁心中均感栗栗。
易婉玉怔怔的瞧着包扎在自己手臂伤口处的那块布条,登时想起那晚二人在飞虎寨“翻脸”的一幕,心中一甜,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抚摸他右颊,幽幽叹了口气,道:“今日虽未能尽报父仇,却也让那仇天蜂吃了一些苦头,也算是报应啦!”星眸一转,嘴角含笑,低声道:“川哥哥,你现下是我的救命恩人,想让我怎生报答?”
秦川微微一呆,只见她巧笑嫣然,星眼流波,灯光掩映之下,宛若芙蓉出水,牡丹迎风,容光照人,娇艳不可方物,不由得心中怦怦大跳,但觉神驰力困,忙将头转向别处,不敢再看。
易婉玉忽然“嘤咛”一声,抱住他腰,樱唇微颤,在他唇边亲了一吻。秦川但觉佳人似玉,吐气如兰,不自禁的全身一震,心神恍惚,伸臂搂住她柔若无骨的纤腰,将她压在身下,凑嘴往她唇上吻去。
二人适才陡经生死别离,均皆感到拥有彼此的珍贵。两心相悦,柔情荡漾,浑忘了天地万物,哪里还愿再有片刻的分离?
过了良久,秦川忽然“啊”的一声惊呼,翻身坐起。易婉玉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头发蓬松,低声道:“你怎么啦!”
秦川皱眉道:“东方道长还在院子里呢!”
易婉玉“啊”了一声,顿时羞得连耳根也红透了,横了秦川一眼,微嗔道:“怎地不早说?”秦川呆望着她美丽的脸庞,心魂俱醉,搔了搔头皮,红着脸嘻嘻一笑,道:“刚才我只想着抱你亲你。险些把持不住,把什么都忘了!”婉玉想起二人缠绵情动、神魂飘荡的亲热情形,更是羞不可抑,一缩身便躲入里床床角,抓过棉被裹住了头脸,哪里还敢露面?
秦川跳下床来,穿好鞋子,嘻嘻一笑,心中充满了喜乐欢悦,踏着乱琼碎玉。快步来到院内。其时兀自朔风刺骨,飞雪扑面,但见东方权盘膝端坐,全身竟散发着氤氲白气,显然正在自行运功疗伤。南、董、许三人尸首则已覆了层厚厚的积雪,堆成了三个雪丘。
秦川叫道:“道长,晚辈来帮你!”当即盘腿坐在东方权身后,吐纳呼吸,将真气自丹田引至双手掌心。轻轻抵在他灵台穴和悬枢穴上,此二穴皆属“督脉”。秦川大悲玄功何等深厚,过了一盏茶时分,东方权便已经脉通畅。气血运行。虽不能尽复内力,却已是行动自如了。
东方权抖了抖身上积雪,向秦川注目打量半晌,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秦四公子,你的内功委实惊世骇俗,当今武林殊不多见。这次若无你出手相助。只怕便是明日这个时候,贫道也未必能移动半步。佩服,佩服!”
两人来到农舍堂屋之中,点亮油灯。秦川向东方权见了礼。
东方权问他为何在此,秦川说道:“晚辈有事去少林寺拜见方丈大师。”微微一顿,又道:“道长,你可知沐长风他,他不是好人。二仇和莫非邪跟他是一伙的!”东方权沉思片刻,说道:“难怪江湖上各种传闻甚嚣尘上,众说纷纭,尤其是说你跟魔教勾结,妄图为祸江湖,贫道一直觉得事有蹊跷。你跟沐长风怎么认识的?”
秦川便把成都结识沐长风的经过照实说了,又道:“说起来是晚辈连累了道长。若是他们杀了道长后,我便百口莫辩,成了杀害九十二条人命的魔教同党啦!”
东方权直听得脸色数变,沉吟道:“我只道黄蜂帮的二仇胆大妄为,想不到事涉魔教叛党莫非邪、沐长风等人,嘿嘿,他们的野心当真不小!”
秦川问起东方权为何来此。东方权道:“说来惭愧,这些年贫道自命‘武林判官’,也曾清理过一些江湖败类,算是薄有虚名。数月前,我听说敝派竹空师兄身体不适,似已不能理事。贫道因当年争当掌门一事,与他素来不睦,但念及我们终究是师兄弟一场,所以便回到成都,意在打探敝派消息。倘若本派有事,贫道决不会作壁上观。但我怕师兄多心,便暗暗住在成都城西的仙风观中。”
东方权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本派没出什么事,倒是周府九十二条人命一夜之间尽遭屠戮,而且均是一剑穿心!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倒是险些冤枉到你头上了!”
秦川道:“道长,你怎么会到少室山来?”
东方权道:“自杏林谷别后,贫道一路追查二仇行踪到中原,杀了几名正在做恶的黄蜂帮小头目。连日来我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说你戕害人命,勾结魔教,我心下正自纳闷,便想到少林寺向灵渡方丈商议此事。”
秦川喜道:“原来道长也要去见少林方丈。这下倒好,咱们可以一起去了!”
东方权点了点头,续道:“前日途经孟津郊外树林时,却被一黑衣蒙面人跳出来拦住了去路。他二话不说,突然向我迎面就是一掌,这一掌来势古怪,罡劲凌厉,乃贫道生平从所未见,我急忙挥掌相迎。唉,真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掌法!我们只对了一掌,我顿觉体内真气一浊,立足不定。那黑衣人仍不作声,又是一掌,拍在我胸口,我便狂吐鲜血,跌倒在地。黑衣人便欲上前取我性命,惭愧得紧,贫道实不甘心稀里糊涂就到阎王老儿那报到,便故意呻吟一声,双腿一挺,索性给他来个装死!”
秦川只听得挢舌不下,暗想以东方权这般武林高手,竟在一招之内,便即败下阵来,虽说敌人是偷袭,却也败得窝囊之极。自思生平所遇武林高手之中,惟有师父蓑衣人和那“十面魔王”、沐长风三人或能具此神通。
东方权只道他是怪自己以武林宗师身份而诈死,老脸一红,道:“贫道活了大半辈子,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岂有贪生怕死之理?我只是不甘心这般稀里糊涂的便见了阎王,只想临死前看看倒底是谁这么厉害,竟能一招两式便把我拾掇下来?我只有装死,才能让他靠近我,以便奋力跳起,借机看他的真面目!倒让四公子见笑了!”
秦川忙摇头道:“道长多虑了,晚辈绝无此意,只在想那人究竟是哪一个?后来呢,道长可曾看清他真面目?”
东方权叹道:“也是贫道命大,便在那人正欲俯身查看我伤势如何之际,只听得远处似有女子呼唤之声,那人当即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秦川长长吁了口气,道:“好险,好险!”
东方权道:“贫道欲待起身,胸口伤势着实不轻,只索躺在林中歇息。怎知过了不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有八个人奔了过来。只听一人道:“帮主说了,那牛鼻子中了盟主一记‘浑天掌’,多半已经死了。帮主让咱们过来瞧瞧,并把牛鼻子的人头带回去!”
秦川倒抽了口凉气,道:“这些是什么人,这般歹毒?”
东方权道:“那几人逼近之时,我已暗运内力,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口气杀了五人。余下三人见势不妙,发一声喊,纷纷逃去。我欲待追赶,却胸口痛得厉害。看那五个死人的服饰,尽皆是黄蜂帮的弟子。我既受了内伤,又听说二仇就在附近,便只有先逃命了,没想到他们会一直追到这少室山下,其中还有莫非邪这样的顶尖儿高手!”
秦川一凝思间,瞿然道:“浑天掌,那个黑衣人难道是……是沐长风!”想起当日跟他在乐游原交手,他所使的便是“浑天掌法”,凌厉无俦,若非沐青兰挺身相救,自己只怕早已丧命于乐游原之上了,思之犹是心有余悸。
东方权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勃然变色,道:“那黑衣人身形相貌,真的很像沐长风。他不用‘书空指’,不用‘八阵图功’,却使什么劳什子的‘浑天掌’,自是怕我万一逃脱了,也猜不到会是他!”
他沉吟半晌,灯光下霍地脸如死灰,拍案而起,道:“糟糕,我只道青城派没出事,还是出大事了!”
秦川道:“道长何出此言?”东方权瞧了他一眼,道:“那个青城弟子叫做余飞的,他为何甘作沐长风的马前卒?”
秦川想起余飞和唐剑二人,立时又想起沐青兰当日所说的话,道:“道长,青城派、唐门、华山派跟黄蜂帮一样,都已降服沐长风啦!”
东方权呻吟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坐了下来,神色憔悴不堪,闭目摇头,过了半晌,摆摆手道:“我累了,想歇会儿,你去睡吧!”
秦川回到屋内,见易婉玉睡得正香。走近看时,但见她嘴角含笑,似是正自做着好梦,灯光下犹如海棠春睡,娇丽无限。想起夜来之事,当真是生死一线,缠绵两度,宛然似在梦中,暗忖:“她对我情深义重,无论如何,以后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柔情,只觉为了这位姑娘便是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百死无悔。
忽觉困倦已极,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在易婉玉脚边和衣而卧,就此闭目睡去。(未完待续。。)
二四、少林之行(二)
二四、少林之行(二)
次日醒来,只听屋外声响,却见被子都盖在自己身上,起床走出看时,早已是红日高照,天光大亮,风雪早已住了。
只见易婉玉从厨房走出,双手却捧着一盆热腾腾的鸡汤,望着他嫣然微笑,道:“贪睡虫,睡到日头晒着屁股,总算醒来了!”踏着积雪进了堂屋。
秦川登时想起当日风月楼时她也是这般桃笑李妍,戏谑调笑的言语神情,心中一甜,微笑道:“你早起来了?”
只听东方权在堂屋内大笑道:“秦四公子,你有易姑娘这么秀外慧中,心灵手巧的好妻子,那可是十世修来的好福气。哈哈!”
秦川脸上一红,讪笑道:“道长,你好些没有?”
东方权道:“好了许多,不过内力若想复原,只怕还要几个月时光!”
秦川进了堂屋,只见桌上除了那盆鸡汤外,另外还有一盘炒白菜杆,一碟腌萝卜干,虽则简单,却益显洁净精致。他一呆之下,只见易婉玉又端了热粥和面饼来。秦川闻了闻,馋涎欲滴,问道:“这些全是你做的?”伸手去抓饼。易婉玉纤手一挥,摁住了他手,道:“快到厨房洗了才能吃!”
三人吃了早饭。东方权道:“咱们一起去少林寺吧,只不过寺中有规矩,女子不得入内!”他向易婉玉道:“那日杏林谷中我见你缠着胡一图学习易容之术,进步如何!”未等易婉玉回答,秦川已接口道:“好教道长得知,玉妹的‘改头换面**’,早已炉火纯青,便是胡神医本人,也未必能认得出她!”
东方权点头道:“我包里有些假须假发,人皮面具。都是行走江湖不可或缺的玩意儿,易姑娘可瞧瞧哪些派上用场的,尽管用吧!”
秦川拿出一把铁锹,在屋后偏僻之处掘了个大坑,将南、董、许三人尸身掩埋了,这才上马启程。
这次秦川恢复本来模样,易婉玉则扮成秦川的厮仆,却是个老鼠须、紫酱脸的猥琐汉子。二人陪着东方权,三乘马踏雪驰去。
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三人将坐骑拴在树林之中。舍骑步行,沿着山道徐徐而上。不久到了一苇亭,少林寺已经在望。
秦、易二人虽久闻少林寺之名,却均是初次前来,因此俱是格外激动。放眼望去,只见白雪笼罩下的中岳嵩山宛如琼瑶世界,树木参天,松柏匝地,当真山幽林静。气象庄严,令人油然而生崇敬之意。
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遥见黄墙碧瓦,屋宇连绵。好大一座寺院。秦川和易婉玉相视一笑,回头等候东方权。
那少林寺位于嵩山西麓,背依五乳峰,周围山峦环抱、峰峰相连、错落有致。便似寺院的天然屏障。嵩山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各拥三十六峰。峰峰有名,少林寺因在竹林茂密的少室山五乳峰下,故名“少林”。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只要见到灵渡方丈,面交书信,你也总算不负义父之所托啦!”想起百戏翁,不自禁地眼圈儿红了。
秦川握住她手,微笑道:“好妹子,今天可是不准哭啊,你义父心愿得以完成,难道你不开心么?”
东方权路上听秦川说起百戏翁之死,并感于易婉玉夜间相救之情,劝道:“易姑娘,你义父一代豪侠,武林之中人所共仰,贫道也是钦佩不已。但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你要节哀才是。”
易婉玉啜泣一会,轻轻拭泪,哽咽道:“多谢道长。”对秦川道:“川哥哥,这一路上为了送信辛苦你啦!”秦川微笑道:“我没甚么,你才吃了不少苦呢。现下总算到了少林寺,全凭道长还我清白,再也不怕有人从中阻难了!”
话犹未了,猛听得一阵急促踏雪之声,前方松柏丛中窜出一人,大声叫道:“东方师叔救我!”但见人影一闪,那人已迅即奔了过来。石级雪滑,那人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滚倒在地上,一级级滚了下来。
秦川身形一晃,抢了过去,扶住了那人,失声叫道:“是青城派的余大哥!”只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脸上身上尽是血污伤痕,赫然便是青城派的少掌门“草上飞”余飞。
余飞神情却是惶恐已极,挺腰站起,频频回头,似是正被追杀,气喘吁吁的向东方权拼命狂奔。蓦地里林中窜出两名黑衣劲装的蒙面汉子,双剑如矢,同时刺向余飞后心。但听得嗤嗤急响,势挟劲风,出手竟是凌厉异常。
秦川一惊之下,跨步而前,将余飞身子往后一推,挺身迎上,拦住那两名黑衣汉子去路,双掌挥处,闪电般抓向双剑。
那两名汉子浑未料到他竟敢以一双肉掌硬碰硬抓拿自己凌厉无伦的双剑,惊愕之下,身形微顿,剑势急变,一个往上反撩咽喉,使了招“横云断日”,另一个则直刺下阴,却是一式“江河日下”,双剑齐出,均是致命杀招。
秦川见二人剑法精绝,从所未见,不禁暗暗称异,斜身避过,只听东方权叫道:“小心,这是华山派的两仪剑法!”他心头一凛,当下不假思索,凌空后翻,又避了开去。
易婉玉叫道:“川哥哥,接剑!”纤手一扬,鱼肠剑脱手飞出。秦川右手一长,乘机接过。
那二人对望一眼,同时长剑一摆,倏地涌身而前,双剑再度刺出,连连向秦川前胸要害招呼,所使的“两仪剑法”一招快似一招,着实精妙绝伦,毫无破绽可寻,一时剑气激得地上白雪飞溅,扑面生疼。秦川被逼得连连闪退避让,手忙脚乱,好不狼狈。
三人剑来人往,那二人的两仪剑法固是奇妙精严,秦川的“云霄一羽”轻功却也是如风如电,难以捉摸。那二人剑法虽快,但他们的剑尖始终未沾到秦川半片衣角。一时之间,竟斗得难解难分。
这边厢余飞一个踉跄,抢到东方权跟前,双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声道:“师叔,救我!”东方权伸手相扶,问道:“发生了甚么事?”余飞跪地不起,低头泣道:“是我伯伯竹空掌门有事!”
东方权惊道:“好孩子,你起来,快说说,竹空师兄到底怎么啦!”余飞浑身瑟缩,颤声道:“我伯伯他……”背脊颤抖,声音愈发微弱。东方权急道:“你快说啊!”他因内伤未复,伸手欲扶余飞起身,却怎么也扶不动。
易婉玉站在一旁,正自为秦川与那两个黑衣人的恶斗悬着心,忽听东方权、余飞二人对答,一瞥眼间,觑见余飞低头伏地不起,右手却已入怀中,心头不觉一惊,脱口叫道:“道长小心!”
东方权一凛,未及反应,余飞霍地一抬头,目光中凶光大盛,右手中已多了柄匕首,一咬牙,猛地翻腕送出,当胸刺入。
这一下变生肘腋,防不胜防,东方权未及反应,便即一声痛呼,身子不住踉跄后退,瞪大了双眼,脸上神情错愕之极,似是不敢相信会是真的,眼见那匕首已深深插入他心口,直没至柄。
易婉玉惊呼了一声,花容变色,急忙飞身抢上,一招“菊残傲霜” 挥拳直进,蓬的一拳,击在余飞下颏之上,将他打翻在雪地之上,连打了几个滚,抱头缩成一团。
这番惊变只在瞬息之间,秦川见状大惊,稍一分心,左臂登时着了一剑,鲜血长流。他惊怒之下,虎吼一声,使出“万佛神掌”中的“须弥压顶”,身形扑起,双掌便似千钧巨石一般拍向二人。
这一下却是使足了内力,那二人欲待运剑强攻,但觉一道沛然莫之能御的大力猝然压至,当真如高山压迫一般。二人身形一滞,剑缓人迟,秦川大喝声中,飞起双足,已同时踢中二人手腕。
那二人剧痛之下,双剑登时被踢得飞入半空,秦川涌身跃起,将双剑抄于手中。那二人大骇之下,心感不妙,倒也应变极快,双双倒纵入林,发足狂奔而去。瞬息之间,已不知所踪。
此时东方权已站立不稳,身子歪倒在雪地上。易婉玉抢步上前扶他坐起,叫道:“道长,你,你怎么样?”眼见他胸前已被鲜血染透,伤在心口,命在顷刻之间,不由得潸然泪下。
秦川见此情形,顾不得去追赶那两名黑衣人,飞身抢到东方权身边,见他已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见不活了,不由得又惊又怒,长剑一晃,剑尖指向被易婉玉打倒在地的余飞,厉声道:“你,你,你为何连自己的师叔也杀?”
余飞面如土色,斜躺地上,苦苦支撑着想要坐起,却已无力,转头向秦川瞥了一眼,喘息道:“你……你,有种便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成啦!”
秦川狂怒不可抑制,骂道:“混账,你弑叔犯上,禽兽不如,我今日便替青城派清理门户,为东方道长报仇!”剑尖递出,便欲往他心口刺去。(未完待续。。)
二四、少林之行(三)
二四、少林之行(三)
忽听东方权颤声道:“且……慢!”秦川一呆,长剑一顿,转过身来,只见东方权靠在易婉玉身上,已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道:“这定是……奸人唆使或要挟他干的,你……别怪他,放他走……吧!”
秦川一呆,急道:“甚么,放他走?他连你也杀,这种人还……”东方权颤声道:“他是本派的……继承人,你……不能杀他……”秦川气急,咬牙道:“这种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恶徒,岂能饶他?”
易婉玉忽然道:“川哥哥,这回你便听道长的话,放了这人吧!”
秦川咬牙道:“为甚么,连你也认为这种人不该杀么?”
易婉玉叹道:“当然该杀,千刀万剐、开膛剜心都便宜了他!但是川哥哥,这是道长的要求,咱们要听道长的!”
秦川呆了一呆,一跺脚,将双剑往雪地上一掼,向余飞怒喝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余飞万没料到还能活命,挺腰翻起身来,向东方权瞟闪了一眼,左手扶着疼痛欲碎的下巴,一跛一拐的去了。
秦川来到东方权身边,俯身检查他伤势,但见匕首刺及心脏,纵然是大罗金仙也已无力回天。
东方权向易婉玉道:“我身上的东西……取出来……”易婉玉含泪依言从他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只听他咳嗽两声,续道:“易姑娘……你的百花神拳很好。但你……一个女孩子,容易被……坏人……我这个包……送给……给你做嫁妆罢……”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嗽不止。
秦川见他已气息奄奄,插口道:“道长,你别说话了,先歇一会。”东方权望了他一眼。叹道:“你……你……是个好孩子,秦川,可惜我不能还你清白了……”话犹未了,头一侧,闭目而逝。
秦、易二人见这一代武学宗师距少林寺已近在咫尺,竟尔惨遭同门杀害,不由得愤激难过,双双跪倒在尸体旁,流下泪来。
正自悲痛难抑之际,忽听得一声长笑。远远传了过来。又听一个男子声音道:“东方牛鼻子搞什么鬼,怎地还不见人影?咦,方丈请看,寺前哭泣的,好像便是秦四公子!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哈哈!”
秦、易二人听到这声音,相顾失色,转头向声音来处张去。远远望见少林寺门已开启。缓步走出几人,当先之人白衣胜雪,黄冠如金,气宇轩昂。赫然便是“千古狂客”沐长风!
沐长风身侧是一位身穿黄色僧袍的老和尚,身材亦甚高瘦,他身后跟着几个俗家装扮之人,陆续走出。
易婉玉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心念电转,低声道:“川哥哥,不好。沐贼先来少林,其中必有阴谋,待会儿你要见机行事,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秦川仍陷在东方权遇害的悲痛之中,拭泪道:“甚么阴谋?”易婉玉道:“总之有沐贼在此,你先别急着提送信之事,也别提‘天道盟’之事,他定已有了后着!”
便在此际,寺门口众人已望见躺在雪地上的东方权,惊呼声中,已有两人展开上乘轻功,飞身掠了过来。
那两人身形快极,竟是转瞬即至。一个是身穿青布直裰的老道士,另一个则是个鹑衣百结的老乞丐。那老道到得近前,俯身检视着东方权伤口,探他鼻息,见他已然气绝,不胜惊骇,缓缓摇了摇头。
那老丐纵声叫道:“道长,东方……老道死啦!”回头向众人道:“大家快来,东方牛鼻子被人杀死啦!”
话犹未了,众人均已闻声而至。
秦川见这些人明明还在百步之遥的寺门处,此际却忽地同时飞至,显然无一而非身手不凡的顶尖高手,不由得心头一凛。
沐长风向秦川微微一笑,问道:“秦老弟,长安城一别,一向可好?你又怎会在此?对了,你可知东方道长是怎么死的?”
秦川向他怒目而视,尚未回答,只听易婉玉所扮的“猥琐汉子”粗着嗓子道:“沐大爷,小人是秦四公子的奴才杨六。适才我们主仆二人陪着东方道长上山,行到此处,忽然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从树林中窜出来,用匕首刺死了道长!”
沐长风瞟了易婉玉一眼,皱眉道:“你识得我?”
易婉玉抱拳道:“沐大爷一直是我家四公子的忘年交,待四公子着实不薄,公子平时常常念及。适才沐大爷与方丈大师一出寺门,四公子便已告知了小人!”
沐长风“哦”了一声,低头思索,不再做声。
秦川听得二人对答,心念急转,已知易婉玉怕自己忍不住会向沐长风发难,同时提醒自己,那瘦长和尚便是自己今日来访的正主,当今少林寺的主持灵渡方丈。
当下向灵渡大声说道:“晚辈大风堡秦川,拜见方丈大师!”说着右手一撩袍角,双膝跪倒,便欲磕头。
灵渡忙道:“小施主不必多礼!请起!”伸手扶起。
秦川站起身来,凝目向灵渡望去,只见他身材较高,手长脚长,容貌清瘦,却是红光满面,神色慈和,双目中神光内敛,目光与他相交,心底却不自禁的微微一颤。
灵渡温颜道:“听说令尊身体不适,如今可曾安好?”秦川听她问到自己父亲,便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家严身子安健,托赖诸事平安。”他自三哥秦江口中得知父亲病得不轻,但全家因事关重大,严令门人子弟不得随意透露出来,是以含混以应。
灵渡点了点头,向那道长道:“道兄可曾看出东方道长的死因?”
那道长皱眉道:“东方道兄虽是死于适才的匕首,但他三天之前,胸前已被人打了一掌。若非这一掌,区区一把匕首又岂能伤到‘武林判官’?”
灵渡向东方权尸首双手合什,容色平和,轻声诵念经文,脸上渐渐笼罩了一层唯有“大慈大悲”四字方足形容的圣光。
众人尽皆默然。向东方权遗体低头肃立。
松纹忽道:“灵渡大师,东方道兄一生锄暴安良,嫉恶如仇,如今竟不幸惨遭宵小毒手,委实可惜。只是那凶手的掌力如此了得,放眼当今武林,有此修为的,屈指可数!”
灵渡低眉道:“道兄分析得甚有道理。老衲的金刚般若掌和寺中两位长老的达摩掌或有此功力,顾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和谷虚道兄的‘快活三掌’,大风堡秦堡主的‘风雷掌’也不在话下。但这几位绝无可能会伤及东方道兄。至于其他人……以掌法驰名武林的。老衲孤陋寡闻,实在想不出了。除非……”说着这儿,却已摇了摇头。
松纹苦笑道:“贫道忝为武当掌门,只会耍几招太极剑法,至于掌底的功夫,万万不能将东方道兄伤得如此之重!”
秦川却是耸然动容,寻思:“原来这一位便是武当派掌门松纹道长,难怪有此眼力!”忙躬身行礼,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道长恕罪!”
松纹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适才在方丈禅房听得沐兄之言,秦四公子是刚从峨眉山学艺归来。想必这里有许多武林前辈都不认识,待贫道替公子引见。这一位是丐帮的顾帮主,这一位是华山派掌门丛先生,这一位是泰山派的主持谷虚道兄。这一位是川中唐门的唐二先生,这一位是铁枪会的查总舵主……”
秦川一一向众人躬身见礼,但听得在场众人皆是江湖各大帮会门派的首脑人物。不由得心下惶恐,随即抱拳躬身,团团行礼,道:“无知小子,今日有幸得见各位前辈,大是荣幸!孟浪相扰,还望前辈们见谅!”
丐帮帮主顾一羽哼了一声,冷冷的道:“秦川,听说你跟魔教的莫非邪勾结,妄图颠覆武林,成都周本禄一家九十二口,便是你所杀,不知是也不是?”
秦川一呆,转脸向沐长风望去,见他仍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暗暗叫苦:“玉妹猜得果然不错,现下东方道长已死,任我如何解释也是徒然,看来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一羽见他不答,料他心亏,哼了一声,道:“九十二条性命,秦四公子,你倒是好大的手笔!”
华山派掌门丛铁干冷笑道:“想不到秦宾王一世英雄,竟有个如此歹毒的儿子!我且问你,这位东方道长是否也是你所杀,却凭空杜撰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来!大丈夫敢作敢当,到这当口你还不从实招认!”
秦川道:“丛前辈明鉴,东方道长确非晚辈所杀,是青城派的人所为!”丛铁干嘿嘿连声,道:“少林寺乃佛门净地,岂容你这小子矢口抵赖!我劝你还是承认了吧,否则若是在场高人出手,你的小命只怕要难以保全!”
只听一人冷冷的道:“秦川,看在令尊秦老堡主的面上,你便是承认勾结魔教,残杀不辜,有灵渡方丈和松纹道长两位在此,大伙儿未必便会取了你性命。但若你执迷不悟,死不悔改,莫怪老夫立时便取你小命!”说到后来,声色俱厉,却是唐门的唐二先生。
秦川心中苦苦思索:“东方道长已去世,这一下死无对证,我便浑身是嘴,又该怎样解释啊?说不清楚了怎么办?难道便这样任他们杀了我,死得不明不白?”只觉背脊上冷汗直冒,呆立当地,茫然不知所措。
其时已有几名帮主掌门纷纷指责秦川勾结魔教,杀伤人命,背地里更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此次来少林定然有更大阴谋,决计不能放过这个杀人凶手。一时群情汹汹,七嘴八舌,甚至有人便欲动起手来。
在这一刹那间,众人剑拔弩张,秦川性命危在旦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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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正邪之际(一)
二五、正邪之际(一)
易婉玉见秦川哑口无言,茫然失措,顷刻之间便有杀身之祸,这当儿实是形格势禁,当下快步而前,俯身从雪地上捡起双剑,道:“这两把剑是适才追杀那年轻人的黑衣剑手留下来的,丛掌门,你可识得?”
丛铁干接剑一看,登时脸色微变,灵渡、松纹、顾一羽等瞧得清楚,那两柄剑长柄窄刃,剑锷样式奇特,乃华山派门人独有的佩剑。
丛铁干恼羞成怒,向易婉玉瞪了一眼,喝道:“这定是你主仆二人盗来的,这少室山上,岂有你这区区奴才置喙之处?还不退下!”
易婉玉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慢慢退了几步。
秦川见易婉玉被严辞喝斥,一咬牙,向灵渡抱拳道:“方丈大师容禀。晚辈是受百戏帮百里帮主之命,专程来少林拜见大师的!我们跟东方道长昨夜在山下村子中偶遇,当时道长已身中了‘浑天掌’掌力,又被断肠剑莫非邪所伤。适才我们结伴走到山门外,的确有一个浑身血迹的年轻人冲将过来,用匕首杀了东方道长。当时刚好有两名黑衣蒙面人在追杀那年轻人,是晚辈将其击退。这两把剑便是物证,此事千真万确,祈请方丈明鉴!”
灵渡双手合什,沉吟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话倒也不无可能!”
丛铁干冷笑一声,道:“灵渡方丈,这两把剑虽属敝派所有,却多半是被人偷盗而来,意图栽赃诬陷。这小顽童年纪虽轻,却信口雌黄,恶语中伤敝派,如此阴险狡诈之徒,着实可恶!”
灵渡双眉微皱。沉吟不语,目光却向沐长风望去。
武当派掌门松纹道长忽道:“沐兄,你一大早匆匆而来,向灵渡大师分说如此重要之事,实属难得。不过贫道有一疑虑,难以索解,想要向秦四公子问个明白,只怕会冒犯沐兄,先行告罪了!”
沐长风哈哈一笑,点头道:“松纹道长言重了!请便!”
松纹缓缓道:“近几年来。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豪杰望难逃!’侠义大风堡和玉箫山庄已成为众望所归的武林泰斗,秦宾王老先生隐然已成为武林领袖!”他说到这儿,向众人环顾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秦川面上,又道:“四公子,令尊一世英雄,侠义可风。‘洋海江’三位公子个个侠肝义胆。令人钦佩。由此可见令尊教子有方,绝不会容许门人子弟中有人行差踏错,胡作非为。当着这么多武林前辈的面,你不得有半点隐瞒。你且说说,周府灭门之事你有何解释?还有,你跟这位沐兄有何关系?”
秦川眼见在场各帮派掌门、帮主、总舵主均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大有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一颗心怦怦乱跳,情知自己早已陷入沐长风设置的圈套之中,稍有措辞不当。不但身败名裂,性命难保,抑且只怕连父兄也会受到牵连。
心下盘算:“玉妹适才所说倒也不无道理,我若此刻揭发沐长风,他定有办法让众人怀疑我是倒打一耙。以眼前情形来看,这华山派、唐门跟沐长风沆瀣一气,却不知其他帮派是否也是如此?不如先问明沐长风在方丈面前如何诬蔑我的,再设法澄清事实。”
想到这里,转脸向易婉玉望去,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微微点头,显已猜到自己心意,当下双手抱拳,向灵渡深深一揖,朗声道:“方丈禅师,您是佛门有道大德,大智大慧,小子素来钦仰。晚辈斗胆问一句,这位沐前辈一早前来寺中,都说了晚辈什么事情。希望大师不可偏听偏信!”
灵渡摇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言差矣!沐施主非但没有针对小施主,反而处处维护着你。只因近来江湖传言,魔教人马欲卷土重来,妄图颠覆中原武林,大开杀戒,以致各派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更有消息提及,小施主与魔教关系密切,在成都戕害九十二条性命,此事乃五虎断门刀的门人卜六和沧州段家剑的弟子段七二人亲眼目睹。他二人将此事诉诸‘武林判官’东方道长,求道长主持公道,小施主你却又将他二人害死。如今东方道兄查清此事后意欲来少林寺告发小施主罪行,想不到他距少林已近在咫尺,便也……遭了毒手!唉,小施主,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秦川只听得鼻尖上冷汗直冒,手足冰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怔了一怔,突然间双眉一挺,向沐长风怒目而视,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冷然道:“沐前辈,这些全是你告诉方丈的吧?”
沐长风呵呵一笑,不予回答,负手而立,眼光斜望着天边白云,神色淡然,貌甚闲暇。
只见灵渡摇了摇头,温言道:“小施主何以对沐施主有这么大的成见?难为他一早来敝寺替你说项,甚至不惜跟唐二先生、谷虚道兄他们发生争执。沐施主说你涉世未深,十九是被人诬陷,请前来少林商议此事的各派掌门、帮主务必要查清事实,千万莫冤枉了好人!他何曾说过你只言片语的不是?”
松纹也道:“唉,你这后生确实无药可救了。贫道适才还暗怪沐兄一早来游说我等,意图帮你撇清。难得他一意替你说项,想不到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处处针对于他。我只道你跟他交情非浅,他才如此护着你,看来是贫道错了!”向沐长风摇头道:“沐兄,你虽有心帮这小家伙,只怕他也不会领你的情吧!”
秦川只听得张口结舌,脑海中一团混乱,呆在当地,做声不得。他做梦也想不到,沐长风一大早赶到少林寺,竟然是替自己说好话来着。
沐长风双手一摊,微微苦笑,道:“松纹道长教训得是,没料到此子狡诈,一至于斯。却是沐某想得过于简单了。”对秦川缓缓的道:“秦老弟,事到如今,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只要你肯答应悬崖勒马,我愿在方丈和列位掌门、帮主面前担保你毫发无损回徐州如何?相信方丈和在场诸君定会给我这个薄面。你是个聪明懂事、前途无量的江湖新进,生死全系你一念之间,你可要好生想清楚!”
他这话意带双关,秦川如何听不出来,寻思:“原来他是让我答应他别说出‘天道盟’秘密以及揭露他残害人命、控制各大门派的罪恶勾当,他便放我一马,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却将心一横。傲然道:“沐前辈,我自问行止无亏,便是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光明磊落,你就别再妄想了!”
沐长风愀然作色,斜睨了他一眼,淡然道:“是你自寻死路,与人无尤!”向灵渡微一躬身。叹道:“灵渡方丈,沐某只是念着当年被大师相救之德,不愿你贸然误信江湖传闻,冤枉无辜。既然秦四公子执迷不悟。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灵渡低眉道:“善哉,善哉!难得沐施主能秉持与人为善,慈悲为怀,又一心替老衲着想。实是菩萨心肠。秦小施主,你还有何话说?”
秦川想说:“我是冤枉的。”却只连说了三个“我”字,望着沐长风得意洋洋的笑容。狂怒之下,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竟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易婉玉道:“然则方丈大师认为此事真相如何?”
灵渡双手合什,道:“事实俱在,沐施主本来想当面质问东方道兄为何冤枉秦施主,想不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言下之意自是不言而明:东方道长又被你秦川及时灭口,此刻辩驳,亦不足信。
易婉玉哼了一声,拱手道:“小人有句话,斗胆想向大师请教!”
灵渡颔首道:“女施主请说!”
易婉玉一怔,茫然自失,道:“你,你已瞧出来了!”她以女儿身而扮作男子,可谓惟妙惟肖,不料早已被这位佛门高僧慧眼识破。
灵渡手持念珠,口宣佛号,微笑道:“我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妨事的,女施主有话请说!”
易婉玉粉颊一红,低声道:“只因贵寺不准女子入内,小女子才不得已而为之,不敬之处,还望大师恕罪!”
灵渡颔首道:“好说,好说。女施主的‘改头换面**’想必是祖述‘赤发医魔’胡一图施主吧,当真神乎其技!”
众人听说这个侠义大风堡的仆厮竟是个女子所扮,均是半信半疑。易婉玉向秦川点头示意,缓缓摘下帽子,揭去面皮。
众人俱看得清楚,易婉玉揭下的乃是一张人皮面具,刹那之间,一个相貌平平的青衣小厮变成了一位肤如凝脂、杏眼桃腮的艳美少女。
她身上虽只穿了一套寻常之极的粗袍灰裤,通体作奴才仆役的装扮,却掩不住雪肤花貌,绰约风姿,当真“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其时在场众武林领袖均觉眼前一亮,只听“噫”的一声,已有人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来。更有人忍不住伸手揉眼,又再细看,果然见这位由男仆摇身一变而成的少女容颜绝丽,姿容纤冶,莫可逼视。
霎时之间,众人尽皆为易婉玉的绝世容光所震慑,群相耸动,作声不得,一时竟忘却向秦川发难。
秦川却怒目斜睨着沐长风,见他显然没料到易婉玉会现身在此,微微变色,随即强自镇定,负手背后,抬头望天。
只听灵渡微笑道:“女施主,你有何疑问,请说!”
易婉玉向灵渡盈盈一福,轻声道:“多谢大师雅量。小女子想请各位前辈先看看这地上的脚印!”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三人脚印来看,登时瞧出雪地上另有三人足迹,直通往树林内。
灵渡点头道:“不错,除了二位之外,果然另外有人也接近过东方道兄,而且足迹杂沓,确曾发生过打斗!”
易婉玉道:“还有,我们三人所乘坐骑皆在树林之中,雪中足迹便可证明我们是一同前来的。试想秦四公子若有心想杀害东方道长,树林中岂非更容易得手?他又怎会笨到定要在少林寺门前才动手?”
众人默然,均想:“此话极有道理。如此看来,多半东方道长之死与秦川无关。”(未完待续。。)
ps: 天道剑影一书作为传统类武侠小说,重点是解构人性,突出情节,渲染江湖氛围。作者力争还原一个侠客行、笑傲江湖、小李飞刀、七剑下天山时期的江湖感觉,因此有些怀旧味道,恐不为时下读者所喜。 另,由于前期发稿时并无经验,直接杀到vip上架,未曾获得诸如三江推荐之类的打榜机会,皆怪作者自己不懂个中玄机,憾甚! 但无论如何,这本小说是一部绝对精彩的,作者力争在文学性、可读性、严谨性上力压快餐式的小说,使国文更见其魅力,亦不负“千古文人侠客梦”也!
二五、正邪之际(二)
ps: 天道剑影一书作为传统类武侠小说,重点是解构人性,突出情节,渲染江湖氛围。作者力争还原一个侠客行、笑傲江湖、小李飞刀、七剑下天山时期的江湖感觉,因此有些怀旧味道,恐不为时下读者所喜。
另,由于前期发稿时并无经验,直接杀到vip上架,未曾获得诸如三江推荐之类的打榜机会,皆怪作者自己不懂个中玄机,憾甚!
但无论如何,这本小说是一部绝对精彩的,作者力争在文学性、可读性、严谨性上力压快餐式的小说,使国文更见其魅力,亦不负“千古文人侠客梦”也!
另,前几篇仓促之间未发现有几处错别字,成语亦有误用之处,已在存稿中改之,将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修改版。
二五、正邪之际(二)
便在这时,华山派掌门丛铁干忽地冷笑一声,踏步上前,伸手如鹰爪,缓缓向秦川肩头抓去。秦川一惊,向后跃开。丛铁干如影随形逼近,双手此起彼伏,连环抓向他面门、双肩、前胸等上身要害,却是愈抓愈快。
只听顾一羽纵声叫道:“丛兄,好厉害的华山‘鹰爪手’!”
秦川但觉对方越来越快,出手如风,听说“鹰爪手”之名,更加惊慌失措,左纵后跃,不住闪避。只听易婉玉叫道:“川哥哥,小心他手指!”
秦川心念电转:“今日既有沐长风在此,凶多吉少,我定要拼死保护玉妹周全!”慌乱中左掌圈花扬起,屈肘当胸,倏地往他右腕斩落,正是“万佛神掌”中的一招“立地成佛”。
丛铁干陡觉劲风扑面,肌肤竟尔隐隐生疼,急忙缩掌。勾腕探爪,疾抓秦川手臂,却是“鹰爪手”中的一招“苍鹰搏兔”。
秦川见这一抓威猛灵动,精妙绝伦,实是难得一睹的神技,无从招架,不由得惧意暗生,知对方单凭这一抓,便足以驰誉江湖。当下一咬牙,缩臂反掌。呼呼声中,使出“万佛掌”中的诸般绝招,奋力应战。
丛铁干见这少年掌法精奇,从所未见,不敢托大,身形如风如电,双掌忽拍忽抓,霎时之间,已抢攻了三十余招。
秦川拆招还掌。心中却是愈斗愈惊,殊无半分把握。
斗到分际,眼见又一爪迎面抓来,足底使劲。一咬牙,拿桩站定,急运“大悲玄功”,双掌翻转。一招“花开见佛”拍了出去。
丛铁干冷笑道:“想拼掌力,好吧,看掌!”身形微微一沉。扎稳腰马,改爪为掌,双掌同时推出,迎了上去。
四掌相接,但听得“蓬”的一声大响,劲风大作,震得地下积雪猛地卷入半空,霎时间直似飞沙走石一般,众人眼前尽皆一暗,均落了一脸雪花。
只见秦川凝立如山,一动不动,丛铁干却身形一颤,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丛铁干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惊疑不定,好不狼狈,万万没料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众人面面相觑,群相耸动,均想华山派掌门功力何等深厚,竟被秦川以“大悲玄功”之力击退,实是咄咄怪事,匪夷所思。
丛铁干面露羞赧之色,横了秦川一眼,转脸向灵渡悻悻然道:“大师,秦宾王的儿子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掌力,丛某自愧弗如。然则由此可知,三日前用掌力打伤东方道兄的,极有可能便是此子!”
在场众人中不少人点了点头,均以丛铁干的话为然。
灵渡向秦川道:“小施主,即便你今日没有杀害东方道兄,却也未必不是三日前打伤他之人,还有那段卜二人之死,你有何解释?”
易婉玉不待秦川接口,劝道:“川哥哥,事到如今,你便将周府之事和东方道长之死单独向大师细说罢!”秦川见她朝着自己连使眼色,同时指了指胸口,显是示意他趁机将百戏翁之信交给灵渡。
秦川心道:“不错,正该如此!”向灵渡抱拳道:“晚辈斗胆,恳请与大师单独详谈!”
灵渡沉吟未决,忽听唐二先生道:“大师,此子内力深厚,连华山丛掌门也非对手,若与之单独相处,只怕他另有诡计!大师千万别上他当!”
丛铁干也附和道:“不错。此子勾结魔教,用心险恶,不如及早一刀杀了,何必多费唇舌!”
易婉玉冷笑道:“各位皆为当今武林人所共仰的前辈高人,何以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敢问秦四公子勾结魔教,有谁亲眼看到?杀周府人命,于他有何好处?段卜二人俱是死于黄蜂帮的蜂针之毒,与他何干?大风堡秦堡主乃领袖群伦的当世英雄,昔日剿灭魔教‘天绝宫’一役,他老人家也有份,试问他的公子怎会倒戈相助敌人?”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拊掌之声。
众人顺着掌声望去,只见沐长风仰天大笑,双掌兀自拍得震天价响。
灵渡愕然道:“沐施主因何发笑?”
沐长风笑容忽敛,向灵渡长身一揖,正色道:“方丈,沐某记得听你谈论佛法之时,曾说到六祖惠能之言: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沐某本以为秦四公子一念之差,而误入歧途。说起来是在下糊涂,现下幡然悔悟,故此发笑,失态之处,望方丈大师海涵!”
灵渡道:“然则不知沐施主悟出何事,老衲愿闻其详。”
沐长风伸手向易婉玉一指,问道:“方丈可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
灵渡摇头道:“老衲不知。”
沐长风微微一笑,道:“料想在场各位无人识得。让在下引见一番吧!这位姑娘芳名唤作‘婉玉’,乃成都风月楼的清倌人,人称‘玉美人’的花魁便是!说来惭愧,在下曾和秦四公子在风月楼喝过酒,那里的老鸨便引来这位姑娘作陪。后来听说秦四公子携美而去,那风月楼为此也关了门。四公子,我没说错吧?”
两人目光相接。沐长风目光倏地闪过一道妖异的光芒,秦川忽觉心头一震,头脑中一阵恍惚,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易婉玉没料到沐长风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却又分辩不得,又见秦川一脸迷惘之色,登时心中惊怒交集,玉容惨淡,珠泪滚滚而下。
众人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实想不到以美色驰名武林的‘玉美人’便是此女,更想不到她竟在青楼中与秦川结识。
只听沐长风笑道:“好叫各位得知。那风月楼先前一个花魁咏蝉,被成都府的大豪周本禄以重金赎了身。听说周又垂涎这位‘玉美人’的美貌,仍以重金相求,嗯,秦四公子看中的女子,老周只怕也争他不过。秦四公子,你是否因此而去大闹周府呢?”
秦川接口道:“我是去了周府找周本禄理论,但我到达之时……”
沐长风哈哈大笑。打断了他话头,向灵渡摇头道:“大师,人不风流枉少年。秦四公子一表人才,婉玉姑娘又是如此绝色佳人。他二人确是一对璧人。说起来那姓周的确实不该对婉玉姑娘有非分之想,这才遭此横祸!”
灵渡皱眉道:“阿弥陀佛,**之事,最是害人。原来秦小施主是因此事与周施主结的怨。冤孽,冤孽!”
秦川适才被沐长风的妖异目光所慑,心中一阵恍惚。又听他所说似是而非,便未及时反驳。但他内力浑厚,忽听得灵渡之言,不禁心头一凛,灵台顿明,转头向易婉玉望去。只见她羞愤欲绝,神色凄苦,娇怯怯的几欲晕去,更见众人脸上都流露出鄙夷之色,不自禁的怒火中烧,大步上前握住易婉玉小手,同时揽住她纤腰,瞋目向沐长风一声断喝:“沐前辈,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布下圈套引我入你彀中,又骗东方道长来指证我,所有的坏事都是你干的,你怎能如此歹毒!”
他盛怒之下,运足“大悲玄功”的浑厚真气,声音远远送了出去。他中气充沛之极,这番怒斥之声实是吼声震天,山谷鸣响,顷刻间风云变色,在场众人耳膜轰鸣,无不心头一震。
沐长风面不改色,淡然道:“秦四公子,适才我所说的,难道是假的不成?”
秦川以“大悲玄功”的浩然罡气护住心念,以防沐长风再施邪功扰神,蛊惑心灵,冷笑道:“不错,是你带我去的风月楼,让我认识了这位姑娘,那便如何?”他低头在易婉玉娇艳欲滴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将头一挺,朗声道:“各位前辈,从现在起,婉玉姑娘便是我秦川的未婚妻子!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能娶到她是我秦川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总之我意已决,在场各位前辈,俱为证见!”
易婉玉适才被沐长风言语折辱,以她的伶牙俐齿,原可辩驳,但见秦川一语不发,竟不为自己分辩,羞愤之下,这才悲苦不已。此刻见他当着群雄之面如此回护自己,一张秀丽的面庞上发出喜悦的光彩,欢呼一声,破涕为笑,张臂紧紧地反抱他腰间,将脸儿贴在他坚强宽广的胸前,星眸微闭,樱唇细颤。但觉全身都暖烘烘地,一颗心仿佛在云端飘浮,但愿天长地久,永恒如此。
艳阳当空,积雪辉映之下,山林间银装素裹,宛若仙境,少林寺前的群雄望着这对少年男女如此缱绻羡爱,犹似神仙眷侣,不知为何,一时均不忍心打破这份圣洁旖旎的美好一幕。
过了片刻,忽听灵渡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脸现微笑之色。
秦川伸手在易婉玉吹弹得破的俏脸上轻轻拭泪,转身向灵渡道:“大师,你可知这位姑娘的真实身份?她本是崆峒……”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背后呼的一声,一股极强的劲风奄然袭来,却是沐长风挥掌向他左肩按落。
秦川推开易婉玉,一个沉肩滑步,挥掌迎上,反抓沐长风左掌,冷笑一声,朗声道:“沐前辈,你怕我当众揭穿你,想杀人灭口不成?”
沐长风身形微动,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已连攻了九招。倏忽间又改掌为指,“书空神指”闪电般连戳秦川胸前“膻中”、“鸠尾”等穴,皆是人体任脉的重要穴道。
秦川数日来苦思破敌之法,虽未尽通,却已不似在乐游原时的手足无措,当下运起大悲玄功,出掌迅猛如风,将“万佛神掌”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场众人皆是武学大家,见闻广博,于这“书空神指”和“万佛神掌”两大旷世绝学却均是从所未见。但见这二人俱以雄浑之极的真气催动招式,指法固然精妙无方,掌式更是变幻莫测,兼之二人轻功极高,闪展腾挪之际,直令人眼花缭乱,无不瞧得血脉贲张,叹为观止!
沐秦二人出手均是以快打快,掌来指往,身形交错,瞬息之间便已互拆了五十余招。
秦川虽仍处下风,较之当日乐游原交手之时,却已是进步神速。
沐长风眼见秦川武功大进,甚感意外,情知当着群雄之面,即便胜了他,料知难以立取其性命,其势已不可改变,当下收掌后跃,哈哈一笑,向众人一抱拳,道:“各位,既然秦四公子有话跟方丈说,我等便不打扰了。灵渡方丈,松纹道长,沐某有事在身,先行告辞啦!”
秦川见他转身欲行,忙道:“沐前辈且慢,青兰姑娘的伤怎么样了?盼前辈告知!”
沐长风向他斜睨了一眼,淡淡的道:“兰儿很好,不劳挂怀!”蓦地一声长啸,身形一晃,便似一只灰鹤般翻身入林,飘然而去。
却听得他狂笑之声远远的传了过来:“不识抬举的臭小子,这个回合算你赢了,咱们下次再玩吧!”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除了秦川和易婉玉二人外,均不明沐长风话中所指何意。
丛铁干和唐二先生等人也纷纷向灵渡告辞,理由皆是门派中有事,急须速归。(未完待续。。)
二五、正邪之际(三)
ps: 另,前几篇仓促之间未发现有几处错别字,成语亦有误用之处,已在存稿中改之,将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修改版。
下章二六、怪杰服输:秦川在少林寺中大战西域高手阴阳候候昆仑,精彩打斗,绝杀玄幻类狗血场面,再现李寻欢闯少林、乔帮主聚贤庄经典场面。呵呵!
二五、正邪之际(三)
灵渡目送众人消失在山门外转弯处的雪林之际,回身向顾一羽和松纹三人道:“这几位掌门和总舵主匆匆而来,何以又匆匆而去,当真令老衲大为不解。二位且猜猜看,是何道理?”
松纹目中忽发异光,拈须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顾一羽呸了一声,皱眉道:“牛鼻子臭道士又在卖甚么关子,你这话跟没说一样,到底是何意啊?”
松纹微笑道:“千古狂客沐长风一走,这几位当家的便纷纷告辞,此事的确邪门得紧!但贫道以为,关窍应在这位被灵渡方丈救过性命的千古狂客身上!”
顾一羽搔了搔头皮,皱眉道:“牛鼻子今日说话不利索,偏偏这么多玄虚,我老叫化子越听越糊涂了!”向易婉玉呲牙笑道:“小美人儿,你倒自在,名花总算是遇到主人啦,哈哈!”
易婉玉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光中却难掩得意之色,向顾一羽盈盈一福,启朱唇、发皓齿,轻笑道:“顾伯伯你好,侄女婉玉这厢有礼,你老人家万福金安!适才仓促之间未及相见,请顾伯伯见谅!”顾一羽捋须大笑,连声道:“不妨事,不妨事。你鬼丫头冲我使过眼色后。我便已然会意啦!若非如此,又岂会看到这场精彩之极的好戏呢!”
二人话甫出口,在场众人无不好奇,均想:“这个美貌少艾又怎会认识堂堂丐帮帮主?”
顾一羽笑了一阵,才揉搓着肚皮,向灵渡、松纹道:“方丈,道长,你两位想不到吧,我老叫化子也逛过青楼,否则何以认识这位娇滴滴的‘玉美人’啊!哈哈!”
灵渡和松纹对望了一眼。均想:“个中定有古怪!”
易婉玉见秦川一脸犹疑之色,嫣然一笑,拉住他手,轻声道:“川哥哥,这位顾帮主跟义父常常在一起喝酒,下酒菜可都是我烧的。顾伯伯跟义父是好朋友,他老人家可是看着我长大的老前辈!”
秦川恍然大悟,当即向顾一羽见礼。顾一羽连连摇手,笑道:“免礼免礼!好小子。你艳福不浅,能娶到婉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不过,老乞丐看你适才所作所为,也算有种。是条好汉,倒也配得上我这侄女!”顿了一顿,笑道:“百里老儿为人端严固执,你若想娶玉丫头。他那一关可不易过。他可知你二人之事?要不要我这个老叫化子帮你们美言几句啊?”
秦川神色黯然,道:“晚辈和玉妹之事,百里伯伯已经知道。不过。他老人家已然仙逝了!”
顾一羽闻言一惊,一把揪住秦川胸前,厉声喝道:“你这小子,胡说甚么!”
易婉玉泫然道:“顾伯伯,川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便将百戏翁之死简明扼要的说了。
几人对百戏翁之死均是痛惜不已,都道江湖上又少了一位武学宗师。顾一羽更是扼腕切齿,甚是激动。
灵渡和松纹听说百戏翁已将帮主之位传给秦川,不禁面面相觑。松纹叹道:“好悬,好险!你们怎不早点说?适才若依着贫道和老叫化几人的意思,一遇见秦川这‘小魔头’,便先行废了他武功。若是胆敢反抗,立时就地格杀!万万想不到他如今竟已做了百戏帮的帮主!”
灵渡沉吟道:“各位施主,咱们先到寺内再从长计议罢!”
众人进了寺内。灵渡吩咐寺中僧众将东方权尸首先行收殓好,以待稍后进行殡葬。
一路上遇到许多僧侣,都是远远便避在一旁,向灵渡合十低首,执礼甚恭。
穿过了三条长廊,来到一间石屋之外,自是方丈室了。众人入内坐了,知客僧奉了香茶。
秦川便把自下山以来与沐长风结识经过情形及“天道盟”之事源源本本的照实说了。事关重大,他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起百戏翁风月楼遇袭、胡一图杏林谷验尸、沐长风乐游原摊牌以及回中原途中婉玉破三劫、“十面魔王”送百里艺归东归等等情由,直听得灵渡、松纹和顾一羽尽皆动容,啧啧称奇,不胜唏嘘!
秦川将下山以降发生之事和盘托出后,便把百戏翁珍而重之交托之信恭恭敬敬呈到灵渡面前,道:“晚辈今日将此信面呈大师,总算不负百里伯伯之所托!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想起这些日子的风霜跋涉,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也即湿了。
灵渡接过了信,却不急于拆阅,向松纹和顾一羽叹道:“若是秦小施主所言不虚,沐长风适才的举动便可理解了!”
顾一羽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恨声道:“原来真正的大魔头竟是沐长风这厮!他倒是挺会演戏。不止害死百里大哥,连东方道兄也定是他唆使那青城派的余飞所弑,由此可见,秦川是被冤枉的!唉,这娃儿有出息,居然敢跟沐长风拼命,当真难得!”
秦川和易婉玉四目相对,想起无故加身的恶名已然不再,同时吁了口长气,均是如释重负。
松纹却皱眉长叹,道:“若果真像秦川所说,武林中不少门派帮会的掌门信物落入沐长风之手,以后的事情便难办啦!”
他向灵渡瞋了一眼,道:“老和尚,你十二年前胡乱发什么善心,非要救这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致贻今日之祸!嘿嘿,你佛门中人整日价说甚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次却是救人一命。害死更多苍生!别的不说,周府九十二命,百里艺和东方权便是间接死在你手上!”
灵渡长叹一声,双手合什,庄容道:“道兄说的是,皆是老衲的罪孽。既种恶因,岂无恶果,一切罪业,该当由老衲一身承受才是!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秦川忙道:“大师。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当初救人之时,焉知所救之人是善是恶?晚辈以为,只要诚心救人,便是做好事,便是种善因!至于沐长风所作所为,‘十面魔王’项前辈曾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沐长风恶贯满盈,定有果报。与人无干。”
灵渡点了点头,合十道:“我佛如是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因果之事,诚不我欺也!”向秦川端相片刻。又道:“小施主,你的武功家数极像我佛门的武学,实在令老衲百思不得其解!据你所言,那位蓑衣人施主身份不明。武功极高,真想不出武林中还有这等了不起的前辈高人!”
秦川道:“家师一直不愿让晚辈称呼他‘师父’,也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众人谈及魔教教主“十面魔王”护送百戏翁以及托秦川转告之言。顾一羽道:“想不到项教主果真能使七星教安分守己。管束教众不履中原一步,真乃信人!”松纹叹道:“当年项教主一念之仁,放过沐长风;灵渡大师也是一念之仁,救活沐长风。如今沐长风却为祸武林,残害生灵,你二人对此不知可有悔意?”
灵渡道:“老衲只道沐施主生性偏激,唯我独尊,却是至情至性之人;而且他武功极高,智慧过人,实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杰。料来当年项教主不忍杀他,皆缘于此。”
秦川道:“据晚辈当日所听项前辈之言,确有此意。”
灵渡沉吟良久,又向易婉玉道:“原来女施主是崆峒派易大侠的千金。令尊为奸人所害,乃整个武林之痛,你却不可再以一己之力前去复仇,以免徒增伤亡!”
易婉玉秀眉一轩,脸露愠色,悻悻的道:“大师,父仇家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小女子只恨武艺低微,不能手刃此獠!”
灵渡微微摇头,低眉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双目如电,目光在秦、易二人脸上转了两转,道:“须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凡事皆有其缘法。佛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两位皆年少有为,来日方长,万不可罔顾性命,贸然涉险!”
秦川向灵渡合掌致谢,道:“晚辈谨记大师点化,不敢造次!”
易婉玉体味灵渡话中之意,秀眉深蹙,默然不语,心中恍若有悟。
灵渡见她若有所思,微笑道:“佛法无边,普渡众生。易姑娘,你既来到少林,合该与我佛有缘。请恕老衲罗嗦,杀害令尊令师的凶手,自是罪孽深重,必有其果报。但若姑娘起了仇怨之心,嗔恨之念,定必引起种种杀业。以老衲愚见,只因姑娘坚执一念,定会种下不善之果,或两位遭难,或仇家伤亡,或无辜牵连。姑娘慧人,冰雪聪明,还望凡事三思!”
易婉玉脸露凝神思索之色,过了半晌,双手合什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小女子心里已明白了。‘怨憎会’是为一苦,我二人若遭遇不幸,‘爱别离’岂非又添一苦?小女子决计不愿与川哥哥别离,更不愿见到更多无辜丧命,骨肉分离!”
秦川体味二人这番对答,于那“怨憎会”、“爱别离”等语亦是大为感触,向灵渡道:“晚辈二人蒙方丈大师教诲,获益非浅,多谢大师!”当下和易婉玉双双跪拜下去,便要磕头。
灵渡急忙扶起二人,微笑道:“两位不必多礼。秦小施主来少林送信,使沐施主阴谋大白于天下,实是造福造生之义举,功德无量!”
顾一羽笑呵呵的道:“灵渡方丈,听你言下之义,似乎已猜出百里兄信中内容。为何不拆开来看看?”
松纹瞅了他一眼,接口道:“老叫化子倒是急脾气!”转脸向灵渡道:“这封信这么厚,里面定有不少好东西!”言下显然也急欲知道信中内容。
秦川知不宜与闻书信内容,当下执着易婉玉的手,向灵渡道:“大师,晚辈久慕少林宝刹之名,想……想到处看看!”
灵渡微一颔首,说道:“也好。”吩咐一名知客僧带引他二人出去。
秦、易二人随着知客僧拜了佛祖,参了菩萨,游览了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等处。秦川放眼望去,但见寺宇宏大,十分气派,一时却也观赏不尽。
三人转了半天,不觉来到方丈室后的达摩亭。据那知客僧言道,达摩亭便是东土禅宗二祖慧可昔日立候达摩、雪地断臂之所。
秦川听了知客僧讲述禅宗初祖达摩老祖“一苇渡江”及二祖慧可断臂求法经过,不禁“啊”的一声,叹道:“这位慧可大师为求佛法大道,竟不惜自残肢体,如此坚毅,当真令人佩服!”双手合什,肃然施了一礼。
易婉玉向知客僧道:“久闻少林武功以禅入武,七十二般绝艺天下皆知,寺中自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达摩祖师便是不世出的绝代高手,想必二祖以降历代高僧莫不如此,小师父你也定是身怀绝技吧?”
那知客僧脸上一红,合掌道:“二祖跟着达摩老祖所学的,乃是佛法大道,依《楞伽经》而明心见性。我宗武功之名虽说流传天下,实则为末学,殊不足道。达摩祖师当年只是传授弟子们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而已。身健则心灵,心灵则易悟。若一味迷于武学,疏于证道,便是舍本逐末,实在有违他老人家当年传授武功的初衷。小僧资质愚蠢,武功一道,着实粗浅!”
如此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已是日头偏西,算来灵渡等人读信已毕,秦、易二人便谢了知客僧,返回到方丈室前。
刚到门外,只见一个中年僧人急匆匆的快步奔来,神情甚是狼狈,脚一踏上门槛儿,便大声禀道:“方丈,不好了,山门外来了几个凶横的西域胡人,说要觌见方丈。如果再不让进寺,便要打进来了。灵济师叔请方丈指示该当如何应付!”
只听灵渡道:“出去看看!”
秦川微微一惊,道:“居然有人敢来少林寺捣乱!”易婉玉低声道:“咱们跟去看看吧!”
众人还没到寺门口,便听得外面一阵激烈打斗之声。顾一羽走在最前,张望了一下,叫道:“好家伙,点子够硬的,连罗汉堂的灵济大师也亲自上阵了!”
秦川闻言快步奔出门外,纵目望去,却不禁“咦”了一声,惊呼出声。
其时少林寺有专司扫地的僧人已将门前积雪扫去。只见门外空地上围观了不少僧俗,正在聚精会神地观望着当中两人拼斗。
但见那两人翻翻滚滚,刀来掌往,端的好一场恶斗。却是一个形如猴子的白衣男子正在挥动弯刀,连连抢攻一名黄衣老僧。
那黄衣老僧正是少林寺方丈灵渡的师弟,罗汉堂首座灵济禅师。
而那白衣人则是秦、易二人昨日在那破庙中遇见的“阴阳猴”候昆仑。
只见他率领的六名男女胡奴站在一旁观斗,兵器出鞘,剑拔弩张,神色均甚紧张。各人肩头的猴子似被感染,也不再乱叫,眼珠滴溜溜的盯着二人相斗。
其时地上正有几名年轻僧人东倒西歪,呻吟呼痛,身上俱已受了重伤。站在另一旁的众僧却不敢上前救助,显是怕被候昆仑的刀光所伤。(未完待续。。)
二六、怪杰服输(一)
二六、怪杰服输(一)
灵渡心中本自奇怪,一向老成持重的灵济师弟何以竟在本寺门前与人大打出手,但只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眉头,心下沉吟:“这位白衣施主刀法狠辣诡异,刚猛霸道,着实好生了得!难怪这些弟子会受伤,灵济师弟的‘金刚伏魔掌’未必能胜他!”
秦川道:“方丈,这个白衣人是从西域来的高手,叫做‘阴阳猴’候昆仑,也是到处追杀晚辈之人,定是沐长风一伙。”
顾一羽耸然动容,叫道:“这位便是‘阴阳猴’候昆仑么?我听说过他的名号,此人在西域一带名头极大,想不到竟会甘心听从沐长风号令!”
只见候昆仑呼喝连连,身形如鬼如魅,滴溜溜地绕着灵济疾转不休,弯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舞动得雪片般密不透风,霎时之间,已将灵济全身罩在一团白光之下。
灵济卓立不动,僧袍飘飘,双掌伸屈不定,一套“金刚伏魔掌”使的大开大合,端凝如山,门户精严,以肉掌对敌弯刀,丝毫未呈败状。
二人刀来掌往,各施绝招,一时僵持不下。
秦川心道:“这候昆仑的弯刀刀法果然厉害。灵济大师的少林派绝学功力深厚,掌法精妙,确是难得一睹的神技。只是以徒手对这西域高手,只怕不易获胜!”
突然间身旁风声微动,红影闪处,一人飘然掠到受伤倒地的一众僧人身畔,身形如风,却是少林主持灵渡方丈。只见他双掌一拍一按,立时便有一名伤者停止呻吟,随即被他僧袍一拂之下,那伤者身子犹如纸鸢般飞向人丛之中。一旁守候的众僧急忙接住。灵渡出手似电,袍袖连连拂动,转瞬间七名受伤僧人被他如法炮制,一个个抛飞出去,尽数救回。
顾一羽连叫:“好厉害的少林派‘袖里乾坤’!”
灵渡身形一晃,又已掠回。向众僧吩咐:“先把他们送回寺中,敷上金创药,好生调理!”众僧依言扶了伤者入寺。
秦川见这貌不惊人的老僧动作迅捷利落,矫健不让少年,举手投足间便已从刀光掌影之中将伤者安然救回。不由得叹服不已。
当下便有知客僧将事发经过禀告给灵渡方丈。
原来候昆仑一行适才来到山门,索要寻一男一女,意欲硬闯少林。更不理会守门僧人劝说,大打出手,连伤数人,甚是飞扬跋扈。罗汉堂首座灵济禅师闻讯前来劝慰,却被他不由分说便挺刀缠斗了起来。
他只道灵济这矮小老僧貌不惊人,自是不堪一击,有心在少林寺立威。岂知甫一交手,便发觉少林派的“金刚伏魔掌”威力无穷,他弯刀虽快,急切间却也难以取胜。
候昆仑虽则仍自大呼酣战。但他眼角斜处,见灵渡方丈救伤者的身形手法,功夫似乎犹在灵济之上,心中不由得微微气馁:“少林寺的老和尚。倒真有些本领!”目光忽又瞥见秦川,怪吼声中,身形一晃。撇下灵济,弯刀当头向秦川迅疾斜砍过去。
秦川一惊,矮身低头,向旁避开。候昆仑挺刀抢上,唰唰唰三记杀招,竟是一刀快似一刀。秦川仗着绝顶轻功,右足一点,纵身跃上寺前一株大树顶。候昆仑怪吼一声,飞身追上,弯刀丝毫不缓。
秦川双足在树枝上用力一撑,又窜到另一株树顶,纵跃如飞。候昆仑如影随形般追至,秦川只好又不停地窜上另外树顶。如此在群树间连环纵跃,上窜下跳,原是秦川这些年在峨眉山习武时与群猴嬉戏时的得意力作。岂知候昆仑更是猴戏高手,闪展腾挪之际,更见灵活轻捷,顷刻之间,接连两次险些抓到秦川袍角。
秦川登时暗暗叫苦:“难怪此人外号叫什么‘阴阳猴’,当真比猿猴松鼠还灵巧几分!”眼光又瞥见地上抬头观战的众人,寻思:“我若老是这般一味躲闪,总不是法子。但他的刀法太厉害了,却怎生对付才好?”
他连日苦思,本已悟出如何对付莫非邪、上官信等人剑箫兵器的办法,但这候昆仑的弯刀刀法却与中土的武学大异其趣,虽则未必便胜得过那二人的剑箫,但风格路数却诡变异常,他所思的破解兵器之法这时却半点派不上用场。
眼见二人在寺前群树间纵跃跳荡,一个躲,一个追,难有了局。那树上的积雪却被二人践踏得簌簌飘散,纷纷落在众人头上身上。
忽听得灵渡扬声道:“秦小施主,你到老衲身边来!”
秦川道:“好!”身形一晃,从树上溜了下来。
候昆仑随即跃下,挥刀便斫。但觉眼前人影一晃,灵渡已横在秦川身前,那刀顿时变成了砍向他头顶了。候昆仑叫道:“砍你也一样!”竟不收刀,顺势劈出,反而更快更狠!
灵渡竟不闪不避,双手合什,低眉道:“我佛慈悲!”蓦地袍袖鼓荡,迎上刀锋!
候昆仑弯刀砍入袍袖,却似泥牛入海,无处着力。他心头一惊,忽觉一股雄浑之极的劲力自袖上传来,刀身剧震,险些脱手。他大骇之下,忙奋力扯回弯刀,纵身后跃开来。
只见灵渡仍是双手合什,僧袍一收,微笑道:“老衲少林灵渡,敢问施主自西域远道而来,驾临少林寺,有何指教?”
候昆仑心中暗惊:“这老和尚功夫恁地了得!原来他便是少林寺主持!”横目相睨,横刀当胸,冷然道:“你便是少林主持吧?老夫是西域‘不周山庄’候昆仑!”
灵渡登时动容,合掌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候施主大驾光临,老衲灵渡有礼了。候施主远来是客,少林寺未能及时接待,甚是失礼,还望恕罪!请施主入寺奉茶!”
候昆仑向秦、易二人一指,哼了一声,道:“老夫来是寻他们两位的,你把他们交出来。我转身便走!至于少林寺么,我才不稀罕进呢!”
灵渡道:“阿弥陀佛!却不知候施主寻这两位小施主所谓何事?”候昆仑白眼一翻,抬头上望,道:“这个不要你管,总之你把人交给我,咱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休怪候某弯刀无情!”
秦川向灵渡叫道:“大师,候前辈既是冲晚辈来的,便让我们跟他去吧,我不想连累贵寺!”
灵渡微笑道:“你们两位是敝寺的贵宾。少林寺千百年来,可从未有将客人交给别人的先例!”
候昆仑闻言大怒。眸子一闪,精光四射,戟指骂道:“臭贼秃,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们!”突然左手撮唇为哨,吹了个唿哨。
众人一惊,均不知何意,忽见那几只蹲在众胡奴肩头的猴子身形闪动,同时扑向众人,竟是疾逾电闪。
只可惜群猴虽迅猛矫捷。训练有素,显然久经沙场,爪下不知伤过多少劲敌,但此刻在寺前的却个个是中原武林中顶儿尖儿的翘楚人物。群猴自然难逞威风。
但听得叽叽数声尖叫,六只猴子尽数跌落地上,只有一只勉强能动,另外五只二死三伤。再也跳跃不起。
那死去的却是同时扑向顾一羽双眼的两只猴子,被他一记“打狗棒法”中的“棒打双犬”,棒影一闪。同时戳中咽喉,一齐毙命。
秦川守护在易婉玉身前,挥动鱼肠剑,将来袭的那只猴子前爪震开,左掌将之打翻在地。他不欲伤害猴子性命,是以出手甚轻,那猴子在地下打了个滚,复又站定,颤颤兢兢躲向一名胡奴身后,再也不敢出来了。
候昆仑主仆这才知道眼前的几人尽是厉害脚色,不禁相顾失色。候昆仑生性桀骜不驯,悍不畏死,挺刀向灵渡叫道:“大和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无论如何,我定要捉回这两个年轻男女,我劝你最好莫要多管闲事,否则休怪老夫大开杀戒!”
秦川道:“候前辈,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何以苦苦相逼?”候昆仑冷笑道:“废话少说,我们一路东来,便是为了追杀你,焉能轻易罢手?小子,你还是乖乖的跟我走吧!”
秦川道:“是不是沐长风让你抓我的?”
候昆仑哼了一声,道:“不错,沐恩公曾经救过我一命,我答应过他,定要将你生擒带回!这些日子我没日没夜,便是为了你二人,今日绝不空手而归!”
易婉玉冷笑道:“候前辈,你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可惜不久之前连沐长风本人也不得不空手离去,难道你比他还厉害?”
候昆仑脸现异色,摇头道:“我不信,小姑娘胡说八道,沐恩公几时也来少林寺了?”
易婉玉螓首轻摇,叹道:“原来你们的消息却这般闭塞,正主都已走了,你们跑龙套的却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候昆仑霍地弯刀往秦川一指,喝道:“废话少说,你们俩到底跟不跟我走?”脸上露出凶光,便欲动手。
秦川不愿求诸在场众人,朗声道:“候前辈,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晚辈?”
候昆仑狞笑一声,晃动弯刀,刷的一声响,挽个刀花,叫道:“除非你胜得了我手中这把弯刀!你用什么兵器,取出来吧!”秦川微一思索,向松纹深施一礼,道:“晚辈斗胆,求借道长宝剑一用!”
松纹将佩剑取下,微笑道:“少侠,岳武穆云:‘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秦川心头一凛,若有所悟,接过佩剑,心想:“道长定是见过我和沐长风交手,才有此语!”
沉吟之际,又听灵渡道:“秦小施主,掌即是剑,剑即是掌,你的万佛掌未必便非‘万佛剑’!无论何种功夫,一旦到了极致,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少林武当的掌门同时瞧出秦川的武功家数,才同时出言点拨,实是从所未有之事。秦川点了点头,尚未答谢,更听顾一羽扬声叫道:“秦川,你的轻功足以保命,便若想拼命,又何尝不可?弯刀诡变,易攻不易守!”原来他怕秦川仍未明白,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常言道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川自身武学修为已极高,殊不逊于在场的一众高手,所差者经验火候而已,此刻一经点拨,当即悟出其中关窍。他略一沉吟,便将下山来见到的各类刀法、剑法等拳脚兵器,在脑海中闪现一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