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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听风观云278     天道剑影txt下载     天道剑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六、不辞而别(二)

    十六、不辞而别(二)

    便在这一瞬间,易婉玉目光突然瞥见火海中一个修长的青衣蒙面人影一闪即逝,不由得心头一凛。只见秦川正瞧着自己,丝毫未曾察觉身后之人。

    此时秦川轻轻握住她小手,听着她言笑晏晏,心底蓦地闪出一个冷艳绝俗的少女脸庞,不觉轻轻叹息了一声。易婉玉借着火光斜眼觑得分明,心念已连转数转,俏脸忽然一沉,嗔道:“川哥哥,你定是又在想别的女孩子,是谁啊,卓玛还是沐姑娘?”

    秦川被她猜中心意,脸上一红,他不善作伪,点头道:“我在想沐姑娘,她为了救我,肩膀还受了伤。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于她。”

    易婉玉黛眉微竖,忽地哼了一声,狠狠摔开他手,扭头往山下奔去。秦川一惊,忙发足追去。三道寨门此刻已门户大开,此刻飞虎寨群盗死的死,逃的逃,早已无人把守,自然是通行无阻。

    二人离开山寨,奔至一处山坡。易婉玉突然足下一滑,跌倒在雪地上,滚往坡下。秦川大惊,急忙一个“平沙落雁”凌空飞掠,抢在她前面,弯腰将她身子抱起。

    易婉玉大声叫道:“放开我,别碰我!”雪夜之中提起两只粉拳,雨点般不住击打秦川胸膛,似已怒极。

    秦川脸色苍白,将她放下,低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胡思乱想!”易婉玉冷笑道:“哼,原来你还在胡思乱想!秦川,枉我待你这般好,想不到你竟是这种花心之人,我以后再不要睬你啦!”转身便欲奔去。

    秦川立即抓住她衣袖,急道:“玉妹,你听我说,就一句好么!”

    易婉玉一顿足,道:“你说吧,就一句!”秦川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我不该再念着沐姑娘,可是我……心里头真的觉得欠她不少……”易婉玉猛一用力,只听“嗤”的一声响,右手衣袖竟被撕成两片,一呆之下,大声叫道:“一句话已经说完啦!秦四公子,以后大家各走各的,就当从未认识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你也别跟着我!”掉头而去,更不回头。

    秦川浑未料到她说翻脸便翻脸,言辞竟如此决绝,见她迅若流星般离去,只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雪林之间。他手中兀自抓着她半截衣袖,茫然伫立风雪之中,胸口顿感莫名的一恸,任凭漫天的雪花乱纷纷的扑面而来,他内心竟似也落起大雪一般,冰冷到了极点。

    忽听得背后响起一阵冷笑,却是上官信的声音。回头望时,但见他身子如一只大鸟般凌空横掠,跃过秦川头顶,呼的一声,落在他面前。

    秦川心情沮丧已极,惨然道:“上官公子,你定要分个胜负不可么?”

    上官信嘿嘿冷笑道:“你放心,我现在不想跟你决斗。不过倒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秦川道:“甚么话?”

    上官信傲然道:“汉光武有句话,深得吾心:‘娶妻当得阴丽华’,放眼当今天下,婉玉姑娘便是当世的‘阴丽华’,我一定要得到她!我不知道你二人是怎么相识的,但她既然肯效法文君奔相如、红拂奔李靖,自然是个识英雄、重英雄的奇女子!普天之下,能配得上她这等绝色佳人的,舍我其谁!”顿了一顿,道:“我第一次看走了眼,决不会再有第二次!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当下一声长啸,展开绝顶轻功,扬长而去。

    秦川想起易婉玉的遽然离去,只疑是在梦中,实难相信竟是真的,一时便似失了魂魄一般,悄立荒原雪坡之上,任凭风雪扑面,低徊不已,难以自已。

    待得回到“十里铺”客栈时已近四更,众人皆已沉睡正酣。他悄然来到易婉玉房前,轻轻扣门,欲待向她分说解释,却无人回应。他不愿惊醒旁人,又想她既不愿再理睬自己,倘若强行推门进去,也只徒然惹她着恼,不如等到明日起床再说。

    一念及此,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回房歇息。

    这一夜却又怎么睡得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到拂晓时分才合上眼皮。

    翌日晨起,却是雪霁天晴,阳光普照。只是天气更加寒冷了。

    秦川迟迟见不到易婉玉出来,好生奇怪,推开她房门,却见空空如也,他一惊之下,拔腿奔到柜台。在柜台值守的店伙不待他发问,便已取了一封信出来,说道易姑娘天未亮便携了行李马匹离去,并交待将此信交给他。

    秦川心惊肉跳,双手颤抖,急忙撕开信封,却是张素笺,展开看时,只寥寥数语:“秦郎如晤:自成都一会,私心暗许,窃以丝萝得托乔木为幸。奈何郎君得陇望蜀,负心如斯,岂贱妾之所望也!今妾去也,天涯漂泊,萍踪无定,后会无期矣。临别涕零,不知所云。妹玉手启。”

    笔致娟秀,正是婉玉的字迹。

    那店伙见秦川面无人色,犹如失魂落魄一般,说道:“秦公子,那位姑娘让我转告你,千万别想去追她寻她,否则便是害她误她。”秦川闻言大怒,一把揪起他衣襟,额头青筋毕现,喝道:“你说甚么,她为何不让我去找她,你……你胡说!”

    那店伙脸色大变,全身簌簌发抖,叫道:“公子爷饶命!小人……小人只是转述那姑娘的话!”

    秦川一呆之下,缓缓放下他身子,颓然道:“我要去追她回来!”

    便在这时,只听门口一人冷冷的道:“不用了,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的!”一个俊雅公子施施然的进来,却是“玉箫公子”上官信。

    秦川凝目瞪着上官信,悻悻的道:“你说甚么?”

    上官信拦在他身前,懒洋洋的道:“今儿天没亮我已在十里铺镇外相候,婉玉姑娘果然是单骑而去。我也想跟着她,却被好一顿奚落,好生没趣!”秦川哼了一声,想起易婉玉的话,道:“她根本不喜欢你,自然不让你跟着她!”

    上官信剑眉微轩,淡然道:“婉玉姑娘说了,缘分的事,是说不准的。她虽不让我跟着她,却求我答应帮她一个忙。美人开了口,我自然不好拒绝。你可知她让我帮的是甚么忙?”

    秦川思索片刻,想不出易婉玉会求他甚么。他急着去寻易婉玉,哪有心情多说,皱眉道:“你让开,我要去了!”

    上官信道:“婉玉姑娘求我之事,便是让我拦住你,你不可能去追上她的,除非你先打赢我!”

    秦川一呆,心想莫说我胜不了你,便是真打赢了你,也要好几个时辰之后,却哪里还有工夫去追玉妹?

    心念一动,身子一斜,欲待纵出门外,却见人影一晃,上官信又拦在门口。

    秦川接连变换七八种身形步法,费了一盏茶功夫,始终未能摆脱上官信。他狂怒不可抑止,大喝一声,使出万佛掌中的一招“立地成佛”,右掌一竖,直劈上官信眉心。不料上官信竟是不闪不让,泰然自若的对着他冷笑。

    秦川这一掌若击中了他,定然会将他立毙当场,但见他坦然接受,反倒吃了一惊,当即硬生生的凝掌不发,怒道:“你干么不还手?”

    上官信淡淡的道:“你我功力旗鼓相当,若然定要分个胜负,只怕需耽搁不少功夫,你我心知肚明。但是玉箫对长剑,却是百招之内立见分晓,咱们还是比试兵器吧?”

    秦川心道:“我的剑法未必及得上他的玉箫,那便如何?而且当务之急是去寻玉妹,跟他在此空耗徒有何益?”

    便在这时,只听得脚步细碎,一阵轻微的佩环丁冬之声响起。上官信脸上微微变色,眼中放出异样光芒,呆了片刻,拱手一揖,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秦川回头看时,却是沐青兰自内缓步走出。这时她已换了身大红锦衣,黑色斗蓬,晨光斜映之下,益发显得肤如玉雪,秀眉入鬓,姿容秀丽无比,莫可逼视。秦川登时想起婉玉来,不禁一颗心突突直跳,寻思道:“难怪玉妹怪我用情不专,得陇望蜀。怎地我一见到沐姑娘,便会心猿意马,胡思乱想!”心下自怨自艾,不敢再看,缓缓转开了头。

    沐青兰不睬上官信,向秦川道:“秦大哥,怎么不见婉玉姑娘?”

    秦川黯然道:“婉玉姑娘,她,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沐青兰秀眉微蹙,脸上微现诧异之色,道:“你说甚么,婉玉姑娘走了,怎么会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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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不辞而别(三)

    十六、不辞而别(三)

    秦川紧紧握住那张素笺,右手微微发颤,心中混乱已极,咬着嘴唇道:“都是我不好,惹她不快。她今日一早便走了,还留书说以后都不再回来了!”

    沐青兰急道:“那你还呆在这里做甚么,还不快去将她追回来啊?”秦川朝上官信怒目而视,道:“上官公子偏要跟我为难,不让我去!”

    上官信侧头望了望红彤彤的朝阳,哈哈一笑,道:“反正时辰差不多了。秦兄弟你言重了,你如要走,谁能拦得住?”闪身让开了道,斜眼打量着沐青兰桃羞杏让的绝世丰姿,心下赞叹不已,躬身施礼道:“在下杭州府绿箫山庄上官信,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沐青兰一张雪白的脸蛋顿时飞霞扑面,低垂粉颈,裣衽还礼,跟着向秦川轻声道:“秦大哥,我先进去了!”扭头而去,自始至终未向上官信瞧上一眼。

    上官信向秦川冷笑道:“秦川,这位‘冷美人’生得花容月貌,她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人品决计不在‘玉美人’之下,我看她对你着实不错,你何苦定要纠缠婉玉姑娘不放?再说,人家婉玉姑娘既然说不想见你,你便是再见到了她,复有何益?”

    秦川想起昨晚易婉玉决绝的言语,确有不愿再见到自己之意,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上官公子说得倒也有理。我便是追上玉妹,只怕她也不会睬我,说不定还会更加恼怒。”

    上官信似是猜到他的心思,暗自庆幸已完成易婉玉所托,双手一拱,笑道:“秦公子,玉姑娘让我转告你,那两个小丫环,请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她二人寻个好归宿!少陪了!”

    秦川想到易婉玉临去时的决绝,不由得眼眶一红,泪水夺眶面出,忙伸衣袖拭去,哽咽道:“我定会好生安置迎儿和悦儿的,你让玉妹放心。”转过头去,却已不见上官信的踪迹。

    原来上官信见延宕他的时候已足够,急欲去跟易婉玉会面,便即飘然离去。

    秦川暗自嗟叹,眼望着客栈外的过往行人,但凡有女子经过,便总盼望会是易婉玉回心转意。呆呆守望了半晌,却一再的失望,连迎儿来喊他吃早饭都没有理会。

    早饭后沐长风吩咐唐剑自镇上重行雇请了两个车夫,众人继续赶路。

    秦川对上官信大闹十里铺客栈之事绝口不提,唐余二人固然是讳莫如深,沐长风更似乎懵然无知,因此当晚之事竟再也无人提及。

    途中沐长风对易婉玉离去之事甚感惋惜,安慰秦川道:“或许婉玉姑娘另外有事要办,才暂时离去,没准哪天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也未可知!”秦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是我辜负了她,她不会原谅我的。”

    他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不住的打马前行,极少再与人交谈。旁人见他终日一副魂不守舍、六神无主的模样,多番劝慰皆是徒劳无功,便也只有由得他了。

    在道非止一日,到得长安城外。那长安乃秦之咸阳,汉唐之长安,数代之都城,唐时亦称之为“西京”,向来便是个好去处。立马城外,但见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水流湍急,堪称“固若金汤”。进得城来,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接踵比肩,好不热闹。

    沐长风又推荐了一家“太白客栈”。因见时辰尚早,长安又是个大城,名胜古迹甚多,便让各人自行结伴到城中游玩半日,翌日再行东去。

    秦川泡了个澡,打开包裹换衣服时见里面多了一套新衣,那是易婉玉前几日为他添置的衣裤。他捧着那套新衣,霎时间想起二人在一起时的种种情形,婉玉巧笑嫣然的容貌,总是在脑海中盘旋来去,浴盆水渐渐变凉,竟自不觉。

    穿衣走出客栈,在长安城中踽踽独行,不自禁想到:“这些日子玉妹不知过得怎么样。若是像汉中城那样,咱二人携手同游,该有多好!”

    其时已近午牌时分,他信步所之,耳听得关中口音铿锵有力,间或飘来的秦腔粗犷激越,便似吼出来的一般。他虽听不太懂,但在人海之中,仍感到此间民风朴素淳厚,颇似家乡徐州的风土人情。

    只是长安城中名胜古迹虽不少,他却连半点观赏的心情也无。

    如此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晌,不知不觉间行至一处十字路口,正自犹豫该往哪去,忽听前面一人叫道:“沐姑娘,大雁塔已经游览过,还要去哪里玩耍?”却是唐剑的口音。又听得余飞的声音道:“唐兄,自大慈恩寺出来,我见沐姑娘好像不舒服,不如让小弟作东,去吃本地有名的羊肉泡馍如何?”

    唐剑哼了一声,道:“羊肉泡馍有甚么好吃的,悦来酒家、天香阁、长庆楼几家酒楼皆是这长安城最出名的馆子,珍馐佳肴多得指不胜屈,准保沐姑娘满意,还是让在下来安排吧?”

    秦川知这二人奉沐长风之托保护沐青兰,一路上倒也颇为卖力。又知二人在汉中见到沐青兰清丽秀美的绝世容颜之后,惊为天人,更加殷勤之极,明争暗斗之态,却已颇为明显。

    沐青兰道:“我不饿。二位公子,不如你们先去吃吧,我想再到处看看!”余飞忙道:“其实我也不怎么饿,还是唐兄先去吧。我再陪沐姑娘逛逛看。”

    秦川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人群中有两男一女,正在谈谈说说的由远而近,不知见到自己没有。他心绪烦乱已极,委实无心上前招呼,急忙背转身来,躲在一间布店的幌子后,欲待三人过后再出来。

    只听唐剑哼了一声,道:“余兄,人家沐姑娘心里想的是那个整日板着脸,被人家‘玉美人’抛弃的秦四公子,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余飞嘿嘿一笑,道:“唐兄误会了,我只想将沐大爷交待的保护沐姑娘之事做好,并无他意!倒是唐兄你,只怕也无望了!”

    沐青兰嗔道:“唐公子,你胡说八道甚么,谁说我想着秦大哥了?我只是将他当作好朋友,与二位一般。再说他心中自有喜欢之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唐剑道:“哼,沐姑娘,请恕在下直言,秦川只不过有点蛮力,论起剑法,却也未必能胜得过唐某。令尊沐大爷虽然爱才,欲延揽这小子共襄盛举,只怕他却未必能领情知趣,到最后他也未必会跟我们一样听从令尊的号令!”

    沐青兰淡淡的道:“唐公子,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岂可混为一谈?即便秦大哥以后跟我父亲做了冤家对头,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与我何干?好了,我现下不需要保护,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失陪了!”随后是唐、余二人频频呼喊“沐姑娘”的声音,越来越远,似是沐青兰走得极快,二人急急追去。

    只听三人声音渐远,秦川才缓缓转过身来,想着这三人的对话,微觉好奇,心道:“听他们之意,似乎沐前辈想做一件大事,有意让我参加。却不知是何事?”又想起沐青兰言语之间对自己颇为回护,不禁心口一热,暗道:“沐姑娘为了我不顾自身安危,我若忘此大恩,还算是男人么?我对她只有感激之情,绝无非分之想,无论玉妹如何着恼,却也顾不得了。”言念及此,心中略觉坦然。

    又行了里许,忽觉腹中咕咕作响,便寻了间街角的羊肉馆,要了羊肉泡馍,学着当地人的模样,吃了起来。那“羊肉泡馍”乃当地名吃,汤鲜味美,秦川连喝两碗汤,吃了三个饼,兀自意犹未尽。

    正待再要第三碗汤,忽然眼前一亮,一个亭亭玉立的红衣少女站在他面前,道:“店家,再来两碗汤,两张饼!”向秦川微微一笑,道:“秦大哥,我可以坐下么?”正是沐青兰,秦川怔了一怔,忙道:“当然可以。沐姑娘请坐!”心下暗暗纳罕:“她三人不是走远了么,怎地又回来了?”忍不住向店外探头张望。

    沐青兰在他对面坐了,嫣然道:“你不用看了,唐余两位公子没有跟来,我已设法将他二人引开了。秦大哥,其实我适才已瞧见你啦!”

    秦川想起自己故意躲避三人时的尴尬情形,不由得发窘,含含糊糊的道:“沐姑娘,其实我……”沐青兰微笑道:“秦大哥,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知道婉玉姑娘一走,这几日你心里很难过,不想见人。咱们喝汤吧!”

    秦川讪讪的道:“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为何不陪唐余两位大哥去大酒楼,却到这小饭馆来,岂不委屈了自己!”沐青兰淡淡的眉毛轻轻扬起,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便那么娇气啊。”

    秦川听她说话斯斯文文,却自有一股令人心醉的气韵。忽然眼角斜处,瞥见她微微露出的项颈肤色粉嫩雪白,宛如羊脂美玉一般,禁不住心中一荡,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同时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兰花般的香气飘了过来,显是这少女身上的处子体香,却又与易婉玉颇为不同,秦川脑中一阵迷糊,似乎想到什么,却又不太分明。

    两人出了羊肉馆,在街上并肩漫步。沐青兰侧着身子,望了望秦川,轻声道:“秦大哥,你别太心急,我猜婉玉姑娘办完事后,定会回来见你!”秦川定了定神,怔了一怔,才想起沐长风也说过类似的言语,道:“你也这般认为?”

    沐青兰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婉玉姑娘心里只有你一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她的离去,定然有其他原因,只是一时令人难以索解。”

    秦川听她说得有理,心中登觉一宽,轻叹一声,苦笑道:“但愿如此。沐姑娘,多谢你啦!”沐青兰摇头道:“只可惜我生来蠢笨,不能猜出个中缘由。”说着悠悠叹了口气。

    秦川侧头瞧去,见她浅锁黛眉,低垂粉颈,弯弯的睫毛微微颤抖,容色端丽无俦,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艳清贵,莫可逼视,不由得自惭形秽,抱拳道:“沐姑娘,我还没有谢过你在杏林谷舍身相救之恩呢,多谢你了!”说着一躬到地。

    沐青兰凝脂般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红晕,又羞又窘,低声道:“秦大哥,在这市井之中,小妹不便还礼。你,你别客气。”

    秦川偷眼斜睨,见这位矜持端庄的大小姐一阵手足无措,被大街上的行人围观之下,更是粉颊如火,娇羞不胜,竟似窘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不禁暗觉好笑,心道:“自下山以来,识得她三位姑娘,卓玛娇憨天真,玉妹灵慧机敏,沐姑娘却是温雅腼腆,她们性情各异,却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当下不敢再多想,伸手分开人群,拉着沐青兰手大步而去。

    走到一处巷口,忽听沐青兰轻轻的道:“秦大哥,可以放开我了吧?”秦川一愣,停住脚步,忙松开紧紧握住她的手,只见她脸泛红霞,螓首低垂,神态说不出的娇羞可爱。

    秦川只瞧了她秀脸一眼,便不由得心跳加剧,忙转过了头去,低声道:“对不起,在下无心冒犯,请沐姑娘莫怪!”沐青兰道:“不要紧。”顿了一顿,轻声道:“秦大哥,我听说长安郊外乐游原风景很美,你能否陪我一游?”

    秦川强笑道:“好啊。记得少时从私塾先生读唐人李商隐的诗,有‘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句,不胜向往,真想‘驱车登古原’。只可惜无车可驱!”

    沐青兰抿嘴一笑,美目流波,低声道:“秦大哥,请稍等!”走到大街上,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招了招,一辆骡车停了下来。沐青兰向车夫叮嘱一番,交给他一锭碎银,向秦川招手道:“秦大哥,上车吧!”

    秦川想不到向来娇羞腼腆的沐大小姐居然会当街拦车,落落大方之处,颇不让易婉玉,若非亲见,实难相信。他呆了片刻,这才快步而前。

    那车夫待二人上了车,扬鞭鞭笞骡子,朝着乐游原方向奔驰而去。

十七、天道之盟(一)

    十七十七、天道之盟(一)

    蹄声得得,车轮辚辚,骡车在雪地上疾行如飞。

    二人面对面的坐在车内,秦川偷眼相觑,见沐青兰侧脸向外,若有所思。他目光和她脸颊相距不过尺许,又瞥见她肤色白嫩,犹如奶油一般,微微渗出一片娇红,容色秀丽异常,他香泽微闻,只觉心跳加剧,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沐青兰低声道:“听爹爹和杨姨说,秦大哥孤身入川已八年,却不知怎么回事,可否告诉小妹?”

    秦川微微一笑,道:“说来话长,都是我个人无聊之事,只怕姑娘听了会烦!”

    沐青兰道:“我很想听,怎么会烦?”秦川听她语音微微颤抖,微觉奇怪,却也不以为意,便将习武经过说了。沐青兰生性清冷,娴雅端庄,只偶尔问一句,秦川心中连日来郁结难舒,无由倾诉,此时便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在峨眉山习武前后诸般遭遇捡紧要的说了。

    其中对沐长风的猜测、百戏翁交托等事自是略过不提,直说到婉玉离去,才惕然一惊:“我怎么给她说这些啊?”只觉数日来的郁闷心绪尽已烟消云散。

    他讪讪的道:“在下这些无聊的私事,倒是令沐姑娘见笑了!”沐青兰抿嘴微笑,道:“不是啊,我觉得很有意思。”秦川忽地想起那晚婉玉在床上逼问自己的情形,不由得心中一酸,问道:“沐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为何你一直不肯见沐前辈,你父女间都发生了甚么事?”

    沐青兰怔了一怔,嗫嚅道:“我,我有甚么事啊?”见秦川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双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跟爹爹的事杨姨那日都已给你们说了。秦大哥,无论如何,我真的应该感谢你!”

    她悠悠一叹,低眉沉思片刻,幽幽的道:“我不太会说话,你听着别急才好。家父与先慈原是一对恩爱夫妇,世人皆艳羡不已,都说是天作之合。”

    “可是谁知道,家父是个江湖人,有很多兄弟,他和兄弟在一起的日子,比在家里的要长得多。后来我听我娘说,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家父所在的江湖组织似乎出了甚么变故,情势很不妙,很令他伤神,有不少受了伤的兄弟常常去找他。”

    “我娘不太喜欢家父与那些兄弟过从甚密。但一直都在强自隐忍,当时我母女多半是和外婆住在一起。”

    “我爹是济南人,而我娘则是成都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便常常离开家,有时一走便是月余,更长者要三五个月才回。渐渐地我娘终于忍无可忍,便常常和我爹争吵。娘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后来病得越来越重,而我爹本来已答应要好好照料她,不再过问那组织中的事。”

    “在我十岁那年,我爹带着全家离开了成都,果然有半年没有与那些兄弟往来。母亲的病情却日益严重,我爹遍求名医,却一直未见好转。等到了济南府大明湖畔的沐家庄后,我爹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打听出泰安县来了一个姓胡的神医,便是那替你解好腿脚之毒的胡一图。”

    秦川听她说到这里,脑海中登时想起那“赤发医魔”胡一图来,心道:“原来胡神医曾去过泰安,他的医术通神,若是沐前辈及时寻到他,沐姑娘的娘或许便有救了。”

    其时车身微微颠簸,道路渐趋坎坷不平。只见沐青兰娇丽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雾,越发楚楚可怜,听她续道:“当时爹爹见娘病情转危,竟似渐渐的露出下世的光景来,不禁慌了神,听说胡神医云游泰安之后,便带着我娘星夜兼程,只可惜还是迟了!”

    秦川不由得“啊”了一声,道:“连胡神医都治不好你娘么?”沐青兰凄然道:“我们还没到泰安县境,娘便支撑不住,去世了!”说着美目紧闭,秀睫微颤,珍珠般的泪水从白玉般的脸颊上不住流下。

    秦川不自禁伸掌在大腿上重重一拍,连声道:“可惜,可惜!”这才想起在杏林谷见到胡一图时她父女相拥而泣的情景,竟缘于此。

    沐青兰拭去眼泪,睁开眼睛,续道:“当时我和杨姨都在场,爹爹见娘死了,便发起疯来,抱着娘的尸首又是哭又是笑的,后来便一口气奔到泰山玉皇顶,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秦川直听得目瞪口呆,道:“那,那后来呢?”他虽知现下沐长风还好端端的活着,心中仍不免惴惴不安。

    沐青兰摇了摇头,道:“当时杨姨和我都吓傻了,哭喊求助。说来也是爹爹命不该绝,恰巧一个少林僧人从那里经过,听见杨姨和我在哭啼,便问情由。”

    “那少林僧人听说我爹跳崖后,便飞步奔到山崖四周巡看,终于在崖下的一株大树上寻到奄奄一息的我爹。当时我爹全身被崖壁碰得体无完肤,腿也断了,幸亏他下落之处有许多大松树,才不致死!”

    “那少林僧人将昏迷不省的爹爹救下,带到我们身边,又帮他疗好腿伤。等我爹苏醒,又要自杀,那僧人用尽许多办法,才劝止爹爹轻生。”

    “记得当时爹爹看着我,脸上尽是血迹,忽然落下泪来,向那僧人道:‘大和尚,你别再劝了,我已经想通了。蝼蚁尚且偷生,我是断断不会再寻死的了,我还有女儿,还有一个兰儿!’那僧人甚是欢喜,道:‘阿弥陀佛,难得施主能作如是想。贫僧这次泰山之行也算不虚了!’这才向我们告辞。”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位中年僧人便是当今的少林寺方丈灵渡神僧!其时他尚未执掌少林,是以达摩堂首座身份前去赴泰山派的谷虚道长之约,机缘巧合之下,在玉皇顶下救了我爹。”

    秦川听到灵渡神僧之名,不禁又是“啊”的一声,登时摸了摸胸口那封信,心道:“原来是少林方丈救了沐前辈!”对这位少林高僧顿生仰慕之心。

    他见沐青兰秀眉深蹙,显是思绪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便道:“沐姑娘,你别再多想了,现在你父女团聚,皆大欢喜,以后该当好好生活,岂不很好?”

    沐青兰睁大乌溜溜的眼珠,注视着秦川,轻轻一叹,道:“秦大哥,你是个好人,今日带你来这里,我一点也不后悔!”

    秦川听她言语奇怪,道:“你说甚么?”

    沐青兰摇了摇头,自说自话似的道:“后来我爹把我娘的灵柩运到了成都,便是你们当日去的那个地方。那里便是爹和娘初识之地。爹爹斥资让工匠连夜构筑了亭台楼阁,并给那里起名为‘思兰小筑’。”

    秦川道:“沐姑娘,为何沐前辈后来不跟你们同住啊?”

    沐青兰叹道:“爹爹当时不知怎地,常常无缘无故的疯癫起来,家里真正主持大局的是我外婆。‘思兰小筑’建好半年后,爹爹忽然又发起疯来,在娘墓前哭闹半夜,后来便失了踪!”

    秦川心道:“原来沐前辈自那时便常常失控犯病,真难为沐姑娘和她外婆了。”

    只听沐青兰续道:“后来我便跟着外婆和杨姨一起生活,在我十一岁那年我师父‘眉月师太’来教我武功,爹爹却每个月才回来一次。外婆一直认为是我爹害死了我娘,因此对他十分痛恨。我爹对外婆倒是一直都很孝顺,直到三年前外婆去世,我爹都以子婿之礼披麻戴孝为她老人家送终。”

    秦川道:“沐姑娘,听你这么说,你对你爹的行为并无怨恨啊,为何你那样待他?”

    沐青兰玉颊晕红,斜睨了他一眼,道:“其实这些事都是我这几日才想明白的。以前是外婆的话令我对我爹生了怨怼之心,是你……你那日几句话,才让我想到这些的!多谢你啦,秦大哥!”

    秦川也是脸上一红,道:“我是胡说八道,自个儿都忘记说了甚么,冒犯之处,请沐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便在这时,那骡车徐徐地停了下来,只听得操着浓重关中口音的车夫说道:“小姐,公子,乐游原到了,二位可以出来观景啦!”

    二人下了骡车,站在乐游原斜坡上,向北鸟瞰,长安城尽收眼底。那乐游原是长安城的最高点,规模极大,地势高平轩敞,为登高览胜最佳景地。

    只听那车夫道:“现在是冬日,树上草上的雪都还没干呢,游人极少。若是在春秋时节,来此登高游玩的人可多咧!”

    沐青兰四望无人,便向那车夫道:“车把式大哥,劳驾你在此等我们一会儿,我们四处看看即回!”那车夫点头道:“这个季节哪有人来玩呀,随便您二位。只要你们别忘付银子便成!”

十七、天道之盟(二)

    十七十七、天道之盟(二)

    沐青兰拉着秦川衣袖,二人径往高处行去,不久即进入一片残雪斑驳的树林之中。

    秦川只觉沐青兰脸上神色庄严肃穆,心下微感惊异,但想她对自己绝无歹意,便也不再说话。

    沐青兰见四下更无旁人,才松开秦川衣袖,转身面对着他,娇喘细细,口中呵着白气,道:“秦大哥,事情紧急,请先原谅小妹冒昧了!”

    秦川一怔,道:“沐姑娘,你说甚么?”

    沐青兰一张俏脸忽然胀得通红,道:“你记不记得,出成都前的那日夜间,有个女子曾闯入你房间,你还把她当成了玉姑娘?还说她是偷你身上的信来了!”

    秦川一呆,惊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沐青兰这回脸蛋儿直红到耳根处,强自镇定,颤声道:“你当日在思兰小筑痛斥我一通后,我虽与我爹和好,但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服气,便暗暗潜进成都城内,夤夜闯入你房内,只想给你个教训!”

    秦川又惊又奇,想起次日易婉玉的反应,恍然大悟,道:“我只道是玉妹女孩子脸嫩,不愿服输。原来那夜进我房内的压根便不是她!”突然心中怦然而跳,寻思:“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半夜三更潜入我一个男子房间?”

    沐青兰双目微闭,吁了口气,上排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做了个极难的决定,道:“秦公子,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轻薄女子吧?”秦川摇头道:“自杏林谷以来,在秦川的心目中,沐姑娘是个侠骨不让须眉的好人,秦川敬重尚且不及,何言轻薄?”

    沐青兰听他这般说,一张秀似兰芝般的脸上登时容光焕发,侧头瞧了他一眼,道:“婉玉姑娘若是真的选择离开你,将是她这一辈子所做的最笨的决定!”赧然一笑,又道:“秦大哥,对不起,最近我常在暗中跟踪你,不知你可有察觉?”

    秦川回思这些日子确有被人盯梢的感觉,尤其是唐余二人约斗及婉玉外出后的那晚,这种感觉更为真实,忽然又闻到沐青兰身上的淡淡馨香,这才想起便是易婉玉外出那夜暗中潜伏之人的气息,不禁大吃一惊,道:“真的是你,你……你为何跟踪我?”

    沐青兰突然满脸红晕,羞不可抑,垂下了头,低声道:“起初我只想还以颜色,回报你当日对我的‘教训’,后来却察觉到一些事,只想能暗中帮助你!”秦川道:“甚么事?”沐青兰道:“秦大哥,你先别着恼。我发觉我爹正在设局来引你入彀中,想要害你。你是个好人,跟唐余两人不同。我知道爹爹一向的手段,要么唯我所用,要么斩草除根,绝无可能有第三条路!”

    她一双盈盈妙目凝视着秦川,叹道:“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知道以你的品行,便是死,也不会任由我爹爹摆布的!换言之,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秦川只听得惊心动魄,道:“你,你说令尊会杀我?怎么可能?”

    沐青兰叹道:“秦大哥,我敬重你是个好男儿,所以今日带你来此,实情相告。我虽已知爹的意图,却不知他将会使甚么手段对付你,你已祸在眉睫,所以请你速速设法逃去吧!”

    她见秦川兀自将信将疑,咬着唇皮,道:“我爹的江湖身份我不太清楚,我猜可能跟魔教有关。周府的九十二条性命和百戏帮那些人都是他杀的;打伤百里帮主的也是他;段七卜六那夜从杨姨那里回来,半路即被他抓住,胁迫他二人陷害你,再骗东方权来追杀你,害你走投无路,他才好掌控于你。只是后来被一名白衣人搅局,他一直怀疑那人十九是婉玉姑娘。”

    秦川面露惊愕之色,失声道:“原来那个青衣蒙面人真是你爹!”

    沐青兰脸色苍白,闭了闭双目,双睫轻颤,说道:“收伏双蜂后,黄蜂帮也已变成我爹的棋子。沈春不愿就范,才被我爹设了机关,让许直放假消息,诓骗其至杏林谷,再假众人之手将之除去;各大帮派之变,皆由我爹一手策划;在汉中那座废宅内毒伤你腿脚的莫非邪跟我爹是一伙的,他故意将杀人之事揽到自己身上,意在让你以为错怪了我爹,真凶另有其人,其实周宅灭门之时莫非邪根本不在成都。”

    她说到这里,见秦川仍是将信将疑,叹道:“还有,婉玉姑娘也是他让杨姨安排以美色引诱你的,本是个‘美人计’,只是出乎我爹意料的是‘玉美人’原来并非寻常的风尘女子,而且还爱上了你!”

    秦川只听得胆战心惊,手足冰冷,实想不到沐长风会是这种人,呆了半晌,颤声道:“你爹为甚么这样做,为甚么大家都没有察觉?”

    沐青兰将下巴轻轻扬起,面现忧色,苦笑道:“秦大哥,你说过‘父不言子之德,子不言父之过。’‘天下间做父母的纵有千般不是,做子女也不应如此不孝!’这些话我都记住了。可是你知道么,‘知父莫若子’,自我幼时我娘便告诉我爹的为人和手腕。我爹表面上率性放诞,有时还疯疯癫癫,其实他工于心计,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东方道长和百戏帮的人都自然寻不到丝毫破绽。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我这个做女儿的唯一知道内情了。看样子,我这辈子注定要做一个不孝女了!”

    秦川望着她雪白秀美的脸蛋,心中五味杂陈,暗道:“原来真让玉妹猜对了,沐长风才是真正的凶手!”问道:“你爹为甚么这样做?他究竟想干甚么?”

    沐青兰吁了口气,道:“我爹的真正身份我虽不知,但他的野心极大,吞并各大门派那是迟早之事。据我所知,蜀中唐门、青城派、黄蜂帮等帮会门派皆已臣服在我爹脚下,其他的我便不知了!”

    秦川听她说到这里,声音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婉之情,不禁心下恻然:“她爹爹是这种人,却又让她情何以堪?”道:“沐姑娘,你为甚么告诉我这些?”

    沐青兰晕生双颊,眺望着悬挂在林梢天际的一轮斜阳,幽幽的道:“秦大哥,我敬你是个好男儿,不愿见到你毁在我爹手上。现下我爹约了华山派掌门,一时半会未必能及时赶回,正是你脱身的大好机会。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秦川见她侧着身子,背影曼妙,云鬓如雾,后颈肤若白玉,夕阳下婀娜而立,更是楚楚动人,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怜惜,柔声道:“沐姑娘,那你现下怎么办?”沐青兰双颊更加煞白,道:“无论如何,他始终是我爹爹,他待我娘和我一直很好。我要跟着他,江湖上的事我不想问,我只想好好陪着他、照顾他、安慰他。我会尽力劝他少做坏事,少造杀业!”

    秦川道:“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你爹定会很生气,我怕你……”沐青兰星眸在他脸上一转,道:“你不用管我,爹爹最多骂我两句,他那么疼爱我,不会有事的。再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尽快离开我爹,这些事即便你说出去,又无实据,爹爹也不会承认,江湖中人未必会信。所以他也不会太生气的!”

    二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却又同时将头转了开去。

    沐青兰忽道:“秦大哥,待会儿你回客栈取了马匹行李速速离去,若是唐余二人问起,你便说去追婉玉姑娘。以他二人武功,自然拦不住你,再说我爹并未交待要杀你,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总之你见机行事,越快越好!”

    秦川点头道:“多谢沐姑娘,待我去接了迎儿和悦儿立时便走!”

    沐青兰道:“你若带上那两个小丫环行走定然不便,你不知我爹在江湖上的势力,只怕不到一日便被抓到!你只管放心去吧,我自当好生照料她二人,等你日后伺机再接她们便是!”她举目又望了望天际斜阳,轻轻一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为什么美好的物事总是不能长久?”

    秦川一呆,默默念着她的话,深有同感,不由得喟然太息,低徊不已。

    二人回到那骡车前,只见那车夫斜仰在横木上,似在侧着头打盹儿,秦川道:“车老大,咱们回去吧!”那车夫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秦川微觉好奇,伸手推了推他右臂,只见他头上的白羊肚头巾忽然破碎成片,似一只只蝴蝶般飘散开去,身子一倾,跌落车下,竟已死去多时!

    秦川大惊之下,只听沐青兰急叫:“小心车内!”当下不假思索,身形晃处,左手一长,横臂护在沐青兰身前,右掌疾翻,一招“手挥五弦”,劲风疾吐,已将车帘掀开,却见厢内空空如也,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十七、天道之盟(三)

    十七、天道之盟(三)

    正自惊魂未定,忽听得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兰儿,你是不是喜欢你秦大哥啊?我将他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秦川一惊回头,只见沐长风不知何时已站在沐青兰身边,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嘴角含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二人,神态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沐青兰颤声道:“爹,求你别伤害秦大哥?”

    沐长风微笑道:“傻孩子,你爹又怎会伤害你秦大哥!我本来就很看重他为人,更何况这些日子爹已瞧出你喜欢上他了,是也不是?”

    沐青兰胀红了一张小脸,又羞又急,顿足叫道:“爹爹,你胡说些甚么,哪有此事!”

    沐长风大笑不已,向秦川道:“秦老弟,你觉得我这个宝贝女儿跟婉玉姑娘比,哪一个容貌更美?”

    秦川不觉一愣,脱口道:“两位姑娘都是十分美貌,不分高低!”沐长风哈哈笑道:“好小子,说话倒也老实!”向沐青兰侧身细看,叹道:“我沐长风的女儿,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匹配的!唐剑和余飞那两个纨绔子弟是不可能了!”

    秦川道:“沐前辈,这个车把式是否为你所杀?”

    沐长风点了点头,淡然道:“此人胆敢将我爱女载到这鬼地方,岂不该死?”言下自已直承是他所杀的了。

    秦川向沐青兰望了一眼,心道:“糟糕,原来你爹早就到了!”同时心底寒意暗生:“看来沐姑娘所言不虚,他爹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这该如何是好?”只见沐青兰向他连使眼色,显是示意他快逃。

    沐长风向秦川注视片刻,道:“秦老弟,既然兰儿把我的事都告诉了你,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有个聪明的选择。”

    秦川暗自戒备,道:“我不明白,请沐前辈指教!”

    沐长风略一思索,向沐青兰道:“兰儿,爹有些话想跟你秦大哥说,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如何?”

    沐青兰花容失色,颤声道:“爹爹,你真的想伤害他?”

    沐长风道:“秦川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他肯归顺于我,不但可以让你嫁给他,而且以后的‘天道盟主’之位也尽可传给他!”

    沐青兰满脸通红,急道:“爹,你别胡乱说话,我只是敬重秦大哥的为人,将他当作好朋友,你,你……”

    沐长风见女儿不愿秦川和自己单独相处,显是怕他受到伤害,仰天大笑,道:“乖女儿,你放心,爹答应你不伤害秦川性命便是,难道你连爹爹都信不过?”沐青兰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一双俏眼凝视着秦川,向他歉然一笑。

    沐长风带秦川缓步上坡,来到适才秦川与沐青兰谈话的密林之处,停住脚步,二人彼此对望了一眼。

    秦川回味着他父女对答,心中栗栗危惧,道:“沐前辈,你所说的‘天道盟主’又是怎么回事,晚辈于江湖之事所知不多,请前辈释疑!”

    沐长风笑道:“却也怪你不得。莫说老弟你只是初入江湖,便是各门各派,听说过‘天道盟’的,也寥寥无几。但是再过不久,整个江湖,将会无人不识我‘天道盟’!”伸手入怀,取出一面轻巧的薄片,也未见他手动腕摇,那薄片却突然“呼”的一声,脱手飞出,疾如流星般射向秦川面门!

    秦川一惊之下,当即伸手接住那薄片,凝目瞧时,却是一面黄澄澄的令牌,灿然生光,赫然是纯金所铸,上面镌着“天道令”三个隶书,看反面时,却铭着一朵鲜艳欲滴的蝴蝶兰花。

    沐长风淡淡的道:“此物便是‘天道令’,见此令便如同见到天道盟主,便可号令天下群雄,惩恶扬善,信大义于天下。今日我去华山赴约,此令出现在华山派掌门丛铁干面前,他初时也跟汉中双蜂、竹空道人等人一样不识时务,但被我的‘书空神指’打中‘华盖’、‘气海’‘期门’三处大穴之后,还不是乖乖就范?相信再过不久,武林之中,再也无人胆敢违拗!秦老弟,你若肯答应加入天道盟,我便将兰儿嫁给你做老婆,让你做我天道盟副盟主,你看如何?”他说到此处,气息忽转急促,神色兴奋异常。

    他见秦川似有所疑虑,便解开背上包袱,轻轻一抖,哗啦一声,雪地之上滚落十几件物事,道:“这是华山派掌门信物‘玉扳指’、青城派掌门信物‘天蚕神拂’、黄蜂帮的帮主信物‘蜂针神弩’,还有唐门的‘唐字令旗’,海沙帮的‘毒盐令箭’,这还有好几件,皆各帮各派的镇派之宝,现下皆已落在我手中。”顿了一顿,又道:“你且瞧瞧,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秦老弟,现下你该相信了吧?日后我统一中原武林,再铲除魔教,即便少林武当,自也唯我命是从!你若做了我女婿,这天道盟主之位,早晚便非你莫属了。哈哈!”

    秦川只瞧得心下骇然,瞠目结舌,这番话若是旁人说出,自不足信,但从沐长风口中吐出,却自有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气势。更何况华山派之名他是自幼便听说过的,倘若连青城、华山等派皆已臣服于他,只怕他所说的,多半不假。

    当下叹了口气,道:“沐前辈,以你的武功,令各派折服自然不难,但若人家宁死不屈,抵死不从,则会如何?”

    沐长风将那些物事重行包好,斜挎肩上,淡淡的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崆峒派、铁剑门、昆仑派以及周本禄合宅灭门之事?”秦川脸色大变,矍然道:“原来当年崆峒派灭门惨案也是你干的!”

    沐长风淡然道:“不错,只可惜还是让易风扬那厮侥幸逃脱了!”微微一顿,道:“百戏帮的百里艺顽固不化,不识时务,居然派手下喽罗暗中追查我。我便将计就计,故意先杀了他十几个手下,引他入川,好趁他孤身之际结果了他。虽然让他侥幸逃脱,不过以他现下的伤势,已没几日可活,不足为患。”

    秦川没料到百戏翁伤势重到这种程度,暗暗心惊,忽又想起周府惨遭灭门一事,道:“周本禄一家的死又是怎么回事?”沐长风斜睨了他一眼,道:“兰儿说得对,灭周本禄,我是为了引你中计,好逼你就范,以便为我所用,当然也是为了替杨敏出口气。段七和卜六不过是两个脓包角色,那晚从风月楼回去准备向周本禄交差,没到周宅便已被我拦截住,制得服服帖帖。我灭了周府满门,再让他二人引那个自以为是的东方权前来指证你,教你百口莫辩,不料半路杀出个白衣人坏了我的事。那白衣人多半便是风月楼的花魁‘玉美人’吧?嘿嘿,我对这小妮子可是看走眼了,想来她跟百里老儿大有渊源吧!”

    他见秦川脸上阴晴不定,便道:“秦老弟,如今看在兰儿的面子上,只要你肯加入天道盟,我们便是一家人,以后对你自不须再用手段。看在你的份上,我天道盟对‘大风堡’上下决不会加一指于其身,说起来此事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尽可好好想想,我等你的回复!”

    秦川心中百感交激,暗道:“玉妹若是知道灭他全家的便是沐长风,不知该当如何?以她这些日子所教,沐长风既把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便不会再给我任何拒绝或逃走的机会,否则我定是横尸当场,他是绝不会留下活口的!”在他心目中始终对沐长风奉若偶像,认为他雄才大略,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着实想不到他竟是个野心勃勃、草菅人命的大魔头。

    其实易婉玉曾多次提及沐长风可疑之事,他却一直不愿相信,此刻事实俱在,心目中的大英雄变成了大魔头,却令他心中便似掀起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

    又想:“想不到我初入江湖,便被卷入这个武林浩劫之中。我若想活着回家见到亲人,只怕难于登天了!”闭上双目,长长吁了口气。

    沐长风见他沉吟不语,道:“秦川,我视兰儿如心肝肉一般,早想在江湖才俊之中择一佳婿,我本来瞩意唐剑和余飞二人,谁知她自己偏偏选中了你。你若愿意,我定挑选良辰吉时,为你二人完婚,你看如何?”

    秦川脑海中浮现出沐青兰冷艳动人、眉眼盈盈的俏丽倩影,不自禁的心中一动:“沐姑娘品貌出众,世间罕有,而且温柔良善,的确是个好姑娘,男子若是娶了她,实是天大的福缘。但她适才说得清楚,只是将我当作好朋友,并无男女之情。我又怎能娶她?”又想起卓玛和易婉玉,暗暗叹息:“我若死了,她二人不知会怎样想?”

    他望了望即将坠入西山的夕阳,想起沐青兰刚才所吟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心想:“纵使沐姑娘肯嫁给我,我也不能为了她而做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唉,我若拒绝沐长风,只怕这条小命便也同这近黄昏的夕阳一般,时辰无多了。”说道:“沐前辈,你可否告知一下天道盟究竟是个甚么样的组织?”

    沐长风只道秦川对天道盟已感兴趣,肃然道:“夫天道盟者,乃‘替天行道联盟’之意也。当年一百零八位英雄好汉,啸聚水泊梁山,对抗朝中奸臣,专杀贪官污吏,锄暴安良,所打的旗号便是‘替天行道’。自二十年前正邪火并,七星教溃败后,我苦心经营,延揽天下英雄豪杰,创立这天道盟。旨在令天下各帮派从此携手成为一家人,不得再起纷争,惹是生非,荼毒生灵。总之今后江湖上令自我出,若有再敢肆意妄为者,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届时我天道令出,彼人焉有藏身之处?”

    秦川听他言下之意,竟是为了天下苍生计,心下不免啧啧称异,道:“原来那日在武候祠内,前辈制伏双蜂,便是想收为己用。然则前辈连这个手无寸铁的车夫也要杀掉,却是何故?”

    沐长风淡淡的道:“自古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些许牺牲,何足道哉?再者目下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还不想让江湖上太多人知情,区区一个车夫,自然留他不得了!”

    秦川见他轻描淡写,说起杀人之事,当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心道:“我不知你天道盟主旨是什么,但是你们枉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与魔教有何区别?我无论如何,万万不能跟你们为伍的!”

    当下昂然道:“多谢沐前辈抬举。晚辈虽然不肖,却也知正邪好歹,若要晚辈戕害不辜,做那泯灭人性的勾当,秦川便是粉身碎骨,也万万不敢苟同!”

    一言甫毕,手中“天道令”霍地一扬,疾射而出。沐长风双指倏伸,轻飘飘的将令牌夹住,缓缓收起。

十八、少年镖头(一)

    十八、少年镖头(一)

    沐长风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左手抚腰,蓦地仰首纵声长啸起来!

    啸声远远传了出去,直震林梢,刹那之间,直如长风卷地,云气聚合,树顶积雪簌簌而下,纷纷洒落在二人头上身上。饶是秦川内力深厚,此刻也不觉色为之变,矍然心惊,背上感到一阵寒意。

    啸声甫歇,沐长风淡淡的道:“秦老弟,你的话未免太过迂腐!试问古往今来,但凡成就大业之人,哪一个不是有所牺牲?”

    秦川见他内功如此深湛,暗自戒备,说道:“晚辈愚昧,愿聆前辈高论!”

    沐长风道:“三皇五帝以降,宰割人命者多如牛毛矣!譬如秦始皇一统天下,荡平六国,死伤性命有多少?单单与赵国长平一役,便坑杀赵卒四十万,试问赵卒何辜?《孟子·离娄》上说‘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试问那盈城盈野的被杀之人,便个个该死么?楚汉之争,刘邦和项羽二人哪一个手下没有数十万条性命?我看那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又有几个是没杀过人的,你且说说?”

    秦川一怔,道:“那是战场之上,死伤在所难免!”

    沐长风冷笑道:“自古江湖杀戮,从来便不输于战场之上。荆轲、郭解、朱亥等辈所谓的大侠,哪一个敢说手脚干净,未曾杀过人?当今武林中那些名门正派之士,又有哪一个不曾杀过人?秦川,令尊秦堡主虽则年迈,当年死在他剑下的人又何曾少了?”

    秦川听他此言,登时语塞,沉吟片刻,才道:“无论如何,我决不愿涉足江湖恩仇之中,更不愿跟‘天道盟’沆瀣一气,请沐前辈死了这条心吧!”

    沐长风淡淡的道:“难道美女和权势你也无动于中?”秦川摇了摇头,道:“晚辈曾跟前辈说过,小子原本便是胸无大志之人,只想平凡度日,权势与晚辈无关。至于美女,晚辈已有意中人,实不敢再起贪心!”

    沐长风神色微变,怫然道:“难道你当真不怕死?”

    秦川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秦川一介凡夫?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况且我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想跟江湖中人有所牵扯,请沐前辈莫再相强!”

    沐长风冷冷的道:“你说你非江湖人,那‘侠义大风堡’上下哪一个不是江湖中人?我再问你,何为江湖?”

    秦川又是一呆,迟疑道:“江湖,自然是你们这些人争来斗去、解决恩怨是非的地方!”

    沐长风缓缓的道:“那你且说说,普天之下,自帝王将相到平民百姓,哪里没有恩怨是非,没有争来斗去?”

    秦川顿时无言以对,搔了搔头,道:“我、我说不过你。不过晚辈幼秉庭训,若无家严之命,万万不可贸然加入江湖帮派,请前辈担待则个!”

    沐长风脸色愈加难看,斜眼瞅了他一眼,道:“看样子你是铁了心跟我做对了,是也不是?嗯,我明白了,难怪‘玉美人’会先行舍你离去,原来是你二人预设好的诡计!”

    秦川摇头道:“晚辈一心只想回到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常伴左右,实无意介入江湖纷争,更不想与前辈为敌,请前辈谅解!至于婉玉姑娘负气而去,是因她生了我的气,诡计之事从何说起?”

    沐长风望着天空,凝神思索,隔了良久,缓缓道:“我近日得到风声,七星教余孽卷土重来,欲报当年灭教之仇,令尊恐也难以置身事外,你便是回到大风堡,早晚也会对抗七星教。放眼当今天下,能够跟七星教争一日之短长的,舍我天道盟其谁?秦川,你可否再想清楚,跟着我共襄盛举?”

    秦川心道:“沐姑娘以为他爹爹跟魔教有关,但听他言语间视魔教如敌,沐姑娘这一下或许猜错了。”摇头说道:“我不想胡乱杀人,不想卷入江湖恩怨之中,不想跟前辈一样!”

    沐长风冷眼斜睨,陡地脸上青气一闪,不再作声,斗然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倏忽一斜,轻飘飘的向秦川额头点去。

    秦川一惊,没料到他会猝然发难,忙即翻掌拂向他手臂。沐长风哼的一声,手指虚晃,方向立变,又是轻飘飘的一招“羚羊挂角”,指尖对准他右胁点去。这一指不疾不徐,秦川横臂挡格,陡地一股极强劲的力道撞在手臂上,剧痛之下,惊觉沐长风的指尖处竟似有一道无形有质的罡劲,指风所及,便似刀剑枪戟一般,中者立伤。

    秦川这才想起听人提及过这“书空神指”,待见他二指又动,忙即斜身跃起,凌空翻了个筋斗,躲了开来。但听“蓬”的一声响,身后一棵粗若儿臂的杨树顿时从中折断,喀喇喇声中,倒了下来,竟尔被沐长风那强劲无俦的指风一击而折!

    当下秦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掌飞舞,窜高纵低,连换了十余下招式,在沐长风的凌厉攻势下苦苦支撑。

    顷刻之间堪堪斗了三十余招,同时飘身跃起,忽听沐长风冷笑道:“你自负‘万佛掌’了得,我便以‘浑天掌’胜你!”身形一晃,已欺近秦川面前,二人在空中一个照面,沐长风右掌“呼”的一声,向他当胸拍去。秦川无从趋避,只好竖掌挡格,二人硬碰硬的对了一掌,又是“蓬”的一响,秦川一个倒翻筋斗,摔跌地上,蓦觉真气一浊,四肢酥软无力,仰躺在地,一时竟难以动弹。

    沐长风身在半空,伸腿斜搭在一条树枝上,喝道:“今日便取了你这不识好歹小子的性命!”居高临下,凌空一指,但听“飕”的一声,一股指风疾弹而出,直射秦川胸前“乳根穴”上。

    眼见秦川遇险,说时迟,那时快,树林中一道红影凌空扑至,斜刺里挡在秦川身上,硬生生替他接过那无形指风。只听“啊”的一声,鲜血如箭般标出,那人影登时呻吟一声,滚落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秦川此刻业已恢复真气,活动自如,只见替自己硬接这一指的竟是沐青兰,当即挺腰跃起,抱起她身子,惊叫一声:“沐姑娘!”暮色中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忽然头一垂,已经晕厥过去。

    沐长风一闪而至,一把推开秦川,抢过沐青兰身子,惊道:“兰儿,怎么会是你?”

    只见沐青兰后背上血流不止,伤势着实不轻。沐长风惊痛欲绝,忙取出一粒“九转碧玉丹”,送入她口中,将她斜倚在自己怀中坐好,同时右掌缓缓抵在她背心“灵台穴”处,真气款送。

    秦川浑身颤抖,坐在沐青兰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俏脸。过了半晌,只见她秀眉紧蹙,轻轻“嘤”了一声,显然痛楚难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缓缓睁开,瞥见秦川,颤声道:“秦大哥,你还不快逃,快逃……”

    秦川热泪夺眶而出,胸口热血上涌,抓住她双手,哽咽道:“沐姑娘,你……你这又何苦?”沐青兰微微一笑,想要说话,突然瞟见秦川握住自己的双手,她一张雪白秀丽的脸蛋登时羞得红若胭脂,心情激荡之下,再度晕去。

    沐长风向秦川怒目而视,森然道:“若非看在兰儿甘愿舍生救你,且我已答应她不会在这里杀你,今日权且饶你一次。但也只是今日而已!你现下有多远便滚多远,十二个时辰之后,我定派人前去追杀。你能否活命,便看你的造化!”

    秦川凄然望着沐青兰,问道:“沐姑娘的伤怎么样?”

    沐长风哼了一声,道:“中了我的书空指的人,焉有命在?”他见秦川神色大变,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书空指是我的独门神功,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人能解,兰儿死不了,你滚开吧!”

    秦川道:“沐姑娘当真,当真没有性命危险?”沐长风哼了一声,再运内力灌入女儿体内。过了半晌,天已渐黑,沐青兰又再度缓过气来,双目微瞬,却说不出话来。

    沐长风抱起她身子,涌身跃起,轻飘飘的落在那骡车前。秦川飞身跃上骡车,叫道:“我来赶车,前辈可在车内替沐姑娘医治!”

    回到客栈,沐长风抱着沐青兰急急奔入她房间,着手医治。

    杨敏、余飞、唐剑等人闻讯后纷纷赶来,乱作一团。

    唐余二人追问沐青兰因何受伤,秦川凄然道:“沐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

    唐余二人面面相觑,又见沐长风面沉似水,一时怔在当场作声不得。

    忙了一阵,秦川见沐青兰伤势渐缓,退了出来,将迎儿、悦儿叫到自己房间,取出包裹中的金子赠予二女,交待她们暂时听由沐青兰照顾。

    二女只道他去追寻易婉玉,便也不以为意,均道:“公子爷请安心,奴婢跟随沐大小姐同行,等候公子和玉姑娘归来!”秦川想起易婉玉芳踪难觅,心中更是凄楚难过,强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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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少年镖头(二)

    十八、少年镖头(二)

    三人在秦川房间正自话别,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迎儿开门看时,却是杨敏。

    秦川心想:“她来做甚么,难道想阻止我逃走?不知她可知沐长风的真正身份?”待二女离去,道:“杨大姐来访,不知有何事?”

    杨敏满脸忧色,掩上房门,叹道:“秦公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快走,更待何时?”秦川道:“杨大姐此言何意?”杨敏道:“你别再跟我打马虎眼了。其实一切我都很清楚,兰儿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不会不知吧?”说着凤目横了他一眼,颇有责怪之意。

    秦川脸上一红,支吾道:“杨大姐,我,沐姑娘伤势怎么样了?”杨敏一声叹息,道:“事在紧急,我便长话多说吧。兰儿伤势已无大碍,她适才偷偷让我转告你,尽快逃去,她故意装作伤势极重,以令他爹爹分心,暂时无暇顾得上对付你。秦公子,沐大哥做事一向老谋深算,你最好快走,我和兰儿再设法拖延他一下!”

    秦川眼眶一热,道:“沐姑娘为了我受伤,我实不忍就此离她而去,我要再看看她!”杨敏瞧了他一眼,轻叹道:“你若真是有心,更应设法安全逃去,日后再图良晤才是。倘若你遭了沐大哥毒手,兰儿的伤岂不白受了么?”

    秦川闻言,登时醒悟,当即拾起包裹兵器,向杨敏深深一揖,道:“杨姐,请代向沐姑娘致意,秦川日后定会设法看她!告辞!”杨敏道:“你从后院走,马匹已备好。沐大哥的江湖势力很大,路上千万小心!”

    秦川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来,道:“杨姐,沐前辈野心很大,不是好人,你以后有何打算?”杨敏凄然一笑,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哪里还有什么好主意?生死相许,祸福不计,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你速速去罢!”

    秦川长长叹了口气,别了杨敏,大踏步跨出后院,果见卓玛所赠的红马已候在后门之外。

    当下秦川翻身上马,放眼四顾,其时天已昏黑,长街上行人稀少,他瞥眼之间,望见隔壁宅第的“气死风”灯笼下站着一个弓腰曲背、满头白发的算命先生,此外便无旁人留意自己。

    秦川一提马缰,便即策马疾行,却见那算命先生兀自对着自己探头探脑,一张瘦削的脸上充满了诧异之极的神情。

    秦川回身向那算命先生瞟了一眼,想道:“我这般仓皇逃命,此去凶险重重,却不知你这算命的可能测出途中吉凶?”心中暗暗苦笑,趁着夜色,一阵疾驰,须臾出了长安东门,过了灞河,顺着咸阳古道一路东去!

    那红马一路狂奔,待到二更时分,已距长安城百里之遥。是夜明月在天,星月交辉,积雪反照之下,路途状况倒也瞧得分明。他穿过一片小村庄,正准备离开村头,忽然想道:“跑了这么远,沐长风的手下未必便能追得上我,不如寻个所在歇息一晚再走!”于是返身上前敲了几家门借宿,却无一户应门。

    他虽游历江湖一月有余,却多是跟着沐长风、易婉玉等人晓行夜宿,中途多有现成安排,殊乏应变经验,如此一个人深宵投宿,但闻得四处犬吠之声,静夜之中,心下不禁惴惴不安。

    他见几户人家俱无回应,无奈之下,只好出村纵马狂奔。到了三更时分,人团马乏,不由得想起沐长风来:“我这些日子跟着他一路东来,打尖歇息,何等悠闲安适,怎么自己赶路,却这般困难?嗯,这段路他定然极熟,十二个时辰一过,他的人马便会出现,我须想个应对主意才好!”

    又想:“当务之急是先去少林寺拜谒灵渡方丈,将百里伯伯的书信面交给他,然后回徐州见家人,最后再设法去寻玉妹。”想起婉玉,不由得黯然神伤。

    如此一人一马,缓缓夜行,好不容易熬到拂晓时分,只见前面一个依山傍河的小镇子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喧闹,忙挤了进去。上前问时,原来那柳集镇当日逢集,四面八方的商贩天不亮便来进行诸般货物交易,只因该镇历来如此,当地人戏称为“逢鬼集”。

    他在一个小摊处喝了两碗豆花,向那摊主问明路径,正待离去,忽见商贩中有一个挑着货担的卖货郎,伸长着脖子,歪斜着脑袋,不住向自己打量。心里登时想起百戏帮来:“这卖货郎不知算不算‘百戏’之流,但终归也算得上闯荡江湖的了,只怕他记得我样貌,待沐长风追兵到时,会将我的行藏泄露。”又想起易婉玉所学的“改头换面**”,倘若自己易容而行,或可躲避沐长风的追杀,一念及此,心下有了主意,便向那货郎买了针线,又到一间杂货店买了一顶范阳斗笠。

    他跃马出镇,更行数里,到得一片荒林,见四下无人,便将购买的药粉胡乱涂在脸上,并在脸上拈了撇假胡须,忽然童心大起,除下外袍,将包中衣物卷成一团,塞在后背,再穿好长袍,俨然变成了一个弯腰曲背的老年驼子。

    又想起易婉玉所教的“江湖经验”,心想:“沐长风识得我的红马,这马却怎生改妆才好?”按说这红马万万不可再要的了,但因是卓玛所赠,他爱逾性命,自难割舍,心念一动,便又返回那镇子,寻了一家经营颜料的店铺,向掌柜道:“可能将此马染成黄色?”

    那掌柜见红马高大神骏,显非凡品,奇道:“老先生的红马乃是神驹,何以要染成黄色?”秦川听他认自己为“老先生”,显然化装有效,心下大乐,伸手在柜台上拍得震天价响,佯怒道:“老夫有的是银子,你管这么多事做甚,到底成是不成?”

    那掌柜忙道:“老先生息怒,成,一准能成!”忙引秦川到店铺院内染坊。

    待到巳牌时分,秦川牵着马再次走出柳集镇之时,早已变成了一个老年驼子和一匹癞皮黄马同行了。他临走前不忘吓唬那掌柜一干人,说道定要保密,否则性命难保。

    那掌柜与染布的工匠已认定他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那匹红马多半也是盗窃而来,这才前来染色改容,躲避衙门追捕,这种官非避之唯恐不及,万万不敢惹祸上身,慌忙没口子的应承,赌咒发誓绝不泄密。

    秦川心想沐长风的追兵多半会扼守在各个险要之处,唯今之计,只有剑走偏锋,索性来个舍近求远,舍却通都大道,专捡一些荒僻偏远、崎岖难行的道路而行。此举虽则大兜圈子,却也安全了许多。

    如此疾行了数日,果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沐长风的追兵固然未见踪影,便是寻常武林豪客也极少见到。

    但凡偶遇到江湖卖解之人,问及“玉姑娘”下落,皆是茫然摇头。他曾听易婉玉说过,虽则百戏帮众多半为江湖艺人,却非所有卖艺者都加入百戏帮,何况他又不懂得帮中“切口”,即便想跟百戏帮众人联络,却也不得其门而入。

    每每想起易婉玉不知所踪,沐青兰伤情难料,卓玛又近况未卜,心头自不免平添了几分怅惘。

    他按照易婉玉所教,知江湖道上处处凶险,越少人注意自己越好,因此即便荒僻之处,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倍加小心。

    回思沐长风的掌法指法,以及下山后遇到的各派武功家数,自是日夕勤修苦练。他追随蓑衣人习武八年,武功底子好,悟性强,蓑衣人所传的乃是极上乘的武学,讲究的更是“顿悟”之道,因此随着他临敌经验渐丰,心得渐多,即便逃命之际,武功修为亦自日渐长进。

    此后辗转出渭南,过潼关,渐履中原大地。

    在路非止一日,一人一马迤逦来到中原重镇,黄河南岸的洛阳。他幼时便听二哥说过洛阳乃天下之中,名胜古迹多不胜数。然而此际纵是美景当前,却哪里有心观赏,只自佝偻着身子,尽拣僻静的小道而行。

    耳听得道路相闻皆中州土话,与徐州乡音已颇为接近,心中倒也十分欢喜。

    他摸摸身上银子已经不多,便寻了一处陋巷内的小面馆,要了碗羊肉面,埋头吃了起来。

    正吃间,忽听得一阵脚步声走近,一个男子声音笑道:“这里有间面馆,童老弟,咱们就在这儿喝两盅咋样?”另一声音稍尖男子道:“这间面馆倒也僻静,里面只有一个吃面的老驼子,那就在这儿吧!”门口一暗,二人已然进来。

    秦川故作老态龙钟,不敢抬头,仍是自顾自的埋头吃面。却听二人吩咐掌柜煮两碗面,再加两个卤蛋,切一盘牛肉,一盘咸水花生,另要了一斤白干。不待酒菜到齐,二人已开始吃喝起来。

    这二人自未将秦川这个形容猥琐的“老驼子”放在眼里,旁若无人的侃侃而谈起来。那声音稍尖之人道:“郑大哥,我童威都快三十岁了,在这中原镖局干趟子手也都快十年了,也没受过这种鸟气。唉,真他妈的倒霉透顶!”

    先前那男子声音苦笑道:“‘腊八节’刚过,年关将近,这位新来的秦总镖头‘新官上任三把火’,把几位镖头都狠狠收拾了一通。镖头们挨了训,咱们这些趟子手、伙计还不跟着遭殃,那是再平常不过,你童老弟叫什么屈啊?倒是我郑超才冤枉呢,我是跟着徐镖头的,这位秦总镖头说了,徐镖头年过五十,不宜再受山水跋涉之苦,以后便不要再出远门了。这叫什么话?一句话便让我今后只有看家守院的份儿了,算了,喝酒!”

    二人干了一杯。童威道:“他妈的,说来也真巧,‘洛阳一枝花’董大小姐眼高于顶,这几年来洛阳城里多少青年才俊倩媒求聘,全部灰溜溜的撵了出来。半年前这位秦三公子大老远来洛阳代他爹为董总镖头贺六十大寿,却被这位董大小姐一眼便看中了。啧啧,董总镖头父女对这位新姑爷那叫一个好,用徐镖头的话叫什么‘珍若拱璧’一般!”

    郑超一杯烈酒下肚,说道:“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那有什么法子?你我这种小脚色在此发发牢骚顶个屁用!这位秦姑爷可是董老镖头钦命的新总镖头,手底下功夫着实高明。唉,中原镖局以后发达兴旺,还要瞧人家的!”

    他见童威不住摇头晃脑,又道:“不过话还得说回来,自从秦姑爷做了总镖头,时日虽浅,咱们镖局比老镖头在时可兴旺多了。今儿人家只是板着脸训斥两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啊!谁教你小子值夜时偷偷逛窑子找粉头了,你就忍了吧!喝酒!”

    童威却越听越激动,一拍桌子,道:“我气恼的是,这小子还让全镖局上上下下的人在城里城外帮忙守候他那位多年未见的宝贝弟弟,忒也他妈的过份!我就是不服,咱们喝了酒找地儿睡大觉去,瞧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秦川偷眼斜睨,只见这二人皆在三十岁年纪,郑超是个黑脸汉子,童威却是个黄面皮,心道:“原来这二人是中原镖局的伙计。那中原镖局可是个大镖局,总镖头董定山跟爹爹交情不浅,听说以前还受过爹爹大恩呢。怎么听这二人话中之意,董镖头竟退位让给一姓秦的姑爷了?”

    只听郑超不住劝慰安抚童威,言语之间却对那刚刚上任仅五个多月的总镖头颇为敬畏。

    秦川吃完了面,欲待结帐离去,却听二人闲谈中童威忽道:“这中原镖局以后是姓秦的天下了,这个秦江到底是骡子是马,过不久便瞧出来了!”

    秦川听他提及“秦江”之名,登时心头一震,恍然大悟,暗叫:“是三哥,难道新总镖头是我三哥不成?”

十八、少年镖头(三)

    十八、少年镖头(三)

    只听郑超道:“牢骚发完了,待会儿喝完了酒,咱们还是到城外瞧瞧吧。总镖头好像非常惦念他的四弟,说是江湖相传,他四弟自成都归来后,投奔了魔教,还杀了不少人,各大门派正准备同赴徐州找他老子算账呢!”

    秦川闻言大惊,心下嘀咕:“他们说的好像是我,但我又跟魔教几时扯上关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又听童威道:“这个我倒听林镖头说过。大风堡主秦老爷子共有四子,这‘洋海江’三位公子大伙儿自不陌生,唯独那个小四名唤秦川,自幼便离开中原,不知所踪。近日才有传言,说是前往蜀地拜师学艺去了。如今艺成下山,回归中原,多半会路经洛阳城,秦总镖头又听说青城、华山等派指责他弟弟投奔魔教,在成都大开杀戒,逃回中原,他便着急得火上房似的,让咱们去四处望望。他自己还亲自在西门守望呢,嘿嘿,我们这哪里还是镖局啊……”

    秦川听到这里,急忙付了面钱,仍是低头弯腰而出,翻身上马,径往城西而去。心想:“只要见了三哥,甚么事都好办了!却不知三哥几时成的亲,原来三嫂竟是董总镖头的掌珠。”他弟兄四人,大哥忠厚仁义,二哥飞扬跳脱,三哥则少年老成。四兄弟中唯有他与三哥年纪相近,只差了三岁,感情也最为深厚。他听说三哥在城西守候自己,恨不得胁生双翅前去相见。

    当下奋蹄疾驰,不久即来到西门之外,但见人流如潮,车马相接,一路行来,却未见到秦江身影。

    沿着官道策马又奔了数里,离城渐远,人迹渐稀,寻思:“多半三哥见不到我,已经回去了,不如我径去‘中原镖局’寻他!”

    刚刚拨转马头欲行,只听左侧树林中一阵兵器交接之声,侧耳细听之下,更有呼喝打斗之声。他心中一动,顾不得掩饰自己身份,双腿一夹马身,急驰而去。

    前面却是一大片梨园,此时乃是寒冬,眼见树叶凋残,老枝横斜,地面上结了层硬邦邦的厚冰。他循声而去,进入林中,忽听一个男子“啊”的一声惨叫,似是摔跟头的声音。

    秦川急忙跳下马来,飞步上前,远远望见左首梨树林中人影闪动。纵身近前,只见几名劲装结束的黑衣汉子正手挥兵器,夹攻一个紫袍公子。那紫袍公子左臂正揽着一个昏迷不省的绿衫女子,右手长剑上下翻飞,却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地上此际已躺倒四人,皆蜷缩不动。

    秦川定睛看时,只见那紫袍公子剑眉斜飞,虎目圆睁,剑法凌厉无双,却不是三哥秦江是谁?

    秦川大喜过望,呛的一声,长剑出鞘,叫道:“三哥莫急,小弟来也!”右足一顿,登时跃了过去,身在半空,剑似蛟龙,一招“飞瀑流泉”横削两名黑衣人后心要害。那二人也自身手不弱,立时回身招架,秦川左臂探出,挟手攫过二人的一刀一矛,身形甫落,双足骤起,将二人踹翻地上。

    另四人见他如此厉害,发一声喊,纷纷挥动兵器往他身上招呼过来。秦川掷下刀矛,剑尖疾颤,使出一招“回头是岸”,这招剑法却是从万佛神掌中变化而来。白光闪处,那四人手中兵器几乎同时与他剑刃相碰,铛的一声大响,又同时断为两截,同时掉落地上。秦川哪里还容他四人再行回击,纵身而前,左掌打出“万佛神掌”中的一招“空空如也”,须臾间四人又同时左颊中掌,又同时滚翻倒地。

    众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叫道:“风紧,点子厉害,大家快快扯呼!”呼哨声中,抱起同伴,径往东南方向发足狂奔,顷刻间逃得干干净净。

    那紫袍公子正是秦江,他因左手抱着一女子,右手使剑力克众黑衣人围攻,行动颇为不便。此刻乍见四弟横空跃出,先声夺人,又以三招两式便将众黑衣人打得七零八落,不禁惊喜交集,叫道:“川弟,真是你么!”

    秦川还剑入鞘,抢上前拜见三哥。兄弟二人乍然相见,恍若梦中,紧紧相拥在一起,均是不胜之喜。

    过了好一会,秦川低头向秦江左臂抱着的女子望去,问道:“三哥,这位姑娘是什么人,为何你会在此,这些黑衣人又是什么人?”

    秦江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行设法将她救醒再说吧!”他游目四顾,将那女子抱起,大踏步走出梨园,来到林边一座小土屋前,忽然“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秦川紧跟在后,闻声望去,不由得怒形于色。只见那小屋前俯伏着一个老人,背后却插着一枝袖箭,竟已死去多时。

    秦江踢开房门,快步而入,将那女子放在一张板床上,道:“川弟,你帮忙扶她盘膝坐好!”

    秦川依言扶那女子坐了,秦江暗运真气,缓缓将双掌抵在那女子“灵台”、“悬枢”二穴上,助她推宫活血。不一会儿,那女子“嗯”的一声,悠悠醒来。她见到秦江、秦川两兄弟,呆了一呆,忽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秦江安慰道:“姑娘莫怕,那些坏人都让我四弟给打跑了!”那女子哭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屋外奔去。只见她伏在那尸身上大放悲声,口中不住呼唤“爹爹!”

    秦江向秦川道:“我比你早到半个时辰。本来想碰运气看看会不会见到你,却听到梨园中有女子呼救声,我便跑进去瞧瞧。只见那几个黑衣人中的老大将这位姑娘拖至林中,正欲施暴,我便冲上前杀了那老大。不料那老大临死前打了这位姑娘一掌,令她昏厥过去。我正待将她救醒,这几个黑衣人闻声赶至,便来围攻我,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还要费些功夫!”

    秦川道:“那些黑衣人都是甚么人,功夫可不弱啊?”

    秦江向秦川胸口捶了一下,笑道:“那些黑衣人来历我虽不知,但在你手下皆未过三招便落败而逃,川弟,看样子你这些年的工夫没有白费。如今咱们兄弟四人,却是以你的武功最高了!”

    秦川伸了伸舌头,笑道:“大哥的风雷掌,二哥的旋风落叶腿,三哥的大风剑,尽皆得了爹爹的真传,小弟哪能比得上三位哥哥?”

    兄弟二人相顾大笑。过了一阵,秦江皱眉道:“川弟,江湖传闻,你跟魔教中人有所牵连,还跟成都周府灭门之事有关,究竟是怎生回事?”秦川摇头道:“不瞒三哥,我是被人陷害,个中缘由我也不太清楚!”顿了一顿,又道:“三哥,听说你做了中原镖局的总镖头,恭喜你啦!”秦江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回镖局让你三嫂整治几个小菜,我再慢慢告诉你。”

    秦江打量着秦川脸上的红鼻长须,又摸了摸他后背的“驼峰”,皱眉道:“你搞什么鬼,不但留了胡须,怎么还成了罗锅了?”秦川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被人追杀,对方可是个神通广大的大魔头,恐怕只有爹爹才能对付了他!为了安全之计,我暂不宜暴露身份,先就这副模样吧。对了,爹娘和大哥、二哥都还好吧?”

    秦江又皱了皱眉,心想此地不便多言,低声道:“走吧,先回镖局再说!”

    兄弟二人见那女子兀自伏在她父亲尸首上哀哀欲绝,二人也不禁恻然。秦江道:“姑娘,我们要走了。在下姓秦,是中原镖局的,你若有用得着我兄弟之处,尽可开口!”那女子伸袖抹干眼泪,向秦江盈盈跪拜下去,呜咽道:“今日若非秦相公拔刀相助,小女子清白难保,请受袁芳一拜!”

    秦江忙伸手扶她起来,道:“原来是袁姑娘,令尊不幸去世,还望姑娘节哀。至于令尊的尸骨如何安葬,还请姑娘示下,在下兄弟定当竭力相助!”

    秦川见那袁芳大约二十来岁年纪,生得皮肤白皙,眉目娟秀,心念一动,问道:“袁姑娘,你可认得那些黑衣人身份?”

    袁芳泣道:“不认得,他们好像是从外地来的。我爹和我相依为命,在此靠着这几亩梨园过活。这几个黑衣人下午刚来时只说路过此地,讨碗水喝,我爹便去给他们烧水。不料这些人中的带头之人,瞟了我几眼,竟生了邪念,呜呜,想……想非礼我,幸亏有二位秦爷,呜呜……”一言未了,又哭了起来。

    秦川道:“三哥,我怕那些黑衣人还会再来骚扰袁姑娘,不如让她先到你镖局避避风头如何?”

    秦江点头道:“也好。袁姑娘,咱们先回镖局吧,明儿一早再来替令尊进行殓葬如何?”

    袁芳垂泪道:“一切但凭秦爷替小女子作主!”

    秦江对秦川道:“川弟,咱们先将老人家的尸首抬进屋内吧!”秦川微一点头,走到那尸首旁,俯身便欲搬抬。

    便在他手指即将触到尸身之际,猛听得一串急促的暗器破空之声,迅若流星般射了过来。秦川一惊之下,斜身闪开,只见那暗器竟是三枚梅花针,另两枚却是分别射向秦江与袁芳二人。

    秦江自是轻松避过。他兄弟二人却同时想到袁芳不会武功,定然难避,却大出意外的见她柳腰一扭,一个“飞燕掠波”凌空后翻,躲开了那梅花针。袁芳身形甫落,暗叫一声“糟糕”,望了望目瞪口呆的秦氏兄弟,情知身份已露,哼了一声,轻身一纵,便向东南方向奔去。

    秦江叫道:“姑娘原来会武功,何以骗我兄弟?”双肩一振,一个“八步赶蟾式”,张臂拦在袁芳身前,同时向秦川叫道:“川弟,快追放暗器之人!”

    秦川纵身一跃,上了屋顶,放眼而望,但见周遭暮色四合,荒林、原野、烟村、官道,空无一人,却哪里有偷放暗器者的踪迹?

    他一无所获,却见秦江已与袁芳交上了手。

    秦川跃下屋去,只见袁芳手中舞动着两把月牙形状的弯刀,正连施杀招,猛攻秦江上盘,出招竟是奇诡狠辣。秦江挥剑相挡,却不急于进攻,见招拆招,意态甚是闲适。

    秦川望着袁芳手中上下飞舞的双刀,脑海中情不自禁的闪现出一个眉眼盈盈、欺花胜雪的少女倩影,想起她在杏林中也是以这样的双刀守护自己,拼命遮挡漫天袭来的暗器。

    同时自也想起她为了自己的安危,挺身挡住乃父的“书空神指”,受了重伤,恐怕尚未痊愈。

    他心中暗叹:“沐姑娘接连两次舍身救我,这份恩情,我定当好生报答。不知道她的伤可好了没有?这位袁姑娘所使的也是这月牙形状的双刀,身法套路也跟沐姑娘如出一辙,却不知她二人之间有何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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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险途三劫(一)

    十九、险途三劫(一)

    正自嗟叹不已,陡然眼前白光闪耀,寒气袭人,却是秦江开始反守为攻,身形微晃,长剑中宫直进,剑光闪烁,发出嗤嗤之声,剑影弹指间便即罩住了袁芳胸前“神封”、“幽门”两处大穴。

    秦川拍手叫好,赞道:“三哥,好厉害的‘大风剑法’!”

    袁芳登时惊慌失措,忙不迭的挥刀招架,刀剑相交,只听“镗”的一声,弯刀断为两截,紧接着又是“镗”的一声,另一把弯刀跟着断折!

    袁芳大骇之下,一咬牙,反手一扬,两个刀柄同时闪电般射向秦江面门,趁他挥剑接刀的瞬间,柳腰一扭,一个“细胸巧翻云”,身子腾空而起,窜上了屋檐,便欲逃去。

    不料她双足甫一落上屋面,迎面蓦地多了一人,绿箫一闪,已刺入她喉咙。只听扑通一声,袁芳的身子自屋檐上滚落到地下,一动不动。

    秦氏兄弟均自惊呼了一声,奔近俯身察看,见袁芳已破喉而死,不禁又惊又怒。便在此际,那出手之人已从屋顶飘然落下,微一弯腰,伸手将玉箫在尸身上轻轻擦拭血迹。

    秦江见那人赫然是一位丰神如玉的贵介公子,面目俊雅,双眉斜飞,容色间颇有高傲冷峭之态,右手中绿箫晶莹如玉,不觉一怔,惊道:“足下莫非是号称江南第一公子的玉箫公子?”

    那人正是“玉箫公子”上官信。他淡淡一笑,将玉箫插入腰际,拱手为礼,道:“区区正是江南上官信,适才前往贵镖局拜会阁下,听说阁下来城西探寻令弟未归,在下便追了来。适才见这妖女有眼无珠,胆敢跟侠义大风堡的三少爷作对,便不揣冒昧,拿她小命权作见面礼,还望三少爷笑纳!”

    秦江惊道:“上官公子,这位姑娘的来历底细尚未查清,你何以如此草率取她性命?若是杀错好人,岂非贻终身之憾!”

    上官信哈哈大笑,道:“素闻大风堡主仁侠无双,想不到他的几位公子也个个满口仁义道德,佩服,佩服!”

    他见秦江兀自怔怔的望着袁芳尸首,笑道:“秦三少爷,秦总镖头,你不会连这女子是魔教中人都看不出来吧?”

    秦江身子一震,道:“上官兄何所见而云然?”

    上官信嘿嘿冷笑,俯下身子,绿箫一抖,“嗤”的一声,竟将那袁芳肩头衣衫划破,露出她的右肩。

    秦江一惊,不敢多看,急忙转过头去,却听上官信冷笑道:“这个标志,非魔教的七星标记而何?”

    秦氏兄弟定睛看时,只见那袁芳肩头粉嫩光洁,右乳近肩处果有一团朱砂色的北斗七星纹记,不禁面面相觑,脸色齐变,又听上官信冷笑道:“三少爷,虽然并非所有教徒身上都有印记,但是魔教中凡有一定职司者,其身上必有表识。你不会再怪我滥杀无辜了吧?”

    他见秦江仍是面有疑虑,突然伸手探入袁芳怀中,在秦江脸带错愕之际,缓缓抽出手来,手掌摊开,却多了几枝袖箭,冷冷的道:“这女子根本不是那守梨园老者的女儿,倒是杀他的真凶!秦三少爷,难道你还在怀疑在下?”

    秦江长长吁了口气,道:“不敢。但不知上官公子来寻秦某,有何指教?”

    上官信哼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目的跟三少爷一样,也是来此专候令弟大驾的!却不知他何时能抵洛阳?”

    秦江微微一愣,他江湖经验极丰,一转念间,不动声色的转头向秦川道:“司镖头,你先到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魔教中人?”

    秦川登时会意,知道上官信没认出自己这个“驼子”,便即抱拳一礼,压低嗓子,粗声道:“是,总镖头!”故意略带着八字步走了开去,佯装四下里查寻敌踪,却竖着耳朵听二人谈话。

    秦江道:“我已等了数日,一直没见舍弟出现,心中好生焦急。却不知上官兄找舍弟所为何事?”

    上官信微一沉吟,道:“在下曾在汉中一带见过令弟,只因……有位朋友交待过在下,只要设法阻止令弟追上她,便同意见我。在下总算不付所托,自从一个月前和令弟分别后,孤身来到与那位朋友约好的山神庙中相见。谁知到那破庙之时,只见墙壁上写着‘多谢公子,后会无期’八字,唉,那位朋友竟从此音讯全无,再也不曾露过面!”

    秦江见他说话间难掩愤慨郁闷之色,心念微动,问道:“莫非上官兄所说的朋友是位姑娘?”

    上官信脸上一红,点了点头,讪讪的道:“不错。说来惭愧,在下生平从未将天下美女放在眼中,甚至可谓‘视天下美女如粪土’!但自从数月前在杭州‘倚红院’见到这位姑娘,唉,实在是‘惊为天人’,她是我生平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唉,在下实在难以自已……”

    秦江微微摇头,心下纳罕:“江湖上有言:‘大风神剑绿玉箫,天下英雄望难逃!’众口皆传玉箫公子文武全才,乃人中龙凤,想不到竟为了一区区风尘女子而如此颠倒!”

    他却不知这些日子他自己的四弟也在苦苦念着上官信口中的那个女子,而他心里对那女子的情愫,比上官信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官信忽然醒觉到自己的失态,面色一端,道:“三少爷,那位姑娘跟令弟也认识。我自那日与令弟分手后,便失了他下落。但以在下推测,那位姑娘多半会来见令弟,只要能寻到令弟,便有望再见到她!”

    听到这里,秦川忽然暗自神伤,心想:“上官公子,你猜错了,玉妹说过不愿再见我,她又怎会来见我!”极目眺望天边即将西沉的红日,想起和婉玉相处时的缠绵缱绻,如今却天各一方,不觉魂为之销,唏嘘不已!

    他悄立风中,思前想后,心中只想:“我本以为我二人是真心相爱,生死相许,却不料她离开了这么久却再无半点声息,唉,难道我们今生今世便再无相会之期么?”

    一时思如潮涌,便没听清秦江与上官信说些什么。恍惚之中,忽听得上官信冷笑一声,道:“三少爷,你已贵为中原镖局总镖头,也算是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在下对那位姑娘是志在必得,你若见到令弟,不妨转告他,婉玉姑娘并非真的喜欢他,与其来日自取其辱,不如及早抽身。放眼当今天下,只有在下或能打动那位姑娘。这两日在下说不定还会到府上叨扰的,告辞!”

    秦川待上官信飘然而去,低着头来到秦江身旁,道:“三哥,咱们走吧!”

    秦江侧过头端相秦川片刻,嘴角含笑,问道:“川弟,你识得那个什么婉什么玉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情敌这般厉害,只怕那位姑娘未必能如你所愿吧!”

    秦川脸上一红,忸怩道:“这位上官公子为了婉玉,行事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我听玉妹说过,她不喜欢上官信!”

    秦江微微一笑,道:“能令江南第一公子如此颠倒倾慕的姑娘,定然非同小可。不管怎样,只要川弟喜欢,三哥一定全力帮你!”秦川摇了摇头,黯然道:“只怕人家早忘了你弟弟了,不说了,走吧!”

    兄弟二人来到两具尸首旁,俯身察看。秦江皱眉道:“若是适才发射银针之人无恶意的话,定然是有所提醒。”说着取出一枝银簪,在那老者尸上试了一下,果见颜色立时变成乌黑,变色道:“当真有毒!”秦川吐了吐舌头,道:“若是适才不小心碰到尸体,那可遭殃了!”

    秦江叹道:“看样子江湖传言非虚,魔教的余孽果真蠢蠢欲动,只是没想到竟会先拿我来开刀!只是我来洛阳不久,结识的江湖人物不多,委实想不出会有哪位朋友暗中助我?”秦川笑道:“我猜多半是三哥岳父的朋友!”秦江摇头道:“我岳父前几日已携全家回了中牟老家归隐,洛阳城现下只有你三嫂和我,确不曾听说还有甚么亲朋!”

    当下兄弟二人寻了铁锹将两具尸首就地埋了,这才离开梨园。

    二人纵马而行,两个身形在夕阳的映照下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秦江皱眉叹道:“魔教中人蛰伏了二十年,一直都毫无动静,想不到此刻竟尔重现江湖。此事非同小可,定要早点告诉大哥他们!”秦川奇道:“三哥,你为何不说父亲,反而先提大哥?爹爹怎么了?”

    秦江神色一黯,道:“这两年来,爹他老人家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前几日我收到消息,爹的记性也大不及从前,家中之事,皆由大哥定夺。川弟,以爹在武林中的地位,这些俱是江湖机密,你万万不可说与旁人知道!”

    秦川惊道:“为甚么,爹爹的身子一向硬朗,怎会如此?”

    秦江道:“你离家八年,爹爹老了,况且爹爹所练的外门功夫虽然了得,于内外相济之时,不慎走火入魔,伤得着实不轻。现下他老人家唯一的遗憾,便是晚年独创的‘云龙九式’至今未遇到得意传人。其他的事,他老人家都已经顾不上了……”

    秦川自责道:“我真不孝,爹爹病重,我竟连一日之孝都未尽过!”秦江道:“川弟且莫作如是想,爹的病情之所以一直未告诉你,便是怕影响你习武之心!这是爹爹特别交待的,他还特别让大哥给你师父带信,让你好生习武,师满之后,到明年回去帮他过大寿!”

    秦川记起蓑衣人确曾说过祝寿之事,体味到父亲如此用心,不禁热泪盈眶,轻轻饮泣。

    秦江道:“川弟,你现下已经长大,是个男子汉了,且莫轻易流泪才是。对了,适才那个发射银针偷袭咱们之人,说起来应是武林中的朋友,只是想不到他轻功这么好,真想见识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川闻言收泪道:“三哥为何说他是友非敌呢?”

    秦江瞧了他一眼,道:“那人共发射三枚梅花针,射向你我的皆非要害,而且只是意在提醒;射向那袁芳的,却是迅捷狠准,令她不得不奋力一博,现出原形。亦即那人的目的,是让你我看清那袁芳的真面目,并非寻常女子!”

    秦川恍然大悟,搔着头皮道:“三哥,看来我的江湖阅历实在还要再向你们多多学习才是!”

十九、险途三劫(二)

    十九十九、险途三劫(二)

    兄弟二人刚到洛阳西门,便有几名大汉拍马迎上,向秦江抱拳行礼,叫道:“总镖头!”秦江点了点头,道:“各位镖头,下令兄弟们全部回镖局吧,我四弟暂时不用找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道:“这却是为何,难道四少爷已经寻到了?”秦江道:“我得了个消息,四弟已回了徐州,不到洛阳了。让各位兄弟连日辛苦,真是过意不去。方镖头,偏劳你一下,告诉厨房,今晚我要设宴请大伙儿喝酒,咱们不醉无归!”

    那方镖头大喜,笑道:“好啊,我老方最爱传这样的命令!”拍马先去了。

    秦江向众镖头介绍秦川时,只说他是徐州来传信的健仆。众人见秦川红脸长须,弯腰曲背,老态龙钟,压根便没料到他竟是总镖头的弟弟!

    那中原镖局雄踞洛阳城东一条主街处,处于邙山洛水之间,单单望那门面,便足见气派堂皇。看门大汉远远望见秦江等人,忙即匆匆过来接了马匹。

    秦川心道:“自幼时便觉三哥沉稳大气,能成大事,如今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现下瞧这些镖头们的神情,竟都对他颇为敬重。看样子三哥干的着实不错!”

    来到内堂,秦川便将下山后遇到沐长风、周府灭门血案、百里艺遇袭直至沐长风翻脸等经过告诉了秦江。至于替百戏翁送信、与易、沐二女结识之事,却是语焉不详,略略提及。

    秦江听他说到沐长风及“天道盟”之事后,神色凝重,说道:“川弟,你说回来路上没有受阻,但以沐长风之能,你焉能轻易逃出他手掌心?”

    秦川一呆,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化了妆之故?”秦江摇了摇头,道:“沐贼怕你泄露他的秘密,定会倾全力截杀,自不会轻易放过你!依我猜测,多半途中有人暗中帮你,要么打退了沐贼的追兵,要么转移了沐贼的目标!否则你绝不可能这般顺畅抵达洛阳。”

    秦川闻言一怔,思索片刻,变色道:“若是沐长风的人马杀到洛阳,岂非因我一人之故连累三哥和镖局上下?”秦江摇头道:“正邪之争,岂是因你一人之故?要来的总是会来的,那也不用怕他们。更何况此间乃少林派、大风堡、百戏帮、丐帮等中原各大门派聚集之处,谅那沐长风势力虽强,未必敢公然挑战中原各派的英雄豪杰!当务之急是如何安全送你回到大风堡!”

    秦川摇头道:“三哥,我受人之托,必须去少林寺一趟,暂时不能回家!”秦江怔了一怔,沉吟半晌,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川弟,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过了片刻,秦川刚吃了两杯茶,忽听环佩丁冬,脚步声响,灯光下望见秦江陪着一美貌少妇缓缓进来。

    秦江笑道:“芷芳,这便是川弟!”那少妇嫣然道:“秦郎,川弟这身打扮,只怕你也认不出了吧!”

    秦川慌忙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嫂嫂在上,受四弟一拜!”那少妇董芷芳忙裣衽还礼。秦江微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川弟,坐下说话!”

    寒暄已毕,秦川望了望董芷芳,只见她方当双十年华,生得一张鹅蛋脸儿,细眉入鬓,肤色白腻,下巴微尖,削肩细腰,容颜甚是娇美。秦川叹了口气,转脸向秦江道:“三哥,嫂嫂真的好美,你真是好福气!”

    秦江微笑道:“我和你三嫂上个月自徐州回来之前,爹娘说了,待川儿回家,也要给你讨个好媳妇。记得二哥当时打趣说,给川弟讨的老婆,只要能及得上‘董大小姐’一半便成。哈哈,川弟,要不让你三嫂帮你在洛阳城物色一个美貌姑娘,如何?”

    秦川登时脸上一红,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董芷芳啐道:“秦郎,你胡说什么啊,我算甚么美女了,这话若让旁人听了,岂非笑掉大牙?”顿了一下,对秦川道:“川弟,适才听你三哥说,你被强敌追堵,暂不宜暴露行藏,但我看你这身行头,只怕太过惹人,反倒令人记认,我倒有个念头,不知你兄弟二人可否同意?”

    秦川道:“请三嫂教我!”秦江微笑道:“娘子请说!”

    董芷芳沉吟道:“适才你三哥告诉众人你是从徐州来送信的家人,不如这样罢,咱们便寻个和你身材相若的人,打扮成你这般模样,明儿在洛阳城招摇过市,后日便回徐州。川弟你呢,则可另行易容,悄悄去少林寺,如何?”

    秦江拊掌笑道:“妙计,好一招‘瞒天过海’,川弟你看呢?”秦川心下暗暗佩服:“三嫂不仅人美,而且精明能干,果然是三哥的贤内助。”霎时间想起了婉玉,也是机敏过人,美艳绝伦,不禁心中一叹,正欲回答,忽然神色微变,道:“房顶有人!”话音未落,却见秦江身形一晃,无声无息的跃了出去。

    秦川跟着跃出房去。只见秦江已上了屋顶,堵住一个青衣蒙面人去路,掌劈指戳,迫得他连连招架,脱不得身。

    秦川飞身上屋,右手一探,往那蒙面人肩头抓去。那蒙面人吃了一惊,身子一矮,滑步闪开,然而秦氏兄弟联手何等威力,他虽躲过了秦川的一抓,面上一凉,蒙面的黑布登时被秦江揭去!

    那蒙面人应变奇速,随即转身奔出,同时反手一扬,嗤嗤声响,疾射出数枚银针,分别袭击秦氏兄弟。

    待二人避开银针,那蒙面人早已几个起落,打翻几名闻声前来兜截的护院镖师,跃出镖局,一溜烟似的扬长而去。

    秦江叹道:“此人定是在梨园中暗助咱们之人,这银针是他的独门暗器。不知为何他却不愿现身相见,真是奇怪!”

    秦咱呆立屋顶,想着秦江之话,心中一动:“三哥说是独门暗器,莫非是……”忽又摇头苦笑。

    当晚中原镖局总镖头秦江宴请镖局众人,却在大厅中设了四桌,徐州大风堡送信来的“健仆”秦川自然也有幸参与。

    秦川心情不佳,搁不住众镖头和伙计的劝酒,登时喝得酩酊大醉。连秦江多次劝阻也没能挡住。

    于是秦江当众派人入内通知夫人。不久董芷芳便吩咐两个伙计将秦川扶到客房,放好了热水让他沐浴。秦川酒意虽重,却仍不忘身上那封书信,向二人道:“你们去吧,我没醉,一会儿便好!”

    那二人道:“我们是奉家主母之命服侍老伯,您老还是让小的帮你洗吧!”秦川佯作发怒,大声道:“我又没醉,怎么需要让你二人服侍,快给我滚!”

    待那二人关门离去,秦川脱衣下水,泡在盆中,不久即头一偏,靠在盆边沉沉睡去。

    过不一会儿,只听他鼾声如雷,浴盆中热气腾腾,水汽将房间中几扇屏风也遮掩得氤氤氲氲。

    便在此际,窗口处一阵冷风袭来,登时将房中蜡烛吹熄。霎时之间,房中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过了片刻,静寂中只听窗户轻轻“吱”的一声,突然开启,一个苗条的人影闪进室内。那窗户又迅速轻轻合上。

    夜色中那黑影捷若飞鸟,轻飘飘的掠在热水盆边,悄然而立,黑暗中一双寒星般明亮的眸子凝视着烂醉如泥的秦川,良久良久,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忽见秦川头一沉,身子竟淹没水中,哗的一声响,溢出的水已溅到地上。那黑影一惊,急忙伸手将他头脸从水中拖出,她顿了一顿,转身自屏风上取下浴巾,又将秦川身子强行拖出了澡盆。

    其时夜色虽暗,房间内仍依稀可见秦川**的身子,那人影登时脸上一热,心中怦怦乱跳,忙用浴巾帮他擦干身子,扶他躺在床上,盖好被褥。

    她刚刚为他掖好被角,转身欲行,忽见秦川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她温腻软滑的手掌,颤声道:“玉妹,是你么!”

    那黑衣人大惊,急忙挣扎,却哪里挣得脱?

    秦川微微喘着气,叹道:“我虽喝了些酒,其实却没有醉,这是三嫂帮我出的主意。今日你以梅花针帮了我们,我便猜出极有可能是你。我跟三哥和三嫂说了我们的事,三嫂说你心里一定还有我。所以,我适才是装醉的,对不起,要用这种手段才诱你现身!”

    黑暗中那人影虽然仍在挣扎,秦川双手紧握之下,自令她难以挣脱,过了一阵,却也渐渐心中软了。

    秦川叹道:“你知道我心里很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这一个月来我日日夜夜在想着你,想着咱们在一起的时光。玉妹,你知道么,你真的好狠心!上官信今天说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听了之后好生难过,这辈子若是再见不到你,我宁愿自己死掉算了……”

    他刚说到这里,那黑衣人“嘤咛”一声,已扑在他身上,吻住了他。秦川双臂搂住一个温软的身子,吻着她微凉的嘴唇,霎时之间,那种久违的气息,久违的激情,久违的温柔,久违的狂喜,重行回到他心中。

    二人紧紧拥抱,深深长吻,浑忘了身外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忽然觉得口中湿湿的,咸咸的,竟然是泪水的味道,心下微微一惊,道:“玉妹,你哭了!”

    易婉玉泣道:“川哥哥,我也想你,真的好想你。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你,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秦川搂紧她柔若无骨的纤腰,唯恐她再行离去,不敢放开,道:“都是我不好,在那飞虎寨上不该胡思乱想,惹你生气!”

    易婉玉将头轻轻抵着他下巴,幽幽的道:“傻哥哥,到今日你还以为我是为此事而离开你的啊?”

    秦川一怔,道:“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了甚么?”

十九、险途三劫(三)

    十九、险途三劫(三)

    易婉玉伸手轻轻抚摸他脸颊,轻叹道:“那晚在飞虎寨,我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像极了一个人,而你曾跟我说过,当日在成都周本禄宅中伤我的,便是此人。我已猜出此人是谁,当时他若拔剑杀死咱们二人简直易如反掌,但若是咱俩突然反目成仇,而他说不定会看在沐姑娘的份上,多半便会收手!我想左右是死,不如我先引开他,所以才佯装生气而舍你而去的!”

    秦川直听得心有余悸,没料到其中竟有如此隐情,更没料到易婉玉应变如此之快,怔了片刻,道:“你为何提到沐姑娘……”一言未毕,立时后悔。

    易婉玉格格一笑,在他左頰轻轻一吻,道:“川哥哥,你放心,你以后提及沐姑娘,我是不会生气的。难道你忘了,在杏林谷中,我故意留下你二人单独相处,当时你还很生气呢?”

    秦川道:“是啊,我到现下还在糊涂呢?”

    易婉玉悠悠一叹,道:“川哥哥,那我就告诉你,原因是我想你和沐姑娘能走在一起,最好让她离不开你!”

    秦川“啊”的一声,意外之极,张大了口,做声不得。

    易婉玉噗哧一笑,说道:“川哥哥,你也别太意外,不是你的玉妹心里不在乎你,而是太在乎你了,知道吗?”

    秦川摇头道:“我不懂,为甚么?”

    易婉玉长长吁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当晚在飞虎寨出现的那个人影是谁?若是他突然出手,只怕你我立时便命丧当场。我要你知道,当时我只有兵行险着,故意翻脸,让他意外之下,你我二人才有了生机!”

    秦川心中登时泛起一股寒意,脑海中闪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孔,想起他亦狂亦癫的神态,涩然道:“周宅中的青衣蒙面人,偷袭打伤百里前辈的蒙面人,以及昆仑派、铁剑门、崆峒派等派灭门的元凶,我已知道是谁,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是他所为!”

    不知何时,两人的双手又紧紧握在了一起,同时均感到彼此手心皆已冒出冷汗!

    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的名字!

    “千古狂客”沐长风!

    秦川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源源本本的跟易婉玉说了。他只道她获悉灭她全家的真凶是沐长风之后定会激动万分,不料她却出奇的沉静,淡然道:“川哥哥,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沐长风这种人,甚么事做不出来啊。既然‘汉中双蜂’跟沐长风沆瀣一气,这笔账以后便要一起算了!”

    秦川怕她伤心家仇之事,叹了口气,怨道:“玉妹,你既没生我的气,为何一走这一个多月,却害得我饱受相思之苦!”

    易婉玉将他手掌贴在自己面颊上,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虽没生你气,但是我却生自己的气。为了能让沐大小姐能死心踏地爱上你,保护你安全,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秦川默然,心头浮上沐青兰的丽容俏影,不禁喟然长叹。

    易婉玉似是看出他的心事,将脸颊轻轻摩擦着他手掌,道:“沐姊姊跟她爹爹不一样,她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姑娘,川哥哥,你不能负了她,否则我也不会原谅你!”

    秦川没料到她竟会说出此话,胸口一热,说不出话来。

    易婉玉幽幽的道:“沐长风是江湖上最深不可测的角色。川哥哥,我虽也想跟你双宿双栖,但若是你遭了沐贼毒手,岂不可怕?权衡轻重,不如将沐姑娘也引到你怀中,至少沐贼不会连自己女儿也杀吧!”顿了一顿,叹道:“我早已瞧出沐姑娘倾心于你,便打了她的主意,故意成全你们,但总觉得对不起她,此计殊不光彩,心里对自己着实生气。”

    秦川摇了摇头,道:“沐姑娘只将我当作好朋友,她是亲口所说,未必便有男女之情,你看错了吧?”

    易婉玉叹道:“川哥哥,你真是没良心,人家这般对你,你却连她的心事都瞧不出来!”

    秦川想起沐青兰的一颦一笑,冷艳清丽,更想起她对自己的几番恩情,不禁心下一阵怅惘。

    易婉玉接着道:“当日我在‘十里铺’故意与你闹翻后佯怒留书而去,并骗那上官信去拖延你的时辰,装作已远去的样子。其实是瞒天过海,旨在骗过沐长风的耳目,扮作我模样骑马而去的是本帮的一名姓桑的姐妹,她现下已去了江南。沐贼认定我是江南名姬‘玉美人’,对他无甚威胁,所以并未将我放在眼里。此后我数次易容改装,暗中跟随着你们。你我一明一暗,若你遇险我也好施以援手。川哥哥,你可记得长安城中跟沐贼反脸之日,你逃离客栈后门时见到的那个算命先生,便是我啊!”

    秦川又惊又喜,忍不住又伸臂箍紧了她纤腰,道:“玉妹,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为何不早告诉我,我真是笨死了!该打!”言下自责不已。

    易婉玉伸手还抱住他腰,摇头道:“在那个逢鬼集的柳集镇上,你将人和马变了模样,虽然聪明,但是沐长风的人马不久便查到了。川哥哥,你可知第一拨追杀你的人是甚么人?”

    秦川又是一惊,道:“是甚么人?”

    易婉玉道:“那是两个双胞胎,江湖上人称‘筷子兄弟’,武功极高,脑子却不太灵光,可能沐贼只想他们见了你便来个‘杀无赦’。你刚到渭南境内,他二人便追上了你,被我暗中以百戏帮的‘分身术’骗得转向西去,呵呵,他二人多半要追到大雪山你卓玛妹妹家中后才会醒悟。”

    秦川骇然道:“我怎么丝毫不觉?”

    易婉玉不答,续道:“第二拨追杀你的是鬼婆婆,那是十几日前你在潼关那间‘悦来客栈’投宿之时,我和赵进大哥扯了张虎皮做大旗,打着一个人的旗号,以‘狐假虎威’之计将她吓得退避三舍,估计现下还在疑神疑鬼呢!”

    秦川奇道:“你说赵舵主也来了?”

    易婉玉道:“赵大哥是奉义父之命前来暗中助你我回中原的,他并不知送信的事情。但他对西域一带的事情甚是精熟,这次对付鬼婆婆,多亏了赵大哥!”

    秦川道:“鬼婆婆又是甚么人?”

    易婉玉身子微微一颤,叹道:“鬼婆婆是什么人我也不知,但她在悦来客栈刚一露面,便有三名本帮兄弟遭了毒手!其实江湖上只听过鬼婆婆之名,是个亦正亦邪、神出鬼没的人物,真正见过她真面目的却极少,只是从被她所害之人尸体上的长发鬼脸记号才确定是她的手笔!”

    秦川听说又有三名百戏帮众罹难,心中甚是难过,道:“沐长风又多害了三条性命!”只觉易婉玉似对那鬼婆婆颇为忌惮,伏在他身上微微颤抖,便道:“你说的‘狐假虎威’之计又是怎生回事?”

    易婉玉定了定神,才道:“当晚我们埋伏在客栈周围,见那三名兄弟死于鬼婆婆之手,赵进大哥顿时想起一人,说与我听。我便使出在胡神医处学来的‘改头换面**’,扮作那人的模样,招摇过市。那鬼婆婆虽则天不怕,地不怕,但一听那人声音,一见那人容貌,便似老鼠见到猫一般,立时魂飞魄散,径向西方逃窜,再也不敢回来了!”

    秦川只听得挢舌不下,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了得,竟连鬼婆婆也这般怕他?”

    易婉玉轻叹一声,道:“那人便是传说中的‘十面魔王’,也便是当年的魔教教主!”

    秦川对那“十面魔王”殊无印象,但听此人竟是魔教教主,吃了一惊,道:“魔教教主不是已消失二十多年了么,怎么还能吓退鬼婆婆?”

    易婉玉甚是得意,道:“近来江湖上众说纷纭,传言七星教众魔王重现,意欲血洗江湖,报当年灭教之仇。由不得你不信,那鬼婆婆多半也信了这个传闻,听赵大哥说她最怕的便是这个‘十面魔王’,我才想起这一招呢!”

    秦川暗道:“惭愧!我只道一路风平浪静,却原来真像三哥所猜到的那样,危险重重,却是有人暗中相助罢了!”说道:“玉妹,以你所说,还有第三拨追兵么?”

    易婉玉叹了口气,道:“第三拨是‘阴阳猴’候昆仑,是个西域怪杰,他带了十名驯猴的胡奴在渑池城欲围剿你,被我和赵大哥摆出的本帮的‘百戏三才阵’击败,暂时阻他一阻!”

    她幽幽一叹,又道:“川哥哥,这候昆仑着实棘手,本帮此役又折了七名弟兄,幸亏三大长老及时赶到,才共同将其击退!虽然我们侥幸得胜,但可以说是倾本帮之力,而这候昆仑不过是沐长风的区区一个棋子而已。所以现在大伙都人心惶惶,盼望帮主早日康复,主持大局!”

    秦川只听得惊心动魄,倒吸一口凉气,良久才道:“真想不到路上竟有这许多曲折!”将她纤手紧紧按在他胸前,当真又痛又爱,亦复愧疚交集,叹道:“我一个大男人却让你一个姑娘家冒险保护,还自以为是,说起来真是无地自容!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告诉我,却独个儿承受这些?”

    易婉玉轻笑道:“傻哥哥,难道我还不明白你的为人啊?你武功虽高,人却过于仁厚朴实,不会使诈,况且你骨子里又不喜卷入江湖是非,倘若告诉了你,只怕瞒不过沐长风那个大魔头。”

    她顿了一顿,又格格笑道:“不过这一路你的所作所为大伙儿都瞧在眼里,你扮丑扮驼,宁死不降沐贼,千方百计躲避追击,实在难得,赵进大哥他们都佩服得了不得!差就差在江湖经验不足,火候尚浅。”

    秦川听她此言,不自禁的脸上红了,夜色之中却也瞧不出来。想起自己确实不会应对这些江湖手段,暗暗叹了口气。

    易婉玉道:“我跟几位长老渑池会合后,便失了你下落。我想你定会经洛阳,去少林,便辞别了大家,先行快马赶来。到洛阳后才听说你三哥做了中原镖局总镖头的事,我想你定会来见他的,所以这几日我便远远跟踪他。今日梨园中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川道:“你今日以梅花针提醒了三哥,揭穿那袁芳的身份后,为甚么不与我相认啊!”易婉玉轻笑道:“你的轻功很好,我怎能逃得脱?其实我当时便躲藏在梨园内,在你眼皮底下,屏息潜踪,你跳那么高,自然想不到我还在你身边了!”

    秦川恍然大悟,握住她手掌,道:“易女侠,你真是狡诈,在下佩服!”双臂环抱,围住了她纤腰,将她轻轻压在自己身上,二人之间虽隔着层棉被,均是心头怦怦而跳。易婉玉轻叹道:“川哥哥,我当时本想出来见你的,但那阴魂不散的玉箫公子忽然出现,我不愿见他,只好继续躲避了。据我猜测,那袁芳极可能是沐姑娘的同门师姐,也就是昔年武林第一美女‘眉月仙子’的徒弟。听说‘眉月仙子’原是峨眉派掌门白眉师太的师妹,她为了沐长风而终身未嫁,出家为尼,在‘无心庵’修行,说起来命运比杨敏还苦。若我猜测不错,袁芳极有可能便是第四拨来追杀你的人之一!”

    秦川道:“沐姑娘所使的也是一对弯若眉月的双刀,刀法和那袁芳的招式如出一辙,我也猜到她也可能是这位眉月仙子的徒弟。想不到她二人的师父竟也为了沐前辈而终身未嫁,还遁入空门,可惜,可惜!”蓦地想到卓玛现下也是峨眉弟子,说起来与沐青兰算是师姐妹。

    易婉玉一声娇笑,道:“川哥哥,你若早出生二十年,多半便可以跟沐长风争夺一下这位武林第一美女了。至少峨眉派的眉月仙子不必因心灰意冷而出家,索性嫁给你便是!”

    秦川却不理她的调笑,喟然长叹道:“玉妹,男女之事最是玩笑不得。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了你,我心里当真生不如死,若是你再不出现,我真想送完信便直接求灵渡大师,让我也出家当和尚算了!”

    易婉玉本自嬉笑不停,听他这般缠绵悱恻的表白情意,实是对自己情根深种,心中感动,一声娇呼:“川哥哥!”又伏在他身上,将粉颊贴在他脸上,两人又搂抱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忽道:“哎呀!玉妹,快点灯!”易婉玉奇道:“怎么啦?”秦川道:“三哥和三嫂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呢!”

    易婉玉听了这话,登时大羞,这才想起秦川**裸躺在被窝之中,忙用力挣脱他手,跳起身来,急道:“我先走了!”秦川央求道:“好玉妹,三哥三嫂听我说了咱们的事,想见见你,求求你别走!”

    易婉玉又羞又窘,踌躇不决,顿足道:“全都怪你,咱们这样子怎么见哥嫂啊?岂不让人笑话?你……”一时没了主意。

    秦川知她一向聪明伶俐,此刻竟茫然无措,慌了手脚,笑道:“好妹子,你先点亮灯让我穿好衣服不就成了!”

    易婉玉这才定了定神,忙点燃桌上蜡烛,转过屏风,把秦川的衣服抱回,扔在床上,背转身去,一颗心怦怦乱跳,道:“你快穿吧!”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之声,秦川已将董芷芳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裤迅速穿好,轻轻下床。他本想告诉易婉玉已好,却见她朝着墙角不敢稍动,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露出一副小儿女的情态。

    秦川暗暗好笑,侧头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子,烛光之下但见她背影修长苗条,纤腰削肩,体态袅娜,说不出的窈窕动人,不由得心中一荡,却瞧得痴了。

    易婉玉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偷偷一回眸,见他兀自呆望着自己,胸中微微一热,转身走到他跟前,伸指在他额角一戳,嗔道:“呆子,看够了没有?”

    秦川一惊而醒,脸上一红,道:“对不起……”羞得低下头去。易婉玉巧笑嫣然,柔声道:“你不要说对不起。川哥哥,不是早给你说了么,我喜欢你这般看着我!不过现下你要乖乖的坐好,让我帮你梳头。看你的头发都乱成什么样子?这模样怎能去见哥嫂啊?”

    在易婉玉的一双皓如白玉般的纤纤素手之下,秦川自然很快又恢复成英秀挺拔的俊朗少年模样了。

二十、筷子兄弟(一)

    二十、筷子兄弟(一)

    吱的一声,客房门开,秦、易二人走了出来。

    星月在天,寒风拂地,院内静悄悄的,并无人影。秦川心知秦江夫妇故意支开众人,免令二人尴尬。

    易婉玉捏着衣角,微感害羞,红着脸道:“怎么没人啊?”

    秦川微微一笑,挽着她手离开小院,走过甬道,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房门外,叫道:“三哥,我们来了!”

    房门登时大开,秦江夫妇笑吟吟的出门相迎。秦川道:“玉妹,快来拜见三哥和三嫂!”

    易婉玉娇羞无限,盈盈万福,轻声道:“小妹易婉玉,见过三哥,三嫂!”董芷芳不待她拜倒,早已上前扶起,笑道:“早听说‘玉美人’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俊俏标致,一表人才!外头天冷,快快进屋说话!”

    四人进入书房坐了。室内烛光映照下,秦江夫妇这才看清楚婉玉神清骨秀、端丽无双的姿容,当真惊世骇俗,不禁对望了一眼,均想:“难怪四弟和那个上官公子都对她如此神魂颠倒,这等美人儿,竟似非人间所有!”董芷芳素来自负美貌,此刻却也自叹弗如,微笑道:“川弟,易家妹子这等天仙一般的绝色佳人,端的世间罕见,你万不可再让她溜掉了!”

    秦川搔头笑道:“三嫂只管放心,玉妹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追她回来!”秦江接口道:“川弟,易姑娘是个好女孩,你定要好生待她!”秦川收敛笑容,正色道:“多谢三哥教诲,小弟谨记!”

    董芷芳笑道:“你兄弟二人这般一唱一和,敲砖钉脚,似乎便把这门亲事定下了,我怎么没见易家妹子首肯啊!”

    易婉玉听她话中带有三分戏谑调笑之意,一张粉脸登时羞得如同洛阳的红牡丹相似,抚弄着自己的衣角,低垂了头,双眼瞧着地下。

    秦川见易婉玉一副羞答答的神情,急忙替她解围,咳嗽一声,说道:“三嫂,今日若非你让我装醉这一招妙计,只怕我和玉妹还是难以相见。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双拳一抱,躬身行礼。

    董芷芳忙敛衽还了一礼,微笑道:“川弟不必谢我,若非易家妹子心里有你,你便是真醉得人事不省,只怕她也不回出来见你吧!”

    秦川弯起中指,在自己额头上重重打个爆栗,道:“打你这胡涂小子!早知这么容易骗得玉妹出来,路上何不早些装醉,害得自己白白……”一伸舌头,嘻嘻一笑,却说不下去了。

    秦江夫妇和婉玉均知他言下之意自是“白白相思一场”之类的意思,但见他模样滑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江道:“芷芳,你说要找人乔装成川弟‘老驼子’模样回徐州,以掩人耳目,却怎生装扮?”

    董芷芳微笑道:“夫君难道忘了,据川弟所说,易家妹子可是个易容高手?”

    秦川见易婉玉脸现疑问之色,便将董芷芳之计说了。

    易婉玉侧头道:“三嫂此计甚妙。只是我担心沐长风的第四拨人马已盯上镖局,三哥三嫂定要小心一些!”

    秦江微微颔首,淡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也没有甚么。”

    董芷芳令婢女斟了茶,站起身来,微笑道:“易家妹子,您跟他兄弟俩先说正事,我且失陪一忽儿!”易婉玉起身道:“三嫂慢走!”知她是有意回避,让三人商谈应对之计。

    此时书房中只余下秦氏兄弟和易婉玉三人。秦川便又将易婉玉和百戏帮的渊源、此次途中连退三路追兵之事择要说了。

    秦江听后皱眉不语,过了片刻,才道:“如今沐长风俨然已成为武林最大隐患,不可不防;魔教众魔头频频现身,不可不察。这两件皆是江湖中人必须共同面对的大事。我已着人暗中去徐州报信,告诉大哥知情。既然易姑娘是百里帮主的螟蛉义女,自是再好不过。可否请易姑娘动用贵帮之力,将此讯息知会武林同道,以防不测?”

    易婉玉点头道:“三哥所言有理!小妹即刻去跟三位长老商议。”

    秦江缓缓道:“至于川弟所说的华山、青城等派掌门信物落在沐长风手上一节,事关重大,说将出来势必会引起江湖动荡。况且沐贼既知川弟已逃回中原,必有防范。此事说出来弊多利少,窃以为暂不宜外传。再者,各大帮派即便真的慑于沐贼淫威,却也是其势不得不然耳,未必当真甘于任其驱使。”

    秦川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言多有中,心道:“三哥只比我年长几岁,却已是阅历丰富、沉稳干练的老江湖了。”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少时他牵着自己的手,兄弟在九里山下嬉戏玩耍的情景。

    易婉玉点头道:“三哥,小妹以为,此事真正要害仍在那沐长风身上。此人处心积虑,装疯卖傻,暗中创建‘天道盟’,其问鼎江湖,唯我独尊之心昭然若揭。为祸之烈,只怕犹在魔教之上。”

    秦江道:“易姑娘这话有理。”眉头微皱,叹道:“如今江湖上对川弟那些不利的谣言,多半是沐长风所为,旨在借机令川弟失信天下。因为若然跟魔教有牵连,川弟的话自然便作不得准,‘天道盟’之说自是纯属无稽之谈。”

    易婉玉道:“三哥,我怕沐贼还有一层用意,便是想先给大风堡制造风波。贵堡向被江湖上视为武林泰斗,与江南绿箫齐名,倘若因川哥哥与魔教有关之故,致令各门各派彼此猜忌,甚至还会发生更大误会。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只会对沐长风有利!”

    秦江连连点头,心念一动,端相着易婉玉和秦川两人,微笑道:“易姑娘不仅容貌美丽,而且兰心慧质,机智过人,在下佩服。老实说,在下觉得姑娘若是跟着舍弟,只怕会委屈了姑娘!易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

    易婉玉俏脸生霞,星眸流盼,斜睨了秦川一眼,抿嘴一笑,向秦江轻轻道:“三哥见笑了!婉玉但愿一直跟着川哥哥,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秦川听她这般说话,语声虽然甚低,却是充满了一往无悔的坚决之意,胸口一热,忍不住握住她双手,哽咽道:“玉妹!”

    秦江拊掌而笑,颔首道:“有婉玉姑娘这话,我便放心了。我会禀明父母,早日备好聘礼,拜谒百里伯伯,替川弟向婉玉姑娘求亲!此事便包在我身上啦!”对秦川沉着脸道:“川弟,你以后若敢做令婉玉不快的事,莫怪三哥跟你翻脸!”

    秦川又惊又喜,忙道:“请三哥放心,这么好的姑娘,我又怎会惹她不高兴!”易婉玉福了一福,粉颈低垂,轻声道:“多谢三哥!”

    秦川又提起去少林寺之事。

    秦江沉吟道:“既是你二人同去,最好还是化妆而行,婉玉姑娘可有主意?”

    秦川不待易婉玉回答,接口道:“三哥,不如我跟玉妹扮作一对夫妻,前去少林寺进香,你看如何?”

    秦江摇头道:“沐长风的主要目标便是你二人,一男一女,最是让人启疑,不妥,不妥!”

    易婉玉娥眉微颦,略一思索,道:“川哥哥的主意倒也使得,咱二人便化妆成朝山礼佛的香客!不过,并非夫妻,而是一个暴发户带着个下人!我扮成做皮货生意的大财主,川哥哥你委屈一下,做我的健仆如何!”

    当下向秦兄弟低声说了详细计划。秦江频频点头,秦川更是拍手叫好,大赞特赞!

    正商议间,只听远处街道上响起更鼓之声,已届二更时分。

    易婉玉道:“三哥,我想跟川哥哥先去一趟本帮中原分舵,向三位长老商议一番。您看如何?”秦江点头道:“去吧。川弟已恢复本来面目,洛阳城无人识得他,倒也方便行事。”

    三人推门出来,行至院中。只见董芷芳闻声而来,向易婉玉道:“易家妹妹,我已安排好房间,妹妹可在此歇息!”

    易婉玉微笑点头,道:“多谢三嫂。”

    秦江向董芷芳轻声道:“他二人还有事须外出一趟,咱们不必理会了。”

    董芷芳攀着易婉玉肩膀走到一旁,附在她耳边低语数句。易婉玉格的一声轻笑,桃腮带晕,也在她耳畔低低细语。二女嘀咕了好一会,董芷芳远远的望了秦川一眼,脸上微现诧异之色。

    这边厢秦江将秦川拉在一旁,道:“川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易姑娘是个好女子,难得人家对你有情有义,你要好生待她。我见那上官信对她也极有倾慕之意,此人绝非易与之辈,你二人须好生处置此事,以防后患。如需三哥出马,尽管开口便是。”

    秦川点头道:“三哥放心,小弟理会得。”

二十、筷子兄弟(二)

    二十、筷子兄弟(二)

    秦、易二人施展轻功,悄悄出了中原镖局,携手来到街上。

    其时月光如水银泻地,铺在青石板的长街之上,霜风凄紧,深夜之际,街巷内静悄悄地没半个人影。

    两人手拉着手,四目交投,相视而嘻,莫逆于心。一时脉脉相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番别后重聚,虽则一言未发,却已两心相通,相互早知对方心意。

    秦川忽然咳嗽一声,问道:“适才三嫂跟你都说了些什么?”易婉玉微感娇羞,星眸微转,支吾道:“没、没什么,三嫂说咱俩……是……一对璧人。川哥哥,那三哥又跟你说了些什么?”秦川便将秦江对上官信的疑虑说了。

    易婉玉螓首轻摇,皱眉道:“这个上官信枉为‘江南绿箫’家的传人,岂不知‘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么,川哥哥,你以后万万不可似他这般。”

    秦川道:“其实上官公子早已知道你并非风尘女子,他只是忘不了你!”向她美艳如花的脸蛋瞧了半晌,叹道:“玉妹,像你这等美貌佳人,世间男子见了没有不动心的,都会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

    易婉玉挨在他身边,嫣然一笑,轻轻的道:“我才不稀罕人家多看少看呢,川哥哥,我只是在乎你一个儿!”秦川听她说得诚挚,只觉胸臆间充盈着温馨缠绵之意,将她小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并肩走过几条街巷,转弯抹角,进了一个小胡同,来到一座宅院前。门前两串大红灯笼随风摇曳,秦川瞧得分明,门匾额上书着“程园”二字。

    易婉玉在他耳畔低声道:“这程园看上去是本地一姓程的富商宅院,其实却是本帮中原分舵的堂口。本帮各分舵手堂口向来迁移无定,连总舵也无固定之所,但由于上一代的翁帮主和义父都是中州人,所以中原分舵也便成了总舵的临时所在。”

    秦川突然停住脚步,竖起耳朵,低声道:“都已二更天了,怎么里头还有练功之声!”易婉玉一怔,惊道:“不好,可能有对头来寻衅!”

    二人相互望一眼,同时飞身跃进院内。

    月色之下,却见好大一座宅院。二人悄悄循声奔到后院,只见一个大屋内灯火通明,门口人影晃动,打斗正烈。

    易婉玉便欲上前,秦川轻轻拉着她手,低声道:“且慢,屋檐下还有个人!是不是百戏帮的人?”

    易婉玉一惊,凝目望去,果见那大房外屋檐下一条黑影足钩屋檐,使的是“倒卷珠帘”的绝技,头下脚上,无声无息的探头向窗内观望,若非秦川眼尖,委实不易觉察。

    她摇了摇头,道:“决计不是本帮的人。”话犹未了,忽听得蓬蓬蓬三声大响,那房门竟被三人自内撞得脱枢而飞,跌落院内,其中一人更堕在一座假山之上,将两块太湖石撞得滚落下来。

    只听得一阵怪笑,两道人影倏地跃出,站在那三人之中最先跳起的一人身前,笑道:“到底吴长老身子骨硬,练过胸口大碎石绝技,被我兄弟打得破门而出,还能立时站起,邓、王二位可就差劲得多了!”

    那吴长老哼了一声,扶起那两名长老,转向那二人道:“筷子兄弟,你二人夜闯敝帮,连伤数人,究竟所为何事?”

    月光下但见那二人均是一身古铜色直裰,身材一般的瘦削如竹筷,手中各执一根形如竹筷,却长短齐眉的熟铜棒子。

    那二人年约五旬,生得长脸窄额,小眼睛,塌鼻子,八字形的眉毛斜分左右,容貌丑陋无伦,灯光下更是吓人,宛似吊死鬼一般。二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尖声笑道:“江湖传言,百戏帮玩戏法极是了得,吴长老更是以‘胸口碎大石’最为出名。适才中了我‘当世英雄’兄弟的拳脚,便只你一人能立时跃起,佩服佩服。咱们再较量一番!”

    那吴长老忙一摆手,叫道:“筷子兄弟且慢,江湖上拜山头、踢场子虽属平常,但二位一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伤我兄弟,可否先言明来意再说!”

    秦、易二人此时藏身在月洞门后,易婉玉悄声道:“这‘筷子兄弟’武功极高,却是一对白痴,一个叫大筷,一个叫二筷,无端上门生事,定有古怪。当日在渭水之南,他们便想追杀你,被我设计支开了,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中原。咱们先别进去,看个究竟再说!”

    只见那“筷子兄弟”对望一眼,先前那尖声之人道:“说是来这儿看百戏帮变戏法的,结果只看到三个老家伙变‘空中飞人’,好生没趣。不好玩,不好玩!对了,要不就玩‘喷火’吧,王长老,你可是‘喷火’高手,快喷罢!”

    那王长老便是撞破假山之人,他恨声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筷子兄弟,你们两个白痴,今儿到底发甚么神经,到此捣乱!有种便杀了你王爷爷!”

    那筷子兄弟又对望一眼,尖声之人突然身形一晃,箕指抓向王长老衣领,动作快如脱兔一般。

    那王长老忙即往后闪身,同时双掌平推,一招“五丁开山”,硬生生的接过他手掌,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不料那尖声之人竟不闪不避,欺近身来,砰然一响,胸口中了王长老开碑裂石的两掌,却是行若无事。那王长老只觉得这两拳如中铁石,好不疼痛,大骇之下,突觉胸口一紧,已被那尖声之人抡了起来,举在半空之中。

    吴邓二老发一声喊:“放下他!”齐齐扑向那尖声之人,吴长老一招“饿虎扑食”,正抓他肩头;邓长老则一招“怀中抱月”反袭他后腰。二人俱是只攻不守的拼命狠招,威力着实非同小可。

    筷子兄弟中另一人叫道:“大筷,要不要帮忙!”那尖声之人叫道:“混账,你我乃‘当世英雄’,何须人帮,跟我滚远点!”说话间身形一晃,避过二老,双臂突然一挥,暴喝一声:“下来吧!”

    但听呼的一声,王长老偌大的身躯被斜斜抛出,却像一只标枪般在空中划了个弧形,流星似的飞射出去。

    众人惊呼声中,却见王长老所射之处,正是大厅屋檐方向,亦即那伏在窗外之人的藏身之所。王长老头前脚后,眼见脑袋径往那黑影疾撞而去。那黑影冷笑一声,身形一晃,接过王长老身子,右足在壁上一撑,一个凌空倒翻,犹似一只大鹰般飘落在众人面前,将王长老轻轻放下!

    其时冷月溶溶,银光泻地,众人却瞧得分明,只见那黑衣人长身玉立,容止都雅,腰间碧玉箫莹然生光,正是江南的“玉箫公子”上官信。

    只听筷子兄弟齐声惊叫:“又是你小子!”相互望了一眼,突然同时发一声喊,不容上官信多言,铜棍齐出,猛地向他当头砸去。他二人适才赤手空拳大胜百戏帮三老,不屑联手,但一见到上官信,竟然不约而同的双棒合击,招数狠辣已极,尽皆是拼了命的打法。

    百戏帮三大长老面面相觑,既感诧异,亦复惊骇。

    武学中有云:“抢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但见二筷掣动铜棒,一扫一劈之际,雄浑有力,挥舞起来呼呼生风,身形灵动,棍法密集,快速勇猛,气势着实惊人。便是棍风所及,竟如刀如剑般砭人肌肤,隐隐生痛,三长老不自觉的退后了数步。

    却见上官信身似柳絮,东飘西荡,在两团棒影之间穿来插去。筷子兄弟一番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威力当真非同小可,他却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犹似闲庭信步一般。

    激斗中上官信哈哈一笑,道:“两位筷兄,三年前老河口一战,你二人已输给在下,今日何故再来自取其辱?”

    筷子兄弟打发了性,大呼酣战,竟不回答,双棒便似飞雪满天,漫无边际,又似流水匝地,无孔不入。

    斗到分际,上官信忽然笑道:“贤昆仲这三年来棒法大进,可喜可贺。不过在下有要事跟三位长老相询,咱们下次再比如何,二位不如先请吧!”

    但见他头一低,右手反撩,一招“野马分鬃”,已扣住大筷手腕;左手则一个“云手肘击”,撞在二筷右肩,只听“呛啷”声中,二筷铜棒着地,向后栽个筋斗,一时却爬不起来。看大筷时,却已满脸涨得酱红,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上官信哈哈大笑,道:“这下服了吧,老规矩,说吧!”手一松,放开他脉门,大筷这才如获大赦,拭了拭汗,转身去扶二筷起来。

    筷子兄弟面面相觑,突然向上官信屈膝跪倒,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齐道:“上官信还是这般厉害,俺们兄弟虽是‘当世英雄’,这次却是当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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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筷子兄弟(三)

    二十、筷子兄弟(三)

    上官信笑道:“三年前在老河口,你二人也是这般说。我且问你们,这次为何趁着人家百里老帮主不在家,前来百戏帮捣乱,说清楚来龙去脉,我便放过你们!”

    他只道这次筷子兄弟定像三年前一样如实陈情,却不料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时大摇其头,道:“这次不能说,说了非但做不了‘当世英雄’,还成了言而无信的乌龟王八蛋了!”

    上官信微觉奇怪,道:“你二人既然败了,自当听我的话,此乃有例可循,这次为何便不能说?”

    二筷摇头道:“你虽厉害,但是跟俺们打赌赢了的那人说了,无论结果如何,不得说出他的身份样貌,否则便是乌龟王八蛋!”

    大筷也道:“俺们‘当世英雄’兄弟那是宁死也万万不能做这个乌龟王八蛋的!上官信,要不你还是杀了俺们哥俩吧,俺们决不还手,也决不怪你,见了那阎王老头儿,也不会告你的。”说着将铜棒掼在地上,反剪双手,昂首挺胸,作待宰割状。

    二筷见大筷如此,立时也依样亮出一股慷慨赴死、缚手待毙的英勇气势!

    众人见这两人向以“当世英雄”自许,开口闭口“当世英雄”,如今死到临头,犹是摆出一副“当世英雄”的做派,无不莞尔。

    上官信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向百戏帮三位长老躬身一礼,淡然道:“在下江南上官信,见过三位长老。适才闻声而来,深夜滋扰,未及奉上拜贴,实在失礼之至,尚乞恕罪则个!”

    百戏帮三老还了一礼。吴长老道:“原来是杭州玉箫公子驾临敝帮,我等未克迎迓,还望公子恕罪!”

    上官信道:“好说。请问百里帮主何在?”

    吴长老道:“敝帮百里帮主外出未归,帮内事务暂由区区三兄弟代掌。不知上官公子有何指教?”

    上官信微微皱眉,伸手向筷子兄弟一指,道:“这两兄弟胆大妄为,居然敢来贵帮撒野,现已被在下制服,如何发落,还请三位长老示下!”

    百戏帮三老面面相觑,吴长老抱拳道:“说来惭愧,我兄弟武艺低微,技不如人,是两位筷兄的手下败将。常言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在下等实在没脸处理他二位。素闻玉箫公子乃人中龙凤,有何高见,在下等莫敢不从!”

    上官信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轻轻一叹,向筷子兄弟道:“既然你二人不肯说出受何人指使而来,按照江湖规矩,该当杀刮由我。罢了,你二人且去吧,答应人家的事没能做到,自有人找你们算账!”

    筷子兄弟对望了一眼,向上官信竖了竖大拇指,道:“你好样的,俺们哥俩儿欠你一命!”俯身捡起铜棒,呼的一声,纵身上了屋顶,只听得一阵急遽践踏屋瓦之声,二人一阵风般去了。

    吴长老再次向上官信谢过援手之德,道:“上官公子请屋内奉茶!”上官信摇了摇手,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向三位长老请教,问完便走,伏乞实言相告!”

    吴长老道:“公子请讲!”

    上官信略加思索,道:“请问三位长老,玉姑娘何在?”语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显是急欲知晓答案。

    吴长老暗暗一惊,与另外二老目光相接,这才微微一笑,道:“却不知上官公子所说的玉姑娘是何许人也,在下等未曾听闻!”

    上官信目光不住在三老脸上睃巡,似有所盼,随即目光却黯淡了下来。

    吴长老沉吟道:“在下等确不知谁是玉姑娘,料来必是上官公子的朋友,但若公子吩咐,本座倒愿意为公子寻访此女!”

    上官信仰天长叹,失望已极,摆手道:“我还以为她跟贵帮或许会有关联……罢了,罢了!告辞!”向三老拱手一揖,飞身上了屋顶,一阵飞檐走壁,飘然远去。

    百戏帮三老见他来去如风,轻功极高,不禁相顾失色。王长老喃喃的道:“江南第一公子,端的了得!”邓长老道:“他为何到本帮来打探玉姑娘下落,却是令人费解,难道本帮中有人透露玉姑娘身份?”吴长老叹道:“上官家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势力不小,只怕他会不利于玉姑娘!”王长老接口道:“是啊,玉姑娘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百里帮主视她如己出,可别着了这上官小子的道儿!”

    正议论间,忽听得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一个少女声音道:“多谢三位叔叔关心,婉玉很好,尚未着了人家的道儿!”风声飒然,三人面前已多了两个人影。月光下看得分明,却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武,女的娇艳,正是秦、易二人。

    易婉玉向三老和秦川相互作了介绍,却只道了秦川姓名,不提他身世,说道:“咱们进屋详谈吧!”

    客厅大门已毁,众人便来到偏厅落了座,寒暄已毕,易婉玉将沐长风及“天道盟”和众魔王现身江湖之事详细说了。三位长老听说残杀帮众、偷袭帮主的便是沐长风,无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吴长老素知易婉玉人美心骄,从不曾对男子稍假辞色,此刻言语间却对秦川极为亲昵回护,眼光中孕着款款深情,确是难掩爱慕之意,心下登时了然,向秦川问道:“不知秦少侠是哪里人,恕老夫孤陋寡闻,竟不晓得江湖上几时出现如此少年才俊?”

    秦川道:“不敢隐瞒吴长老,晚辈是徐州府人。初次来到洛阳,今后还请三位长老多多指教!”

    易婉玉怕三老对秦川心存疑虑,便道:“川哥哥是自己人,我义父已跟他朝过相,各位叔叔不必多虑!”顿了一顿,又将秦江的意思说了。

    吴长老皱眉道:“想不到江湖好不容易安稳了二十年,这帮妖魔鬼怪又要出来兴风作浪。当务之急,确如秦总镖头所说,各大门派须互通消息,提前防范。嘿嘿,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跟魔教决一死战!”邓、王二老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昂,誓与众邪一拼。

    秦川见那吴长老虽然身材短小枯瘦,一张面皮微微发青,貌不惊人,却显然是三老之首,说起邪魔歪道,竟是声色俱厉,正所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易婉玉道:“分舵中的兄弟呢?”吴长老道:“适才那筷子兄弟前来捣乱,伤了几人,弟兄们武功和他二人相差太远,为了避免伤亡,我和邓兄弟让韩舵主带了大伙儿都暂时先躲起来了。现在可以叫大伙儿出来啦!”

    不料他话音甫落,只听那客厅房顶之上脚步践踏屋瓦之声大作,狂笑声陡起,却是筷子兄弟的声音,不住大叫道:“三个臭老头儿,快滚出来!躲在暗处算甚么英雄好汉!”

    百戏三老适才吃足了这兄弟俩的苦头,不禁相顾失色。邓长老皱眉道:“这对活宝怎么又回来啦!”王长老哼道:“怕个鸟,干脆跟他们拼了!”

    易婉玉微一沉吟,道:“定是那幕后主使之人教唆他们再来的!”话音未落,那践踏屋瓦之声已自客厅转到偏厅,却是筷子兄弟见客厅内空空如也,又望见这偏厅灯光,便追了过来。

    吴长老道:“玉姑娘虽是百里帮主义女,但并未正式投入本帮,算不得本帮中人。你二位无须出去犯险,邓王两位兄弟,咱们便再会一会他们!”邓王二人各执兵器,便欲冲出。

    秦川忽道:“三位长老且慢!”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向秦川射去,只见他眉头一扬,道:“这二人既然曾想阻拦截杀我,我又岂能老是让人替我出头,这次还是我来吧!”

    吴长老恍然大悟,叫道:“原来秦少侠便是帮主号令全帮沿途拼命保护之人!”向易婉玉望了一眼,似是怪她不早说。易婉玉嗤的一笑,轻声道:“吴叔叔莫怪,这位哥哥的身份须先暂时保密!”

    便在这时,但听“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嗖嗖两声,室中烛光摇曳,已多了两条人影,却正是去而复回的筷子兄弟。

    筷子兄弟乍见多了秦、易二人,微微一愕,大筷道:“吴长老,这个美貌小妞儿是谁,这个小伙子又是谁,你又请来帮手啦!妙极,妙极,那就一块儿上吧!上官信呢,出来吧,我们不怕你啦!”

    吴长老脸色郑重,喝道:“邓王两位兄弟,‘百戏三才阵’伺候!”手中突然多了柄长剑,邓、王二人也是各执长剑,一前二后,摆成三角形状。

    秦川抢步欲上,却被易婉玉按住了手臂,道:“川哥哥,‘百戏三才阵’不容小觑,这一战咱们未必会输。倒是跟着筷子兄弟身后的这位神秘高人,咱们不可掉以轻心!”

    秦川心头一凛,潜运内力,已听出院中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人。只是那人功力既高,又未作声,若非易婉玉警醒,实难察觉。秦川低声道:“院子里真有一个人!”易婉玉虽然猜到,却未能听出,闻言不禁花容失色!

    但听得铜棒呼啸之声大作,大筷当先冲进“百戏三才阵”中,却被三长老团团困住,三柄长剑随着三个人影兜来绕去,并不与他铜棒相交,却绕得他眼花缭乱。大筷初时大叫:“好玩,好玩!”但十余招一过,他棒棒走空,突然左臂上一不留神,挨了一剑,他不由得哇哇大叫,铜棒却舞得更加不成章法了。

    二筷见哥哥遇险,嘿嘿一笑,心下甚是得意,道:“大筷,你整日价自诩为‘当世英雄’,想不到也会有需要我帮手的时候,嘿嘿!”掣起铜棒,劈头盖脸的向邓长老砸去。

    邓长老不敢硬碰铜棒,矮身斜肩,避了开去,以三才阵的格局,随即变成王长老正面引剑刺向二筷。二筷忽见剑尖当胸刺来,大惊之下,翻身后跃,只听“嗤”的一声响,头顶连皮带肉登时被削去了一大片。

    秦川见本来已被筷子兄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三长老,一旦用上了这“三才剑阵”,竟然立时反败为胜,形势逆转,不禁啧啧称奇!

    只见筷子兄弟双棒上下飞舞,愈来愈紧,却未碰到三老半片衣角;三老则法度严谨,攻守有方,稳守“天、地、人”三才格局,每每以处在“人”位的那人全力击刺,与敌正面交锋,另二人则为侧援,瞬息之间,忽又变作另一人为主,余下二人为辅。

    “三才剑阵”运转起来,似简实繁,以拙驭巧,竟是稳稳占了上风。

    筷子兄弟大呼酣战,双棒却已守多攻守,门户紧闭。堪堪斗到百余招,连二人也自觉难以取胜,目光所及,彼此俱已喋血不止,伤痕累累。这二兄弟不免暗暗心惊,但他二人皆是宁死也不愿服输的凶悍角色,恶斗之际,稍不留神便有开膛破肚之虞,二人却也只有苦苦硬撑的份了。

    秦川瞧得心下不忍,道:“玉妹,我看这二人并非奸恶之辈,只是被人利用,实不忍见他二人命丧于此,你可否……”

    易婉玉尚未接话,蓦地里院内响起一阵轻微的暗器破空之声,一枚金钱镖转瞬即至,射进屋中,“铛”的一声响,竟将邓长老的长剑击成两段!

    其时正是邓长老处于“人”位,负责与二筷短兵相接,剑尖一断,二筷何等眼力,立时看出三才阵的破绽,铜棒倏地挑飞邓长老手中半截断剑,那“三才剑阵”登时便破了。大筷则寻暇抵隙,铜棒闪处,吴长老左腿弯“委中穴”上一麻,跪倒在地。

    霎时之间,胜负之势再度逆转。筷子兄弟发起性来,不依不饶,双棒舞动得便似两条长龙一般,迅若闪电,猛如飓风。三老登时迭遇险招,手忙脚乱,却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秦川眼见三老均有性命之虞,一声清啸,纵身抢入人丛之中,双手挥处,一个“空手入白刃”,出手如电般攫过筷子兄弟的棒头。他身形奇快,待筷子兄弟察觉,两根铜棒的另一端俱已牢牢抓在他手中,便似插入岩石之中一般,一动不动。

    筷子兄弟大骇之下,运气抢夺,仍是无功。二人一个拳打,一个脚踢,齐往秦川胸口攻至。秦川哈哈一笑,身形陡转,双手疾扬,登时将二人身子自棒端挑入半空,叫道:“放手不放!”二人身既悬空,拳脚攻势自然尽数落空。

    筷子兄弟同声摇头道:“死也不放!”身子不由自主的来回晃荡,急忙双手出力擎棒,在空中摇来荡去,竟不撒手,秦川稍一用力,将二人高高举起,身子却几乎碰到厅中横梁!

    忽听一阵拍手叫好之声,却是个少女声音笑道:“筷子兄弟真可笑,敢来百戏帮中闹;寻橦只在梁上栖,空中飞人学鬼叫!”

    大筷怒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你看清楚了,俺兄弟可没有碰到横梁,顶多只算是练‘寻橦’。再者,是二筷尖叫了一声,岂能算得上‘鬼叫’,欠通啊欠通!”二筷则道:“大筷,这小丫头说得倒也有理。你我现在不单是在练‘寻橦’把戏么,而且是‘空中飞人’,这可全是人家百戏帮的看家绝技!”大筷怒不可遏,道:“放屁,放屁!二筷,你我乃是‘当世英雄’,岂能跟这帮玩杂耍的三流角色混为一谈。最多只是偶一为之,对,偶一为之!”

    众人见他兄弟二人在空中苦苦抓住铜棒一端,随时可能跌落下来,兀自争执不休。惊险之余,亦复滑稽,不由得尽皆莞尔。

    易婉玉又拍手叫道:“筷子兄弟不害臊,连战连败犹胡闹。寻橦耍得太难看,空中飞人往下掉!”

    大筷直气得哇哇大叫,道:“臭丫头,你好没道理!什么叫‘连战连败’?我们适才可是将这三个糟老头儿打得七荤八素,喂,三个老儿,敢不敢承认单打独斗不是我们‘当世英雄’的对手!”

    三老互望了一眼,均想:“单打独斗我们确不是他兄弟对手!”吴长老扬声道:“筷子兄弟武功高强,英雄了得,在下三个佩服得紧!”

    二筷甚是得意,接口道:“小姑娘,我哥哥说得有道理吧?你快让这小子将我二人放下来,不然可别压死了他!”大筷一听,更加得意,道:“是极,本英雄可有二百来斤重,再压一会,这小子便撑不住了!实话告诉你们,本英雄早已算准这小子膂力不济,故意将棒子交给他的。且看看他敢不敢撒手,哈哈!”

    易婉玉直笑得弯下了腰,身如花枝乱颤,向秦川摇摇头,道:“川哥哥,你若受不了,便可将棒端放在桌上,咱们一样可以看猴子戏的!”

    秦川微笑道:“不妨事!”双臂平伸,轻举双棒,依然气定神闲。

    筷子兄弟却又大声鼓噪起来,指责易婉玉将“寻橦”误口为“猴子戏”。

    易婉玉伸手刮脸羞他兄弟,笑道:“大筷子‘英雄’,你真是好不知羞,你且瞧瞧,现下你的丑样,是不是像只大猴子!”

    大筷怒发如狂,忽又望见二筷,道:“二筷,你的模样还真像只猴子,原来这小妞儿在说你呢!”二筷大怒,道:“明明是你长得像猴子,怎么怪我头上,真是讨打!”大筷不依,道:“我是大哥,你是二弟,咱娘说了,老二要听老大的!”二筷怒道:“咱娘还说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筷子只有抱成一团,才有力量,你怎么不跟我抱成团啊!”

    大筷道:“老二,你要是再顶撞一家之主,小心家法伺候!”二筷道:“我呸,这当儿还摆老大的谱,你自个儿也悬在这半空,怎么用家法?”

    忽听“啪”的一声,大筷右手突然离开棒身,一掌拍向二筷脸上。二筷一呆,如法炮制,反手还了一掌。二人登时拳来掌往,在空中激斗不休。

    秦川一笑,忽然双手一抖,竟将两棒合拢,只听蓬的一声响,筷子兄弟身子撞在一起,“啊哟”大叫声中,双双跌落地上,“空中飞人”即时上演!

    二人直跌得七荤八素,昏天黑地,呆了半晌,才哼哼唧唧爬了起来。大筷向秦川竖着大拇指道:“小英雄,你武艺倒还马马虎虎,咱‘当世英雄’兄弟今日服了你啦!但你若是问俺跟上官信同样的问题,咱们还是不能说出是谁让咱们来的,所以呢你要杀还是要剐,咱们兄弟也绝不会皱眉头!”

    易婉玉携住秦川之手,喜上眉梢,道:“川哥哥,看样子你的武功又进步不少!”

    秦川得意中人夸赞,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微微一笑,轻轻松开她手,转向三老一抱拳,道:“三位前辈,晚辈斗胆相求,请三位饶恕他们这一次,放他们兄弟去吧!”

二一 十面魔王(一)

    二一十面魔王(一)

    百戏帮三长老见秦川身手如此了得,谈笑之间便已制伏筷子兄弟这等高手,俱各又惊又喜。听到他此话,邓长老道:“秦少侠,这二位筷兄是你手下败将,该当由你处置,不必问我们三个老家伙啦!哈哈!”吴、王二老也点头道:“正是!”

    秦川望了望易婉玉,见她一双妙目冲着自己轻轻眨了眨,便道:“既如此,晚辈便擅专了。”向筷子兄弟道:“我们不会杀你们的,两位请便吧!”

    筷子兄弟向他挑了挑大拇指,道:“你姓秦,你好样的,‘当世英雄’也算你一个,俺们俩去了!”

    易婉玉见二人转身欲行,忽道:“且慢,两位乃‘当世大英雄’,一言九鼎,宁死不肯说出那人的身份模样,小女子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否也请两位‘大英雄’发个誓,以后再也不跟百戏帮作对,否则也是……”

    二筷不待她说完,接口道:“便是乌鱼王八蛋么,好说,这三个老儿的剑阵倒也算得上马马虎虎,咱们兄弟领教过了,以后便不来了!”大筷道:“不错,咱们当世……大……那个大英雄,一言九鼎,说不来便不来了!老二,走吧!”

    他满面喜孜孜的神情,拉着二筷走了出去,口中兀自喃喃道:“当世大英雄,嘿嘿,比当世英雄还大些哩……”声音未毕,早已蹿房越脊,去得远了。

    筷子兄弟离去后,易婉玉在吴长老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吴长老愀然变色,随即点了点头,大踏步走到门口,向院内朗声道:“不知何方高人夤夜驾临敝帮,还请现身相见!”

    只听院中低低“哼”的一声。语音虽极低,但屋中五人却听得清晰异常,浑似发声者便在各人耳边一般。

    秦川当先跃出房去,掠入院中,突然抬头望去,只见一株梧桐树顶上悠悠冉冉的悄立着一个缁衣人影!

    其时乃寒冬腊月,树叶凋尽,疏枝纵横,那人影挺立在树顶一细枝之上,随风轻摇,远远望去,便似飘浮在空中一般,单单这份绝顶轻功,便令在场五人耸然动容,相顾失色。

    吴长老抬头向那人影朗声道:“在下吴敬民,忝为百戏帮长老,本帮帮主不在此间,暂由老朽代理帮务。尊驾深夜光临本帮,不知有何见教!”

    那人影仍是阴沉沉的“哼”了一声,竟不理睬吴长老,指了指秦川,缓缓的道:“秦川,你上来!”

    秦川双足一点,身子飞起,轻飘飘的掠上树顶,站在那人相邻的一株树梢,也是一般的寒枝独立,随风轻摇。

    三老和易婉玉迅即围在树下,仰头望去,手中却各自扣好了暗器,防止那人突然算计秦川。

    此际秦川与那人相对而望,却不禁吃了一惊!

    冷冷的月光之下,只见那人披着一身缁衣,轻裘缓带,头顶束着高高的金冠,年纪约在六十岁左右,面容清癯,双目如电,唇上颏下皆蓄着浓浓的髭须,顾盼之际,气度竟是说不出的雍容高华,同时又透着种睥睨天下的威仪。

    秦川只道役使“筷子兄弟”的背后之人定是沐长风,没料到出现在此的却是这个缁衣老者,不觉一阵愕然,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月华如练,七星拱斗。只见那缁衣人气宇非凡,举手投足之间竟有种君临天下的气概,秦川一望之下,不由得暗暗心折。

    当下向那缁衣人一抱拳,道:“前辈召唤秦川,不知有何垂询?”

    那缁衣人哼了一声,缓缓的道:“本座已有多年未履中土,近日听说中原武林的后起之秀中以你武功最高,特来看看。依老夫看来,你的身手稀松平常,不过尔尔!”

    秦川听他声音峻寒,木无表情,竟似来自地狱一般,不由得背脊上隐隐泛起一阵寒意,道:“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那缁衣人仰望着北斗七星,双手抄在宽宽的袍袖中,神情说不出的落寞,淡然道:“我的名字,不说也罢!”

    忽听一个少女声音道:“前辈的名字便是不说,我们也知道!”那缁衣人微感意外,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射向树下说话之人。

    秦川见说话的竟然是易婉玉,心中微奇,却听她叫道:“川哥哥小心,这人便是魔教教主‘十面魔王’!”

    她此话甫一出口,在场众人尽皆骇然失色。

    那缁衣人却也大感意外,斜眼打量着易婉玉,没料到这么一个桃笑李妍、明艳无俦的妙龄少女,竟能一语道破自己身份来历。

    秦川心念电转,登时想起易婉玉所说的吓退“鬼婆婆”之计,便是扮作“十面魔王”模样,难怪她会一眼认出此人。他心中一寒,向那缁衣人道:“你真的是魔教教主?”

    那缁衣人嘿嘿一阵冷笑,倏地自树顶消失,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他身子已飘落在易婉玉面前,动作之快,犹似鬼魅一般。

    秦川怕她伤害易婉玉,随即跟着跃下,闪身而前,拦在二人之间。

    百戏帮三长老惊骇之极,戒惧之心大增,各挥兵器,围住了缁衣人。

    吴长老失声道:“尊驾当真是,是……‘十面魔王’项……项教主!”

    那缁衣人淡淡的道:“想不到吴长老还记得本座!”语气中竟有种莫名的寂寥之意。

    吴长老矍然动容,踌躇道:“尊驾当年不是死在‘圣殿一役’了么,怎么会……?”

    那缁衣人淡然道:“当年本教天绝宫‘圣殿’确实着了一场大火,‘圣坛’付之一炬,本教神器受损,元气大伤。仅此而已,本座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微微一笑,声音仍是阴恻恻的,转向易婉玉道:“前几日曾有人扮作我的样子,吓退了鬼婆婆,莫非便是你这个小姑娘!”

    易婉玉小嘴一撇,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道:“是又怎地?”

    那缁衣人点了点头,又抬头望了望天际星斗,忽道:“秦川,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定是你的小情人吧!很好,很好!”

    众人听他语声悠悠荡荡,正不知是何用意,忽觉一股恶风猛地扑面袭来,顷刻间院中飞沙走石,狂风怒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秦川一凛,唯恐缁衣人伤害到易婉玉,危急中不假思索,大喝一声,长臂抱起她身子,凌空跃起,飘然落在院墙之上。

    只听一阵幽幽的冷笑,那缁衣人沉沉的声音自远处飘来,道:“秦川,你击退筷子兄弟,坏我计划,看样子上官信是不会现身的了。我不想在此大开杀戒,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声音戛然而止,月色下众人但见黑魆魆的远处房顶上的飘浮着一条人影,影影绰绰,冉冉悠悠,仍似虚悬在空中似的,正是那缁衣人。

    寒风拂面,冷月照人。易婉玉侧过俏脸,只见秦川一脸迷惘之色,皱眉苦思,轻轻推了推他身子,轻声道:“川哥哥,你怎么了?”原来秦川心中一直在想:“他是谁……在哪里见过,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但觉得那“十面魔王”的举手投足,风采气度,竟是似曾相识,毫不陌生,这种感觉一时间在他脑中总是挥之不去!

    直到易婉玉又问了他一遍,秦川这醒觉过来,忙道:“我没什么。玉妹,你没事吧?”

    易婉玉摇了摇头,笑靥如花,道:“有你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事啊?快去看看三位长老!”

    二人跃下墙去,却见三长老呆立院中,身上脸上尽皆是一层黄土。吴长老忽然叹道:“这人确是魔教教主!唉,他如果想杀我们,当真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王长老不解,大声道:“吴大哥,魔教教主便又如何?未必像你所说的这么厉害吧!他定是怕了我等联手,否则何至要秦少侠单独见他……”

    吴长老瞪了他一眼,道:“你且瞧瞧自己的兵器再说!”王长老一怔之下,顿时脸色大变,手足冰冷,只见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断折,竟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剑身却早已不翼而飞。

    邓长老亦是一般的情状,怵然道:“想不到江湖传言是真的,魔教真的要卷土重来了!秦少侠,你千万别过去……”

    易婉玉伸手拔出秦川长剑,却仍是完好无损,道:“三位长老,秦少侠的佩剑没断,说明那‘十面魔王’并无把握轻易便胜得了我川哥哥。”

    秦川摇了摇头,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远远在我之上,适才只是试探而已。玉妹,你在这里等我!”

    三老却纷纷劝阻,皆谓“十面魔王”单独约见,定然不怀好意。只怕秦川落了单,极易为人算计。

    便在此时,远处复又飘来“十面魔王”的声音:“秦川,你若怕死不敢前来,便是逼我杀光百戏帮的这些人。婆婆妈妈干什么,再迟片刻,老夫可要大开杀戒了……”

    易婉玉这才知到“十面魔王”的可怕,不禁激伶伶打了个寒噤,急道:“川哥哥,这魔头太可怕了,我死也不会让你去!当年三帮六派的各路高手都没能消灭他,你一个人去岂非送死!你听三位长老的,定要集大伙之力,共同御敌!”

    秦川心下盘算:“此人适才所露的这一手便是告诉我,这里所有人加起来,在他手底下也不值一哂。不论他是何目的,我都必须去见他,否则纵是大伙联手抵抗,也是万万不及,徒增伤亡。无论如何,我也决不能让他伤害人命!”

    但想起这一去凶多吉少,心头不觉惨然,当下伸手轻轻抚摸着婉玉泪水盈盈的面颊,暗想:“天可怜见,让我再次见到玉妹,又蒙她倾心相恋,今日便是立时死去,也不枉了这一生!”勉强一笑,道:“没事的,我去去便回!”向三老道:“请三位前辈好生照顾易姑娘!”

    当下不顾易婉玉阻拦,身形一晃,已跃上一株树顶,凌空踏步,当真翩若惊鸿,霎时之间,已飘然掠在“十面魔王”所在的屋顶。

    “十面魔王”待他临近,点了点头,道:“跟我来!”飞身飘往另一屋顶,又即一沾而去。秦川提气疾追。二人俱是轻功绝顶,这般高来高去,只几个起落,已翻出城墙之外。

    “十面魔王”在空中几个盘旋,身形忽顿,停在城郊的一个大屋之上。奇的是他虽移动迅捷,却不见有丝毫腿脚弯曲动作,身法古怪之极。

    只见他落脚处是一座偏僻的大屋,孤零零的矗立在郊外丛林之中,淡淡月光之下,依稀可见瓦上结着一层白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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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剑影介绍:
少年秦川八年前被师父蓑衣人携至峨眉绝顶苦修大悲玄功。艺成后下山,于成都误识武林怪杰沐长风,偕同返回中原。数度交锋之下,发现沐长风竟是个处心积虑颠覆武林、图谋天下霸业的一代枭雄。 秦川与红颜知己卓玛、易婉玉、沐青兰诸女相识相爱,分分合合;与兄弟、好友一步步对抗邪道,恩恩怨怨;历尽风波,叱咤风云,独领风骚,终于完成一个少年勇闯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之梦!天道剑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道剑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道剑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