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力挽狂澜(上)
对大伙说声抱歉,从今天开始,每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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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不是保安队,那会是什么人?”杨若飞闻言茫然。
那个作战参谋急道:“张团长、陈团长他们呢?为什么还不来?”
“张团长和陈团长?”jǐng卫营长惨然摇头,道,“张团长已经死了,陈团长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反正3团、4团都已经被打垮了。”
“啥,3团、4团也已经被打垮了?”杨若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jǐng卫营长重重点头,又急濠濠地道:“师座,赶紧走吧,这伙人已经照着这边追杀过来了,他们很快就会杀到这里了。”
话音未落,前边的枪声骤然间变得更密集,也更加近了。
“师座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jǐng卫营长将还有些发懵的杨若飞推进汽车,然后回头冲身后那几十个溃兵以及杨若飞带在身边的jǐng卫班怒吼道,“都跟我留下来掩护,师座不走远,谁他娘的都不许后退半步!”
杨若飞匆匆钻进汽车,司机赶紧掉头走北门。
走没多远,身后忽枪声大作,听声响全都是自动火力,但明显不是德造花机关,杨若飞急转回头看时,只见jǐng卫营的阻击阵地已被对方的火力完全覆盖。
杨若飞的jǐng卫营长没说谎,对方的战术素养的确很高,火力点的配置全无死角,而且全都是二三短点,各个突击小组之间的交替掩护也近乎完美,jǐng卫营的阻击在这伙人面前竟显得如此的无力,只片刻功夫,阵地便告失手。
杨若飞亲眼看到他的jǐng卫营长抡着一捆拉了弦的手榴弹冲向对方,试图拉几个垫背,结果却被对面房顶上的火力点一个短点摞倒,成捆的手榴弹只将jǐng卫营长自己炸成了碎片,却连对方的一根人毛都没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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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豹子虽然是水匪出身,为人却非常仗义,听到吴淞镇上枪声大作,还道是rì军前来偷袭,当下带了一个排匆匆赶来接应。
海豹子倒是没想过,若是连61师都守不住吴淞镇,他区区一个排又能顶什么用?他只是觉得身为吴淞保安队,就应该保吴淞一方平安。
刚走到东门口,迎面便遇上了驻扎在镇里的保安队1连长。
跟dú lì第十九大队一样,吴淞保安队也是大队编制,海豹子为大队长,手底下有两个连长,这个1连长绰号叫老等。
海豹子劈头就问:“老等,是不是小rì本偷袭镇里?”
“不是,不是小rì本。”老等摆了摆手,喘着气道,“是咱们自己的弟兄跟61师干起来了,哦对了,还有另外一伙人也帮着咱们一起干zhōng yāng军,家伙却全都是自动火力,而且一个个打仗贼jīng,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听完老等的话,海豹子脸sè大变道:“你个蠢货,那就是小rì本!”
“啥?”老等困惑地道,“大哥,他们可都披着咱吴淞保安队的皮。”
“你小子懂个屁。”海豹子怒道,“昨儿晚上吴淞口外小rì本的汽艇叫唤了一夜,老子还道他们要来偷袭炮台,不曾想却来了吴淞镇。”
老等还要辩解时,海豹子不由分说怒骂道:“你个蠢货,赶紧把弟兄们召集起来,跟老子打回去,61师跟咱们兄弟伙虽然不对付,可咱都是中国人,现在国难当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所以该救还得救……”
说到这里,海豹子忽然话音一顿。
老等刚跑了两步,又折回来问道:“大哥,咋了?”
海豹子沉吟片刻,又吩咐老等道:“杨若飞这回吃了大亏,搞不好会去张总座那里告老子刁状,这样,你赶紧去给杨司令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形说下,记得一定说清楚,咱吴淞保安队是抗rì的队伍,绝不做汉jiān走狗!”
“是。”老等答匆一声,匆匆去了。
海豹子又将盒子炮往前一撩,冲身后几十号悍匪出身的保安队员怒吼道:“弟兄们,跟老子走,杀小r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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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朱侠将呛进嘴里的烟尘忙不迭地吐出来,一边回头对徐十九说道,“阿九,这伙小鬼子真是邪了门了,枪打得贼准不说,还都是自动火力,咱们缩在这里都没法抬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你说咋办?”
徐十九的话一语成谶,他们干掉留守薀藻滨桥头的十几个rì军没多久,另一伙rì军便从城里折返回来接应来了,这伙rì军虽然同样只有一个班十几个人,可手里cāo的却都是自动火力,而且战术素养极高,互相之间的交替掩护、战术配合极其娴熟。
双方交火不到片刻,朱侠的卫兵就牺牲了,仅有的那挺马克沁重机枪也被小rì本的掷弹筒炸成了废铁,虽然小rì本的掷弹筒很快报废,可徐十九他们还是被压在重机枪阵地内连头都抬不起,十几个rì本兵却分成三个小组,交替掩护向着重机枪阵地迅速逼近。
场面可谓是凶险至极,因为薀藻滨大桥附近都是开阔地,一旦离开这个重机枪阵地,就连个藏身的沟坑都找不着,以对面rì军展现出来的shè击水准,他们一旦暴露在开阔地上,绝对会成为小rì本的活靶子。
不过就这样干等下去也是不行,等到小rì本的任何一个战斗小组靠近阵地,徐十九、朱侠还有司机老七也还是一个死。
徐十九枪法是不错,可他一杆步枪怎么招架得住十几枝冲锋枪?
“还能咋办?等死呗!”徐十九苦笑着道,“老朱,要怪你就怪你们的领袖吧,他打造的什么狗屁zhōng yāng军?61师还在咱们十九路军时,工事修的那叫一个绝,可现在呢?他娘的修个重机枪工事居然都不会封顶,结果让小鬼子一发榴弹就干掉了。”
“阿九,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非议领袖!”朱侠时时不忘维护领袖。
徐十九苦笑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了,都这个时候了,朱侠居然还念念不忘维护领袖的尊严,可见蒋委员长对陆大学员的思想改造还是相当成功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徐十九自忖必死之时,对面rì军身后忽然响起密集的枪声,遂即rì军的两个突击小组被迫掉转枪口,这边压力一轻,徐十九终于逮到机会从沙包后面直起身,手中汉阳造顺势就摞倒了一个rì本兵。
不过,对面的rì军的确厉害,徐十九这边刚露头,三枝冲锋枪便同时扫shè过来,徐十九怪叫一声,赶紧又缩了回去,当时觉得头顶一阵灼热,将头上的宽檐帽脱下来一看,只见正前方的青天白rì徽标上已经被打穿了一个眼。
仅仅毫厘之差,徐十九就在这里殉国了。
这次露头虽然差点儿被打死,却也让徐十九看清了对面的情形。
对面来的是zhōng yāng军,多半是从城内溃逃出来的,却不曾想南城外也有rì军,结果被堵个正着,不过这伙zhōng yāng军的素质也不低,他们跟rì军的遭遇很突然,可在第一波交火中,居然只被摞倒了廖廖几个人,而且还将守在北桥头的两个鬼子摞倒了。
更为有利的是,这伙突然出现的zhōng yāng军竟在无意之中和徐十九他们形成了前后夹击的态势,将十几个变态到极点的小鬼子堵在了薀藻滨大桥上,真正是进退两难,进吧,前方有徐十九他们的顽强阻击,退吧,后方又有更多的堵截。
战局陷入了僵持,甚至连枪声都突然间停歇了。
徐十九他们没有胡乱开枪,对面的zhōng yāng军也是极有经验,同样没有乱放枪,至于被困在薀藻滨大桥上的十几个rì本兵,却很可能是弹药快要耗尽了,虽然这十几个rì本兵都是极有经验的老兵,开火时也尽量使用二三短点,但自动火力就是自动火力,弹药消耗是极其惊人的,如果没有后勤补给,他们支撑不了太久。
战局顿时急转直下,现在该小rì本抓狂了。
徐十九决定尽快解决这伙rì军,因为从城内逐渐稀疏的枪声以及这群zhōng yāng军溃兵的出现就可以判断出,61师多半已经被rì军打垮了,但既便61师已经被打垮,再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rì军也别想在短时间内肃清城内残兵。
可以想象得到,此时城内必然仍有大量的61师残兵正在各处街巷负隅顽抗,如果此时朱侠能够及时出现,以他61师参谋长的身份将这些残兵败将聚集到自己的身边,就仍有机会败中取胜,反过来吃掉奇袭吴淞镇的rì军。
徐十九判断,奇袭吴淞镇的rì军绝不会超过两百人,否则对方不会只派一个班的兵力回来救援蕰藻滨大桥,因为蕰藻滨大桥是唯一可以阻住市区方向**援兵的险要之地,rì军只要扼住蕰藻滨大桥,就能确保吴淞镇不失。
当下徐十九卸下马克沁重机枪的套筒,将破开的那一端从沙包的缝隙里穿出去,然后用刺刀将另一端的小口扩大,对着外边喊道:“对面的61师的兄弟,你们是老61师的还是后来从福建、浙江补充的?”
对面马上有人回应:“我们是老61师的,你又是谁?”
徐十九回应道:“我是老60师的,一一九旅老3团的。”
对方马上回应:“胡说,119旅老3团早在庙巷血战中打光了!”
“不对,119旅老3团活了两个!”徐十九高喊道,“除了我,还有老娘舅,不过他后来调你们61师去了,你们可认得老娘舅?”
话音方落,对面忽然响起一个颤音:“汉娃子,你是汉娃子?!”
徐十九两眼圆睁,难以置信地叫道:“老娘舅,你是老娘舅?!”
第32章 力挽狂澜(下)
“汉娃子,是我!”对面那个声音激动得都快语不成声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当年你家乡那么大的饥荒,几十万人都饿死了,你个小小的孩童却活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一点小小的枪伤又算个啥,算个啥……”
徐十九同样目泛泪花,不过现在却不是叙旧的时候,当下高声喊道:“老娘舅,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先把大桥上的这十几个小鬼子干掉再说。”
“好,好,听你的。”对面老娘舅道,“我知道你小子打仗鬼点子多,你下令吧,这仗怎么打,我们全都听你的。”
“大桥上的十几个小鬼子很不简单,让弟兄们不要轻易露头。”徐十九高喊道,“不过小鬼子的弹药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小鬼子的冲锋枪shè程不远,老娘舅你挑几个枪法好的爬到附近的制高点上,离得远远的干死小鬼子。”
对面答应了一声,马上就有几个枪法好的老兵猫腰钻进了小巷子里。
徐十九又对朱侠、司机老七说道:“快把zhōng yāng军身上剩下的手榴弹还有鬼子身上的手雷全搜集起来,待会小鬼子走投无路,肯定会选择往咱们这边强行突围,到时候就用手榴弹或者手雷招呼他们。”
朱侠和司机老七答应一声,赶紧开始从zhōng yāng军将士以及rì本兵的尸体上搜集手榴弹或者手雷,只片刻功夫,便搜集了不下二十颗手榴弹以及十几颗甜瓜雷,徐十九又让他们将手榴弹的旋盖全部打开,跟甜瓜雷在面前摆成一排。
这时候,对面老娘舅挑出来的几个枪法好的老兵已经爬到了附近一座五层佛塔以及一栋大楼天台上,这两处距离大桥少说也在两百米外,然后大大咧咧地直起身来,用中正式步枪给薀藻滨大桥上的十几个鬼子挨个点名。
rì军装备的汤姆森冲锋枪虽然火力强大,有效shè程却只有200米,而且超过100米后弹道散布面积就会急剧扩大,换句话说,汤姆森冲锋枪在100米内杀伤力巨大,超过100米就基本上无法再打中目标了。
而zhōng yāng军装备的中正式步枪却是仿德国1924式毛瑟骑步枪,标尺shè程2000米,枪法准的老兵大多可以轻松命中200米开外的固定人形标靶,那几个zhōng yāng军老兵躲在两百米外放冷枪,薀藻滨大桥上的十几个rì本兵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而且那几个zhōng yāng军老兵又分为两拨,从两个方向进行交叉shè击,薀藻滨大桥低矮的护栏根本无法给十几个rì本兵提供有效掩护,只片刻功夫,便有三个rì本兵中弹倒下,剩下七八个rì本兵别无选择,只能够选择突围了。
不出徐十九所料,小rì本果然选了南桥头为突破口。
不过这次小rì本却是打错了算盘,最后剩下的七八个rì本兵刚一背转身,对面zhōng yāng军的轻重机枪顿时火力全开,徐十九、朱侠和司机老七也往外狂扔手榴弹及手雷,司机老七手劲大扔得尤其远,随便一甩手就能扔出五十米开外。
徐十九他们三个被rì军压在掩体内抬不起头,所以只能是往外瞎扔一气,可炸不着人却也生生阻住了rì军的去路,最后剩下的几个rì本兵阵脚一乱,很快就被高点上的枪手以及zhōng yāng军的轻重机枪给摞倒了,前后用时还不到两分钟。
就算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一旦被关进了笼子,也不会比绵羊强太多。
等徐十九、朱侠和司机老七端着上好刺刀的汉阳造冲上薀藻滨大桥时,对面街巷内也冲出了百十来个zhōng yāng军,领头的那个老军头扛着少尉军衔,看上去却极老了,少说也有五十来岁了,而且满脸的风霜之sè。
“汉娃子!”老军头哽咽着喊了一声。
“老娘舅!”徐十九答应了一声,也是潸然泪下。
跟在徐十九身后的朱侠便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徐十九就是个钢铁般的汉子,纵然是三年前重回上海时,他被浑身的伤病折磨得奄奄一息,也没有呻吟一声,可这短短几天之内,却已经是徐十九的第二度落泪了。
朱侠看看徐十九,再看看那个老军头,忽然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两人怎么看着有些像是阔别已久的父子在战场上重逢似的?
朱侠的感觉还真没错,徐十九在心里真就把老娘舅当成爹来对待的,当年汉中大旱,徐十九一家九口逃难到南方,最后就活了徐十九一个,那年徐十九还只有九岁,若不是老娘舅好心收留了他,他只怕早就饿死在广州街头了。
不过徐十九很快就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挣脱出来,沉声问道:“老娘舅,61师是不是已经被打垮了?”
“垮了,垮了。”老娘舅点点头,眸子里的光彩也很快黯淡下去,叹道,“两个团外加jǐng卫营三千多人,不到半个时辰就让小rì本给打垮了,死的死,跑的跑,也就这百十来号平阳藉老兵没跑散,我正带着他们突围,就在这遇上了汉娃子你。”
朱侠闻言顿时气得脸sè铁青,三千多人竟然这么快就垮了?
“师座呢?”朱侠咬着牙问,“还有张团长、陈团长他们呢?”
“早跑喽。”一个老兵不屑地道,“这些当官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其余老兵也大多面有不愤之sè,其实61师之所以会这么快被打垮,除了前来偷袭的尾原大队都是装备自动火力的jīng兵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内因,那就是61师内部不团结,官兵之间互相不信任,甚至可说是对立。
这个是有历史原因的,十九路军前身是粤军第1师,自成军直到闽变,全军官兵基本上都是广东藉的子弟兵,官兵之间互相信任、非常团结,体现于外就是战斗力极强,一二八上海抗战,十九路军能以三万子弟兵打得rì军四易主帅就是明证。
但是闽变之后,十九路军惨遭肢解,军中所有连长以上军官全部被撤,取而代之的全是zhōng yāng军的黄埔军官,其中大多数军官还来自于刚刚打败十九路军的第五军,也就是张治中的部队。
不到两年前,这两支军队还曾在上海并肩抗战。
原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久前刚刚打了一仗,现在却成了自己的长官,绝大多数十九路军的老兵都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所以整编之后,60师、61师以及78师官兵互相不信任、对立的情形非常严重,这严重影响了战斗力,一遇到变故,军官不信任士兵,就只能跑,士兵不信任自己的长官,也只能乱打一气,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结果就是兵败如山倒。
朱侠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烧,说话的老兵显然不认识他,毕竟他才来61师没几天,不过时间再短他现在也是61师的参谋长,61师表现如此不堪,他这参谋长也是脸上无光,当下上前两步,大声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至少我朱侠没跑!”
“叼钜老母,你又是哪颗葱?”那老兵却根本不买朱侠的帐。
老娘舅也以疑惑地眼神望向徐十九,徐十九道:“老娘舅,他是你们参谋长。”
“你是参座?”老娘舅闻言一愣,不过刚才大放厥词的老兵却毫无畏惧之sè,其余百十来个老兵也没有因为朱侠的参谋长身份而对他稍假词sè。
朱侠能够感觉到这百十来号老兵对他的不信任,不过军情似火,他耽搁不起,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弟兄们,61师吃了大败仗,甚至连吴淞镇都丢了,传出去咱脸上也是无光不是?有种的,就跟我去把吴淞镇夺回来!”
百十来个老兵却是神情冷漠,竟无一人响应。
刚才大放厥词的老兵冷然道:“死铲,你让咱们回去送死么?”
朱侠的方脸顿时涨成猪肝sè,堂堂少将参谋长却要受大头兵的奚落,让他情何以堪?
徐十九皱了皱眉,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时间每过一分钟,城内残兵的士气就会低落一分,等到城内残兵的军心士气彻底瓦解,那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当下徐十九拉动枪栓将子弹推上膛,然后对朱侠说道:“老朱,这群懦夫贪生怕死就由得他们去,只要我徐十九还有一口气在,哪怕城里有十万小鬼子,我也跟你去!”
“好兄弟,那咱就上路吧。”朱侠拍拍徐十九的肩膀,端着刺刀就冲进了镇内。
徐十九转身跟上,司机老七也端着刺刀跟了上去,不过在临转身之前,他又照着刚才大放厥词的那个老兵面前吐了口浓痰。
“汉娃子,等等我。”老娘舅想也不想,兜头就追了上去。
“叼钜老母,咱们广东佬什么时候怕过死?”大放厥词的老兵咬了咬牙,又扬起刺刀往前一撩,厉声道,“弟兄们,杀回城去,干死小rì本!”
“对,杀回去,干死这群狗rì的小rì本!”
“还愣着干吗,回,赶紧回!”
“死铲,我也去!”
“算我一个!”
有人带头,百十来号血xìng仍未泯灭的老兵顿时间就炸了锅,一个个端着刺刀就兜头杀回了吴淞镇。
第33章 吴淞炮台(上)
回头再说尾原大队先谴队,误打误撞之下,竟然在吴淞保安队的“配合”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了61师的指挥系统,师长杨若飞仓皇出逃,两个团长一死一逃,底下的营连长不是战死就是藏匿,整个61师已经彻底乱了建制。
尾原重美也没想到驻守吴淞镇的中**队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差。
不过尾原重美并不知道他的先谴队已经打垮了一个师,在确定城内已经没有成建制的中**队在抵抗之后,尾原重美便让通讯兵打开步话,呼叫等候在吴淞外海的特战队主力,准备从东西两面合击,按原定计划夺取吴淞炮台。
此时虽然还没完全肃清城中残敌,尾原重美却认为已经无关大局了。
不过,当尾原重美的先谴队向吴淞炮台攻击前进时,却遭到了意外的抵抗,大约百十来号保安队员占据了镇北的几条街巷,与rì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这伙保安队员的装备虽然很差,战术风格却极其刁钻。
各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
譬如激战之时,会从街边的房顶上突然间洒下一阵白雾,rì本兵一吸入立刻就会咳嗽不停、涕泪交流;又譬如从某个窗户里会突然滚出一个土疙瘩,没啥事;下次又滚出一个土疙瘩,却是炸了,rì军猝不及防下连续吃了大亏。
rì军对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极不适应,虽然兵力占优,火力更占优,可一时间却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当双方正在城北激战之时,镇中心却突然再次枪声大作,听到枪声,尾原重美心头忽然涌起极其不妙的感觉。
尾原重美非常清楚,城内中**队的建制虽然被打散了,可人员伤亡其实不大,躲在大街小巷中负隅顽抗的中**人并不在少数,若是兵力还充足,尾原重美当然会分兵肃清这些残敌,可现实情况却是兵力不足,所以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现在看起来,城内似乎是出现了一股力量,正在设法将这些残兵再次整合起来,并且已经跟自己的后卫小分队接上火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旦让这股中**队跟前面的保安队形成合力,他的百十来号先谴队搞不好就会交待在这。
徐十九也已经发现了异常,rì军竟然被人堵在了城内,以rì军如此jīng良的装备,如此强大的火力,激战这么久竟然都无法打垮对手,对面会是什么人?从老娘舅那里得知,61师已经彻底被打垮,难道是守吴淞炮台的保守队回援?
徐十九不禁有些好奇,吴淞保安队有这战斗力?
当下徐十九将两个老兵叫到跟前,让他们各带几个弟兄避开正面从两侧绕过去,看看能否与对面的人取得联系,此时聚集在徐十九身边的61师溃兵已经超过了三百人枪,朱侠还带着另外一队人在城中继续收拢溃兵。
徐十九有些好奇,对面的海豹子也同样有些好奇。
1连长老等说过,吴淞城内的61师已经彻底被打垮,那么对面突然出现的这伙子人又是什么路数?难道是从市区过来的zhōng yāng军?海豹子觉得可能xìng不大,战区长官部那边怕是刚知道这里的情况吧,援军哪可能这么快来?
不是战区的援军,那就是有人纠集61师溃兵在绝地反击!
“nǎinǎi个熊,有点意思,61师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海豹子一边嘀咕着,一边将手中大枪伸出窗外,也不带瞄准,对着前面就胡乱放了一枪,这杆大枪其实就是土铳,而且是超大号的,差不多就是抬枪了。
对面不远立刻便响起了两声惨叫,有鬼子中“弹”了。
抬枪这玩意虽然是老古董了,可用对了其实杀伤力很大,那一枪膛近百枚“铁砂”猛烈地喷shè出去,短距离内足以覆盖直径十数米的范围,而且绝无shè击死角,更可怕的是,海豹子使用的铁砂里掺进了“改良版”铁砂。
何谓“改良版”铁砂?就是把生牛皮切块放在铁锅里翻炒,待其收缩后再揉制成一粒粒的小球,是谓“改良版”铁砂,这种“改良版”铁砂相比真正的铁砂,直接穿透力或许是稍有不及,可间接杀伤力却要歹毒得多。
因为这种牛皮砂钻进人体之后,遇血就会发胀,可以想象得出那种非人的痛苦,除非进行手术,否则单靠野外急救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出的,而且若是手术不及时,这种牛皮砂中滋生的病菌必定会导致伤口感染,这个绝对是致命的。
老等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慢腾腾地答道:“61师上到师长,下到那些个连长,一个个就算不是怂包软蛋,也不咋的,不过前些天来了一个新任参谋长,说是陆大毕业的,昨天正好去了市区,多半是他回来了,正在那收拢溃兵吧。”
“若真是这个朱参谋长,等收拾完眼面前这伙小鬼子,我得好好会会他,我海豹子最敬的就是真正有本事的好汉子。”说话间海豹子已经量好半牛角火药倒进枪膛,又从褡裢里抓出一把牛皮砂闷进去,再用布包头的通条夯实。
海豹子正要往火门上压铜帽时,两颗黑忽忽的手雷忽然扔到窗前。
“大哥小心!”守在窗前的老等抡起老套筒就砸将出去,只听嗒嗒两声,便将鬼子扔上来的两颗手雷给撞了回去,这家伙的“老等”绰号真不是白叫的,杵在那里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一旦“猎物”出现,那眼力和出手的速度,真不是吹的。
两颗手雷落下窗沿就炸了,近百块破片顷刻间形成毫无死角的弹幕,一下就将藏身在楼下的两个rì本兵湮没了,爆炸产生的气浪还将海豹子和老等藏身的木楼掀飞半边,剩下半边也是摇摇yù坠,海豹子和老等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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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ì军连续几次突击都以失利而告终,尾原重美有些沉不住气了。
“八格牙鲁。”尾原重美恨恨地将头上戴的保安团宽檐帽扔在地上,又从勤务兵手中接过rì式钢盔戴上,然后恶狠狠地骂道,“上海的特务机关都是一群饭桶,说什么吴淞保安队是一群乌合之众,天下有这样的乌合之众吗?”
尾原重美内心对上海特务机关已经不仅仅只是怨恨了,没有准确提供zhōng yāng军驻扎在吴淞镇的情报也就罢了,毕竟zhōng yāng军已让他的先谴队给打垮了,可特务机关的情报上居然说吴淞保安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天底下有这样顽强的乌合之众?
大尉副官道:“大队长,对面的支那保安队虽然人数不是很多,却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而且他们对这里的街巷地形极其熟悉,战术又刁钻至极,再与其纠缠下去,我方的情形将会越发不利,毕竟我们现在腹背受敌而且没有携带重火力,弹药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嗯。”尾原重美重重点头道,“命令,各小组交替掩护,撤出战斗,我们从小镇东边的野地突围,先抢占吴淞炮台,坚守到大队主力登陆再说。”
“哈依。”大尉副官重重低头,旋即转身匆匆传达命令去了。
尾原重美又转过头来,有些不甘地看了看仍在激烈交火的北城方向,然后冲身后jǐng戒的几个卫兵道:“开路!”
rì军全力突围,仅凭徐十九、朱侠纠集的三五百号溃兵自然无力阻拦,海豹子的吴淞保安队更是有心无力,就刚才这不到半小时的交火,海豹子从吴淞炮台带来的一个排外加原驻镇里的一个连一百多号人,就已经死得只剩不到三十人了。
rì军从城东轻松突围,吴淞镇子里的枪声便稀疏下来。
徐十九带兵冲到街上,迎面遇到一个穿着保安队制服却光着脑袋的彪形大汉,不等徐十九发话,那彪形大汉劈头就问道:“你就是61师的朱参谋长?”
“不是。”徐十九道,“我是上海保安总团十九大队的徐十九。”
“徐十九?”彪形大汉闻言两眼一亮,拱手作揖道,“在下海豹子,久仰大名。”
海豹子和徐十九虽然素未谋面,可两人毕竟同属上海保安总团,听说过对方名号,海豹子对徐十九尤其不陌生,他早想会会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了,听说当年一二八上海抗战,这小子只用一个连就干掉了rì军一个重炮联队,牛!
“原来是海大队长!”徐十九匆匆回了礼,又道,“海大队长,现在不是闲话的时候,我担心rì军贼心不死还会去偷袭吴淞炮台,不如你我赶紧合兵一处回援吴淞炮台?朱参谋长收拢了城中残兵之后,也会很快赶来接应我们。”
“哎呀,若不是徐大队长提醒,我险些误了大事。”
海豹子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当下两人合兵一处,直奔镇北的吴淞炮台而来,不过这段行军就不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尾原重美这个小鬼子已经用步话招来海军航空兵,rì本海军的两架九六轻轰反复俯冲扫shè,极大阻碍了行军速度。
第34章 吴淞炮台(下)
此时,第9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还得归功于张治中以“zhōng yāng军校野营办事处”的名义暗中督造的国防工程,九一八事变之后,以蒋百里为首的国府智囊得出结论,在不远的将来,中rì之间必有一战,蒋委员长便命令时任zhōng yāng军校教育长的张治中暗中督造国防工事。
在自己的国土上打造国防工事,还要暗中进行,为什么?
还不是怕rì本zhèng fǔ知道消息后联合西方列强进行干预,所以说弱国没人权啊。
不过张治中办事还是相当得力的,五年时间愣是没让小rì本察觉出一点端倪!
张治中除了花大力气督造吴福、锡澄、嘉乍、海嘉这四条主干国防线外,还大大加强了南京跟上海以及上海各县区之间的通讯联络,光是上海连通南京的地下电话线就埋了四条之多,所以在整个淞沪会战期间,**的通讯基本上还是畅通的。
张治中知道消息时,正在江湾36师师部督战,因为明天凌晨“铁拳计划”就要付诸实施了,对于这次“铁拳计划”张治中也寄予了厚望,在他想来,既便不能彻底肃清rì租界之残敌,也定要将两区rì军彻底打残,再行分割歼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吴淞镇却出了变故,61师竟然被打垮了!
得知消息的张治中赶紧动身返回古漪园,他得赶紧调整部署,因为61师一垮,吴淞、宝山一线的防御就空了,假如rì军再派出小股部队从吴淞登陆,然后抄截87师、36师身后,就很可能会影响到“铁拳计划”的执行,这是张治中绝对无法容忍的。
“杨若飞,这个杨若飞哪!”张治中大步走进作战室,又将手中的武装带狠狠掼在摊着地图的方桌上,正在图上作业的几个作战参谋赶紧退开。
“总座,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生气?”童元亮讶然上前来。
“什么事情?”张治中气哼哼地道,“杨虎刚刚亲自过来,说杨若飞的61师几千条人枪却让小rì本的一个中队给打垮了,丢人,简直丢死个人!”
“咦,这怎么跟杨若飞自己说的不一样啊?”童元亮讶然道,“卑职刚刚也接到了杨师长从宝山县打来的电话,他说是海豹子的吴淞宝安队勾结rì军发动了兵变,61师猝不及防所以才吃了大亏,而且偷袭吴淞县的rì军有一个步兵联队!”
“吴淞宝安队勾结rì军发动兵变?他竟然还敢告刁状?简直岂有此理!”张治中闻言气极,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好半晌后他才终于压下怒火,说道,“杨虎说海豹子直到现在都还在跟rì军激战,你说他有没有发动兵变?”
“还有,偷袭吴淞镇的rì军分明只有一百来人,哪来一个联队?!”
一件事情却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说词,其中必定有一方在撒谎,当下童元亮皱着眉头说道:“总座,我们怕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海豹子是水匪出身,他的话不可信,那么朱侠的话呢?”张治中打断童元亮道,“朱侠从市区返回吴淞镇上时,61师已经溃败,不过现在他已经收拢了四五百残兵,正在吴淞保安队的配合下,追击偷袭吴淞镇的rì军。”
童元亮脸sè微变道:“这么说真是杨若飞恶人先告状?”
“那还有假?”张治中闷哼了一声,又道,“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你我无权处置,还是赶紧就此事报告战区长官部以及统帅部,请冯长官和委座定夺吧。”
“好的,好的。”童元亮连声应道,“卑职现在就去打电话。”
童元亮转身去了,张治中的目光则重新转回到了地图上,地图上标注着三战区刚刚编成的几个集团军的区划,各集团军所辖各师、各旅的番号也标注得清清楚楚,当张治中的目光扫到南市时忽然停住,钟松的dú lì第20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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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南京的蒋委员长也知道了61师被打垮的消息。
“娘希匹,一个师四个满编团九千多人却让小rì本区区一个中队给打垮了,耻辱,简直就是党国的奇耻大辱!”蒋委员长当着白崇禧、陈诚、顾祝同等高级将领面大发雷霆,“马上撤职,让他回诸暨种田去,简直岂有此理!”
陈诚只动了动嘴皮子,却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驻防吴淞镇的61师其实只有一个半团三千多人,而不是四个满编团九千余人,不过既便只有三千多人,却被rì军一个中队不到两百人打垮,也委实够丢人的,杨若飞如此不堪,不值当替他辩解。
顾祝同道:“委座,61师表现如此不堪,杨若飞难辞其绺,不过61师参谋长朱侠在这次变故中表现得可圈可点,他在初到61师尚未树立威信的前提下却能力挽狂澜于即倒,纠集残兵夺回吴淞镇,卑职以为应予嘉奖,以资鼓励。”
“嗯,默三你说的对,有过要罚,有功就要予以嘉奖。”蒋委员长点头道,“这个朱侠我有些印象,应该是陆军大学正则班第十一期的旁听生,对吧?”
顾祝同连声应是,蒋委员长又道:“可以考虑晋升陆军少将。”
**的军衔分职务军衔以及铨叙军衔两种,所谓职务军衔是指与职务挂钩的军衔,譬如军长一般为上将,师长为中将,旅长则为少将,这便是职务军衔,但铨叙军衔是指军委会铨叙厅里记录在档的军衔,这个是有着严格的人数限制的。
如果铨叙厅没空缺,既便你的资历够了,职务也够,那也得等着,譬如孙元良、王敬久以及夏楚中等中将师长,铨叙军衔基本上都是陆军少将,换句话说,这些师长虽然已是事实上的中将了,却暂时只能享受陆军少将的待遇。
刚刚被委任为第三战区副总司令长官的顾祝同赶紧记录在案。
蒋委员长又扭头问白崇禧和陈诚道:“健生、辞修,关于这次rì军偷袭吴淞镇,你们是怎么看的?这只是上海rì军的一次战术佯动呢,还是像文白此前判断的那样,这是rì本陆军向上海大举增兵的前兆哪?”
白崇禧和陈诚对视一眼,都不敢遂下定论。
白崇禧和陈诚都很清楚,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假如他们说这只是上海rì军的战术佯动,可几天后rì军若真的向上海大举增兵呢?如果说是rì军大举增兵的先兆,结果rì本国内动员的几个师团却投向了华北战场,那他们也还是要负责任的。
蒋委员长的眉头便不经意间蹙紧了,陈诚心头一紧,赶紧说道:“委座,卑职以为兹事体大,最好还是等蓝衣社破译rì军的往来电文再行判断。”
话音方落,国府侍卫长王世和便匆匆走了进来,对着蒋委员长耳语了几句。
蒋委员长微蹙的眉梢便舒展了开来,对白陈顾三人说道:“蓝衣社刚刚已经破译了rì军的密电码,从上海rì军的往来电文判断,今天上午偷袭吴淞镇的只是rì本海军的一个特别陆战队,看来这只是上海rì军的战术佯动。”
白崇禧和陈诚闻言不禁暗暗舒了口气。
稍稍一顿,蒋委员长又道:“张文白建议将钟松的dú lì第20旅调往吴淞镇加强海防,我看不如这样吧,干脆就把钟松的dú lì第20旅补充进第61师,第61师在吴淞就地整编,由钟松担任师长,朱侠仍为参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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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海豹子终于带着人赶到了吴淞炮台。
只不过,这短短几里路却也让他们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好不容易才纠集起来的四百多残兵又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值得庆幸的是,吴淞炮台的主阵地还没失守。
吴淞炮台是一个南北走向、长度接近千米的综合xìng国防工事,其主阵地便是北侧正对吴淞外海的小山,这座高度不足五十米的小山也是整个炮台湾唯一的制高点,国民zhèng fǔ从江yīn要塞转运来的四门老旧重炮就摆在正对吴淞外海的山腰上。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还没有宝钢,自然也不会有用废钢渣回填而成的湿地,今天的炮台湾湿地公园,在那时候还是大片滩涂,而且只在退cháo时才会显露出来,而此时又恰好正逢退cháo,因此尾原大队主力没能及时登陆。
rì军也不傻,他们当然不会在退cháo时抢滩登陆,因为吴淞外海可不是沙滩,而是淤泥滩涂,一脚陷进去就能没到大腿根,人员都很难机动,重装备更是绝无可能通过,在这样的滩涂地形抢滩登陆,纯粹就是找死。
说起来rì军在登陆之前其实还是做了大量准备工作的,对吴淞、宝山一带的水文地理以及cháo汐汛情也有相当的了解,之所以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形,是因为rì本陆军跟rì本海军之间没有衔接好,尾原大队的登陆从一开始便出了纰漏。
按照原定的计划,尾原大队先谴队在凌晨登陆,首先抢占吴淞炮台,然后再引导大队主力在炮台湾抢滩登陆,此时正好是凌晨三四点左右,正好处于涨cháo之时,可最终先谴队却在错误的地点抢滩登陆,一步踏错也就步步跟不上了。
徐十九、海豹子带兵赶到时,尾原重美先谴队正在猛攻山腰的半埋式地堡,只要拿下这半埋式地堡,吴淞炮台的主阵地就再无险可守了,但是**援军的及时赶到却粉碎了rì军的美梦,知道战机已经消失,尾原重美只得下令撤退。
第35章 以后(上)
尾原大队先谴队的战术素养的确不是吹的,各战斗小组交替掩护、逐次后撤,很快就撤出了主阵地,守在山头上的吴淞保安队的两个排也都是有经验的老兵,他们想趁rì军退却之时打个反击,结果却被rì军一通火力急袭,白白损失了十几个弟兄。
等到徐十九、海豹子他们迎着rì机的俯冲扫shè冲到小山脚下时,尾原重美早已经带着七八十号鬼子兵撤退到了安全距离外。
“nǎinǎi个熊,这些小东瀛跑得倒快!”海豹子恨恨地吐了口浓痰,又将手中的盒子炮一撩,厉声大吼道,“弟兄们,跟老子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伙小rì本杀光,nǎinǎi个熊,敢到中国的地头来撒野,活腻歪了他们!”
山上山下的百来号保安团丁轰然回应,端起刺刀就要追。
“不行,不能追!”徐十九抬头看看天sè,又道,“最多再过两个小时就要涨cháo了,海cháo一涨,外海的rì军主力的就该登陆了!”
吴淞外海严格来说并不算海,充其量也就是长江出口而已,但此处的水文地理却已经与大海无疑,每rì有两次海cháo涨落,从历法上算最近在正午或者子夜涨cháo,然后在早晚六点钟左右退cháo,海豹子横行吴淞外海多年,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此时吴淞外海黄澄澄一大片,并没看到太多的舰船,哪来的rì军?当下皱着眉头问道:“徐大队长,你咋知道外海有rì军主力?”
徐十九道:“海大队长,听我的没错,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修工事吧!”
“修工事?”海豹子一听就乐了,指着炮台山正面挖得到处都是的交通壕、散兵坑以及仅有的那个半埋式地堡说道,“徐大队长,我知道你们老十九路军修工事厉害,可我就不信你还能在这里修出更坚固、更完善的工事来。”
徐十九摇头苦笑道:“海大队长,其实除了炮兵工事,你根本没必要在正面修什么步兵工事,因为再坚固的步兵工事也承受不住舰炮的正面炮击,而且rì军登陆之后,也肯定不会从正面发起攻击,他们必定会从侧后进攻。”
海豹子一愣,问道:“啥意思?工事修错方向了?”
好像刚才rì军真没有从正面进攻,而是从侧翼上的山,若不是有那个半埋式地堡作为防御支撑,只怕山上的两个排也坚持不到他们回援,想到这,海豹子便猛拍了一下额头,心忖不服还真不行,论打仗还是人家zhōng yāng军懂行。
“海大队长,没时间跟你扯了,快修工事吧!”徐十九摇了摇头,急声道,“记住,防御工事一定要修在炮台山侧后方,尤其是防炮洞必须挖在舰炮打不到的反斜面上,否则小rì本一通舰炮齐shè就能把咱们全干掉。”
“老等,你狗rì的听见没得?”海豹子飞起一脚踹在1连长老等的屁股上,然后骂骂咧咧地道,“赶紧给老子挖工事去,千万记住徐大队长的教导,工事要修在侧后,尤其是防炮洞,一定要挖在反那啥面上,都听清楚了没有?”
“大哥,你踹我干啥呀?”老等揉着屁股,嘀滴咕咕去了。
很快,61师的两百多残兵外加百来号吴淞保安队便开始争分夺秒的抢修起工事来,盘旋在天上的那两架rì军轰炸机在俯冲扫shè了几个来回之后,也是弹药耗尽,振振翅膀飞回停泊外海的“加贺”号航空母舰补充燃油弹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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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千米外,尾原重美正举着望远镜往炮台山这边瞭望。
看到中**队不在正对吴淞外海的正面修筑工事,却反而把工事修在了炮台山的左右两个侧面以及反斜面,尾原重美的眉头便蹙紧了,他知道这次遇上真正的对手了,对面中**队的指挥官显然对重炮的防御有着相当的认知。
摸了摸下巴上那道醒目的刀疤,尾原重美脑海里忽然间蹦出来一张熟面孔,五年前也是在这里,就在这炮台山,他曾跟一支中**队殊死博杀,拼到最后双方甚至还进行了惨烈的白刃战,下巴上的这道刀疤就是当时一个**老兵留下的。
不过对方也没能从他手下讨到便宜,在对方刺刀划破他下巴的同时,他的刺刀也刺穿了对方的右腿,若不是又来了个刺杀高手,当时他就能结果那个**老兵,不过一想到那个刺杀高手,尾原重美便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五年前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尾原重美至今都无法忘却那尸横遍野的惨象,这次,看来又得有一场恶战了,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望着照片上柔美可人的爱妻,尾原重美眸子里忽然间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五年前,他的爱妻在这里失去了父亲。
这一战,她会不会失去至爱的丈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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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舅双手发力、要将一块百来斤重的石头搬起,却忽然右腿一软跪倒在地,石头便倒翻而下,险些砸着人,还好旁边的徐十九眼疾手快赶紧用工兵锹挡下了。
徐十九将老娘舅搀起,关切地道:“老娘舅,你腿脚不好,歇着吧。”
老娘舅自嘲地摇摇头,捶着腿道:“这条腿自打五年前给小rì本的刺刀穿了个眼,是越发的不中用了,现在竟然连百斤都扛不动了,唉,想当年北伐时,我一个人能扛起四百斤的石磨,看来是老了,不中用了,不中用喽……”
“怎么会?”徐十九一边轻松抄起那块百来斤的石头搁在工事顶上,一边说道,“老娘舅你没事给那些新兵蛋子讲讲你的战斗故事,再传授传授你的战斗经验,这比修再多的工事都管用,团座、营座他们不都是你这样带出来的?”
“还有你。”老娘舅点着旱烟管,美美地吸了口,又以苍桑的眼神望着徐十九道,“汉廷他们虽也聪明,却没汉娃子你灵xìng。”
徐十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娘舅,待会参座会将收拢的残兵送到这里来,你就跟他一块回师部吧,明天早上十九大队那帮小兔崽子就该赶到吴淞了,你有时间就帮我拾掇拾掇那帮新兵蛋子,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当兵打仗。”
老娘舅目光一凝,低声道:“怎么,这回炮台湾守不住?”
“怎么会。”徐十九坦然望着老娘舅,笑道,“五年前咱们一个营守炮台湾,面对rì军一整个步兵联队,最后不也守住了?这回我估计最多也就一个步兵大队,千把人,小rì本的大部队少说也得两天后才能够赶到。”
“你小子,我还不了解你?”老娘舅摇头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撒什么尿,我告诉你,想把我老头子支开,没门,五年前咱爷俩已经分开过一次了,这一次,就算是死咱爷俩也得死在一块儿。”
不知道为什么,徐十九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却强忍着酸意笑道:“您老说啥呢?团座他当年怎么说来着?我就是属猫的,足有九条命,能干掉我徐汉魂的小rì本,他还没打娘胎里生出来呢。”
“倒也是,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九命猫这么个绰号。”老娘舅苍桑的眸子里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当年庙巷之战,你带jǐng卫连往后面穿插,那样凶险的关口你都挺过来了,小rì本要想把你干掉,还真挺难的。”
“所以您老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徐十九笑道,“您就放心回镇上,帮我好好拾掇十九大队的那帮新兵蛋子,眼下可是战时,咱们已经没时间慢慢训练他们了,他们能够越早适应战争,就越有机会从战场上生存下来。”
“好吧。”老娘舅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徐十九便背过身去继续修工事,不过原本还是笑容满面的脸庞却一下就笼上了一层浓郁的yīn霾,徐十九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对危险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譬如这一次,他的直觉就告诉他,守炮台湾绝对会是九死一生。
徐十九的直觉没错,当他带着61师残兵在炮台山上抢修工事时,松井石根老鬼子刚刚跟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吵了一架,米内光政又将第3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好一顿埋怨,长谷川清觉得没面子,便调了十几艘军舰来配合尾原大队抢滩登陆。
此时,包括旗舰“出云”号巡洋舰以及“加贺”号航空母舰在内,第3舰队的十几艘军舰已经在吴淞外海一字排开,满载尾原大队近千号步兵的十几艘登陆艇也已蓄势待发,只等正午涨cháo,便要在炮台湾强行抢滩登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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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发现rì本海军在吴淞外海集结的,是浦东的第8集团军。
淞沪会战打响之后,蒋委员长便将聚集在上海的**各部编为两个集团军,除了张治中的第9集团军,还有张发奎的第8集团军,第9集团军负责围歼虹口、杨树浦两区rì军,张发奎的第8集团军则负责浦东地区的jǐng戒。
不过,此时的第8集团军名义上虽然是个集团军,实际上却只有一个步兵师加一个炮兵旅,而且这个dú lì炮兵第二旅还只是个空架子,实际进入浦东参战的只有炮二旅第二团的一营,其余几个炮营早已经拆成炮连配给各师了。
蒋委员长在rì本陆士留学时学的就是炮兵,可他对炮兵的运用真的是一窍不通,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火炮必须得集中使用,可是蒋委员长却非要反其道而行之,将原本就不多的几个炮兵旅、炮兵团拆开使用。
必须要指出的是,将炮兵分拆使用,这也是淞沪会战第一阶段的攻势作战中,**未能迅速围歼上海rì军的一大原因。
第36章 以后(下)
进入浦东的炮二旅虽然只是个空架子,实际只有一个炮兵营区区十二门75mm口径的卜福斯山炮,可炮二旅旅长蔡忠笏却是**中不多见的炮兵专家,他很好地利用了浦东的植被以及地形,命令炮兵白天在竹林中隐蔽待命,傍晚则果断出击,给上海rì军以及黄浦江上的rì本军舰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8月15rì,十九大队之所以能够守住虹河路桥阵地,就是因为关键时刻炮二旅冒险炮击了黄浦江上的出云号巡洋舰以及几艘炮艇,迫使出云号巡洋舰以及几艘炮艇不得不掉转炮口压制炮二旅,十九大队这才侥幸守住阵地。
此外,蔡忠笏还在浦东的美英烟草公司顶楼、耶稣大教堂顶楼以及浦西秘密设置了好几个观察哨,炮二旅之所以打得准被誉为浦东神炮,跟观察哨的抵近观测是分不开的,有老兵回忆说,甚至连舰上rì军都能听到前沿观察哨的电话铃声。
与吴淞炮台一江之隔的东炮台旧址,蔡忠笏就设置了一个观测哨,因为这里紧扼着吴淞口,是各**舰进出黄浦江的必经之路,同时这里又正对着吴淞外海,外海上旦有风吹草动炮二旅就能及时得知消息,提前做准备。
将近正午时分,炮二团团长蔡培元便匆匆走进了指挥部,向蔡忠笏禀报道:“旅座,孙生芝从东炮台观察哨打来电话,说吴淞外海集结了大批rì舰,包括出云号巡洋舰在内,少说也有十几艘军舰,还有大量炮艇,小rì本似有在炮台湾抢滩登陆的迹象!”
“你说什么?”蔡忠笏闻言顿时脸sè一沉,“小rì本要在炮台湾登陆?”
旅部的几个炮兵参谋赶紧摊开地图,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圈出了炮台湾的位置。
“就在这里。”蔡培元指了指红圈,对蔡忠笏说道,“昨天晚上,驻守吴淞镇的61师已经让小rì本一个中队打垮了,从南市调防的钟松旅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赶到吴淞,我担心对面的吴淞保安队撑不住,是不是可以考虑给点炮火支援?”
蔡忠笏点头应允道:“2连、3连距离炮台湾太远,临时改变部署只怕是来不及了,马上给孙生芝打电话,命令1连给予必要的炮火支援,但是要把握好原则,必须首先保证自身的安全,然后再考虑给予必要的支援。”
“是!”蔡培元啪地立正,领命去了。
目送蔡培元的身影离去,蔡忠笏又匆匆走进隔壁电讯室,对守在电话总机旁边的话务兵说道:“马上给我要龙华集团军司令部。”
蔡忠笏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他怀疑吴淞外海rì舰的大举集结很可能就是rì军向上海大举增兵的前兆,所以必须马上向张发奎报告。
张发奎也算是**中为数不多的智勇战将,只不过他一直忠于汪jīng卫,所以素来就不得蒋委员长重用。
接到蔡忠笏报告之后,张发奎马上就做出了与张治中相同的判断,认为rì本海军在吴淞外海的集结绝非孤立事件,种种迹象表明,rì军即将向上海大举增兵!浦西的第9集团军若不尽快做出战术调整,很可能要吃大亏!
张发奎又一个电话打到南京,找到了前敌总指挥陈诚。
前线两大集团军总司令都坚持认为rì军即将向上海大举增兵,陈诚也不敢怠慢,赶紧拉上白崇禧前往蒋委员长官邸,此时蒋委员长正在他的官邸给德国顾问法肯豪森钱行,今天下午法肯豪森就要赶到南翔去,亲自坐镇指挥铁拳计划。
听说要将铁拳计划取消,还要将刚刚赶到上海的11师以及原定用于铁拳计划的后备部队第96师调往宝山、吴淞沿线,法肯豪森就连连摇头,对蒋委员长说道:“不不不,铁拳计划将直接关系到上海战局的走向,绝对不能取消。”
白崇禧对蒋委员长偏信洋顾问素来不满,当即反驳道:“铁拳计划能不能够发挥出诸如法肯豪森将军所说的良好效果暂且不说,如果第9集团军不做出战术调整,一旦rì军在宝山吴淞沿线大举登陆,后果将不堪设想。”
听完翻译转译,法肯豪森大为不满,挥舞双拳咆哮道:“首先我要说明,铁拳计划是一个严密的作战计划,如果中**队能够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全歼上海rì军绝对不是问题,然后我要说的是,既便rì军在吴淞、宝山大举登陆,**也有足够的时间调整部署,因为淞沪地区水网密布,这将对rì军的机动构成极大的障碍。”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万一rì军早有准备呢?”白崇禧同样气得脸sè铁青,又转头对蒋委员长说道,“委座,卑职以为想当然地认为rì军对淞沪地区的水网地形准备不足是极不明智的,也是不负责任的,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行了,行了,你不必多说了。”蒋委员长却显然更倾向于德国顾问的观点,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法肯豪森将军是德国有名的军事家,健生你应该相信他的判断力,铁拳计划按原定计划执行,至于战术调整嘛,以后再说。”
对于洋人,蒋委员长有着超乎寻常的迷信。
白崇禧跟陈诚对视了一眼,只能报以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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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东,东炮台观察哨。
炮兵第1营营长孙生芝已经接到团部的命令,这会正通过旗语向隐蔽在芦苇荡深处的四门卜福斯山炮通报shè击诸元。
不过孙生芝总觉得仅靠炮队镜的隔江观测,所得到的诸击诸元不够jīng确,所以将炮1连的连长刘根硕叫到跟前,命令他泅渡江对岸,一来跟对岸的保安队取得联络,二来通过电话实地引导炮兵shè击。
这几乎是个必死的任务,孙生芝便将观察哨里的几个观测兵集合起来,排着队给刘根硕送行,两个新入伍的观测兵潸然泪下,正好在东炮台观察哨采访的《密勒氏评论报》战地记者叶茹雪更是哭了个梨花带雨。
刘根硕什么话都没说,和大家逐一拥抱告别。
叶茹雪跟刘根硕拥抱过后,流着泪道:“刘连长,记得一定要活着回来,以后我还要给你做专访呢。”
“以后?”刘根硕惨然道,“我们这些当兵的,哪有什么以后?”
说罢,刘根硕即转身扬长而去,不片刻功夫,他的身影便已经穿过芦苇荡,又趟过淤泥滩涂,很快没入了黄浦江中。
黄浦江浑浊依旧,cháo水却是越涨越高了。
叶茹雪对着刘根硕消失的江面久久不能收回自己的视线,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那天在虹河路桥阵地,那个对着满地残尸默默流泪的保安队军官也说过同样的话,军人是没有以后的,因为到了以后那一天,他们早已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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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对岸,朱侠带着收拢的两百多残兵也赶到了炮台湾。
这时候,吴淞外海已经开始涨cháo,水位正在迅速上升,这也就意味着rì军的抢滩登陆即将要开始了。
徐十九将朱侠拉到了僻静无人处。
这次守炮台湾,徐十九的直觉很不好,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十九大队的那群老兵。
“老朱,以后十九大队就拜托你了。”徐十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也显得无比轻松,可他话语间流露出的意思却让人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朱侠心里就觉得沉甸甸的,就像压了块大石头,直让他透不过气来。
“阿九,十九大队的事你还是自己cāo心去吧。”朱侠摇了摇头,说道,“我是61师参谋长,我得留在这里,跟全师官兵共生死,跟炮台湾阵地共存亡。”
徐十九微笑道:“老朱,请你相信我,你留在吴淞镇更有用,你是陆大高才生,运筹帷幄才是你的强项,说起冲锋陷阵,你就远不如我这样的行伍出身的老兵,所以你就不要跟我争了,守炮台湾,我比你更合适。”
朱侠默然,这点他必须承认,徐十九的确比他更适合守炮台湾。
朱侠唯一担心的就是,集结在炮台湾的61师残兵和海豹子的吴淞保安队会不服从徐十九的指挥,徐十九知道朱侠的担心,笑道:“不管是61师还是吴淞保安队,都是老兵了,都知道自己的职责,也知道该怎么做。”
朱侠默默点头,显然他被徐十九说服了。
无需讳言,朱侠他很怕死,但如果国家需要、民族需要,他还是可以咬紧牙关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的,身为党**人,自打穿上这身军装起,他们的生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军人,就该肩负起军人的使命。
什么是军人的使命?军人的使命就是报家卫国,就是用他们手中的钢枪去消灭敌人,当敌人的子弹打过来时,他们得挡在老百姓的前面,当敌人的刺刀刺过来时,他们得毫不犹豫地迎上自己的胸膛,以死来保护背后的老幼妇孺。
但是,正如徐十九所说的,他朱侠留在炮台湾不过多一个小卒,可他若留在吴淞镇,61师就可以多一个受过军校教育的参谋长。
党国要培养一个高级参谋可不容易。
朱侠紧抿嘴唇,用力拍了拍徐十九的肩膀。
徐十九笑了笑,说道:“老朱,等以后抗战胜利了,你坐船经过吴淞口,看到有波涛如山,那就是我这个老朋友来看你了,呵呵。”
朱侠眼里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这是……最后的诀别么?
第37章 排头兵(上)
朱侠、老娘舅前脚刚走,吴淞口外的洋面上便出现了黑压压的舰群。
“快看,小rì本的炮舰!”正在炮台山上抢修工事的61师残兵和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便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此时正值午后,风和rì丽,视野相当之开阔,十几艘大型军舰和几十艘小型炮艇一字排开,舰上的太阳旗正迎风飘扬,很好辩认。
第61师的残兵和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浑然不觉,徐十九却连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当下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防炮啦,防炮啦,小rì本要开始炮击了,小rì本马上就要开始炮击了……”
话音未落,洋面上一字排开的军舰上便腾起了阵阵白雾。
遂即天上便传来了“吱吱吱”的短促尖啸,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没参加过一二八上海抗战,还不觉得有多可怕,可61师的残兵们却顷刻间脸sè大变,他们很清楚,啸声若是长而缓,落点就远,啸声若是短促又尖锐,那落点就在附近!
下一霎那,聚在山顶上瞧热闹的二十来号61师残兵便纷纷翻身卧倒,一个个双拳撑胸贴住了地面,剩下十几号吴淞保安队的队员稍稍愣神,几发大口径高爆弹就已经落在了炮台山的山顶上,遂即就是猛烈的爆炸。
山顶上瞬间腾起数团巨大的蘑菇云。
猛烈的爆炸过后,刚刚还在发愣的十几个保安队员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及时卧倒的二十来个61师残兵也没能逃脱厄运,处于爆炸中心的十几个残兵直接被撕裂,远离爆炸点几十米外的残兵也大多被震死当场。
只有距离爆炸点最远的几个残兵侥幸躲过死劫,不等硝烟散尽,他们便纷纷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冲下了炮台山的反斜面。
几发试shè过后,接踵而至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集群炮击。
炮击数分钟后,十余架轰炸机便呼啸而至,在炮台湾上空绕了个大圈,然后以两架为一组对着炮台山反斜面俯冲了下来,小rì本也不是傻瓜,舰炮打不着反斜面,可他们还有强大的海军航空兵,下一刻,两枚一组的重磅航弹便从天上呼啸而下。
霎那之间,标高不到五十米的炮台山便成了狂风飓浪中的孤岛。
老赵双手抱膝,神情冷漠地蹲在防炮洞里,rì军的大口径舰炮和重磅航弹将整个炮台湾炸得地动山摇,不时有重磅航弹落在战壕之中,伴随着漫天翻卷的硝烟泥沙,整段战壕都被掀飞半空之中,挖在这段战壕两侧的防炮洞连同洞中的士兵也在顷刻之间掀飞空中,又被猛烈的气浪撕扯成无数残肢碎块。
临时挖掘的工事怎么可能挡住重磅航弹的轰炸?好在rì军轰炸机也只能实施区域式轰炸,只要不撞上“大运”被航弹直接扔在防炮洞顶上,或者干脆扔进藏身的那段战壕,躲在防炮洞里的**官兵们还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还有人体烤焦的焦臭味。
老赵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望着相片发起呆来,相片是一张合照,一个挽着发髻穿着碎花布绣袄的花信少妇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对着镜头甜甜地微笑着,望着小女孩童真无邪的笑容,老赵冷漠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赵是个老兵,甚至参加过北伐战争,不过当时他是吴佩孚的兵。
小rì本对炮台湾的轰炸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炮台山的标高少说也被削低了两米,整个炮台湾以及炮台山上下被炮火犁了是一遍又一遍,之前抢修的工事几乎全部报销,只有山体的反斜面由于避开了舰炮,得以保留了部份工事。
感到爆炸声开始变得稀疏,徐十九便从防炮洞里钻出来,尽管浓冽的硝烟呛得他眼睛发涩、嗓子发干,可他还是咬着后牙槽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炮兵赶紧进入炮位,步兵加紧修复工事,小鬼子就要登陆了,要登陆了……”
第61师的残兵们和吴淞保安队的队员们便像出巢觅食的蚂蚁,陆陆续续从反斜面上的防炮洞里钻出来,部份炮兵飞也似地越过山脊冲向山体正面的炮位,绝大多数步兵则纷纷抄起工兵锹,争分夺秒修复被rì军炮火摧毁的步兵工事。
徐十九连滚带爬冲上山顶,举起望远镜往外一看,只见几十艘炮艇、小火轮已经满载着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在洋面上拖出一条条白浊的浪花,向着炮台山左侧的滩涂迅速逼近,就在那片滩涂上,此前偷袭吴淞失手的rì军已经建立了引导阵地。
此时此刻,**若有几门大口径平shè炮,rì军铁定要吃大亏。
既便没有大口径平shè炮,哪怕有几门小口径平shè炮,也足以摧毁rì军的登陆艇。
可惜的是,炮台山阵地只有四门老旧火炮,shè速慢不说,jīng度也差,只能对抢滩登陆的rì军构成很小的威胁。
然而等了好半晌,炮台山正面的四门老旧平shè炮却始终不见响动,徐十九便放下了望远镜,对趴在身边的海豹子说道:“海大队长,你的炮怎么还不见动静?”
海豹子也是满脸困惑,挠着头道:“小弟也正纳闷呢,咋还不打?”
“瞧瞧去!”徐十九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过山脊直奔山体正面的炮位而来。
当徐十九跟海豹子赶到山腰的炮位时,却发现2连长正满头大汗地分解一发炮弹,看到徐十九跟海豹子,2连长赶紧起身迎上前来,哭丧着脸道:“大队长,真是邪了门了,这炮弹它不响,连续十几发都这样!”
“怎么会?”海豹子瞪着牛眼,难以置信地大吼道,“这批炮弹可是孔部长去年从意大利买的进口货,瞬发引信,怎么可能是哑炮?!”
“大队长,真是哑炮,不响!”2连长也急眼了。
徐十九从2连长手中接过炮弹一看,脸当时就黑了,这是意大利货倒是不假,却是五十几年前生产的产品,都过了报废年限了,意大利人倒没做假,生产rì期还标着呢,就是不知道孔大部长是干什么吃的,这种报废的炮弹都敢往回买?
那边海豹子连试数发,结果全都是哑炮,一炮未响。
“nǎinǎi个熊,这帮黑心肠的贪官污吏!”海豹子将手中的炮弹恨恨地扔地上,又跳着脚破口大骂,“老子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这抗rì杀小东瀛,这群贪官污吏却买回来一堆废铁来糊弄咱,什么狗屁领袖,什么狗屁财政部长?”
徐十九拍拍海豹子的肩膀,劝道:“海大队长,想开些吧,咱们抗rì杀小鬼子,不是为了什么狗屁领袖,更不是为了这些只知道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咱们是为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而战,谁让咱们是军人呢?”
“nǎinǎi个熊,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不值。”海豹子恨声道,“就算脱去这身皮,不当这狗屁保安队,咱也一样可以抗rì,一样可以杀鬼子,也一样可以为了老幼妇孺而战!还不用受那狗屁领袖和贪官污吏的鸟气!”
“就是,我们吴淞保安队都半年没支饷了!”2连长也怒了。
“那也得打完这仗不是?你堂堂海大队长,该不会想临阵脱逃吧?”徐十九笑笑,转身就走。
“谁想临阵脱逃了?”海豹子目露凶光,拔出盒子炮对天就是两枪,杀气腾腾地道,“谁敢临阵脱逃,老子就毙了谁,弟兄们,跟老子走,干死狗rì的小东瀛!干完了小东瀛,咱就回长江水道,再不受这帮贪官污吏的鸟气!”
当徐十九、海豹子赶到炮台山左翼阵地时,第一批rì军及装备已经上岸。
尾原重美也已经换回了簇新的少佐军常服,望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士兵跳下登陆艇、涉水上岸,看着一门门的九二步兵炮、一挺挺的九二式重机枪以及一辆辆的战车、装甲汽车上岸,尾原重美的信心也跟着cháo水一起迅速上涨。
不等兵力全部展开,尾原重美就迫不及待地向炮台山发起了试探xìng攻击。
大约三个班的步兵,摆开波浪形的散兵线,端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大盖,猫着腰向着炮台山左翼的**阵地逼了过来,处于散兵两翼的,是两个火力支援小组,每个小组配两门掷弹筒外加一挺歪把子轻机枪。
这差不多是一个rì军小队的标准火力配置,也是rì军进攻的标准流程。
徐十九将盒子炮的机头打开,以枪口斜指前方,再扭头吩咐身畔老兵:“传令下去,老子不开火,谁也不许开火!”
“营座有令,他不开枪谁也不准开枪。”
“营座有令,他不开枪谁也不准开枪。”
“营座有令,他不开枪谁也不准开枪。”
徐十九的命令很快口口传递下去,守在左翼阵地上的百来号**老兵便纷纷松开了压住扳机的右手食指,朱侠临走之前亲口宣布了委任令,临时任命徐十九为61师dú lì营营长,炮台湾所有官兵全都被编进了dú lì营。
老赵先将照片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上衣口袋,然后咔咔推弹上膛,再眯起左眼透过准星锁定了对面的rì军。
第38章 排头兵(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距离**阵地至少还有三百多米时,rì军散兵之间的间距忽然拉大,相邻两个散兵之间间隔至少也有十米,距离两百米时,rì军散兵开始忽左忽右走起之字路,偶尔还会毫无征兆地卧倒,与此同时,两翼rì军的火力支援小组停止前进,就地架设火力。
两千米外,尾原重美少佐手持望远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看到rì军已逼近两百米内,而对面**却始终不见动静,尾原重美的浓眉便忍不住蹙紧了,嘴里也恨恨地咒骂了一句,**如此沉得住气,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距离只剩百余米时,做着各种战术规避动作的rì军突然间全都直起了腰,然后端着刺刀加速冲向对面**阵地,这么近的距离,稍有训练的新兵都能轻松命中目标,所以再做战术规避动作已经没有用了,这时候就一条,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与敌短兵相接,用刺刀和决死的意志摧毁敌人的斗志!
与此同时,两翼的两个rì军火力支援小组也开火了,不过**官兵全都缩在战壕里没有露头,rì军的支援火力基本上是在瞎打。
rì军沉默着冲锋,双方距离迅速逼近。
战壕里,不少**将士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有几个xìng急的已经开始上刺刀,准备跟小rì本白刃战了,可老兵就是老兵,不管心里多急,愣是没有一个擅自开枪的。
徐十九慢条斯理地将盒子炮的枪套驳到枪把上,当rì军散兵堪堪就要冲过五十米线准备投掷手雷时,他终于从战壕里猛然起身,手中盒子炮抵肩就是一枪,正中前方那个rì军少尉的心口要害,那rì军少尉在惯xìng的作用下仆前两步才颓然倒地。
下一刻,百余**将士便纷纷从战壕里直起身来,百余枝中正式、汉阳造、老套筒以及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同时打响,一条条弹道霎时划破硝烟弥漫的战场,形成一片严密的火网将二十来个rì军散兵罩在其中。
但是,对面的rì本兵不愧是来自十七个常设师团的jīng锐,常年累月的艰苦训练造就了他们近乎本能的战术规避反应,几乎是在对面**露头的同时,他们便本能地仆倒在地,**严密的火网只摞倒了六七个,剩下十几个伏地跟**对shè起来。
两千米外,尾原重美一边“哟西”“哟西”连声叫唤着,一边调校望远镜焦距观测**的机枪火力点,一边又对副队长藤本大尉道:“藤本君,对面支那军的火力很薄弱,马上标定火力点坐标,引导炮兵中队摧毁其火力点。”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领命去了。
尾原重美又吩咐传令兵道:“命令,前原小队回撤!”
“哈依!”传令兵猛然低头,又爬到旁边的装甲车上打起旗语来,看到后方旗语,前方接替指挥的rì军曹长便带着剩下的十几个rì兵本交替掩护后撤,只是在后撤的途中,又被**摞倒了七八个,最后只有不到十个活着逃了回去。
下一刻,配属尾原大队的六门七五山炮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朝着**那两门捷克式轻机枪所在的位置打了过来,所幸徐十九的战斗经验也是相当丰富,早在rì军后撤的同时,他就已经命令两挺轻机枪转移了。
一顿火力急袭之后,rì军便露出了凶残的獠牙,以两辆九五式轻型坦克为前导,辅以整整一个步兵中队,向着炮台山左翼的**阵地气势汹汹地碾压了过来,显然,尾原重美自认为已经摸清了**的火力配置,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了。
海豹子凑到徐十九的跟前,咬着后牙槽道:“nǎinǎi个熊,这下麻烦大了。”
徐十九也是神情凝重,相比苏德坦克或者美英坦克,小rì本的九五式轻型坦克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坦克,它的12mm薄铁皮就连20mm机关炮都招架不住,但是用来压制步兵却也是绰绰有余了,**缺乏有效的反制武器,说不得只能用人命往上填了。
咬了咬牙,徐十九扭头大吼:“排头兵,给老子炸掉小rì本的铁王八!”
近百**将士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老赵和另外一个老兵身上,排头兵,是指列队时站在每一排排头的士兵,这个位置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站的,站在这个位置的无一不是军中翘楚,同时,站到这个位置的人也必须随时准备赴死!
老赵冷漠的脸庞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挣扎之sè,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丝挣扎压了下去,然后伸手接过战友递过来的手榴弹,又解下绑腿将十几颗手榴弹捆成一大捆,又将中间那几颗手榴弹的盖子拧开,将几条导火索绞到一起。
那边另一个老兵如法炮制,也制成了集束手榴弹。
来不及告别,老赵和那个老兵就拎着集束手榴弹钻进了阵前洼地。
“全体都有,火力掩护!”徐十九将驳好枪托的盒子炮拨到快机,然后抵着肩从战壕里猛然起身对着前方就是一个长点shè,下一刻,上百颗手榴弹猛然甩出,遂即上百枝各式步枪以及仅有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也对着前方猛烈开火。
借着硝烟的掩护,老赵和另一个老兵猛然跃起,全速突进。
坦克对步兵的压制可谓凶残,但是车内乘员的视野却也非常局促,因此必须要步兵协同保护,否则很容易被敌军步兵抵近爆破,老赵和那老兵选择的突进路线处于rì军坦克的视野死角,却躲不开协同保护的rì军步兵的视野。
看到两个**士兵抱着成捆的手榴弹猛扑过来,正与**疯狂对shè的rì军步兵马上意识到了危险,便纷纷掉转枪口,将火力泼向老赵和那个老兵。
尽管rì军步兵只装备了单发的三八大盖,打一枪要拉一下枪栓,尽管老赵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兵,但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子弹也是从来不分所谓正义与邪恶的,往前突进还不到三十米,另一个老兵便已中弹倒地。
“火力掩护,火力掩护!”徐十九连连怒吼,一边端着盒子炮疯狂点shè,对面shè来的子弹不时嗖嗖尖啸着从他的耳侧飞掠而过,甚至都能感受到弹体上传来的灼热,徐十九却浑然不觉,依然直着腰,向着前方疯狂点shè。
徐十九心里很清楚,只要能够干掉rì军坦克,无论花多大代价都值!
这是因为,若不能把rì军坦克干掉,不仅左翼阵地百来人活不成,整个炮台湾阵地六百多**将士全都只有死路一条!
百余**也嗷嗷叫着开火,rì军坦克上7。7mm口径的机枪子弹一片片地泼过来,直着腰疯狂开火的**将士是一个个地倒在血泊之中,却没有一人退缩,更没有一人逃跑,他们同样清楚,无论填上多少人命,也要吸引住rì军坦克的视线。
“火力掩护,火力掩护!”徐十九嗷嗷叫着,刚换上新弹夹打到一半,结果只听到叮的一声轻响,原本就已经磨损严重的枪机终于承受不住连shè的摧残,向后猛然弹出,一下就在徐十九的额头上磕出了一道血口。
徐十九仰天倒地,陷入了昏迷。
老赵拎着成捆的手榴弹,左窜右跳,前扑后滚,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前进路线变得毫无规律,但是,封锁他前进路线的rì军火力实在是太密集了,除了至少半个中队的步兵,还有至少两挺歪把子轻机枪也加入了封堵。
距离rì军坦克还有大约三十米时,老赵终于中弹了。
至少六七发灼热的机枪子弹shè中了他,将他的胸腹顷刻间打得血肉模糊,老赵打了个转翻倒在地,全身的力量就像退cháo的cháo水,顷刻间离他而去,透过浓冽的硝烟,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老赵眼前忽然幻起自己的家乡。
蓝天如洗,白云悠悠,老赵牵着老牛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梳着丫角辫的女儿蹦蹦跳跳的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身后,小山葱翠,阡陌如梳。
“爹,你不要娘和囡囡了吗?”
“不会,爹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有囡囡。”
“那你为什么要去上海?上海那么远,你又不带囡囡去。”
“因为上海来了群强盗,他们要欺负囡囡,爹得去把强盗打跑。”
“爹,这些强盗这么坏,你快去打他们吧,我和娘会在村头的老桑上系好多好多的红丝带,娘说,等囡囡系满了一百条红丝带,你就打跑强盗回家了。”
囡囡悦耳的童音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却是rì军坦克履带碾动的嘎吱声,透过浓浓的硝烟,老赵看到了rì军坦克轮廓,就在不到两米开外,心里默默地呼唤着囡囡,老赵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力量,然后拉着导火索几个侧滚便滚进了rì军坦克的履带下。
下一霎那,rì军坦克的履带下便猛然腾起一团耀眼的红光,遂即整辆坦克都被爆炸产生的气浪给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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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余姚,赵家岙。
一位花信少妇正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往村头老桑树上系红丝带。
等少妇系好红丝带从梯子上下来,小女孩望着满树的红丝带期盼地问道:“娘,咱们系了多少条红丝带了?爹是不是快回来了?”
忽有轻风拂过,满树的红丝带便在风中轻轻舞动起来。
幂幂中似乎有着某种心灵感应,少妇的泪水一下便夺眶而出,她忽然想起丈夫临出征前留下的“遗言”:如果有一天我战死了,囡囡又想我了,你就把她带到桑树下,当满树的红丝带都在风中飘荡时,就是我看她来了……
第39章 血战炮台山(上)
徐十九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就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熊,刚醒来时他的身体还显得有些僵硬、笨拙,但是活动了几下腿脚之后便立刻变得与平时无异了,老兵都这样,只要他们还能动,你几乎看不出他们已经受伤。
环顾四周,徐十九发现天sè已经黑了,整个战场一片沉寂。
借着对面rì军阵地上散shè过来的灯光,徐十九看到了十几个61师残兵,他们或蹲、或躺、或坐在战壕里,几乎个个身上带着伤,隔着幽暗的夜幕,隐隐可以看到前面两条主战壕以及更前方的散兵坑内也匍匐着不少身影。
看清这一切,徐十九才略略有些放心。
不管怎么说,至少炮台山主阵地还没丢,只要坚持到明天黎明,自己的十九大队绝对可以赶到炮台湾了,再坚持到明天傍晚,钟松的dú lì第20旅动作再慢也应该赶到了吧?只要钟松旅及时赶到,吴淞防线就仍有稳住的可能。
至于眼面前这些残兵能不能坚持到明天黎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徐十九的思绪,回头看,却是海豹子带着两个保安队员匆匆走到了近前,看到徐十九已经苏醒,海豹子舒了一口气,却不无揶揄地道:“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海豹子可真带着弟兄们扯呼了。”
看到海豹子还有心情说笑,徐十九就知道战局还没有彻底崩坏。
徐十九陷入昏迷这段时间,守卫炮台山的**残部都是海豹子在代为指挥,当下海豹子向徐十九简单介绍了一下战局,炮台湾的外围阵地已经全部失守,六百多残部也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好在炮台山主阵地尚在,**仍有负隅顽抗的本钱。
还有就是,对面rì军似乎也打累了,仅有的几辆坦克也都被炸了。
最后海豹子又道:“刚刚rì军向炮台山的西南方向分了兵,估计是打算抄咱后路,我正发愁分身乏术呢,幸好你就醒了,这下咱们正好各负责一个方向,咱吴淞保安队不敢跟zhōng yāng军比,西南边的小东瀛人数少些,那边就交给咱了。”
徐十九正要点头答应时,夜空下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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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响起时,尾原重美正在讲“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典故。
甲午战争后,rì本zhèng fǔ利用满清zhèng fǔ赔付的相当于其全年财政收入六倍还多的海量赔款大办教育,其国民的整体素质有了质的提升,但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终究还是少数,譬如说藤本大尉,他在入伍前就只是名古屋的一个农民。
尾原重美将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典故娓娓道来,藤本大尉和大队部的几个勤务兵听得是如痴如醉,一个劲地在心里感叹汉文化的博大jīng深,以及古汉人的无穷智慧,然后心里又是不无自豪,曾经如此辉煌的一个民族,马上就要被大和民族给征服了。
联想到此前尾原少佐的奇袭计划,藤本大尉忽有所悟,当下说道:“大队长,你以前原中队大张旗鼓往炮台湾西南方向佯动,却又命令樱井小队抄水路从炮台山正面发起奇袭,这不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么?”
“哟西。”藤本大尉将自己与兵家之仙韩信相提并论,让尾原重美心里大为受用,他正要夸奖藤本大尉几句时,炮台山方向却忽然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随即枪声大作,略略一分辩,枪声竟是从炮台山正面传来。
显然,奇袭炮台山的樱井小队出纰漏了。
“八格牙鲁。”尾原重美不禁大怒,骂道,“樱井这个蠢货,我不是告诉过他,要悄悄的上山,打枪的不要,他怎么如此不小心?”
藤本大尉道:“大队长,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樱井这个蠢货都已经暴露行藏了!”尾原重美恶狠狠地抽出军刀,对着前方狠狠一引,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命令,炮兵中队火力急袭,前原中队、村山中队全力突击,吸引两翼支那军,务必配合樱井小队抢占炮台山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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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少尉其实挺冤,开火绝非他所愿,至少第一枪不是他的人打的。
打第一枪的人是从黄浦江对岸泅渡过来的刘根硕,刘根硕的运气也很差,他两点多钟就已经泅渡到了西岸,不过正好赶上rì军大举抢滩登陆,几艘rì军炮艇在运送完了兵员物资之后便开始沿江巡逻,结果就把刘根硕堵在了芦苇荡里。
因为刘根硕藏身的芦苇荡与炮台山还隔着近千米,中间有好几百米的滩涂,一旦脱离芦苇荡的掩护,陷入滩涂行动困难的刘根硕绝对会成为炮艇的活靶子,刘根硕不怕死,可若因此影响到东岸炮兵的shè击jīng度,那就是他的失职。
直到夜幕降临,刘根硕才终于趟过那片滩涂,摸到了炮台山下。
漆黑夜sè之中,刘根硕摸到了炮台山的正面,刘根硕正纳闷怎么没人上前盘查时,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刘根硕踉跄一下站定,再借着清冷的月sè低头看时,却看到脚下竟然横着一具尸体,身上穿的好像是zhōng yāng军军装。
再蹲下来一看,果然就是zhōng yāng军的兄弟,脖子上被人剌了一刀,鲜血浸的满地都是,身子也还是热的,看来被杀没多久,刘根硕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有rì军试图从守备松懈的炮台山正面偷袭?!
刘根硕在zhōng yāng军校读的是炮兵科,可在十八岁入校前他就已经干了两年步兵了,对于各类步兵战术可谓“见多识广”,所以一看到躺在脚下的**尸体,他就想到了两点,首先**对炮台山正面的守备非常松懈,其次rì军想从这个方向偷袭。
没有任何迟疑,刘根硕掏出驳壳枪对天就是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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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响起时,樱井少尉正口衔匕首摸向山腰的**岗哨。
**岗哨正在小解,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懵然不知,樱井少尉甚至只需要一个前扑就能够割断他的脖子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山脚下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前方的**岗哨被枪声惊动,猛然间转过身来,一下便与樱井少尉来了个面对面。
樱井少尉在心底骂了句八格牙鲁,猛然一个纵身前扑。
**岗哨也是个老兵,反应极快,一个闪身躲过,一边连滚带爬冲向不远处的半埋式地堡,一边已经声嘶力竭地大吼了起来:“小rì本偷袭,小rì本偷袭了……”
樱井少尉扑了个空,爬起身又将手中匕首掷出,又让**岗哨给躲过了。
这时候,前方半埋式地堡里的十几个**也被惊动了,伴随着几束手电筒照shè过来,遂即捷克式轻机枪的子弹就像水一样泼了过来,间或还有几颗手榴弹扔过来,将樱井少尉藏身的那处洼地打得泥土四溅、硝烟弥漫。
眼见行藏已经彻底暴露,樱井少尉只得拔出军刀向前一挥,大声下令:“杀改改……”
正在身后不远处隐蔽待命的四十来个rì本兵便纷纷抢上前,架起各式枪械以及掷弹筒与**对shè起来,还有两个rì本兵则抱着炸药包,借着夜sè的掩护猫腰冲向了地堡,说起来真是无比讽刺,相比zhōng yāng军,装备要先进得多的rì军反而更善于抵近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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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炮台山正面枪声大作,徐十九不禁脸sè微变,问海豹子道:“海大队长,你在炮台山正面摆了多少人?”
“炮台山正面?”海豹子同样变了脸sè,跺脚道,“坏了,那里只有一个班!”
不能怪海豹子大意,因为白天的时候rì军已经在炮台山左侧建立了滩头阵地,白天rì军进攻时也是从左侧发起,何况此时已经退cháo,炮台山正面就是大片淤泥滩涂,谁又能想到rì军竟会放弃左侧的平地,却非要趟过炮台山正面的淤泥滩涂来偷袭?
“1连、2连留守,3连上刺刀,跟我走!”徐十九说完转身就走。
如果让rì军抢占炮台山制高点,并在上面构筑起机枪火力点,后果将不堪设想,到那时候,整个炮台湾的**阵地都将处在rì军机枪火力或者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那时,**就等着被山顶上的rì军挨个点名吧,还守个屁守?
正在战壕里休整的61师残兵们沉默着站起身来,沉默着上好刺刀,又沉默着跟在徐十九身后,冲向炮台山顶。
海豹子羞愧得直想找道地缝钻进去,自己怎么就如此大意?
不过这个纰漏是吴淞保安队出的,确切点说是自己出的,绝不能只让61师的弟兄冲上去堵漏,羞愧之下,海豹子也被激起了凶xìng,当下扭头大吼道:“保安队的弟兄跟我走,小东瀛从哪来就把他们赶回哪去!”
第40章 血战炮台山(下)
海豹子在炮台山正面只摆了一个班,是**犯下的第一个错误,而这个班只在山脚下以及山腰上各设了一个明哨却没有设暗哨,这是**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整个班都驻守在半埋式地堡内,则是**犯下的第三个错误。
结果rì军只用了两捆炸药就将十几个**连同半埋式地堡一起炸上了天,不等爆炸产生的烟尘散开,樱井少尉便从藏身的洼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军刀往前狠狠一引,身后四十来个rì本兵便纷纷跟着起身,一个个端着刺刀默不吭声地冲向炮台山顶。
四十来个rì本兵端着刺刀从炮台山正面往上冲,百十来个**则端着刺刀从炮台山背面往上冲,双方几乎同时冲上山顶,然后两下里猛然撞在一起,开始了惨烈的白刃战,漆黑的夜空下,刺刀撞击的格格声以及刺入人体的呲呲声不绝于耳。
徐十九连开两枪shè杀了两个rì本兵,正要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时,背后忽然传来了细微的破空声,徐十九一侧身,一柄锋利的刺刀几乎是贴着他的左肋擦过,再猛然收紧左臂夹住rì军步枪,右手驳壳枪顺势砸向脑后,一下就将身后偷袭的rì本兵砸了个脑浆崩裂。
徐十九再要举枪shè击时,双方早已经彻底搅在一起,夜sè里再无法分辩得清了。
时不时的就会响起几声惨叫,也根本分辩不出这是中国人的惨叫还是rì本人的。
无奈之下徐十九只得扔了驳壳枪,又卸下了那个rì本兵的刺刀,然后反握着刺刀继续寻找猎物,徐十九能从一二八上海抗战中幸存下来,而且是从必死之战中活下来,绝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他的拼刺技术,绝对是超一流的。
撞上徐十九的rì本兵,很少走过两个回合。
连续手刃了两个rì本兵,战局便迅速明朗。
四十来个rì本兵只剩下三个还在负隅顽抗,**却只死了十几个。
有这么一种说法,来自rì军十七个常设师团的三个rì本兵摆出丁字阵,在白刃战中至少可以顶住仈jiǔ个**的围攻,这说的是抗战八年的普遍现象,但在淞沪会战中,中rì两军在白刃战中差距并不大,甚至**还稍占上风。
道理是明摆着的,在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之前,rì军十七个常设师团虽然训练有素,但参加实战有限,最多就是拉到东北去打打mín zhǔ抗联,mín zhǔ抗联能多少战斗力?基本上被rì军架起大炮一轰就垮了,能跟rì军拼到白刃战的可谓凤毛麟角。
而参加淞沪会战的zhōng yāng军德械师就不一样了,这几十个德械师可是从北伐战争、蒋桂战争、中原大战以及对红军的围追堵截中打出来的,基本上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没参加过十次八次白刃战,你都不好意思在德械师里混。
是练出来的强,还是拼出来的厉害,白痴都知道。
不过遗憾的是,等淞沪会战、南京会战打完,这几十个德械师就基本上拼光了,从此以后**便元气大伤,直到抗战结束都没能恢复,所以才有了后来三个rì本兵摆出丁字阵,却能在白刃战中杀败仈jiǔ个**的可悲现象。
海豹子发了狠,咬着后牙槽对围住最后三个rì本兵的**弟兄怒吼道:“nǎinǎi个熊,这三个小东瀛是老子的,老子非一个一个活劈了他们不可!”
说罢,海豹子便拎着柄滴血的大砍刀大步走了上来,刚才的白刃战中,他也劈了至少三个rì本兵。
海豹子刚刚拉开架势,冷不丁三声枪声响起。
正在凝神戒备的三个rì本兵应声倒地,而且都是眉心中弹,海豹子勃然大怒,回头就怒吼起来:“谁?谁他娘的开的枪?”
徐十九迎上前来,冷冷地道:“下面都已经打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跟小rì本决斗?炮台山下的主阵地要是丢了,炮台山也就不用守了!”
徐十九平时都是一副好人脾气,不过这时候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头到脚都透shè着让人心悸的血腥气,仿佛他体内沉睡的嗜血恶魔让刚才的白刃战给唤醒了。
海豹子回头一看,乖乖不得了,rì军果然从南北两个方向发起了猛攻。
徐十九闷哼一声,又冷冷地道:“海大队长,西南方向和正面就交给你了。”
说罢,徐十九便带着61师的百十号残兵下了山,海豹子嘀咕了几句,也带着七八十号保安队员匆匆转向炮台山西南,徐十九的语气虽然很不客气,却是海豹子犯错在先,按照**的军规,徐十九甚至有权将他就地枪毙。
刚走到山腰被炸塌的半埋式地堡前,海豹子心中jǐng兆忽起,一下掏出盒子炮对着地堡废墟喝问道:“谁?出来!”
身后几十个保安队员也纷纷举起步枪对准了废墟。
见废墟里仍然没有什么动静,海豹子又厉声喝道:“别躲了,老子早看见你了,再不出来,老子可就要开枪了!”
“别开枪,自己人。”这回,废墟里终于有了回应。
遂即一道灰头土脸的身影便从地堡废墟里钻了出来,当着海豹子和几十个保安队员的面拍了拍身上灰尘,那人才不无庆幸地说道:“运气还不错,预埋的电话线竟然没被炸断,电话机也没坏,嘿,我们运气不错,小鬼子可就要倒霉了。”
海豹子皱着眉,又道:“nǎinǎi个熊,你是人还是鬼?”
那灰人正了正衣冠,又啪地立正,朗声道:“鄙人国民革命军dú lì炮兵第2旅第2团第1营第1连,上尉连长,刘根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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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刘根硕连长泅渡过江后,叶茹雪的心便始终揪紧着。
从正午十二点直到深夜十点,整整十个小时叶茹雪的美目就没有离开过黄浦江对面的炮台山,尽管此时天sè早已经黑透,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可她还是坚持留在观察哨,时不时的就通过炮队镜看看黄浦江对岸。
叶茹雪有着近乎偏执的迷信,她觉得像刘连长这样的英雄,绝不会无声无息地被rì军打死在黄浦江中,他一定会活着泅过江去,他一定会在江对岸建起一个前沿观测哨,然后引导东岸的炮兵对西岸的rì军实施jīng确炮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叶茹雪的思绪,回头看,却是孙生芝营长走了进来。
看到叶茹雪还没有离开,孙生芝愕然道:“叶小姐,你怎么还没有回法租界?”
叶茹雪轻轻地摇了摇头,以柔弱却坚定的语气说道:“除非有刘连长的消息了,否则我是不会回法租界的。”
孙生芝皱皱眉,又问观测哨兵道:“还没有刘连长的电话?”
“没有。”观测哨兵摇了摇头,又指着已经接好线的电话机,对孙生芝说道,“我已经把电话线接好,可从中午直到现在,电话机一直没有响。”
“铃铃铃……”观测哨兵话音未落,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两个观测哨兵和叶茹雪顿时jīng神大振,孙生芝更是两步抢上前来,抄起话筒就对着那边怒吼道:“刘根硕,是你吗?”
话筒那头响起了刘根硕清朗的声音:“营座,是我。”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样的,不错,是我孙生芝的兵!”
“回营座,我已经把电话机架在了炮台山顶,现在整个rì军的滩头阵地还有他们的出击路线,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呢,哈哈,视野不是一般的好,我这就把shè击诸元报过来,这边快要顶不住了,你那边赶紧炮火支援!”
孙生芝转过头来,吩咐观测哨兵:“快,马上转接各炮排!”
“是!”观测哨兵轰然应喏,赶紧将三个炮排的电话机接到了总机上,刘根硕在江对岸临时建起的前沿观测哨便与各炮排形成了直接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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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根硕并没有说错,守炮台湾的61师残部的确快顶不住了。
守不住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61师残部的弹药已经打完了。
激战之中,最后剩下的那挺马克沁重机枪最先歇火,机枪手老白牛几乎是带着哭腔对着徐十九高喊道:“营座,没子弹了!”
“营座,我也只剩两个弹夹了!”
“营座,我就剩下半个弹夹了!”
“营座,弟兄们都快没子弹了!”
老白牛的一声吼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仿佛一瞬间,各连各排便纷纷弹药告急,其实认真说起来,61师残部能够从中午坚持到现在才弹药告急,已经相当不错了,若是换成新兵蛋子上来,原本那点弹药储备只怕连两个小时都撑不下来。
徐十九冷漠地上好刺刀,然后冷冷地道:“全体都有,上刺刀!”
最后剩下的百十来个老兵尽皆神情惨然,却没有一个稍有犹豫,徐十九一声令下,老兵们便纷纷卸下刺刀,又将刺刀卡到了步枪上,然后端着冷森森的刺刀在战壕里排好队,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徐十九的身上。
只等徐十九下令,最后的决死时刻就要到来了。
直面死亡,老兵们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都已经到了鬼门关了,再想东想西也没有用了,自打披上这身军装,他们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现在,是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但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小rì本来垫背。
中国,炎黄子孙,绝不是好欺侮的!
徐十九就像一尊冰冷的钢铁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战壕里,头顶,rì军的机枪、掷弹筒在空中出拖出一道道的流光,将幽暗的夜幕妆点得七彩缤纷,前方,一队队的rì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沉默着往前冲锋。
恍惚间,都可以听见rì本兵的脚步声了。
就在徐十九准备下令全军突击时,一道并不怎么显眼的流虹忽然从炮台山另一侧呼啸而来,在越过炮台山顶之后便迅速下坠,遂即狠狠地攒入了rì军的冲锋队列之间,遂即轰然爆炸,耀眼的火光之中,两个rì本兵被掀飞空中,惨遭肢解……
第41章 浦东神炮(上)
“咦?!”
看到两个rì本兵被炮弹爆炸产生的气浪撕碎,徐十九不禁一愣。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
遂即又有数发炮弹拖着耀眼的曳光越过炮台山落入了rì军的冲锋队列之中,伴随着连续不断的猛烈爆炸,正埋头向前冲锋的rì军顿时被炸了个晕头转向,其实真正被炮弹炸死的rì本兵很少,但对rì本兵的心理震慑却是巨大的。
**怎么突然间有了火炮,这是什么情况?
正在战壕里等待决死冲锋的61师残兵们也是面面相觑,这炮弹是从炮台山那边飞过来的,难不成是吴淞外海的rì本军舰在打炮?可是这也不对啊,rì本军舰怎么会把炮弹打到自己人的冲锋队列中?还有,rì军舰炮的口径好像不只这么大。
只有徐十九隐约猜出,这多半是浦东的第8集团军在给予炮火支援。
虽然徐十九不太清楚,浦东第8集团军的炮兵为何会打得这么准,连续几发炮弹都跟长了眼睛似的落到了rì军的冲锋队列中,但是有一点徐十九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第8集团军能给予的炮火支援绝对是有限的,而且只能震慑rì军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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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来自炮台山东面的第一发炮弹落下来并且爆炸时,对面的尾原少佐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只看炮弹在夜空中划出的弹道以及爆炸发出的动静,尾原重美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海军舰炮,海军舰炮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炮击炮台湾。
这不是海军的舰炮,那就只能是中**队的火炮!
站在尾原重美身边的藤本大尉也顷刻间变了脸sè,低声说道:“大队长,这是支那人的炮兵,而且至少拥有四门山炮,这相当于一个炮兵中队,根据支那军的惯例,至少需要旅以上步兵单位,才可能在野战中配备炮兵中队。”
藤本大尉的言外之意,就是中**队的援兵已经到了,而且至少一个旅!
“八格牙鲁,支那军的援兵来得好快!”尾原重美虽然还有些怀疑,却也不敢冒险,当下吩咐藤本大尉,“命令,村山中队立即回撤,前原中队就地构筑工事,准备固守,炮兵中队加紧搜寻支那炮兵,实施炮火反制!”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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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台山顶,刘根硕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山下rì军。
看到两个方向的rì军都在不约而同地收缩后撤,刘根硕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狗rì的小鬼子,这时候才想起来逃跑,不觉得有些晚了?”
说罢,刘根硕又扬起一束丝带测了测风速、风向,然后抓起话筒大吼道:“风速两米,风向东南,shè角无误,弹着点向前延伸五十米,十发急速shè,干死狗rì的小rì本!”
数秒后,一排排的卜福斯炮弹便带着耀眼的曳光从浦东呼啸而来,又跟长了眼睛似的追着rì军的脚后跟疾坠而下,遂即就是连续不断的猛烈爆炸,正在仓皇后撤的rì军顿时被炸得七零八落,在炮火面前小rì本的武士道jīng神没有丝毫作用。
透过望远镜,刘根硕看到rì军被炸得七零八落,不时有rì军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撕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神情狰狞地低声嘶吼:“狗rì的小鬼子,让你们到中国的地面来撒野,今儿个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浦东神炮的厉害,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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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台山下的主阵地上,61师的残兵们已经在欢呼雀跃了。
有炮兵跟没炮兵就是不一样,在火炮的威胁下,小rì本的攻势一下就瓦解了。
没有当过兵、没有挨过敌人炮击的人是很难体会61师残兵此时此刻的心情的,这跟后世受够了他国海jǐng欺负,终于有一天在大海上遇见天朝海监的中国渔民大体差不多,概而言之一句话,亲人呐,可算把你等来了!
“狗rì的小东瀛,让你们猖狂,哈哈。”
“打得好,炮兵的弟兄好样的,揍死狗rì的!”
“打打打,把这些狗rì的小鬼子全他娘的炸死!”
“小rì本,我cāo你十八辈祖宗,滚回东瀛岛吧!”
残兵们欢声雷动,只有徐十九始终保持着冷静,看到第8集团军的炮火开始向着rì军的纵深阵地延伸,便从战壕里猛然站起身来,厉声大吼道:“快,抓紧时间搜集rì军弹药,不管是三八大盖,还是甜瓜手雷,全部都要,快!”
**一般不搜集rì军武器,因为双方枪械的口径不同。
不过形势比人强,61师残部的弹药已经耗尽,如果不搜集rì军遗留在战场上的武器弹药,只怕连一刻钟都支撑不下去,徐十九一声令下,最后剩下的百十来号残兵如梦方醒,纷纷从战壕里跃起身来,四处搜集rì军所遗留的武器弹药。
“快,动作快点!”徐十九不断地催促着61师的残兵们,因为他知道,第8集团军的炮火支援绝对不会太久,对面的rì军指挥官也会很快反应过来,留给他们搜集rì军弹药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必须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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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的担心绝然是对的。
当炮兵观测员跑来报告说,中**队的炮兵远在黄浦江东岸时,尾原重美就知道自己多虑了,中**队的援兵还没来,只是有一小股中国炮兵在给予友军炮火支援而已,认清了这一点,尾原重美不禁松了口气。
只要中国的援军还没赶到,战局就仍在rì军的掌控之中。
不过尾原重美还是有些吃惊,因为中国炮兵打得太准了!
无论是方才追击村山中队的十发急速shè,还是现在对rì军滩头阵地的延伸炮击,中国人的炮兵准得简直让人震惊,在尾原藏美看来,既便是帝国最优秀的那几个重炮旅团,只怕也无法表现得比对岸的中国炮兵更出sè。
又是一排炮弹落在了滩头阵地上,还险些引爆弹药库!
望着大队本部的勤务兵们乱哄哄地将露天堆放的弹药搬进地下掩体,副队长藤本大尉不禁嘀嘀咕咕地说道:“大队长,这里不安全,你还是赶紧进入地下掩体吧?支那人的炮兵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打得太准了!”
眼睛?中国炮兵长了眼睛?!尾原重美忽然心头微动。
遂即尾原重美便微微转身,yīn冷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炮台山上。
尾原重美在陆士读的是步兵科,在陆大读的也是指挥系,可是作为一个大队主官,他对炮兵必然有着足够的认知,平shè炮的直瞄shè击先抛开不论,远距离曲shè炮要想打得准,跟前沿观测哨提供的jīng确shè击诸元是分不开的。
譬如说rì本海军的舰炮齐shè,如果没有观测热气球的升空引导,基本上只能瞎打。
如果说中国炮兵长了眼睛,那么这双眼睛就是它的前沿观测哨,而且这个前沿观测哨一定就在炮台山上,因为只有站在炮台山上,才能将rì军的滩头阵地,以及刚才村山中队的攻击线路一览无遗,没错,一定就是这样的。
在黑暗之中,要想定位浦东的中国炮兵并予以摧毁,难度太大,可如果只是找出炮台山上的前沿观测哨,却并非难事。
“命令。”尾原重美扬起右手,冷然道,“炮兵发shè照明弹!”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又扭头大吼,“炮兵中队,发shè照明弹!”
伴随着两声刺耳的尖啸,两发照明弹急速升空又冉冉下坠,镁粉和铝粉混合燃烧发出的强光霎时将整个炮台湾照得亮如白昼,尾原重美举起望远镜往炮台山上看去,很快便发现了几处可疑目标,中国炮兵的前沿观测哨必然就在其中。
“哟西,哟西。”尾原重美连连狞笑着,又放下望远镜吩咐藤本大尉道,“命令,炮兵中队立即对炮台山实施火力急袭,再请求海军支援。”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匆匆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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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ì军照明弹刚一升空,刘根硕就知道他的观测哨已经被rì军发现了,接踵而至的rì军火力急袭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不过刘根硕却是不惊反喜,更没有立即转移,因为rì军在试图摧毁他的观测哨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炮兵阵地给暴露了。
这就好比两个剑客在过招,其中一个正面临被对手刺瞎眼睛的危险,却又意外地捕捉到了一击绝杀的机会,是为了保住眼睛而选择放弃?还是为了一剑封喉而牺牲眼睛?刘根硕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无论如何也要干掉对面的rì军炮兵!
因为刘根硕很清楚,rì本海军的舰炮虽然口径超大、杀伤力超强,可由于弹道的缘故根本无法打到炮台山背面,反而不如对面rì军步兵炮的威胁大,如果能将对面rì军的步兵炮干掉,无疑可以极大缓解炮台湾守军的压力。
一发又一发的rì军炮弹将整个炮台山顶打得烟尘四溅,来自吴淞外海的rì军舰炮的火力齐shè更是将整个炮台山正面打得天崩地裂,刘根硕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剧烈地颤动,炮台山上俨然一派末世景象。
刘根硕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伸出右手大拇指竖在面前,先闭上左眼,再闭右眼,默默地估算rì军炮兵阵地的距离,对于缺乏观瞄设备的**炮兵们来说,测量距离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夜间测距尤其困难,好在有rì军的照明弹帮忙。
对于有经验的老兵而言,一公里以内的目标观测,误差很少超过五十米,像刘根硕这样的顶尖炮兵,更是可以将误差控制在二十米内。
第42章 浦东神炮(下)
浦东,设在东炮台旧址上的前沿观测哨也被rì军照明弹给惊动了。
照明弹升空后,接踵而至的便是rì本海军大口径舰炮的百炮齐shè!
刚趴在条石上打了个盹的密勒氏评论报记者叶茹雪也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起身迷迷糊糊地问孙生芝道:“孙营长,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孙生芝从炮队镜后面抬起头,很干脆地摇头。
叶茹雪揉揉靠得有些酸涩的肩膀,问道:“要不要给刘连长打个电话?”
“不行!”虽然美人当前,孙生芝却是断然拒绝,指挥所不能给前沿观测哨打电话,这是炮兵用鲜血换回来的教训,几天前设在耶稣大教堂顶上的观测哨就是因为夜间突兀的电话铃声暴露了位置,给果被rì军特工给端掉了。
孙生芝心里其实比谁都急,他比谁都清楚,刘根硕设在炮台山顶上的前沿观测哨多半是让rì军给发现了,而rì军的这通炮击也多半是冲着他去的,他迫切地想和刘根硕对话,命令刘根硕马上转移,可又不敢贸然往对岸打电话。
万一刘根硕已经准备转移,这时候如果一个电话过去,刘根硕再兜转回来接电话,这片刻的耽搁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不敢打电话,孙生芝就只能在煎敖中等待。
好在孙生芝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电话铃声很快响起。
以最快的速度抄起电话,孙生芝正yù命令刘根硕转移时,电话那头的刘根硕却以更快的速度连珠炮似的大吼了起来:“各炮排,各炮排,风速四米,风向东南偏东,shè角左调四刻度,弹着点向前延伸八百米,一发试shè!”
孙生芝吐到嘴边的话便被硬生生憋回了肚里。
片刻后,炮1连仅有的四门卜福斯山炮便调好了shè击诸元,遂即一发炮弹便拖着耀眼的曳光腾空而起,又越过宽阔的黄浦江飞向炮台湾。
“打偏了,shè角右调半刻度,弹着点再延伸五十米,二发试shè!”十数秒后,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刘根硕的再次大吼,又片刻后,重新调过shè击诸元的**炮兵二发试shè,又是一发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夜空飞向对岸。
“打中了,shè击诸元锁定,十发急速shè!十发急速shè!“
直到这时候,孙生芝才终于把话插进来,对着话筒吼:“刘根硕,你搞什么名堂?马上转移,马上给老子转移……”
“营座,我发现了小rì本的炮兵阵地!小rì本的炮兵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听着话筒里传导过来的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孙生芝却连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还留在炮台山上是个什么概念,刘根硕这愣小子,他这是在跟小rì本玩命,他是在拿自己的xìng命换小rì本的炮兵啊!
当下孙生芝再次对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大吼:“我命令你马上转移,马上转移,刘根硕你给老子听好了,活着回来,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回来……”
遂即话筒的那头就是轰的一声,刘根硕的笑声便嘎然而止。
“刘根硕?刘根硕!刘根硕?!”孙生芝连续大喊了几声,那头却再无回应。
孙生芝仍不死心,继续对着话筒大喊着,仿佛在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会再次突然响起,一边的叶茹雪却已经潸然泪下,几天的战地采访,已经让她深深地领略到战争的残酷无情,多少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
东炮台观测哨里的两个观测哨兵也默默地站起身,又默默脱下钢盔举于胸前,并排向着黄浦江西岸深深鞠躬:连长你一路走好,我们会接替你继续充当浦东炮兵的眼睛,浦东神炮的炮火,仍然会跟长了眼睛似的落在rì本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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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的爆炸将尾原重美的双眸映得赤红,似有两团火在里面燃烧。
遥望着炮兵阵地上腾起的巨大的蘑菇云,尾原重美几乎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本想一举摧毁炮台山上的**炮兵前沿观测哨,不想却暴露了己方炮兵的方位,让**的前沿观测哨引导炮火对己方炮兵来了次火力急袭,**炮兵的这次急袭仍然很准,尾原大队直属炮兵中队的六门七五山炮只怕是很难幸免了。
“八格牙鲁,八格牙鲁。”尾原重美瞪着血红的双眸,连声嘶吼。
旁边的藤本大尉和大队本部的十几个勤务兵、传令兵也是目瞪口呆,他们都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中国炮兵敢跟皇军炮兵进行炮战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皇军炮兵居然还输给了中国炮兵,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深深地吸了口咸腥cháo湿又满是血腥味的空气,尾原重美终于压下了胸中的滔天怒火,炮兵中队被中国炮兵所摧毁,这个已经无法挽回了,由于地形的缘故,海军舰炮能提供的支援也是有限,而松井大将给他的时限是天亮前必须控制炮台湾。
看表,时针堪堪指向21rì凌晨,距离天亮还有大约五个小时。
尾原大队先是失去了战车分队,接着又失去了炮兵中队,海军舰炮又帮不上忙,以中**队在昨天白天以及前半夜所展现出来的顽强,尾原大队要想在天亮前夺取炮台湾,难度不是一般的高,想到这里尾原重美心里一阵发紧。
现如今,尾原大队唯一能够凭仗的就是武士道jīng神了!
一句话,哪怕拼光整个特战大队,也定要夺取炮台湾,为第3师团乃至上海派谴军的大举登陆扫清障碍,当下尾原重美扭头吩咐副队长藤本大尉:“藤本君,命令前原中队撤回基地,再让前原君、村山君、野口君还有武田君到我本部来!”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匆匆跑过去打电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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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豹子跟老等从炮台山上抬下来一个血人,61师的残兵们这才知道刚才引导浦东炮兵摧毁rì军炮兵阵地的就是这个“血人”!
吴淞保安队算是残了,两百来人就活了两个。
立刻便有两个残兵越众而出,帮着一起抬担架。
滴血的担架从战壕里抬过去,百十来号残兵便纷纷起身,一个个脱下头上的军帽或者钢盔向担架上的血人鞠首默哀,这是军中最崇高的敬礼,同时,也是对战死者的最后告别,显然,残兵们认为担架上的血人已经为国捐躯了。
“等等!”担架经过徐十九面前时,却让徐十九给拦下了。
借助对面rì军阵地上散shè过来的灯火,徐十九仿佛看到担架上的那个血人动了一下,而他的耳畔也隐隐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
担架上的这个炮兵竟然还没死,他在说什么?
徐十九抢前两步冲到担架之前,又以耳朵紧紧贴住血人的嘴,这回他终于听清楚了,这个垂死的炮兵嘴里反复念叼一个词,旗语!旗语!与此同时,炮兵的手指还微微动了动,已经无法伸直的右手食指隐隐指向自己的胸口。
顺着炮兵手指的方向,徐十九从他的胸口摸出了两面彩旗。
徐十九很容易就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提醒自己,派人到炮台山上打旗语,引导浦东炮兵继续炮击rì军!
徐十九眼中的泪水刷的就下来了,中国炮兵,这就是中国炮兵,直到战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们脑子里想的仍然是如何杀敌!
炮兵兄弟,你不弃我,我必不弃你!
徐十九眼含热泪,对海豹子说道:“海大队长,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送回吴淞镇,请吴淞镇上的军医无论如何也要救活这个炮兵弟兄!”
海豹子扭头望向徐十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为一个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家劫舍多年的悍匪,海豹子自谓也是个不怕死的人,可是今天,他却连续被zhōng yāng军的弟兄给震到了,昨天炸rì军坦克的那两个排头兵就不说了,死的那叫一个壮烈,多年不流泪的他都落泪了。
躺在担架上的这个zhōng yāng军炮兵也是个好样的,为了摧毁小rì本的炮兵,他就肯把自己的xìng命搭进去!
可那毕竟是兵,真正让海豹子“吃惊”的还是徐十九这个“官”!
海豹子很清楚炮台山战局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也许rì军的下一次突击就能够突破**的防线,而援军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赶到,这个时候,徐十九命令他护送担架去吴淞镇,这是在把生的机会让给他,却把死亡留给了自己!
“徐大队长,我……”海豹子张了张嘴,语不成声。
徐十九笑了笑,又道:“还有,再帮我们给广东的父老乡亲捎句话。”
海豹子茫然不知所措,徐十九却已经洒然转身,走向了列队站立的61师残兵。
拍拍这个残兵的肩膀,又帮那个残兵正正衣襟,直到走出十几步,徐十九才忽然顿步回头,向着海豹子灿然一笑,说道:“海大队长,请一定转告广东的父老乡亲,我们十九路军不是叛军,我们……也是中国人民的子弟兵!”
十九路军?十九路军?!残兵们的眼神霎时亮了起来。
十九路军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原本有些消沉的残兵们霎时变得jīng神抖擞,曾几何时,他们曾以这四字为荣,可是后来,这四个字却成了某种禁忌,每一个人都把它埋藏在心底,却绝口不敢跟人提起。
可是今天,现在,当徐十九再次说出这四个字时,残兵们才猛然间发现,他们从来就不曾忘记,自己曾是十九路军的兵。
第43章 最后一卒(上)
尾原重美将手下的四个中队长召到大队部开了个短会,结果发现四个步兵中队的减员情况都很严重,伤亡最小的是野口中队,但也只有百来人了,伤亡最大的武田中队更是只有不到六十人了,整个特战大队全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五百人了。
考虑到海军能够提供的支援相当有限,又没了战车和炮兵,尾原重美从武田、前原、村山各中队以及大队本部抽调了八十名jīng锐补充给野口中队,又命令野口中队留在大队本部养jīng蓄锐,却让其余三个半残的步兵中队轮番进攻炮台山。
尾原重美的意图很明确,就是通过武田、前原、村山这三个半残的步兵中队尽可能地消耗炮台山守军的弹药及锐气,等到最后时刻,差不多就是在天亮之前,再出动养jīng蓄锐已久的野口中队给予炮台山守军致命一击。
尾原重美yīn冷的目光从手下三个中队长脸上逐一扫过,沉声说道:“前原桑、村山桑还有武田桑,一切拜托了。”
“哈依!”三个小鬼子猛然低头,匆匆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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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正在闭目养神。
对于危险,徐十九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他已经从满是血腥味和硝烟味的空气里嗅出了死亡的味道,小rì本也是不死不休的死xìng子,在接连吃亏之后,必然就是更加疯狂的反扑,再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无比残酷。
好现象就是,阵地上的气氛要比刚才活跃多了。
在徐十九当众说出十九路军这四个字之后,61师的百十来号残兵一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开始有说有笑起来,自从闽变之后,叛军这两个字就一直压在他们的心头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不过现在,却终于可以放下了。
十九路军不是叛军,他们也是中国人民的子弟兵!
“叭!”前方夜空下突然响起突兀的枪声,前方的jǐng戒哨开枪示jǐng了,这也意味着rì军的进攻已经再次开始了。
小rì本的高级将领或者缺乏战略眼光,可他们的中下级军官却拥有极高的战术造诣,rì军在野战中也极善于学习总结,譬如这次,小rì本就学乖了,是趁着夜sè悄悄摸上来的,不过可惜的是,还是没能躲过**的jǐng戒哨。
jǐng戒哨是个老兵,一枪就摞倒了最前面的rì本军曹,可惜的是,他手里只有一杆三八大盖,当他拉动枪栓试图推弹上膛时,十几枚灼热的子弹几乎同时shè入他的身体,老兵瘦削的身躯剧然一震,然后往后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直到咽气,老兵的眼睛都始终圆睁着,仿佛正对着漆黑的夜空在想,为什么不给我一杆自动步枪?为什么不给我一挺机枪?如果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老子一个人至少可以摞倒一个班的rì本兵,不,老子可以摞倒鬼子一个步兵小队。
**jǐng戒哨的枪声击碎了rì军的偷袭美梦,武田中尉骂了声八格牙鲁,当下拔出军刀往前狠狠一引,身后六七十个正匍匐前进的rì本兵便纷纷跳起身来,展开波浪形的散兵线,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炮台山碾压了过来。
rì军离得还远,**并没有贸然开枪,因为黑夜里根本看不远,贸然开枪只能浪费宝贵的子弹。
徐十九也想过通过旗语引导浦东炮兵,可惜他分身乏术,而幸存的百余残兵中,又只有他一个人懂旗语。
直到rì军进入五十米内,**才扔出了一排手榴弹,然后借着手榴弹爆炸产生的火光瞄准shè击,不过五十米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喘口气的功夫,rì军就已经冲进阵地,接着便是惨烈的白刃战,一方默不作声,一方则嗷嗷地叫。
夜空之下,中rì两军使出浑身解数殊死相博,步枪撞击声,刺刀入肉声,还有枪托砸碎骨骼的喀嚓声,各种声响不绝于耳。
白刃战很惨烈,很残酷,持续时间却也很短。
还不到十分钟,包括武田中尉在内,突入**阵地的四五十个rì本兵就全部报销,虽然已经筋疲力竭,虽然是弹尽援绝,可61师的残兵还是展现出了当年十九路军的风采,让rì本人在最引以为傲的白刃战上栽了个大筋斗。
炮台湾的夜空下,依稀还回荡着十九路军总指挥蒋光鼐豪气干云的大吼:拼刺刀,我们十九路军从来就不怕任何人!rì本人?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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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对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尾原重美却固执地举着望远镜在看着。
等对面的**阵地再次变得沉寂,却始终不见武田中尉发出得手的信号,尾原重美就知道武田中队已经完了。
武田中队明明已经冲入**阵地,却仍没能得手?
对面的中**队竟然在白刃战中杀败了武田中队?
摸了摸下巴上的刀疤,尾原重美的背脊上忽然冒起一股寒意,他的脑海里一下就跳出了另外一支中**队,五年前也是在这里,曾经有一支中**队在白刃战中杀败了皇军,这支中**队的番号叫做十九路军。
尾原重美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在他脸上留下刀疤的十九路军老兵,还有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十九路军上尉,这是留在他心底最惨疼、最不愿触及的回忆,尾原重美忽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对面的**,也许就是当年的十九路军!
藤本大尉不知道尾原少佐的心思,提建议道:“大队长,武田中队只怕已经完了,不过支那军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了,我看也没必要再出动村山或者前原中队去浪费时间了,不如马上投入野口中队,对支那军发起最后突击吧。”
“不。”尾原重美霍然举手,又缓缓摇头道,“对面支那军的顽强超乎想象,皇军不能大意,绝对不能大意,命令村山中队,以小队为单位逐次出击,再转告村山桑,要尽量避免与支那军进行白刃战,尽可能地用机枪火力消灭他们。”
“这……”藤本大尉闻言茫然,尽量避免白刃战?
要知道rì本人素来就崇尚武道,武士道的jīng髓就是与敌白刃战,以决死之意志从jīng神上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可现在尾原少佐却命令村山中队避免白刃战,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对面的中**队比皇军更擅白刃战?
藤本大尉只是名古屋的一个农民,甚至连陆士都没上过,自然无法知道尾原重美的重重顾虑,尾原重美却非常清醒,他知道尾原大队的任务不仅仅只是夺取炮台湾,还要在炮台湾坚守到23rì凌晨,直到第3师团主力从这里抢滩登陆。
所以,尾原大队绝不能将建制还算完整的野口中队消耗在夺取炮台山的战斗中,这点宝贵的兵力必须保留下来,用来抵挡中**队的疯狂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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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师残兵虽然杀败了野田中队,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包括十六个重伤员在内,总共还剩下四十八个能喘气的,更为严重的是,之前从rì军尸体上搜集的那点可怜的弹药也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真是弹尽、援绝、人无了!
凭借区区四十八个士兵,要想守住炮台山脚正宽超过三百米的防线,明显已不可能,徐十九只好放弃了第一道防线,将仅有的兵力收缩到了山腰的第二道防线,摸出怀表看看,时针才刚刚指向凌晨两点,至少还要三个小时才会天亮。
吴淞外海的rì本海军开始了又一轮的大规模炮击,小rì本似乎被刚才白刃战中的失利给深深地刺疼了,这回的炮击来得格外的猛烈,甚至还有十几艘炮艇绕到了炮台湾的两侧,试图威胁炮台山的反斜面,不过收效甚微。
地动山摇中,徐十九的思绪却飞回了上海,一道靓丽的倩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佳兮,我的爱人,永别了……
第44章 最后一卒(下)
徐十九思念着俞佳兮时,俞佳兮正跟着十九大队往吴淞镇急行军。
杨若飞的61师被rì军打垮是在昨天上午,最先知道消息的是第9集团军司令张治中等党国高级将领,然后是南京统帅部,不过这些大人物是不会关注徐十九这样的小人物的死活的,他们不会去催钟松旅,更不会想到去通知尚未开拔的十九大队。
朱侠也是在从炮台湾回来之后才想起来通知十九大队提前开拔。
所以,当十九大队知道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那时候61师残部已经在炮台湾跟尾原大队打成一锅粥了。
刀疤、独只手还有独眼龙当时就跳了起来,马上集合队伍准备开拔。
十九大队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俞佳兮,刀疤他们也没打算要瞒,独眼龙甚至还主动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俞佳兮,听说徐十九有危险,俞佳兮哪里还坐得住,带着舒同文背起药箱就加入了十九大队的队列,向吴淞镇紧急开进。
不过整个大上海到处都在打仗,从火车北站到吴淞镇的路并不好走。
由于杨树浦和虹口两区迟迟打不下来,十九大队就只能先往西走,然后再从南翔绕过被rì军舰炮封锁的闸北,再从江湾进入新市,不过当时大白天的,天上时不时就有rì军的轰炸机赶来轰炸,队伍是走走停停,速度极慢。
等到十九大队赶到张华滨火车站时,都已经是次rì凌晨四点多了,张华滨火车站是沪宁铁路的终点站,再往前不远便是蕰藻滨大桥,昨天上午徐十九就是在蕰藻滨大桥上识破了rì军的伪装,致使尾原大队的奇袭行动功亏一箧。
走到张华滨火车站,百十来个老兵还好,可新补充的那两百个新兵却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刀疤无奈,正打算停下来休整片刻时,迎面忽然来了一群zhōng yāng军,其中两个还抬着具担架,上面还躺了个浑身血肉模糊的重伤员。
不等十九大队的人上前盘问,zhōng yāng军当中那个身穿保安队制服的军官便抢上前来,连连喝问起来:“有没有医生?你们中间有没有医生?”
“有,我就是医生,我就是。”俞佳兮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太好了,可算找着了,可算找着医生了。”那汉子说着便流下了热泪,又赶紧让人把担架抬到了俞佳兮面前,以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医生,求你了,请你一定要救活他,我答应过徐大队长,无论如何也要救活他。”
“徐大队长?”俞佳兮芳心一颤,问道,“你说的可是徐十九?”
“你怎么知道?”那汉子自然就是海豹子,他跟老等抬着那个垂死的炮兵趁夜回了吴淞镇,结果发现镇上的西医、中医已经在白天跑了个干净,眼看着炮兵就要断气,只得一路抬着往市区走一路寻找医生,结果碰上了俞佳兮。
当下海豹子道:“怎么,你认识徐大队长?”
俞佳兮强忍着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心里在大声呐喊,我们何止是认识,我们是恋人啊,可嘴上却只是淡淡地说道:“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抢救伤员,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就绝不轻言放弃。”
说罢,俞佳兮便让舒同文打开药箱,准备手术,作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原本就是她的职责,何况这伤员还是徐十九特别叮嘱要抢救的人,不过俞佳兮同样清楚,她每在这里多耽搁一秒钟,见徐十九最后一面的机会就会小上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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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徐十九并不知道他的爱人正在十几里外抢救伤员,事实上他也顾不上了,因为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在rì军的轮番进攻下,山腰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失守,徐十九带着最后剩下的三个残兵撤退到了靠近山顶的最后一道防线,趁着rì军进攻的间隙,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四个人总共还剩下五发子弹,两颗手榴弹以及一颗甜瓜手雷。
徐十九将全部五发子弹都压进了自己的步枪,然后把手榴弹和手雷分给了三个残兵,正好每人一颗,在分发手榴弹和手雷的时候,徐十九往每个残兵的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残兵们则报以微笑,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豪言壮语,但残兵们的确已经准备好了。
也许,在经历了太多的杀戮和生离死别之后,死亡对于这些残兵而言,已经不那么可怕了,绽放在他们脸上的那丝淡淡的笑意,还有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平静,甚至还能给人以一种错觉,他们仿佛在期待死亡的到来。
rì军的进攻又开始了,这次rì本海军没有进行炮火准备。
rì本海军的大口径炮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了这座小小的炮台山他们已经浪费太多的炮弹,不可能再给尾原大队更多的炮火支援了。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透过薄薄的晨曦可以隐约看到,大约半个小队的rì本兵端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大盖,正猫着腰往山上摸,区区十几个rì本兵,却拉出了近百米的散兵线,从炮台山的北麓一直拉到南麓。
徐十九拉动枪栓将第一发子弹推上膛,然后扣下了扳机。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过,一名rì军曹长应声翻倒,又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徐十九的这一枪直接就shè穿了他的心脏,剩下十几个rì本兵立刻卧倒,架起步枪、机枪还有掷弹筒对着山顶疯狂shè击,整个炮台山顶顿时被打得烟尘四溅。
不过处于仰攻一方的rì军在shè界上有着天然的劣势,徐十九的枪法更非一般的rì本兵所能比拟,转眼之间徐十九又摞倒了四个rì本兵,不过遗憾的是,最后剩下的五发子弹也全部打光了,拉开枪栓,望着空空如也的枪膛,徐十九叹了口气。
山上枪声一断,rì本兵马上就发现了,卧地shè击的十几个rì本兵再次站起身来,先是端着刺刀躲躲闪闪地往山上冲,发现山上始终不见枪响,rì本兵的胆子便逐渐大起来,一个个开始直起腰大大咧咧地往山上冲。
然而小rì本刚冲到山腰,山顶上便扔下来几颗手榴弹和手雷,猛烈的爆炸过后,又有三四个rì本兵被炸死当场,剩下的七八个rì本兵赶紧又趴到了地上,紧接着又是等待,足足好半晌后,rì本兵才再次爬起来往山顶上冲。
这次,rì本兵终于顺利地冲上了山顶。
接着,山顶上再次爆发残酷的白刃战,三个残兵以命博命,都在临死前拉了个垫背的rì本兵,剩下的几个rì本兵则被徐十九给挑死当场,不过徐十九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激战一夜之后无论体力还是jīng力都已经严重透支,他也负伤挂彩了。
此时天sè已经大亮,尾原重美透过望远镜将山顶上的白刃战看了个清清楚楚。
看到血战之后山顶上已经只剩一人,尽管最后活下来的这个人是个**,尾原重美嘴里却还是连连哟西,放下望远镜,尾原重美吩咐藤本大尉道:“藤本桑,命令野口中队立即出击,夺取炮台山,占领炮台湾!”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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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目睹刚才那场白刃战的并不只有尾原重美。
东炮台观测哨里,孙生芝营长也通过炮队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当他看到对面炮台山上的那个保安队军官挣扎着从地上重新站起来,并且将脊梁骨挺得笔直时,孙生芝营长再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好样的,吴淞保安队的弟兄都是好样的!
“叶小姐,你快来看看吧。”任由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孙生芝营长转过头来,对着密勒氏评论报记者叶茹雪说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英雄吗?对面炮台山上就站着一位英雄,而且是真正的英雄,跟他比,我们根本就不算什么。”
叶茹雪吃惊地望着潸然泪下的孙生芝营长,然后把美目凑到了炮队镜后面。
透过炮队镜的视野,叶茹雪很容易就发现了孙生芝营长所说的那个英雄,他就站在光秃秃的炮台山山顶上,当她看清楚这人身上竟然穿着保安队的制服时,芳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再定睛细看,没错,是他,就是他!
“营座,旗语,他在向我们打旗语!”一个观测兵忽然大叫起来。
孙生芝营长赶紧举起望远镜,又以最快的速度调好焦距,对面山顶上的那个保安队军官手里果然已经多了两面信号小旗,他不断地打出来各种手势,将一组组的字母传输给东炮台观测哨里的观测哨兵。
叶茹雪不懂旗语,却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几乎是抽泣着问孙生芝营长:“孙营长,他在说些什么?”
“他在说……”孙生芝营长举着望远镜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他几乎是以哽咽的语气说道,“他在说,十九路军不是叛军,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十九路军已经战斗到了最后一卒,他们,也应该是民族的英雄……他们是老十九路军!”
“十九路军?”叶茹雪喃喃低语,“难怪他要改名叫徐十九。”
“他还说……”对面那人的旗语仍在继续,孙生芝营长也接着解说道,“待会等rì军上到山顶上之后,让我们对着山顶开炮,他要跟rì军同归于尽!”
叶茹雪的俏脸霎时变得一片煞白,他要跟rì军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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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打出最后一组字母,这才扔掉信号旗重新抄起上好刺刀的步枪,然后转身向前走了两步,炮台山西麓,黑压压的rì本兵已经端着刺刀顺着山梁碾压了上来,看那声势,少说也有一个加强中队两百多号人。
由于山脊的阻挡,rì军并没看到徐十九打出的旗语。
望着正从四面八方向他围过来的rì本兵,徐十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挺好,有这么多的小鬼子陪老子一道上路,黄泉路上倒也不会太过寂寞无趣了。
再转过头,徐十九遥望着上海的城市轮廓,在心里默默念道,上海,别了,佳兮,我的爱人,永别了,还有十九大队的弟兄们,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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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炮台观测哨。
孙生芝营长抄起电话筒,几乎是咬着后牙槽怒吼:“各炮排,目标炮台山,按标定诸元十发急速shè,不,给我把所有的炮弹全打光,统统打光,炸死这些狗rì的小rì本,给我炸死他们,炸死他们,炸死他们,炸死他们……”
孙生芝营长的怒吼几乎将话筒生生震碎。
片刻之后,一排排的炮弹便拖带着刺耳的尖啸飞向了江对岸的炮台山,刚刚冲上炮台山顶的rì本兵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者的喜悦,便被连续不断的猛烈爆炸给彻底湮灭了……望着被硝烟彻底笼罩的炮台山,叶茹雪泪如雨下。
第45章 最后一个十九路军(上)
叶茹雪几乎是含着热泪写完通讯稿的。
两篇通讯稿,一篇《浦东神炮是怎样炼成的》,主要讲述浦东第8集团军所属炮2旅的炮兵观测员用生命引导炮兵shè击的事迹,主人公就是炮兵1连连长刘根硕,一篇《最后一个十九路军》,主要讲述炮台山之战,主人公就是徐十九。
写完通讯稿,正好有美**舰经过吴淞口,叶茹雪便直接搭乘美**舰回了法租界,密勒氏评论报总编鲍威尔对这两篇战地通讯大为赞赏,为将这两篇战地通讯尽快公诸于众,他还特意让报社加印了战地号外,并于当天下午发行。
这两篇战地通讯立刻引发了整个上海滩的轰动。
密勒氏评论报虽然是英文刊物,可上海是当时中国最大通商口岸,国际化程度很高,拥有大量jīng通外文的jīng英,全上海还有不少教会学校,这些jīng英、教会学校基本上都订阅了密勒氏评论报,他们又转译给身边的亲人,朋友,反响迅速扩大。
叶茹雪在《最后一个十九路军》篇尾所说的那句话立刻就风糜了整个上海滩:他是最后一个十九路军,但我们绝不能让他成为最后一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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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最后一个十九路军,但我们绝不能让他成为最后一个英雄!”
大世界前的台阶上,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学生正挥舞双臂在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同学们,快不要再犹豫了,赶紧穿上军装、拿起钢枪,去跟rì寇战斗吧,一个十九路军战死了,就会有千千万万个十九路军站出来,中国人,是杀不绝的!”
“小rì本想要灭亡我泱泱中华,那是白rì做梦,是痴心妄想!”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同学们,让我们为中华之生存而战吧!”
年轻人的血总是热的,他们也许很冲动,也许很莽撞,甚至很容易为外界所误导,但他们永远都是国家的未来,永远都是民族的希望,正因为有了他们的热血,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冲动,社会才会进步,民族才会进化。
在台上青年的号召下,一个个穿着中山装、穿着西装的青年学生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不远处的募兵处,又毅然决然地在花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负责募兵的少尉军官例行公事地重复着那几句话:“李铭然,你不怕死?”
“我怕死,可是最后一个十九路军都已经战死了,我如果再不铤身而出,国家就要灭亡了,若是连国家都亡了,我苟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赵华钧,你今天穿上军装,也许永远都没机会脱下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当兵就得战死,可是我若不当兵,国便亡了!”
“李德龄,刚才那个是你的女朋友么?你真舍得抛下她,直面死亡?”
“长官,没有舍不舍得,只有愿不愿意,作为一名炎黄子孙,为国家为民族而战,是我们的本分啊!国若不存,家又何安?”
“是啊,国若不存,家又何安?”
后面排队的青年学生纷纷附和,群情汹汹。
五年前,十九路军曾在上海与rì寇浴血奋战,全上海的市民对此都记忆犹新,叶茹雪的这篇战地通讯一下就激发了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一时之间,青年学生踊跃参军,广大市民也纷纷捐款捐物,甚至连街边的乞丐都捐出了乞讨得来的钱,抗战热情空前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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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青年踊跃参军的同时,一份密勒氏评论报已经摆上了蒋委员长的案头,当然蒋委员长是不懂英文的,所以底下还附有翻译稿。
看《浦东神炮是怎样炼成的》这篇通讯稿时,蒋委员长的心情还是很好的,不过当他看到第二篇《最后一个十九路军》时,脸sè立刻便yīn沉了下来。
最后一个十九路军?竟然还有人以十九路军的余孽自居?
蒋委员长自从黄埔起家,先是与胡汉民、汪jīng卫争夺党内主导权,后来又与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等人争夺地盘,前半生基本上都是在尔虞我诈中度过的,所以对于背叛以及被背叛,他基本上已经麻木了。
但是仍然有两个背叛让蒋委员长到死都依然耿耿于怀。
一个是不久前才刚刚平息的西安事变中张小六的背叛,另一个就是十九路军了,在闽变之前,十九路军一直都是蒋委员长所倚重的部队,否则也不会让他们jǐng备京沪重地,但就是这样一支部队,最后竟然背叛党国,还另立zhèng fǔ。
所以对于十九路军的余孽,蒋委员长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感的。
闭目沉思了片刻,蒋委员长又问垂首站在案前的戴笠道:“雨农,这个所谓的最后一个十九路军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是原十九路军60师119旅3团,也就是黄汉廷团的jǐng卫连长,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战,黄汉廷团先是炮台湾,后是庙巷,与rì军连番血战,全团最后只活了两个人,其人一个便是通讯稿上所说的此人,姓徐,原名汉魂,后改名十九。”
“徐十九?”蒋委员长冷冷哂笑道,“区区一个连长罢了,不自量力!”
显然,蒋委员长认为徐汉魂改名徐十九,是妄图恢复十九路军的番号。
蒋委员长想了想,又叮嘱道:“钟松旅不是已经进驻吴淞镇、炮台湾了吗?可着人搜寻其遗体,并予以厚葬,另着军政部追赠为陆军上校,好歹也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值此民族存亡之际,我们且不可令国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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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委员长不高兴,第8集团军总司令张发奎也很生气。
令张发奎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叶茹雪在《浦东神炮是怎么样炼成的》这篇通讯稿中暴露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浦东炮兵的大炮白天是隐蔽在竹林中的。
“胡闹,简直胡闹!”张发奎将手中的密勒氏评论报狠狠地掼在桌案上,冲自己的副官怒吼道,“这个叶大记者,还有没有一点保密意识?浦东一马平川,也就几片竹林可以藏得住大炮,她怎么可以将如此重要的情报捅到报上去?”
“这个……”副官闻言脸sè大变,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张发奎又道:“马上通知蔡忠芴,将竹林中的火炮全部转移,要快!”
“是!”副官啪地立正,匆匆跑去给dú lì炮兵第2旅旅长蔡忠笏打电话去了。
张发奎的谨慎最终挽救了浦东的炮兵,几乎是炮2旅的十二门卜福斯山炮刚刚转移,rì本海军的轰炸机群就紧接着飞临浦东上空,遂即一枚枚的重磅航弹就像下雨般掉落下来,浦东的几片毛竹林几乎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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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发奎生气,张治中却有些些伤感。
望着童元亮,张治中问道:“慕陶,九命猫真的死了吗?”
“九命猫?”童元亮闻言先是一愣,遂即反应过来张治中说的是徐十九,因为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战,徐十九前后参加了十几次必死的战斗,全团最后死得只剩两个人,可他却愣是幸存了下来,而且毫发无损,才有了九命猫的绰号。
“这次怕是难得幸免了。”童元亮叹息道,“东炮台观测哨的几个观测哨兵,还有那个叶记者都是亲眼看到的,四门卜福斯山炮至少往炮台山的山顶上打了两百发炮弹,整个山头都被炸得寸草不存,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钢筋铁骨也得销融。”
“可惜了啦。”张治中摇了摇头,接着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不过很快,张治中便没心情叹息了,因为被蒋委员长寄予厚望的铁拳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姗姗来迟的两个装甲连终于赶到了,德国顾问团总顾问法肯豪森也已经赶到第9集团军设在南翔的司令部亲自坐镇指挥。
8月21rì晚上9点,参与铁拳计划的各战斗单位已全部进入攻击位置,第36师师长宋浠濂将担纲主攻的216团团长胡家骥叫到师部,当面勉励了几句。
22rì凌晨零点,216团1营五百多官兵在营长熊新民中校的率领下,率先从兆丰路发起猛攻,顾心衡中校则率3营从公平路侧翼佯攻,战车1连、2连也出动了全部15辆维克斯坦克,配合216团沿兆丰路、公平路直插汇山码头。
这是中**史上装甲兵跟步兵的首先协同作战,效果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坦克虽然防护强、火力猛,却需要步兵协动保护,在巷战中尤其是需要保护,否则很容易被敌人给抵近爆破,然而**官兵却根本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坦克装甲很厚,这么厚的装甲还要步兵来保护,这不是扯蛋么?
于是在实战之中,216团的官兵只是一个劲地逼迫坦克在前面开路,却根本不给予必要的保护,结果也就可想而知,rì军仅用几捆炸药就爆破了**的装甲车,等到最终攻入汇山码头时,两个坦克连已经只剩下两辆坦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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