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军破绽(下)
火车北站,十九大队驻地。
朱侠载着徐十九从观音堂出来,在街边随便找了家包子铺填巴填巴肚子,便径直往驻地赶,孙元良已经采纳徐十九的建议,火车北站也将成为88师明天的主攻方向,所以徐十九有大量的准备工作需要事先做起来,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
汽车拐上新民路,便远远看到驻地大门外聚集了一大群人。
借着昏暗的路灯,隐隐可以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站在一张桌子上面,正挥舞着拳头以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演讲。
随着汽车的驶近,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同学们,东四省沦陷了,平津也已经沦陷了,现在又要沦到上海了,我们如果再不奋起抗争,明天就该轮到我们的首都南京了!中华民族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再退一步,整个民族就要坠入万丈深渊了!
同学们,不能再麻木下去了,我们要奋起抗争,我们要反击!
同学们,你们愿意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当哪怕只有一天的英雄?不要再犹豫了,拿起钢枪,踏上战场,用我们滚烫的热血,告诉rì寇,中国人的血仍未冷,他们将面对的,是一百万、一千万乃至一万万中国青年的复仇怒火!
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乃至一万个人的力量却是无可阻挡的,同学们,让我们众志成诚、共赴国难,让我们战斗吧!”年轻人高举着双臂,大声咆哮着,台下学生的情绪一下就被调动了起来。
“长官,请给我一枝枪,我跟你们一起上战场打鬼子!”
“长官,请把我留下吧,我在学校参加过军训,我会打枪!”
“长官,让我们也留下吧,我们不会开枪,但是我们可以救护伤员!”
现场的学生纷纷涌向大门,聚集在大门附近看热闹的上海市民们也纷纷走上前来,或者将手中的饼干、香烟、毛币等慰问品放到桌子上,或者往募捐箱里塞钱,还有不少市民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留下来组织担架队,帮忙抬伤员。
朱侠将汽车停在路边,讶然道:“这不是北平的那个学生兵么,他好了?”
徐十九点了点头,道:“没错,今天上午他亲手用断砖砸碎了一个rì本兵的脑瓜子,这心理关口一过去,也就啥事没有了。”
朱侠点点头,又皱眉道:“不过他这做派……该不会是那边的人吧?”
徐十九一下子没听明白,不解地问道:“那边的人?老朱你说的是哪边啊?”
“你小子少跟我装蒜。”朱侠不高兴道,“在福建时,你们十九路军就跟那边有牵扯,我可告诉你,你小子千万别跟那边扯上关系。”
徐十九默然,他知道朱侠指的是**了。
对于**,徐十九谈不上好感,更谈不上恶感。
说话间,司务长老曹已经领着那学生兵走了上来,一边笑咪咪地对徐十九说道:“大队长,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是个人才,这才一会功夫,就给咱们弄了好几千慰问金,还有好几百学生娃主动要求参加咱十九大队,嘿嘿,还有不少女娃子嘞。”
那学生兵也道:“大队长,给我两天时间,我至少可以再号召五百学生参军。”
徐十九冷冷地瞪了那学生兵一眼,又纵身跳上临时充做募捐台的方木桌,向着那群正试图往十九大队驻地内闯的男女学生大喊道:“同学们,你们的热情让我很感动,你们为国分忧、共赴国难的赤忱,更加让人敬佩。
但是,我想说的是,抗御外辱是我们军人的职责,除非我们当兵的全都死绝了,否则绝不会轮到你们这些学生娃上战场,你们的职责是读书,读好书!等将来抗战胜利了,再将我们祖国建设成为一个繁荣、强大的新国度。
所以,你们回去吧,我是绝不会留下你们的!”
说罢,徐十九便跳下木桌,分开人群就往大门里走,拥挤在大门外的学生纷纷哀求,徐十九却根本不为所动。
徐十九虽然打小在军营里长大,也从未正经上过学,可他并非大老粗,他甚至已经自学完了大学的课程,他非常清楚有知识的学生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些学生是民族的希望,是国家的未来,又岂能白白消耗在残酷的战场上?
退一步讲,既便要将这些青年学生送上战场,那也不是现在,现在就这样把他们送上战场,他们能发挥的作用并不比一个普通士兵更大,可如果先将他们送进军校深造,然后再送上战场,他们所能发挥的作用就将十倍、百倍地放大。
大门外的学生却不愿意散去,那学生兵舒同文更是追上徐十九,急道:“大队长,你就留下他们吧,他们不要军饷,什么都不要,他们只要一枝枪,或者就一颗手榴弹也行,他们只要打鬼子,就让他们跟着你打鬼子吧!”
大门外的学生又是好一阵叫嚣,群情激奋。
“这不可能。”徐十九断然拒绝,又瞪着舒同文道,“还有你,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也赶紧离开这里吧,你父母就住在前边不远的小旅馆里。”
“别介啊。”舒同文一听就急了,“我跟他们不一样……”
“都一样。”徐十九冷冷地拒绝,“赶紧走吧,好好孝敬你父母。”
“大队长……”舒同文还想恳求,徐十九却早已经转身进了大门,舒同文又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司务长老曹,老曹也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舒同文的脸便垮了下来,他原本只想给十九大队扩充些兵员,没曾想却把自己也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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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地cāo场上,十九大队的几十个老兵正围在两门20mm机关炮和那门37mm战防炮的周围,一个个争相上前东抠抠、西摸摸,宝贝得不行,瞧他们那样,仿佛掌下摸的不是个铁疙瘩,而是个国sè天香的美人。
刀疤、独只手、谢狗子还有高疯子霍然也在其中。
“死铲,这玩意从今往后就是老子的了,谁也不许跟老子抢。”谢狗子闭上一只眼,又将睁着的那只眼对着战防炮的炮口直往里瞧,一边说道,“多少年没摸过炮了,这回老子终于又可以干回炮兵的老本行了,嘿嘿,过瘾。”
二瓜满脸崇拜地道:“狗子哥,你还干过炮兵?”
“你听他在那瞎吹。”高疯子毫不留情地揭短,“没错,他当年是打过炮,不过是从土匪窝里收缴来的土造老炮,用木头箍的那种。”
谢狗子把两眼一瞪,不高兴道:“谁说的,东洋炮老子没打过?”
“你还好意思说这?”高疯子道,“那回好不容易缴获了几门东洋炮,本指着你能给我打打下手,结果尽帮倒忙……”
谢狗子没好气道:“疯子,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的么?”
高疯子大笑着道:“行行,那就给你小子留点儿面子。”
二瓜和几个新兵蛋子还想追问,可终于还是没敢造次。
刀疤和独只手却没有理会两人在那打嘴仗,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两门20mm机关炮上,作为参加过一二八上海抗战并且见识过rì军20mm机关炮凶威的老兵,他们做梦都想拥有这一门小炮,今天终于是美梦成真了。
刚跟独只手签订了瓜分协议的刀疤感慨道:“要说还是咱们大队长有本事,这么硬的硬家伙都能从zhōng yāng军手中抢过来,1团、2团那些个兔崽子知道了,不得眼馋死?现如今咱们十九大队可阔了,放眼上海保安总团,谁还敢跟咱比硬?”
话音方落,众人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有了硬家伙,还要打得起硬仗,要不然对不起人家zhōng yāng军的美意。”
众人急回头看,却是徐十九。
“大队长,你回来了?”众人赶紧上前敬礼。
徐十九对着刀疤说道:“老刀,你怎么回来了?”
刀疤忙道:“大队长你放心,宝山路口有阿龙盯着,误不了事。”
徐十九点了点头,又道:“老刀、老独还有狗子、疯子你们都跟我来。”
带着几个骨干进了大队部,待众人围着长条桌落座,徐十九又道:“刚才我说了,有了硬家伙就得打硬仗,要不然就对不起zhōng yāng军兄弟的美意。
明天,就让小rì本尝尝咱们十九大队的手段,不过今天晚上也不能让小rì本消停喽,老刀、老独、狗子还有疯子,你们带少量jīng锐老兵,兵分四路给小rì本找点乐子,记住不要恋战,主要任务是摸清楚rì军的火力布置。”
送走四员大将,徐十九又对朱侠道:“老朱,梯子就拜托你了。”
朱侠道:“阿九你放心,军火军饷我弄不来,几百架梯子却不在话下。”
第17章 战术天才(上)
刀疤、独只手、谢狗子还有高疯子分别带着十几个老兵窜街走巷、翻墙逾院,深入rì租界搞刺探,结果rì租界靠近火车北站区域枪声响了整整一夜。
15rì上午8时,杨符瑞率523团3营赶到十九大队驻地。
“汉魂兄。”杨符瑞罕见地冲徐十九抱拳作揖道,“小弟奉团座之命,率全营六百多兄弟前来听侯调谴,请汉魂兄下达命令吧。”
杨符瑞也参加过一二八上海抗战,深知十九路军是一支能打的部队,而十九大队的骨干老兵又都是十九路军的老兵,战斗力绝不容小觑,徐十九的战术指挥能力更是高超,因此对于韩宪元的命令,他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符瑞兄客气了。”徐十九抱拳回礼,谦虚道,“我们十九大队搞搞偷袭还行,说到打硬仗,还得靠zhōng yāng军的兄弟。”
杨符瑞道:“汉魂兄谦虚了,总之团座有令,让小弟唯你马首是瞻!”
徐十九道:“既然是宪元兄的军令,那小弟就抖胆僭越了。”说罢,徐十九便将刀疤他们辛苦了一夜的成果摊开,指着地图道,“符瑞兄请看,昨天晚上小弟已经派人摸清了rì军的兵力部署以及火力配置,这便是详图。
针对rì军的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置,小弟决定从靶子路、新民路、铁路线以及虬江路之间的三个街区同时向rì军发起平推攻击,为了尽可能地分散rì军兵力,令其疲于奔命,希望符瑞兄率部从靶子路、新民路及虬江路正面佯攻。”
“没问题。”杨符瑞欣然道,“请汉魂兄放心,我们3营无论如何也会拖住靶子路、新民路及虬江路当面之敌,令其无法驰援相互之间的街区。”
“好。”徐十九又道,“只等我部经由街区迂回敌后,便会从侧背向各个路口的rì军发起攻击,届时符瑞兄再率部从正面碾压,则rì军腹背受敌必定溃败,如此一来,上海rì军的防御工事链也将被我军打开一个大缺口。”
杨符瑞啪地立正,肃然道:“汉魂兄放心,此战你是指挥官,没有你的号令我营绝不冒进半步,你的号令一下,我营定当奋勇向前、至死方休!”
徐十九也啪地立正,向杨符瑞敬了一记标准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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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公共租界中区、紧邻外滩的华懋饭店楼高十层,主体塔楼更是高达十三层。
华懋饭店由英藉犹太富商维克多?沙逊斥资建造,大厦底层为银行、服务区,二至四层出租给各洋行办公,五至七层为客房,八层为大餐厅、酒吧,九层为夜总会,顶层是维克多的私人豪宅,装饰豪华,且风情迥异,可谓名副其实的远东第一楼。
此时此刻,一大群蓝眼睛、高鼻子的西洋人正站在塔楼天台上,或者手持望远镜,或者手扶铁栏杆向着苏州河北了望。
在这群西洋人里面,有几个特殊的人物。
一个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总裁费信敦,一个是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诺夫,还有一个就是后来怒骂蒋委员长为花生米的中国战区总参谋长史迪威,不过此时的史迪威还只是美国驻华大使馆的武官,军衔也只是上校。
此外,在场还有不少西方记者,譬如《大美晚报》著名编辑高尔德,譬如后来因为同情中国抗战而遭到rì军残酷迫害并最终病死在集中营里的《密勒氏评论报》总编鲍威尔,又譬如第一个采访陕甘宁边区并且刚从延安回到上海的美国记者斯诺。
早上八点,停泊在黄浦江上的几十艘rì本军舰开始炮击闸北。
yīn暗的天空下,一道道耀眼的流虹从rì本军舰上腾空而起,瞬息之间便越过长空坠落在苏州河北的闸北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闸北区很快便腾起了滚滚浓烟,还有大量棚户燃烧起火,隔着老远,仿佛都能听到中国人隐隐约约的哭嚎声。
“哦,上帝,我的上帝。”美国战地记者斯诺喃喃低语着,满脸沉痛地说道,“rì本军舰又在炮击闸北了,今天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民房毁于炮火,更不知道会有多少难民涌入公共租界,费信敦先生,你们做好收容难民的准备了吗?”
“哦不不不,收容难民是中国上海市zhèng fǔ考虑的事情。”费信敦耸了耸肩,满布老人斑的脸上充满狡黠,“我们工部局答应放开公共租界,允许闸北和rì租界的难民通过公共租界进入法租界或者南市,就已经足够仁慈了。”
密勒氏评论报编辑鲍威尔说道:“费信敦先生,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恐怕你们租界工部局也要考虑收容一部份难民才是。”
“这不可能。”费信敦大叫道,“鲍威尔先生,我无意与你争辩,可是你知道一旦租界工部局放开限制,将会有多少难民滞留公共租界吗?”
待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费信敦才以夸张的语气接着说道:“苏州河以北区域居住着超过两百万中国人,这么多人涌入公共租界,将会是个巨大的灾难!”
鲍威尔道:“除非中**队战败,苏州河北的中国人才可能全部逃离,费信敦先生,难道你认为中**队一定会输掉这场战争吗?”
“那是当然。”费信敦道,“昨天一天中**队就损失了将近三千人,而rì军的伤亡却微乎其微,而且rì本zhèng fǔ不可能放弃上海,接下来肯定会向上海继续增兵,坦率地讲,我并不认为中**队还有机会打赢这场战争。”
一直拿着望远镜往苏州河北岸了望的鲍格莫诺夫忍不住回头说道:“费信敦先生,请恕我直言,若不是你们租界工部局伙同英法两国领事向中国zhèng fǔ施加压力,迫使中**队推迟两天发动进攻,局面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史迪威也附和道:“我十分认同鲍格莫诺夫大使的意见,毫不夸张地讲,中国士兵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士兵,若不是因为他们的军官素质低下,又有个喜欢胡乱越级干预指挥的最高领袖,四天前他们就已经取得决定xìng的胜利了。”
费信敦神情尴尬,耸着肩膀说道:“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我很遗憾,不过我想对诸位说的是,我们原本是很有诚意将上海辟为不设防的zì yóu口岸的,是rì本人言而无信,戏耍了所有人,这真的跟我们工部局无关。”
史迪威道:“你用不着遗憾,**还没有输。”
鲍格莫诺夫也道:“我也认为中**队不会只有这点水准,昨天**之所以吃亏,那是因为战术运用不合理,今rì再战,局面必定会有所改观。”
话音未落,忽然有个英国记者大声尖叫了起来:“哦,上帝,那是怎么回事?中**队怎么全爬到房顶上去了?”
嗯?!史迪威、鲍格莫诺夫同时回头,又同时举起了望远镜,透过望远镜,果然看到苏州河北的中**队已经顺着竹梯爬上房顶,又将大量的竹梯架在小巷顶上以及高矮不等的民房顶上,那一片片的街区顷刻变成了坦途。
如此一来,rì军布置在各个路口的坚固工事顿时成了摆设,原本还算完整、严密的rì军工事链也转眼间变得漏洞百出,rì军兵力上的劣势也将被无限放大,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战事中,rì军肯定要顾此失彼了。
“太棒了!”史迪威忍不住赞叹道,“天才!在小巷和屋顶上架梯作为通道,这个方法虽然简单,说出来甚至不值一提,可对兵力不足的rì军来说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能想出这个主意的一定是个战术天才,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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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符瑞营已在靶子路、新民路、铁路线以及虬江路上展开,并与rì军全面接火。
趁此机会,十九大队兵分三路,借助数百架竹梯飞檐走壁、翻墙逾院,自西向东直逼宝昌路及福生路,徐十九更是亲率由十数老兵组成的敢死队为右路先锋,只片刻功夫,便已越过大半个街区,再往前不到五十米便是福生路了。
可就在这时候,几个鬼子兵占据一栋洋房挡住了去路。
徐十九缩在一栋三层民房的屋脊后面,向身后的谢狗子、高慎行打了个手势。
谢狗子、高慎行会意,当即朝左右散开,各自找好掩护之后,谢狗子取下四颗手榴弹在眼面前摊开,再将旋盖逐一旋开,高慎行则将手中汉阳造的枪膛打开,先给只剩两发子弹的枪膛补满弹,旋又咔咔合上枪膛。
待到谢狗子、高慎行已经准备好,徐十九便从屋脊后面猛然跃起,踩着瓦愣向前夺路狂奔,埋伏在前面洋房顶楼上的rì军机枪猛烈开火,机枪子弹在瓦愣之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烟尘带,几乎是咬着徐十九的脚后跟往前追。
这是徐十九的战术佯动,为了给高慎行和谢狗子制造机会。
下一霎那,高慎行从屋脊后面猛然坐起,几乎是在坐起的同时,他手中的汉阳造便已经对准了对面顶楼窗户内的rì军机枪手,下一刻,灼热的子弹便高速旋转着shè入了rì军机枪手的眉心,一下就将他的脑瓜连同钢盔打个对穿。
九二式重机枪的吼声嘎然而止,就像叫得正欢的野鸡被掐断了脖子。
小鬼子的副shè手正yù推开已经毙命的shè手,上前重新shè击时,高慎行的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再次准确地shè入rì军副shè手眉心,rì军副shè手没有戴钢盔,红白相间的脑浆还有碎裂的骨骼顿时间呈放shè状从脑后喷溅而出,涂了一墙。
高慎行出枪的速度实在太快,枪法又太准,等躲在洋房天台上的几个鬼子单兵反应过来时,鬼子重机枪的shè手、副shè手已经全部毙命,好在弹药手还算机灵,一个侧身闪到窗户边上,险之又险地躲过高慎行shè出的第三发子弹。
洋房天台上,水泥护栏后的五个鬼子单兵顿时间炸了锅,三个鬼子兵迅即开枪回击,却慢了半拍,高慎行已经缩回屋脊后面,三八大盖shè出的子弹只将屋脊瓦当打得碎片四溅,剩下那两个鬼子兵却赶紧架起了掷弹筒,想把屋脊后面的高慎行炸死。
第18章 战术天才(下)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侧的谢狗子猛然直起身,甩手扔出一颗手榴弹。
手榴弹则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呲呲的青烟坠向洋房天台,这时候,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不等手榴弹落地,一个鬼子兵突然跳起身来,抡起三八大盖砸向空中,竟然像击打棒球似的将手榴弹挡了下来。
“轰!”手榴弹落到天台之下才爆炸,护栏后面的小鬼子毛都没伤着。
“叼钜老母。”谢狗子咒骂一声,再想扔手榴弹时已经没机会了,鬼子兵的步枪子弹已经像长了眼睛似的追了过来,若不是谢狗子在扔完手榴弹后习惯xìng地做了规避动作,恐怕胸口上早已经多了两个枪眼了,小鬼子的枪法也不是吹的。
下一刻,掷弹小组的两个鬼子兵已经架好掷弹筒,只听“嗵”的一声,一发榴弹就划出高高的弧度,向着高慎行藏身的屋脊后面坠落了下来,小rì本的掷弹筒也不是盖的,命中率虽比不上步枪子弹,可这么近的距离十拿九稳是有的。
好在高慎行这个兵真的非同一般,间不容发之际,这小子猛然间一个后空翻从屋顶上倒翻而下,当身体整个落到屋檐下时又猛然间探手成爪,一把抓住屋檐下的椽子,悬空吊在了屋檐下,下一刻,rì军打过来的榴弹已经在他刚刚藏身的屋顶上轰然爆炸。
猛烈的爆炸中,无数瓦片和着弹片漫天四shè,蜷缩在爆点附近不远的徐十九、谢狗子都被从天而降的灼热瓦砾烫得呲牙咧嘴,高慎行却是毫发无损,待爆炸过后,双手发力又一个前空翻翻回到屋顶上,然后转身一枪击毙了鬼子重机枪的弹药手。
趁着几个鬼子单兵的步枪火力再次被高慎行吸引过去的空隙,谢狗子又连续甩出两颗手榴弹,刚刚那鬼子兵果然又跳起身来,试图用枪托将手榴弹砸飞,不过这回他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抢在鬼子兵之前,徐十九甩手一枪打爆了其中一颗手榴弹。
“轰,轰!”连续两波爆炸过后,藏身在水泥护栏后的五个鬼子兵全倒在了血泊中,徐十九再回头一招手,后面的老兵抬着竹梯蜂拥而上,很快就在两栋楼房之间架起了通道,徐十九一手长枪一手短枪,一马当先冲进了对面洋房三楼的窗户。
房间里倒卧着三个鬼子,高慎行只开了四枪,三个鬼子全部爆头,最惨的是那个鬼子副shè手,后半个头盖骨整个被掀飞,脑髓都喷完了,只剩下前半个颅腔,如果让那些新兵蛋子看到,真能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徐十九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便和高慎行、谢狗子做着娴熟的交替掩护动作,顺着楼梯冲上了天台。
冲出楼梯口之前,徐十九拉着两颗手榴弹,在心里默数三秒之后再扔向视野看不到的楼梯口拐角,爆炸过后,高慎行、谢狗子不等硝烟散开便冲了出去,只见天台上倒卧着五个鬼子兵,两人不由分说先给每个鬼子兵各补了两枪。
徐十九再冲到天台南侧,将脑袋探出水泥护栏往底下一看,只见左前方不到二十米便是福生路与靶子路交汇路口了,rì军在这里构筑了前后两重街垒,有大约两个班的鬼子兵,还有两挺歪把子和一挺九二式。
干掉这个路口的rì军,前面中州路口还有少量rì军,再干掉中州路口的rì军,前面不到两百米便是四川路口,四川路口却根本就没有rì军把守,击破中州路口,十九大队和杨符瑞营便可以顺着四川北路直取海军司令部。
高慎行和谢狗子搜集了二十几颗手榴弹捆成两捆,又同时从天台上扔下去,底下那两重rì军街垒顿时完蛋,两个班二十多个鬼子也被爆炸产生的气浪直接撕成了碎片,徐十九更亲眼看到一个鬼子兵的头颅飞起几乎与天台等高。
徐十九这才掏出信号枪,对着天空打出了一发绿sè信号弹。
信号弹带着吱吱的尖叫飞上天空,正在靶子路西侧与rì军对shè的杨符瑞营官兵便纷纷从街垒后面跳起来,端着刺刀就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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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茂大尉乘坐的维克斯装甲车刚刚巡视到虬江路与四川路交汇的十字路口,迎面便有一个传令兵骑着自行车疾驰而来,那传令兵惊惶失措下竟把自行车撞上了装甲车,直接导致前轮扭曲变形,人也翻倒在地上。
“八嘎!”伊藤茂打开车窗,探出头来怒骂。
那传令兵顾不上膝盖被擦破,赶紧翻身爬起来报告道:“大队长,靶子路北侧忽然有支那军迂回过来,把守福生路口的立原小队已经全体玉碎了,井上中队长让我向您报告,如果再不派谴援军,靶子路上的中州路口、四川路口也要失守了。”
“八嘎!”伊藤茂大怒道,“你回去告诉井上俊,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中州路口,绝对不能让支那军突入四川北路。”顿了顿,伊藤茂又道,“再告诉他,我已向司令部求援,步兵第4大队马上就会赶到,请他务必坚持住。”
“哈依!”传令兵答应一声,飞奔去了。
伊藤茂将脑袋缩回车厢,吩咐勤务兵:“你的,再次给司令部打电话,靶子路、新民路还有虬江路全线告急,请司令官阁下赶紧派谴援军。”伊藤茂并没有谎报军情,在十九大队和杨符瑞营的猛攻下,他的步兵第3大队的确快要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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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ì本海军司令部,南二楼作战室。
隔壁电讯室里的电话铃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接电话的话务兵更是在吼了,否则他们根本听不清话筒里的声音,不时有通讯参谋神sè严峻地走出电讯室,将一个个不利的消息报告给作战室,作战参谋们便赶紧将最新战况标注到地图上。
从早上开战到现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持志大学、爱国女校、八字桥以及rì本坟山等阵地先后告急,jǐng戒火车北站方向的伊藤茂大队更是已经两次打来求援电话,声称若是援军再不赶去救援,阵地就要全线崩溃了。
本田辅的预言不幸成真,中**队真的从屋顶上打过来了。
望着地图上从好几个方向猛插过来的蓝sè箭头,大川内传七的腮帮子便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因为每个蓝sè箭头都代表着一支中**队,今rì**攻势之凌厉,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该死的中国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聪明了?
站在旁边的本田辅说道:“大川内桑,我早就说过,皇军兵力不足,防御圈不宜扩得太大,你偏不听,现在果然就出问题了。”
大川内传七闻言讪然,扭头吼道:“命令,步兵第1大队放弃持志大学、爱国女校以及虹口公园,全线收缩防守,步兵第3大队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四川路,步兵第4大队以及战车第4分队立即驰援四川路,快快滴。”
本田辅闻言轻轻点头,心忖大川内传七虽然不聪明,却也不蠢,他还算清楚,持志大学以及虹口公园等方向可以收缩,四川路方向的守军却绝对不能收缩,这个方向一收缩,**就有可能会对海军司令部完成四面合围。
“哈依!”勤务兵猛然低头,领命去了。
大川内传七又问本田辅道:“本田桑,不知道现在放火还来不来得及?”
“已经晚了。”本田辅摇头叹息道,“足以阻止支那军前进脚步的大火不是说烧就能烧起来的,那至少也需要一整天的准备时间,何况现在各个方向的防线都已经放弃,再放火已毫无意义,还是抓紧时间布置第二道防线吧。”
大川内传七拿出手帕擦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低声说道:“可是,皇军此前的防御重点始终放在最外围,第二重防御链条上除了几十个轻重机枪巢,甚至连街垒都没有构筑,支那军攻势如此凌利,恐怕是抵挡不了太久哪?”
本田辅一摊双手,淡淡地说道:“大川内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守海军司令部,只要能够撑到陆军登陆,那就是胜利。”
“不,不能让支那军靠近海军司令部。”大川内传七汗如雨下,说道,“海军司令部虽然是封闭式堡垒,而且足够坚固,却也不可能挡住重炮的抵近直shè,一旦支那军对海军司令部完成合围,他们肯定会把重炮拉上来。”
本田辅再次摊手,说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冈本桑,冈本桑一定能想到办法。”大川内传七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乞求似的对本田辅说道,“本田桑,请赶紧给冈本桑打个电话,让他暂时不要离开上海了,请他马上返回海军司令部,拜托了。”
第19章 血战路桥(上)
华懋饭店,塔楼天台。
早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可聚集在天台上的十几个西洋人却根本没有离开天台、去八楼餐厅用餐的意思。
“快看,**突破rì军防线了!”
“上帝,中**人真的突入四川路了!”
密集的枪炮声中,几个眼尖的记者突然大叫起来。
与此同时,华懋饭店四周,那些聚集在自家阳台或者大街上观战的上海市民也突然间大声地欢呼起来。
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诺夫和美国驻华大使馆武官史迪威赶紧举起望远镜往前看时,果然看到一队端着刺刀的中国士兵已经从靶子路连接四川路的路口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抱着捷克式轻机枪的**校官。
**校官的军装和士官或者尉官区别很大,非常容易辩认。
只见**校官一梭子弹打出去,顿时摞倒了好几个rì本兵。
剩下大约二十来个rì本兵已经毫无斗志,在**的追杀下,他们分成了两股,十几个rì本兵向北、朝着海军司令部的方向夺路狂奔,剩下七八个rì本兵慌不择路,竟顺着四川北路往南逃进了公共租界,结果被守在桥头的意大利军队缴了械。
鲍格莫诺夫说道:“史迪威上校,**军官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史迪威摇着头道:“不不不不不,我从来没说**军官打仗不够勇敢,事实上**军官是我见过的这世界上最勇敢的军官,我之所以说他们素质低,是因为他们基本上没有接触过现代的军事理论,既便是所谓的黄埔系军官。”
鲍格莫诺夫道:“可既便是这样,他们中间也不乏战术上的天才。”
“是的。”史迪威深以为然地道,“这一点真令人难以置信,若非亲眼看见,我绝不会相信中**人中间竟然还存在这样的战术天才。”
鲍格莫诺夫道:“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推荐他前往最富盛名的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
史迪威叼着烟斗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伏龙芝军事学院还是算了吧,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西点军校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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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北路上,徐十九与抱着捷克轻机枪的杨符瑞汇合了。
“汉魂老弟,接下来怎么打?”杨符瑞说完又正了正头上的rì军钢盔,他自己的德式钢盔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是不是顺着四川路一直往北打?”
“不行,四川路是rì军的防御支撑,因为连通杨树浦区跟虹口区的几座路桥全都和四川路横向连接,如果不夺回四川路,困守海军司令部的rì军就会成为孤军,所以我料定rì军一定会集结重兵从东、北两个方向全力反扑。”
“老弟你说吧,是攻是守老哥都听你的。”
“好,请符瑞兄马上停止追击,调配兵力在虬江路的各个路口抢修防御工事,务必将北面来援之敌挡在虬江各个路口以北,绝不能让rì军重新打通四川北路,小弟则率十九大队向东推进,封锁住虹河上的所有路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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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古漪园,第9集团军司令部。
张治中刚巡视完真如附近dú lì炮兵第8团的阵地返回司令部,一边疾步走进作战室,一边问童元亮道:“慕陶,战况如何?”
童元亮道:“总座,进展很大哪!”
“哦?”说话间,张治中已经站到了地图前。
童元亮便指着地图说道:“总座你看,264旅知耻而后勇,今天上午一鼓作气连续攻占了持志大学、爱国女校以及虹口公园,262旅吴求剑团也攻占了八字桥、rì本坟山,将战线推进到了天通庵车站,其前哨阵地距离海军司令部已经不足五百米!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rì军收缩得太快,所以歼敌数量不是很多。”
张治中的目光投向火车北站方向,道:“北站方向的韩宪元团呢?”
童元亮道:“韩宪元团打得也不错,虽然推进的距离不如吴求剑团以及264旅,但是他们也将战线推进到了虬江路以北,并且还封锁了虹河上的七八座公路桥,虹口rì军从汇山码头补充军需的通道已被我军切断,只不过……”
张治中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只不过什么,说!”
童元亮道:“只不过半个小时前,rì军才刚刚调集重兵,从百老汇路、熙华德路以及四川路三个方向朝韩宪元团发起了疯狂反扑,眼下双方正在激战,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张治中道:“四川路和虹河上的路桥可以说是虹口rì军的生命通道,一旦被我切断,虹口rì军顿时就成瓮中之鳖了,所以rì军会疯狂反扑也完全在意料之中。”顿了顿,张治中又说道,“马上给孙元良打电话,让他派出得力部队支援韩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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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老汇路路桥西侧,十九大队1中队阵地。
前文说过,上海的公共租界以苏州河为界,南边的中区、西区仍旧控制在租界工部局治下,不过北边的东区、北区却已被rì本人控制,成了rì租界,为了区别于公共租界,rì本人将北区称为虹口区,而东区则称呼为杨树浦区。
而由北向南汇入黄浦江的虹河便是虹口区、杨树浦区的地理分割线。
虹河上修建有九座公路桥,将杨树浦区跟虹口区连接为一体,十九大队的防御重心是南边靠近黄浦江的六座路桥,因为北边的几座公路桥靠近越界筑路,处于城市边缘,目前已被王敬久的第87师所切断。
而最南边的百老汇路桥以及熙华德路桥又是防御重点中的重点,以十九路军老兵为骨干的十九大队1中队和2中队分别驻守在两座路桥的西侧,这会,1中队和2中队正承受着来自黄浦江上的rì本军舰、炮舰的炮火覆盖。
rì军的几艘炮舰也就罢了,火炮口径最大的也就80mm,使用高爆弹吧,打不穿十九大队官兵藏身的钢筋混凝土大楼,用穿甲弹吧一炮一个眼,附带杀伤效果很低,不过老鬼子长谷川清的旗舰,出云号巡洋舰的杀伤力却实在是太大了。
出云号上的小口径速shè炮就不提了,光150mm口径的重炮就有14门,最恐怖的还是那四门203mm口径的主炮,一炮打过来基本上一栋楼就塌了,一发高爆弹落在街上,那就是一个直径几十米的大弹坑,纵然是钢筋铁骨也能把你炸碎了。
而且,舰炮跟陆战炮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相比陆战炮的人工装弹,舰炮的机械装弹要高效得多,装弹效率高也就意味着发shè速度快,基本上,陆战炮打一发,舰炮就能够打出三四发炮弹,甚至更多。
换句话说,一艘出云号巡洋舰的火力,就几乎相当于半个重炮旅团,区区两个路桥桥头阵地,却要面对半个重炮旅团的炮火覆盖,其烈度就可想而知了。
二瓜双拳撑胸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这是老兵教的防炮常识。
老兵们说,绝不能将身体紧贴地面,否则既便不被炸死,也会被地面上传导过来的冲击波活生生震死,一二八上海抗战,从没见识过重炮威力的十九路军就曾吃过大亏,据说双方的第一天交战,便有数百老兵被rì军重炮生生震死!
二瓜发现,真实的炮击场面远比老兵们描述的更加可怕。
二瓜亲眼看到,一栋三层洋房在rì军的炮火下轰然垮塌,驻守在大楼里的一个班顷刻之间就被活埋,还有一发炮弹落在路口的街垒后面,一下就将整个街垒掀飞空中,趴在街垒后面的那几个弟兄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尸骨无存。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二瓜只觉得整个城市都在剧烈地摇晃,放眼望去,整条百老汇大街都已经被浓浓的硝烟彻底笼罩,十米开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也听不见什么声音,除了一片的嗡嗡声,还有一阵阵的晕眩,仿佛进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一发炮弹落在二瓜身后不远的房顶,滚烫的瓦砾哗啦啦地炸下来,掉在地上又反弹到二瓜脸上颈上,他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谢狗子忽然从硝烟之中冲出,又在二瓜跟前蹲了下来大吼大叫,二瓜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一片的嗡嗡声。
谢狗子大吼完就转身走了,也不管二瓜有没有听到。
几乎让人窒息的嗡嗡声中,二瓜发现rì军的炮击好像已经停了,硝烟还未散开,老兵们就已经从各自藏身的掩体中爬了起来,谢狗子从瓦砾堆里刨出了机关炮,高疯子也带着两个老兵将那门37mm战防炮给推了出来。
还有那个刚来头一天就将狗子哥的盒子炮拆成一堆零件的高慎行,正背靠着墙角,若无其事地将一发发子弹压进枪膛。
战场的喧哗突然间像cháo水般灌进二瓜的耳朵。
“有活着的,赶紧检查装备,相互补充弹药!”
“乌鸦嘴,带两挺机枪给老子抢占左边废墟!”
“高疯子,赶紧把战防炮推回来,太靠前了!”
“二瓜,你他娘的快点,小鬼子就要上来了!”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二瓜的意识突然间恢复过来,听到谢狗子在喊他,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谢狗子身边。
“愣着干吗?”谢狗子咔咔拉开枪栓,急道,“快上弹药!”
二瓜从弹药箱里托起沉重的弹链往枪膛里送,一边下意识地从机关炮防盾上探出头去张望,只见大约两个小队的鬼子兵从沿河的狄思威路上窜出来,在两辆装甲车的掩护下默不作声地冲了上来,**冲锋喜欢大吼,rì军却习惯沉默着冲锋。
“小鬼子,爷爷送你们回东瀛!”谢狗子狞笑着扣下扳机。
霎那之间,20mm口径的子弹就已经狂暴地泼了过去,装甲车的薄铁皮根本就抵挡不住20mm口径机关炮的子弹,只片刻功夫,两辆装甲车就被谢狗子打成了蜂窝,装甲车里的七八个鬼子兵也全被子弹穿透装甲时形成的金属乱流杀死。
装甲车趴了窝,凶悍的鬼子兵步却不肯退回去,端着刺刀还在往前冲。
“来吧,来吧,叼钜老母,来多少死多少!”谢狗子怒吼着,机关炮也怒吼不止。
在20mm机关炮炮弹编织成的弹幕下,端着刺刀往前冲的rì军纷纷倒在了血泊中,二瓜看得肝胆俱颤,20mm口径的机关炮实在是太凶残了,打中脑袋,脑袋直接碎裂消失,打中躯干,躯干直接就接被撕扯成碎片!
望着被撕成血肉碎块的鬼子兵,望着那满地血淋淋的残肢断躯,二瓜胸中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烦恶感,转身伏地干呕起来。
“过瘾,太过瘾了,哈哈!”谢狗子却哈哈大笑,打得更加凶残。
第20章 血战路桥(下)
两小队的rì军还没冲上百老汇路桥便已死伤过半,剩下的二十来个rì本兵转身就跑,谢狗子调整着shè角,紧咬着rì军溃兵的屁股继续追杀,直到一条弹链全部打光!
正要喊二瓜更换弹链时,对面狄思威路上忽然冲出了一辆rì军坦克,是那种带有圆形炮塔以及37mm口径战防炮的真坦克,而不是只装了轻重机枪的装甲车,只见rì军坦克的炮塔轻轻一转,主炮的炮口就已经对准了谢狗子的机关炮掩体。
“死铲,二瓜快趴下!”谢狗子心胆俱裂,一个鱼跃向仍在干呕的二瓜扑去。
几乎是在谢狗子将二瓜扑倒在地的同时,rì军坦克打过来的炮弹也猛然爆炸,爆炸产生的气浪一下就将机关炮掀翻在地,笔直的炮管也扭成了麻花,一块灼热的破片更是高速旋转着将谢狗子的半个脑袋削飞了去。
“轰!轰!”rì军坦克接着又是连续两炮,将路桥西端的两个隐蔽街垒摧毁,趴在隐蔽街垒后面举枪shè击的几个老兵当场为国捐躯。
不过rì军坦克并没能猖狂太久,借着硝烟的掩护,高疯子带着两个老兵将战防炮直接推到阵前,只一炮便打穿了rì军坦克的炮塔,灼热的金属乱流迅即引爆车中弹药,在猛烈的殉爆声中,rì军坦克彻底化为了一副铁棺材。
不过,紧随而来的两发rì军榴弹又将高疯子的战防炮掀翻在地。
二瓜好不容易才从谢狗子身下爬出来,一看谢狗子只剩下半个脑壳的凄惨模样,当时就嚎啕大哭起来:“狗子哥,你醒醒,你醒醒……”
“别哭了,他死了!”一个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二瓜有些愣愣地回过头来,却是那个拆了谢狗子盒子炮的高慎行。
这会虹河对面的鬼子又开始了冲锋,只见高慎行半跪在地上,一边shè击一边娴熟至极地拉动枪栓将一枚枚子弹推上膛,而且每次shè击都必然会有一个鬼子倒在血泊中,望着不断地从高慎行枪膛里弹出来的弹壳,二瓜一时间有些发懵。
“二瓜快别愣着了,赶紧过来帮我!”另一侧忽然传来了高疯子焦急的声音。
二瓜扭头一看,只见高疯子那门战防炮已经侧翻在地,也不知道有没有损坏,他的两个副shè手也倒卧在地,只见七窍出血却听不见呻吟声,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高疯子也是血流满面却握住了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的手柄,正焦急地招呼二瓜给他当弹药手。
二瓜如梦方醒,赶紧上前抓起帆布弹链送进马克沁重机枪膛,一边惨然道:“疯子哥,其他人呢?”
“死了,都死了!”高疯子一边疯狂扫shè,一边怒吼,“就剩咱们仨了!”
“什么,就剩下我们三个了?!”二瓜目瞪口呆,整个1中队将近两百号弟兄,才一天功夫不到就只剩下仨了?
“不对,还剩四个。”不远处,高慎行连续侧滚,一边躲避着rì军的机枪火力,一边冷漠地道,“刀队去找大队长要人了。”
“大队长那里还有屁的人手。”高疯子只打了不到半个弹链,就被对面rì军的三挺轻重机枪压得抬不了头,一边惨然道,“有人手也早调2中队那边了。”
高慎行继续躲避着rì军机枪,一边说道:“不是还有zhōng yāng军么?”
“狗屁zhōng yāng军,虬江路那边比咱们这边好不了多少。”高疯子低着头,将掉进衣领里的滚烫砂石拍打出来,一边说道,“再说要来了人又有何用,小鬼子的舰炮火力太猛,再多的人命也不够填的,咱们已经守不住了。”
“咱们守得住!”高慎行猛然直起身,连开两枪又一个鱼跃然后团身滚入了一片瓦砾堆后,rì军机枪火力追踪而至,将瓦砾堆打得烟尘四溅,却连高慎行的一根毛都没伤到,高慎行一边往枪膛里压着子弹,一边冷冷地说道,“小鬼子的军舰已经顾不上这边了!”
高疯子、二瓜愕然转头,只见黄浦江上那艘体型庞大的鬼子军舰已经冒起黑烟,多半是挨了炮击,因为天上并没有**的轰炸机飞过,附近的那几艘rì军炮舰则正在掉头,争先恐后地将舰炮的炮口转向浦东。
高慎行很快就替高疯子、二瓜解开了疑惑:“那是张发奎的第8集团军,正用炮火在支援咱们呢。”话没说完,高慎行忽然又一个鱼跃钻进了左侧一堆废墟的缝里,几乎是他前脚刚刚躲开,鬼子一颗榴弹就跟着落了下来,差一点没炸着他。
借着爆炸产生的硝烟的掩护,高慎行猛然从废墟里坐起,先循着枪声锁定,待硝烟稍稍变得淡薄,便“叭”的一枪击毙了对面rì军的重机枪shè手,无巧不巧,鬼子剩下的那两挺歪把子机枪也歇了,一挺正好打完一弹斗,另一挺却卡壳了。
趁这机会,高疯子赶紧起身,沉寂了许久的马克沁重机枪再次怒吼起来,刚刚冲到百老汇路路桥zhōng yāng的鬼子兵顿时间便像割倒的麦子般倒伏下来,二瓜也抄起步枪,向着拥挤在桥上的鬼子兵胡乱开起枪来。
鬼子的冲锋又一次被打退,步兵刚刚退下,鬼子的火炮又铺天盖地打了过来,不过跟军舰上的大口径重炮比起来,鬼子步兵小口径曲shè炮的杀伤力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二瓜、高疯子和高慎行躲在废墟里,基本上没什么危险。
炮击仅仅持续了十几分钟就歇了,看样子鬼子的炮弹也消耗光了。
几乎是炮击刚停,高慎行便立刻从废墟里冲出来,一边搜集战场上的步枪,一边压满子弹然后随手放在各处。
高疯子也翻身坐起,一边检查枪况,一边问:“二瓜,还剩多少子弹?”
二瓜连续打开两个弹药箱,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只在另一挺已经损毁的马克沁重机枪的掩体里找到了半个压好的弹链,高疯子又让二瓜去收集零散的步枪子弹往弹链上压,马克沁重机枪和汉阳造步枪的子弹是通用的。
“二瓜,待会鬼子靠近了,你就扔手榴弹,记得别扔完,千万留下一颗!”高疯子一边将半个弹链卡进枪膛,一边叮嘱二瓜。
二瓜愣愣地问道:“疯子哥,干啥要留下一颗?”
“干啥?”高疯子大笑道,“当然是给你自个留的,我跟你说,千万不要落小鬼子的手里,他们会变着法儿地折磨你,直到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二瓜打了个冷颤,颤声道:“疯子哥你呢,要不给你也留一颗?”
“我?”高疯子越发大笑,“我不用,我不会后悔活在这世上,但我会让小鬼子后悔来到咱中国,哈哈哈……”
望着仰天疯狂大笑的高疯子,二瓜的牙齿却开始打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疯疯疯子哥,咱咱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快快快要死了?”
“二瓜别怕,好多弟兄都在那边等着呢。”高疯子大笑道,“到了黄泉路上,咱们接着还跟小鬼子干,干到他们屁眼开花,哈哈!”
说话间,对面rì军开始了再一次的冲锋。
这次rì军再没有坦克或装甲车的掩护了,却集结了大半个中队的兵力,看样子rì军指挥官也是打算孤注一掷、做最后一博了!
不等rì军冲上路桥,高慎行首先开火。
高慎行的枪法准得让人肝颤,数百米外,枪枪咬肉,而且大多都是一枪爆头,望着鬼子兵脑后次第绽放的血雾,二瓜看得眼都直了,不到片刻,高慎行便已经转移八处阵地,换了两杆汉阳造,也至少打死了十个鬼子兵。
对面rì军掩护步兵冲锋的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两门掷弹筒疯狂地追逐着高慎行,却怎么也逮不住,只将一堆堆瓦砾、一堵堵废墟打得火星四溅,而高慎行的步枪火力却依然在持续地喷吐着,每到一处他总能顺手拿到压满子弹的汉阳造。
不过单凭一杆步枪的火力怎么也不可能阻挡rì军的冲锋。
悍不畏死的rì军很快就冲上了东桥头,由于桥面的限制,rì军的队形便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拥挤,这时候高疯子的马克沁重机枪开火了,灼热的子弹像水一样泼过去,沉默着往前冲锋的rì本兵便一排排地倒在了血泊中。
然而,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半个弹链的子弹便打光了。
重机枪的枪声一停,rì本兵终于发出“嗷”的一声欢呼,直起腰加快速度冲了过来,高疯子抡起把大片刀就迎了上去,高慎行也换了把上好刺刀的汉阳造,一边开枪一边前冲,最后的决死时刻终于到来了。
二瓜握着颗手榴弹,有心想炸rì本兵,可是双手发软甩不出去,心想还是炸自己吧,免得落rì本人手里受活罪,可又实在狠不下心拉导火索,稍稍犹豫间,四五十个rì本兵便已经冲过西桥头,端着雪亮的刺刀迎向了高疯子和高慎行。
第21章 老兵不哭(上)
几天前,二瓜曾经问过高疯子,别人为什么要给他起个疯子的绰号,当时高疯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旁边谢狗子却说,如果你见过他发疯的样子就不会这么问了,现在,二瓜终于知道高疯子为什么会有疯子的绰号了。
高疯子砍起鬼子来,实在是太疯狂了!
两下里接触,高疯子一刀直劈,便将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军曹连人带枪砍成了两爿,后面的鬼子少尉挺刀直刺,高疯子闪身躲过又顺势一肘就击碎了鬼子少尉的面门,再后面那个鬼子列兵吓得转身就跑,又被高疯子追上一刀削掉了半边脑袋。
就一眨眼的功夫,高疯子便已经连续砍翻了三个rì本兵!
有个鬼子兵绕到高疯子身后试图偷袭,却被高慎行一枪摞倒,高慎行连开枪带突刺,杀的rì本兵也绝不比高疯子少。
高疯子回头看到被爆头的鬼子兵,冲高慎行呲了呲牙,然后跟高慎行背靠着背,退向一堵断墙的拐角,因为最后剩下的几十个鬼子已经端着刺刀呈扇形逼了上来,高疯子、高慎行白刃战再厉害,也不可能架住这么多鬼子的四面合攻。
很快,两人就被逼到了断墙死角,再无路可退了。
双方对峙着,高疯子、高慎行不肯轻易出击,两人都在盘算着最后再捎带几个鬼子。
围住两人的rì本兵也同样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们非常清楚,眼前这两个中国兵都是刺杀高手,贸然跟他们拼刺刀的话,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们抓住破绽刺死当场,rì本兵的确不怕死,可他们也不会上赶着送死。
一个rì军少尉掏出王八盒子悄然扣下了扳机,不过只听咔嗒一声,枪却没响,王八盒子的故障率甚至比歪把子都高,rì军少尉气得不行,当下以生硬的汉语喊道:“中国兵,投降吧,如果投降,可以饶你们不死。”
“我呸!”高疯子冲rì军少尉远远吐了口浓痰。
就在这时,左近不远处忽传来二瓜的求救声:“疯子哥,救我,救救我……”
高疯子没有回头,死死盯着面前的rì本兵,一边大吼道:“二瓜别怕,拉响手榴弹跟鬼子拼了,干掉一个保本,干掉两个就赚了!”
“疯子哥,我怕,我怕……”二瓜左手握着手榴弹,右手拉着导火索,人坐在地上,两脚使劲地乱蹬,整个人不断地向着身后墙角出溜,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他是真害怕,握着手榴弹的左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逼上来的两个rì本兵明显已经发现二瓜是个新兵蛋子,所以尽管二瓜手握着手榴弹,可他们却丝毫不害怕,只是大大咧咧地端着刺刀,不紧不慢地往前逼,一边不停地还用rì语叽呱叽呱地说着什么,试图分散二瓜的注意力。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拉弦了!”退到墙角,二瓜便再没地可退了,只得冲那两个rì本兵挥舞着手榴弹,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然而巨大的恐惧之下,他只觉得裆下一热一股尿水便已经喷了而出,竟是吓得小便失禁了。
“哦?哈哈……”见此情形,那两个rì本兵顿时大笑起来,而且笑得前仰后合。
然而就在这时候,疾风骤雨般的弹幕忽然从百老汇路西边倾泄过来,围在高疯子、高慎行周围的几十个鬼子兵身上顿时间绽起阵阵血雾,然后像被农夫用镰刀割倒的麦子般倒伏下来,高疯子、高慎行猛然回头,援兵上来了!
百老汇路西侧,徐十九已经带着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敢死队员悄然摸了上来,一sè的德式钢盔,一sè的德造花机关,二十几枝花机关猛烈开火,交织成绵密无际的弹幕,将桥头阵地上的几十个rì本兵全打成了筛子。
rì本鬼子以为**已经弹尽援绝,所以有些大意了。
二瓜跟前的两个rì本兵也中了弹,一个被打穿脖子,倒在地上只一个劲地抽搐,另一个被打中大腿,挣扎着爬起来想往回跑。
二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嗷的一声就从地上弹起来,一个泰山压顶将那rì本兵扑倒在地,然后抡起手榴弹照着那rì本兵的面门上就砸,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有人冲上来从他手里夺过手榴弹。
二瓜回头看见是徐十九,当时就抱住徐十九的大腿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大队长,都死了,我们1中队的人全都死了,嗷嗷嗷,都死了,全死光了,就剩下我们三个了,大队长,嗷嗷嗷……”
徐十九用力将二瓜搀起,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兵,不哭!”
二十几个敢死队员也逐一上前,逐一拍打二瓜的肩膀,有几个老兵还向二瓜竖起了大拇指,尽管他的裤档还是湿的,从这些老兵的眼神里,二瓜看到了认可,还有信任,二瓜忽然间被一种巨大的自豪所充满,因为他也是个老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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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古漪园,第9集团军司令部。
张治中刚去真如火车站跟98师师长夏楚中见完面回来,蒋委员长正从全国各地向上海调兵,98师是最先赶到上海的援兵师。
跟张治中见完面,夏楚中直接就带着部队开进了杨树浦。
张治中大步走进作战室,一边解下腰间武装带一边问道:“慕陶,可有进展?”
童元亮搁下铅笔先向张治中敬了记军礼,然后答道:“总座,87师对沪江大学、公大纱厂以及海军cāo场几个主要据点的攻击非常不顺,259旅所属517、518团死伤过半,261旅所属522团更是几乎全部打光,就剩几副伙食担子了。”
张治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这个我早知道了。”
童元亮又说道:“海军司令部这边的战局也出现了反复,rì军收缩之后,我军攻势便严重受阻,天黑之前rì军投入了十几辆装甲汽车以及大约一个步兵大队的兵力,发动了一次强力反击,连续突破我军数条防线,爱国女校也再度失守。”
见张治中的脸sèyīn沉了下来,童元亮便赶紧接着说道:“不过总座放心,264旅正在组织兵力反击,高致嵩(接替黄梅兴将军的264旅旅长)已经在电话里立下了军令状,今天晚上若夺不回爱国女校,他就提头来见。”
“虬江路还有虹河路桥那边呢?”张治中最关心的还是杨韩宪元团,因为只要韩宪元团能够钉死在阵地上,虹口rì军与杨树浦rì军的联系就会被切断,虹口rì军更无法从汇山码头获得任何物资补充,这对整个上海战局来说,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童元亮的脸sè变得越发的凝重,说道:“韩宪元团死守虬江路,伤亡很大,孙元良甚至已经将他的师部jǐng卫营都派了上去,扼守虹河路桥的十九大队遭到rì本海军出云号巡洋舰的炮击,同样死伤惨重,目前双方仍在激战,战局不明。”
“你说什么,十九大队?!”张治中闻言霎时皱紧了眉头。
张治中不能不担心,尽管十九大队的骨干都是十九路军的老兵,而且徐十九的战术指挥能力也极其出sè,但这并不足以弥补十九大队在武器装备上的劣势,孙元良将虹河路桥阵地交给十九大队来守,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不儿戏么,让一个保安大队当此重任?”
“这的确有些欠考虑了,十九大队毕竟不是zhōng yāng军。”
“虹河路桥是连通虹口、杨树浦两区的枢杻所在,杨树浦区的rì军必定会集结重兵全力反扑,阵地若是失守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作战室里的几个高参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童元亮也是无言以对,他没去过最前线,也不好多说什么。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众人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通讯参谋已经匆匆走进作战室,向张治中报告道:“总座,88师刚刚打来电话,524团和十九大队已经打退rì军反扑,守住了虬江路以及虹河路桥。”
“是吗?阵地守住了?!”张治中闻言大为意外。
“不会吧,区区一个保安大队就守住了虹河路桥?”
“韩宪元团能守住虬江路不奇怪,但十九大队也能守住虹河路桥阵地?”
“我也不信,就凭保安队那几杆破枪也敢和rì军打阵地战?还打赢了?”
作战室里的几个高参再次窃窃私语起来,有个上校参谋更是直接询问那通讯参谋道:“老弟,小rì本是不是压根就没向虹河路桥阵地发起反击?”
张治中和另外几个作战参谋也纷纷将目光看过来,也觉得这样才合理。
“怎么会?”通讯参谋连连摇头道,“电话是88师参谋长张柏亭亲自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rì军调集了六辆装甲车、两辆坦克还有足足两个步兵大队的兵力向十九大队把守的百老汇、熙华德路桥发起了猛攻,打了整整一个下午,哦对了,黄浦江上还有几艘rì军炮舰以及‘出云号’巡洋舰的炮火支援。”
“什么,有坦克、装甲车,还有出云号巡洋舰?!”
“老天,出云号的主炮口径可是足足有203mm!这大家伙一炮打出来,足可以打塌钢筋水泥结构的大楼,落地上那就是一个直径几十米的大坑哪!”
“无法想象,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十九大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一个下午,整整一个下午哪,要在rì军坦克、装甲车、炮舰还有巡洋舰的狂轰滥炸之下坚持一个下午,诸位,我是不是听错了?”
等通讯参谋说完,作战室里顿时间炸了锅。
第22章 老兵不哭(下)
张治中也微微有些动容,以区区一个大队的兵力,却要面对rì军两个步兵大队,还有装甲车、坦克、炮舰及巡洋舰的火力强袭,换成五年前的十九路军恐怕也就这样了吧?难道这个十九大队还真继承了十九路军的军魂?
童元亮狠狠击节道:“漂亮,干得漂亮!”
“嗯,的确漂亮。”张治中道,“立即通电嘉奖。”
“总座,要不要向南京……”童元亮话只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从张治中的眉宇间看到了为难之sè。
张治中心下其实在叹息,他也觉得十九大队打得不错,是真的不错,不过替十九大队向南京请功还是算了,若是让老头子知道还有这么一支部队,绝对是祸不是福,因为张治中非常清楚,老头子虽然爱才,却很难容忍曾经背叛过他的人。
童元亮也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总座,虬江路、虹河路桥阵地不丢,虹口rì军就仍是瓮中之鳖,既便局面稍有反复,rì军也难逃败亡的下场!”顿了顿,又说道,“倒是主攻杨树浦的87师,伤亡实在太大了,是不是撤下来休整一下?”
“不行。”张治中断然否决道,“夏楚中的98师才刚刚赶到,立足未稳,87师这个时候后撤,杨树浦rì军若趁势反扑,很可能酿成惨剧,这样吧,先将江苏的两个保安团被充进87师,等明天61师到了,各抽一个团归87、88师指挥。”
“是。”童元亮啪地立正,走到旁边打电话传达命令去了。
张治中的目光再次落到地图上,一个高参便主动拿起红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对张治中说道:“总座你看,韩宪元团最多只要在虬江路、虹河路桥阵地坚守两天,真如的dú lì炮兵第8团就能够拉进上海市区,对rì军工事进行定点清除!
小rì本的海军司令部大楼虽然坚固,却也绝不可能挡住150mm口径重炮的直shè,海军司令部一旦被我军攻陷,必然会对杨树浦rì军的士气造成极大打击,我军再趁势强攻,定然可以将上海rì军一举赶进黄浦江。”
“嗯。”张治中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还是要通知dú lì第20旅、87师及88师,不管上海rì军还有没有余力,他们都必须打起十二分jīng神,严防rì军趁夜反击,告诉他们,谁要是把阵地丢了,就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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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ì本海军驻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部。
“八嘎,八嘎牙鲁,八嘎牙鲁!”大川内传七迈着罗圈腿,正背着手在作战室里来回转圈,一边冲着垂头肃立的几个步兵大队长气急败坏地怒骂。
仅仅一天功夫,上海战局便急转直下,尤其是杨树浦rì军,都快到崩溃的边缘了,身为驻上海rì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官,大川内传七如何能够不恼怒?又如何能够不忧急?杨树浦rì军一旦崩溃,虹口就将彻底成为孤岛!
走到步兵第3大队大队长伊藤茂跟前,大川内传七忍不住又扇了他两个耳光。
“哈依!”伊藤茂猛然低头、满面苦涩,旁边的步兵第4大队大队长竹下次也羞愧地低下了脑袋,步兵第3大队丢掉宝山路以致全局崩坏,固然可耻,可他的步兵第4大队也没有好到哪去,猛攻了一个下午,愣是没能越过虬江路。
幸好jǐng戒杨树浦的步兵第2、第6大队的大队长不在这里,否则还真可能会被大川内传七给活劈了,因为这两个大队的表现更让大川内传七无法容忍,面对区区一个保安大队,两个大队强攻了一下午居然不得寸进,这打的叫什么仗?
rì本驻华大使馆副武官本田辅冷眼旁观,内心对大川内传七颇为瞧不起。
rì本陆军和海军一向不对付,双方无论高官还是士兵都互相瞧不起对方,这是事实,但本田辅真正瞧不上大川内传七的,是对方低劣的战术指挥能力,且优柔寡断,若换成是他本田辅来指挥,局面又怎可能变得如此被动?
大川内传七忽然站到了本田辅面前,问道:“本田桑,冈本桑何时能到?”
本田辅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虹河上的九座路桥已全被支那军切断,冈本桑已经过不来了,不过,冈本桑让我转告你,他会尽一切努力促成16、17两rì停火。”
“促成16、17两rì停火?”大川内传七闻言大喜,有两天的缓冲时间,他就可以从容调配兵力,重新构筑防线了,而且长谷川清再次从国内调来的两个海军陆战队1500余人已经在路上,最迟后天也就是17rì早上就可以赶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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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老汇路桥,十九大队1中队阵地。
自入夜之后,对面的rì军便再没有发起进攻,也不知道是兵力耗尽了,还是在积蓄实力以发动更凌厉的攻势。
既便如此,十九大队也没有闲着。
这会,徐十九正带着1中队剩下的四个老兵以及二十几个敢死队员在抢修工事,说是工事,其实就是垒砌沙包,以沙包垒砌的工事非常脆弱,甚至扛不住小rì本的掷弹筒,但十九大队的老兵们还是一丝不苛地在垒砌着。
徐十九走到大街zhōng yāng,招呼二瓜道:“二瓜,过来搭把手。”
二瓜一溜小跑冲过来,帮着徐十九抬起沉重的沙包往上垒,一边问道:“大队长,咱们的机枪巢和散兵掩体都修在rì军曲shè炮够不着的两侧大楼里面,这里的工事刚才就没怎么发挥作用,而且容易被鬼子炮火摧毁,费这力气干吗?”
徐十九停下手里的活,淡然道:“二瓜,你觉得这些街垒没用?”
二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队长,我就是胡说的,你别在意……”
徐十九摆手道:“二瓜,你能向我提出自己的见解,这非常好,说明你是一个爱动脑子又有dú lì见解的兵,不过我要跟你说的是,这些街垒绝对有用。”
这时候,除了几个jǐng戒哨兵,其余的老兵都围了过来,包括高慎行。
徐十九接着说道:“先说524团,齐装满员两个营,人家是真正的zhōng yāng军,德械师,却只在虬江路坚持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让rì军一个步兵大队给打垮了,若不是88师jǐng卫营及时赶到,虬江路早就让rì军夺回,四川北路也早让rì军重新打通了。
再说咱们十九大队,算是一个加强大队吧,小六百号人,可装备跟zhōng yāng军没法比。
但是,咱们十九大队面对rì军至少两个步兵大队的强攻,还有坦克、装甲汽车、炮舰甚至巡洋舰的火力强袭,咱们却坚持了下来,咱们靠的是什么?
是咱们的装备比zhōng yāng军更jīng良吗?显然不是,跟zhōng yāng军比,咱们的装备差远了。
是咱们比zhōng yāng军更能打吗?也不是,别的zhōng yāng军我不知道,但是88师绝对是一支敢打敢拼的jīng锐之师。
可咱们十九大队的表现就是要比zhōng yāng军好,为什么?
就因为咱们十九大队比zhōng yāng军更注重细节,细节——决定成败!
譬如说轻重机枪巢,咱们十九大队总是习惯于构筑在rì军曲shè火力够不着的死角,这么做虽然会影响己方shè界,也仍然无法避免rì军直shè火力的打击,但在现有的条件之下,却可以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最大限度杀伤敌人。
譬如说你觉得没什么用的这几重街垒,是,不到用时它是没什么用,可是当你要在街上做战术机动时,或者当对面需要你救援时,它就可以帮助你躲避敌人的子弹,给你提供必要的掩护,使你有更多的机会从敌人的枪口下生存下来。
再譬如说街垒后面这些瓦砾,为什么要花力气去清理?因为关键时刻这些瓦砾很有可能会绊你一脚,从而要了你的小命,既然只花费一些体力就能消除这些隐患,就能够提高我们的活命机会,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更不要漠视这些细节带给你的好处,每一个细节带给你的好处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可是诸多细节累加起来,就会化为一个可观的数字,这便是我们十九大队可以坚持到现在,而524团却几乎被打垮的唯一原因!”
“大队长,我明白了。”二瓜兴奋地道,“这就是你常跟我们讲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对不对?”
“对,平时多花些力气在训练上,多流些汗水去修工事,等打起仗来就能少死人,一处工事,也许只能救一两个人,可十处百处工事加起来,咱们就能够少死几十上百人。”徐十九又摸了摸二瓜脑袋,接着说道,“还有,千万记得多动脑筋。”
“动脑筋?”二瓜愣愣地问道,“大队长,怎么又要动脑筋了?”
徐十九笑笑,说道:“二瓜,你以为这些经验教训是怎么来的?”
说着徐十九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接着说道:“我告诉你,这些经验都是无数老兵用鲜血、用生命从战场上换回来的,但是,如果你不去动脑筋总结,那么就算牺牲再多再多的弟兄,也永远总结不出这些经验。”
第23章 人道主义(上)
火车北站,十九大队驻地。
“宵夜喽,弟兄们,宵夜喽……”司务长老曹扯开破锣嗓子,撕心裂肺地喊着。
军营里却寂无回应,再没有人从营房里冲出来哄抢吃食,旁边拿着马勺的两个伙夫也是潸然泪下,十九大队这回算是打残了,早上拉出去还是满编六百多号人,可夜里回来时就只剩下廖廖一百多号人了,而且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伤。
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有人出来,老曹便神情黯淡地吩咐两个伙夫道:“你们去找几个帮手过来,先用碗装了,再给弟兄们逐一送去,还有今晚刚来的那些弟兄,也让他们过来一块儿吃吧,这汤圆冷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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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哥,你咋不去吃宵夜?”二瓜边用衣袖擦着手中的德式钢盔边问高疯子,不过马上又想起现在身上穿的是崭新的卡其布军装,便赶紧又停了下来,然后呶起嘴对着衣袖吹了又吹,完了又将落在胶底黑布鞋鞋面上的几点灰尘掸去。
二瓜很喜欢这身zhōng yāng军行头,至少看上去比保安队服要神气多了。
“没胃口,不想吃。”高疯子点燃了一颗烟,望着窗外的夜空发呆。
“我也没胃口,不想吃。”二瓜说着转过头来,却发现高疯子根本没换zhōng yāng军的卡其布军装,只是在脑袋上扣了顶德式钢盔,高慎行也仍旧穿着原来那身半旧不新的草绿军装,便问道,“疯子哥,慎行哥,你们咋不换新军装?”
高疯子叼着烟,淡淡地道:“习惯了这身黑皮,懒得换。”
高慎行则根本没理会二瓜,只是用抹布很仔细地擦拭着他的那把短剑,战斗结束后,他便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见了谁都是爱搭不理的,不过二瓜注意到他的那把短剑非常锋利,在马灯的照shè下,不时反shè出阵阵炫目的寒光。
“要不,我也换回来吧。”二瓜说着便将刚刚换下的保安队服又抓了过来。
“不用,二瓜你穿这身挺好。”高疯子摇手阻止,又见二瓜神情尴尬,就猜到他肯定是摸到了裤档里的尿渍,便宽慰道,“二瓜这不丢人,真的,我头一回上战场的时候,也给小rì本的大炮给吓尿了,还有谢狗子……”
说到这里,高疯子的声音忽然顿住,神情一下黯淡了下来。
高慎行擦剑的动作也稍稍停顿了下,不过很快又往剑刃上呵了口气,再次用力地、仔细地抹擦拭起剑锋来。
“谢狗子,抽一口吧。”高疯子说着将抽剩的半支烟递到前方空中,仿佛谢狗子就站在他跟前似的,恰好一阵清风吹过,将烟卷的火头吹得幽红幽红,倒真像有人在抽似的,高疯子忽然笑了,说道,“抽吧抽吧,那边烟不好买吧?”
二瓜的眼圈便又红了,不过这回他强忍着没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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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侠亲自开车,将徐十九送往观音堂88师师部。
夜里十点左右,杨符瑞带着刚刚补充满员的3营将严重减员的十九大队从虹河路桥阵地上替换了下来,十九大队返回驻地不久,朱侠也带着张治中的嘉奖令以及将近两百号补充团丁赶到了,遂即孙元良又打来电话,朱侠便亲自开车送徐十九去观音堂。
“阿九,你们十九大队伤亡这么大,可司令部却只给你们补充了不到两百人,你不会怪我吧?”朱侠一边驾车一边问。
“怎么会。”徐十九淡淡地道,“早习惯了。”
朱侠叹道:“这回是真没办法,88师的伤亡也很大,参加过集训的补充团丁大多都优先补充进88师了,我费尽口舌,也才替你争取来不到两百人,我还听说,等过几天整个保安总团都有可能打散编入87、88师呢。”
徐十九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相比那些从未摸过枪的青年学生或者社会青年,上海保安总团的团丁好歹接受过两年军事训练,也多少在靶场上打过几发子弹,只要zhōng yāng军各师的骨干还在,补充进保安团丁后稍加磨合,便能很快恢复战斗力。
朱侠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阿九,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见徐十九有些讶异地侧头看过来,朱侠便说道:“是这样,我已经接到了第三战区长官部的调令,明天就要去61师赴任了。”
第三战区是昨天才刚刚组建的,上海rì军出乎意料地顽强,仗越打越难,向上海集结的zhōng yāng军也越来越多,再不设立战区长官部,已经很难统一指挥这些zhōng yāng军了,不过第三战区的总司令长官人选却颇为耐人寻味。
冯玉祥是西北军的开山鼻祖,就连华北五省的最高军政长官宋哲元都是冯的老部下,按理说老蒋应该任命冯为第一战区总司令长官,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出冯玉祥的领导作用,但老蒋却偏偏将冯摁在了三战区,其戒备心理昭然若揭。
“61师?”徐十九蹙了蹙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朱侠也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61师是十九路军的老部队,闽变之后,61师所有连长以上军官全部撤换成了黄埔系军官,可连以下的军官以及士兵却仍是十九路军的老人,这其中只怕有不少是阿九的生死弟兄吧?
想到这里,朱侠忽然萌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不过他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因为他也没有十分把握,这事得征得61师师长杨若飞同意。
车厢里便陷入了沉寂,好在观音堂也已经到了。
徐十九打开车门下车,朱侠却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说道:“阿九,司令部里还有一大摊子的事等着我去忙呢,所以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老朱,恭喜你高升,等战事结束我若还活着,再给你摆酒庆贺,呵。”徐十九向着朱侠潇洒地挥挥手,然后转身走进了观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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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堂,88师师部作战室。
师长孙元良、副师长冯圣法、参谋长张柏亭以及几个高参正聚在一起讨论十九大队,显然,十九大队的顽强表现也给了他们极大的冲击。
“真是无法想象,524团在虬江路都打得如此艰苦,而十九大队所面临的压力却几乎数倍于524团,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张柏亭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道,“听说长谷川清的出云号巡洋舰也参与了炮击,这就更加无法想象。”
孙元良摆了摆手,淡淡地道:“我对此却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当年庙巷血战,局面可比这回凶险多了,结果徐汉魂这小子还不是凭着区区一个连的兵力,直捣rì军腹地,一举端掉了rì军的炮兵阵地?”
“徐汉魂和十九大队有此顽强表现,我也同样不觉得奇怪,他们的表现与五年前的十九路军是一脉搏相承的。”冯圣法团着双臂,沉吟着说道,“只是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只有十九大队继承了十九路军的强悍血脉,而60、61、78师却没有?”
“的确如此。”张柏亭轻轻颔首,深以为然道,“闽变之前,十九路军三大主力师可以说是**战斗序列当中最能打的部队,纵然是咱们88师也要自叹弗如,一二八上海抗战,十九路军三万多人,却打得十几万rì军连易四帅,可现在呢?”
孙元良说道:“现在的60、61和78师,虽然披着zhōng yāng军的皮,拿着zhōng yāng军的饷,装备也是zhōng yāng军标准,可战斗力却连杂牌都不如,不是我小觑他们,老子只要一个主力团,就能打垮他们一个师。”
张柏亭叹道:“闽变之后,这三个师的jīng气神就已经垮了。”
冯圣法又道:“但是徐汉魂带着十九路军整编时裁汰下来的百十来号伤残兵,却怎么又继承了十九路军的强悍血脉呢?”
孙元良说道:“我看,关键还是因为徐汉魂。”
“我看未必。”冯圣法摇头道,“除了徐汉魂个人的因素,我认为其中肯定还有别的更为关键的因素,我觉得十九路军内部应该存在一种传统,60、61以及78师整编之后,由于黄埔系军官的入驻,这种传统就被丢掉了,而十九大队却没有。”
孙元良笑笑,转移话题道:“行了,不说这个了,说说当下战局吧。”
便有作战参谋附和着说道:“师座,dú lì炮兵第8团已经前移,明天上午就能够对rì军的外围工事进行抵近直shè、定点清除了。”
张柏亭说道:“大口径重炮的抵近直shè虽然威力巨大,但也有弊端,第一个是重炮有着严格的道路限制,只能通过几条主干大街发起攻击,第二个是距离近了,也将自身暴露在了rì军的炮火之下,尤其是rì军的战防炮,威胁极大!”
冯圣法看看孙元良,笑道:“柏亭说得对,我们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炮兵身上,所以师座还给虹口rì军准备了一把犀利的尖刀!”
“嗯,尖刀?”
“什么尖刀?”
“莫非要组织敢死队?”
几个高参面面相觑,就在这时,作战室外忽然响起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报告,上海保安总团dú lì第十九大队大队长徐十九,奉命前来报到!”
“尖刀来了,呵呵。”孙元良笑笑,回头喝道,“进来!”
第24章 人道主义(下)
冯圣法、张柏亭和几个高参回头看时,徐十九已经昂然走了进来,不过当看到徐十九身上还穿着那身皱巴巴的保安队服时,孙元良不紧皱了皱眉,不悦地道:“汉魂老弟,你怎么还穿着这身皮,不喜欢我们zhōng yāng军的德式军装?”
“哪能啊。”徐十九笑道,“师座,我是舍不得穿,就想着哪天要是捞个嘉奖什么的,再拿出来穿上,在媒体记者面前也能体面些,您说是不?”
“你小子。”孙元良苦笑摇头,又道,“你不会是担心我要借机收编你的部队吧?”
“怎么会。”徐十九再次微笑,答道,“师座若真能发善心,将我们十九大队收编了,卑职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担心?”
孙元良打了个哈哈,把这话题搪塞了过去,他还真没想过要收编十九大队,十九大队剩下的百十号老兵虽能打,可zhōng yāng军里能打的老兵还少了?也就徐十九能入他眼,不过他又断然不敢将徐十九招揽进他的88师,太碍眼了。
别看他孙元良是委座的爱将,可有些忌讳也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行了,先不说这个了。”孙元良拉着徐十九来到地图前,问道,“你之前跟韩宪元说有条小路可以直通海军司令部,快跟我们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的确有这样一条小路,严格来说应该是一条死胡同。”徐十九指着地图说道,“这条胡同处于四川路跟吴淞路之间,就在这片街区,胡同北端封死,与多伦路只隔一堵墙,翻过这堵墙便是小rì本的海军司令部。”
孙元良、冯圣法、张柏亭和几个高参便纷纷竖起了耳朵。
徐十九接着说道:“这条胡同的南端也就是入口与虹河西侧的一个棚户区相连,居住在这片棚户区里的都是些穷苦人,街道很乱、很脏也很窄,也正因为此,rì军才忽略了这片棚户区,没有派兵把守这条胡同。
诸位,这片棚户区虽然还控制在rì军手中,但防备并不严密,事实上也无法严密,因为棚户区太乱,我军完全可以利用夜幕的掩护,从虹河跟吴淞路之间的这片街区悄悄翻过去,然后穿过棚区户以及这条死胡同,向rì本海军司令部发起致命一击。”
冯圣法狠狠击节道:“师座,这可是剜心一刀哪!如果各团能够先从各个方向向rì军发起猛攻,先将rì军的预备队调出来,然后再从这条死胡同向rì本海军司令部发起突袭,则必定可以打大川内老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好,就这么办!”孙元良将手中铅笔狠狠掷于桌上,又对徐十九说道,“我把师部jǐng卫营调给你,这次行动仍旧以你为主,今天晚上你就给我摸进去,先在胡同里潜伏下来,等明天各个方向展开攻势之后,你再突然杀出!”
徐十九也没有矫情,啪地收脚立正道:“是!”
冯圣法拍了拍徐十九的肩膀,又问道:“有什么困难没有?”
“报告副师座,没有困难!”徐十九说完,又笑道,“真没什么困难,师座、副师座已经给我们十九大队配了一sè的德械装备,还有什么说的?”
冯圣法轻轻颔首,肃然道:“等打下海军司令部,我一定替你向上峰请功!”
冯圣法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孙元良、张柏亭和几个高参闻言大感意外,徐十九心下也不禁有些感动,这么多年来,冯圣法还是头一个肯替他请功的**高级将领,不管这一仗最后打成什么样,徐十九内心都已承他的情。
此时的徐十九并不知道,他这一仗已经打不成了,孙元良、冯圣法和张柏亭他们也不知道,上海局势再次发生了让人哭笑不得的变化。
15rì晚,也就是今天晚上八点,rì本驻华大使冈本季正通过一家西方媒体表示,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rì军可以暂时休战两rì,以便于被困在rì租界的上海市民紧急撤离,消息一经传出,很快得到了国际红十字会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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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军事委员会总参谋部小会议室。
“国际红十字会人道主义救援小组?”白崇禧、陈诚面面相觑。
坐在会议桌后面的蒋委员长轻轻颔首,锃亮的光头在灯光下格外惹眼。
“委座,这个狗屁人道主义救援小组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陈诚摊了摊手,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他们这个时候跳出来搞什么休战倡议,这不存心给我们添堵么?”
“辞修,话不要说这么难听。”蒋委员长皱了皱眉,说道,“国际红十字会人道主义救援小组发出暂时休战的倡议,也是为了上海市民的安全考虑,毕竟枪炮是不长眼睛的,战事一旦扩大升级,的确难以保证上海市民的安全。”
“可是,这会贻误战机呀!”白崇禧也道,“委座,88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有利局面,眼看着就能够将虹口rì军全歼了!然而一旦休战两rì,则必然会给予rì军喘息之机,一旦rì军从国内调来援兵……”
“是啊委座,不能再休战了。”陈诚急道,“前次美英法意各国公使倡议将上海辟为不设防之zì yóu港口,不得已休战两rì,就已经连累我军丧失了歼灭上海rì军的最佳时机,这次若是再休战两rì,则恐怕连最后的机会都将失去。”
白崇禧道:“如果再休战两rì,这仗就没法打了!”
张治中原定于12rì拂晓向上海rì军发起进攻,结果因为列强施压不得已休战两rì,白白错失战机,14rì战端开启结果又因为轻敌大意,损失惨重,今rì再战好不容易取得了决定xìng的胜利,结果又要休战两rì?
作战行动被分割得如此支离破碎,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
“休战是必须的,这点不容商量。”蒋委员长摇了摇锃光瓦亮的光头,以特有的、浓重的宁波地方口音说道,“上海乃国际观瞻所在,若国民zhèng fǔ无视人道主义,罔顾平民伤亡,西方各国会怎么看,西方媒体又会怎么说呀?”
白崇禧、陈诚对视一眼,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蒋委员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们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若连续休战两rì,难免给予rì军喘息之机,所以不如这样,鉴于国际红十字会的有益倡议,国民zhèng fǔ决定于16、18两rì休战,以便公共租界北区、东区的市民紧急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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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堂,88师师部。
“荒唐,荒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冯圣法挥舞着双臂,愤怒地大声咆哮,“国际红十字会?他们早干吗去了?rì本人这时候拿rì租界的上海市民做文章,这是yīn谋,这就是彻头彻尾的yīn谋,小rì本撑不住了所以想要拖延时间!”
张柏亭也道:“师座,卑职也觉得这是rì本人的yīn谋!”
“师座!”冯圣法转向孙元良,一字一顿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张柏亭接着说道:“师座,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杀倭报国,此正当其时也!”
孙元良咬咬牙正要下决心,作战室里的电话铃声却忽然急促地想了起来,被电话铃声一打搅,孙元良好不容易鼓起来的这股气便有些泄了,接起电话一听更是彻底歇了,电话竟然是蒋委员长亲自打来的,特意叮嘱他万万不可抗命。
放下电话,孙元良便有气无力地吩咐张柏亭道:“参谋长,马上给十九大队打电话,突袭rì本海军司令部的计划取消,再命令262旅以及264旅,16、18两rì不准主动进攻,但若是rì军挑衅在先,就给我狠狠地打、坚决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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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懋饭店,八楼大餐厅。
鲍格莫诺夫放下刀和叉,摇着头对史迪威说道:“史迪威上校你听说了吗?中国zhèng fǔ已经下令16、18两rì暂时休战了,可笑,这简直太可笑了。”
史迪威耸了耸肩,卸下嘴里的烟斗向鲍格莫诺夫报以苦笑。
鲍格莫诺夫又道:“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在贻误战机吗?”
史迪威摊着手道:“真的很遗憾,中国虽然有着一流的士兵,然而不幸的是,他们只有二流的军官以及三流的高级将领,更为不幸的是,他们还有个根本不入流的统帅,有蒋这样的最高领袖,可以说是这个国家的最大不幸。”
“哦不,史迪威上校你这么说有些片面了。”鲍格莫诺夫并不认同史迪威的观点,摇着头道,“蒋在军事上或许缺乏眼光,可他在政治上还是颇有建树的,譬如说九一八事变后的隐忍,我就认为非常英明,这至少为中国多争取了六年的备战时间。”
“不错,这点我也必须承认。”史迪威点头认同道,“九一八事变之后,中国zhèng fǔ若贸然跟rì本宣战,从而迫使rì本的战争机器全面启动,的确不是当时的中国可以抗衡的。”
鲍格莫诺夫又道:“还有蒋提出的五年整军计划,也是非常英明并且极具远见的。”
“不不不,这点我并不认同。”史迪威摆着手道,“关于蒋提出的五年整军计划,我认为他过于乐观了,要在五年内编成60个德械师,我认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国zhèng fǔ孱弱的财务状况根本支撑不了如此庞大的计划。
还有,国民zhèng fǔ的**程度令人震惊,尤其是蒋宋孔陈四大家族。
财政孱弱再加上**横行,蒋的整军计划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截止现在,国民zhèng fǔ虽然号称编成了59个德械师,可是这59个德械师中除了zhōng yāng军校教导总队以外,其余德械师的技术装备只配齐了极少部份,大口径重炮更是没有。”
不得不说,史迪威还真是个中国通,国民zhèng fǔ的各种内幕他是信手拈来,说得鲍格莫诺夫这个苏联大使是一愣一愣的,半晌答不上话。
第25章 休战
无论第9集团军官兵在心底怎么骂娘,休战的命令还是正式下达了,16rì上午,上海rì租界全面沉寂,停泊在黄浦江上的rì本军舰没有继续炮击闸北,**炮兵也没有继续炮击rì军的各个据点,只有双方的前哨阵地偶尔会有零星交火。
趁着双方休战,滞留在rì租界的最后一批国人纷纷开始逃离。
**各部也趁这间隙开始收拾阵亡将士的遗体,此前战事激烈,阵亡将士的遗体就一直散落在前线,还没顾得上收拾,现在终于有时间了。
rì军方面也派了人来,与**协商赎回阵亡官兵的遗体。
徐十九带着一队士兵,还通过私人关系租借了几辆卡车,也来虹河路桥阵地上收拾战死弟兄的遗体。
百老汇路、熙华德路上一片沉寂,只有倒塌的房屋以及遍地都是的瓦砾,仍在昭示着昨rì战事的惨烈,徐十九点燃了一颗烟,一边默默地抽着,一边望着手下弟兄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遗体搬上卡车,看着看着,两行清泪便潸然而下。
昨rì一战,十九大队在虹河路桥阵地战死了将近五百人,要知道整个十九大队总共也才六百多人,却在这里一下就阵亡了五百人,自战端开启之后,在人前徐十九便成了一架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却没人知道,那只是他的外表。
战争和杀戮的确会使人xìng扭曲,但是再扭典也还是人xìng。
按照西方的标准,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就算是被打残了,就该撤到后方休整,伤亡超过三分之二就已彻底丧失战斗力,就该考虑撤销番号或整编了,但这标准显然不适合东方,在东方,从来就没有被打残或者丧失战斗力之说。
在东方,无论rì军、**、共军还是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及人民志愿军,适用的都是另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就是人在阵地在,一支部队,只要还剩下一个兵,只要这个兵还剩下一口气,战斗就绝不会休止!
在淞沪战场上,**各师就常常出现整营整团拼得只剩下几个伙夫,却仍在前线战斗的情形,rì军各师团尤其是首批登陆上海的第3师团以及第11师团,也常常出现整个联队几乎伤亡殆尽却仍不撤出战斗的情形。
这是文化差异所造成的标准不同,孰优孰劣可以抛开不论,但是对于人xìng的拷问,东方标准显然要比西方标准残酷得多,尤其是东方军队的主官,面对整营整团的人员伤亡,却还要咬紧牙关死撑着,其内心所受的煎熬绝非笔墨所能形容。
徐十九现在就承受着这样的心灵煎熬,近五百个弟兄,近五百条鲜活的年轻生命,徐十九甚至可以全部回忆起他们的长相,现在,他们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甚至是一截截断肢残躯,躺在了同样冰冷的卡车之上。
让徐十九煎熬的是,是他亲手将这些弟兄送上的战场。
与陆小曼并称南唐北陆的上海名媛唐瑛曾经在一次酒醉后不无幽怨地对徐十九说过,他的心就是铁铸的,再多的柔情、再灼热的爱情之火也难以将它融化,其实她根本就不懂,真正的军人,冷酷的只是外表,他们的内心其实同样柔软。
残垣断壁下,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正对着满地的战友遗体默默垂泪,这样的画面无疑是相当感人的,尤其是军官身上的佩枪跟他脸上的泪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铁血和柔情这两种截然冲突的情感,此刻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跟着几位同行前来火线采访的叶茹雪看到了这一幕。
叶茹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她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起了最近正在沪上疯传的两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眼前这位保安总团的军官,是在为他守护的这片土地而流泪么?
“喀嚓,喀嚓。”相机的快门声忽然从身侧不远处响起,徐十九赶紧转过身去,又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
几个挎着相机的记者走了上来,其中一个记者问道:“长官,请问您是虹河路桥阵地的指挥官吗?”
“不是。”徐十九指了指斜对面杨符瑞的指挥部,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在那里。”
“谢谢长官。”几个男记者道着谢,挎着相机一路照着相走了,有个漂亮的女记者却没有离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十九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徐十九再次指了指杨符瑞的指挥部,说道:“你该去那边。”
“不,你骗得了他们却骗不了我。”女记者摇着头,低声道,“这里牺牲的全都是保安总团的将士,不是zhōng yāng军。”
徐十九扔下烟蒂,转身就走。
女记者跟了上来,接着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军人。”徐十九停下脚步,回头答道,“我的名字叫做中**人。”
“我知道你是军人。”女记者跺了跺脚,娇嗔着道,“我想问的是,你的尊姓大名。”
“我姓中名国,字军人,中**人。”徐十九很严肃地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女记者没有再跟上,因为她已经看出来,徐十九根本不愿意接受采访,她冲着徐十九的背影喊道:“我叫叶茹雪,是密勒氏评论报的战地记者,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请你一定要接受我的专访,好吗?”
徐十九没有回头,淡然道:“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为什么?”叶茹雪闻言愕然,一下子没听明白徐十九的言外之意。
“因为那时我早就已经战死了,乱世之中的军人……是没有以后的。”徐十九转身对着女记者淡淡一笑,然后弯腰钻进了卡车的副驾驶。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在低沉的轰鸣声中很快就开远了,只留下那个名叫叶茹雪的女记者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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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将战死的五百多弟兄拉到上海西郊,由于时间紧,根本来不及给每个弟兄一一修坟,而且不少官兵的遗体已经残缺不全,要想一一整理清楚根本就不可能,不得已,徐十九只得下令挖个大坑将所有遗体埋在一起。
埋完遗体返回驻地时,已经是傍晚。
天就快黑了,驻地cāo场上却是人声鼎沸,几十个青年学生正聚集在升旗台下,听着一个青年学生站在升旗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这个青年学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南苑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学生兵——舒同文。
徐十九的眉头霎时便蹙紧了,这小子怎么还没走?
升旗台上的舒同文却没有发现徐十九的到来,拳头紧握仍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有个长官曾经对我说,我们学生是国家的未来,是民族是希望,我们的任务是好好读书,等将来抗战胜利了再好好建设国家,将中国建设成一个强盛国度。
那个长官还说,打仗,保家卫国是他们军人的职责。
可我要说的是,军人也不是生来就是军人,他们也是从一个个学生、工人、农民兄弟进化而成的,zhōng yāng军校的学生也是学生,凭什么他们可以当兵,我们就不能当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也有保家卫国的权利!”
升旗台下的数十学生便纷纷跟着呐喊起来,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为国分忧、慷慨赴死的激昂之sè,年轻人大抵都是这样,他们的世界观简单而又纯粹,他们乐观激进,他们藐视一切苦与难,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一切!
徐十九却坚决反对将学生送上战场,他认为这是犯罪。
“刀疤!”徐十九铁青着脸大吼,“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
学生们的呐喊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纷纷侧头望了过来,舒同文也跳下升旗台,毫无畏惧地向徐十九迎了上来,不过刀疤的身影已经抢在他前面连滚带爬冲到徐十九跟前,又扶了扶头上的德式钢盔,大声应道:“有!”
徐十九一指舒同文和那群学生,喝道:“谁让你把他们放进来的?”
“这个……”刀疤的脸便垮在了那里,有心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徐十九闷哼一声,正要下令将这些学生轰出驻地,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阿九,是我把他们留下来帮忙的。”
“佳兮?”徐十九愕然回头,俞佳兮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俞佳兮身上穿着洁白的制服,脸上戴着口罩,手上也戴着胶皮手套,手套上甚至还沾染着血迹,看样子似乎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徐十九这才发现cāo场西侧那排原本充做教室的平房已经改成了战地医院,贴在大门上的那个红十字标记格外的醒目。
刀疤这才插上话:“大队长,这是中山医院刚刚设立的战地救护站。”
俞佳兮柔声说道:“阿九,我们医院人手不足,正好这些学生志愿帮忙,我便自作主张将他们留下了,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徐十九皱眉道:“你们医院怎么把救护站设在了这里?太危险了。”
俞佳兮柔声道:“说到危险,你们坚守在第一线,岂不是更危险?”
“这不一样。”徐十九急道,“我们身为军人,自当坚守在第一线。”
“其实一样。”俞佳兮答道,“阿九,我们都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尽一份力。”
舒同文也握紧了拳头,不失时机地插进话来:“大队长,国家,国家,先有国然后才有家,如果连国都亡了,我们哪还有家?还读什么书,建设什么家园?难道去学满清的包衣阿哈,给侵占我们家园的rì本人当奴才吗?”
话音未落,那几十个学生也嚷嚷起来。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位卑未敢忘国忧,人轻犹要报家国!”
“顾炎武先生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望着群情激愤的几十个青年学生,徐十九的脑子忽然间有些乱,他自幼在军营长大,也读过不少书,可读的大多都是跟军事有关的书藉,关于民族存亡、国家兴衰层面的书藉却几乎没有涉猎,所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第26章 战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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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一天很快过去。
8月17rì凌晨,rì本海军第3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从rì本国内紧急调来的两个特别陆战队1500余人抵达汇山码头,一同抵达上海的还有数千发硫磺弹,这是大川内传七从国内调来的特殊物资,目的就是要在上海rì租界纵火。
8月17rì拂晓,刚刚从汇山码头上岸的两个特别陆战队顾不上舟车劳顿,便在十几艘炮舰以及几十辆坦克、装甲汽车的掩护下向虹河路桥西侧的524团发起了猛攻,在rì军凶残到极致的炮火覆盖下,524团3营死伤惨重,阵地很快失守。
524团的溃败看似突然,其实绝非偶然。
经过14、15两rì血战,524团伤亡惨重,刚刚补充进来的新兵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术素养,都跟之前的老兵相差很远,14rì的惨败更是让524团损失了大量的装备,火炮更是损失殆尽,因此战斗力下降得非常厉害。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上面下达的休战令造成了第9集团军全体官兵思想上的混乱,以致军心懈怠,最直接的体现就是16rì休战,**根本没有趁这空隙加固本事,而只是一味地消极等待。
种种因素累加,524团于17rì的溃败其实并不意外。
rì军攻势凌厉,524团兵败如山倒,连续丢掉了虹河路桥阵地、虬江路以及四川北路这几条至关重要的防线,上海rì军全面恢复虹口区与杨树浦区的交通,好在rì军由于兵力不足并没有继续向前推进,524团残部才得以在宝山路重新站稳脚跟。
由于吴淞路、四川北路先后失守,进入徐十九所说的那条死胡同的通道已经全部被rì军所切断,88师也就失去了通过那条死胡同奇袭rì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的机会,一次极其难得的宝贵战机就这样白白错失了。
与此同时,rì军开始在杨树浦区大肆使用硫磺弹,杨树浦区的几千间民房起火,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滚滚浓烟更是将上海方圆几十里都笼罩在yīn影下,突如其来的火攻也给刚刚进入杨树浦区的98师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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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8rì,上海rì租界再次陷入沉寂。
上午10时,徐十九奉命赶到了刚刚迁至福新面粉厂的88师师部。
孙元良却不在,他专门跑去法租界跟人洽接慰问物资的变卖事宜了,前文说过,自**进驻上海之后,上海各界是群情振奋,很是掀起了一股捐款捐物的高cháo,以致**各部的仓库里物资堆积如山,孙元良便寻思着变卖物资套现。
指挥部里除了冯圣法和张柏亭,还有几个高参。
“汉魂老弟。”冯圣法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你对现在的战局有何看法?”
徐十九笑笑,答非所问道:“副师座,这可是个大题目,您得去问张总座,我区区一个保安大队大队长,怎么回答得上来?”
冯圣法指了指徐十九,道:“你小子,少在这里跟我装蒜。”
张柏亭也道:“汉魂老弟你就不要再谦虚了,打仗你是一把好手,这一点已经由无数次的事实证明过了,眼下上海的战局很不乐观,rì军刚刚增兵数千,还使用了烧夷弹,我军伤亡很大,所以副师座才特地把你叫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徐十九轻轻颔首,肃然道:“副师座,参座,那我可真说了?”
冯圣法肃然点头,沉声道:“说吧,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保留。”
“我认为围歼上海rì军的战机已经丧失,所以,可以停止对rì租界的攻势了。”徐十九石破天惊地说道,“因为rì军经过再次增兵后,防御已经大为加强,继续强攻下去,代价实在太大,既便最后攻占了rì租界,也是得不偿失。”
冯圣法、张柏亭和几个高参闻言顿时脸sè大变。
“汉魂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张柏亭肃然道,“将上海rì军赶下黄浦江,是领袖直接下达的命令,我辈军人,又岂能违抗领袖的命令?”
徐十九摊了摊手,苦笑道:“那我还是不要说了。”
冯圣法挥手制止张柏亭道:“柏亭兄,让他说下去。”
得到冯圣法的允许,徐十九才接着说道:“副师座,参座,我军原本有三个极好的机会全歼上海rì军,第一个机会出现在11rì,当时上海rì军兵力只有不到三千人,而且军心不稳、守备松懈,那时进攻,rì军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很可惜,总座坚持要等zhōng yāng军各部到位之后发起总攻,这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战机就这样白白错失了。
第二个机会出现在12rì,此时上海rì军的戒备有所加强,但其兵力跟我军相比仍然处于绝对的劣势,装备上也不如我军,而且rì本zhèng fǔ高层还没有达成一致,上海rì军思想上也比较混乱,此时开战,我军很容易就能全歼上海rì军。
不过,遗憾的是,南京的一纸休战令又使我们错失了这个宝贵的战机。
第三个机会出现在16rì,经过15rì的攻势,上海rì军的防御工事链已完全崩溃,rì军已经被分割包围在几个核心据点,我军只需将重炮拉进市区对rì军据点进行定点清除,就能彻底肃清虹口、杨树浦两区残敌。
遗憾的是,休战令再次下达。
自12rì开战至今rì,短短七天之内竟先后休战三次,于我军士气打击极大,rì军却连续得到喘息之机,至今rì,我军已经师老兵疲、战心懈怠,反观rì军则持续增兵,防御工事也在持续地加固,此消彼涨,这仗已经没法再打了。”
冯圣法、张柏亭相对无语,徐十九那句“师老兵疲、战心懈怠”道出了第9集团军全体官兵的心声,第9集团军上至总司令张治中,下至每一名普通士兵,的确已被上面下达的反反复复的休战令搞得缩手缩脚、无所适从了。
只有一个作战参谋很义正词严地反驳道:“简直一派胡言,休战令乃是领袖出于战略层面的考虑而下达,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所能理解其暗藏的政治意义?我辈身为党**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又岂能因此对领袖心生怨怼?”
“战略层面的考虑?暗藏的政治意义?”徐十九哂然道,“以牺牲上海战局为代价去博取西方的同情,这便是所谓的战略层面上的考虑?这便是所谓的暗藏的政治意义?你还真以为西方列强会为了中国而跟rì本开战?”
“狂妄!”那高参大怒道,“你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就连黄埔军校都没上过,也敢妄言战略,也配谈论政治?”
徐十九淡淡地道:“据我所知,蒋委员长也没上过黄埔军校,按照你的标准,蒋委员长其实也没有资格妄言战略、谈论政治,对不对?”
“放肆!”高参越发大怒道,“你也配与领袖相提并论?!”
“行了,别吵了。”冯圣法皱了皱眉,打断两人道,“现在讨论的是上海战局,不是战略更不是政治。”顿了顿,冯圣法又问徐十九道,“汉魂老弟,那么按照你的看法,上海战局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就这样僵持下去?”
徐十九苦笑道:“副师座,我还是不说了吧?”
冯圣法皱皱眉,转身将几个高参赶出作战室,然后才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承蒙副师座看得起,那卑职就抖胆直言了。”徐十九拱了拱手,肃然道,“副师座,rì军大举增兵在即,卑职以为上海失守是早晚之事,有鉴于此,花极大代价去攻占rì租界,殊无必要,不如在市区留少量兵力牵制rì军,却将主力转向吴淞、宝山沿线,加紧构筑坚固之海防工事,以大量杀伤rì军的有生力量。”
冯圣法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rì军大举增兵在即?”
张柏亭也有些好奇,rì本zhèng fǔ已于五rì前下达动员令,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具体的出兵rì期却并不为人所知,潜伏在东京的蓝衣社间谍也没能获得这方面的情报,徐十九却说rì军大举增兵在即,他的依据又是什么?
徐十九答道:“副师座,参座,你们没看过今天的报纸吗?在好几家报纸的显要位置都刊登了一则消息,rì本陆军大将松井石根于昨rì谒见裕仁天皇,由此可见,松井石根即将出任上海派谴军的司令官,rì军登陆上海的时间也就这四五天了。”
冯圣法、张柏亭闻言顿时脸sè大变,徐十九的判断若是真的,那么对上海rì租界的攻势的确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与其将宝贵的兵力浪费在攻坚作战中,倒不如将重兵调往宝山及吴淞沿线,抢先构筑海防工事以大量杀伤来援之敌。
第27章 调防吴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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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从报纸上得出的推断看似荒唐,却与事实基本接近。
早在8月14rì,也就是三相会晤之后的第二天,rì本陆军参谋本部便向第3、第11以及第14师团下达了动员令,蓝衣社潜伏东京的间谍虽然发现rì军正在动员,却并不确定rì军的具体用兵方向,更不知道动员何时能够完成。
当时的国府高层倾向于rì本zhèng fǔ将会把这几个师团投向华北战场,因为华北战端已经开启,而上海相对来说还只是小打小闹,所以国府正酝酿着往上海投放更多的zhōng yāng军,以将rì军从华北战场吸引到华东战场上来。
此外,国府高层认为rì军至少要到九月初才能完成兵员以及物资的调配,出兵中国则最快也要到九月中旬。
然而事实上,国府高层严重低估了rì本zhèng fǔ的战争动员能力。
8月15rì,rì本陆军参谋本部下达编组上海派谴军的命令,已经退出现役的陆军大将松井石根被任命为上海派谴军司令官,松井石根能够当上派谴军司令官,不是因为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的资历足够老,这是论资排辈的结果。
8月17rì,松井石根以上海派谴军司令官的身份拜谒裕仁,向裕仁呈上了自己的上海作战方略,裕仁老鬼子表示满意,并且勉励了松井石根几句。
8月18rì,第11师团便已经完成动员,第3师团也完成了一半。
当徐十九正和冯圣法、张柏亭他们讨论上海战局之时,松井石根将第3师团特战队的尾原重美少佐召到了自己设在热田港的临时指挥部。
rì军每个野战师团都有特战队,大队级建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特种兵,但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要比普通步兵大队好许多,兵员也大多由服役多年的士官组成,而且都是从本师团历年服役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jīng锐。
尾原重美身姿笔挺,身着崭新的陆军夏装昂然走进了松井石根的办公室,旋即猛然并腿立正,大声道:“大将阁下!”
“你便是尾原重美?果然一表人才,呵呵。”松井石根笑着起身,又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踮起脚跟拍了拍尾原重美的肩膀,尾原重美身高体壮,是rì本陆军中少有的大块头,五短身材的松井石根得踮起脚跟才能拍到尾原重美的肩膀。
“哈依!”尾原重美向着松井石根猛然低头,大声应和。
松井石根的目光落在了尾原重美的下巴上,那里有着一道醒目的疤痕,然后问道:“尾原桑,听说你参加过五年前的一二八淞沪之战,你下巴上的这道刀疤还是一个支那军官给留下的,有这样的事情吗?”
“哈依。”尾原重美,“确有此事。”
“很好。”松井石根欣然点头道,“既然你参加过五年前的淞沪之战,对淞沪地区的地形想必很熟悉,那么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哈依,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为帝国效死,为天皇陛下效忠。”
松井石根轻轻颔首,又领着尾原重美走到张贴在墙上的上海地图前,然后指着地图对尾原重美说道:“尾原桑,五天之后第3、第11师团将大举登陆上海,你的任务便是预设前进基地,接应大部队以及重装备上岸。”
尾原重美道:“大将阁下,我认为炮台湾是最完美的前进基地。”
炮台湾有完善的基础工事,不需要大规模的土建,附近的吴淞镇更有公路、铁路与外界相通,交通便利,更重要的是,炮台湾地处上海市效,又是一处半荒废的工事,**并没有在这里驻扎重兵,不得不说,尾原重美还是有些眼光的。
“哟西,尾原桑你的战术眼光非常敏锐。”松井石根颇为赞赏地道,“派谴军参谋部选择的前进基地就是炮台湾,不过炮台湾的吴淞炮台是个障碍,据悉,支那军刚从江yīn要塞运来了几门老旧重炮,于我登陆部队威胁极大。”
“吴淞炮台?”尾原重美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上的刀疤。
“对,吴淞炮台。”松井石根重重点头道,“尾原桑,你率特战队于今晚开拔,不出意外的话,20rì凌晨可于吴淞外滩登陆,登陆后迅速抢占吴淞炮台,占领炮台之后再行攻击吴淞镇、摧毁吴淞火车站并坚守到大部队登陆。”
尾原重美再次猛然低头,大声道:“哈依!”
尾原重美正yù转身离开,松井石根忽又想起来一件紧要事,接着叮嘱道:“对了,为了混淆支那军的视听,你部在与海军方面进行衔接时,不得使用原有之陆军番号,一律改用海军第1特别陆战队的番号。”
“哈依。”尾原重美再次收脚立正,猛然低头。
松井石根又挥了挥手,尾原重美这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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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古漪园,第9集团军司令部。
南京下达的休战令对张治中的情绪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张治中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很快就振作jīng神,趁着18rì休战的间隙,带着童元亮和几个高参具体完善了统帅部直接下达的铁拳计划。
这个铁拳计划是由德国援华顾问团总顾问法肯豪森提出来的,当时国民zhèng fǔ跟德国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好,蒋委员长对这个法肯豪森也是相当信任,法肯豪森提出集结优势兵力击破rì军一点,蒋委员长便毫不犹豫地采纳了。
所谓的铁拳计划,就是放弃对杨树浦、虹口rì军的全面进攻,转而集中兵力猛攻处于两区结合部的汇山码头,以期再次割裂虹口、杨树浦rì军间的交通,同时阻断rì本海军通过汇山码头继续向上海rì军输血的生命线。
鉴于孙元良的87师以及王敬久的88师在之前的作战行动中伤亡很大,这次铁拳计划将由刚刚赶到的宋希濂第36师担纲主攻,夏楚中的第96师划归宋希濂指挥,此外,将于明rì开进上海战场的战车营也将一并投入进攻。
到了18rì晚间,关于铁拳计划的作战命令就已经下达各师。
作战命令下达之后,张治中又有些担心宋希濂会压不住阵脚,因为铁拳计划牵涉到好几个主力师,宋希濂虽然以骁勇善战而著称,却未必能压得住孙元良、王敬久、夏楚中这些同样功勋显赫的师长,便决定连夜赶往江湾督战。
张治中刚出作战室,迎面便碰上了88师副师长冯圣法。
看到冯圣法,张治中便有些不高兴,张治中治军历来严谨,对于麾下将领的擅离职守素来极为反感,当下问道:“冯副师长,关于铁拳计划的作战命令想必已经接到了吧?大战在即,你不在前方督战,却跑到我这干吗来了?”
冯圣法顾不上回答张治中的质问,急道:“总座,卑职有重要军情禀上!”
张治中越发的不高兴,语气不善地质问:“什么军情能比铁拳计划更重要?”
“总座,肃清上海rì军的战机已经消失,铁拳计划必须马上取消!”冯圣法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当下石破天惊地说道,“rì军大举增兵在即,我军必须马上调整作战重心,调兵前往吴淞、宝山沿线,提前加固海防!”
此言一出,张治中、童元亮和几个高参纷纷侧目。
“rì军大举增兵在即?”张治中脸sè微变,问道,“你有何凭据?”
冯圣法首先拿出了一份五年前的老报纸,这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找来的,然后指着报纸头版上刊登的一条消息说道:“总座你看,五年前的2月24rì,白川义则接受裕仁召见,结果五rì后rì军第四次向上海增兵,白川义则也接替植田谦吉出任上海派谴军司令官。”
“这能说明什么?”张治中皱眉不解,童元亮和司令部的几个高参也是困惑不解。
冯圣法又拿出第二份报纸,却是今天的,又指着报纸说道:“总座再看这份报纸,这是申报转自朝rì新闻的一条消息,rì本陆军大将松井石根昨rì受到裕仁召见,这岂不意味着松井石根即将出任上海派谴军司令官?rì军也多半会在五rì之内出兵上海!”
张治中、童元亮以及几个高参顿时脸sè大变,这的确是个爆炸xìng的消息。
尽管这只是冯圣法的推断,而且还是从报纸上的只言片语中得出的推断,但是,只要稍微有点军事眼光的人都能看出,这个推断十有仈jiǔ将会成为事实,既便这不是真的,有一二八淞沪抗战的前车之鉴在,**也断然不能掉以轻心。
冯圣法叹了口气,道:“总座,rì军大举增兵在即,我军已经断无可能在rì军援兵赶到之前肃清上海rì军了,与其到时骑虎难下陷入被动,则不如现在主动调整策略,在市区对rì军采取守势,却将重兵调往宝山、吴淞加固海防。”
这又是冯圣法的推断,但谁都知道这个推断也极可能成为事实。
一二八淞沪抗战,rì军选择宝山、吴淞沿线为登陆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rì军从宝山、吴淞登陆之后,可以直插罗店、嘉定,切断南京跟上海之间的铁路、公路交通,此次淞沪再战,rì军极有可能会故伎重演。
童元亮颇有些吃惊地望着冯圣法,问:“圣法兄,这都是你推断出来的?”
冯圣法摇了摇头,并没有将别人的成果贪为己有,答道:“不,这是徐十九的推断。”
“徐十九?原来是他。”童元亮神情微动,张治中也在转瞬之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一声不吭地回到作战室,然后拿起电话要通了接线员,大声道:“我是张治中,马上给我接南京统帅部!”
第28章 调防吴淞(下)
“你并非食古不化之人,所谓汉胡之别夷夏之防在你心中更没有半点分量,今日怎么突然间深明大义起来了?”韩微的问话直接而尖刻,甚至有些无礼,即便此刻两人密室独对,这样的语气也殊少对上位者的尊重,若是对方不是李文革,只怕立时便要拂袖而去了。
郭无为已经安排在了馆驿安歇,对于这个北汉王朝的外交部长,李文革虽然没有答应他的盟约要求,但在待遇上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优待的。
“谁说我不在乎汉胡之别夷夏之防?”李文革皱紧眉头反问道,被自己的亲信幕僚如此误解,他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既能容得下细封独自领军,又为杀牛家和叶吉家划分草场,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你做的?”韩微慢悠悠问道。
李文革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原本也没指望你们能够看明白!”
见韩微不解,他缓缓道:“若论汉胡,唐太宗李世民本是胡种,可也被汉人儒生奉为明君典范。妄分夷夏,西秦本是戎狄,只因代周一统,始皇帝遂得为诸夏祖龙。汉胡之别夷夏之防若是这么从字面上做文章,经历了春秋战国秦汉交替,又经历了五胡乱华东晋十六国,汉家血脉早已杂芜难辨。所谓汉胡之别夷夏之防,根本就无从谈起!”
韩微听得认真,李文革说得也恳切:“所谓汉胡,胡人若肯弃游牧事农耕,便是汉家一体;总论夷夏,夷狄若肯读诗书奉师圣,即为诸夏子民。我不是儒生。所谓英雄不问出身,说的便是血统族群一钱不值,贵如清河崔氏,千年望族名门,崔褒如今不一样在这边关一隅讨生活么?汉胡之别,不在语言服饰;夷夏之防,更非简单的血统族群之分际!河北本是中国故地,却被石敬瑭硬生生割去了一片变成了契丹人的草场,多少中产之家因而破产。多少良善之民因而流离?我家祖籍赵州,若非契丹占据幽蓟。我又怎会流落到西北来?使沃野良田,变成蛮族跑马放牧之地,石敬瑭纵有千般德政,仅此一事千秋难脱汉奸之名。我并不歧视契丹人。若其肯事生产,能以农耕自力更生,不侵我土地,不扰我人民,我自可视其为一体,不吝扶助之,善待之。在此之前,其既然不以我族类自居,侵我土地戕我人民。自然是我不共戴天之敌……”
韩微却并不以为然:“你以君子之心待人,只怕人却未必会以君子之行待你!”
“你说得对!”李文革点头。“所以前提是我们汉人首先要强大,自己强了,才不会被人家欺负。自己积弱,面对群狼,难道能以诗书礼仪教化他们不要嗜血么“可惜自古以来便是三人成虎!”韩微叹息,“自家内部挣来斗去,分崩离析至如今局面,又怎能抵御夷狄之侵掠?”
李文革默然。
韩微有道:“你有此心,首先还要将汉家回复一统才好,否则一盘散沙。自强一说无从谈起!”
这是韩微这个外人第一次向李文革提出以天下为志向的话题。之前尽管有着种种潜流,都是在延州文武系统内部传播。韩微今次提起这个话头,虽然不无试探之意,却也证明了一点,在当今形势下,李文革自立的问题已经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地念头,而是一种形式了。
对于魏逊等人的劝进,李文革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强压下去;对李彬秦固等人的暗示,他可以装聋作哑;但对韩微的试探,他却不得不给一个明确的说法,毕竟前些日子所发生的政争,已经让韩家在自己身上消耗了过多的政治资本,韩微需要为他的家族着想,自然要评估一下这些资本投注地究竟值与不值。
李文革沉吟了片刻,反问道:“启仁此论,是自家论点,还是人云亦云?”
韩微皱起眉头:“自古以来,先有内忧频仍,后来外患纷扰,莫不如此!无论是东晋还是眼前的晚唐,都是活生生地例子,难道还要明说么?”“也有反例!”李文革摇着头道。
“愿闻其详!”韩微来了兴趣。
“周室分封诸侯,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天下无一日一统,书不同文,车不同轨,然则秦逐西戎,赵却匈奴,楚收南越蛮夷之地,中原虽然分崩离析,戎狄蛮夷却并无入寇之机。秦汉一统,虽有长城万里,却不能却匈奴入寇,汉家天子被北狄围困山野,汉家女儿须远嫁塞外为国和亲,这一长一销,却又如何解释?”李文革侃侃言道。
“这是特例……”韩微辩解道。
“既然有特例,便说明启仁所说的道理其实并不完全!”李文革毫不容让,神色笃定地道:“春秋战国天下大乱,然则诸子百家争衡四方,白衣士子一朝得志,便可配六国相印。诸侯大夫无论贫富,皆不敢轻视士人,得士人者得天下,反之则国败身死。正是这等局面之下,我诸夏中国方生出了五霸七雄,化外蛮夷虽然强悍,亦不得窥视中原门径。至嬴政焚诗书,刘彻统儒道,诸夏文明停滞,百家争鸣局面不再,化外之族方才得以立足壮大,乃至竟成中国千年来之大患……”
“你这是强词夺理,百家归于儒,乃是大势所趋!”韩微坚持道。
“我没说儒家不好!”李文革摇了摇头,“儒家原本是好的,孔子孟子,皆不是坐而论道不尚实际之辈。然则没了竞争一家独大的儒家,便如同荒野之上天敌尽去地狼群,爪牙皆断,有坐守遗泽之力,无积极进取之心,这样的儒家。早已失了圣人立儒的本意。自己给自己画个圈子圈起来,那不是坐等人家打上门么?如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就一点不稀罕了!”
“所以万世之罪,罪不在儒家,而在儒家之一家独尊!”李文革冷冰冰地道。
韩微发现自己与李文革的辩论无意之中已然跑题,他本不属于传统地儒家学派,此时却不由得本能地替儒家辩解起来:“儒家也并非一家之言,其实道家之无为,法家之规制。乃至纵横家之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在儒家中均有所体现。便是义利之辩,千古亦未尝有定论,怀仁以儒家抱残守缺不思进取相责,却也不能指鹿为马吧?”
“那是不同的!”李文革摇着头。“百家之所以争鸣,争的便是一个治天下之权。儒家内部道统之争,不过是对已经获得的权力进行再次分割,且多是在外力压制之下。就像若非天下大乱,似启仁这般的纵横家焉得能在儒家内有这么一席之地呢?”
“我不是纵横家……”韩微有些气恼地道。
“我也没说儒家不好!”李文革微笑着解释道,“儒家既然能为百家之首,自然不会是坏学术。因此不好地并不是儒家,而是如今这般儒家一门独大压制其他学术流宗的局面。汉武帝更化改制,弃黄老而取儒家。原本用意是好地,然则取舍之间竟将百家尽行罢黜。这却是贻害千秋的大过失。”
韩微哑口无言,他本来就不是学术纯正地儒门子弟,若是秦固在此处,或许会以“正邪”为立论根本和李文革争论上一番,但是他就没有这兴趣了。自幼便见惯了乱世纷争的韩微,对那些微言大义地经史早已不屑一顾,本来就不是自家事,又何必费尽唇舌?
“这个装神弄鬼的黄冠,如何处置?”韩微将话题由虚无缥缈的哲学问题转向了实实在在的外交难题。
李文革不肯和北汉私下结盟地态度十分明确,按照这个态度。似乎应该将此人交给朝廷才是!
李文革想了想。缓缓道:“你可以和他谈谈,结盟不可能。不过通商倒是可以考虑!”
“通商?”韩微的眉头皱起了一个“川”字。
这实在是个匪夷所思地想法,北汉自家穷得掉渣,老百姓一个个瘦得如同人干,和这样一个政权之间通商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实在想不出来。
“河东十二州不是江南也不是塞北,既没有粮食丝绸也没有牛羊骆驼……”韩微淡淡说了一句。
李文革摇摇头:“我们并不是要从他们手中买东西,而是卖给他们一些东西!”
“卖给他们东西?我们有什么可卖给他们地?”韩微更加不解了,延庆可以说是天下最贫瘠的土地之一,特产极少,在如今这种连粮食都还要进口地情况下,除了那种被研发出来不久的四轮马车之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是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韩微觉得,北汉父子不是南唐君臣,四轮马车这种奢侈品他们未必会感兴趣。
李文革却不愿意再细说了:“买卖什么,你和尊夫人还有令舅去探讨,我只说一样,延州的商队必须能够自由往来于代州、岚州、忻州,这是底线!”
韩微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话,行人参军不是州府官,无权质疑节度使地决定,既然节帅已经定计,怎么执行就是下面人的事情了。韩微心中稍稍有点欣慰,李文革总算有点主君地意思了,这位太尉平日里实在是太缺乏作为一方军阀的威严与自觉了。
“朝廷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李文革问道。
“没有,陛下将延庆上疏发到了丞相府,冯令公还在称病,不过倒是有一则外藩的消息,值得重视!”韩微淡淡答道。
“哦?说来听听!”李文革来了兴趣。“王殷回京了,带了五百甲士!”
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殷此番进京甚是招摇,不仅摆出了节度使的全副仪仗,同时还带了两营亲军随行,这么大的规模,馆驿是肯定住不开的,于是整条界北巷的民居都被征用。京城的百官黎庶人人侧目。而这位邺帅却丝毫没有因为扰民有所愧意,反而在进京当日便上表请求皇帝在京师赐予其宅邸。
王殷地幕府比起李文革来要阔气多了,仅押衙的文书谋士就多达三十多人,此番进京他带了十个人,以河北名士孙郴为首。
“节帅,表章草就了,请节帅过目!”孙郴恭恭敬敬将表章递给了坐在上首吃茶地王殷。
王殷接过表章,淡淡一扫,翘着胡须微微一笑:“也还罢了。念给诸位先生听听……”
孙郴清了清喉咙,念道:“臣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殷顿首谨奏: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周祚承汉,而今三载。初有前朝刘氏裂土,后生天宁边帅自踞,臣也不才。从驾尚早,奉陛下于行伍离乱之中,自广顺以来,置镇河北,以备胡虏,于今亦有年。臣闻忠贞之士,身居山野,而有庙堂之忧,故自请入觐……明岁春耕。陛下有事南郊,瀛州年迈。邺公去朝,臣以粗鄙之身,伏事陛下,愿奉少牢以献……”
“罢了……”王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孙郴便住了口,躬身退在一旁。
“熊生,延州那个小子,朝廷还未曾处置么?”王殷突然间问起了和他自家风马牛不相及地延州,令所有的幕僚都是一愣。
郝崇义站在一侧,浑身微微一僵。随即放松。
“还未曾有消息。冯令公地病还未大好,只怕此刻还未曾看过奏表!”孙郴笑吟吟答道。
冯道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生病。但是朝中但有风吹草动,从来瞒不过他,这在汴京官场中早已不是什么新闻,听得孙郴如此剖析,郝崇义也只得心中暗自苦笑。
“胡涂……”王殷摇了摇头。
“那老匹夫侍奉了四个朝廷了!这种大事,他会因病拖延么?”王殷虽然是斥责,语中却殊无半点不悦之意。
这位节帅的性子便是如此,最喜欢僚属说错而他自己从旁纠正,以显得他自家比旁人都要高明。郝崇义也是颇吃了些亏才算弄明白这一点,因此听到王殷如此斥责孙郴,也并不以为奇。
“慕德先生,你说呢?”王殷将头转向郝崇义。
郝崇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逢迎道:“节帅高见!”
“能得你这相府头号清客赞一声,可当真是不容易呢!”王殷似笑非笑地道。
郝崇义肚子里苦笑,嘴上却丝毫不敢反驳。
王殷喃喃自语道:“我那位老兄弟当了几年皇帝,这胆子却似是越发得小了……”
郝崇义嘴唇蠕动了一下,郭威做了几年皇帝,心计谋断越发深沉了,这是他和他的前任东主王峻用惨痛的经验教训换来地认识。不管王殷对郭威曾经多么熟悉,郝崇义可以断定的是,郭威地胆子,绝不曾变得比登基前更小。
“慕德先生,这个延州的娃娃究竟是何等胆大包天的人物?”王殷的问话声再度响起。
郝崇义抿了抿嘴唇,斟酌着语气答道:“李文革不是无谋之人,否则秀峰相公不至于着了他地道。他本来是有机会将秀峰相公一举扳倒的,纵使陛下回护亦没有用。他未曾这么做,而是看准了陛下和秀峰相公的歧见所在,借力打力,既向晋王卖了好,又在陛下那里得了个宽厚仁德的好名声。以此观之,此人这番举动,只怕另有深意也未可知!”
“什么深意?自取死地的深意么?”孙郴在一旁不屑地反问道。
郝崇义欲言又止,他实在不愿意和这个王殷幕中最得宠的首席谋士发生冲突,此人学术平庸不说,心胸狭隘胜似三国志当中的郭图,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郝崇义一向绕着他走,怎奈他相府谋主的名头实在太大,孙郴却是不肯放过他的。
“熊生兄,朝廷现在是没有能力将李文革置于死地地!”郝崇义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个蠢货,连最起码的形势都看不明白。
孙郴瞥了他一眼,又看王殷,却见王殷正在深思,不由得笑道:“小小地延州,兵马能有几何?大帅带甲十万尚且不敢自请封建,他又是什么东西,敢居此大言?”
“慕德,依你所言,本帅这道表章,你道皇帝会否允准?”王殷这回却没有听孙郴的,偏过头只问郝崇义。
郝崇义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自己虽然不想做田丰,奈何这位主公只怕比之袁绍还要不如,他恳切地道:“两件事情其实不同,李文革自请封建,是因为他乃实质上的延庆四州之主,不要说封建,他便是称王称帝,也是便当的。节帅自请随驾南郊,本来没什么,然则少牢之礼乃是宰相居之,如今冯令公尚在,陛下恐怕不肯答应节帅!”
王殷笑了笑:“人家要划地封王他都肯,封我这个大哥做个宰相,他便小器起来了?”
“这不是小器!”郝崇义摇了摇头,“秀峰相公的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地昭示天下,进退宰相乃是君权,君权神圣,不容外臣染指……”
第29章 日军奇袭(上)(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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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那几十个衣衫褴褛的难民便走到了桥头,然后在几十步外停了下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难民不着痕迹地打了个手势,几十个难民便若无其事地四散开来,两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坐了下来,累得不行的样子,两个男人开始起灶架锅、准备烧水,还有十几个则四散开去,寻找柴禾。
那个领头的难民则迎向了**少尉,似乎是想讨个火。
那**少尉是个老兵,刚才匆匆一瞥虽然没发现什么,可这会离得近了他却一下就发现了异常,靠上来的这个难民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可他裸露在外的那双小腿却是肤sè白皙,而且肌肉饱满,明显不像是个穷苦人。
**少尉的眸子里霎时掠过一抹寒芒,右手悄然摸向了腰间的盒子炮。
这个**少尉算得上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仅凭细微的破绽便识破了对方的伪装,不过遗憾的是,这回他遇上的是一个更厉害的对手,少尉的神情刚有异常,那个难民便提前察觉到了,不等少尉掏出枪,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尾原重美以有心算无备,很干脆利落地一刀刺穿了**少尉的心脏,又抢在**少尉张嘴惨叫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由于两人挨得近,尾原重美长得又极高大,几乎将**少尉的身影整个遮住,因此根本没人发现这边的变故。
而事实上,那边正在吃饭的十几个**也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得手之后,尾原重美又腾出右手极隐蔽地向四散出去佯装捡柴禾的十几个“难民”打了个手势,那十几个难民原本就已经有意无意地接近到了桥头的重机枪阵地附近,这会看到尾原重美的手势后,便迅速转身扑向重机枪阵地。
直到这时候,有个**老兵才发现了异常。
“你们干吗?我们自己还不够吃呢,滚一边去。”
**老兵很不客气地骂,敢情他以为这十几个难民冲上来是要抢吃的,根本就没想到这群难民竟然是rì本兵乔妆的,倒也不能怪他大意,这时候rì军正被**六七个jīng锐师围在rì租界狠揍呢,谁又能想到他们会跑到吴淞镇来?
回答**老兵的却是十几把明晃晃的刺刀。
十几个**官兵这才惊觉不对,扔下饭碗就去抢旁边架成一堆的步枪,那个**老兵更是直接扑向了马克沁重机枪,**的反应不算慢,此时却已经迟了,不等他们抢到武器,那十几个rì本兵就已经cāo着刺刀跳进了掩体。
**官兵抢不到武器,只能赤手空拳跟rì本兵周旋,然而那十几个rì本兵都是尾原重美从特战大队里jīng心挑选的,无论是意识反应还是刺杀技术,那都是百里挑一,所以不到片刻功夫,十几个**官兵便全部被格杀当场。
确定十几个**官兵已经全部死亡,尾原重美便命令那十来个rì本兵全部换上**的军装,扮成zhōng yāng军留在蕰藻滨南桥头jǐng戒,尾原重美则原路返回,走到马路边对着东边那片茂密的芦苇荡学了几声狗叫。
几声狗叫过后,几十个戴着宽檐帽、背着汉阳造、披着黑皮的吴淞保安团丁便从芦苇荡里钻了出来,紧随这些保安团丁身后的,还是一个个的保安团丁,不过让人吃惊的是,这些保安团丁竟然挎着美国造的汤姆森A1冲锋枪。
从芦苇荡里钻出来的rì本兵大约有百来个,显然这只是先谴队。
事实上,尾原大队的行动并不顺利,今天凌晨的登陆就出现了大纰漏。
众所周知,rì本zhèng fǔ一贯重视海军而忽视陆军,其战略资源也是向着海军严重倾斜,这造成了rì本陆军与rì本海军的严重对立,今天凌晨,第三舰队派来引导登陆的少尉参谋可能是真的疏忽了,也可能是存心的,反正就是把尾原大队带到了蕰藻滨南岸。
蕰藻滨是在吴淞镇的南边,而炮台湾却在吴淞古镇的北边,可谓南辕北辙。
按照原定的计划,尾原大队的先谴队应该在炮台湾抢滩登陆,登陆后抢占吴淞炮台,接应尾原大队主力上岸,然后再攻占吴淞镇,可是昨晚尾原先谴队却在蕰藻滨南岸上了陆,所以尾原重美只能临时更改计划,冒险奇袭吴淞镇。
就在尾原重美准备动手时,一支车队长龙却忽然从上海市区里浩浩荡荡地驶了过来,这支车队里有板车、马车、黄包车,也有卡车以及私家轿车,这些车辆都是运送伤员来的,因为市区的医院接纳不下,所以转移了一部份来到吴淞镇。
路上车辆络绎不绝,尾原重美就没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只带了百来个先谴队,大队主力仍然滞留在外海,如果贸然开枪,使吴淞镇保安队有了防备,尾原重美并没有把握抢在**援兵赶到之前拿下吴淞镇以及吴淞炮台。
这一拖就拖到了黎明时分,天亮之后,rì军军机开始封锁上海通向外界的公路以及铁路线,马路上运送伤员的车流终于是中断了,尾原重美这才亲自带兵屠了黄浦江边的一个小渔村,然后乔妆难民大摇大摆地上了大路。
解决了蕰藻滨桥头守军之后,尾原重美留下十几个rì本兵乔妆zhōng yāng军驻守桥头堡,又令几十个扛着汉阳造的保安团丁先行,他自己则率领先谴队主力尾随其后,从南城进入吴淞古镇,尔后直奔吴淞保安队驻地而来。
在这里,rì本陆军跟特务机关间的情报衔间也出了问题。
负责rì军驻上海特务机关的是驻华领事馆副武官本田辅,本田辅自8月10rì开始便一直滞留在四川北路的海军司令部,因此他并不知道杨若飞的61师已经开进吴淞镇,所以提供给松井石根的情报上并没有提到61师。
守备蕰藻滨桥头堡的十几个zhōng yāng军倒是让尾原重美发现了端倪,他怀疑吴淞镇内很可能已有zhōng yāng军驻防,不过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既便明知道吴淞镇上有了zhōng yāng军驻守,他也只能兵行险着、拼死一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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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侠的轿车正在马路上疾驰时,天上忽然响起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rì机!”坐在后排的徐十九、朱侠以及坐在副驾驶位的卫士神情镇定,开车的司机却大喊大叫起来,双手连打方向盘,开始走起“S”路线。
“没用的东西。”朱侠忍不住骂道,“你慌什么?”
“rì机俯冲下来了。”司机大叫道,“它要扔炸弹了。”
“就老朱这旧轿车,小rì本才舍不得扔炸弹。”徐十九淡淡笑道,“rì本是个岛国,几乎所有的资源都依赖进口,他们的航弹可金贵着呢。”
说话间,rì军轰炸机便挟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天上俯冲了下来。
“完了完了,这回要死球了。”司机的脸sè顷刻间变得有些苦涩。
徐十九从窗外缩回脑袋,笑着说道:“这架轰炸机的飞行员是个菜鸟,他既没有考虑我们的车速,也没有留提前量,等到他俯冲下来进入机载重机枪的有效shè程,我们早已经脱出他的shè界了。”
话音未落,rì机便已经呼啸而下,正如徐十九所说的那样,等rì机俯冲到两百多米的最佳shè击高度时,朱侠的汽车早已经脱出它的shè界了,车中四人毫发无伤,rì机飞行员有些不甘心,在拉升起来后又兜转回来俯冲扫shè了一次。
不过这次rì机的提前量又留得多了,等它俯冲到几十米的低空,弹幕都还没有覆盖到朱侠的汽车身上,连续两次俯冲扫shè都未能命中,再加上朱侠的轿车又实在是陈旧,怎么也不像是很有战略价值的样子,rì机终于振振翅膀,不甘心地飞走了。
司机长出一口气,回头对徐十九说道:“徐大队长,你可真是神了。”
徐十九笑而不语,朱侠却兜头大骂道:“下回遇见rì机别再鬼叫了,你再这样一惊一乍的,就给我滚回老家种地去。”
司机嘿嘿一笑,转头继续开车。
说话间,轿车已经驶近蕰藻滨大桥,守在桥头的两名岗哨赶紧搬开路障放行,其中一个岗哨还冲后座的朱侠敬了记标准的军礼。
朱侠没有摇下车窗,只随意地回了记军礼。
轿车缓缓驶过蕰藻滨大桥,徐十九偶然回眸,眼角余光却在无意中发现那两个岗哨在朱侠的轿车驶过之后竟然还挺得跟标枪似的,这个可一点不像老十九路军的风格,就算是孙元良的88师,好像也没有这样一丝不苟吧?
徐十九再将目光投向离桥头不远的重机枪阵地,顿时心头一凛,只见守在重机枪阵地上的那十几个“弟兄”有坐有站甚至还有躺在地上的,却全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十几个人竟没一个说小话的,只是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开。
不对,情形不对,徐十九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停车!”徐十九微眯的双眼猛然睁开,低声喝令司机停车。
发现徐十九的眼里忽然间透出金属般的冷sè调,声音也变得有些森冷,朱侠也是心头一凛,他知道徐十九对于危机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莫非他是发现了什么?
司机嘎吱一下踩下刹车,然后回头疑惑地望着徐十九,徐十九又喝道:“退回去!”
司机又把目光望向朱侠,朱侠毫不犹豫地骂道:“还愣着干吗,赶紧把车倒回去!”
司机无奈,赶紧挂倒档,把轿车原路倒了回去,朱侠这才问道:“阿九,有问题?”
徐十九点了点头,答道:“守在桥头的那十几个士兵不是我们的人,全是rì本兵!”
第30章 日军奇袭(下)(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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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朱侠闻言大惊,右手下意识地便伸向了腰间的手枪套,坐在副驾驶座的卫兵也赶紧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
司机也本能地踩下了刹车。
“不要停,继续倒车!”徐十九喝住司机,又对朱侠说道,“rì本人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他们的伪装,而且,rì本人刚才没有开火,就说明他们心有顾忌,多半不会先开火,我们以有心算无备,还有机会把他们干掉。”
“什么,把他们全干掉?”朱侠吃声道,“就咱们四个?!”
“对,必须把他们干掉!”徐十九低声道,“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61师只怕要有大麻烦了,如果咱们能够及时开枪示jǐng,再把这十几个rì本兵干掉,守住蕰藻滨大桥,至少还可以给全师官兵留住一条逃命的通道。”
朱侠越发脸sè大变,握枪的右手甚至都开始轻微的颤抖了。
“老朱,沉住气!”徐十九拍了拍朱侠的手,又吩咐司机道,“老七,待会将车停在轿头,我们下车后,你就去找那两个岗哨借火,我们一动手,你就马上干掉那两个哨兵。”
徐十九知道,这个司机老七是朱侠的同乡,别看他刚才面对rì机时咋咋呼呼的,像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可实际上却是个狠角sè,一对铁砂掌可以竖劈七块砖,拍在身上,可以直接将人的五腑内腑给震碎了。
“行。”老七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徐十九又对朱侠的卫兵说道:“你待会跟我们一起进重机枪阵地,进入阵地之后,你马上抢占有利位置,我一开枪,你就跟着开火!”说着,徐十九就从朱侠的枪套里起出那支勃朗宁手枪,先脱下宽檐帽藏进去,然后在头上重新戴好。
说话间,轿车已经倒回桥头,不等轿车停稳,徐十九便推门下车。
朱侠和卫兵也相继开门下车,老七最后一个下车,待徐十九三人走开,才泰然自若地凑到了那两个岗哨身边,摸出烟道:“弟兄,借个火。”
这两个rì本兵能够被尾原重美留在蕰藻滨桥头站岗,自然听得懂汉语,当下便有个哨兵摸出火柴盒给老七点烟,老七美美地吸了口烟,然后有一搭没一搭跟两个哨兵拉起家常,不过基本上都是他在说,两个哨兵在那里听。
再说那十几个守在重机枪阵地上的rì本兵,看到徐十九、朱侠和一个挎着花机关的卫兵向着他们走过来,一个个顿时紧张到不行,有个rì本兵本能地抄起脚边的汉阳造,想要推弹上膛,却被领头的那个rì军少尉给制止了。
“八嘎!”rì军少尉低声骂道,“不准开枪,枪声一响,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先谴队的奇袭也将变成强攻。”说此一顿,rì军少尉又低声说道,“这两个支那军官很放松,多半是来例行查哨的,待会看我眼sè行事,用刺刀解决他们。”
“哈依。”十几个rì本兵齐齐低头,压低声音应答。
说话间,徐十九和朱侠便走到了重机枪阵地入口处,两人毫无顾忌,昂然直入,那个卫兵却不入内,挎着花机关堵住了重机枪阵地的入口,为首的rì军少尉顿时脸sè微变,入口被堵,rì军再想不着痕迹地绕到身后解决那个卫兵就难了。
进了重机枪阵地之后,徐十九又护着朱侠不着痕迹地往右侧让了半步,正好让出了卫兵扫shè十几个rì本兵的shè角,然后左手从头上脱下宽檐帽,右手伸进去握住藏在帽子里面的勃朗宁手枪,一边又喝问道:“你们怎么回事,长官来视察,还不赶紧列队?”
为首的rì军少尉听得懂中国话,当下赶紧挺身大吼道:“集合,全体集合!”
不过那十几个rì本兵却听不懂中国话,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为首的rì军少尉惊觉不妙,正要下令动手时,徐十九已经抢先扣下扳机,一枪正中rì军少尉眉心,rì军少尉连吭都没吭一声,倒天就倒。
几乎是在徐十九开枪的刹那,那卫兵也迅速掉转花机关,对着暴露在他枪口下的十几个rì本兵猛烈开火,徐十九也是连连开火,勃朗宁手枪双排交错排列的十三发弹夹在此刻将威力发挥到了极致,直到十几个rì本兵全部倒地,一个弹夹都还没打完。
几乎是这边枪声刚响起,那边朱侠的司机老七也突然动手,只见他一记掌刀砍在左侧哨兵的后脖子子上,一下就将那哨兵的颈椎骨震断,接着又一肘击碎了右侧哨兵的咽喉,两个rì本兵一下就被切断了神经中枢,像烂泥似地瘫倒在地。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十几个rì本兵,朱侠对徐十九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区区四个人面对十几个rì本兵,而且对方明显还是jīng锐的样子,最后结果竟然是对方全灭,而己方竟无一人受伤!
“老朱你不要高兴太早。”徐十九却往朱侠头上浇了盘冷水,道,“这次咱们是以有心算无备,所以胜得干脆利落,不过待会rì军反扑,咱们就有得苦头吃了,这61师自打成了zhōng yāng军,他娘的就连机枪工事都不会修了。”
不提徐十九在这边骂娘,那边尾原重美也在骂娘了。
蕰藻滨大桥这边枪一响,吴淞镇上的**和保安队肯定会提高jǐng惕,这也就意味着尾原大队已经失去了浑水摸鱼的机会,尾原重美回头对着城南方向骂了句八格牙鲁,然后命令一个班的rì军回头支援城南,自己则带着先谴队全速向北推进。
也是凑巧,正好有十来个61师的官兵结队上街闲诳,却与尾原重美的先谴队在大街之上撞了个正着,尾原大队不由分说就是几梭子子弹扫过来,61师的十几个官兵顿时被摞倒了七八个,剩下四五个赶紧连滚带爬折了回去。
随着这几个溃兵的逃回,吴淞保安队兵变的消息便风一样传开了。
说起来也是杨若飞倒霉,这个吴淞保安队其实很有些来历,而且跟61师的前身十九路军也有着很深的渊源。
吴淞保安队的队长姓海名宝,江湖人称海豹子,原本是横行长江以及吴淞外海的一个水匪头子,十九路军入驻京沪之后,下死力整肃治安,海豹子失了立锥之体,便带着残余弟兄投了官,并由时任上海市zhèng fǔ秘书长的俞鸿钧作保,收编为吴淞镇保安队。
吴淞保安队的前身是海豹子的水匪,很有不少弟兄死在十九路军手下,61师又是十九路军的老部队,双方同处在一个小镇内,能够相处融洽那才叫怪了,而且,自入驻吴淞古镇后,杨若飞更直接征用了海豹子的队部,还把海豹子打发去守卫吴淞炮台,因此双方之间的嫌隙更大,这阵子几乎天天闹磨擦。
这个时候,尾原大队又无巧不成书地伪装成吴淞保安队来搞奇袭,61师官兵想不把这笔帐记在吴淞保安队身上都难,61师的人吃了亏自然会想着报复回来,吴淞保安队的人也不是肯吃亏的主,整个小镇很快就打成了一锅粥。
尾原重美这小鬼子又是个极有观察力的角sè,发现其中诀窍之后就专逮zhōng yāng军狠打,遇见吴淞保安队的人则轻轻放过,吴淞保安队的人虽然很奇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群装备jīng良到妖孽的兄弟伙,可是看到他们帮着自己狠揍zhōng yāng军,也就懒得多想了。
再说杨若飞在夫子庙听戏,由于鼓乐声的遮掩,他根本没听到蕰藻滨大桥方向传来的枪声,直到师部一个参谋匆匆跑来报告,他才知道海豹子的吴淞保安队居然发动了兵变,杨若飞得讯之后勃然大怒,当即要调兵剿杀吴淞保安队。
然而,杨若飞的汽车才刚驶出夫子庙,迎面就遇到了师部jǐng卫营的营长。
看到自己的jǐng卫营长神情狼狈,身后也只跟随了廖廖几十个残兵败卒,而且个个神情惶恐的样子,杨若飞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命令司机停车。
不等汽车停稳,jǐng卫营长就匆匆迎了上来,惨然道:“师座,师部失守了!”
“你说什么,师部失守了?!”杨若飞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区区一个保安队,三百来人枪,而且大多都是老套筒,居然能够打垮自己装备jīng良的jǐng卫营占领自己的师部?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杨营长,不能吧?”最先赶来报信的那个少校参谋愕然道,“吴淞保安队总共也就三百多人枪,留在镇里的更是只有一个连不到百人,还能干过你的jǐng卫营?”
“师座,他们根本就不是保安队!”jǐng卫营长惨然道,“这伙人虽然穿着吴淞保安队的制服,可他们手里的家伙却都是冲锋枪,而且,这伙人的战术素养高得离谱,各种战术动作娴熟到不行,三个人三条枪就能构筑起毫无死角的交叉火力,对方只百来人,可我的jǐng卫营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死伤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