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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老兵之不死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寂寞剑客     抗战老兵之不死传奇txt下载     抗战老兵之不死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5章 消息

    一圈走下来天sè就到中午了,竹楼里酒席已经摆好了,酒是十年窖藏的绍兴花雕,海豹子从过往的一艘rì藉商船上劫的,菜都是河鲜、鱼虾贝类,还有一头红烧**,各式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少说也有几十道。

    席间海豹子跟胡志静讲起长江上救人的事情,胡志静也跟海豹子讲了何克启扒火车、打桥头镇的经过,听说游击队现在不但有重机枪还有迫击炮,还从周家得了几十万的好处,海豹子又是艳羡,又是懊恼。

    不过艳羡、懊恼之余,海豹子也首次认识到了游击队的能量。

    以前因为游击队装备差,老实说海豹子是根本不把何克启他们放在眼里的,胡志静亲自出马前来招揽,海豹子也是随手就打发了,一群泥腿子还想收编他,做梦呢吧?不过通过劫军火、桥头镇这两件事,海豹子却对游击队有了全新的认识。

    **游击队还是有能人,尤其是情报系统非常之了得。

    海豹子便有些心动,拉杆子单于固然惬意,也没人管他,可毕竟势孤力单,万一哪天小rì本动真格调兵来清剿,海豹子知道自己是断然抵挡不住的,要是加入游击队,穷是穷点苦也苦些,纪律尤其严格,可至少人多势众,有组织可依赖啊。

    不过海豹子也就动动心思,至少在小rì本没打上门来之前是不会真投了**的,不过聊着聊着海豹子却想起件事来,便问胡志静道:“胡兄弟,你们**情报系统了得,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南京那边的消息?”

    胡志静的脸sè便黯淡下来,说道:“海大当家,不瞒你说,原先南京城内有我们十几个交通站、情报点,不过rì军进城之后,这些交通站、情报点就基本上被摧毁了,不是小rì本的反侦察手段有多厉害,而是他们见人就杀,老人孩子都不放过啊。”

    “那就算了。”海豹子叹息道,“原本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来着。”

    胡志静道:“不过南京城也渐渐恢复了秩序,我们有几个交通站、情报点也正在重建当中,海大当家若是信得过,不妨先把你想打听的这个人的情况告诉我,我会让我们地下党的同志帮你留意,一有消息便立刻转告你。”

    海豹子道:“那就有劳贵党了,我要打听的这个人姓徐,叫十九。”

    “徐十九?”打横而坐的刘畅失声轻叫,胡志静也是满脸的错愕。

    “怎么?”海豹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看刘畅,再看看胡志静,问道,“难道两位曾经听说过或者看到过徐十九?

    胡志静道:“这事还真是巧了,不瞒海大当家,去年年底我们无意中救下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就叫徐十九,就是不知道跟海大当家打听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海豹子一下站起来,急声道:“这人是不是个子比较高,浓眉大眼?”

    “没错,个子是高,比海大当家你还要高半头。”胡志静点头道,“也是浓眉大眼,哦对了,身上还有好多伤疤

    “是他,一定是他”海豹子突然间激动起来,攥着胡志静肩膀道,“他就是我要打听的人,他现在哪里,徐大队长现在哪里?”

    不等胡志静回答,海豹子又猛然一拍额头,回头吩咐老等道:“老等,你快去把俞医生叫过来,告诉她有徐大队长的消息了,快,快去。”

    老等答应了一声,飞奔着下竹楼找俞医生去了。

    海豹子两手一拍,喜不自禁地道:“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徐大队长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又怎么会在下关这小河沟里翻了船,哈哈,我就知道他死不了,死不了小rì本想要他命,还欠些本事”

    海豹子这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胡志静忍不住问:“海大当家,你跟徐大队长很熟?”

    “很熟?岂止是很熟。”海豹子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大声道,“我跟徐大队长那是过命的交情,几个月前在炮台湾,若不是徐大队长够意思,我海豹子只怕早就在小rì本的大口径舰炮下化成灰了,哪还能坐在这跟胡兄弟你喝酒?

    说罢,海豹子又对胡志静说道:“胡兄弟,您是徐大队长的救命恩人,就是我海豹子的救命恩人,请受我海豹子一拜”说着海豹子便真的向着胡志静纳头拜倒,胡志静赶紧闪过一边又把海豹子给扶了起来。

    很快,竹楼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遂即一个悦耳的声音传了进来:“阿九在哪,阿九他在哪?海大队长,快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然后,一个窈窕的身影闯了进来,胡志静和刘畅闻声回头,发现竟是个极美的女子,胡志静定力稍强,也觉着无比惊艳,刘畅更是看得连眼睛都直了,直到好半天后胡志静偷偷扯他的衣袖,刘畅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个极美的女子自然是俞佳兮,也是她命大,那天中弹落水之后她又奇迹般地被暗流托起,又奇迹般地被正好在附近搜救**老兵的海豹子给救起了,海豹子虽然只见过俞佳兮数面,印象却极深,毕竟像俞佳兮这样国sè天香的女子是不多见的,何况她还是徐十九的未婚妻,海豹子的印象就更深,当时就把俞佳兮给认出来了。

    俞佳兮只是手臂中弹,惊吓过度,在水寨养了一段时间伤势就好了。

    可由于没有徐十九的消息,俞佳兮更担心徐十九已经丧命在长江中,整rì里都是以泪洗面,海豹子怎么宽尉都没有用,便暗中派人去到下关码头附近打听消息,结果不仅没探到消息,反而连着折损了几个弟兄,海豹子只能作罢。

    这次跟胡志静正好聊到这,这才动了借**打听徐十九消息的念头。

    “俞医生你别急,别着急。”海豹子劝住俞佳兮,又回头对胡志静说道,“胡兄弟,俞医生是徐大队长未婚妻,她急着要见徐大队长,这样,要不咱们马上动身,今天天黑之前兴许还能够赶到杨庄,徐大队长他就在杨庄对吧?”

    听说眼前这个极美的女子是徐十九未婚妻,刘畅的眼神顷刻间黯淡了下来。

    胡志静也苦笑道:“海大当家,怨我刚才没把话说清楚,咱们救了徐大队长是没错,徐大队长和高排长还帮过我们的大忙,可问题是,他们已经在半个多月前离开了,这会应该已经回到部队驻地,我也不知道他们74军驻扎在哪里

    “啊,徐大队长已经走了。”海豹子闻言大失所望。

    俞佳兮心下自然更加失望,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不过不管怎么说,知道徐十九依然还活着,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当下回眸对海豹子说道:“海大队长,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的照顾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阿九的消息,我也该找他去了。”

    “俞医生,这恐怕不行。”海豹子急道,“眼下江北、江南的扬州、仪征、浦口、芜湖等地都已经沦陷,到处都是rì军岗哨,你一个大姑娘家的,独行太危险不行,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的,要出了事我没办法跟徐大队长交待。”

    “没事的。”俞佳兮却执着地道,“我走小路好了。”

    “佳兮姐,我陪你一起去。”话音方落,又一个窈窕的倩影走了进来,竟又是个千娇百媚的美豹女子,这个却是红杏,也是那天被海豹子救的。

    “不行,你们两个年轻姑娘家,我怎么也不放心。”海豹子连连摇头,徐十九和高慎行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穿越rì军封锁线当然不成问题,可俞佳兮和红杏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胡志静听了却是心头一动,便插话进来说道:“海大当家,或者我们可以把俞医生和这位姑娘安全护送至皖南,到了皖南再想别的办法。”

    海豹子和俞佳兮讶然回头,胡志静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刚刚接到上级通知,新四军的筹建工作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江南七省的游击队都将陆续接受整编,我们也即将开赴皖南,如果海大当家信得过,完全可以⊥俞医生她们跟我们同行。”

    刘畅也道:“如果俞医生需要,我们甚至可以一直护送她到武汉。”

    胡志静当即回头瞪了刘畅一眼,**在各省都建有秘密交通线,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护送重要人员前往延安,这个是事实,但这些交通线都是花了巨大代价才组建起来,若非重要人员或物资过境是绝不会轻易动用的。

    不过刘畅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胡志静只能顺着往下说:“小刘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可以想办法将俞医生她们送到武汉。”

    俞佳兮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胡志静道:“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胡兄弟,够意思。”海豹子拍了拍胡志静的肩膀,喟然道,“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将来只要你们游击队需要,尽管派人捎信过来,水里火里,我海豹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是爹生亲妈养的”

第1章 被人遗忘的部队

    十九大队已经成了一支被人遗忘的部队。

    74军70uu多残部从浦口上火车,于14rì抵达徐州,然后在徐州驻扎了半个月,等待打散的官兵前来汇合,半个月间,陆陆续续有两千多残兵前来归队,其中就包括身受重伤没赶来得及赶上火车的5uu团团长邱维达。

    看到邱维达,5沛长王耀武是欣喜若狂。

    冯圣法却是黯然神伤,王耀武等回来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团长,可徐十九却始终是沓无音讯,至此冯圣法也就彻底绝了念想,他绝不相信徐十九会当逃兵,徐十九若已经突围,这会也该归队了,徐十九到现在未归队,只能说明一件事。

    徐十九这只九命狸猫,看来是真的战死在南京了。

    在徐州驻扎半个月后,74军即开赴开封整补,不过此时小小的河南省已经聚集了三战区、五战区及一战区将近一百个师,后勤压力太大,连吃饭都成了问题,74军遂又开赴荆门、沙市整补、驻训丨

    在此期间,58师师长冯圣法、副师长何凌霄、参谋长杨绍任以及两个旅长全都投身到了无休无止的“跑部”当中

    所谓跑部,就是拜访武汉行营的各个要害部门。

    华东失守,退到湖北整补的部队实在太多,为了多争取一点兵员,多争取一点粮饷,多争取一点装备,各个部队的部队长是无所不用其极,找老乡,找校友,找老长官,实在找不着什么关系的,就只能挖空心思搞贿赂了。

    74军军长俞济时虽说是老蒋的外甥,可现在他的面子也不好使了,眼下国民zhèng fǔ的财源已经丧失大半,钱却花得比以前更凶了,老蒋整天被人搅得焦头烂额,又哪里还顾得上俞济时这个假外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所以王耀武、冯圣法只能自己想办法,各显神通。

    这一来,部队的整训丨工作就只能由几个团长各自负责,到了民国27年(1938年)的二月,58师所属四个团的兵员陆续补足,开始了大规模的新兵训练,可十九大队却成了一支被人遗忘的部队,一直驻扎在收容站里跟伤员为伍。

    李子涵一瘸一拐地穿过天井,坐到了关庙大门口的台阶上。

    关庙始建于明太祖洪武年间,以表彰关羽镇守荆州的功绩,不过现在却成了74军的收容站,关庙外就是一处农贸集市,沙市是湖北仅次于汉口的大码头,行旅、商贾云集,再加上从华北、华东逃难过来的难民,竟显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来。

    李子涵坐在关帝庙的台阶上,望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各sè人群,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一片呆滞。

    一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小狗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去舔李子涵小腿上的伤口,伤口已经严重化脓,大冷天都能够闻着恶臭,想来是这股恶臭引来了这只小狗,李子涵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也没去赶。

    “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jīng忠。”

    “金戈铁马,百战沙场,安内攘外作先锋。”

    “纵横扫荡,复兴中华,所向无敌,立大功……”

    嘹亮的歌声忽然从对面街上传来,伴随着歌声响起的则是整齐的脚步声,李子涵呆滞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侧头望去,只见一队**老兵穿着崭新的军装,挎着崭新的步枪,正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唱着军歌从街上开过。

    街上的行人便纷纷让到了大街两侧。

    “旌旗耀,金鼓响,龙腾虎跃军威壮,忠诚jīng实风纪扬。”

    “机动攻势,勇敢沉着,奇袭主动智谋广。”

    “肝胆相照,团结自强,歼灭敌寇,凯歌唱……”

    **队列从关帝庙的门前浩浩荡荡开过,李子涵挣扎着站起身来,似乎想跟上他们的步伐,才迈出一步,李子涵便颓然倒在了台阶上。

    整齐的**队列很快就走得远了,李子涵的目光也重新变得呆滞。

    一个梳着丫角辫的小姑娘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收容站台阶下盯着李子涵很认真地看了好半天,然后从斜挎肩上的背包里摸出块大洋,轻轻放在了李子涵脚边,李子涵冲小姑娘咧嘴笑笑,小姑娘便也甜甜地笑了。

    “婉君,婉君?”远处忽然响起焦急的呼唤声。

    小姑娘冲李子涵挥挥手,转身走了,小姑娘刚走,便有两个坐在台阶下晒太阳的乞丐像饿狗扑食般猛扑过来,去抢李子涵脚边的那一块大洋,李子涵没有阻止,一个乞丐手快抢到了大洋,便赶紧跑到街对面买了一纸袋包子猛吃起来。

    很快就有一大群乞丐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他们或者瘸着腿,或者吊着胳膊,或者脑袋上裹着发黄发臭的纱布,可在肉包子的诱惑下,一个个跑得飞快,吃独食的乞丐很快就被蜂拥而至的乞丐摁倒在地,一纸袋包子也被抢了个jīng光。

    李子涵也被急眼了的乞丐给撞翻,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半天爬不起来。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儿忽然间落在了李子涵脸上,李子涵感到一阵淡淡的冷意,下雨了么?李子涵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美人儿低垂着头,泪水正如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美目里汹涌而出。

    “玉兰。”李子涵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子涵,你受苦了。”王玉兰蹲下来,伸手抚摸着李子涵肮脏得尤如乞丐的脸,终于失声痛哭起来,旁边的几十个乞丐全都愣了,愣愣地望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王玉兰抱着又脏又臭的李子涵在那失声痛哭。

    “玉兰姐,你回来了?”

    曹娇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便带着小黑出来看看,结果却意外地看到了王玉兰,王玉兰在到徐州之后就跟大家分开了,说是去找医生给李子涵治伤,结果去了就再没回来,大伙都觉得王玉兰是受不了苦回家了。

    “娇娇?”王玉兰又跟曹娇抱头痛哭。

    哭够了,王玉兰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曹娇,关切地问道:“娇娇,你没受欺负吧?”

    说完,王玉兰还神情不善地看了看关帝庙里走出来的几个溃兵,曹娇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家跟这些又脏又臭的溃兵住在一起,可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想到这王玉兰内心难免有些愧疚,曹娇这两个多月肯定吃了很多苦。

    “没有,我没事。”曹娇摇摇头,连声道,“有黑子哥和小黑呢。”

    说着曹娇还轻轻摸了摸蹲在她脚边的小黑,小黑也非常配合地将脑袋耷拉下来,摆出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样来,小黑就是十九大队从雨花台救回来的那只军犬,这只军犬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

    “小黑它已经好了?”王玉兰那天离开时,小黑刚刚能起来走路。

    小黑明显还记得救过它命的王玉兰,靠过来亲热地拿大脑袋蹭王玉兰,王玉兰便也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又问曹娇道:“娇娇,阿文、大黑还有小牧他们呢?”

    “阿文去师部讨要口粮去了。”曹娇的神情便黯淡了下来,低声道,“黑子哥、二瓜还有小牧他们去码头扛大包了。”

    王玉兰愕然道:“什么,扛大包?”

    曹娇轻嗯了声,又道:“阿文每天都去师部,军需处每天也会给点口粮,可是那点口粮根本就不够大伙吃,这半个多月全靠黑子哥、二瓜还有小牧他们去码头扛大包养活,要不然收容站里的一百多号伤员早饿死了。”

    收容站里除了十九大队的二十几号人,还有一百多伤员,这些伤员有58师的,也有5沛的,甚至还有71军、军、78军的,除非他们伤势痊愈,否则就会被部队一直遗弃在收容站,没有军饷甚至没有口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国民zhèng fǔ内迁武汉之后,什么都缺,缺钱、缺粮、缺军火,药品更是严重短缺,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却是数不胜数,仅有的几个野战医院根本顾不过来,只能将伤员扔在各个收容站,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有些伤员其实只是轻微感染,可最终却失去了生命。

    王玉兰愤愤然地道:“怎么会这样,上峰难道就不管么?”

    舒同文正向58师军需处长发牢sāo:“上峰真就不管我们死活了么?”

    上峰?上峰忙着跑武汉都忙不过来,还能管你们这些个伤兵的死活?军需处长很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将一小袋已经霉烂变质的糙米扔到了舒同文脚下,说道:“小老弟,粮食就这么点了,要呢你就拿去,不要就拉倒。”

    望着扔在地上的米袋,舒同文得用力握紧拳头才能压住胸中的怒火。

    军需处长却睬都不睬,又冷然说道:“还有,以后你也别每天没事往我这跑了,我这又不是开救济站的,再没多的粮食给你了,什么人呢,真是。”

    舒同文最终还是没捡扔地上的米袋,转身扬长走了。

第2章 绝不抛弃

    沙市码头,黑瞎子正带着二瓜、李牧和另外六个老兵在扛大包,他们九个人加上舒同文就是整个十九大队仅有的壮劳力了,剩下的就是曹娇、顾雅琴还有伤员了,不过舒同文提前两个钟头下工,又去师部找军需处长泡蘑菇去了。

    找军需处长泡蘑菇几乎成了舒同文每天的必修课。

    又一船货物卸完,黑瞎子他们累到就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阵阵直发黑,一个戴着眼镜的管事来到黑瞎子跟前,往黑瞎子蒲扇般的大手里放下了三块银元,想了想,又将攥手心的另外两块银元也放下了。

    将五块银元小心翼翼收好,黑瞎子又带着二瓜他们回外边等活。

    等了没多久,又一个管事上了码头,一大群等活的立刻围上去,那个管事的却径直走到了黑瞎子的面前,问道:“当兵的,揽活不?”

    “揽揽,揽。”黑瞎子赶紧起身,连连点头。

    “那就跟我走吧。”说完话,管事的转身就走。

    黑瞎子带着李牧、二瓜他们赶紧跟了上去,二瓜走起路来还有些瘸,他的腿伤其实还没好利索,不过没办法,十九大队于活的人太少,要养活的人却实在太多,要知道收容站里还有一百多伤员等着他们买米下锅呢。

    再从码头里出来,黑瞎子腿都开始打颤了,都是饿得,他们除了早上出门时喝了一大碗清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稀粥,就再没吃过东西了,实在饿得慌,就鞠一把冰冷的江水往肚子里灌,灌了一肚子的水,现在走路都晃荡。

    李牧一屁股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道:“黑子哥,我饿。”

    二瓜和另外六个老兵虽然没有说啥,可他们也一样饿。

    黑瞎子摸了摸揣在兜里的十块大洋,咬着牙道:“再忍忍,快了,等再揽一趟活,咱们就能回去吃晚饭了。”

    李牧摇了摇头,说道:“黑子哥,我实在扛不住了。”

    “扛不住也得扛住,别忘了你们都是十九大队的兵”黑瞎子也觉得一阵阵发黑,背上脸上甚至开始冒虚汗了,这是虚脱的征兆,可黑瞎子却还是咬紧了牙关,低声说道,“只要是十九大队的兵,就绝不轻言放弃”

    话音刚落地,一个**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你们这些个当兵的,这是存心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喽?”

    黑瞎子愕然抬头,只见好几伙揽活的已经围了上来。

    说起来,这些揽活的已经忍了黑瞎子他们好几天了,沙市码头虽说是湖北仅次于汉口的第二大码头,可每天的活就只那么多,等活的人虽然多,可分摊一下也基本上够这些扛大包的养家糊口,但是黑瞎子他们一来,这里的秩序就乱了。

    看到有**揽活,过往的船只商旅基本上都会照顾,这一来,原来那些扛大包的就很难揽到活于了,忍了十几天这些扛大包的终于忍不下去了,没办法,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面都有好几张嘴等着他们养活呢。

    “你们想于吗?”黑瞎子揣紧了钱袋,jǐng惕地问道。

    “打,打死他们”人群当中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百来个扛大包的立刻就炸了,冲上来就把黑瞎子他们摁倒在地,拳打脚踢,别看黑瞎子两米多高,长得就跟座小山似的,可这会早已经饿得一点力气都没,只能护住脑袋挨揍

    其实,既便黑瞎子有力气,也断然不会对这些扛大包的动手,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像头大黑熊,其实他心地最善良,要不然当初徐十九遇到黑瞎子时,黑瞎子也不会被那三个桂军小个子追着打,还被最矮小的那个桂军骑在胯下胖揍了一顿。

    当然,小rì本例外,面对小rì本时黑瞎子可比真正的大黑熊都要凶狠。

    二瓜本能地把手伸向后腰,那里别着把盒子炮,可他的手指才刚刚触及冰冷的枪把,耳畔便响起了徐十九冷酷的声音:“十九大队的军规,绝不拿枪口指向自己的弟兄,更不能拿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违者……格杀勿论”

    徐十九的声音嗡嗡作响,二瓜只能把身体蜷做一团,再用双手死死护住脑袋,李牧和另外六个老兵身上同样带着枪,却没一个拔枪相向,直到有一队jǐng察闻讯赶来,刺耳的jǐng笛声响彻整个码头,那群扛大包的才一哄而散。

    58师收容站,曹娇已经在生火做饭了。

    王玉兰又给李子涵清理了一遍伤口,出来陪曹娇聊天。

    没有大铁锅,只有一口用大石头架起来的大缸,曹娇费力地往大缸里倒了半缸水,又从屋里拿出小半袋已霉烂发臭的糙米往缸里倒了一半,想了想,又从袋子里抓了两把米放进缸里,然后把剩下的那点烂米小心收好。

    做饭做到一半,卫生队另外一个女兵也回来了。

    这个女兵是豆腐坊巷战时加入的,不怎么说话,只知道她念过女中,名叫顾雅琴,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玉兰站起身跟顾雅琴打招呼,顾雅琴却只是很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转身进去了。

    “娇娇,雅琴她还好吧?”

    王玉兰叹了口气,顾雅琴的遭遇在十九大队并不是什么秘密,换成别的女孩子,只怕早就jīng神崩溃或自杀了,说起来顾雅琴已经算是很坚强了,同样的遭受落王玉兰身上,她就不敢断言自己会有顾雅琴这么坚强。

    曹娇轻嗯了声,说道:“雅琴她挺好的,她很坚强。”

    王玉兰拿起木棍在大罐里搅了搅,只有几粒发黑的糙米浮上来,便皱着眉头问道:“娇娇,你们就吃这个呀?”

    “有这个吃就算是不错了。”曹娇轻声叹息道,“玉兰姐你不知道,别的收容站根本就连这样的烂米都吃不上,许多士兵只能拿自己的枪、手榴弹去当当,当完了枪支弹药就只能挨饿了,那边71军、军还有78军的收容站,每天都有人饿死。”

    王玉兰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靠墙而坐的一排排溃兵,尽管这些溃兵又脏又臭,全都已经饿得不成形了,可他们的武器大多都在,并没有被他们拿去换成口粮果腹,显然,这多半又是舒同文和黑瞎子他们几个老兵的功劳。

    说着话,黑瞎子他们就都回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黑子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到黑瞎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肿起老大一个包,鼻孔里还在往外流血,曹娇顿时心疼坏了,赶紧起身打了水,拿毛巾给黑瞎子擦脸,一边美目里已经沁出了泪水。

    李牧饿得都快断气了,却还有心情打趣曹娇:“娇姐我也疼,也给我擦擦脸吧。”

    曹娇霎时间羞红了脸,王玉兰拿起一块刷碗的抹布走上前来,笑着对李牧说道:“这不是李逸风么?”李牧因为跑得快,常常自吹自擂说跑起来比风都快,王玉兰便取笑他是逃逸的风,后来就索xìng叫他李逸风了。

    “玉兰姐,你啥时候回来的?”见是王玉兰,李牧顿时喜形于sè,回头对二瓜说道,“二瓜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玉兰姐不会抛下咱们,她是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我说的好不好?你可是一直在说玉兰姐的坏话。”二瓜很不客气地揭穿了李牧的谎言,不理会李牧的瞪眼,憨笑着上前对王玉兰说道,“玉兰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们十九大队就不会有逃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王玉兰听了难免有些羞愧,她真的没想要当逃兵,实在是身不由己,当初在徐州,是她父亲也就是国民zhèng fǔ的外交部长王宠惠把她骗回了家,不过这次她回来,却是事先跟她父亲谈好了条件的,这次怕是真的要当十九大队的逃兵了。

    正说话间,大门外忽然传来了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壳壳声,众人闻声往大门看,只见一个上校军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那军官披着呢大衣,脚上镫着锃光瓦亮的长筒马靴,背着双手,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尉军官和两个挎着花机关的卫兵。

    那少尉军官一走进来就扯开嗓子厉声大吼了起来:“全体都有……集合”

    正瘫坐在地的黑瞎子、李牧、二瓜和六个老兵便赶紧挺身立正,开始列队,李子涵和十几个勉强能够站立的伤员也瘸着腿加入了队列,剩下百十号伤员都是没法动的,就只能坐旁边用冷漠或者呆滞的眼神望着那个上校军官。

    上校军官跨前两步站到了队列前,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曹娇凑到王玉兰的耳畔轻声说道:“他是348团团长李嵩,这几天经常来。”

    王玉兰刚想问李嵩来于什么,那边李嵩说话了,他对着站在排头的黑瞎子说道:“黑大个,又去码头扛大包了?还让那些扛大包的给打了?何苦呢,我说你们这又是何苦?”指了指靠墙而坐的百余伤员,李嵩又道,“为了这些溃兵,值么?”

    “报告李长官,值”黑瞎子挺直胸膛,大声道,“他们现在都是十九大队的兵,我们十九大队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弟兄。”

    “绝不抛弃?幼稚”李嵩冷酷地说道,“再硬撑下去你们也会活活饿死、累死。”

    黑瞎子答道:“报告李长官,就算是死,我们十九大队也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弟兄。”

    “可你现在还不能死,党国需要你”李嵩很有一种揪住黑瞎子胖揍一顿的冲动,不过心下却也不免有些钦佩黑瞎子他们几个,能够像他们这样真正做到跟战友同生共死的,委实没有几个,不过这更坚定了李嵩收编他们的决心。

    当下李嵩拉下脸来,摆出了上校团长的威严,大声喝道:“黑大个现在我命令你,带上你的武器跟我走,马上

    黑瞎子没有吭声,只是直不愣等地平视着前方。

    李嵩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向右侧的李牧、二瓜,又说道:“李牧,二瓜,饿不饿?一定很饿吧?只要跟我走,老子就管你们吃饱饭,每天两顿于的”李嵩的目光又转向剩下的几个老兵,接着说道,“还有你们,都跟我走。”

    李牧、二瓜和那几个老兵都没吭声,仿佛没听到。

    “你们耳聋了吗?”李嵩身后的少尉怒了,吼道,“这是命令”

    “对不起,我们是十九大队的人,不是348团的兵,恕难服众李团座的命令。”一个不亢不卑的声音忽然从收容站大门外响起,众人闻声回头,却是南京突围前被徐十九火线提拔为上尉连长的舒同文回来了。

    “舒同文”李嵩瞪着舒同文,喝道,“你以为十九大队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吗?”

    舒同文啪地立正,先向李嵩敬了记军礼,又不亢不卑地说道:“至少到现在为止,卑职还没接到师部关于撤销十九大队编制的命令。”

    李嵩冷然道:“那是因为师座忙,一时顾不上。”

    舒同文说道:“也就是说,十九大队依然存在。”

    李嵩身后的少尉副官大怒,当即就要拔枪,却被李嵩制止了,李嵩其实也想用强,不过正如舒同文说的,至少到现在为止冯圣法都还没有撤销十九大队的编制,李嵩如果在这时候强行收编十九大队官兵,那就是公然违反军纪。

    至于冯圣法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撤销十九大队的编制,那就没人知道了。

    李嵩压下心头火气,耐着xìng子说道:“舒连长,无论如何徐十九都已经死了,十九大队撤编那是早晚的事,不要再犯傻了,带上你的兵跟老子走,给老子于jǐng卫连长吧,要不然真到了撤编的那一天,你和你的弟兄们可是要被打散收编的。”

    舒同文淡然道:“卑职还是那句话,十九大队并未撤编。”

    见舒同文软硬不吃,黑瞎子等几个老兵也是油盐不进,李嵩只能闷哼一声转身走了,不过内心却是格外的惋惜,十九大队剩下的这几个老兵可真是不多见的好兵,现在348团刚刚补充了大量的新兵,最缺的就是这样的骨于老兵。

    黑瞎子、二瓜、李牧还有那几个老兵,随便哪一个拉过去都能当排长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留在十九大队,宁可陪着那百来号伤员一起饿死?还有师座,徐十九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撤销十九大队的编制?

第3章 绝不放弃

    李嵩最终还是走了,很不甘心地走了。

    舒同文跟王玉兰打过招呼,然后问黑瞎子道:“老黑,你们怎么回事?”

    不等黑瞎子说话,曹娇就抢着说道:“阿文,黑子哥他们都是让码头上那些个扛大包的给打的,这些人下手也太狠了,你看黑子哥他们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这事没完,得给这些人点教训丨免得让他们以为咱们**怕了他们。”

    龙有逆鳞,人也有底线,别看曹娇平时娇娇弱弱的,像颗路边的小草任踩任踏,可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也会发飙,也是会化身成为母老虎的,而黑瞎子就是曹娇的底线,曹娇就是见不得黑瞎子被别人欺负。

    舒同文没有接曹娇的茬,这事不算完还能够怎么办?带上弟兄抄上家伙把那些苦哈哈全突突了?明显不行嘛,再说这事儿也的确不能够怪人家,是他们强行闯进了人家的地盘,抢了人家的营生,他们也是被逼急了才反抗的。

    叹了口气,舒同文跟黑瞎子说道:“老黑,明天别去了。”

    黑瞎子嗯了声,又愁眉苦脸地道:“可是阿文,若不去码头扛大包,仅凭军需处发的那点儿烂米根本就不够吃呀

    舒同文叹息道:“从今天开始,军需处那点烂米也没了。”

    “啊?”黑瞎子顿时傻眼,众人这才发现舒同文竟然是空着手回来的。

    李牧、二瓜、曹娇他们的眼神顷刻间黯淡了下来,靠墙而坐的那百十号溃兵的眸子里却露出了绝望之sè,黑瞎子他们不能去码头扛大包,军需处又断了仅有的那点口粮,他们这些丧失劳动能力的伤员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没有药品,他们还能熬着,期待着伤口能够自愈。

    可是,没有了口粮,他们却连熬着的机会都没了。

    一个伤员颤抖着双手抄起了他的步枪,然后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在别的伤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拿枪口伸进自己嘴里,兵戈一声枪响,伤员的后脑猛然绽裂,身后刷着石灰的墙上也已经绽开了一朵凄艳的血花。

    附近的伤员神情黯淡,舒同文却愤怒得快要爆炸了。

    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

    这个伤员如果不是绝望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对国民zhèng fǔ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他又岂能狠下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要知道他的伤势其实并不重,只是弹壳烫伤引发感染,就算现在给他用药,也能很快痊愈,他完全可以再次踏上战场。

    只需要一小瓶磺胺粉,他就完全可以再次踏上战场

    这可是一名百战老兵,一个真正的英雄,现在却在绝望中自杀了

    为什么?为什么舒同文在内心疯狂地呐喊着,军需处的库房里堆满了药品,其中就有不少磺胺粉,舒同文向军需处长讨了许多次,可军需处长就是不给,一点都不给就因为舒同文没请他去醉仙楼喝酒,就没有舒同文没给他钱

    “喀嚓,喀嚓”拉动枪栓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好几个伤员同时推弹上膛,拿枪口塞进嘴里,或者抵住了自己的下巴,还有不少伤员正在剧烈的挣扎当中,可他们的手却分明已经伸向了搁在身边的步枪。

    “住手,统统都给我住手”舒同文肝胆俱裂,大吼着冲进关庙大殿。

    “大家不要乱来,千万不要乱来啊”舒同文连连挥舞双手,大吼着,“扛大包的活虽然说于不成了,军需处也断了咱们的口粮,可只要有我舒同文在,这天就塌不下来,请大家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阿文,你一个学生娃子,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活着也是十九大队的累赘,不如死了于净。”

    “阿文,老黑,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了,我彭松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可你们的恩情只能下辈子再报了。”

    扣着扳机的伤兵全都神情惨然,不少人已经潸然泪下。

    黑瞎子、李牧、二瓜他们全都握紧了拳头,只恨自己没本事,王玉兰、曹娇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一向冷漠如霜的顾雅琴也抹起了眼泪,人心都是肉长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因为绝望选择自杀,又有几个能够不动容?

    更多的伤员举起了步枪,惨剧只在顷刻间。

    舒同文只能拔出盒子炮,张开机头,然后拿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大吼道:“谁要敢开枪,我也跟着开枪我陪你们一起死”

    “阿文你这是何苦?”名叫彭松的老兵惨然道,“你已经为我们付出太多了。”

    “我答应过大队长,只要我舒同文还有一口气,就绝不抛下任何一个人我们十九大队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弟兄”舒同文咬着牙,怒吼道,“你们要死,我只能陪你们一起死,这样到了阎王爷那,我才有脸向大队长交待。”

    不少伤兵便轻声抽泣起来,他们又何尝想死?

    “弟兄们,相信我,请一定相信我”舒同文也流下了眼泪,动情地说道,“大队长常跟我们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能轻言放弃,在战场上,既便面对成千上万的rì本兵,既便面对飞机坦克和大炮,既便战斗到最后一卒,我们都没有放弃,眼下不过只是一点小小的困难,难道你们就打算放弃了吗?”

    稍稍一顿,舒同文又厉声道:“别忘了你们是十九大队的兵难道你们忘了咱们十九大队的训丨诫?绝不抛弃,绝不放弃大队长跟我说过,咱们十九大队自从诞生那天起,就从来没抛弃过自己的弟兄,更没有轻言放弃的懦夫,难道你们想当懦夫?”

    面对着舒同文的怒吼,伤兵们纷纷嚎啕大哭起来,却再无法扣下扳机。

    舒同文赶紧让黑瞎子、李牧、二瓜他们收走了这些伤兵的步枪,从今天开始枪支必须统一保管,再不能让这些伤兵轻易摸到枪了,再安抚一番伤兵的情绪,舒同文便下令开饭,曹娇、顾雅琴便将一碗碗盛好的稀粥送到了伤兵手中

    半大缸稀饭看似不少,可一百多号人一均分那就只有一丁点了。

    李牧三两下就喝光了,又伸出舌头将碗底仅剩的两粒米也舔着吃了,舒同文叹口气,走过来将剩下的半碗粥都倒进了李牧碗里,然后一个人走进了关庙的偏院,王玉兰跟着走进偏院时,舒同文刚从井里打了半桶水在喝。

    “阿文,你光喝水哪行啊。”王玉兰心疼地道,“而且大冷天的,喝冷水会生病的。”

    舒同文放下水桶,笑着道:“没事,我人年轻,火力壮,扛得住。”说完人就一趔趄。

    王玉兰叹了口气,从挎包里拿出一摞法币递到舒同文面前,说道:“阿文,这点钱你拿着,我能帮助你们的,也就这些了。”

    舒同文看了看王玉兰手中那摞法币,都是十元一张的面额,少说也有五六百块,这在半年前绝对是一笔巨款,不过现在法币已严重贬值,十块法币都不及一块大洋值钱了,而且许多小商贩根本就不收法币,拿了也没用。

    “王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舒同文的神情便冷了下来。

    “我,我,想带子涵去汉口。”王玉兰稍稍犹豫了下,便将她的来意说了出来,回家这段时间她以绝食相要挟,王宠惠不得以做出了让步,同意王玉兰跟李子涵继续交往,但是李子涵必须离开十九大队,进入军训丨部发展。

    舒同文问道:“这事你跟子涵说了没有?”

    “没有。”王玉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怕他知道了会生气,所以我想先瞒着他,只跟他说是去汉口的大医院给他治伤。”

    “也好,那你就带他走吧。”舒同文心下只稍稍挣扎了一下便妥协了,他很想维持十九大队的完整,因为临突围之前他答应过徐十九,可李子涵的感染非常严重,再拖下去恐怕两条腿都保不住了,而且,留在这里说不定还会饿死

    望着舒同文黯淡的神情,王玉兰忽然感到莫名的内疚,当下又将手中的那摞法币往前送了送,说道:“阿文,这些钱你还是收下吧。”

    “也好,就当是我借你的,等发了军饷就还你。”舒同文终于还是接过了那摞法币,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怄气的时候,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只要能够让一百多号弟兄填饱肚子,别说受这么点委屈,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是无怨无悔

    舒同文心里又生起一丝奢望,问王玉兰道:“王医生,能不能多带几个弟兄去汉口?你知道彭松、小刀、小风他们几个伤口感染得非常厉害,再不及时手术、清疮的话,他们的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舒同文的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因为他从王玉兰脸上看到了为难之sè。

    王玉兰的确很为难,为了李子涵她都差点儿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了,若再将十九大队的重伤员带到汉口医院去,父亲必定会雷霆大怒,原本已经答应的事情恐怕也要反悔了,更何况她家也不是巨富之家,负担不起这么多伤员的治疗费用。

    舒同文脸上露出一丝自嘲之sè,说道:“那就不麻烦王医生了。”

第4章 募捐我

    第二天,王玉兰就带着李子涵悄然离开了。

    舒同文将王玉半给他的五百法币交给黑瞎子,让他拿这些钱去集市上买粮食,然后再次来到了58师师部,不过这次他再没去找军需处长,而是一直守在师部的大门口,直到冯圣法的小汽车从远处疾驰过来。

    刺耳的轮胎擦地声中,小汽车的车头猛然下挫,终于没有撞到舒同文。

    驾驶汽车的少尉军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骂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舒同文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大声道:“师座,我要见师座,我要见师座……”

    守卫大门的两个宪兵已经冲了上来,架住舒同文就要往旁边拖,舒同文死挺着,其中一个宪兵就火了,一枪托砸在舒同文颈上,舒同文闷哼一声当即像面条般软瘫了下来,任由两个宪兵倒拖着拖到了大门右侧的板房里。

    坐在汽车里的冯圣法根本不认识舒同文,也根本就没有下车问一问究竟的意思,只挥了挥手汽车就径直驶进了驻地,最近半个多月,冯圣法过得相当郁闷,每天都跑武汉,每天都到各个部门装孙子,就这样,还换不回急需的枪支弹药和军饷。

    现在冯圣法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从后勤部那里搞枪支弹药、军饷还有被服粮食,哪里还有闲功夫理会下面那些军官?dú lì十九大队?自从徐州没等到徐十九归队,冯圣法就已经忘记58师还有这么一支部队了,他是真的忘了。

    一回到师部,两个旅长和四个团长马上就像嗅到腥味的猫,前后脚就到了,一个个都吵着要兵、要粮饷、要装备,吵得冯圣法头都大了,没辙,只能又坐汽车躲出去,这时候,冯圣法倒宁愿自己只是个兵,无官一身轻,多好?

    舒同文却被关到中午才放出来,还是给宪兵一脚踢出来的。

    跌跌撞撞来到大路上,舒同文只觉眼前一阵阵犯晕,饿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可舒同文却已经想不起来,他已经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走着走着,舒同文就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正好有十几个青年学生经过,把舒同文扶到路边休息,有个女学生还从他的挎包里拿出了半个烧饼,舒同文实在饿急了,当下也不客气,接过烧饼就狼吞虎咽地吃了,半个烧饼落肚,舒同文也稍稍恢复了些jīng力。

    “长官,你怎么饿成这样了?”另一个女学生有些心疼地问道。

    舒同文虽然扛着上尉军衔,可他走出校园毕竟才半年时间,身上还残留着浓浓的学生气息,这种学生气息很容易就引发了这些个青年学生的心灵共鸣,尤其是刚才给舒同文烧饼吃的女学生,看舒同文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舒同文无言以对,跟这些学生说他们已经断粮了?

    给舒同文烧饼的那个女生留着齐耳短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夜间灿烂的星辰,是个极出sè的美人胚子,她低着头,不敢直视舒同文的眼睛,问道:“我,我叫于欢,我,我能够知道你的名字么?”

    这时候有个高大男生走过来,大声说道:“欢欢,小慕,我们该走了。”

    见舒同文始终沉默着没回答,名叫于欢的那个漂亮女生不免有些失望,当下只得起身跟着那个高大男生走了,不过走没多远,她忽然心有灵犀般回过头来,果然,那个年轻的**上尉已经站起身来,对着她微笑了笑,说道:“我姓中名国,字军人,中**人。”

    说罢,那年轻的**上尉便洒然转身,扬长走了,那漂亮女生却喃喃低语着,一时间竟有些痴了,另一个女学生走上前来调皮地用手在漂亮女生眼前晃了晃,然后笑道:“人都已经走远了,别看了,再看魂都要丢了。”

    “小慕你讨厌,看我怎么收拾你。”

    “欢欢不要啊,玲玲快来救救我。”

    两个女生笑着,闹着,渐渐地走远了。

    受到这些学生的启发,舒同文也做了个决定,发动沙市各界,搞募捐

    舒同文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上次在殷行镇发动百姓募捐,结果却连害得十九大队被钟松踢出了u沛的战斗序列,在沙市发动各界搞募捐,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虽说现在国共合作了,可一顶通共的帽子扣下来,舒同文照样吃不消。

    可是,舒同文已经别无选择了,为了十九大队的生存,他豁出去了。

    哪怕被蓝衣社的特务秘密收押,甚至暗中处决,他舒同文也认了,大队长可以为了十九大队的弟兄混迹欢乐场与舞女为伍,他舒同文又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为了十九大队的百十号弟兄,就把命搭上又有何妨?

    谁让他舒同文现在是十九大队的最高长官呢?

    心中有了决定,舒同文再不犹豫,当即返回关庙把那架从小rì本手中缴获的相机翻了出来,在当铺门口舒同文又犹豫了片刻,不过最终他还是拿相机当了二十块大洋,然后拿着二十块大洋和胶卷进了附近一家照相馆。

    两天后,沙市码头广场上便竖起了一排木架子,木架子上用图钉钉了一张张照片,每张照片下面还有文字介绍。

    突兀出现的木架子和照片立刻吸引了各式人群的注意。

    一个挎着竹篮的大婶最先走到木架前,遂即失声痛哭起来:“天哪,天哪……”

    大婶的痛哭声很快吸引了更多的行人,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却发现那张照片拍摄的竟然是一个rì本军官,那rì本军官用锋利的刺刀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高高挑起,脸上满是狞狞的微笑,他的脚下倒卧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少妇,少妇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正向着空中的婴儿无力地伸出手,眸子里流露出无限的哀伤。

    人群一下就炸了,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了狂暴的怒sè。

    “天杀的小rì本,简直不是人,他们是畜生,都是畜生”

    “狗rì的小rì本,别让爷爷见到你们,爷爷非宰了你们”

    “你娘的小rì本,女人孩子都不放过,老子饶不了你们”

    又一张照片贴出,人群中再次响起了惊呼声、痛哭声还有怒骂声。

    在这一张照片上,十几个无辜平民被小rì本倒吊在了一颗大树上,十几个rì本兵正端着刺刀往他们身上刺去,边上,有两个rì本军官柱着军刀,脸上全是笑,看他们的样子,仿佛rì本兵残杀的根本不是一条条生命。

    正好有一群学生路过,他们奋力挤进了人群。

    看到木架上张贴的照片之后,这些青年学生顿时间义愤填膺,中间的几个女学生也气得握紧了粉拳,这群学生就是那天与舒同文半道偶遇的十几个学生,他们都是武汉生,这次是专门到沙市下乡宣传抗rì的。

    其中有个女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舒同文,当即叫道:“这不是那个中**人么?”

    其余十几个学生纷纷扭头看,果然看到了那天饿昏在路上的那个上尉军官,这会正拿着一叠照片往木架上张贴。

    舒同文正贴照片呢,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倩影。

    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却发现竟然是那天半路上偶遇的女学生,好像叫做于欢来着,当下舒同文冲她微笑了笑,于欢这次没有回避舒同文的眼神,鼓起勇气说道:“中**人,我们可以帮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吗?”

    舒同文笑笑,把手中的照片分了一叠给于欢,于欢瞄了一眼,照片上却是一个头上裹着纱布的**伤员,纱布上隐隐有血迹渗出,看得出来伤势很严重,可他却仍旧坚守在战场上在跟小rì本作战,照片下面附了文字介绍,看完文字介绍于欢才知道这个**叫小毛囡,被摄影之后不久他就战死了,看到这里,于欢的眼睛霎时就红了。

    有了十几个学生帮忙,冲洗的一百多张照片很快就张贴完了,接着十几个学生便站到了木架前,慷慨激昂地向围观的人群解说起来。

    “父老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吗?小rì本的暴行简直令人发指”

    “兄弟姐妹们,你们都看见了吗?**弟兄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同胞们,我们不能再麻木不仁了,我们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让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哪怕只是一个铜板,哪怕只是半斤大米,那也是为国效力,伸出你的援手吧……”

    学生的热情很快感染了广场上的人们,他们纷纷走向了舒同文临时搭的募捐处,将一个个大洋、一袋袋大米、一包包香烟、一个个罐头、一条条毛巾纷纷摆到了募捐台上,舒同文便会一次次并腿立正,敬礼、敬礼、再敬礼。

    舒同文却不知道,开赴荆门、沙市整补的并不只有74军一支部队,在码头广场上设立募捐处的便有好几个,看到舒同文这边人山人海、各界人士纷纷慷慨解囊,其他几个募捐处开始不淡定了。

第5章 我回来了

    码头广场上的这几个募捐处是军的残部设的。

    南京保卫战十几个师当中,哪个部队打得最英勇,恐怕很难定论,可要说哪个部队打得最窝囊,却绝对非军莫属

    rì军才刚刚兵临南京城下,还没正式发起进攻呢,军军长兼rr师师长孙元良就撇下部队一个人潜逃了,失去指挥的军官兵只能各自为战,最终旅旅长朱赤、4旅旅长高致嵩先后牺牲,军也几乎全军覆灭。

    不过rr师仍有部份官兵渡江逃了出来,跟着74军一路撤到了荆州。

    孙元良毫发无损逃到武汉之后,还没来得及跟军的残部取得联系,他撇下部队独自逃跑的劣迹就东窗事发了,蒋委员长这次也没有办法袒护他的心腹爱将了,只能下令将孙元良逮捕下狱,交由军事法庭审判。

    孙元良被捕下狱,军残部立刻就成了一群没爹疼、没娘亲的孤儿,74军有俞济时这个军长外加王耀武、冯圣法这两个师长,rì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军会有怎样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比十九大队也好不到哪去。

    关于是否撤销军的编制,军委会也始终没有定论。

    于是乎,军数百残部就只能在荆门、沙市生熬着,上峰不给拨粮饷,他们又不能去抢,没办法,就只能自己伸手向荆门、沙市的老百姓募捐,可募捐又不得法,再加上这里的老百姓也穷,所得也仅够数百残兵勉强糊口。

    现在看到舒同文竟然把荆门、沙市百姓的热情完全调动起来,半天功夫,十九大队募捐处的物资就已经堆积如山了,边上竟然还有整整半箩筐的现大洋看到这些,军的残兵败将们始何还能够淡定得了?

    他娘的你们74军有粮有饷竟然还跑来从我们军嘴里抠食,这是存心要把我们军往绝路上逼啊,你大爷的,不让我们活,你们也别想好过,军的残兵败将们顷刻间红了纠集起一百多人,抄起家伙就杀了过来。

    看到一百多衣衫褴褛、目露凶光的大兵开过来,附近百姓纷纷走避。

    于欢、苏慕等十几个武大学生壮着胆子试图上前阻拦,很快就被这些急红了眼的败兵们打倒在地,于欢、苏慕几个娇滴滴的女学生也挨了几枪托,于欢的额头还被打破,鲜血流得满脸都是,这些败兵还真下得去手。

    舒同文更成了人肉沙包,被败兵们打得险些闭过气去。

    败兵们狠狠发泄了一通,临走之前还把舒同文好不容易才募集到的物资和钱款抢了个jīng光,舒同文挣扎着爬起身来,死死抓着那半箩筐大洋不放,一个败兵连长火了,反转盒子炮就在舒同文后脑勺上来了记狠的,舒同文当即昏死了过去。

    等舒同文从昏迷中幽幽醒转,现场已经只剩一片狼籍,所有的物资、钱款都已经被洗劫一空,不少百姓在四周指指点点,面对**的内讧和火并,他们也是无所适从,那十几个学生倒是没走,正帮着收拾打翻的木架还有照片。

    舒同文yù哭无泪,这时候就再搞一次募捐,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想到关帝庙还有一百多号弟兄正等着吃饭,舒同文更是心如刀割,没钱没物资,十九大队的一百多号弟兄可怎么活呀?这可怎么活呀?

    看到舒同文坐在那里发愣,于欢便感到莫名的心疼,上前在舒同文跟前蹲下来,又拿出手绢轻轻擦去舒同文脸上血渍,一边关切地问道:“哎,你没事吧?”

    舒同文就跟没有听到似的,茫然无措爬起来,茫然走向荆江大堤。

    一艘小火轮喷吐着黑烟,正溯荆江缓缓而上。

    徐十九双手叉腰肃立船头,望着前方骤然伸入江中的一道石矶对身侧的高慎行说道:“慎行,那应该就是观音矶了吧?”

    高慎行点了点头,答道:“应该就是了。”

    徐十九道:“顶承江流,扼杀水势,不愧是天下第一矶”

    不过相比观赏荆江大堤以及观音矶的瑰丽江景,徐十九更急切的却是早些抵达沙市,以尽快与十九大队的官兵会

    徐十九跟高慎行离开杨庄之后,并没有北渡长江,而是一路西行有惊无险到了九江,再从九江乘船溯长江而上、直抵武汉,到了武汉之后两人很快就打听清楚74军正在荆门、沙市整补,便马不停蹄直奔沙市而来。

    小火轮堪堪驶近观音矶,便见上面有个身影噗嗵跳进了江中。

    “不好,有人跳江”徐十九没有任何迟疑,迅速脱掉身上军装,然后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江水之中,江水很冷,不过短时间内徐十九还能坚持得住,当下奋力划水游向石矶,这时候矶上也有人发现了,大声提醒着徐十九,“这边,在这边。”

    在岸上的指点下,徐十九很快找到了跳江的人,然后揪着他的衣领奋力游往岸边,最后在岸上人的帮助下把那人拖了上去,短短十几分钟,徐十九却险些虚脱,上次重伤后,他的身体终究还没有彻底恢复。

    舒同文茫然无措上了观音矶,闭上眼睛纵身往前一跃,下一刻冰冷的江水就已经将他整个包围,舒同文已经存了死志,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只是翻滚的江流卷裹着他浮起、下沉又浮起,然后就慢慢的丧失了意识。

    虚无中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舒同文慢慢的恢复了意识。

    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舒同文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大队长,竟然是大队长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已经死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大队长?当下舒同文悲从中来,惨然道:“大队长,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没能照顾好弟兄们,我没用。”

    “阿文?”看到自己无意之中救起的人竟然是舒同文,徐十九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又见到了十九大队的弟兄,惊的却是舒同文为什么要自杀?难道说阿文他们在撤退的途中发生了意外,所有的弟兄都已经没了?

    “阿文,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徐十九心中忧急,有心询问十九大队境况,可话到嘴边却全成了宽慰舒同文的话。

    正好言宽慰时,小火轮已经靠岸,高慎行也跳了上来。

    看见是舒同文,高慎行冷漠的脸上也终于流露出了一抹激动之sè,这时候舒同文也看见了徐十九身后那个满脸忧sè的女学生,便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竟是钻心的疼,舒同文一时间有些痴了,难道自己没有死?

    “阿文没事了,我回来了,没事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舒同文终于确信他还没死,大队长也没死

    霎那间,巨大的幸福感把舒同文彻底充满了,可紧接着,舒同文却鼻子一酸然后抱着徐十九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而且毫无形象地哭了个涕泪交流,那模样,那情形,活像个受了无数委屈然后终于找着了自己父母双亲的小孩子。

    “大队长,大队长,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嗷嗷嗷……”

    “我回来了,没事了,我回来了。”徐十九则一遍遍地轻拍着舒同文的肩膀,又一遍遍地重复着宽慰的话,“我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关帝庙,二瓜正躺在稻草堆里百无聊簌地捉着蚤子。

    李牧躺在旁边,两眼无神地望着头顶上的梁柱,一边有气无力地对着不远处的黑瞎子说道:“黑子哥,我饿,我好饿……”

    黑瞎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口袋里倒有五百法币,可惜换不来半斤米,最近这半年国民zhèng fǔ开始疯狂印刷法币,法币已经严重贬值,而且贬值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法币兑换银元的比价几乎是一天一个价,现在各地的小商贩根本就不敢收法币了。

    现在只能指望舒同文了,如果他也搞不来给养,大家真就只有饿死了。

    毫无征兆地,正耷拉着脑袋侧躺在关公像下的小黑忽然竖起了脑袋,紧接着,舒同文就跟发了疯似的冲进了关庙大殿,一边高喊:“回来了,回来了,哈哈哈,大队长回来了,弟兄们,大队长回来了,回来了”

    黑瞎子嗖的就坐了起来,二瓜、李牧和六个老兵也像弹簧般跳了起来,曹娇、顾雅琴也满脸震惊从偏殿中冲了出来,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就剩下半口气的一百多伤员也纷纷睁开了眼睛,尤其是原十九大队的那十几个伤员,更是满脸的惊喜。

    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转向了大门,然后,徐十九跟高慎行出现了。

    “嗖”一个黑影最先从大殿扑了出去,扑向了徐十九身后的高慎行,是军犬小黑,小黑闪电般冲到高慎行跟前,伸出前爪搭高慎行身上,然后伸出它的舌头去舔高慎行的脸,这畜生可真灵xìng,竟还记得真正救了它的高慎行。

    紧接着,黑瞎子、二瓜、李牧和六个老兵便嗷的一声扑了过来,一下就把徐十九、高慎行围在中间,曹娇和顾雅琴也围了上来,美目泛红却强忍着没落泪,二瓜这次也没哭,只是抱着徐十九胳膊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

第6章 谁敢动我的兵?

    当张友全和一百多残兵带着半箩筐现大洋和大量物资回到文星楼时,整个文星楼都沸腾了,驻扎在文星楼里的8沛残部全都涌了出来,开始哄抢罐头、毛巾、香烟还有大米,张友全也不阻止,只不许这些残兵动那半箩筐银元。

    有个排长兴匆匆地走到了张友全跟前,问道:“连长,上头发军饷了?”

    “狗屁军饷。”张友全呸了一声,让那个排长带着人把半箩筐现大洋抬进了文星楼,一边说道,“这都是从十九大队那个书呆子连长手中抢来的,他娘的,这小子真有些本事,一家伙就把沙市百姓给煽动起来了。”

    排长挠头道:“连长,不会有什么事吧?”

    十九大队不管怎么说都是74军的部队,人家上面有师长疼着,军人罩着,不像他们军完全是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孤军,据说连番号都要撤销,现在抢了十九大队的给养,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没事。”张友全却道,“十九大队的处境比咱们好不了多少。”

    对十九大队张友全谈不上有多了解,却也不陌生,如果十九大队的大队长徐十九在,张友全是绝不敢胡乱伸手的,不过自从徐十九殉国之后,十九大队的地位便急剧下降,现在更是几乎被上峰给遗忘了,能有什么事?

    话音方落,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他娘的,哪个王八蛋,找死啊?”张友全吓了一跳,遂即大怒,转过身来却看到一个上校军官已经昂首走了进来,那上校军官很年轻、很高大,也很英俊,看他气势汹汹的架势似乎来者不善,再仔细一看,张友全顿时就傻了。

    徐十九,竟然是徐十九他不是已经在南京殉国了么?

    作为rr师的老资格连长,张友全当然认得徐十九,可他不是死了么?

    来人的确是徐十九,他从观音矶上救起舒同文后,很快就问明了原委,听说有人敢抢十九大队的物资,徐十九顿时就怒了,先回关帝庙跟十九大队的残兵见过面,他便带着舒同文直奔军残兵落脚的文星楼而来。

    “大队长,就是他”跟在徐十九身后的舒同文一眼就看到了张友全,当即大吼道,“就是他带人抢了我们募集的物资。”

    张友全的脸立刻便垮了下来。

    徐十九冷冷地扫了张友全一眼,喝道:“报上你的姓名,职务。”

    张友全本能地挺直了胸膛,大声吼道:“报告长官,卑职张友全,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军第rr师第旅第4团营3连连长。”

    “4团?”徐十九神sè稍缓,问道,“你们团座呢?”

    张友全神情一黯,低着头答道:“我们团座、营座跟旅座都在雨花台殉国了。”

    徐十九这次过来是兴师问罪的,竟然有人敢抢劫十九大队的物资,这还得了?不过知道是故人韩宪元的部队,徐十九胸中的气就已经先消了一半,听说韩宪元团长已经在南京雨花台殉国,就连剩下的那点气也消了。

    “罢了。”徐十九叹了口气,说道,“你马上带人把物资送回关庙,这事就完了。”

    徐十九这个上校大队长都出面了,张友全这个小小的上尉连长哪里还敢放肆,当下赶紧吩咐手下排长带兵把抢来的物资连同半箩筐银元送回关庙,zhōng yāng军毕竟不是土匪,张友全他们更不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徐十九在文星楼转了转,发现军残部的状况很糟糕,一问才知道,他们的军长孙元良已经被捕下狱,师参谋长自从与部队失散之后就再没归队,两个旅长四个团长也都在南京殉国了,张友全竟然是军残部当中军衔最高的军官

    最要命的是,武汉行营已经根本顾不上这群残兵了。

    想了想,徐十九对张友全说道:“张连长,带上你的部队去关庙吧,只要我们十九大队有一口吃的,就断然饿不着你们。”

    张友全道:“徐长官,这恐怕不合适吧?”

    在这之前,也有不少人包括58师的几个团长都动过军这几百残兵的脑筋,这些残兵虽然形容狼狈、士气低靡,枪支弹药也基本都拿去当了,可他们再怎么落魄那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稍加整训丨立刻就能恢复战斗力,还能带动新兵。

    不过,关于是否撤销军的编制军委会却一直没有定论,这个事情没了结之前,贸然收编军残部当然是不行的,万一军委会最后不撤军的编,到时候新上任的军军长还有rr师的师长可就要找你的麻烦了。

    张友全以为徐十九也想收编军残部,这可是大事。

    徐十九却说道:“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不过是让你的弟兄跟着我们十九大队混一口饭吃,又不是要收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友全当然不信,却又不敢公然拒绝。

    徐十九接着说道:“都是些破衣烂衫的,也用不着收拾了,马上集合你的弟兄,跟我回关帝庙。”

    张友全无可奈何,只能应下。

    关帝庙大殿。

    二瓜、李牧两个更缠着高慎行讲突围的经过。

    “慎行哥,给我们讲讲呗,你和大队长是怎么突围出来的?”

    “就是啊,慎行哥,十几万小rì本都奈何不了你们,太牛了。”

    “慎行哥,我就知道你们没事,那天师座派副官过来跟我们说,你跟大队长殉国了,我就不信,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死。”

    “什么死啊死的,乌鸦嘴,慎行哥别理这憨瓜,快跟我讲讲突围的事。”

    二瓜跟李牧左一句讨好,右一军奉承,指着高慎行能跟他们讲讲突围的事,可高慎行却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擦拭着他的那杆改装步枪,尤其是那具瞄准镜,被他卸下来擦了又擦,漆面被擦得就跟新的似的。

    高慎行跟弟兄们虽然厮混得熟了,却还是不怎么喜欢说话。

    李牧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枪托上的两颗大星星还有五颗小星星,当即大叫起来:“二百五,二百五啊”李牧可是知道高慎行一直在暗中悄悄记录毙敌数字,一颗大五角星代表毙敌一百,小五角星代表毙敌十个。

    “谁?”二瓜也真是个憨瓜,茫然问道,“谁是二百五?”

    “慎行哥,慎行哥是二百五”李牧一下没转过这个弯来。

    不远处正在浆洗衣服的曹娇、顾雅琴还有于欢、苏慕几个女生顿时忍俊不禁,掩嘴失笑起来,李牧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当下恨得踢了二瓜一脚,又赶紧跟高慎行解释,高慎行倒是没怎么在意,却没想到二百五这个绰号不经意间就传开了。

    正说笑间,348团团长李嵩又带着副官和两个卫兵大步走了进来。

    李嵩刚刚在新兵训练营憋了一肚子火,没别的,这次补充的新兵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风一吹就倒不说,还笨得不行,教了半个月队列,还愣是站不齐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方阵,你说这叫什么事?

    路过关帝庙时,李嵩不免又垂涎起十九大队的十几个老兵来。

    一走进大门李嵩就看到了高慎行,高慎行虽然长得普普通通,可他手里的那具瞄准镜却是李嵩从未见过的,想不注意都不行,当下李嵩心里便又是一乐,好家伙,南京保卫战结束都两个多月了,竟然还有老兵来归队。

    “黑大个。”李嵩目光转向黑瞎子,问道,“你们那个书呆子连长呢?”

    黑瞎子赶紧起身,立正,敬礼,然后答道:“报告长官,我们连长出去了。”

    “行,跟你说也是一样。”李嵩道,“这次我是认真的。”李嵩的目光又从二瓜、李牧还有高慎行等十几个老兵身上逐一掠过,接着说道,“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肯到我们348团来,我就马上给你们于排长,怎么样?

    黑瞎子、李牧、高慎行他们丝毫不为所动,只有二瓜起身很认真地回答道:“长官,我们是不会离开十九大队的

    “我嘿,真他娘邪门了。”李嵩火了,“你们一个个脑袋都让驴给踢了,?宁可守在收容站饿死也不肯到我348团来当排长?老子的348团就这么不招人待见?”顿了顿,李嵩又杀气腾腾地道,“惹急了老子,把你们都绑了去,哼”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忽然从大门外传了进来:“这是谁啊,好大的威风”

    李嵩闻言窒了一窒,回头看时,却看到一个上校军官已经带着舒同文昂然走了进来,待看清那上校军官的样子,李嵩的眼睛霎时瞪圆了,就跟见了鬼似的,徐十九?这小子竟然没死,他竟然活生生地回来了

    徐十九也已经认出李嵩,而且知道这小子最近一直想撬他墙角,所以根本就没跟他打招呼,冷着脸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兵”

    李嵩的脸顿时便僵在那里,虽说他是团长,徐十九只是大队长,可在58师谁不知道徐十九是师长冯圣法的心腹爱将?而且论铨叙军衔,徐十九已经是陆军上校,而他李嵩还只是陆军中校,还差着一个级别呢。

    好半晌李嵩才在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手敬礼道:“汉魂兄,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呵,你可是九命猫,小rì本又岂能奈何得了你?”

    徐十九举手回礼,仿佛才刚认出李嵩似的,笑道:“原来是快仙(李嵩字)兄啊,我还以为是军委会哪个大员呢,刚才还真没敢相认。”

    “误会,这都是误会,那啥,我团里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呵,失陪。”李嵩尴尬得直搓手,随便敷衍了几句过后便赶紧找个借口闪人。

第7章 日子不好守

    李嵩灰溜溜地走了,舒同文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紧接着,军的残兵连长张友全已经带着人把上午抢去的物资连同半箩筐银元抬了进来,看到一袋袋的大米、一条条的香烟、一箱箱的饼于还有一扎扎的毛巾被抬进来,十九大队的百十来号残兵顿时间沸腾了。

    徐十九回头吩咐舒同文道:“阿文,把这些慰问品给弟兄们分了。”

    十九大队的百十号残兵顿时欢呼起来,军的残兵却是面有苦sè。

    徐十九却仿佛长了背后眼,当下又转头望着张友全和他身后的五百多残兵,笑道:“军的弟兄也都有份,人人有份。”

    这下军的残兵们也欢呼了起来。

    徐十九让人把那半箩筐银元抬上来,又把黑瞎子叫到跟前,说道:“黑子,你带一个排的弟兄带上这些银元去集市上采买物资,要猪肉、白菜还有粉条,今天晚上咱们吃猪肉白菜炖粉条,弟兄们得敞开了吃,每人管饱”

    残兵们的欢呼声顿时变得越发热烈,几乎把关帝庙的楼顶都掀了。

    十九大队的残兵们一个个兴奋不已,大队长就是大队长,他一回来整个十九大队立刻就大变样,再大的困难,到了大队长那里就不叫困难,从今天开始他们再不用饿肚子了张友全和军的残兵们也是两眼放光,今晚终于可以吃顿饱了。

    喧闹声中,曹娇来到了徐十九跟前,低声说道:“大队长,胡连长还有小刀他们十几个伤口感染严重,必须及时送医,否则的话,恐怕就”说着,曹娇的美目就红了,作为医护兵,面对大量待救伤员却束手无策,她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

    徐十九在曹娇的带领下走进偏殿,偏殿是安置重伤员的地方,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稻草,上面并排蜷卧着十几个重伤员,头一个就是炮兵连长胡杰,徐十九蹲下身轻轻扳过他脑袋,发现左耳后的伤口已严重感染。

    “胡连长的伤原本都快好了,因为没吃的,他非要去码头扛大包,结果不小心摔进了江中,回来伤口就感染了,然后一直发烧,人也是时醒时昏迷,不过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迷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曹娇说着便轻声抽泣起来。

    徐十九便叹了口气,这就是弱国的悲哀啊,中国若有自己的药品工业,像胡杰这样的伤势,只需小小一瓶磺胺粉就足够了,可是现在,胡杰却只能躺在这里等死如果他徐十九再晚回来几天,胡杰只怕真就死定了。

    曹娇又来到第二个重伤员跟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右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拿出条湿毛巾非常轻柔地清理起伤口来,这个伤员的伤口在大脚趾上,已经严重化脓,隔着老远都能闻着股恶臭,也就曹娇不在意。

    曹娇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说道:“小刀在行军时给绊了一跤,大脚趾甲掀了,然后伤口就开始发炎化脓,一周前伤势恶化,整天整宿的昏迷,还说胡话。”话还没说完,昏迷中的小刀又说胡话了,“娘,我回来了,娘……”

    徐十九的神情变得越发的黯淡,小刀是舒同文带出来的七个独生子中的一个。

    再看剩下十几个重伤员,伤势其实都不重,真要是受了重伤,根本就熬不到现在,可既便是些小伤,如果没有药品,如果救治不及时,那也是会要命的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曹娇这个医护兵非常的尽职尽责,对伤员的护理已经做到了极致。

    望着明显消瘦了一圈的曹娇,徐十九说道:“曹娇,让你受苦了。”

    “大队长,我不苦。”曹娇噙着泪水,说道,“只要弟兄们能够好起来,或者能够让他们在临走之前少受些折磨,我就吃再多的苦也没什么。”

    徐十九深吸了口气,说道:“曹娇你放心,他们都会痊愈的,相信我。”

    “嗯,我信。”曹娇使劲地点着头,泪珠儿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当下徐十九回到大殿,叫上高慎行直奔58师师部而来。

    chūn秋阁,58师师部。

    冯圣法满脸疲惫从小汽车上下来,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卫兵:“待会如果有人来,就说我去武汉还没回来。”

    “是。”卫兵啪地立正,抬枪致敬。

    冯圣法带着副官气哄哄走进指挥部,副师长何凌霄和参谋长杨绍任已经迎了上来,不过看冯圣法脸sè就知道武汉之行并不顺利,不消说,急缺的装备、弹药肯定都没有要到,不过何凌霄和杨绍任对此也是早有心理准备。

    淞沪会战一仗下来,59个zhōng yāng军德械师被rì军打垮,兵员、装备损失极其惨重,现在这59个德械师都等着军委会补充装备、弹药,补发军饷,再加上五战区几十个师还在徐州跟rì军激战,短时间内军委会哪里顾得上74军?

    74军的558师虽说也是德械师,在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中表现堪称优秀,可在老蒋心目中,74军怎么也无法跟桂永清的zhōng yāng军校教导总队、胡宗南的第l军还有罗卓英的第18军等嫡系部队相比,慢慢等着吧。

    不过,装备、弹药可以暂缓,军饷却无法暂缓,58师的经费可是所剩无几了,上峰若再不拨款,全师九千多官兵就只能饿着肚子训练了,刚刚补充的新兵可是冲着能填饱肚子才来当兵的,若让他们饿肚子,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当下杨绍任问冯圣法道:“师座,军委会拨了多少经费?”

    “狗屁经费。”刚刚还在低头生闷气的冯圣法一下就炸了,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公文拍在桌上,怒道,“你们自己看吧。”

    何凌霄和杨绍任凑过一看,顿时就傻眼了,敢情这是军事委员会出具给沙市行政公署的一封公文,让沙市行政公署帮助58师解决二十万大洋的经费,让沙市行政公署出二十万大洋的经费,这不推诿扯皮呢吗?

    前前后后这样的公文军委会已经给了六七封,沙市行政公署却一分钱没给。

    何凌霄嚷道:“沙市行政公署的刘主任早不知道躲哪去了,我们上哪找他去?”

    杨绍任也道:“师座,军需处可是快没钱了,再不拨经费,就连口粮都成问题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让我安静会。”冯圣法强压下胸中的怒火,沉声道,“经费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忙去吧。”

    话音刚落地,副官就急匆匆一溜小跑进来。

    冯圣法火了,瞪着副官吼道:“我不说了吗,谁都不见”

    副官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座,他,他他他……”

    “管他娘的是谁?”冯圣法气得暴跳如雷,吼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副官咽了口唾沫,终于把嘴里打转的话给说了出来:“师座,他是徐十九啊”

    “管他徐十九还是徐十八……咦,你刚才说啥,谁?”冯圣法一下站起身来。

    不等副官答话,一个修长英挺的身影已经昂然走进了师部,又啪地收脚立正,向冯圣法敬了记标准的军礼,朗声说道:“国民革命军陆军,第74军,第58师,dú lì十九大队大队长徐十九前来归队,请师座……训丨示。”

    冯圣法强压下胸中激动,向徐十九回了记军礼。

    徐十九撤了军礼,笑道:“师座,我回来了,呵呵。”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冯圣法张开双臂,跟徐十九来了记熊抱。

    旁边的副师长何凌霄用看鬼的眼神看着徐十九,简直不收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带着几百号残兵死守赛虹桥断后,还能活着突出了重围,这可能么?不愧是九命猫,几十万rì军都要不了他的命,不可思议。

    杨绍任是南京保卫战之后才调来58师担任参谋长,所以并不认识徐十九,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徐十九这人,杨绍任多次要求将包括徐十九在内的五百多名官兵从失踪名单转入阵亡名单,以报请抚恤,却都被冯圣法给压下了

    杨绍任之前还不太理解,现在却终于明白,冯圣法是不相信徐十九会死啊。

    都说这个徐十九是师座的心腹爱将,看来传言不虚,当下杨绍任上前两步,微笑着询问冯圣法道:“师座,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九命猫了吧?”

    冯圣法赶紧给徐十九介绍道:“阿九,这是去年底刚到任的参谋长,杨绍任。”

    何凌霄也从巨大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上前往徐十九胸口捶了一拳,笑道:“你小子可真够行的,几十万rì军都要不了你的命,喹?”

    徐十九便啪地立正,分别给何凌霄、杨绍任敬礼。

    冯圣法将徐十九摁倒椅子上坐下来,问道:“阿九,部队还剩下几个人?”

    冯圣法问的当然是留下断后的部队,徐十九便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只有jǐng卫排长高慎行跟我一起突出重围,其余的都殉国了。”

    冯圣法也叹了口气,遂即又道:“不过只要你活着,十九大队随时可以重建。”

    顿了顿冯圣法又道:“我记得十九大队好像有部份老兵、伤员撤出来了,对吧?”

    “是的,十九大队的确有二十多个老兵和伤员撤了出来,现在就驻扎在收容站。”

    冯圣法对杨绍任道:“参谋长,马上给十九大队补足兵员,再安排一个临时驻地。”

    杨绍任大声应下来,徐十九却摆了摆手,低声道:“师座,补充兵员还有安排驻地先不急,现在最要紧的是收容站那一百多号伤员,必须马上施救。”顿了顿,徐十九又道,“这一百多伤员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是骨于哪。”

    冯圣法便叹了口气,关庙收容站里有74军一百多伤员,这个他当然知道,冯圣法也知道这一百多伤员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一旦救活就能成为74军的战斗骨干,可是,他冯圣法一没有药品,二没有医院,拿什么救活这些伤员?

    没错,军需处的确有药品,数量还不少,不过那些药品既便是冯圣法也不能轻动,因为那是俞济时花高价从英国洋行购买的,这不过是俞济时暂时寄存在58师军需处罢了,没得到俞济时的许可,谁都不敢擅自挪用。

    俞济时为什么要囤积药品,当然是为了牟利。

    而且,像俞济时这样囤积居奇的军中高级将领并不在少数,要不然,**的经费、药品以及弹药装备绝不会匮乏成现在这样。

    当然,**将领绝非囤积居奇的主力,囤积居奇的主力还是以孔祥熙、宋子文为代表的买办阶级,一方面他们拿出很小一部份私人财产捐给国家,支持中国抗战,借以换取爱国商人的名誉,可另一方面却暗中大发国难财,个人资产急剧膨胀。

    千万不要高估这些买办的人格,唯利是图早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譬如孔祥熙,担任财政部长后开始整顿金融业,整顿完成之后,孔祥熙就从一个不太受江浙财阀集团欢迎的晋商变成了国民zhèng fǔ的财神爷,老孔拔一根毛,就能够给他的宝贝儿子孔令侃的zhōng yāng信托局注资一百万美元。

    譬如宋子文,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出任外交部长,长驻美国主持借贷事务,并先后以国民zhèng fǔ的名义从美国获得数次巨额借款,等抗战结束,宋子文就由中国首富一跃变成了世界首富,整个四十年代,宋子文都是全世界公认的最富有的男人,宋子文的巨额财富是从哪里来的,白痴都知道,以至于美国总统杜鲁门会气得在国会大吼,应该把蒋介石、宋子文这些蠢虫统统关进监狱。

    何凌霄说道:“阿九,师座的rì子其实也不好过。”

    “岂止是不好过?”冯圣法苦笑道,“阿九,实话跟你说吧,为了筹钱、筹药品,我跑武汉腿都快要跑断了,可恨后勤部的那些高官却一个子都不肯给,磨破嘴皮子都不行,我真连跳长江的心都有了。”

第8章 交际花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徐十九叹息道,“淞沪会战,近百个师被打垮,人员装备损失十之七八,南京保卫战又有十几个师被打残,人员装备损失更是惨重,这么多部队要在短时间内补齐兵员装备,又谈何容易?”

    何凌霄道:“兵员倒是已经补足,就是装备还没有着落,现在各个团的新兵都只能先拿木头枪cāo练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杨绍任道:“更要紧的还是经费,军需处都唱空城计了。”

    冯圣法道:“国民zhèng fǔ现在也难,到处都在伸手要钱哪。”

    “我看未必。”徐十九冷笑着道,“师座,我在武汉打听我们师驻训丨地时,顺便到汉口歆生路转了转,发现武汉的各部高官丝毫没受战局的影响,几乎是夜夜笙歌啊,可见国民zhèng fǔ并非没有钱,只不过那些高官不愿意花到部队身上罢了。”

    何凌霄也冷笑道:“前线吃紧、后方紧吃,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杨绍任也愤然道:“真不知道这些混蛋是怎么想的,有钱去舞厅消谴,有钱去酒吧喝几千大洋一瓶的人头马,有钱举办整宿整宿的舞会,有钱去销金窟一掷千金,却愣是拿不出钱给**购买弹药军需,这些个蠹虫”

    “行了,别说了。”冯圣法正烦着呢,打断道,“说这些没用的于吗?”

    徐十九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师座,枪支弹药我弄不来,不过从武汉各界名流的口袋里掏个几十万捐款我还是有把握的。”

    何凌霄、杨绍任不禁恻目以对,冯圣法也不无希冀地道:“阿九你真有把握?”

    眼下58师是真穷,徐十九要真能从汉口弄来几十万捐款,那可真是救了急了。

    徐十九道:“政商各界名流个个都是铁公鸡,正常情形下要他们掏钱比登天还难,不过他们也有弱点,那就是死要面子,尤其不愿意在那些个名媛交际花面前落了自己面子,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不过六七分把握还是有的。”

    其实徐十九还是说的保守了,这事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因为当年在上海他就曾经这么于过,当然,这次不能再以保安总团的名义了,当下又说道:“不过师座,您恐怕得牺牲一下自己名声,走一趟汉口的销金窟了。”

    “这没问题。”冯圣法道,“小事一桩。”

    顿了顿又道:“阿九,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啥时候动身?”

    徐十九苦笑道:“师座,这事可急不得,要想那些个政商名流乖乖掏钱,还得请一位重量级人物前来武汉,我得先往上海发个电报。”

    上海,百乐门大饭店舞厅。

    时针堪堪指向夜间十点正,大上海奢华的夜生活即将拉开帷幄。

    上海虽然已经变成了孤岛,十里洋场却是奢华依旧,各界名流仍是夜夜笙歌。

    迎宾乐队已经吹响了悠扬的萨克斯乐曲,一个个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苍蝇都站不住脚的绅士或者单身、或者挎着自己的女伴,陆陆续续地从大门进来,正在大厅里抽烟的舞女便会时不时地向他们飞一记媚眼。

    这些舞女都是百乐门大饭店专门招聘的,个顶个年轻貌美、身姿窈窕,她们不仅可以陪客人跳舞,还可以陪客人共度良宵,其实就是高级jì女了。

    不过,如果你以为这些舞女就是大上海的交际花那就错了。

    在当时的大上海,交际花属于刚刚舶来的褒义词,只有那些世家出身,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以及礼仪训练,外加美貌如花、身姿婀娜的名媛才配称呼为交际花,像这些坐在大厅里揽客的就只能称其为舞女,而不能称为交际花。

    真正的交际花这时候是不会出现在大厅里的,她们都在贵宾间休息呢。

    但既便是真正的交际花,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眼下上海滩风头最劲的交际花无疑就是唐瑛,唐瑛的父亲乃沪上名医,从小家境优裕,毕业于中西女塾,也就是圣玛利亚女校,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还能够用英文唱昆曲。

    放眼上海滩,不知有多少自诩年少多金、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俊彦为唐瑛倾倒,前有宋家大公子子文,近有沪上豪商李公子祖法,又有郁达夫、胡适等文豪与其倾心相交,最近更有熊七公子猛烈追求,真可谓艳名满上海。

    不过,风光如唐瑛,也有着她的烦心事。

    此时,唐瑛就拿着一封电报陷入了愁思当中,就连周叔苹、陈曼丽什么时候走进贵宾间都不知道,周叔苹、陈曼丽也是沪上有名的名媛,不过两女毕竟稍嫌青涩,跟唐瑛比起来还差了些成熟的风韵。

    周叔苹一把将电报夺了过去,故作惊讶地道:“呀,哪里寄来的鸿雁传书呀?”

    陈曼丽也凑过来看,却发现电报局的抄纸上面只写了简简单单六个字,在汉、速来、有事,落款却是十九俩字,两女顿时闹了个满头雾水,电报的内容很好理解,有人请唐瑛去武汉,可十九这人是谁呀?唐瑛的倾慕者中有这人么

    而且这人口气也大,当唐瑛是招之即来的舞女么?

    周叔苹和陈曼丽原本以为唐瑛会把这封电报撕掉,或者揉成团扔进垃圾篓里,可让她们感到无比意外的是,唐瑛竟把电报拿回去小心地折好,然后收进路易威登手包里,最后起身有些伤感地说道:“两位妹妹,我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周叔苹急道:“瑛姐,熊七少还等着你登台唱少nǎinǎi的扇子呢?”

    唐瑛闻言只是蹙了蹙娥眉,便径直转身走了,竟一丝迟疑都没有,这倒也符合唐瑛的一贯作风,对于那些已经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仰慕者,唐瑛一贯都不怎么在意,不过今天的情形却有些特殊,那个十九究竟是什么人?

    周叔苹和陈曼丽不禁萌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周叔苹虽然出道晚,毕竟也是在上海长大的,多少听说过唐瑛当年的一些风流韵事,当下跟陈曼丽说道:“曼丽姐,我听说当年唐瑛姐在嫁人后不久,就曾经跟上海保安总团的一个小军官疯狂地热恋,后来因为东窗事发两人才分的手。”

    陈曼丽说道:“妹妹是说,是那个小军官发的电报?”

    “极有可能。”周叔苹咬着手指头,若有所思道,“唐瑛姐肯定是被触动伤心往事了,要不然怎么会扔下熊七少一个先回去了?”熊七少可是沪上豪商熊希龄最宠爱的侄子,在上海滩,熊七少也算得是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的典范了。

    陈曼丽抿抿红唇,轻声说道:“真想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竟把熊七少都比了下去。”

    “曼丽姐,你该不会是想横刀夺爱吧?嘻嘻,不过也对哦,你若能把唐瑛姐的情人给夺过来,上海滩的头牌交际花就应该换人了。”周叔苹美目一转,忽然说道,“曼丽姐,要不咱们也去武汉,偷偷跟着唐瑛姐去。”

    陈曼丽道:“你怎知道唐瑛一定会去?”

    周叔苹道:“直觉,她十有**会去。”

    周叔苹的直觉很准,唐瑛的确已经决定去武汉了。

    唐瑛自十六岁出道,在上海交际场可谓阅男无数,可真正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烙印的却只有一个男人,他就是徐十九,很少有人知道,在唐瑛的内心世界里,就连她的初恋情人宋子文也远远无法跟徐十九相比。

    唐瑛到今天都无法忘记,她第一次跟徐十九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民国年(1934年)月的一天,唐瑛从北平回上海,刚下火车就看到了站在月台上抽烟的徐十九,他穿着单薄的风衣,戴着宽檐礼帽,低着头,脸上带着浓浓的忧虑还有落寞,在那一瞬间,唐瑛竟感到揪心的疼痛。

    现在回想起来,唐瑛的心仍还隐隐作疼。

    有句话说的好,有些人纵然相处一辈子,也始终无法碰撞出爱的火花,可有些人却只需人群当中的一回眸,就能倾心相恋一生一世,唐瑛以为他的缘份已经到了,只可惜,造化弄人,最后他们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回想着跟徐十九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唐瑛不知不觉就已经泪如雨下,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见面定要在他身上咬一口。

    次rì,《大公报》汉口版、《申报》汉口版在第二版面报道了一则消息,沪上名媛唐瑛将偕姐妹周叔苹、陈曼丽搭乘英国皇家海军“纽芬兰”号轻巡洋舰前来汉口,消息虽然发在并不显眼的二版,却很快在武汉三镇传开了。

    云集武汉的各界名流纷纷奔走相告,期待沪上名媛的到来。

    随着徐志摩意外身故,陆小曼陷入人生低谷,唐瑛已经成了当时中国一枝独秀的名媛交际花,后人恐怕很难想象她在当时中国的影响力,如果非要做个比较的话,她在当时中国的影响力跟十几年后玛丽莲梦露在美国的影响力是差不多的。

    武汉行营财政部的大员们尤其兴奋,如果唐瑛能够利用她的影响力搞一场义演,绝对可以博得云集武汉的各界名流们慷慨解囊,当然了,义演所得最终会有多少落入这些官员的私人腰包,又有多少拨付部队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9章 名媛募捐

    冯圣法的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汽车拐了个弯缓缓驶入了歆生路。

    歆生路曾是汉口英租界的金融贸易中心,大街两侧各国洋行、银行、工厂林立,虽然比不上大上海的十里洋场,却也算得上繁华了,国民zhèng fǔ收回英租界之后,歆生路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依然还是华中地区的金融贸易中心。

    华北、华东大片国土相继沦陷,尤其是北平、上海、南京沦陷之后,大量工厂、学校以及zhèng fǔ机关纷纷迁至武汉,加上大量难民的涌入,使武汉的人口在极短时间内出现了爆发式的增长,这些难民都需要吃喝拉撒,竟使武汉显出一种畸形的繁荣来。

    而歆生路的繁荣则跟整个大武汉又有所不同,因为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各界名流、政商显要以及名流高官们的家属,这些名流既便是在国难当头,也仍然维持着奢华的排场,天天都参加舞会,只顾及时行乐。

    与此同时,五战区的几十万**却在山东跟rì军殊死相博,为了筹粮、筹饷、筹集弹药补给,第五战区总司令长官李宗仁几乎把自己的头发都揪光了,小诸葛白崇禧来了一趟歆生路之后更是气得破口大骂:前线吃紧,后方却在紧吃

    汽车沿着歆生路缓缓往前开,一路上只见人流如织,更有各式品牌的汽车络绎不绝,足有二十米宽的街道显得有些拥挤,仔细分辩这些小汽车的车牌,只有少数属于私人汽车,绝大多数都是各个zhèng fǔ部门的,军牌也不在少数。

    放眼望去,各个饭店、舞厅、影院门口出入的都是头戴礼帽、彬彬有礼的中国绅士,他们身边的女士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穿的基本上都是瑞蚨祥的旗袍,肩上披的基本都是名贵的皮草,就连口红、手包都是国外进口的名牌。

    后人恐怕很难想象民国时期各界名流的奢华生活。

    过歆生路再拐进法租界,只见明德饭店前已经停满了小汽车。

    明德饭店是法国商人圣保罗所建,是当时汉口最高档的饭店。

    唐瑛已经入住明德大饭店,并将出席武汉各界为她举办的欢迎晚宴,消息一经传开,在武汉的各界名流顿时纷至沓来,就连当时chóng qìng公于的zhōng yāng银行董事长宋子文也放下手头繁重的公务,专门飞回汉口来给唐瑛捧场。

    冯圣法让司机在街角停车,却没有急着下车,只是隔着车窗冷冷地打量着纷至沓来的各界名流以及军政两界的大员们,冯圣法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后勤部的高官,这些高官一边喊着没钱,一边却随手甩给饭店门童大面额的小费,还有他们身边的女伴们,一个个也都披着名贵的皮草,穿着jīng美的旗袍,唇上抹的是进口的口红,臂弯里还挎着路易威登手包,光一身行头就至少要值上数万大洋。

    冯圣法的副官张少杰也看到了后勤部的高官,忍不住怒骂:“,这些狗官,让他给部队拨经费直说一个大子都没有,到了这儿,却肯花千金博美人一笑,真不是东西真应该把这些个狗官统统抓起来,枪毙”

    冯圣法铁青着脸没吭声,心底大约是赞成张少杰的主张的。

    徐十九却感到有些迷茫,他一直醉心于军事,对政治从来不关心也不感兴趣,可是他政治觉悟再低也仍能感觉得到,国民zhèng fǔ情形不对,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危在旦夕,这些名流高官们却还在后方千金买笑,这绝对不正常。

    看看手表,冯圣法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阿九,我们也该入场了。”

    当下冯圣法下了汽车,带着徐十九、张少杰直奔明德饭店大门而来,门童礼貌地拦下三人,笑着说道:“三位先生,请出示你们的请柬。”

    徐十九还没有跟唐瑛见过面,当然拿不出请柬,冯圣法更不可能有。

    门童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轻笑,肃手说道:“对不起,今晚的欢迎晚宴有严格的限制,没有请柬是不能够入内的,三位请回吧。”

    张少杰火了,一下拔出盒子炮顶在了门童脑门上,狞声道:“你再说一遍。”

    这之前出入明德饭店的一贯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既便许多人满肚子男盗女娼,杀人碎尸的事也没少于,可表面上也要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门童何曾见过张少杰这种一句话不对就拔枪的大头兵?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冯圣法和徐十九正了正军帽,径直进了饭店大门。

    一个挽着女伴看起来像是教授模样的名流忍不住低声斥责道:“这都什么人哪,在这样的场所动刀动枪?”

    张少杰收了枪,回头向那教授就呸地吐了口浓痰,正好吐在那教授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上,教授身边的女伴顿时间松开挽着教授胳膊的双手,失声尖叫起来,教授的一张白脸也顷刻间臊成了猪肝sè,悻悻然地转身走了。

    今晚的欢迎晚宴是非正式的冷餐会,饭店一、二楼大厅已经摆满各式jīng美的糕点,还有牛nǎi、果汁、汽水等饮料,当然少不了美酒,在世界上稍微有些名气的酒类,基本上都能在大厅里找到,当然,价格不菲。

    唐瑛端着只高脚杯,正跟北大教授胡适聊,看唐瑛言笑靥靥的样子,两人聊得似乎还颇为投机,其实胡教授才是真正的花丛高手,民国名流不知凡几,真正能够做到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就他一个,在这方面,就连蒋委员长也要甘拜下风,大文豪鲁讯大诗人徐志摩,还有张小六子什么的,就更别提。

    不过当徐十九略显孤寂的身影踏入大厅时,唐瑛立刻就撇下了胡大教授,甚至就连一句失陪都没有,搞得胡大教授颇尴尬,附近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仰慕者的周叔苹和陈曼丽也立刻瞪大了眼睛,凑在一起对徐十九品头论足起来。

    “长得挺高大英俊的,加十分。”

    “五官硬朗,不nǎi油,加十分。”

    “军装挺刮,有型,再加十分。”

    “眼睛很亮,慑人,再加十分。”

    “眉宇间还有一股特别的气质,看上去挺忧郁的,再加十分。”

    周叔苹、陈曼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天哪,如果再有良好的家世、优裕的家境,这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张小六了,不对,他比张小六还要英俊,还要男儿气慨,这人简直就是上海滩所有交际花的梦中情人,难怪唐瑛至今对他念念不

    徐十九却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别人品头论足,他跟着唐瑛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打算见我了呢。”唐瑛仰头望着徐十九,美目里流露出无限的哀怨,“你的心,真就是铁铸的?”

    徐十九微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见你来了么。”

    “是啊,你终于又肯见我了。”唐瑛自嘲地笑笑,虽然徐十九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却能够感觉到,两人其实隔着很远,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永远都不回再回来了,就如那天徐十九铁青着脸走出大世界时,始终没有回头。

    收起满腹的哀怨,唐瑛说道:“有事的时候,你就想到我了。”

    徐十九没有应声,只是拿出烟盒往嘴里叼了支烟,点燃,一口接一口地吸起来,很快他的脸庞便隐藏进了淡淡的烟雾中,烟雾朦胧中,徐十九的五官轮廓显得格外的冷浚,眉宇之间更有化不开的忧虑,一如那天月台上的初遇。

    唐瑛的心便化了,叹息着道:“冤家,是我前世欠你的,说吧,什么难事儿?”

    “部队没钱买粮,只能饿着肚子训练,将来还得饿着肚子上战场。”徐十九吐出一篷烟雾,幽幽地说道,“饿肚子其实不算啥,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可是由于没钱买药,受伤的弟兄只能够躺在那等死,其中绝大多数弟兄的伤势其实并不重,只需要一瓶磺胺粉,就足够把他们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了。”

    唐瑛低声道:“还让我出面募捐么?”

    徐十九没有否认,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唐瑛含情脉脉地望着徐十九,说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徐十九并没有回避唐瑛的眼神,低声道,“只要我能够做得到。”

    唐瑛闭上了美丽的大眼睛,又掂起脚跟将火热的红唇送到了徐十九面前,仿佛梦呓似的说道:“阿九,再亲我一下好么?”

    徐十九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轻轻吻了下去。

    不过徐十九控制得很好,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便又立刻分开了。

    唐瑛睁开美目,望着徐十九的眼神显得越发的哀怨,她原本还指望着能用热吻唤醒徐十九对她身体的回忆,不过最终她却失望了,徐十九就是个铁石心肠,他的心就是铁铸的,再多的柔情也化不了,三年了,一直都这样。

    “你知道吗,我已经跟李祖法离婚了。”唐瑛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我听说了。”徐十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再没有任何表示了。

    唐瑛的美目又黯淡下来,叹息着说道:“可我又要结婚了,跟熊七公子。”

    徐十九又说了一声恭喜,唐瑛很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丝表情,可她失望了。

    “亲爱的,原来你在这。”一个油头粉面的年青人忽然端着高脚杯走过来,向唐瑛伸出他的右手臂弯,微笑道,“让我一阵好找。”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唐瑛迅速换上迷人的微笑,一边挽住年青人胳膊,一边给两人介绍道,“阿九,这位就是熊七公子,我的未婚夫,七哥,这位是徐十九,我认识多年的一个老朋友,现在是74军的一个军官。”

    徐十九微笑颔首,他能感受到熊七公子眸子里的冷意。

    熊七公子其实躲在角落里观察两人好半天了,刚才两人接吻时,他险些气得暴走,现在更恨不得在徐十九的俊脸上打两拳,不过表面上却保持着绅士风度,彬彬有礼地向徐十九鞠首致意,然后趾高气扬地挽着唐瑛走了。

第10章 战功卓著(660票)

    当唐瑛换上曳地的长裙款款登上一楼大厅跟二楼大厅中间的小舞台时,聚集在一、二楼大厅里的各界名流顿时掌声雷动,因为再接下来将是欢迎晚宴的**部份,沪上名媛唐瑛将当场献艺,表演《少nǎinǎi的扇子》。

    其实,唐瑛的演技、唱腔跟专业的昆剧、沪剧戏子相比还是略有差距,单论美貌,沪上比她更漂亮的舞女也不在少数,但是将演技、美貌、家世、谈吐以及修养等各个方面的素质综合起来,唐瑛立刻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否则,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名流对唐瑛趋之若骛。

    一出《少nǎinǎi的扇子》演罢,接下来就是舞会时间了,不少自诩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的名流、公子哥都在暗中摩拳擦掌,期待着能跟唐瑛跳第一支舞,熊七公子虽然已经跟唐瑛订了婚,却也并不一定有这份荣幸。

    饭店的乐队指挥刚做好准备,唐瑛却对他打了个手势,乐队指挥愣了愣,便将高高举起的指挥棒放了下来,乐手们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乐器。

    唐瑛拖着曳地的长裙,款款走到麦克风前,说道:“在舞会开始之前,我想先占用大家的几分钟时间,说几句话

    正在摩拳擦掌的名流、公子哥们顿时竖起了耳朵。

    唐瑛说道:“小rì本亡我之心不死,继侵占华北、华东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中原,英勇的**将士们正在前线与rì寇浴血厮杀,我虽然只是个女流之辈,无法上阵杀敌报国,却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做些表示。”

    已经得到唐瑛暗中授意的饭店仪司大步走上台来,接着说道:“唐瑛小姐将向**捐献两千法币,同时希望在场诸位能够慷慨解囊,给予**尽可能的帮助,为表示感激,唐瑛小姐将会把今天晚上的第一支舞献给捐款最多的嘉宾

    在场的名流、公子哥们恍然大悟,这是要募捐啊,不过他们并不介意,在大街上遇到抱着募捐箱的学生,这些名流公子哥未必愿意掏一个子,可为了博美人一笑,他们却绝对舍得花大价钱,在今晚这样的场合,就更加不能落了面子。

    有幸参加晚宴的后勤部大员兴奋得脸都红了,这下子想不发财都难了

    很快就有人开始付诸行动,司仪在收了现金或者支票后开始高声报号:“沪上名士凌宪扬,捐款两千法币;沪上名士方伯奋,扣款两千法币;北大教授胡适,捐款五百法币;复旦大学前校长陈望道,捐款五百法币……”

    这些还只是小喽罗,老鼠拉钎,大头还在后面呢。

    在饭店司仪的刻意引导以及唐瑛的推波助澜下,一场募捐活动几乎成了斗富行动,越到后面,上台的嘉宾身份越显贵,捐款的数额也越大,而且后面的嘉宾基本不捐现金了,都捐支票,或者银行本票。

    看到唐瑛跟上台捐款的嘉宾言笑靥靥,熊七公子不爽了,当下掏出支票薄刷刷写下一个数字,然后上前拍在捐款台上,司仪拿起支票时手都颤抖了,高喊道:“美亚保险公司中国总代理熊希龄老先生,的侄子,熊七公子捐五万,见票即兑”

    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熊七公子连连颔首致意,神情颇为得意。

    熊七公子在台上顾盼自雄,无意中激怒了另一个来得更大的公子哥,这位公子哥就是财政部长孔祥熙的大公子孔令侃,孔大少自幼娇生惯养,就连蒋委员长也对他疼爱有加,从小到大他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到哪也都是焦点。

    别看孔大少才刚二十出头,却已经是zhōng yāng信托局实际上的掌门人了,手里掌握着上百万的巨款,而且是美元不是法币

    凭心而论,孔令侃对唐瑛并没有多少兴趣,今晚他就是凑热闹来了,不过熊七公子那志得意满的样把孔大少给惹毛了,小子,在我孔大少面前猖狂,你还嫩了,唐瑛是你未婚妻又如何,今晚这第一支舞本大少跳定了,至于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孔大少有意落熊七公子的面子,当下也不上台,只是招手把饭店司仪叫到跟前,然后从秘书手中拿过一张银行本票递过去,云淡风轻地道:“美国花旗银行汉口分行本票,五万美金,见票即兑。”

    五万美金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美国物价,差不多能够购买两架战斗机了

    不过对于孔大少来说,五万美金真的不算什么,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时,孔大少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有上万美金,在入主zhōng yāng信托局之后,孔大少的排场那就更大了,有时候跟客人打牌一晚上就输出去好几万美金。

    饭店司仪却是激动得腿都颤了,上台时还绊了一跤险些摔个狗吃屎,当司仪通过麦克风将孔大少的捐款金额高声报出来时,全场顿时一片哗然,唐瑛也是美目放光,从人群中找到老神在在的孔令侃,冲他柔媚一笑。

    孔令侃叼着雪茄,冲唐瑛潇洒地挥了挥手。

    熊七公子气得是脸sè铁青,却又无可奈何,比权势,人家孔大少是蒋委员长外甥,比财势,人家老子是民国的财神爷,就是比拼相貌,他熊七公子比人家也要稍逊那么几分,在孔大少面前,熊七公子当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唐瑛今晚将要跟孔大少跳第一支舞时,一个戴着宽檐礼帽的中年人异常低调地登上舞台,将又一张银行本票摆在了饭店司仪面前,看到这张银行本票,饭店仪司竟半晌没反应过来,这是一张英国汇丰银行汉口分行的本票,金额是……十万英镑

    饭店司仪颤抖着拿起本票,声音都颤抖了:“九号贵宾间的客人捐款十万英镑。”

    在场的嘉宾们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二楼的九号贵宾间,孔大少的表情也僵在那里。

    唐瑛美目里也是异彩连闪,敢当众落孔大少的面子,出手又如此阔绰的,恐怕只有那位了,唐瑛倒是没有想到,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对自己念念不忘,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也依然收藏着他写给自己的那叠情书么?

    大厅角落里,冯圣法也是咋舌不已,低声问徐十九:“阿九,这人谁啊?”

    徐十九笑道:“还能有谁?除了宋家的大公子,还有谁敢当众落孔大少面子。”

    “原来是他。”冯圣法哂然道,“好一出甥舅争风,倒是便宜了咱们74军了。”

    说话间,孔令侃孔大少已经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走了,显然他也猜到是谁了。

    九号贵宾间里,宋子文正端着高脚杯,悠闲地品着酒,他也并非有意要跟自己的外甥争风吃醋,他只是想起了十几年前跟唐瑛初次相见时的情景,所以格外地想跟唐瑛聊聊,为此他不惜一掷万金,甚至还气走了自己的亲外甥。

    以宋子文的丰厚身家,十万英镑实在不算什么,何况他现在还是中国银行董事长,负责协调各银行筹措军费,这笔捐款既便捐出去,最后也仍会存入银行,对于宋子文来说,这笔钱其实不过是从左口袋流入右口袋而已。

    只不过,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超出宋子文的预料了。

    舞台上,唐瑛再次站到了麦克风前。

    “首先,唐瑛在这里诚挚感谢各位来宾的慷慨解囊,你们的善举将使成千上万的受伤将士重返战场,此外,我还有个小小建议。”唐瑛柔和的目光从在场的各界名流脸上扫过,出人意料地道,“我想把这笔捐款直接交给作战部队

    话一出,正在吃甜点的后勤、财政部高官险些被噎死。

    正在贵宾间里悠闲地品着红酒的宋子文也是脸sè大变。

    在场的各界名流也是窃窃私语,谁都知道国民zhèng fǔ的**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孔祥熙身为财政部长,就连购买枪支弹药都敢吃回扣,蒋夫人甚至敢把买飞机的钱压在花旗银行吃利息,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真要是把这笔捐款交给后勤、财政部,天知道最后能有多少落到真正需要的**将士身上。

    但是,知道国民zhèng fǔ**是一回事,直接把它挑明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唐瑛这么做是很犯忌讳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搞不好明天就有蓝衣社的特务找上门了。

    “这笔捐款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给十几二十个师一分摊那就成了撒胡椒面,作用有限,所以我想把这笔钱交给战功最卓著的部队。”说着,唐瑛的目光便落在了应邀参加晚宴的军政部长何应钦身上,问道,“何上将,你说哪个部队战功最卓著?”

    这可把何应钦难住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都输了,要想找出一支战功卓著的部队还真不容易,如果非要矮个中间寻高个,74军无疑是打得最出彩的。

    淞沪会战,74军虽然阵亡了四千多官兵,却也毙伤rì军四千余人,是参战几十个军当中唯一一支自身伤亡数字与毙敌数字较为接近的部队,邱维达的30u团还在顾宅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击毙rì军五百余人,那也是整个淞沪会战当中唯一的一次局部胜利。

    在南京保卫战中,74军同样表现不俗,尤其是冯圣法的58师,扼守牛首山,竟令rì军第沛团不得寸进,最后74军虽然伤亡了六千余官兵,却也毙伤rì军近四千人,所属的两个师是参战14个师当中表现最出彩的。

    不过话到嘴边何应钦却改了口,说道:“当然是zhōng yāng军校教导总队。”

    “是么?”唐瑛笑吟吟地反问道,“可是何上将,怎么我听说在淞沪会战中杀敌最多的是74军,而不是zhōng yāng军校教导总队啊?”

    何应钦微微一窒,又道:“zhōng yāng军校教导总队在紫金山打得很英勇。”

    “可紫金山很快就失守了,不是么?”唐瑛又道,“倒是74军,在东南防线打得异常的顽强,尤其是58师守牛首山,rì军两大jīng锐师团猛攻数rì,竟不得寸进,何上将,我说的没错吧?”

    何应钦无言以对,这些他当然无法否认,而且他也已经看出来了,冯圣法应该早已经跟唐瑛接触过了,唐瑛也早已经决定要把这笔捐款交给74军了,询问他的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既便有别的部队比74军打得更好,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刚才好像看到58师的师长冯圣法将军了。”唐瑛微微一笑,浑不顾众人的惊讶,便对着台下的人群问,“请问,冯圣法将军在吗?”

    冯圣法从人群当中走出来时,财政部、后勤部的高官们还有各大银行的大行长们全都伸长了脖子,何应钦也是yù言又止,他们都很关心冯圣法将会如何处理这一笔捐款,如果冯圣法够聪明,就应该上交给军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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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得罪人

    唐瑛将装满银行本票、支票以及现金的捐款箱连同帐本一起递给冯圣法,微笑道:“冯将军,请您收好。”

    冯圣法接过帐本扫了一眼便直接揣入怀里,根本就没有公诸于众的意思。

    何应钦的脸sè立刻就yīn沉了下来,财政部、后勤部的大员们也变了脸sè,捐款的数额并不是什么机密,他们很容易就能知道,但冯圣法这做派那就是要独吞捐款了,这小子也太不上道了吧,他还真敢伸这个手,这钱是那么好拿的吗?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这不算什么,后面还有更狠的。

    冯圣法对唐瑛说道:“唐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唐瑛耸耸肩,笑道:“冯将军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便是。”

    冯圣法说道:“我想委托唐小姐把这笔捐款全部兑换成美金,暂时存入花旗银行。”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各大银行的行长、经理、董事们就连杀了冯圣法的心都有了,就连贵宾间里的宋子文都变了脸sè。

    抗战全面爆发之后,国民zhèng fǔ由于经费短缺开始疯狂印刷法币,短短不到半年时间货币供应量就暴增了数十倍,这直接导致了法币的急剧贬值,黑市上法币兑换英镑、美金、银元的比价其实早已经崩盘,小商贩都开始拒收法币了

    冯圣法如果直接拿走这笔捐款,其实相当于拿走一堆废纸,因为冯圣法无法用这笔钱从小商贩手中买到任何物资,如果冯圣法想从洋商手中购买物资,就必须通过中间买办,就必须首先把这笔钱存入银行,那时候,怎么使用这笔钱还不是上峰说了算?

    可如果冯圣法将这笔捐款直接兑换成美金并存入花旗银行,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美金可是硬通货,在国内虽然不能直接流通,却可以在外国银行的各个分行兑换成另外两种能够在国内流通的硬通货——黄金或者银元也就是说,冯圣法这一兑一存,立刻就把一堆废纸变成了一笔真正可以使用的巨款。

    这就打在了各家国有银行尤其是宋子文的疼处

    因为花旗银行不是慈善家,他们存有多少法币,zhōng yāng银行就得拿出相应的外汇储备或者黄金储备做抵押,而且还得按照一美金兑四元法币的官方汇率,而不是按照早已经崩盘得不像样的黑市汇率。

    所以,冯圣法将这笔捐款兑换成美金存入花旗银行,就相当于直接从zhōng yāng银行或者说直接从宋子文的口袋里往外掏钱,他能不心疼么?

    不过要将这笔捐款兑换成美金并不容易,至少冯圣法自己是断然办不成的。

    否则,谁拿着一笔法币都能够去外国银行兑换美金,以国民zhèng fǔ那点可怜的外汇储备及黄金储备,早就给挤兑得一于二净了,但是以唐瑛的巨大影响力,要办成这点小事显然是不成问题的,宋子文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唐瑛不要答应冯圣法的请求。

    不过,让宋子文无比失望的是唐瑛竟然很于脆地答应了下来,并让冯圣法两天后再来汉口取本票,然后就被请进了九号包间。

    悠扬的乐曲响起,舞会终于开始了。

    徐十九站起身迎向冯圣法,笑着道:“师座,这次你得罪的人可有些多。”

    冯圣法冷浚的目光从军政部长何应钦以及一于大员脸上扫过,发现这些个军政大员大多神情不善,当下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只要58师的弟兄有饭吃,有衣穿,伤员不会因为缺乏药品而躺在那等死,就得罪再多的人又有何妨?”

    张少杰叹息道:“师座得罪了这么多大员,今后想晋升怕是就难了。”

    冯圣法将高脚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说道:“就不晋升那又怎样?”

    徐十九随手从侍者端着的托盘中拿了两杯红酒,正要将其中一杯递给冯圣法时,一朵艳光四shè、风情万种的交际花已经袅袅婷婷走到跟前,微笑着说道:“小女子陈曼丽,不知道可有荣幸与徐上校共舞一曲?”

    徐十九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风度翩翩地道:“陈小姐,请。”

    望着徐十九搂着明艳照人的交际花的纤腰旋入舞池,冯圣法不无艳羡地摇摇头,张少杰也轻声嘀咕了一句,小白脸就是讨姐儿喜欢。

    舞池中,徐十九正跟着陈曼丽翩翩起舞。

    陈曼丽近距离打量徐十九,才发现徐十九的眉心竟然有一道伤疤,而且皮肤也略有些粗糙,不过这丝毫无损徐十九的男xìng魅力,陈曼丽甚至因此而心旌摇荡,她投身交际场也已经有好几年了,却从未有过一个男子能像徐十九这样让她心跳加速。

    陈曼丽盯着徐十九明亮慑人的眸子,微笑着说道:“徐上校,你可知道唐瑛姐为你得罪了不少人呢?”

    “你跟唐瑛很熟?”徐十九逼视着陈曼丽的美目,低声问道。

    “我们是好姐妹,无话不说的那种。”陈曼丽美目里流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仿佛在说唐瑛姐什么都跟我讲了,其中也包括你。

    徐十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得出来,眼前这朵交际花对他的兴趣非常之大,不过他对这朵交际花却没有兴趣,甚至就连逢场作戏的兴趣也没有,自从俞佳兮堕江之后,他的情感之门似乎一下子就彻底关上了。

    陈曼丽感受到了徐十九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冷漠,这让她难免有些羞愤,论姿sè陈曼丽其实是要胜过唐瑛几分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出道太晚,也许就不是南唐北陆,而应该是南陈北陆了,陈曼丽有这自信。

    陈曼丽很想从徐十九身上得到印证,结果却有些残酷。

    一曲舞罢,徐十九毫无留恋地松开了挽着陈曼丽纤腰的手,说道:“陈小姐,请帮我给唐瑛稍一句话,就说我很感谢他,感谢他为58师九千多弟兄所做的牺牲,我,还有58师所有的弟兄都会永远铭记他。”

    “等一等……”等陈曼丽反应过来,徐十九早已扬长而去。

    望着徐十九的背影失神了好半天,陈曼丽才回过神来,然后狠狠跺了跺脚,在心里发狠道:好罢,你把我得罪了,这事没完

    陈曼丽气急的样子,正好落入了唐瑛的眼睛里。

    唐瑛跟宋子文聊了没几句,便借故离开了九号包厢,事过境迁,如今唐瑛对宋子文早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感觉了,宋子文虽然还对唐瑛恋恋难舍,不过唐瑛心里牵挂着徐十九,哪里还有心情去敷衍宋子文?

    只是当唐瑛从包厢出来,却还是晚了半步。

    唐瑛怅然若失,陈曼丽却上来气鼓鼓地道:“唐瑛姐,这家伙太气人了。”

    周叔苹也说道:“这家伙的心还真是铁铸的,他就真忍心不跟唐瑛姐道个别?”

    陈曼丽愤然道:“这家伙只是在故做姿态罢,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罢了,哼”

    “故做姿态,标榜?”唐瑛苦笑摇头,黯然道,“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真有不偷腥的猫。”陈曼丽是真被徐十九惹毛了,说道,“唐瑛姐,你若不介意,我非要戏弄戏弄这家伙。”

    唐瑛道:“你要不怕碰壁、难堪,尽管去戏弄他就是,我是不会介意的,不过我得提醒你,千万别把你自己给陷进去,这个男人就是个铁石心肠,不会怜香惜玉的,而且,他喜欢的也不是我们这种类型的女人。”

    周叔苹道:“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呀,他喜欢没有半点风尘味的大家闺秀。”唐瑛眼前忽然间浮现出一个明媚的倩影来,徐十九所喜欢的女人类型,就是那样的女子。

    俞佳兮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刘畅便赶紧迎了上来。

    “佳兮,我们项副军长过来看望你来了。”刘畅热情地道。

    俞佳兮便轻轻蹙紧了娥眉,刘畅亲热的称呼让她感到极为不适,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女孩,所以并没有发作,不过跟着刘畅前来的那个项副军长却挺真诚,他没有贸然跟俞佳兮握手,还再三地表示了感谢。

    俞佳兮的确是帮了新四军大忙。

    前来皖南接受整编的红军游击队足足有八千多人,这些游击队在前来皖南途中就与小rì本交上了火,其中有不少游击队员负了伤,新四军又是刚刚草创,野战医院的架子都还没有搭起来,高水准的军医更是一个都没有。

    俞佳兮跟着何克启他们来到皖南,看到那么多伤员急需治疗,她当然不会旁观,再加上何克启他们又把高慎行从镇江打劫来的药品和医疗器械也带了来,俞佳兮就更不能坐视不理了,她很快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救死扶伤工作当中。

    为了给新四军伤员做手术,俞佳兮甚至一再推迟了归期。

    不过项副军长这次来找她,除了当面感谢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劝说俞佳兮留在新四军,听了项副军长的来意,俞佳兮不禁犯了难,一方面她急切地想要见到徐十九,可另一方面,新四军现在也的确需要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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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收编

    第二天一大早,冯圣法长驱几百里刚回到沙市,水都没喝上一口,第5沛长王耀武就带着副师长李天霞、参谋长刘增耀找上门来了,汉口明德饭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会有人第一时间给荆门、沙市的74军打电话。

    “森法兄,恭喜发财,呵。”王耀武连连作揖道。

    “哪里哪里,发了点小财。”冯圣法知道这事瞒不住,索xìng大大方方承认,再说冯圣法也的确没想过要独吞这笔捐款,这笔捐款可不是个小数目,将近两百万元法币,足可兑换五十万美金,这么大一笔钱,绝对不是哪一个师能够独吞的。

    其实,74军的军长俞济时昨天就已经找过冯圣法了,倒不是要从冯圣法手中夺走对这笔捐款的处置权,而只是希望冯圣法能够拿出部份钱款接济5沛,这样一来,这笔捐款就成了74军的经费,俞济时才好替冯圣法分担上面的压力

    俞济时还是挺够意思,冯圣法也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当下不等王耀武开口,冯圣法就主动说道:“佐民兄放心,有我们58师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5沛,我已拜托唐瑛小姐将花旗银行出具的本票分成两张,每张二十五万,等过两天佐民兄你派人过来拿走本票就是了。”

    “森法兄,这怎么好意思?”王耀武、李天霞还有刘增耀闻言大喜。

    5沛有了这二十五万美金,军饷、药品还有许多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58师副师长何凌霄、参谋长杨绍任,174旅旅长朱奇以及李嵩等几个团长却是老大不乐意,这笔捐款可是各界捐给58师的,现在让5沛一下分走了一半,他们能高兴得起来才怪了,师座也太大方了点。

    冯圣法道:“你我兄弟,客气啥。”

    见冯圣法如此于脆,王耀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下把冯圣法拉到角落,再压低声音说道:“森法兄,我们5沛有二十万美金就差不多了,剩下那五万美金,你最好拿到军委会上下打点一下,这次捐款的事你可着实得罪了不少人

    “多谢佐民兄提醒。”冯圣法笑道,“小弟记下了。”

    送走了王耀武一行,何凌霄、杨绍任和几个旅长、团长便纷纷埋怨起冯圣法来,只有徐十九站在角落里没说话。

    徐十九能理解冯圣法的难处,当年他只是借用了一下保安总团的名义,最后募捐所得的五十多万大洋就让杨虎给拿走了四十万,冯圣法如果不给5沛分润好处,俞济时就没办法站出来说话,冯圣法就根本扛不住来自军委会的压力

    “行了,都别说了。”冯圣法没好气道,“现在经费已经有了,军需补给不用你们再cāo心了,你们只管专心练兵就可以了,三个月,我只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军委会要派员前来检阅,到时候我要一支拖不烂、打不垮的铁军”

    何凌霄、朱奇和李嵩等几个团长讨个没趣,怏怏地走了。

    徐十九也道:“师座,如果您没什么吩咐的话卑职也要回关帝庙了,十九大队那一百多号伤员也该尽快送沙市医院就医了。”

    “阿九你先等一下。”冯圣法却叫住了徐十九,“伤员送医的事情让少杰去就行了。”

    说完冯圣法又将少尉副官张少杰叫进来,让他去跟沙市医院联系,尽快收治十九大队的一百多号伤员,当然还有其余各营团的伤员,58师各营团的伤员不在少数,他们原本只能躺在收容站里等死,现在却终于有钱就医了。

    冯圣法叫住徐十九,是要商量重建十九大队的事情。

    “阿九,我听说你收容了军的五百多号残兵?”冯圣法若有所思道,“你小子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打算收编这些残兵?”

    徐十九不好意思道:“是有这个打算。”

    “这恐怕不行吧?”参谋长杨绍任道,“军撤编的事,还没有定论呢。”

    冯圣法道:“军座昨天跟我说了,军已经确定要撤编,过两天就该宣布了。”又转向徐十九,接着说道,“你要收编军的残兵我不反对,这些残兵也都是百战老兵,战斗经验那是不用说了,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些残兵来自不同的作战部队,要想把他们捏合成为一个整体可不容易,而且他们在上海、南京一败再败,心气也泄尽了,许多残兵已经变成了不思进取的兵油子,如何重振士气也是个大问题,这些你都想过吗?”

    徐十九道:“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

    冯圣法道:“那行,我再拨五百新兵给十九大队,还是三个月的时间,你得给我训练出一支嗷嗷叫的虎狼之师

    “是”徐十九啪地立正,朗声道,“卑职绝不辱命。”

    关帝庙,一百多号伤员陆续被送上卡车,前往沙市医院接受治疗。

    伤员终于要送医院接受治疗了,留下来帮忙的几个武大学生也要走了,曹娇悄悄来到舒同文面前,低声问道:“阿文,欢欢她们要走了,你不去送送?”

    舒同文白净的脸庞立刻就红了,强自镇定道:“不去,有什么好送的。”

    曹娇抿了抿嘴唇,促狭地笑道:“你真不去?我听说欢欢可是给你准备了礼物哦。”

    对于自愿留下来帮忙照看伤员的于欢、苏慕这几个女大学生,曹娇是打心眼里喜欢,尤其是那个于欢,手脚勤快不说,嘴巴还甜,短短几天相处下来,曹娇就已经跟于欢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也知道了于欢心里的小秘密。

    于欢喜欢上了舒同文,听说舒同文喜欢摄影,还把自己心爱的照相机典当了之后,于欢就暗中拿钱偷偷赎了回来,原本打算等过几天舒同文生rì的时候当做生rì礼物送给他,不想还没等到生rì,于欢、苏慕她们就先要走了。

    舒同文的脸越发红了,他其实也很喜欢于欢,漂亮、聪明又温柔的女生谁不喜欢?

    不过一来舒同文脸嫩,不敢主动去接近于欢,二来舒同文也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也会像徐十九和高慎行他们那样,承受痛失恋人的痛苦,他更害怕假如自己有一天战死了,会带给于欢伤害,他真不想伤害这个善良的女孩子。

    曹娇还想打趣几句时,于欢已经进来了。

    曹娇向舒同文投来鼓励的眼神,然后转身走了,留在偏殿里的两个年轻男女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沉默时间长了,气氛便变得越来越尴尬,最后还是于欢鼓起勇气将手中抱着的纸盒子递到舒同文跟前,说:“这个送给你。”

    舒同文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接过纸盒子打开,盒子里却是一架相机,舒同文一眼就认出来,正是他拿去典当的那架相机,当下惊喜地道:“这个真是送给我的?”

    看到舒同文满脸惊喜,于欢便也感到无比开心,笑道:“嗯,你喜欢吗?”

    “喜欢,我当然喜欢。”舒同文一高兴,人也就放开了,当下笑道,“小欢,我也有一样礼物送给你。”说罢舒同文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特别的项链,链子只是普通的红丝绳,吊缀却是一颗mm口径的步枪子弹,当然,火药已经清空了。

    于欢的俏脸立时染上了一层红晕,她真没有想到舒同文也会给她准备礼物。

    见于欢不说话,舒同文心下便难免有些惴惴然,再说这礼物也的确寒碜了些,当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去买条真正的项链……”

    舒同文正要收回项链时,于欢却转了个身背对着舒同文,道:“能帮我带上么?”

    舒同文啊了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战战兢兢给于欢系项链,结果手一哆嗦系成了死扣,于欢再想解下项链就得用剪刀了。

    互赠完了礼物,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于欢是女孩子,自然不好意思主动,舒同文是个书呆子,他是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于欢等了好半天也没见舒同文有所表示,心下又气又羞,当下只得鼓起勇气扑上来搂着舒同文的脖子,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下,然后转身跑了。

    舒同文如遭雷噬,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就连于欢走了都不知道。

    好半天后舒同文耳畔又响起曹娇的声音,笑道:“阿文,欢欢已经走了。”

    “啊?哦。”舒同文终于从巨大的兴奋中回过神来,遂即又是无比的失落,才刚尝到恋爱的滋味,却又和恋人分开了,而且这一别,更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够再相见,也许,这一分别就是生离死别了也说不定。

    舒同文正怅然若失时,二瓜忽然走进来对他说道:“阿文,大队长找你呢。”

    “大队长他从汉口回来了?”舒同文闻言大喜,跟着舒同文就往外面走。

第13章 练兵

    高慎行神情冷漠地站在营房大门口,心里则在默默计算时间。《百度搜索神控天下全文阅读,非常好看的一本小说》

    这已经是冯圣法、徐十九从汉口回来的两天之后了,军的编制被正式撤销,五百多残兵也被十九大队就地收编,十九大队已经搬出关帝庙,住进了城外于净的营房里,额外的五百名新兵也已经补充到位,整训即!将要拉开序幕了

    徐十九已经把cāo练五百多老兵的重任交给高慎行,训练老兵和训练新兵不一样,训练新兵最好还是军事主官亲自cāo刀上阵,官兵相处时间越长,互相之间的信任度就越高,部队的凝聚力就越强,将来上了战场指挥起来就越发得心应手。

    但老兵不一样,老兵不需要基础的队列、战术训练,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敲打。

    所谓敲打,说白了其实就是给这些老兵一点苦头吃,重新激发他们的斗志,清除他们身上的颓丧之气,这无疑是一个讨人嫌的差事,很容易导致官兵之间的严重对立,如果徐十九亲自cāo刀上阵,一旦形成对立就再没有转圜余地了

    所以最后,徐十九决定由高慎行训练这群老兵。

    一来高慎行是陆军大学的高才生,本人的军事素养又极其过硬,应该能镇得住场子,二来既便高慎行跟老兵出现对立的情形,徐十九也可以出面居中调解,说白了就是让高慎行出面做恶人,徐十九再来示好收买人心。

    两分钟的集合时间很快就过去,cāo场上集合的老兵却只有一半不到。

    现在并非午休时间,更非深更半夜,两分钟完成集结其实一点不难,之所以有那么多老兵没能及时到cāo场集结,完全是态度出了问题,一方面是败仗吃多了心气已经泄了,另一方面是没人把外面的高慎行当回事。

    不过就算是徐十九亲自来了,估计也差不多。

    勉强完成集结的老兵表现也不怎么样,大多数人军容不整,不少老兵甚至连绑腿都没有打好,德械师的军容风纪早已经荡然无存,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军队其实也是一样,军容军纪要想练好,很不容易,可要败坏,却非常之快。

    这些残兵从南京撤下来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就快要变成老兵油子了,如果再不花大力气进行整训丨这些残兵真的就要废了当务之急,是要扫除残兵身上的颓废之气,使他们重新振作起来,成为一名严格遵守军规条令的士兵

    残兵连长张友全从营房里走出来,浑不在意地将军帽扣在了脑袋上,然后在几个亲信军官的簇拥下施施然往大门口走了过来。

    高慎行闪身挡住大门口,冷然道:“站住”

    高慎行正愁找不着骇猴的鸡,张友全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张友全停下脚步,指着自己鼻子跟高慎行说道:“高排长,你在跟我说话?”

    “张友全,你给我听清楚了。”高慎行冷冷地道,“现在我不是什么高排长,现在我是国民革命军第74军第58师dú lì十九大队副大队长兼副训丨导官。”顿了顿,又道,“而你,也不再是什么连长,你现在只是十九大队一个普通士兵”

    “你说什么?”张友全闻言懵了,几个亲信军官也都懵了。

    高慎行却根本懒得多说什么废话,冷然大喝道:“列兵张友全,鉴于你无故迟到,严重违反了出cāo条令,罚负重跑二十公里,不跑完不准吃饭”

    话音刚落地,便有两个负责监督军纪的宪兵大步上前,将一个装满杂物的军用背包摁在了张友全的背上,张友全刚抠住背带,另一个宪兵早已经将一杆步枪挂在他的脖子上,背包和步枪压得张友全猛然一沉,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还有你们。”高慎行凶狠而又冷冽的目光越过张友全身后的几个军官,又扫过刚刚走出营房、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全集结的两百多号残兵,厉声喝道,“听好了,所有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到cāo场上集合的,一律负重跑二十公里。

    张友全和几个亲信军官神情不善,杵在那里不肯走。

    另外那两百多残兵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认罚。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处罚太轻?”高慎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狞笑道,“很好,那我就给你们加点料,让你们多点动力,现在是上午八点,中午十二点钟之前无法返回的,今天的中饭就不用吃了。”

    这下迟到的两百多残兵再也无法淡定了,一天总共也就两顿于的加晚上一顿稀的,要是不吃中午这顿于的,下午的训练怎么扛得住?何况中午这顿还是猪肉白菜炖粉条,不吃就亏大发了当下两百多残兵便纷纷掉头,向着外面狂奔而去。

    高慎行将cāo场里列队的两百多残兵交给舒同文,然后带着两个宪兵跟了出去。

    张友全还杵在那里,心头却已开始打鼓,一个亲信军官凑上来,小声嘀咕道:“连长,这二百五该不会玩真的吧?”高慎行在南京保卫战中击毙两百五十个小rì本的事迹现在已经传遍整个58师,二百五的绰号也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张友全咬咬牙,火道:“走,不就是二十公里么”

    看到张友全在几个军官的簇拥下狼狈而去,舒同文嘴角不禁绽起了一丝微笑,高慎行可是陆军大学高材生,还能治不了几个老兵油子?不过再转回头时,舒同文却已经换上了一副凶狠的表情,喝道:“全体都有,站军姿俩小时

    新兵训练营内,徐十九训练五百新兵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老兵的训练难在约束,新兵的训练则难在观念的转变,要让一个个的泥腿子从潜意识里接受自己变成士兵的现实,也是不容易的,若无法完成这样的转变,他们就上了战场也还是泥腿子,只能是白白送命。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把我当做人,我也不会把你们当人”徐十九背负双手,在新兵队列前来回踱步,说出来的话又冷又酷,“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群猪,一群除了吃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蠢猪,猪猡”

    这是泥腿子们踏入军营后的第一次训练,徐十九必须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记忆,使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认识到军营的残酷,军营不是难民营,在你穿上军装、吃上军粮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为了一名国民革命军士兵。

    士兵是什么?士兵就是杀戮机器

    这世上还有比杀戮更残酷的事情吗?

    “不要指望我会对你们手下留情,更别指望我会大发慈悲,你们这群蠢猪,如果你们不能达到我的要求,不能按时完成训练,我保证会踢爆你们的卵蛋,得连你爸、你妈还有你姐都认不出你们……”徐十九很严肃。

    有个新兵蛋子却实在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已经走过去好几步的徐十九便猛然停下来,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嫌疑最大的那两个新兵蛋子,然后大步流星走回来,喝道:“谁?刚才是哪头猪在笑?”

    那两个新兵蛋子赶紧绷住脸,又将瘦得只剩骨头的胸脯挺得老高。

    “我再问一次,刚才是谁在笑?”徐十九刀子一样的眼神从那俩新兵脸上掠过,杀气腾腾地道,“如果现在你自己站出来,我还会考虑从轻发落,等到我查出来,我保证,会让你后悔报名来当兵,别以为我在说笑。”

    两个新兵本能地避开了徐十九的眼神,却没人站出来。

    徐十九站到其中一个新兵跟前,吼道:“刚才是不是你?”

    “不,不是。”那新兵吓了一跳,矢口否认道,“不是我。”

    徐十九倒转教鞭,一木柄就桶在了那新兵小肚子上,新兵顿时便闷哼一声抱着肚子蜷缩成了一团,徐十九却瞪圆了眼珠子,几乎是咬着那新兵的耳朵厉声大吼道:“蠢猪,回答长官提问必须先喊报告,我才刚说过,你就忘记了?你的脑袋长屁股上去了,还是耳朵塞驴毛了?要不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你这头蠢猪?”

    那新兵疼得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够连连摇头。

    徐十九将目光转向另一个新兵蛋子,厉声大吼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身边战友的前车之鉴,这个新兵就学乖了,当即挺胸抬头回答道:“报告长官,我叫驴二蛋。”

    “驴二蛋,我的话很好笑吗?”

    “报告长官,你的话一点不好笑。”

    “蠢猪,你是在说我不会讲笑话么?”

    “不不,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蠢猪,回答长官提问之前要先说报告”

    照例又是一教鞭抽在那新兵小肚子上,那新兵也跟着蜷缩成了一团。

    徐十九又把目光投向剩下的新兵蛋子,满脸狰狞地说道:“你们是一体的,你们就是同一个圈里的猪,因为这两头蠢猪犯了错误,你们也必须一起受到惩罚,全都有,沿着荆江大堤长跑十公里,不跑完不准吃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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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一章 伙食

    新兵的惩罚可比老兵轻多了,老兵得负重越野而且还是二十公里,而新兵只需沿荆江大堤跑十公里就行了,可既便这样,也只有不到一半的新兵能在规定时间内跑完十公里,而且跑完全程之后就基本上都累瘫在大堤上了。

    徐十九打定主意要给这些个刚入伍的泥腿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丨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他甚至没给这些泥腿子片刻的喘息,就挥舞起教鞭像驱赶羊群般把这些泥腿子从大堤上赶下来,开始了枯燥乏味的队列训

    队列训练永远都是新兵的必训丨科目,而且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既便现在已进入热兵器时代,两军作战时不会再排着整齐的队列进行齐shè或者冲锋,但是队列训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它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它能够使工人、农民、学生或者小市民变成合格的士兵,变成军队这架杀戮机器的零部件。

    说白了,枯燥乏味的队列训练能够最大程度地抹杀士兵的自我意志,却能最大程度地强化集体意志,时间长了士兵们就会养成一种近乎条件反shè的习惯,当军队集体行动时,士兵们就不再会自主思考,而只会机械地服从命令。

    什么叫训练有素?这就叫训练有素。

    什么叫纪律,这就叫纪律。

    纪律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练出来的。

    当然,基础的队列训练是无法统一进行的,五百新兵只能以排为单位分开来训练,徐十九从师部要来了几个zhōng yāng军校出身的尉级军官,这些尉级军官刚刚才从zhōng yāng军校毕业,带兵经验是零,不过搞搞队列训练却是绰绰有余了。

    一个上午,就只练了立正、稍息外加敬礼。

    既便如此,也还有不少新兵蛋子没有学会,让他立正他就稍息,让他稍息偏立正,让他敬礼却用左手,zhōng yāng军校出身的几个尉级可不会客气,动作做错了,抡起教鞭就劈头盖脸抽过去,结果不少新兵直接就躺下了。

    是真躺下了,可不是装死想蒙混过关。

    不得不承认,当时中国的国民身体素质的确是太差了,补给十九大队的五百新兵已经算得上十里挑一了,可一个个也全都是颧骨突出、面有菜sè,衣服一脱,肋骨更清晰可见,两条大腿甚至比小rì本的胳膊还要细上一圈。

    这身体条件,稍微狠些直接就练废了。

    可徐十九也不能把这些新兵给退回去,就退回去冯圣法也变不出来更加强壮的新兵,所以只能加强伙食,只要这些新兵每天都能够填饱肚子,不出两三个月,就会变强壮起来,此外还得补充油水,要不然很难扛住高强度的队列训练。

    沙市东门口,老骆驼正在集贸市场上采购菜疏。

    老骆驼姓骆,早年间曾是孙元良帐下一员虎将,孙元良还在zhōng yāngjǐng卫师当小连长时,他就已经是排长了,不过北伐时老骆驼的膝盖受了伤,人就废了,从此转行当了炊事班长,这一于就是十几年,当年威风凛凛的骆排长也变成老骆驼了。

    军被收编,老骆驼便又变成了十九大队的炊事班长。

    老骆驼身后还跟着两个伙夫,各推着一辆独轮小车,上面已经摆满了大白菜、土豆、地瓜什么的,可老骆驼却犹不知足,又拐进了一家猪肉铺,等老骆驼从肉铺里出来,身后已经跟了好几个肉铺伙计,抬着整爿整爿的猪肉往小车上放。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348团3营营长李绶青看了个清清楚楚。

    昨天3营的炊事班长向李绶青报告说,十九大队天天吃肉,李绶青还不相信,今天他可是亲眼看到了,狗rì的十九大队还真是天天吃肉,没有天理了,凭啥十九大队就有肉吃,别的营团就只能天天啃疏菜窝头?师座也太偏心了。

    李绶青回到团部就跟348团团长李嵩吵,李嵩听了也窝火,便撺掇了另外几个团长气哄哄地来到师部跟冯圣法吵

    “师座,凭啥十九大队天天有肉吃,我们就只能啃疏菜窝头?”

    “就是,师座你不带这么偏心眼的,我们才是58师的主力团。”

    “师座,这事已经传开了,底下的弟兄们可是不于了,你说咋办吧?”

    几个团长群情激愤,冯圣法一听就火了,瞪着牛眼就开骂:“吵什么,吵什么,你们几个愣头憨娃,想造反不成?”顿了顿,冯圣法又怒不可遏地道,“你们要也能替师里弄来十几二十万美金,我也让你们团天天吃肉,哼”

    几个团长顷刻间就哑了,他们这才想起,若不是徐十九走了趟汉口,从那些个蠢虫腰包里骗来了五十万美金,74军一万八千多弟兄就该喝西北风了,就冲这,十九大队天天吃大鱼大肉也的确不为过,人家的确有这个资格。

    不过老话说的好,不患贫而患不均,几个团长还是顺不过来这口气。

    “师座,同是58师的官兵,搞特殊化的确不太合适,时间长了,十九大队的官兵难免会养成娇气,别的部队则难免心生怨气,不利于团结。”参谋长杨绍任站出来打圆场,其实在推波助澜,“要不,约束一下十九大队?”

    “约束什么,有什么好约束的?”冯圣法冷然道,“有本事的,就该吃肉。”

    话音刚落地,几个团长又呲毛了,李嵩不高兴道:“论搞钱,我们比不上徐十九,可是论带兵,论打仗,却未必就输给了他。”

    其余几个团长也鼓噪起来,很是不服。

    “怎么,不服气?”冯圣法心中暗喜,表面上却冷冷地说道,“行,别说我这个师长没给你们机会,今天老子把话摞在这,两个月后,各主力团出一个营跟十九大队打擂台,只要你们能赢了十九大队,伙食标准一律向十九大队看齐”

    “师座,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哈哈,这肉我们343团吃定了”

    “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谁怕谁呀?”

    几个团长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兴冲冲地去了。

    杨绍任却担起了心事,说道:“师座,这消息一传出去,各团的训练热情是有了,训练水平肯定也能上一个台阶,可是,各主力团毕竟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而十九大队才刚刚训练了三天,比拼队列十九大队必输无疑呀,这十九大队一输,各团伙食标准就得提升,经费开支就会猛增一大截,虽说这次进帐不少,怕也支撑不了太久哪。”

    冯圣法摸摸鼻子,冷笑着道:“我有说过两个月后比拼队列吗?”

    杨绍任闻言一愣,小声说道:“师座,你刚刚不还说让各主力团……”

    “我是说过让各主力团选一个营跟十九大队打擂台,可没说过比队列。”冯圣法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接着说道,“打擂台,比拼队列只是一个方面,除了队列,还得有shè击、拼刺、负重行军等训科目,还得搞一场对抗演习。”

    杨绍任瞠目结舌,小声说道:“师座,这似乎不太公平吧?”

    这的确很不公平,十九大队一千人却有五百老兵,老兵超过半数,别的主力团老兵最多占到两成,比拼队列,各主力团还有胜算,比拼shè击、拼刺、负重行军什么的,或者搞对抗演习,就根本没得玩,各主力团毫无胜算。

    “公平?”冯圣法哂然道,“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

    走到地图前,冯圣法又道:“到了战场上,小rì本会跟你讲公平吗,小rì本会因为你老兵少、训练不足对你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么?”

    十九大队新兵训练营,新兵蛋子们正在吃午饭。

    今天的午饭一如既往的丰盛,除了每人六个白面馒头,一碗稀饭,每人还有半小碗红烧肉,这些个新兵蛋子既然来当兵,家境就绝好不到哪里去,参军之前,很可能连肉味都没尝过,进入十九大队这三天是他们这辈子吃得最好的三天了。

    徐十九背负双手,穿行在新兵蛋子中间,大声问道:“肉好吃吗?”

    “好吃”五百新兵异口同声地回答,老骆驼手艺不错,肉的确很好吃。

    徐十九微微一笑,接着又问:“那够不够吃呀?”

    “不够”五百新兵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想不想吃更多的肉?”徐十九再问。

    “想”五百新兵顿时间欣喜若狂了。

    “好,从明天开始,咱们把吃肉的规矩改改。”徐十九收敛了笑容,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接着说道,“从明天开始,训练加量,但是,谁要是按时完成训科目,就可以敞开了吃,吃红烧肉,完不成的,从明天开始就没肉吃了。”

    五百新兵顿时一片哗然,纷纷高喊起来:“这不公平。”

    “别跟我说什么公平,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徐十九狞笑道,“有本事的,就该吃香的喝辣的,没有本事的,活该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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