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清粥和馒头
葬礼期限将至,蜀山各处都挂起了白绫,恐怕除了历代掌门仙逝的时候有这么大的排场之外,古往今来就只有恒峰一人在蜀山享受到了这般高规格的待遇了。
蜀山上下都是忙忙碌碌的,以往时候这些凡人口里的剑仙哪个不是闲庭信步,或手不释卷,或低头沉吟的在蜀山各处闲逛,最近几天却是不停的御剑在剑门关和蜀山之间来来回回,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上山,客房也都有些紧张起来,好在云藏锋不在,欧阳红袖厚着脸皮搬到龙灵屋里和她一起住,两女倒是不必和其他人挤一挤了。
陈悟玄一开始也以为只有益州的其余四秀会来拜访,再多也不过多唐门和峨眉两个门派的弟子,权富贵和裴锦绣一个是江湖游侠,一个是衙门捕头,身后都没有挂着什么实打实的帮派,所以多半是两个人携手而来,不会再多了。没曾想最先来到的却不是这些人,反而是益州境内的一些小帮派和家族,锦绣城吴家,广安蒋家,川南火龙帮等等这些前所未闻的小门小户。
不过远来是客,人家又是带着前来为恒峰少侠吊唁的名义前来拜访,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门路送来拜帖,使得蜀山只有一一接下,倘若不接岂不是落人口实,说蜀山仗势欺人,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些小门派吗?
陈悟玄百来年的岁数也不是白长的,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毕竟一个恒峰,说到底也只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再往上数二十年,许多上了年纪的高手也可轻易将其击败,所以这些门派小是小却不可能为了一个新秀大费周章,折了自己的身价前来拜会。事出反常必有妖,陈悟玄老而弥坚,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多番布置,使得门下众多弟子都忙碌起来。
此刻蜀山上的闲人恐怕除了来做客的云藏锋三人,就只有那一日三千剑的李秣陵了。
铸剑池里面被那支火脉映得通红,此刻除了比云藏锋更深处的蜀山长老们还在铸剑以外,铸剑池外围的所有弟子都已经被陈悟玄唤去筹备恒峰的葬礼了。当然,云藏锋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曾答应在恒峰葬礼之前必将纤毫剑重铸送到李秣陵手中,而此时距离恒峰的葬礼不过三日,云藏锋还在进行最初的步骤,即反复敲打被高温熔化为铁浆的纤毫剑。
每一次敲打都有一些杂质从其中被挤压出来,敲到薄如白纸,又折叠过来继续敲打,只有这般千锤百炼的兵器才称得上是一柄绝世神兵。云藏锋自己已经完全将附着于骨骼之上的兽骨粉末吸收殆尽,麻痒的感觉一消失便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畅快淋漓,他情不自禁的嚎叫了一声,宛若春天里发情的野猪,铸剑池深处的长老神识强大,听到嚎叫之后从云藏锋身上一扫而过,收回神识喃喃自语了一句:“没有出什么事就好。”
又敲打了一天,云藏锋收锤负手而立,面前的纤毫剑比之之前的门板大小已经缩水了一半,可是依然显得巨大,云藏锋践行之前的想法,将红如落日,烫如岩浆的铁水分别注入事先铸好的一对模具之中。
手中干着活,脑子里却有些走神了,一会想这么多天都没合眼了,铸剑完成之后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一会儿龙灵的音容相貌
在脑子里面打转,一会儿欧阳红袖妩媚无比的声音在耳畔炸响,直至铁水注完,一滴不剩,才回过神来,进行下一步的捶打。
李秣陵一日三千剑不间断,每天练剑完成之后就休息半个时辰,吃过午饭接着练习基本的吐纳和剑招。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加的量,小孩子也没有多少复杂心思,只觉得以恒峰的本事下山除魔卫道还是死于非命,就应该加倍努力,争取超过恒峰早日下山。
可惜,这么一个孩子在这个时候没谁会去关注的,倘若陈悟玄没这么忙可能还会看上一眼然后说一句:“嗯,领悟到剑与气的三分真谛了。”
李秣陵却没有这些概念,只是觉得该去这样做罢了,他也看出来近日山上的师兄们都忙得不可开交,自己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心想等年纪稍微大些总帮得上一些什么吧,这一刻就有些嫌弃自己年纪小了。
欧阳红袖和龙灵有一次在饭堂看到李秣陵,当日李秣陵吃着两个干馒头就小半碗清粥。李秣陵生得不高,五六岁站着刚好与桌子齐平,坐在凳子上也不过是露出半个脑袋,想要夹些咸菜都无能为力。
李秣陵叹息一声,只有将干馒头和盛粥的瓷碗放到近前,吃喝却都在桌子边进行,够不着也没办法。两女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云藏锋不在身边反正也无聊,就去与李秣陵同桌吃饭,时不时给孩子夹些咸菜,蜀山上出家的道人多,饮食清淡,少有荤腥,一日三餐分量都极少,以清粥馒头为主,两女胃口不大,就从自己碗里匀了些粥给李秣陵,也不管李秣陵吃不吃得下。
李秣陵在两女的注视下默默把碗里多出来的部分吃进肚子里,其实心里不是特别情愿,因为掌门还有师叔、师兄们都说食欲起于心,有碍于修行,大家都吃得很少,只不过觉得两位姐姐也是好意,自小孤僻的李秣陵年纪又小根本不懂拒绝,吃完了也不道谢就跳下板凳,走出门去了。
李秣陵的道袍有些长,不知道是哪一位师兄曾经穿过的老物件了,干净倒是干净,就是有些不合身,不过掌门说小孩子长得快,过个一年半载就合适了,背上别的长剑也比李秣陵高出半寸,人都说三尺青锋,可怜这孩子还三尺不到,好在是斜挎着,不至于拖在地上。
此后,二女都在饭堂等着李秣陵来,有时候还跟着李秣陵去巨石边练功,这也成了两女在没有云藏锋的日子里唯一的消遣。一来二去,李秣陵就和两位姐姐熟识了,只是还是不跟她们说话,却默默接受了好意和陪伴。
琐碎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不知不觉恒峰的葬礼就近在眼前了。这一天,蜀山上来了个多日未见的熟人,是峨眉金顶上的仙子,涂渺渺。涂渺渺来的时候,欧阳红袖带着龙灵正在和李秣陵吃饭,两女自说自话的和李秣陵约定下午要去巨石边一起练功,正说得兴起,涂渺渺就闯进来了,跟在身边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生满脸的都是粉红白头的脓包,除去这个,模样还算周正。
书生一见两位姑娘便行了一礼:“小生这厢有礼了,不知两位姑娘在此用膳,唐突了佳人,还望莫怪。”
欧阳红袖和龙灵面面相觑,
都心想这有什么好怪的。好歹欧阳红袖是欧阳家的大小姐,见的世面要比龙灵这个涉世未深的妙龄母妖多上太多了,还礼说道:“不知者无罪,公子太多礼了。”
接着就让涂渺渺这个中间人介绍介绍,原来那书生叫舒望川,是涂渺渺的师弟,此次被派出来跟涂渺渺一起前来吊唁恒峰,同时也向舒望川介绍了两女,只不过舒望川只先前打招呼的时候扫了一眼二女,其余时间眼珠子都挂在涂渺渺身上了。
李秣陵听得好没意思,但也没说,自顾自的觉得这两位姐姐见了故人便忘了与他的约定了,喝完白粥,吃完馒头,找了个空隙就钻出去了,后来觉得还是该打个招呼,又调过头来说道:“两位姐姐,我还在巨石边上练功,你们得空就来,不得空就罢了。”
二女还是第一次听李秣陵开口对她们说话,觉得这孩子的声音还有这么几分好听,冲他点了点头便让他去了。
李秣陵一走,涂渺渺便对舒望川说道:“师弟,我们有些女孩家的闺房话要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舒望川也不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更不像一些酸儒一般拎不清情况,涂渺渺话一出口,舒望川就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当即便告辞离开了。
欧阳红袖瞅了瞅走远了的舒望川,促狭一笑,对涂渺渺说道:“没想到咱大名鼎鼎涂渺渺涂仙子也有动凡心的一天啊,这舒望川进退之间,分寸拿捏得不错,不惹人讨厌。怎么样,涂仙子,给我们两姊妹说说你这师弟?”
涂渺渺一脸的茫然:“你说什么呢?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师姐弟的关系,你们两莫不是看上望川师弟了?”
龙灵急忙“呸呸呸”三声:“涂姐姐怎么能乱说话,这话要是让藏锋哥哥听见了还得了?他醋劲大着呢。”
欧阳红袖跟着附和道:“是啊,涂姐姐怎么能乱说话呢,人家小灵儿一颗心可全在云藏锋那臭小子的身上,并且还是有夫之妇,怎么会看上你那师弟呢?”
欧阳红袖本来想根据舒望川的面相说他是脓包师弟,可转念一想,人家以礼相待又没有得罪,这般去开玩笑确实不太好,便收了脓包二字。又想这修炼之人,不管在修仙界还是世俗界,都讲究一个饮食的节制,加上功法的效用,排除自身杂质,怎么会生得满脸脓包呢,着实奇怪。
三女笑谈了一阵,涂渺渺收起说笑来说道:“云藏锋不在吗?”
龙灵回答道:“他去蜀山铸剑池替刚刚那小孩重铸纤毫剑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出来了,怎么了,你找他有事?跟我们两说也是一样的。”
“这次还真不一样”涂渺渺叹息一口气,“恐怕这件事还真是难办了,云藏锋不在,估计你们两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到底什么事啊?你倒是先说说看。”欧阳红袖就是这么个性子,别人越是打哑谜,她心里就越是想要知道这个秘密。
涂渺渺盯着龙灵看了两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这一次蜀山上多了许多门派前来吊唁恒少侠,名为吊唁恒峰,实则都是冲着灵儿来的。”
“什么?!”欧阳红袖和龙灵心里皆是一惊。
第三十章 灭门惨案
涂渺渺带来的消息不可谓不令人震惊,饭堂的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凝重,笑容凝固在龙灵脸上,眼神却已经被种种负面的情绪所替代,水汪汪的眼眸盯着这位涂仙子,想要获取更多的讯息。涂渺渺长叹一口气,将自分手以来的所见所闻还有关于众多门派前来寻衅滋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那日自渝州城分手之后,涂渺渺在渝州城附近采买了一些门派里面众多师姐在下山时拜托涂渺渺买的香粉之类的。渝州城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一种特殊的花卉,这种花每一朵都是四瓣,花瓣呈现淡粉色,却有淡蓝和金黄两色镶边,宛如宫中有着高贵身份的公主嫔妃所穿衣物袖口或者下摆的地方所镶的绶带,花香隽永却清淡温雅,深受足不出闺阁大家闺秀们的喜爱。
只不过这种花没有名字,产量又极少,年年都是有价无市,作坊的老板也不讲究什么先到先得的规矩,只说价高者得,涂渺渺得到那一小盒香粉也是废了不少功夫。
参加拍卖却因为身上没有带着足够的银子铩羽而归,本来也就打算就此作罢,大不了峨眉山上被几位师姊责怪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偏偏遇上一个看起来像是个世家子弟的年轻公子哥,出价高出香粉价值几十倍,口里也不积德,见涂渺渺脸上遮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如同春水一般的眸子便口花花了几句。
大致就是买香粉是为了送给城里某个楼里相好的一个粉头,如果涂渺渺愿意取下面纱香他一下,便把香粉双手奉上,并且请涂渺渺去家里做客的意思。
涂渺渺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心里即便生气也没有显露,只出手一掌印在世家子的胸口,将其击退四五步,取人性命倒不至于,毕竟此人嘴花花了些却罪不至死,涂渺渺转身即走,伤人取宝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做,只是涂渺渺来时报了门派的名号,此刻取走别人拍下的东西对门派的声誉不利,自然做不得。
涂渺渺打定主意等到半夜学权富贵做一次梁上君子,将那盒香粉偷来,出了个门便转了个弯藏匿在巷子暗处,等那世家子出来便跟随他到家门口,探明住处,等半夜再行动。
世家子在家仆搀扶下站起身来,嘴里犹自哼唧道:“妹妹的手好软好舒服,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哎哟……”约莫是牵扯到了伤口处,最后便痛呼了一声。
出门来还在责怪随从伺候的家仆当时怎么没有将那天仙似的没人留下来,跟在一边的狗腿子模样的家仆点头称是,心里却想:“那姑奶奶一掌把你百十来斤的身子击退四五步,别说没看见脸,即使看见了,真正是天仙般的人物,又有谁消受的起了?只有你这绣花枕头精 虫上脑,无法无天。”
世家子一路喝骂一路往家走去,本来打算是去喝花酒,但是此时被涂渺渺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破了好几处,自然要先回家拾掇拾掇自己。涂渺渺跟着世家子认清了门路,便回了客栈休息,为人生第一次做“梁上小姐”做好准备。涂渺渺想男人出来偷窃叫“梁上君子”,她出来偷,自然叫“梁上小姐”了。
半夜,梆子响了三声,涂渺渺
便睁开了眼,明亮如野猫的眼眸。悄悄支起窗户从缝隙中钻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了。夜猫子嚎叫了几声,扑棱棱的挥舞翅膀飞走了,刚刚站立的枝丫上落下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影,黑衣黑裤,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暴露在空气之中。
涂渺渺从侧门矮墙翻墙而入,落地便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心下便道:“糟,出了人命了。”
这个时候夜鸦配合的啼叫了几声,不禁让人毛骨悚然。涂渺渺摸着黑向前探,园子里清净的很,这矮墙后面是花园的衣角,没有灯火,靠着黯淡的月色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石子铺出来的路。沿着石子路往前走,便有了一些灯火,只不过灯火越亮血腥味越重。
穿过一处亭子,涂渺渺见到了第一具尸体,是具女尸,还背着包袱,包袱落地散开,金银细软落了一地。涂渺渺蹲下身子查验尸首,尸首的脑袋和身体折了一个面,也就是说女尸的脸朝着后背,除了右脸凹进去一块身上没有其他伤口,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正面击中脸部,脑袋转了一圈然后身亡的。
凶手的用手习惯还推测不出来,有可能是左撇子用左手顺手一拳击中死者右半部脸,也有可能是用右手反手一拳同样可以击中死者右半部脸。
没有获取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涂渺渺不禁有些失望,一路走到前厅,尸体越来越多,全部都是一击毙命,无一幸免。中堂处有十多具尸体围成了一个圆圈,看起来应该是在之前包围了凶手,胸腔塌陷,应该全部都是被击碎了胸骨而死。涂渺渺从矮墙进入却从正门走出,走出来的时候正门大开,外面的冷风呼呼往里面灌,听起来就像是亡灵的哀嚎。
这宅子是仿苏州等地的园林建造而成的,亭台楼榭,错落有致,正门处照壁(也被称为迎门墙)上用人血写着“杀人者,云氏龙灵。”按云藏锋所在王朝的习俗,妇女是没有姓氏和字的,字是由夫家赐予的,所以有待字闺中一说,女子嫁人之后会跟着夫家的姓氏。当然也有未出嫁便有姓氏的女子,只不过嫁人之后还是要在姓前冠上夫家的姓。涂渺渺与龙灵云藏锋熟识,几乎眨眼间便想到了这云氏龙灵就是云藏锋的老婆龙灵。
涂渺渺自然是不相信龙灵能够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来,心中正琢磨着往外走却突然想起了那盒香粉还没找到,也觉得人家都已经被灭了门,自己还惦记着别人那盒香粉似乎有点不够人道,又想自己既然帮忙调查,便把这盒香粉作为帮忙调查这件灭门惨案的报酬吧。人就是这样,一旦给自己找了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合情合理,即便是仙子也不能免俗。
涂渺渺左折右转终于找到了那世家子的尸体,走上前去就准备摸索一下那人将香粉藏匿于何处,刚刚走近却见那具尸体抖如筛糠,涂渺渺心说莫不是诈尸了,也有些害怕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下来, 在那一人一尸之间的数步成了生与死的分界。涂渺渺即便是被称为峨眉仙子的益州五秀之一,却也仍然是个年轻的姑娘,江湖经验也还浅,对于鬼神僵尸之流自然还是害怕的。
深吸一口气,涂渺渺还是决定去看看这究竟是人是鬼,取出腰间一柄梅花镖,激射而出,梅花镖噗嗤一声闷响扎入尸体的皮肉之中,尸体“啊”的一声坐起来,满脸血污的不住叫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涂渺渺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一个活人。涂渺渺拉下面罩,上前道:“是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世家子可真的是色胆包天,见到涂渺渺的脸竟然安静下来,恬着一副要寻求安慰的脸就往涂渺渺怀里窜,被涂渺渺一个耳光扇过才老实下来。涂渺渺也不想对这种人隐瞒来意,将自己怎么怎么谋划记仇,如何如何谋划要来偷香粉的种种道来,最后说出自己发现这种情况,问世家子究竟是谁干的。
世家子家破人亡,有些心灰意冷,只说是个白发的小姑娘做的,自己装死骗过了她,其余的就不知道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龙灵,涂渺渺仍是不相信,云藏锋和龙灵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要做这种灭门的事情怎么会龙灵一个人出手,可是世事难料,这也不过是涂渺渺自我安慰的借口而已。
从世家子那里取来香粉,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涂渺渺连夜赶回了峨眉山。到了峨眉山上自然是向师父禀明种种情况并表明自己想要去蜀山上面吊唁恒峰,师太欣然应允,关于“龙灵”灭人满门的事却是只字未提,一个是因为回到峨眉众多同门前来拜访,要一一应对,二一个是因为涂渺渺有心隐瞒。
江湖仇杀屡见不鲜,被人灭门的也不少,峨眉哪有这个精力一一去管,当年河洛地区张家被灭门的惨案,峨眉也只不过是口头上给出了些许的安慰,指派了两个弟子跟随调查。说是调查,其实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谁又会真正为了没有利益的事情大动干戈,所谓古道热肠正因为不存在了才被称为“古”。
距离与蜀山约定的时日渐近,涂渺渺带着师弟舒望川从峨眉山出发,在路上偶遇权富贵和裴锦绣二人,这才私下里又提起那件与龙灵有关的灭门惨案。
权富贵透露出之前在唐门附近给就近的门派送还宝物时也听到风声说江湖上出了一个魔头,还有门派说蜀山藏匿妖邪,誓要上蜀山讨一个公道,甚至还有人说龙灵的血肉是上等的灵丹妙药,服之可以增强数十年的功力,总之是各说其话,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陈龙象重情重义,这件事情有关云藏锋夫妇二人,早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些事情,裴锦绣也受到朝廷委派前去调查几家的灭门惨案,自打当今圣上登基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等惨案,龙颜大怒,下旨一定要彻查到底,肃清奸邪,还天地一片清明。
三人商议由涂渺渺赶着时间上蜀山来给云藏锋报信,共同商议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一些时间,好让真相浮出水面。陈龙象已经着手调查,裴锦绣和权富贵也走访各处,力求还龙灵一个清白。
后来在路上涂渺渺遇到了许多波前往蜀山的江湖门派和小家族,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涂渺渺多方探问也没有个头绪,反而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葬礼的前一天才赶到了蜀山。
第三十一章 丧礼
日月交替,大殓之期悄然而至,蜀山上下无一不身着缟素,死者为大,便是以陈悟玄的身份地位也穿着丧服以示对死者的尊重。只不过蜀山一脉多数人常年都是身穿白衣,这一次的大丧之礼也穿白衣就品不出来什么不同了。
蜀山的规矩,丧礼很简单,本来上几炷香再由陈悟玄送入英灵阁就可以完事了。不曾想这一次来了这么多江湖侠客,不得已要把丧礼办得繁复一些,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些江湖侠客不远千里慕名而来的旅途辛劳呢。
辰时刚过,蜀山上云缭雾绕,大厅门前广场上已经是聚满了人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不枉昨夜蜀山弟子挨门挨户的通知各门派丧礼开始的时辰,只不过按照常理,红白喜事,婚丧嫁娶这些大事都不会有人携带着兵器前来祝贺的,人家的地头上,面子还是要给足,兵器是凶,人家办着喜事你整一个凶器来算怎么回事。
只不过蜀山一门剑仙,办起丧礼来倒也是奇特,门下弟子两袖清风以礼相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却是腰间鼓鼓囊囊,想来是藏了不少暗器的,更有甚者,一杆几乎一丈长的虎威狼牙棒立于身边一侧,那脸上有月牙伤疤的肥头和尚也是倒提一柄月牙铲,虎目圆瞪,择人而噬。
蜀山弟子即便是修了个清净淡雅,不动无名之火的心境也不免有些愤怒了。俗话说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蜀山这些年轻一辈弟子修为还并不高深,此刻又是在他们最为推崇尊敬的恒峰丧礼之上,这些江湖侠客带着兵器实在是让人无法笑脸相迎,于是便一个一个都咬牙切齿,估计不是顾及还在丧礼之上,立时便要动起手来。
所以说年轻人还是修为不够,且看蜀山掌门陈悟玄,稳坐高台之上,双目微微闭合,如同神游天外的老神仙一般仙风道骨、六根清净,只不过那因为驻颜有术而如同中年人的相貌实在是让人联想不到神仙中人去。
眼看日头行至中天,云雾散去些许,被派遣为司礼的弟子估摸了一下时辰差不多了,高呼一声道:“时辰已到,丧礼开始,入殓。”话音刚落,三道身影从外面飞来,踩着众多豪杰的肩头跨越到了参加吊唁的队伍前头。
三人落地,门口收礼迎客的弟子声音才传过来:“唐门陈龙象陈少侠,益州侠盗权富贵、神捕裴锦绣到。”
三人恭敬冲高台之上的陈悟玄作揖道:“晚辈三人路上有事耽搁了,迟来一步,搅了恒兄丧礼流程,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宣武道长宽宏大量,多多海涵。”
陈悟玄睁开双眼,示意司礼弟子继续,司礼弟子这才继续。入殓本身作为丧礼的第一步,需要由死者直系亲属为亡人穿上送老衣,在脚踝处绑上麻绳,口内含玉或者是钱币,王公贵族可能会会含着夜明珠或者什么珍贵宝物以使得尸身不朽。棺内金黄色褥子铺底,亡人身上盖银白色被子,意为铺金盖银。亡人头枕山形枕头,脚下放置一个河流形状的物品,寓意为头枕山,脚蹬河。
亡人身上有七个钱币和七朵子棉,寓意为后人留子留财。入殓后棺木前点一盏长明灯,灯长明,人长生。此类种种不一而足,总之很
是繁复。只不过,恒峰举目无亲,前没有长辈,后没有后人,尸身也早已被云藏锋付之一炬成了飞灰,只能一切从简,将装有恒峰骨灰的瓷龛装入棺木之中,再将棺木放入石椁。
其实,这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过场罢了,蜀山历代没有土葬的习惯,都是火化送入英灵阁,立上一块牌位就算了,等这些客人走了,瓷龛还是要拿出来的。
入殓之后又是下一场仪式,总之一套一套,层出不穷。等到日头偏西,众人东偏西倒的打起了瞌睡,这丧礼才算是结束。
司礼弟子宣布丧礼结束的声音落下,从早上到下午不置一词的陈悟玄才站起身来,抱拳说道:“丧礼结束,感念诸位武林同道对蜀山弟子恒峰的关怀,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蜀山上面清贫,不喜食大鱼大肉,饮食中间也少有荤腥,想必诸位多有不惯,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担待。眼下弟子恒峰的丧礼已了,烦请诸位前往饭堂共用晚膳,晚膳之后,愿意下山的自有弟子相送,不愿意下山的可以在蜀山上面多多盘桓数日,能力之内,蜀山自当以礼相待,以尽地主之谊。”
人群中间那倒提月牙铲的肥头和尚站出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奶奶的,这鸟丧礼终于结束了。实话告诉你们吧,佛爷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个什么叫恒峰的鸟货,我是听说蜀山上藏了个叫龙灵的妮子,花容月貌,佛爷来就是为了她。宣武道长,识相的就把她交出来,否则我也不管你什么蜀山不蜀山的,掌门不掌门的,佛爷我一把火烧了干净。”
陈龙象闻言哈哈大笑道:“想来你便是从嵩山少林寺被赶出来的虎头淫僧了?听说你被少林寺五行长老中的枯木长老一掌击中命 根子,身负重伤而逃流窜到了益州,没曾想在这里见到了,失敬失敬。只不过你的口气太大了些吧,蜀山剑仙人人身怀绝技,我还真没看出你有什么本事能放火将蜀山烧个干净。”
虎头淫僧被人揭短,怒不可遏,举起月牙铲便向陈龙象攻去,陈龙象从腰间掏出一对锁链,锁链漆黑如墨,一看就知道分量不轻。
陈龙象一边舞动锁链一边说道:“来得好,唐傲大哥说我过于刚猛,过刚易折,让我练练这软兵器调剂调剂,正好拿你检验检验这些天的成果。”
虎头淫僧一杆月牙铲舞得密不透风,宛若车轮,陈龙象的两条漆黑锁链如同黑蟒,转眼便缠斗在了一块。陈龙象虽然力大无穷,可是这软兵器实在不是他所擅长,一身蛮力半分也使不上来,练的日子又短,很快落了下风。虎头淫僧一铲拍开陈龙象的黑色锁链,软兵器本来就靠一股巧力驱动,陈龙象却是一身蛮力,黑色锁链冲出一半便后劲不足,被虎头淫僧拍开,虎头淫僧乘势一转月牙铲,便是直取陈龙象的下阴处。
起先陈龙象取笑他被枯木那老东西毁了行人伦大事的家伙什,此刻他便也想毁了陈龙象。陈龙象本来不灵巧,此刻感觉小腹一阵寒意,急忙屁股一翘,月牙铲只差半寸就击中了,被陈龙象堪堪避过。虎头和尚也不是易于之辈,自然乘胜追击,双手一扭直刺,月牙铲如同利剪飞出,硬生生多出来三分,
陈龙象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高手风采了,还是宝贝重要,便就地一个懒驴打滚避过飞来的月牙铲,天下英豪在此,无不大笑。
权富贵低声对裴锦绣说道:“陈兄空有一身蛮力,却不得使用锁链的章法,以自身所短攻敌之所长,是为不智。如果执意如此,势必不能战胜这虎头淫僧。”
虎头淫僧虽然不曾取得战果,却也大大落了陈龙象的面子,也不追击了,反而随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举世无双陈龙象,我呸,在佛爷面前不过是个怂包罢了。看来你们这益州五秀,多半是徒有虚名,改日就去峨眉找那涂渺渺,看看仙子在床榻上与其他女人是否也一般无二。”
涂渺渺陪着龙灵和欧阳红袖在人群中观战,此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纵身一跃,飞出人群,举剑就要将这满口污言秽语的虎头淫僧毙于剑下。虎头淫僧站在原地,嘴里仍是说道:“想必这小娘子就是涂渺渺了,也不是如传闻中所言黑纱遮面啊,听说你琵琶弹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吹箫的功夫是否如琵琶一般一流了。”说完便自顾自大笑起来,在场有懂得这和尚暗语的男人也都附和着笑了两声。
涂渺渺虽然是不懂淫僧说的话什么意思,但见那淫邪的笑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正准备用长剑一较高下以解心头只恨,那虎头淫僧又说了:“我可不愿与你过招,要是伤了你这娇滴滴的小美人,我可心疼得紧。再说了,好歹益州五秀也是名声在外,难不成还要车轮战我一个无名小卒?”
陈龙象拉住涂渺渺,说道:“刚刚托大了,学艺未精,让你见笑了,还是我来,一定帮你撕烂他的嘴。”
涂渺渺哼了一声,对于这虎头淫僧,多说一句也欠奉,只不过这一声轻哼,在虎头淫僧眼里便是千娇百媚,婉转低鸣,让他心里痒痒的很。
陈龙象叫了他一声:“喂,淫僧,别分心,架还没打完呢。”
虎头淫僧回过神来:“你功夫太差,十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让唐门门主唐傲来吧。”
陈龙象将铁链缓缓缠绕在双掌之上,试了一下松紧说道:“刚才是,现在可不一定了。”说完,脚下一踏,举拳直轰虎头淫僧的脑门。
虎头淫僧见这一招威势不凡,也不敢托大,双手架起月牙铲挡在身前。权富贵说道:“陈兄这一拳谁也不能硬接,这虎头淫僧躲开还好,若是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只见陈龙象裹着黑色锁链的拳头打在月牙铲中部的木杆之上,月牙铲应声而断,拳头去势不减,正中虎头淫僧脑门,发出一声脆响,在场众人都是行走江湖的好手,哪能不知道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再仔细看那虎头淫僧,一张大脸五官全部被打进了脑子里面,看不出个人样了。
陈龙象收拳站立,缠绕手上的黑色锁链还往下淌着鲜血,回头冲涂渺渺咧嘴一笑:“不好意思,用力过猛,说好只撕烂他的嘴的。”这一笑宛若屠夫刚刚杀完猪的一笑,让每一个人背后都直冒冷汗。
人群之中又走出一个人来,赫然便是之前在锦绣城却云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风亮节风公子。
第三十二章 苍微山松鹤二老
风亮节从人群中站出来,本就颀长的身材站在人群前面显得更加扎眼。陈龙象自打与这风亮节在却云楼见过一面,就相当看不起这獐头鼠目的风公子。别人杀人用刀,这风公子杀人用嘴,一条三寸不烂之舌非要把人往死里说不可,莫不说这风公子是否有什么真本事,单单是他在却云楼如此逼迫裴锦绣一个姑娘家,煽动一帮大老爷们说出那等不干不净的话就足够让陈龙象看不起他。
陈龙象斜着眼睛瞥了风亮节一眼,眼神里尽是嘲弄,说道:“不知道风公子此番又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风亮节本身站出来就是要说话的,之前一直没找到能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的法子,陈龙象一拳锤杀虎头淫僧令全场瞩目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好机会,此时站出来一定能够抓住所有人的眼球。没想到陈龙象一句话就让人感觉是陈龙象让他风亮节说话,他风亮节才有机会说一样,这多多少少让风亮节心里有些不痛快。
不过风公子也不是什么草包,即便心里不痛快,忍两口气,咬咬牙也就过去了。陈龙象一句话把所有目光聚集到了风亮节身上,也不算违背了他的本意。风亮节顺势干咳两声,“啪”一声打开手里折扇,折扇一面写着“高风亮节”,一面画着岁寒三友,如果不是风公子的确长得过于猥琐了一些,还真有些浊世佳公子的意味。
风亮节一边摇着折扇,一边说道:“历来就听说蜀山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在下心里钦佩得很,也神往得很。可惜啊,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这蜀山剑仙聚集之地,也成了那藏污纳垢,包庇妖邪的所在,实在是令吾辈齿寒啊。”
陈悟玄笑意不减,面露疑色,似乎真正感觉奇怪的问道:“风公子此话怎讲?”
风亮节手指轻动将折扇一收,说道:“宣武道长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自渝州城到剑门关一路上十数户人家被灭满门,近两百人死于非命,那杀人如麻的嗜血魔头不正是蜀山的座上宾龙灵吗?龙灵妖族之身却被降妖除魔的蜀山奉为贵客,这似乎于情于理都不合吧?近两百条人命的血债,蜀山不予追究反而装糊涂,不知道是有心庇护还是另有所图啊。”
陈龙象嗤笑了一声,心想这风亮节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辩啊,一句话便是一把刀,刀刀诛心,刀刀见血啊。
陈悟玄不愧是蜀山掌门,高人的风范和派头还是有的,即便是在这样被推倒风口浪尖的情况下,还是表现着应该有的从容和淡定:“风公子言之凿凿,看似有理,实则不然,倘若我不是这蜀山掌门,对蜀山了若指掌,恐怕也要听信风公子的话认定蜀山是个藏污纳垢,包庇妖邪的所在了。风公子有几句话说得不对,第一蜀山向来不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而是以惩奸除恶为宗旨。妖也好,人也罢,都是天地间的生灵,蜀山都是一视同仁,为善者蜀山愿意交个朋友,为恶者蜀山也愿意将其铲除。”
“第二点,风公子既然口口声声说龙小姑娘是杀人凶手,嗜血魔头,可有证据?倘若没有岂不是冤枉了好人还诬陷了我蜀山一脉,蜀山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上的大帮
大派,却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欺侮的。还希望风公子能够说个明白。”一番话连消带打又将问题抛回给了风亮节,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陈悟玄这么大的岁数真不是白活的。
风亮节既然有胆子上蜀山来挑事,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此刻听陈龙象有此一问便将十数户人家里照壁上面留下的血书和每一户人家留下的活口请了出来,一位衣着倒是华丽的世家子从队伍中间走了出来。
涂渺渺瞅了一眼对龙灵和欧阳红袖说道:“是渝州城跟我抢香粉的那个人,只不过家中遭逢大变,当初的颐指气使变成了现在的垂头丧气。”
世家子一站出来,便说道:“风公子说得不错,我当时的确是见到了凶手的样貌,是一个白头发的小姑娘,正是那位姑娘。”
也不知道为何这世家子的眼睛如此尖利,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龙灵,抬手一指再配上那一幅悲痛欲绝的神情,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便是不相干的人恐怕也要同情三分,再对龙灵声讨几句,更何况在场众多心怀鬼胎的人,一时间附和的人多,沉默的人少,声讨龙灵的队伍声势无出其右者。
风亮节见群情激奋,更是趁热打铁对陈悟玄一抱拳道:“这位公子伙同其余十多位幸存者来到鄙府上希望家父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不曾想凶手却在蜀山之上。既如此,还希望宣武道长能够以蜀山掌门的身份为大家做一回主,手刃杀人凶手,为大家报仇雪恨,为世间除一大害。”
此刻人证物证俱在,陈悟玄有心帮龙灵脱罪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倘若从时间上来说,龙灵一直身在蜀山之上,可是灭门惨案都发生在渝州城到剑门关路途中间,都是在几人没有上山之前,自己做不了证。
若是要讲杀人动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人既然有心挑事就肯定会拿龙灵妖族身份做文章,说他狂性大发,一时起了杀心便动起手来。欧阳红袖见陈悟玄踌蹴不定,心里着急便站出来为龙灵开脱道:“我与灵儿妹妹这些日子形影不离,我可以保证灵儿妹妹绝对没有动手杀人,更不会做出灭人满门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来。”
风亮节嘴角一翘,在他看来,欧阳红袖这一段说辞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于是朗声说道:“诸位,现在证据确凿,这位姑娘想要为同伴开脱,说不定她们两人根本就是同伙,一起杀人犯案,她的话自然是不能信的。龙姑娘,罪证确凿,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们大伙亲自动手捉拿你呢。”后半句话却是对龙灵说的了。
龙灵几时见过这般阵仗,被吓得有些发懵,一边后退一边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风亮节折扇一收,哼了一声:“想逃?”说完便欺身上前,折扇前指,有那么几分出尘风采,眨眼间便已经到了龙灵跟前。眼看折扇便要落到龙灵咽喉处,一道身影从一旁窜出,脚尖轻点在折扇之上,使龙灵躲过一劫。风亮节定睛一看,原来是权富贵相助,冷声说道:“怎么,大名鼎鼎侠盗权富贵也要相助这杀人凶手不成。”
权富贵用尾指指甲掏着耳朵,挖出一块又油又黄的
耳垢,呼的一声吹到风亮节的脸上,见风亮节侧身一避怒目相对时,报之坦然一笑说道:“昔日我被诸位冤枉是偷诸多门派宝物的小贼,当时也是这般声讨我,那个时候风公子也在场吧。我能洗刷冤屈并且帮唐门、蜀山等门派找回宝物,云藏锋那小子帮了不少忙。我这个人呢,没什么优点,就是有一点好,别人怎么待我,我必十倍奉还。云藏锋对我有恩,我必然相报,今天他不在,他媳妇儿被人给欺负了,我怎么说也得保住他媳妇。”
风亮节怒极反笑道了三声好,然后说道:“素闻权少侠身法无双,不知道武艺如何,今日在下便要不自量力,向权少侠讨教讨教。”说完正欲持扇攻去,一条黑蟒一般的锁链探头而出将两人隔开,风亮节躲闪不及,被劲风刮到,接连后退三步,说道:“怎么,陈少侠,唐门也要淌这趟浑水了?”
陈龙象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淌个蛋,你别动不动就往唐门身上扯。我看你也就这张嘴厉害,其余的也是稀松平常的紧,今天我还就把话说绝了,我陈某人就是看你风亮节风公子不起,愿意跟你过不去了,你划出道来,想怎么的,我都接了。”
风亮节恼羞成怒说了一声“你”之后又强自压下怒火说道:“看来今天二位是打定主意要跟在场的天下英雄为敌了?陈少侠,不知道你代表你自己呢,还是代表唐门啊?”
权富贵见陈龙象有些难处,说道:“我说风公子,你也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陈大哥代表唐门对付你?你配么?行,陈大哥背后有唐门,跟你过不去会被你拿住把柄,我权富贵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今天我就还真跟你过不去了。天下英雄,我呸,你能代表?我看在座的能被称为英雄的没有几个,狗熊倒是占了多数。”
这一句话倒是把在场多数人得罪完了,人人激愤不已,把权富贵祖上十八代外加女性亲属都问候了个遍,却没有上前去动手的。毕竟权富贵说的大多数是狗熊,自己上前动手不就承认了自己就是权富贵口中的狗熊了吗,站在原地声讨,说不定还是蹭一个英雄的名。
“英雄也好,狗熊也罢。今天这龙小娃娃,我兄弟二人势必是要带走的,听说这小娃娃的血肉服之即可功力大增,想来入药效用更加,不管她是不是杀人凶手,你们是不是要保住这女娃娃,我们都得带走。”人群中间传来两道声音,说话语音语调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年迈低沉的老叟声音,一个是雄浑高亢的少年人声。
陈龙象不知是谁在说话,对虚空中一抱拳:“是哪两位前辈说话,还请现身一见,偷偷摸摸恐怕辱没了前辈的风采。”
人群中翻身而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形,高的那个一头黑发,皮肤却如同槁木,就像是上百年的松树皮,手中执着一根松木蛇头杖,矮的那一个头发全白,却不像龙灵那种白得充满生机,反而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容貌却如同**岁的孩童,唇红齿白,眼神灵动,手中拿着一柄精钢鹤嘴镰。
陈龙象和权富贵心下一惊,对视了一眼,脱口而出说道:“是苍微山上松鹤二老。”
第三十三章 危局
苍微山地处川西横断山脉附近,位于西藏和益州交界处,虽是与横断山脉毗连却独树一帜,不与其他山同属某一脉,反而作为一座孤峰屹立山脉之外。
苍微山四面都是绝壁,猿猱欲度愁攀援,黄鹤之飞尚不得过,山上却自成一片风景,参天古木数不胜数,花卉品种数量繁多,古藤纠结,飞瀑流光,蜂蝶纷飞,肥兔傍地走,山鼠草中跃,端的是一副仙家景象,延年益寿的好去处。
本来是个无人知晓,无人问津的偏僻所在,却不知松鹤二老从何处听来一些消息,说川西某处有玉桃树存于世间,玉桃树果服之可以延寿百年,二人结伴前往川西寻访名山大川,终于发现这一处无名之山,二人只觉得已到仙境,便在此处结庐而居。
松鹤二老本名已经不可考究,甚至连知晓二人存在的江湖人士也已经很少,同时期的知晓二人存在的人大都已经作古,即便没有离世的也都以为二人早已经去了阎王爷那儿点卯了,年轻一辈知道松鹤二老大名的就更是稀少得紧了,如果不是松鹤二老数十年前曾到唐门求药炼丹与唐门前几代家主大打出手,险些令其丧命于松木蛇头杖和精钢鹤嘴镰之下,唐门也不会对二人有记载,陈龙象和权富贵也不会在唐门学艺之时听到二老大名。
唐门经过那一役之后将松鹤二老视为大敌,对二者多方打听,终于还是有所斩获。二老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只是都是沉迷于修仙得长生的痴人,因为爱好相同,在益州相识相交,一见如故,斩鸡头结为金兰兄弟,从此形影不离。二人行事乖张,不管是正是邪,都不放在眼里,得罪了不少人,索性改头换面,取了松、鹤二字为姓,分别取名益寿、延年。
松鹤二老中任何一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否则也不能登上那四面绝壁的苍微山,二人联手之后更是令人闻风丧胆,无聊之中还创了一套联手对敌的法门,江湖中罕有敌手,也算是纵横江湖十多年吧。
好在松鹤二老对于武林争斗并不感兴趣,一心只求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偶有几次现身江湖也都是听闻谁家里有了劳什子天材地宝可以增添寿数,抢药杀人,灭人满门,而后又回到苍微山,可以说许多悬案都是由二人做下,只可惜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此刻在蜀山广场之上看到这松鹤二老,权富贵和陈龙象不禁心中一紧,有些慌乱起来。唐门记载之中,松鹤二老武功卓绝,二人年少成名,此刻恐怕已经过了百岁,内功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即便记载中夸大其词,恐怕松鹤二老也不是他们两个雏能够对付的。念及此处,头上不免渗出两滴冷汗。
一位家中被屠的中年人提着一柄大刀,身穿锁子连环甲从人群中走出来,举刀直指二老说道:“两个老不死的,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老子宅心仁厚,不想与你们为难,否则便要把你们这两把老骨头拆个稀巴烂。这龙灵是杀我全家的大仇人,今天定要叫她命丧当场,谁也保不住,带不走。识相的,滚回去看着,否则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长眼了。”
松鹤二老年纪虽大,却中气十足,听完中年人的话哈哈大笑起来竟然十分高亢,运上两分内力,在场修
为不足的人无不觉得头昏脑涨,耳鼓鸣动,耳膜刺痛,大多数人都双手捂住两边耳朵,减轻痛苦。
几声笑罢,只见松鹤二老同时窜出,身形交错,一左一右擒住中年人的双臂,松益寿左手拿住中年人的左臂,右手抵住其左边太阳穴,鹤延年右手拿住中年人的右臂,左手抵住其右边太阳穴。
也不见二人如何动作,中年人开始哀嚎起来,两股精气一赤一碧从太阳穴流出,顺着松鹤二老的手臂进入其体内,中年人本身有些发福的身材先是鼓胀起来如同一个肉球,而后又迅速干瘪,直至变为人干,一层松垮垮的黑皮包裹着内里的粗壮的骨头,干枯的皮再也包裹不住两颗眼珠子,眼珠子从眼眶中掉出来由一些血管牵扯住悬在空中。
松鹤二老长出了一口气,一同发力,一左一右将中年人的残躯扯为两半,却不见鲜血内脏纷飞的血腥画面, 原来那中年人的尸身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好歹这也是蜀山的地头,这个时候发生了这样惨无人道的事,陈悟玄说什么也得管一管的。他干咳两声说道:“松益寿、鹤延年,这里说什么也是我蜀山的广场,你们在这里杀人吸食精气,这也太不给我蜀山面子了吧,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怎么样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鹤延年白发容貌却年轻,性格也如同年轻人一样,压根不屑于与陈悟玄说什么,松益寿就不同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头,说起话来也是慢吞吞的,尽管慢但是锋芒毕露:“陈悟玄,别人不知道你,我俩还能不知道?虽然你成名的时候我俩都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娃儿,但是你蜀山宣武的大名却一直如雷贯耳,江湖上都盛传你是什么侠义之士,惩奸除恶,惩恶扬善,在我哥俩看来,就是个屁。你不过是一个伪君子罢了,就拿刚才来说,你有能力出手阻止我二人杀人吸食精气,你为何不出手?陈龙象陈小子杀那虎头淫僧,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要个说法?”
陈悟玄一时语塞,陈龙象杀虎头淫僧而陈悟玄没有阻止和讨要说法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虎头淫僧作恶多端,淫 人妻女十恶不赦,着实是一个该杀之人,第二个也确实如同松益寿所说存有私心。包括中年人的死,也是私心在内,他着实喜欢云藏锋这孩子,爱屋及乌,龙灵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即便是一百多岁的人了,心里也是希望与龙灵为难的人死光了才好呢。
松益寿见陈悟玄哑口无言,满脸自得之色,使得满脸的褶子如同菊花一样皱到了一块,笑起来更是人,松垮的皮肤耷拉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他接着说道:“陈悟玄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存有私心。实话跟你说吧,今天我哥俩还非要带那小妖精回去炼药,在场的人除了你还有谁能拦得住?可惜啊,你是蜀山掌门,你得维护你蜀山的面子和你陈悟玄的君子形象,你不能出手,你一出手就成了蜀山偏私,陈悟玄三个字就成了伪君子。哈哈。”
陈悟玄拳头紧握,他多想立马卸下蜀山掌门一职,一柄仙剑斩杀松鹤二老,什么君子威名,剑仙侠义,都是狗屁。可是他不能,蜀山历代秉承侠义之心,无数人的努力打造了如今如日中天的蜀山,这里面有鲜血
,有汗水,如今蜀山青黄不接,唯一有前途的弟子恒峰死于非命,下一代的弟子中只有一个李秣陵能让他看得上眼,可惜李秣陵还是一个小孩子,这个孩子着实太小了,稚嫩的肩膀不足以扛起蜀山。
他不能让蜀山毁在自己手里,所以这个掌门的位置还得坐上好些年,所以注定他不能出手。
松益寿冷哼一声,咬定了陈悟玄不会且不能出手的心理,便不再去理会。转过头来面对陈龙象和权富贵,鹤延年一声轻笑,仿佛更加看陈悟玄不起,也同样转过头来与大哥松益寿一同对敌。
“二位小友,你们身法之中都有唐门的影子,想必是唐门一脉的年轻弟子了?不错,有胆有识,有情有义,我很喜欢。当初炼制一枚丹药正好缺一味药材,从唐门那里取来一株腐心穿肠草才得以成功,虽然是我兄弟二人抢来的,仍然感念唐门施药之恩。看在唐门的份上,今天不杀你们,你们让开吧。”松益寿表情和煦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陈龙象与权富贵对视一眼,明白对方的心意之后,抱拳对松鹤二老说道:“多谢二老的好意,不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云兄弟对我二人恩惠颇深,我私下发誓当结草衔环相报,又与云兄弟兄弟相称,今日弟妹遭逢大难,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龙灵不忍见陈龙象和权富贵命丧当场,不自觉已经泪流满面:“陈大哥,权富贵,你们让开吧。二老功力高深,我们不是对手,你们切不能因为我白白丢了性命。”
陈龙象正欲开口劝诫龙灵,却见欧阳红袖也站了出来。欧阳红袖长鞭一扬,说道:“昔日联手对付莫大仙,正觉得不够酣畅淋漓,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又来了。我与灵儿妹妹情同姐妹,怎么能放任她被人抓走呢。陈龙象,权富贵,别拖了我的后腿啊。”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轻呼:“还有我呢。”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之前就飞身到前排来的峨眉仙子涂渺渺,身旁跟着那满脸脓包的舒望川,裴锦绣也不知何时站到了权富贵的身旁。
松鹤二老环视将他二人包围起来的一干人等,皆都是年轻男女,更是益州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精血旺盛不禁让二人食指大动。鹤延年舔了舔嘴唇说道:“既然你们这么不识好歹,那么我们下手也不客气了,你们的精血我和大哥就慢慢享用吧。”
话音一落,便抢攻上前,精钢鹤嘴镰自上而下砍向权富贵,权富贵身法超群,纵身跃起,凌空双手连动射出数十枚银针。鹤延年一击未果,见银针扑面而来,飞速转动鹤嘴镰如同一面银盘,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声响,银针纷纷被击落。
松益寿脚下一点,飞身而出,松木蛇头杖直指陈龙象而去。陈龙象以锁链包裹拳头,迎面而上,一拳轰出,拳、杖相碰,内劲相撞,空气中一阵涟漪扩散开来。二人借力后退数步,回到各自阵营中去,蓄势待发。
陈龙象刚才与松木蛇头杖相碰的手微微发抖,权富贵面色也凝重起来,合几人之力堪堪可以与松鹤二老打个平手,可是松鹤二老联手对敌的法门还没出,只怕二老全力以赴,众人便土崩瓦解。这一次,可谓是真正的危机了。
第三十四章 江湖命,江湖收
一干人等战至酣处,每一个都是家学渊源,功夫卓绝,除了满脸脓包的舒望川站在一旁观战之外,余下的数人皆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五花八门,全不相同。松鹤二老虽然是武林前辈,数十年积累下来的与人交手的经验,着实称得上是见识广博,却也是头一次面对如此繁复的攻击手段,一时间也拿众人不下。
围观的江湖豪客自发形成了一个圆圈,把中心处留出来给松鹤二老和益州年轻一辈的众人大战,也有想从中占取一些便宜,浑水摸鱼的人,无不例外的被战圈内溢出的气劲击退击伤,不得已,战圈一次又一次的扩大,围观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后退。
此刻,松鹤二老已经联起手来使出了二人联手对敌的绝技,二人以背相靠,气息流转之间恍若一人,无端端的将自身实力拔高了数分。
江湖之中内功修习是习武的基础,就如同万丈高楼需要掘地数万丈打下良好的基础一般无二,内功越强,气息绵长不说,武功招式也多了几分威力。
内功和武功一样有高下之说,粗浅的内功心法只教导了一些吐纳的方法,比较高深的内功心法除了修炼之后对修炼者大有裨益之外往往另有奇效。一些邪教的内功心法嗜血暴戾,修炼之时以杀戮为引,凭空给修炼者增加几分威势,毒教的内功之中往往含有剧毒,对敌之时可以出其不意,一击制胜。
相传,曾有武林神话修得名为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的两门绝世内功,前者消弭敌人内力,将其化为虚无,先发制人,后者可以模拟武林之中万千招式,后来居上,更有查姓老先生所创九阴九阳神功,习得之人,内功深不可测,必将一跃成为武林中一流高手。
有一些门派所修炼内功一气连枝,同本同源,联手对敌往往可以取得奇效,比如武当派的北斗阵法,七个人的内力集合于一人身上,并且可以迅速流转到任意一个人身上。
松鹤二老本来不同门不同派,可是二人朝夕相处,一同寻求长生之路,不自觉的被对方同化,二者内功互相补益,时至今日,联手对敌之下,宛若一人,并且会变强几分。
陈龙象和权富贵一干人等本来与松鹤二老交起手来就十分吃力,松鹤二老联手之后,作为主攻手的二人更是压力倍增。涂渺渺本来在一旁掠阵,冷不丁给松鹤二老一记冷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此刻见众人开始吃力起来,不但不加紧抢攻,反而脚尖轻点地面,向后一跃,跳出战圈。
不等双脚落地,涂渺渺从腰间取出一把巴掌大小的琵琶,落地之时,琵琶声已经响起。与陈龙象之前所介绍的仙乐不同,此乐声刺耳无比,如同魔音,许多围观者内力不足经受不住琵琶声,翻到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松鹤二老内功深厚,武艺卓绝,攻击也不免一滞,恰逢精钢鹤嘴镰滑过陈龙象的咽喉,如果不是这一滞,恐怕陈龙象此刻便已经是尸身一具了。
涂渺渺玉手按住四根弦,琵琶声停,万物皆修,天地间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涂渺渺急忙说道:“陈大哥,权大哥,堵住耳朵,我以琵琶助你们对敌。”
陈、权二人依计而行,松鹤
二老听闻此言,扯下袖口绢布想要塞住双耳,不受魔音干扰,不想除陈龙象和权富贵之外的龙灵、裴锦绣、欧阳红袖三女皆上前去牵扯住二人,松鹤二老不得已只能抛弃塞住双耳的想法,格开三女近在眼前的兵器。待陈龙象和权富贵动作完毕,五人又依法炮制,由权富贵和陈龙象牵制松鹤二老,三女或用丝巾或用棉布塞住双耳,一阵轮换之后,五人皆不受到琵琶声的影响了。
相对之下,松鹤二老第一次暗恨敌手人数众多,只是心里也不怵对手,毕竟有实力在手,只是此消彼长之下,先前联手的优势又被拉了回来,战成平手。
日头偏西,涂渺渺渐渐有支持不住的迹象。陈龙象心下暗想,涂渺渺的琵琶音波功固然强大,却不能持久,这对于涂渺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必须乘着涂渺渺还有余力倾尽全力使出最强一击方有取胜的可能。
拖?不可能拖得起的,别看自家这边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却比不得松鹤二老的内力深厚和气息绵长,松鹤二老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一直只守不攻保持体力,偶尔乘着空隙反击一二下,犹如老猫戏鼠一般玩弄着他们六人。
一旦琵琶声停下,便是松鹤二老全力反攻之时,届时,体力耗尽的六人必然难以抵挡,松鹤二老就势如破竹,取走六人性命,吸食掉六人的精气,变得更为强大,可能云藏锋想给他们报仇都没有机会了。
一念及此,便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陈龙象怒喝一声,在一阵琵琶声中如同惊雷一般炸响,两条黑色锁链激射而出,巨蟒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吐着带着腥气的信子向松鹤二老袭去。
涂渺渺见状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是一紧,五指接连跳动,四根弦被涂渺渺更为卖力的拨动着,本来涂渺渺已经支持不住了,想要呼唤几人全力一搏,可是偏偏六人又因为琵琶魔音的缘故封住了双耳,此刻见到陈龙象暴起出手,就知道并肩作战的兄弟明白了自己内心所想,欣喜之余更是不敢大意,手中琵琶声更是不敢怠慢。
涂渺渺的纤纤玉手更是因为长时间的拨动四根琵琶弦,被割裂了一道伤口,流下鲜血,琵琶弦染血,声音也开始变得沉闷厚重。
突然激昂起来的琵琶声和倾尽全力的陈龙象传递出了一个信号,拼命的时候到了,很显然,既然是生死相交的朋友,这一点联手对敌的默契还是有的。
权富贵的身影开始飘忽起来,浑身的暗器如同暴雨一般向松鹤二老倾泄而去,龙灵的精钢软剑燃起了乳白色的火焰,热浪一阵一阵的扑向对手,欧阳红袖的赤练小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到了某个阴影处,只能松鹤二老露出一个破绽便会向他们露出它的毒牙,而欧阳红袖本人手里暗暗捏了一个弹丸般的小球,蓄势待发。舒望川看着染血的小琵琶,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了怜惜得神色。
松鹤二老面对浪潮般的攻击虽然难以招架但是却开始欣喜起来,对面的全力以赴恰好证明了他们内心的焦躁不安,这正中他们二人的下怀。消耗战他们是乐意见到的,速战速决更是妙不可言,因为只要撑过了这一波最强的攻击,接下来的等待他
们的就是新鲜的血肉精华和把龙灵练为丹药取得长生了。
六人的全力一击汇集一处,散发着五色光华,轰击在松鹤二老联手构筑起来的防线之上,可那堵无形之墙只挡住了五色光华一息世间便寸寸碎裂,连带着精钢鹤嘴镰和松木蛇头杖之上都多了几缕碎纹。
松鹤二老被强大的气劲带得一个踉跄,后退数步,露出一个破绽,龙灵手更快,精钢软剑夹带着乳白色火焰破空而去,隐藏在暗处的赤练小蛇弹射而出,一口咬在鹤延年的手腕上,鹤延年哼了一声,手腕一抖,赤练小蛇全身骨头便碎断成为数十块,软趴趴的落在地上,如同火焰一般的光华退去,生气全无了。
松益寿眼看龙灵一剑便要刺中自己的心脏,急急忙忙侧身一避,险而又险的避过,却还是被刺中了左边肩膀,乳白火焰“噌”一声燃了起来,松益寿眼疾手快,右手提起鹤延年的精钢鹤嘴镰将左臂从根处斩去,他转头去看鹤延年,却是半边青紫,半边火红,中毒已深,神仙难救了。
松鹤二老虽然以人类精气进补,绝情绝义,但对于彼此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松益寿见奄奄一息的鹤延年躺在地上,皱纹堆叠的眼眶积满了泪水,眼看就要决堤而下,曾几何时,松鹤二老叱咤江湖是多么不可一世,所过之处,无不是走出十里之外相迎,走时又送出十里,鹤延年盛气凌人,但凡有人冲撞,定然落得个皮包骨头的落寞下场,又有何时如同此刻像一条死狗一般瘫软在地上。
松益寿蹲下身想要抱起兄弟的残躯,却听鹤延年说道:“大哥,不要。毒性猛烈,触之必死,此时此刻,谁碰我都得死,你也别哭,不就是死吗,你我求长生,却也是要死的。我先去给你探探路,你什么时候来,我都等你。”
松益寿点点头,提起精钢鹤嘴镰,单臂扬起,斩下鹤延年一颗大好头颅,黑紫色的毒血喷溅一地,发出“呲呲”的腐蚀声,手中兵器前指:“今日,我兄弟去了,但是他的命,除了我们兄弟俩,谁也别想拿走。如今,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但是,你们都得给我们兄弟俩陪葬。”
话音刚落,松益寿的一头长发由黑转白,气势却节节攀升,相比之下,陈龙象等六人全力一击之后早已经没有了反击躲避的余力。
松益寿脚下一踏,手中鹤嘴镰向六人席卷而去,这一击是由松益寿含恨而发,将全身精华都融入这一击之中,威力何止平日里的两倍。这一击,无人可敌!松益寿的眼里全是疯狂之色,是将对手虐杀的快意,是报仇之后的得意,狰狞可怖,他已经能看见这几个年轻人粉身碎骨的残忍场面,几乎要笑出了声。
鹤嘴镰近在眼前,几人都认命的闭上双眼,龙灵心里默道:“藏锋,来生再见。”
却只听高台上一声“剑出”,天边一柄飞剑自天地之间而来,穿松益寿的心而过,绕了一个圈顺带着斩去其余下一臂,又消失于天边,往天地之间而去。松益寿咳出一口鲜血喝到:“陈悟玄,你狗 娘养的还是出手了。”
蜀山掌门,宣武道长,陈悟玄收剑淡然道:“江湖命,江湖收。”
第三十五章 剑出
江湖从来就是这样,有数不清和经历不完的大风大浪,可是也往往迅速平息下来,就像松鹤二老的死一样,在场围观的人里见到曾经高不可攀的武林名宿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身首异处,兔死狐悲者不占少数,可是他们又能记住多久呢?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江湖的冲刷,人们很快就会将逝去之人忘记,或者将曾经亲眼目睹的巨星陨落作为对别人的谈资。只有现在残留着的血腥和躺在地上的残躯才能证明,他们来过。
松鹤二老已死,陈龙象和权富贵可谓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最难对付的对手已经被解决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翻不了什么风浪了。龙灵的感激目光从身边的伙伴身上一一扫过,众人报之一笑。本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按照常理,这个时候总要有一只苍蝇要飞出来搅一搅局,乱一乱高兴的氛围。
“宣武道长,大家一向敬重您老人家德高望重,重情重义,刚正不阿,也一向佩服蜀山侠义心肠,不偏不倚,可是今天,宣武道长出手杀人,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偏架啊,如此做派恐怕难以服众,晚辈还希望宣武道长和蜀山能给在场这么多英雄豪杰一个交代。”站出来说话的正是风亮节。风亮节本来就和陈、权二位对峙,只不过被松鹤二老强势打断了,之后就畏缩在人群之中,此刻又站了出来,旧事重提。
欧阳红袖哼了一声说道:“这人好生没趣,先前面对松鹤二老,就如同王八一样龟缩了起来,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松鹤二老一死,便跳出来唱大戏,拉拉扯扯的说一些不着边际,没有营养的废话,明明就是想致我灵儿妹妹于死地却又不敢明说,非要拉上身边的人一起绕一个大圈子,目的达不到又落了面子,无趣得很。也不知道是为了哪般。”
陈龙象似乎觉得这话十分对胃口,爽朗的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欧阳弟妹,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的目的达不到,可不就心里痒痒的很,没抓没挠的,岂不难受,自然要放几个屁舒缓舒缓情绪嘛。只不过这种一个人唱的大戏也是少见,你我且看看是否足够精彩,能够入眼。”一番话正说到欧阳红袖的心坎里,这种欺软怕硬又死缠烂打的人,她可着实看不过眼,只不过那句欧阳弟妹让她翻了好几个白眼。
权富贵也是个心思活跃的妙人,说道:“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方才欧阳弟妹说风公子是什么来着?哦,记起来了,王八。这么说来,他是王八,他爹是老王八,他娘是母王八咯?我看他爹才是王八,他不过就是个王八蛋。”
欧阳红袖听到权富贵又叫了一声弟妹,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龙灵,见其并无异状才放下心来。回过味来又觉得她们三个人似乎骂得有些过头了,好歹她也是个大家闺秀,这里也是蜀山之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主人家几个面子的,于是便劝阻道:“行了,两位大哥,切莫再开小妹的玩笑了。这风公子咱们也别骂他了,你看宣武道长不置一词,显然是懒得跟这种人说废话的,我们大人大量,也别同他一般见识了。”
风亮节听到三人
一唱一和,将他是说得体无完肤,贬得是一文不值,心里愤恨,奈何自身一直是以君子形象面对世人,只好忍气吞声,憋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我不与你们计较,切莫以为你们恶意中伤于我,我便会退缩。那魔女屠杀众多家族,上百口人,血债累累,罪不可赦。我风亮节势单力薄,奈他不何,但是我相信公道存于人心,存于天地,是非善恶,自有明辨。倘若我与你们对骂,岂不如同泼妇骂街,成何体统,我相信宣武道长德高望重,自然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陈悟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他可以出手斩杀松益寿,保护龙灵几人,却不可以说话证明龙灵的清白,因为此情此景,他是蜀山掌门,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蜀山的态度。一剑击杀松益寿还可以说是松益寿修炼邪教功法,公然袭击武林同道,他这样做是为天下除害,肃清天地。但是要偏袒龙灵,一则是没有证据证明龙灵清白,二则是这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只能尽力护住几人周全再说了。
好在这几人武功修为并不低,场下除了已死的松鹤二老也没有几个人是他们的对手,他们自保,绰绰有余。这些人一拥而上也不怕,不过是乌合之众,只会相互牵绊,群起而攻不仅讨不了好处,反而事倍功半。
可惜,风亮节并不打算给陈悟玄沉默的机会,他见陈悟玄沉默不已便心知陈悟玄有心偏袒,如果不使些手段,恐怕他风亮节在江湖中的名声就要一落千丈了,以后行走江湖还会有谁恭恭敬敬叫一声“风公子”呢?
念及此处,风亮节银牙一咬,说道:“宣武道长既是不作声,晚辈妄自猜测是同意在场诸多豪杰一同出手了结魔女性命,还天地一片太平,还江湖一个安宁了。诸位,一起动手吧。”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在场所有与龙灵有深仇的人所说。
风亮节话音一落,有追随者便举刀高声喊杀,有人带头,霎时间便杀声四起。先前众多人不敢上都只是害怕承担责任罢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陈悟玄有心袒护龙灵一行人,此刻对他们几人动手,即便蜀山方面当面不说什么,心里也肯定会记下这个仇怨,到时候这个领头的人可不就是出头鸟。
正巧这个时候风亮节要站出来做个领军人物,替所有人承受蜀山的怒火,又何乐而不为呢?人多打人少,各个都拼尽了全力往前冲去,气势如虎。
有蜀山弟子站在一边对陈悟玄说道:“掌门,我们要不要出手帮一帮龙姑娘她们,这么多人,她们又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恐怕抵挡不住。”
陈悟玄摇摇头道:“无妨。我们且看便是。”
此时,铸剑池传来一声怒喝:“今天,我看谁敢动我妻子,谁敢伤我朋友。”声音雄浑响亮又是如此熟悉,龙灵和欧阳红袖听闻此声更是热泪盈眶,心里均道“是他,是他回来了”。
有时候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即便是明明知道某一个人实力并不比所知道的其他人强,但是还是相信他可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地,相信他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这是一种信任,因为自己很清楚,自己相信的那个人即
便不够强大也会为了自己豁出一切。
负剑站在陈悟玄身侧的李秣陵也是一片欣喜,倒不是因为云藏锋回来了,而是那个人答应为了他重铸纤毫剑,此刻,想必携宝剑而来。
众人头顶之上掠过一道火红色光芒,光芒落地消散显出一个人来,来人披头散发,身上脸上包裹着一层黑灰,**上身,下半身也只有几缕残布遮羞,上面还带着没有燃尽的火星子,赤脚站在砖石之上,比常人略高的身躯仿佛遮蔽住了阳光。
来人左右手分别拿着一柄宝剑。左手一把,寒光如雪,长三尺三寸三分,宽不过二指,剑柄为睚眦,正反各有一条血槽,威武霸气;右手一把,单面开刃,另外一边仿佛尚未完成一般露着铸剑材料的原本模样,健身剑柄浑然一体,宛若天成,古朴大方。如果说左手剑是高高在上,锋芒毕露的剑中君子,右手剑更像是一个年迈藏拙的老者,别有一番滋味在里头,既好看又让人难以轻视。
李秣陵灵巧的钻过人群走到云藏锋面前,看着两柄剑,眼里有掩盖不住的激动,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是一把纤毫大剑,反而是这样两把不凡的剑,两柄剑一长一短,相得益彰,令他好生欢喜。甚至他还不知道这两柄剑是否就是眼前这个人之前答应带给他的剑,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这两柄剑,错不了。他问眼前如同黑炭头一般的人道:“是他们吗?”
云藏锋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从黑炭头里面露出来,说道:“是。我本来打算重铸纤毫,之后却发现纤毫本身只是一块上好的铸剑材料,根本没有锤炼过,我便自作主张打造成了现在这样。之前还有点担心你不喜欢,现在看来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剑是你的,不过,你可先得借我使一会,怎么样?”
李秣陵盯着一长一短,一华丽一朴拙两把剑,目不转睛,嘴里却说道:“借你可以,你可不许弄坏了,还有,用完就得还我。”
云藏锋笑得更开心了:“成,用完就还你。”
李秣陵听完云藏锋的话便从圈里退出去了。龙灵这才有机会扑进云藏锋的怀里,用随身携带的丝巾替他擦拭去脸上的污垢。一边擦一边哭,云藏锋用握剑的手背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水,就像以前在天奇峰的时候一样,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龙灵破涕为笑:“不晚,恰到好处。”
本来是来晚了的,可是喜欢的人从天而降,似乎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他的每一次到来,都是恰到好处。
云藏锋松开怀里的龙灵,冲先前护卫龙灵的几人抱拳道:“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诸位今天舍身搭救内子,云某感激不尽。诸位当我是朋友,是兄弟,我也愿与各位肝胆相照,以后但凡有用得上云某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龙象带头还礼道:“云兄弟客气了。感谢的话不必多说,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云藏锋回头一望,人海如潮,他说:“那行,待我解决此番事情,再好好谢谢两位哥哥和两位巾帼英雄。正巧,宝剑刚刚出炉,还没有饮过血,开过锋呢。”
第三十六章 龙辕和交代
云藏锋的突然出现,打了先前喊打喊杀的众人的一个措手不及,一个个愣在原地看云藏锋对李秣陵交代双剑归属,安抚龙灵,向陈龙象等人道谢。直到云藏锋战意迸发,直面众人之时,众人才反应过来。风亮节高喊一声:“愣着干什么,大伙并肩子上啊。”于是,先前停下来的众人再度操起兵戈,大刀向云藏锋的头上砍去。
正如陈悟玄所料,这群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联手对敌,不仅起不了效果,反而因为人数众多和地形狭小的原因互相牵绊。云藏锋手中青光一闪,两柄宝剑一长一短,左劈右砍,只砍得对面人仰马翻,长剑刺砍之间,宛如一条青蛇,灵动机敏,短剑偶尔一挥便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奇效。
整个人如同孤舟在人潮中浮动,所过之处,皆有人被砍杀刺伤,淋漓的鲜血冲刷净了云藏锋身上的黑色污迹,蒙上一层血液。杀声渐歇,云藏锋一人站在包围圈中间,包围圈外看起来还有数十人,他握住双剑的手止不住的微微抖动,显然先前一番颇为费力的冲杀让他有些脱力了,一人战这么多人,不负伤也是不可能的,背上,胸口,胳膊,都被砍出了一道道豁口,好在身体强悍,无伤大雅。
只不过人力有时穷,一个人面对百人着实撑不住了,好在对手似乎被打怕了,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给了云藏锋一口喘息的机会。
风亮节一身白衣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先前抢攻的时候,被云藏锋一剑划开了胸口的皮肉,好在及时止血和没有伤及腑,没有性命之忧。他站出来对云藏锋说道:“云藏锋,你打定主意要护着这杀人魔头吗?我看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如束手就擒,我以风亮节三个字担保众位好汉不会伤你性命。”
云藏锋狠狠的喘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说道:“风亮节三个字算个屁。不杀我?我妻子没有伤你们和你们亲友半根毫毛尚且被你们逼迫到如此境地,我此刻杀伤你们数十人,还能有好?你高风亮节的名号我早有耳闻,昔日却云楼一见便觉得名不符实,今日更是觉得你高风亮节风公子面目可憎,为了一己之私,枉顾人命,听信他人一面之词,率领如此多的江湖人士来围攻一个弱女子,真是配不上高风亮节四个字。”
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继而又放大了几分声音说道:“诸多好汉,首先,我妻子龙灵定然没有杀你们的亲友,我相信他,你们不信,我也拿不出证据来,要打要杀,我云藏锋都接下了。今天我要救的,不是杀人如麻的嗜血魔头,不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只是我云藏锋的结发之妻,倘若,我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云某不配为人。言尽于此,倘若还有好汉执意要杀上来,云某死战不退。”
“说得好,哈哈。我就知道老子没有看错人,云兄弟,老子歇也歇够了,让我同你并肩作战。”陈龙象纵身一跃,来到云藏锋的旁边,权富贵紧随其后,用意不言自明。云藏锋感激的看了二人一眼,只不过大敌当前,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便回过头来认真面对包围他们的对手。
众好汉一时间进退两难。进,不一定打得过,恐
怕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身首异处;退,那可就丢了许多面子了,一大票子人被几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打退了,说出去谁还有什么名声啊。
正当众人为难之际,天边传来一阵恍若龙吟的大笑声:“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我的侄女婿。不过,如果是我要带走灵儿,你,能奈我何啊?”
所有人循声抬头看去,来人一身紫色蟒袍,面若冠玉,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端的是一副俊朗面孔,怀里拥着一个美人,美人身上只有薄纱遮羞,两侧开衩直至腿根,紫色轻纱遮面,单凭一双眸子就可称得上举世无双,眸子灵动如水,勾魂摄魄,定力差些的男子恐怕只对视一眼便会觉得欲 火焚身,难以自拔。
那紫色蟒袍之人御空而来,一步一步踩在空中,就像脚下凭空生出了楼梯,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阵阵涟漪,绝色女子依偎在蟒袍男子怀里,二人容貌都不差,此刻身处半空中,可谓是神仙眷侣了。
在场多是凡人,又有几个见过这般仙家手法,许多人纷纷丢弃兵器伏倒在地,大呼“神仙显灵了”的言辞,即便是权富贵等人定力稍好也目瞪口呆,凡人也有轻身飞行的功法,却绝对做不到这般在空中闲庭信步的姿态。空中那人动作虽慢,速度却是极快,三两步便从天边走到了云藏锋的面前。
陈悟玄化为一道剑光挡在云藏锋面前道:“妖物,你想干什么,这缩地成寸的功夫如此的炉火纯青,想必修为不浅吧。你来我蜀山,究竟有何目的。”
蟒袍男子轻轻松开怀中美人儿,美人儿识趣的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蟒袍男子微微一笑的说道:“陈悟玄,蜀山掌门,宣武道长。你们剑仙的确是以擅长攻击功法成名世间,可惜啊,你的修为还太浅,如果是蜀山那位活了三千年却从来不做掌门的老怪物来挡我,还有几分可能。你,不是我的对手。”
陈悟玄沉声一笑:“借用这云小子方才所说的话,这蜀山是我的责任,只要我还是蜀山掌门一天,即便知道打不过你,我也死战不退。我都这把岁数了,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蟒袍男子哈哈大笑:“这把岁数,哪把岁数?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尚且觉得还没活够,你不过是个一百来岁的晚辈,就跟我说看破了生死,不觉得可笑么?行吧,我也不愿意与你蜀山过不去,那个人那柄剑还是值得我忌惮几分的。实话告诉你,我叫龙辕,前任妖王龙轩是我二哥,今天我是来接我的小侄女回家的。”
云藏锋见陈悟玄不置可否,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心里虽然也不愿相信眼前这所谓龙辕的一面之词,倒也不想让陈悟玄和蜀山难做,便抢先一步说道:“宣武道长,既然是我跟灵儿的家事,就不劳道长操心了,多谢道长美意。”
说话间,龙辕身形一闪便已经来到龙灵跟前,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道:“不错,与二哥有个五六分相像,与二嫂竟有个七八分。二哥和二嫂本来就极具夫妻相,你这小妮子把二人的容貌都给占全了。”
陈悟玄了解云藏锋心中所想,叹息一声,心想这蟒袍男子虽然实力强横,倒
也是客客气气,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恐怕凭他的实力早就动手了,没人能够挡住。自己拼死倒是可以抵挡片刻,但是他身边那个绝色女子恐怕也是个不凡的人物,二者联手, 除了传说中的一府两院恐怕哪里都去得。既已想通,陈悟玄也不在阻挠,站在原地,静观其变,蓄势待发。
龙灵见到眼前的蟒袍男子,血脉之间有一种亲近感,却又不敢相认,毕竟父亲和大伯从未提过还有一个兄弟。
龙辕似乎能够猜测龙灵在想什么,有些漠然的叹息道:“我与两位哥哥同父异母,母亲诞下我之后便离开父亲到了北极北海之滨生活,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再回来的。我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只回来见过父亲和两位哥哥一两次,大娘对我很好,即便我是父亲的私生子也从不怨我、烦我,只可惜,母亲和大娘心里有结一直难以放下。”
“烛龙一脉有一个与生俱来的使命被嗜武成痴的大哥扛下了,二哥有通过自己的努力坐上了妖王宝座,我喜欢自由自在,这些年一直仙游神州大地,看遍了千山万水,拜访了海外诸岛,上到离恨天,下到玄冥狱,东至蓬莱岛,西达王母瑶池,北方看过北极冰洋,南方会过四海妖王。如果不是路途中偶然听到妖王龙轩被叛徒杀害,神州妖界易主的消息,恐怕我也不会回来。”
“今天,我便是来带走你,妖王我是做不来的,只有你来做了。”
云藏锋道:“前辈,我有一事相询,你既知道此番事端,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灵儿的确受了天大的冤屈。”
龙辕拍了拍云藏锋的肩膀,道:“侄女婿,你很好。我想大哥也很喜欢你吧,你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看起来是个莽夫,其实心里比谁都精。喜好强大的实力,却把感情作为更为重要的一部分,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大哥一样。你方才问道此间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都是我做的。你三婶本体是一只妖狐,易容是最擅长不过,她变化做龙灵的模样,杀了那些家族,故意留下证据,让他们来找麻烦。我也故意散布假消息称灵儿的血肉可以使人功力倍增,延年益寿。用意就是想看看你对灵儿是否真心,没想到我看到的大大出乎所料,爱护自己的女人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风亮节站在一旁,说道:“前辈的意思,我们大家都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可否请前辈说个明白,毕竟,这里这么多人命,我希望前辈可以给这些人命一个交代。”
龙辕看了一眼风亮节,说道:“交代?你可知你今天找多少人要了交代?先是找我灵儿侄女要交代,然后又要陈悟玄给个交代,此刻还要我给个交代。我们为什么要给你交代,强者都是靠实力说话,杀就杀了,蝼蚁而已,交代只是弱者想给自己找一个心安的借口,用儒教那几个老头子编纂出来限制你们的所谓道德来报仇而已。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要交代,我不给你又当如何?就凭这几条人命?我手上的人命成千上万,何曾给过什么交代了?”
“也罢,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十七章 一百年,不许变
鸡蛋黄一般的斜阳越行越西,山风从山口往下灌,吹得龙辕的紫色蟒袍猎猎作响。绝色女子伸出玉手按住裙摆,只怕风大吹起了开衩很高的绸衫,露出里面的不胜美景和无限春光,但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偶尔露出了一丝白皙,就足以让在场的男性生物为之疯狂,只不过摄于龙辕和绝色女子二人的武力威慑,没有一人敢于直面内心的**,毕竟活命要紧。
龙辕将遮住眼帘的头发合拢在一起,撇到一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数年之前,他与那紫衣女子游历南海,走到了南方四海妖王的住所,无意间得到神州一地妖王陨落的消息,一开始还将信将疑,可是在付出了一些代价打探得到同样的消息之后,龙辕不得不接受了二哥身死道消,二嫂和侄女下落不明的噩耗。
于是二人随即动身回到神州大地,一方面探访紫嫣和龙灵母女的下落,另一方面伺机找血魇一族报仇。
可惜,龙辕虽强却也不是血魇一族六大长老合力的对手,三次落败,三次侥幸逃生,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报仇的念头,一心只为找到龙灵和紫嫣的下落,无奈,阔别多年,除了对于紫嫣有几分印象,龙辕对于自己这个侄女可谓是一无所知。不过世人常说,女儿家的相貌随父亲,龙辕只有凭借那一丝血脉练习和妙笔生花的丹青之术画出来的龙轩画像四处探访,只不过画像之中的人一身女子打扮,多了几分秀气。
即便如此,也多年没有半分消息,只有血脉之间的联系让龙辕感觉二哥的后代在西方一带,赶巧的是,龙灵的确生得和龙轩有几分相似,这才有了希望。直到数月以前,龙灵和云藏锋刚出昆仑山,抵达欧阳家做客,云藏锋和龙灵夫妇的行踪才从欧阳堡泄露出去,等龙辕收到消息,已经在一月之后,云藏锋已经带着欧阳红袖和龙灵赶往了益州。
龙辕带着绝色女子抵达欧阳堡得知龙灵跟着一名男子离去了,龙辕便心下存有担忧,他本是痴情之人,与身旁这绝色美人不知渡了多少劫,受了多少苦一起走到今日,一直不离不弃。他不愿意看到自家的侄女受人欺负,担忧云藏锋是个薄幸寡义之人,便决定要下一个局试探试探。
龙辕定计,唯生死不可测量人心,碰巧因为某一家浪荡子看上了身边绝色美女的美色,嘴里不干不净的讨些便宜被龙辕一刀宰了。龙辕由此又心生一计,亲自出手,不如让这些江湖中人出手更为稳妥,一则不会因为实力悬殊导致误伤,二来除了能看看那小子的人品还能看看那小子的功夫,如果龙辕亲自出手,除了有生死的威胁,起不到半分作用,因为根本就没有一战的能力。
之后,绝色美女变专挑一些为富不仁,富甲一方却横行乡里的大家族屠杀了个干净,又一股脑推到龙灵头上,龙辕也四处奔走散布龙灵血肉可以增强功力、延年益寿的假消息,让人围攻龙灵,便有了之后的种种危局。
一席话说完,全场是鸦雀无声。现在这种局势,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像个棋子一样任人摆布,被人戏弄,可是却又都敢怒不敢言,悬殊的实力差距让他们根本提不起半点报仇和发泄怒火的想法。
云藏锋却只觉得太惨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就为了布出一个让他来破解的杀局,这血流成河的罪孽是否也应该有他一份。他说道:“前辈,姑且叫你前辈吧,你的话,恕在下不可尽信。只不过,以这么多人的性命来设
一个局,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么?”
“残忍?他们每个人都有该死的理由,杀就是杀,方才你那番血气方刚的话和那杀伐果决的手段还让我有几分欣赏。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妇人之仁?”龙辕看起来似有一些不悦,颀长的身体走到云藏锋面前还要高出半头,居高临下的盯着云藏锋,一股无形的气势从身上溢出,云藏锋身上压力陡增,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在这种感觉他最熟悉不过,还不至于让他屈服。
云藏锋咬牙顶着万钧的压力说道:“是,他们有罪。那他们的妻儿呢?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都说祸不及妻儿,像前辈这般灭人满门的手段,哼,说句不好听的,你我都是为人夫的人,前辈难道不觉得他们的妻儿死得太冤枉、太无辜了么?”
龙辕一辈子自由自在,横行霸道,血脉的优越让他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忽略掉世界上的许多规矩,也从没有人会说他什么。父亲还在世时,只觉得这么轻易杀掉的不过是一些蝼蚁,母亲更是对他宠爱有加,身边的妻子千依百顺,兄弟着实难以见上一面,所以龙辕活了几千年都是横行无阻,何时有人这般呵斥于他,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龙辕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面色是变了又变,却又觉得云藏锋说得似乎有道理,心里一股郁气不得抒发,便冲在场众人吼道:“想要活命的,趁早滚下山去,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
本来就战战兢兢的一群人听闻此言如蒙大赦,纷纷往山下跑去,有垂涎美人绝色的家伙滴着口水看入了迷,被身旁的伙伴巴掌拍到后脑门上,拖拽着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陈龙象和权富贵等人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走是留,龙辕见人烟散尽,吐了口气说道:“你们几个是我侄女和侄女婿的朋友,便不用下山了。侄女婿对做叔叔的讲了一堆大道理,你们也听到了,我不与他争辩,人嘛,各有各的活法,他觉得他是对的,我觉得我是对的,这个道理说不通。也罢,我与你们没什么多说的,我今日的目的就是带走灵儿,灵儿,我们走吧。”
龙灵摇了摇头说道:“不成,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是我的三叔。不知道可否请前辈露出真身来让灵儿一瞧。十年前在天奇峰,我第一次见到大伯也是如此,大伯黑龙真身显露,骨子里血脉相通的感觉就让我知道定是亲人无疑,倘若前辈真是三叔,请前辈显露真身让灵儿一观。”
龙辕哈哈一笑:“你这小女娃倒也谨慎,要我显露真身,幻化兽形又有何难,只不过这里是蜀山地界,住了个老不死的着实厉害,如果我兽身显露,恐怕惹人猜忌。待我先跟他打个招呼。”
说完,龙辕运起一口真气冲空中喝到“:老东西,今日我侄女要我显露真身一看,你别胡思乱想,冤枉了好人啦。”
半空中传回一道苍老的声音:“你这老泥鳅,此间事我都看在眼里,你尽管变来,即便你要血洗我蜀山,我又何曾惧过?”
龙辕“嘿”了一声,小声说道:“老东西。”
说完便腾空而起,一时间风云变色,阴云密布伴着电闪雷鸣,龙辕身形越来越大,只消得片刻,一条紫色巨龙便盘在了空中,此龙却与龙战的黑龙大不相同,浑身长有羽毛,一对羽翼生于身体两侧,没有龙角却长有尖喙,却也有几分俊美。
紫色羽龙问道:“怎么样,侄女,此刻可知我与你是血脉至亲?
云藏锋也紧张的看向龙灵,龙灵有些欣喜,有些担忧的冲云藏锋点了点头。云藏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了一些不痛快,按理讲,亲人相聚,他本应该替龙灵感到高兴才是,但是,他这心里始终有一些不安,感觉龙灵将要离他而去了。
龙辕从空中跃下,半分没有失了风度,紫袍猎猎作响,黑云消散,天朗气清,问道:“如何?可有定论?”
龙灵无话可说,只能答道:“三叔虽然同大伯与父亲相貌不同,却的确有我族血脉。先前多番猜忌,实属无奈之举,希望三叔大人大量,不与侄女计较。”说完便拜倒在地,云藏锋紧随其后,半步不落。
龙辕心里感动,这才是夫妻应有的姿态,急忙将二人扶起,说道:“母亲本是北海碧眼冰雕,就如同二哥二嫂相结合诞下了你一般,自然生得有些不同。”
接着又转过头来对云藏锋说道:“小子,我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只不过这次不能带你走。我们要去的地方,你去不得,我将要带灵儿回去妖界,妖王我是做不来,但是我跟灵儿这弑兄杀父之仇却一定要报,等我们报了仇,灵儿就要代替父亲坐回妖王的位置,届时,你们将要如何如胶似漆也没人管束了。我知道你内心不舍得,我答应你一个要求,算是对你的补偿,你快些说吧。”
云藏锋淡然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的所有人都是冲着灵儿来的,三叔你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一切都要看灵儿的意思,她如果愿意跟你走,我会尊重她的原则,如果灵儿不愿意,那便没有一个人可以逼迫她做出决定。即便有,也要先从云某尸体上踏过去,我知道三叔杀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不过,做小辈的还是那句话,今天有人想要动灵儿,我云藏锋死战不退。”
龙辕不置可否,毕竟这件事主要还是看龙灵的想法。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龙灵身上,期待着他的答案。龙灵抿了抿嘴唇,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我决定跟三叔走。”
云藏锋有些慌了,这个答案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他苦涩一笑,故作淡然的问道:“灵儿,没关系的,你不用在意我。跟你在一起,哪怕是死,又有何妨呢?”
龙灵轻轻吻了云藏锋一下,说:“藏锋哥哥,有同心环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这十年,我们都没有分开,我想给父亲报仇,为母亲雪耻,但是在你身边实在是太安逸了,我不知道最后我还有没有报仇的意志。我需要离开你,然后让自己更加强大,下次见面就应该我挡在你的前面保护你了。我也不想见到你与柳姐姐卿卿我我,我会吃醋的,这样不好,你一直都不喜欢吃醋的女孩子的,你瞒不了我。所以,我要跟三叔走,对不起,再让我自私一次,好么?”
云藏锋见龙灵去意已绝,也不再挽留,两行清泪顺流而下,说道:“也罢,我一直都只顾自己,忽略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你去妖界,也许更好。我本应该和你一起去,可是我也自私的想要去做自己的事情,对不起。等我能够打赢三叔,我就去妖界带你回来好么,报仇我们报,那个狗屁妖王,谁要当谁去当吧。”
此刻龙灵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云藏锋说道:“你既然不说话,就当你是答应了,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三十八章 化龙诀和李秣陵
人生如同雨云,有时聚,有时散。龙灵走了,连晚膳都没有来得及吃,龙辕带着她御风而去,以龙辕的脚力恐怕早已经到了千里之外。以前听说有善于御风者,日行数万里,当时只觉得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却不知道有时候也是如此的希望他能慢一些。慢一些,龙灵就会走得慢一点,云藏锋也可以多一些念想,只是,离开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快一些慢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恒峰的白事做得不算顺利,因为龙灵和龙辕的缘故被搅了场子,好在陈悟玄通情达理,只说世人贪心,七情六欲不可磨灭,贪嗔痴三毒不净,人心不足蛇吞象,怪不得龙灵。
即便如此,云藏锋也多次向陈悟玄致以歉意,别人说不在意那是别人的大度,而自己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这一天人人都经历了一场大战,所以用过晚膳之后便早早回房歇息去了,云藏锋先是为了李秣陵铸剑几日不曾合眼,出关之后又经历一番厮杀,一直没有好好歇息,回到房内,今日种种却如云烟在目,龙灵离去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即便双目布满血丝,也难以睡去。
往窗外望去,夜华如水,蜀山不愧为仙灵之地,月华氲氯,仙气升腾,虫鸣之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响彻天地,隔壁陈龙象的房间里传来阵阵鼾声,云藏锋心里对自己说道真是个美丽的夜啊,又想到白日里晚膳时陈龙象好心宽慰了他几句,此刻却已入眠,别人对你好那是把你当做朋友,你又怎么能期望别人能够感同身受呢。越想,云藏锋便觉得心里越发通透,郁气虽然依旧不得抒发,但是也好受多了。
云藏锋看了看窗外的上弦月,想起方天生曾说,习武之人,受天地之精华,吸日月之灵气,有些功法与月色相和,专门要挑月色美妙的夜里修炼,并且在这样的日子里往往威力大增。一般武夫吸收月华也可以增强功力,自己即便不能修炼,但是化龙诀中有吸收天地灵气荡涤肉身,排除杂质,锤炼体魄的功效。
自打出了昆仑,麻烦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修炼一事倒是有些放下了,今夜月色正好,反正难以入眠,何不趁此月色出去修炼一番。
云藏锋性子急,想到便行动,即刻翻身而起,出门来到后山李秣陵练剑之处。还没走近,便听到像是李秣陵发出的阵阵呼和之声,云藏锋心说:“这小子这么晚不睡觉,难道还在练剑?”
想着,脚下便加快了几分,几个呼吸之间便走到了巨石边上,借着月色,云藏锋终于看清了的确是李秣陵在练剑,几日不见,李秣陵的一日三千剑已经发挥了些功用,起码挥舞之间像模像样。李秣陵练得专心,云藏锋也没去惊扰他,飞身来到巨石之上,恰好一束月光照在巨石之上,云藏锋害怕时机稍纵即逝,急忙盘膝而坐,接着运起化龙诀功法。
随着功法运行,月光被剥离出来一点点尾指粗细的光粒,光粒顺着云藏锋的呼吸进入其体内,在其经脉之中游走,继而消失不见,化作一缕青烟从云藏锋头顶冒出,青烟消散之后,空气中残留着一股腥臭之气,这便是排出来的杂质散发出来的味道。如此循环往复,空气中的腥臭之气越来越浓烈,吐纳九十九次,一次比一次稍长,倘若云藏锋有丹田,这内息的法门恐怕不
出半月便会被云藏锋练个七七八八。
蜀山不愧为仙家地界,一个小周天的功夫竟然比平日里在天奇峰修炼半日效果更佳。这种飞速成长的感觉很快便让云藏锋沉溺其中,其五感渐渐消失,心里一片空灵,天地间只有那一束月光和他,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化龙诀越修炼到后面修炼得便越慢,毕竟是一个残缺功法,虽然方天生在十年间数次帮助云藏锋想要补全,可是他涉猎虽广但是对于妖族的修炼体系和文化底蕴却是鲜有接触,往往在细节之处与化龙诀的修炼方式大相径庭,最后云藏锋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好在化龙诀博大精深,恐怕他有生之年都不能穷尽这半部化龙诀。
人的身体虽然如同马侯曾说那样潜力无限,但是挖掘潜力总是要有一个过程的,尤其是炼体一途,最是缓慢。就像一些轻功绝顶的高手,速度再快都有一个度,想要突破那个瓶颈实在是难上加难,因为人体表面的潜能已经被挖掘完毕了,想要挖掘更深层次的潜能,必须一次又一次的去挑战自己的极限,而这,似乎也不简单。
修炼十年化龙诀的云藏锋的肉身从每个方面来说都已经成为人类中的拔尖的存在,虽然表面潜力还没有挖掘完毕,但是成长速度已经开始变得十分缓慢了。像今天这样的提升足以让云藏锋欣喜若狂。
云藏锋功体运行九个小周天便是一个大周天,九粒如同元宵大小的光团疯狂涌入云藏锋的体内,云藏锋的身体迅速鼓胀起来,庞大的灵气撑得云藏锋痛苦不已,无论什么物种,体内是最为脆弱的存在,而这九道灵气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就像九个小人在赛跑一般,撕裂般的胀痛几乎快要把云藏锋疼死。
最终九道灵气汇聚道丹田一处,却好像没有发现栖身之所一般,融合成为一块,轰然爆炸开来,数量巨大的灵气从云藏锋的穴窍中溢出,带出穴窍中藏留的黑色杂质。云藏锋如同一个泄气的皮球,迅速干瘪下来,不停的喘着粗气,暗道了一声:“果然不行。还是不能修炼,灵气存不起来。”
云藏锋已经试过多次,每一次都像这一次一样以失败而告终。
化龙诀运行一个大周天,便是将九股灵气汇成一股,直冲丹田,突破壁障最为有用,也可以为修炼增加大量的灵气,只可惜,云藏锋没有丹田,这么好的功法只能是白白浪费。
吐出一口浊气之后,云藏锋睁开双眼,想要看看李秣陵那小子练剑练得如何了。李秣陵这小子能吃苦,有天分,难怪陈悟玄要把他和恒峰视为蜀山掌门的接班人,只是这小子年纪尚小,不知道心性如何,但是要恒峰来做这蜀山掌门肯定是不成的,恒峰杀心过重,没有包容之心,恐怕坐上了掌门之位,蜀山将会走上一条杀伐之路。
习武者,当修仁人之心,也要修修罗之心,佛陀尚有金刚怒目,无常也有网开一面,杀与不杀虽然只在一念之间,其中的道理可就是千差万别了。
云藏锋低头看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秣陵已经晕倒在地,面色苍白不带血色,云藏锋急忙从巨石上跃下,两指搭在李秣陵手腕上替他把脉。好在云藏锋学过几天医术,应急的医治还是没有问题的,李秣陵的问题不过是
疲劳过度,只要好好休息,调理得到便没有大碍了。
云藏锋从同心环里取药出来的时候,只想到龙灵走了,同心环却还在,有情人天各一方,这个同心环能否将二人拉回到一块呢。出门的时候,马侯塞给云藏锋一大把丹药,解毒的,止血的,消肿止痛的不一而足,从欧阳家离开的时候,欧阳家主也送了一些,正好这个时候便能够用上了。
李秣陵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巨石之上,云藏锋的旁边。身边这个大哥手里捧着一瓮酒,是不是美酒他不清楚,但是常听别人说好酒必然酒香四溢,这瓮酒清香扑鼻,酒味厚淳,应该是一瓮美酒。他看到云藏锋狠狠的灌下一口,接着眼泪便流出来了,他便说道:“既然不是美酒,如此难喝,云大哥,你便别喝了吧。”
云藏锋也不回头说道:“你懂什么,这叫天地同一醉,再无心烦事。”
李秣陵说道:“我怎么不懂,我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师兄他们说的,我大多数都记得。他们说酒色蚀人骨,遇到那些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也往往说他们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可见酒色不是个好东西。他们还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心里苦的时候喝下去的酒就是苦的。”
云藏锋道:“话倒是不错。只可惜,千杯苦酒可解心中烦忧,苦涩是苦涩了些,倒还算得上一味良药。你别说我了,说说你,你知不知道你方才晕过去了,怎么回事?”说着又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苦酒。
李秣陵听到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我拿到双剑,心里高兴,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就想出来练练功。不知怎么就入了神,练到两千下的时候,我只觉得全身力气一去,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藏锋将酒瓮递给李秣陵,说道:“喝一口。”
李秣陵倒是一点不犹疑,便喝了一大口,呛得眼泪直流,云藏锋哈哈大笑说道:“秣陵啊,你知不知道,练武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老人说欲速则不达就是这个道理。你是每天练剑过于辛劳,所有心力亏损,恒兄让你练三千下是有道理的,超出了便对你的身体产生了负荷。日后你要注意劳逸结合,切莫再犯浑,不要命的练。我传你一套吐纳的功法,想必蜀山也有,你可以两相结合,我传你这一套有些难,但是对炼体很有好处,蜀山的功法应当是内修,可以让你御剑成仙的。”
李秣陵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问道:“此话当真?你若传我,等我禀明掌门,我也把蜀山心法传你。”
云藏锋摸摸他的脑袋:“你这孩子年纪小,倒是个武痴。谢谢你的好意了,只不过我的情况有些特殊,练不了这些功夫,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说完将化龙诀的吐纳方法一一教给了李秣陵,李秣陵盘膝而坐,只练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觉得身体舒服了些,力量充盈。
不过李秣陵到底是个孩子,让他久坐着实为难,片刻之后李秣陵便问道:“云大哥,那日那个漂亮姐姐对你说日后你会遇到她的一个族人,让你好好善待她,她怎么知道的,她会算命么?”
云藏锋头也不抬,眼也不睁:“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算命。”
第三十九章 凭什么?
夜色,总是让人觉得最孤独、最寂寞的。高悬于顶的银河,浩瀚无垠的星空,摄魂夺魄的银钩,远方起起伏伏的龙脊一般的山脉,伤心人离苦的眼泪和入喉呛辣的烈酒,独品一份寂寞,无人可以理解的孤独,一个人在夜里细细品,总有一些别样滋味。
子时刚过,夜就显得很深了,呼呼而来的山风吹得人心里发怵。
世人走夜路的时候,常感觉背后有阵阵凉风,都以为是鬼神作祟,其实不过是因为夜晚山顶温度下降,气压升高,空气由山顶向山底流动所造成的山风而已。世俗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白日里入山打柴,日暮才下山而去,此时背靠山坡,面向山底,风自然从背后吹来,让人觉得是鬼神往人的后脖颈吹气。
即便如此,这一阵阵风仍然吹得人毛骨悚然。李秣陵早已经被云藏锋叫回去休息了,说来也奇怪,李秣陵自收到双剑之后,对云藏锋的态度大大改善,尽管之前也不怎么差,但是现在似乎更听云藏锋的话了一些。
巨石之上,云藏锋一人独饮,唯山间清风和空中明月作伴。四下无人,云藏锋也不觉得会有人发现他的窘态,酒劲上头,便对皓月说道:“好在我平日里也好酒,储备良多,否则,怎生度得过这漫漫长夜。灵儿啊,你这一去,天地间还有谁能够读懂我的心呢。”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云兄自饮自酌,对明月一诉愁肠,妙趣横生,真是好生情趣啊。”背后突然响起人声令云藏锋不得不回头望去,来人风度翩翩,在这清冷夜风之中也不忘了摇摇手中折扇,可以说是十分的惺惺作态了,只可惜那满面的脓包实在是让人兴不起半分觉得他英俊潇洒的念头。
云藏锋醉眼迷蒙,瞧了好一阵,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一拱手道:“倒是让舒兄看了笑话,失态了失态了。不知舒兄深夜到此,有何贵干啊?”
舒望川自来熟的坐到云藏锋的身边,只是攀上巨石的动作可以说是十分的不风度翩翩了,动作笨拙臃肿,看起来是一个全然不会功夫的人。云藏锋醉意渐浓,也不怕伤了舒望川的自尊,一个翻身贴近舒望川,再足尖轻点,便夹带着舒望川重返巨石之上。
舒望川摇晃了一下,总算稳住身子,在云藏锋身边坐下,叹了一口气道:“云兄真是好俊的功夫啊,让人生羡。”
“舒兄哪里的话,云某愧不敢当。”云藏锋见过太多太多的高手,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对于这大千世界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人人喜爱别人的吹嘘,只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否则便容易飘上天,而飘得太高,落下来的时候往往惨不忍睹。
舒望川善意一笑道:“云兄也不必过谦,哎,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知道舒某可否向云兄讨要一坛酒喝?”
云藏锋一边说着有人对饮再好不过,一边从同心环里取出一瓮即墨老酒来递给舒望川,连平日里小心隐藏的空间宝物一事都给忘了,直觉让他觉得这舒望川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也不是一个坏人。
舒望川接过美酒,双手环抱酒瓮,学着那些豪气汉子抱着坛子对着坛口鲸吞,可是他平日里喝酒品茗均是精巧饮具在手边,一时之间控制不好这般喝酒的技巧,许多酒洒落出来将其前襟湿了个透,整个人便酒香四溢。
待到饮毕,舒望川不好意思道
:“啊呀,真是失礼了,不曾这般豪饮,不知道这般过瘾,今夜不虚此行。”
云藏锋见其豪爽,不似一般故作姿态,自命清高的公子哥,也乐意结交,不作声色的自饮一口,算是作了陪,他不开口因为他知道舒望川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舒望川说道:“云兄真是沉得住气,也罢,我打扰了云兄的雅兴,本该我来赔罪。实话说,在下今日前来叨扰云兄,只是想和云兄闲聊罢了。先前去云兄房间寻找,不见踪影,遇到李秣陵小兄弟,幸得他相告,才寻到云兄,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波折吧。”
云藏锋也有了些兴致,问道:“不知舒兄找云某想要聊些什么?云某和舒兄应该素昧平生,虽然一见如故,却也不曾有过交集。”
舒望川微微一笑,却不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今日,尊夫人蒙受大难,在下作壁上观,云兄心里可有责怪于在下?”
云藏锋摇摇头:“哪里的话,方才见舒兄登石而上的姿态,便知道舒兄不曾有功夫傍身,怎么会责怪。实话实说,绝没有因为舒兄不会武艺而嘲弄舒兄的意思,如有得罪,还望舒兄海涵。”
“那便好,云兄既然如此坦诚,在下也不遮掩了。其实,舒某一直对我那小师姐涂渺渺情有独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看云兄身边女眷不少,想必云兄甚是明白女孩子的心事,今日便是前来想要讨教一番。希望云兄不吝赐教,舒某感激不尽。”
云藏锋一阵愕然,没想到舒望川深夜造访竟然是为了儿女私情,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要说身边莺莺燕燕的话,云藏锋其实也不多,只有区区三个而已,哪能谈得上女眷不少啊,只是这里面每一个都有一段特殊的故事,别人是模仿不来的。
云藏锋无奈只好如实告知舒望川说道:“舒兄,实在是对不住,其实我也不甚了解姑娘家的心事。我与灵儿还有欧阳姑娘之间都是缘分使然,我自己在其中着实没有出过力气,这里面的曲折,别人是模仿不来的,所以,舒兄和涂姑娘的事情还得靠舒兄自己努力了。”
舒望川长叹一声,说道:“喝酒喝酒。”云藏锋见其似乎也是为情所困的情种,不由得升起同病相怜之感,陪着便饮了起来。
翌日清晨。龙灵一走,姑娘家里面就剩下欧阳红袖和涂渺渺了,再加上一个内秀的裴锦绣,总算还能凑得起一台戏吧。
欧阳红袖之前都是和龙灵同屋,这时候龙灵走了,便独处一屋,涂渺渺性子活泼,一个人睡觉得好生没趣,便拉着在众女之中一直如同大姐姐的裴锦绣说话,并留她就寝,惹得权富贵好生不开心。
欧阳红袖一早起来想要去膳堂用餐,又觉得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碰巧涂渺渺的房间就在对面,就要去叫上一起,转念又一想,这相处了几日,每一日清晨舒望川都给涂渺渺备好了朝饭送到房里,此时,涂渺渺应当已经用过了,便独自走到饭厅。
不曾想,刚一踏进,便看到涂渺渺和裴锦绣相对而坐,而往日必然跟随一旁的舒望川今日却没有看到。欧阳红袖刚一进饭厅,眼尖的涂渺渺便瞧见了,挥手招呼欧阳红袖同桌用餐,欧阳红袖笑意盈盈的走过去,调侃的说道:“怎么,今天我们涂仙子的舒跟屁虫睡过头了吗?”
涂渺渺白了欧阳红袖一眼道:“
我已经澄清过多次了,我和望川师弟真的只是师姐弟的关系,欧阳大小姐不要在妄自揣测了。”接着又叹息了一声道:“也许他想明白了吧,我跟他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黏得太紧只会让我更加的厌恶他而已。”
欧阳红袖追问道:“我看望川师弟对你千依百顺,算是十分不错了吧,真的没有半分机会吗?”
涂渺渺眉头一挑道:“凭什么?他对我好我就一定要接受他的爱意么,对我涂渺渺好的人怕是不止十指之数吧,我哪里能一一回应。倘若他不是我同门师弟,恐怕要我跟他说上一句话都难。他人不错,可我就是瞧不上他,入门十数年,功夫半分没有长进,长得也……算了,不说了,真是倒胃口。”
这一番话谁都听得明白,就是说舒望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欧阳红袖还好,毕竟是欧阳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自然对这些癞蛤蟆深恶痛绝,尤其是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的癞蛤蟆,不好得罪又不想接触,烦人至极。裴锦绣就有些听不下去了,她心地善良,觉得即便是不喜欢也不用如此中伤他人吧,告了一声罪,便离席而去。
涂渺渺犹自问道:“裴姐姐这是怎么了?”
欧阳红袖是何等的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却又不好明说,只好说道:“也许她身子不舒服吧。”
裴锦绣转出门口,便看到一边阴沉着脸的舒望川和面带无奈的云藏锋,先是一阵愕然继而低声问道:“你们都听到了?”
舒望川没有说话,云藏锋苦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二人对饮至后半夜便在巨石上和衣而眠,如果不是李秣陵去练剑叫醒二人,恐怕二人还要多睡几个时辰。二人相约来共用朝饭,顺道给涂渺渺带一些去,不曾想便见到了这一幕,本来也没有什么的,舒望川早已习惯涂渺渺的冷淡,只是没想到涂渺渺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倒胃口的地步。任谁遇到这种事情,恐怕都不会好过的。
裴锦绣和云藏锋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能说道:“舒兄,别往心里去,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
舒望川点点头道:“我知道,是我不自量力,高攀了人家。这绝不是什么酸话,此话发自肺腑,她自小天资聪慧,生得又漂亮,是门派里的明珠,而我不过是一粒微尘,的确配不上。我一直缠着她,确实也惹人讨厌,有时候让别人误会,也给她带去了很多困扰吧。云兄,裴姑娘,劳烦二位替我跟师姐说一声,我先行一步回去了。”
望着舒望川黯然而去的背影,云藏锋默默叹了一口气走进饭厅。在欧阳红袖身侧坐下,将舒望川离去的消息转告给了涂渺渺,涂渺渺哼了一声再没说话就离席而去了。蜀山山门处,舒望川缓步而行,涂渺渺早已等候在前方。
涂渺渺问道:“师弟,你为何要先一步离去?”
舒望川淡然一笑道:“先前有幸闻得师姐一番肺腑之言,恍然大悟,自惭形秽,不配与师姐同行,只好先走一步。”
“那个,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和以前一样?”
“我想是不能了,凭什么呢?一份注定得不到回报的努力,凭什么要我继续下去。”说完这句话的舒望川挺直了腰杆阔步的走过涂渺渺的身畔。
那一刻,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身姿如此挺拔过。
第四十章 选择
蜀山之上,一切都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与祥和,那一日在蜀山广场之上死于非命的所有人都被自己的亲朋好友收走了尸首。
蜀山弟子一趟又一趟的往山下送,还派遣了专人管理认尸的事宜,确保不会有误领的情况出现,起初没有这么上心,可是某次有一个人来领走了一具尸首,带着尸首没有走出三十里地,便将尸体拆了一个七零八落。
原来二人原本就有仇隙,只可惜死者亡命在蜀山之上,认领尸首的人再没有机会报仇,便假装死者亲友带走尸身,鞭尸泄恨。后来被蜀山巡逻的弟子发现,这才有了专人管理认领尸首的事宜。
没有人认领的尸体,蜀山负责统一火化,可怜松鹤二老纵横一世,到最后连一个囫囵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时间转眼已经过去数日,陈龙象和裴锦绣都是背后有挂牌的人,早早的因为公事就离开了。涂渺渺因为舒望川的事情就留在蜀山多盘桓了几日,免得相见尴尬。
龙灵一走,云藏锋身边不免冷清,欧阳红袖心里挂念云藏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终日陪着云藏锋枯坐巨石之上,偶尔和云藏锋指点指点李秣陵的修炼。
二人虽然都不懂剑,不过对于心法吐纳这方面还是颇有一些心得的,云藏锋将化龙诀的吐纳功夫教给李秣陵,几日下来也传授了**不离十了。
化龙诀是妖族的功法,云藏锋因为自身的奇遇可以修炼,但不代表李秣陵不能够用其中吐纳的心法,用灵气荡涤身体的法门本来就是共通的,算是化龙诀的一个辅助法门,不包括在化龙诀本体内容之内。
再说舒望川那日离开蜀山而去却没有回到峨眉,反而在峨眉山脚下绕路进了一片山谷之中。
山谷里面是一片竹海,一眼望去也看不到边,竹海里面是云雾袅袅,竹子也东一株西一株的生长得密密麻麻,根本无路可走,但是舒望川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深一脚浅一脚的硬生生向前走了几里路,终于到了竹海尽头。
竹海尽头是一片悬崖,悬崖下面有一座竹庐小院,门口的竹子都已经被砍了个干净做成了房子,剩下的荒地也被开垦出来做了一块药田,几只兔子和山鸡在其中跳跃,也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怕兔子不识价糟蹋了药材。
舒望川从药田中间的小径穿过,走进小院内,立马就闻到一股药香。一个老头怀里抱着一只黑兔,手中拿着蒲扇,面前七个炉子都装着药,也不知道他怎么忙得过来。
舒望川没有急着上前,就在边上站了一会,慈眉善目的老头用手轻轻扇了扇药炉里冒出来的青烟,鼻翼微动,道了声:“火候差不多了。”
用一条已经用了不知道多久的黑布包裹着把手,将煎药的陶罐从炉子上端下来,取出小小的一汤匙,喂给怀里的兔子。小兔子用鼻子闻了闻,伸出灵巧小舌舔了一下口,接着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生龙活虎,从老头的怀里跳出来,在地上蹦了一阵便倒地不起了,耳鼻处流出了黑紫色的血液。
老头见状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傻小子,我的新药练成了。”
舒望川点点头道:“前辈配毒之力在舒某生平所见之中当排第一,即便是唐门老掌门也略有不及。”
老头似乎对舒望川的马屁很是受用,嘻嘻笑道:“过奖过奖,嘿嘿。诶,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平日里不到毒发的日子你可是都不来的。怎么,今天不陪着你那个小姑娘了?我可是还记得当日你用自己来换她的场景呢,你这般钟情的人,我最是讨厌了。”
舒望川低下头
,十多年前的一幕幕一一浮现心头。那时候先帝尚未驾崩,东海之滨匪患严重,先帝在各处征水性好的青壮年入伍当兵,以平东海匪患。
岷江之畔有一户人家姓涂,世代打渔为生,偶尔载过往客商过江,赚些外快,涂家男人抱着一腔以身报国的热情参军入伍,将独女涂渺渺送到峨眉山上做个弟子,谁知他们一去不复还,涂渺渺便在峨眉山上安了家。
涂渺渺到蜀山的时候,舒望川已经入门一年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穿了一身大花袄,扎着两个羊角辫,脸颊通红,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呢,那个小姑娘白白的,软软的,倒是给舒望川增添了一些暖意。
涂家男人对掌门师太说:“师太,对不住了,实在是这孩子没有去处,我又不能带着,给你添麻烦了。”
师太摇摇头对涂家男人说:“施主哪里话,昔日乐山遇险,承蒙恩惠得以苟活,今日施主有托,自当涌泉相报。”那男人连说几句谢谢便走了,谁知这一走再没回来。
涂渺渺天资聪慧,掌门师太对她喜爱有加。收了她做个关门弟子,又传了些上乘武功,可是涂渺渺始终每天闷闷不乐,坐在金顶等着那个男人来接她,可是,匪患已除的消息都来了,那男人还是没回来。
舒望川愚笨一些,好在勤奋,又早入门一年,修炼的功夫虽然不同,但终究勤能补拙,功夫也不比涂渺渺差多少,为了讨涂渺渺欢心,舒望川费尽了心思,哪怕是让出师兄的位置,自称师弟他也乐意,涂渺渺说不许舒望川的功夫超过他,舒望川就不敢再练了,涂渺渺要吃什么,舒望川节衣缩食也要下山买来。
本来他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有道理的,直到那一天,他再不这么想了。
东海之滨水匪尽数被剿灭的消息传到了峨眉山金顶上,那个男人的消息却没有来。涂渺渺执意要去找他,不让去就绝食抗议,掌门师太心疼她,也知道她不撞南墙不回头,便由得涂渺渺去了。
舒望川实在放心不下,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没有禀告便偷偷的跟着涂渺渺下了山,涂渺渺身边跟着一个功夫不错的师伯,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道姑,舒望川怕被发现,一直不敢跟太紧,好在有些功夫底子,也没被发现。
三人前后下了峨眉山,穿过一片林子的时候便遇到了那老头,那时候还没这么老,也不过四十五六岁。
老头挡了涂渺渺和道姑师伯的去路,说:“今天运气不错,遇到个道姑正好开开荤,碰巧新药还没找人试过,这孩子看起来不错。这道姑胸大屁股翘,就是不知道叫起来是不是有味道。”
道姑脾气火爆,举剑就刺,却根本不是老头的对手,三两下便被缴了兵器,击倒在地。老头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我对尸体没有兴趣,就拿你试试新药。”
剩下的事情,免不了就是一番糟蹋,糟蹋完了老头带着涂渺渺便哼着小曲儿离去了,道姑师伯不堪受辱,横剑自刎,舒望川也没有想到这位师伯性子如此刚烈,对着尸体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把衣服给道姑穿戴整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尸体藏了起来,免得死了还要受到其他的无妄之灾。
办完这些事,舒望川便尾随着老头而去,本以为以自己的脚程可能会跟丢了,不曾想涂渺渺又哭又闹的反而给舒望川争取了不少时间。
行了数刻,便到了竹屋前。老头一掌拍晕了涂渺渺,说道:“跟了这么久了,出来吧。”舒望川不敢吱声,只怕是那老头诈他,其实根本没有发现他,直到老头说出他的方位,他才肯现身。
老头看到是
个半大孩子,也有些许诧异,问道:“你一路跟着我来,有何事?”
舒望川自知不是老头对手,纳头便拜,道:“老前辈,那个小姑娘是我同门,请老前辈放她一马。我必然日日感念老前辈的恩情,为前辈立上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老头不以为意道:“我本打算让着小姑娘试试新药,怎么可能放她走,放走了,谁来试我的药,你来吗?”
舒望川不曾犹豫片刻道:“我来。”
老头哈哈一笑说道:“成啊,我这药啊还不知道有什么效果,只知道剧毒无比,服下之后,兴许肠穿肚烂,兴许七窍流血,兴许六亲不认,兴许半身不遂,兴许奇痒难耐,自己抓挠血肉,一块块抓下,直至剩下一堆白骨。如何,还要试吗?”
说到底,舒望川还是个孩子,犹豫了片刻便想回绝,可一转头看见晕过去的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便鬼使神差应了下来。老头见他点头,取出药丸,屈指一弹便射入舒望川口中,药丸入腹,药力化开,舒望川只觉得腹痛如绞,半边身子肿胀,半边身子又痛又痒。
舒望川哭喊道:“我受不了了,求老前辈给个痛快。”老头只冷冷一笑,不作反应。舒望川在地上翻滚,哭喊片刻便安静了下来,浑身已经被汗湿透,只有脸上还有些痛痒,伸手一抓,便是一个脓包破裂,流出色黄味臭的脓水来。
老头大叫:“成了成了,丰都有个鬼婆自以为绝色,屡屡把老子拒之门外,有了这帖药,老子要她变成天下第一丑八怪,哈哈。”
自己高兴完了,又对舒望川说道:“小子,我这幅药不仅让人脸上生满脓包还会让人经脉堵塞,功夫全失,现在你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过,我做药的初衷便是为了让那婊子下跪求我,所以我还是留了后手,此药能解,不过要费些功夫,我看你有情有义,很对我胃口,以后你替我试药,我替你解毒,皆大欢喜,你看如何。”
舒望川已经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哪里还敢不答应,老头一计得逞,接着说道:“此毒,半月毒发一次,毒发时便会像之前那般让人满地打滚。你需半月来我这里拔毒一次,否则性命无忧,你这身上的脓包却会越来越多。”
舒望川答道:“晚辈知晓了,只不过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前辈可否办到。”
老头心里高兴,道:“你说来看看。”
舒望川道:“今日之事希望前辈切莫在这小姑娘面前提及,我回到门派内也自当隐瞒前辈行踪,希望前辈答应。”
老头一摆手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这里有一味药,号如梦初醒。服下之人会迷迷糊糊的把近一段时间的事情都忘个七七八八,即使记得也不真切,如同做了一个梦一般,你给小姑娘服下,便可以带她回去了。”
舒望川把涂渺渺和道姑师伯的尸首带回峨眉,只说在山下遇到了晕倒的涂渺渺和死去的师伯,其余的便只字不提。问起脸上的脓包,只说是突然罹患怪病所致,受了私自下山面壁思过的惩戒,一切又行如往常。
此刻,舒望川站在老头的面前,老头给舒望川拔毒这么些年,早就培养出了感情,一直不肯给舒望川解个干净。舒望川孤儿一个,此刻有一个爷爷一般的人关怀他,即便身受奇毒之苦,也从不埋怨。舒望川将在蜀山上的事情一一告诉老头,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要倾述一番吧。
老头道:“傻小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我这里挑一味药,了结这一辈子,下辈子从头再来,解决千般苦楚。还有一个,我将一身本事传与你,了结让你痛苦的人。”
第四十一章 滚滚长江
扬子江自西向东而流,横亘于神州大地。一艘商船自渝州城而出,顺流而下向金陵而去。夜晚繁星点点,商船搭载的船工也都歇息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哗哗的水流声响相映成趣。
此时风吹西北,水流向东,航向也是自西向东而去,自然是不必在意路线的,只有一两个放哨的人交替守夜。一来为了防止水匪劫船,大家都在睡梦中被打一个措手不及;二来是怕船行到浅湾处,触碰水底暗礁导致船毁人亡亦或者是搁浅岸边,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今晚值守的是一个老船夫,也是这艘商船的东家,年轻时也只是一个在船上吃力气饭的小伙子,后来老东家撒手人寰,老船夫便用毕生积蓄将商船买了下来,这些年走南闯北,商船修修补补也快到了岁数了,只想这一趟跑完,便在金陵城里买一艘像样子的新船。
抬头看看夜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经历这样的夜晚,恬静优雅,总是让人想到浪漫。
静谧的夜让人孤独,也给人磨灭不了的希望,有时候读书不多的老船夫也想做那个白衣白发的大侠,一苇渡江,高来高去,路见不平便以手中剑平,又或者是做那个庙堂之上的权臣,在一个这样的夜里茕茕孑立于船头,任由寒风扑面,却有气吞山河的豪情。
老爷子抽了一口手里的旱烟,缓缓吐出,青烟化为一个圆圈袅袅上升消失不见,闭目享受了那一秒的欢愉,老爷子把目光转到仰卧在甲板上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年轻人是在渝州城磁器口上的船,本来商船上不收留外人,奈何是渝州城边上的一个老伙计挑夫好说歹说给推荐了好一阵子,老爷子抹不开面子加上衣衫褴褛的少年人出手大方,也就应了下来。
那天,年轻人跟在老挑夫身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衣着也破烂不堪,一件长衫缝缝补补还有那么几个破洞,一双草鞋配一条浆洗了不知多少次的短麻裤,露出来的半截小腿沾染着点点泥浆,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有钱的公子哥。
老爷子面露难色对老挑夫说道:“兄弟,不是哥哥不给你这个面子,你也知道我这船上不养闲人,一趟下来本就挣不了几个钱,如果还给小兄弟管吃管住,也就算亏了。但是看在我们两兄弟相识十几年的面子上,赔这些个钱我也认了。只是我这是拉货的商船,船上都是一些商人、商行信得过老哥我才放的货,船上的伙计也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倘若船上突然多了一个生人,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多了许多麻烦,不仅坏了规矩,我这多年来在各个老主顾那里的信誉恐怕也要折损几分。所以你看这个事?”
老挑夫半辈子都是下苦力的老实人,比不得老船夫走南闯北的口齿伶俐,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说话才好。
这年轻小伙子是月前一个恩人的好友,恩人因故身亡,这小伙子才前来拜访他们家,吃饭时提到想要走水路往扬州去,老挑夫喝多了酒,本来没有多少本事的他却大包大揽下来这件事情,不得已才麻烦在这码头唯一认识的一位老哥哥。
此时听老哥哥如此说话,想来是不成了,自
己虽然应承了这件事,但是与这位年轻人的交情终究比不了与老船夫的多年情谊,转头就准备给年轻人告个罪,大不了落下几分面子,好歹不会损了感情。还没说话,年轻人却跨出一步,从胸口掏出一个小包袱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怕是不下十数两银子塞到了老船夫的手里,一面腆着脸说好话,一边把银子塞过去。
老船夫这一趟怕是也挣不了这十几两银子,假意推辞了一二,便让小伙子上了船。
小伙子上船后也就没了什么动静,吃住都与船工们在一起,有时候也参与一下船工们的小赌局,来来回回怕是也输掉了不少银钱。老船夫都看在眼里,日子久了,也就放下心来。只是这年轻人的银子水流般的向外掏,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反正就像使不完一般,有时从草鞋的夹缝里摸出几个铜板,有时从长衫的补丁里抖出几粒碎银子。
年轻人话不太多,也不是那种假模假样的性子清冷的人,有时也与船工们聊上一两句,到了些地方补充饮水,食物的时候也自己拿钱请船上的诸位打打牙祭,有装卸货物的时候,船在一个城边停的时间长了,也带着几个没事的船工去当地的青楼妓馆去消遣消遣,半月下来,刚上船时的隔阂便就再也见不到了。
老船夫跑的江湖多了,心里总留着一两个心眼,有一次旁敲侧击的问过年轻人的来历,年轻人只说原籍扬州,家里姓云,便不愿多透露了。
年轻人自然是云藏锋。龙灵被龙辕带走之后,云藏锋便与欧阳红袖长谈了一次,自己是一个有了家室之人,孤身在外带着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实在不太合适,好言相劝欧阳红袖回家去。欧阳红袖起先还不太乐意,她原本便是这样的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云藏锋想要让她回欧阳堡去,她偏偏要跟着云藏锋走遍神州大地。
云藏锋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你,在你病发之前,我一定赶到欧阳家为你治病。不论是否能娶你为妻,你我既然有这等缘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病发而无动于衷。哪怕你我行了周公之礼,相信以欧阳家的实力,不少青年才俊还是愿意入赘欧阳家的,加上红袖你国色天香,自然少不了追求者。”
后面还准备说什么,欧阳红袖却不愿意往下听了,将云藏锋赶出房门,第二天一早便孤身赶回了欧阳堡去,云藏锋想追却也追不上了。又待了两天,云藏锋将“化龙诀”的吐纳功夫悉数告知了李秣陵之后才离开蜀山,想起离开渝州城时遇到的中年汉子是恒峰的朋友,也是恒峰生前所见的最后几个人,自己应当去拜访拜访。于是便有了上船之事。
云藏锋起初闻不惯老船夫的旱烟味,觉得呛,之后每晚都在甲板上,一老一小,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只有那旱烟的烟雾袅绕两人之间,云藏锋便渐渐习惯了这味道,反而觉得比较好闻。
这大半个月来,从渝州城出发,经汉口,过荆州,转长沙,一路上也见了不少人不少事。有自己锁着双手双脚,带着一个小姑娘在身边的酒肉和尚,有一对女比男强的恩爱夫妻,有千杯不倒的老翁,也有杀人如麻的孩子,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在长沙遇到的那个酒肉和尚最是令人印象深刻。那天商船靠岸,因为长沙的货物比较多,要下一大批,就已经要弄到日落了,第二天还有一位主顾要装一点货上船。
老船夫便拿了些散碎银两分发给诸位船工,让他们好吃好喝的休息一晚,只需在子时以前回到船上来,不得耽误第二天开工,而他自己则和一个**岁大的孩子留守船上。
长沙历来是水路重城,守卫森严,所以安全问题倒是不用怎么考虑,也就用不了这么多船工守着了。不曾想,货物还要比想象中多一些,十来个船工下了大半天,也还是弄到了日落了快一个时辰之后才下完货物。
刚下完货物,船工们忙不迭的向船工告辞,拿着手里分到的银子急急忙忙的向城里走去,银子不多,最多只能给十几个船工叫几斤酒肉,只是少有这般自由时日,人人心里都觉得欢愉罢了。
船工们拉着云藏锋一块去,往时都是这位小兄弟自掏腰包请他们打牙祭,人人心里虽然欢喜,终究觉得过意不去,这次逮着一个机会便想着请回来,故此,又一人添了几吊钱,摆了好一桌,请云藏锋吃席。
礼尚往来,人情世故向来如此,有来有往,才有往来。云藏锋本不愿去,却架不住一群汉子的热情,半推半就的坐到了上席,饭桌上推杯换盏,酒令如雷,只吃得酒足饭饱,最后倒还差店老板一些银钱,说不得云藏锋又自己掏钱把这个缺口给堵上。
诸位船工面色赧然,纷纷说道:“等这一趟差走完,领了工钱,一定要请云兄弟在扬州好好吃一顿。扬州是云兄弟的地头,说不得还要劳烦云兄弟带兄弟们去那些巷子里逛逛,看看江南女子的白嫩胸脯了。”
云藏锋看着这些粗犷汉子摇了摇头,这些人虽然粗俗了一些,却不为非作歹,要找女人也是憋了月余的工钱去青楼找两个叫不起价钱的便宜姑娘睡一宿便罢,只是这其中的感情倒是真挚的很。
虽然有那么些心眼,不过是市侩之心,要说那些心狠手辣,城府似海还是要数那些饱读诗书的圣贤子弟。
席间,云藏锋借口撒尿出来透口气。云藏锋酒量虽好,却也不想显摆,倘若一个人喝倒了这十几个粗犷汉子,岂不是惹人怀疑?他不想这些人把他当做一个异类。
至于酒桌之上尿遁一说,在座都是喝酒的人,当即相视一笑,也没有怀疑便让云藏锋去了。云藏锋出得门来,对着墙角撒了一泡尿,抖了一抖,便听到北边传来铁链拖地的响声。
起初认为是夜里办案的官差牵引了重犯经过此处,不过细听之后才发现,戴手铐脚镣之人步履稳健,气息绵长,却是一个精通拳脚的高手,身旁之人脚步沉重,呼吸之间好似完全不懂吐纳之法,但是落地轻巧,应该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云藏锋只叹了一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便转身回了酒楼之中。年幼时与无尘走江湖,无尘教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闲事莫管,热闹莫凑,否则麻烦上身而不自知,或许是举手之劳,可是江湖上潭深水浊,又岂能哪里都是举手之劳?
第四十二章 酒肉
有时候,人不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天色已晚,无缘无故还在街上晃荡的,自然绝非善类。
云藏锋回到酒席间,才饮一杯,酒楼大门处便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是个头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挎着脚镣,走起路来当啷作响,身上几缕布条遮住羞处,大半的皮肉倒是裸露在外头,虽然不甚高大,但是略有几分肌肉,也不至于让那些守了十几年空床的半老徐娘也没有胃口。头上歪七扭八的点了几个戒疤,脸上没有佛陀的慈悲,也没有饿鬼的凶恶,除了一身功夫,就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叫花子了。
矮的那个确实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女童,衣服虽然缝缝补补多处,却是干干净净的,看上去瘦骨嶙峋的样儿,像是多天未吃过饱饭了,精神有些差,无精打采的,自然谈不上有多么活泼可爱了。
女童手里紧紧攥着从头陀双手之间垂下来的手铐铁链,怯生生的样子仿佛怕人。头陀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周,才进了门来。
此时,酒店里还有数桌,一桌是个书生带着一个女子,女子衣着暴露,说不出的一股子风尘气息,浓妆艳抹,一点也不与容貌相宜,她脸上抹了厚厚的粉,血红色的唇像是刚刚活生生的啮了人心,应当是自诩风流的才子从某个青楼妓馆里带出来的佳人,小说中最喜爱的便是这种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只不过世上又哪里来的如此多的真情。
靠门一桌像是街上的混混集会,一只脚踩在店家的长条凳子上行着酒令,没有划拳的数人目光如同野狼一般扫视着周围的人,看向风尘女子时,流露出不易觉察的贪婪之色。还有一桌是独自一人饮酒的侠客,桌上放着一柄宝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宝刀出鞘半分,露出寒光凛凛的杀气。
最后一桌是一个老头,听他与小二的言语,是街上打更的,此刻接近半夜,正是快要上工的时候,从他招呼小二的样子来看,怕是这里的熟客,可能每一次上工前都要在这里喝上两盅不那么好的酒。
头陀先是去了老者那一桌,双手合十,道了个似是而非的佛号,说道:“施主宅心仁厚,洒家想与施主化些斋饭吃,万望施主行个方便。”
老头才品了一口店里最差等的美酒,回过头来便看到那张可恶的丑脸,难免露出一丝不悦,道了声:“没有没有,天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和尚还是人贩子,和尚身边带着个孩子,我倒是少见。不过劝你啊,早日离开城里,我打更的什么没见过,不是夸下海口,这条巷子背后夜夜有孤魂哀号呢。”
和尚也不生气,转向去混混那一桌想要讨些吃食,那些混混倒是不客气,把刻有“囚”字的脸伸到头陀面前说道:“滚远些,别让爷爷再看见你,爷爷手里可有好些人命,倘若再来定叫你做爷爷手下亡魂。”
说着便要一巴掌打在头陀脸上,隔壁桌的侠客却突然出手,刀鞘飞出击在混混手肘麻筋上,混混手上一阵酸麻,无力垂下,骂骂咧咧的想讨回些面子,却看到宝刀寒光,不由得自己咽下这苦果。
头陀也不给侠客道谢,也不去找他求布施,走向了才子佳人的一桌。书生看起来并不想在心仪的佳人面前落了面
子,奈何囊中羞涩,今晚出来吃这一顿饭已经是节衣缩食半个多月的成果,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两布施。
女子抿嘴一笑,根本也不在意书生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只将手拂过小女孩的脸颊说了句:“好一个美人胚子,风华骨头,长大了在床上也是一个磨人的主,只是吃的差了些,可长不起身体来。和尚,你既然觉得与我有缘,便把这小姑娘割舍了吧,交于我手里,也省的跟你风餐露宿,饥饱不定的。我呢,仍然额外给你三十两银子,就当孝敬佛祖了,你看怎么样?”
佛陀道了声:“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好意了,出家人又怎么会在意黄白之物,只是想讨要些斋饭罢了,既然两位施主无意布施,则是贫僧打扰了,告辞。”
别人不知,云藏锋岂能不知,那头陀眼中的杀意在风冶女子说话之时一闪而过,虽然仅仅只有眨眼功夫,也让云藏锋不寒而栗,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全部倒竖起来。只是这一切,云藏锋都冷冷看在眼里,假意饮酒,一边看着场中状况。
也不知道头陀是何想法,望了一眼云藏锋所在的酒桌,也许是觉得人太多气氛热烈不好打扰,也许是觉得桌上酒食都是一些肉食,犯了出家人的五戒,转身便想要离去了。
侠客似乎心有不忍,拦下二人说道:“倘若大师不嫌弃在下,在下愿与大师同桌,这顿饭便当做与大师交个朋友,如何?”
头陀正要说话,有一个混混便跳起来说道:“哈哈哈,你当他是大师?我看你是个傻子,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吧。你看他的行头,头上的戒疤,哪里像个大师?哪有正经和尚身边带着一个小女孩的?你让他诵诵经看,他会吗?”
另一个身上文龙的家伙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诶,你自己也是一个穷光蛋,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坐在此处半晌,只点了一壶酒一盘毛豆,怎么样?大侠是这么好当的?”
一番话不禁让侠客有些尴尬,没想到这群混混功夫不怎么样,但是在地头的多年摸爬滚打倒是练得了一双好眼睛,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一眼就看了个通透。
头陀自然也不凡,向侠客道了一声谢:“出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施主不太方便,我也不好麻烦施主,我这个想法还请施主给个方便。”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侠客也不太好阻拦,匆匆留下了一些铜板便离开了酒楼,头陀也准备离开,却被云藏锋叫住。
“和尚,这个你拿着,前路艰苦,须知要忍耐,还有,别饿着孩子。我这不是给你的斋饭,你少吃一两顿不打紧,重要的是孩子不能饿着。”
和尚接过云藏锋扔过来的吃食,油纸袋子里装的是一只烧鸡,两个馒头,半边卤鹅,想来那些话说的是这些肉食是给孩子的。头陀道了谢,拿着东西往外走,却听到背后一声呼唤:“和尚,留个姓名,没有姓名留个法号也行啊。”
和尚回过头来,道:“我没有在哪一个宝刹挂名,自然没有法号。俗家名字倒是有一个,姓张,原先母亲取了个名儿不太好听,母亲去世之后,自己便改了一个名叫春秋。”
听闻这个名字,云藏锋惊讶道:“你是...”
头陀双手合十,打断云藏锋接着说下去,道:“行脚天下,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云藏锋也会心一笑,道:“既然佛曰不可说,那便是不可说了。大师虽然不明佛法,但是却懂得人生几分真谛,不得不说确实担当得起大师二字。”
昔日佛祖拈花一笑,今日这和尚举着油纸袋子一笑,二者的差别在于何处却是不得而知了。
头陀一走,酒楼就陆陆续续散了,慢慢也冷清下来,混混们喝多了,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酒馆,风冶放荡的妓馆女子看似小鸟依人的靠着书生,实际上是扶着东倒西歪的风流才子,打更的老头敲响了梆子,一声声好听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悠悠的传遍了大街小巷,长沙的夜里本该是这么的静谧,只不过静谧的夜里,总是有些许光照不到的地方发生着黑暗的事情。
酒馆出来背后是一条暗巷,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见证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的发生,有人在这里打劫,就有人在这里被打劫,至于是劫财劫色,那看的就是打劫人的心情了。
也有人告官过,只不过官府内部好像有人通风报信,官府差人来守着那几天,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官府也不可能特地派人天天守着这条暗巷,时日一长了,就把人全部撤走了,只贴出告示,公告城内所有人夜里闭好门户,结伴而行,尽量少在外走动,特别是这条暗巷,能少走路就少走路。
可是,世上总有人是不听劝告的,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稀里糊涂的事情发生了。书生和那风尘女子便是这样的人。
二人转过暗巷便拥在了一起,情到浓处,也管不了许多,身上的衣服也被揉乱,只不过还没有开始,就听到一些声音,两人往巷子口看去,便看到了一些人影。先是一点火光亮起,陆陆续续又亮起了两三点,定睛看去,却是在酒馆里面饮酒吃肉的那一桌混混。混混们本来就是再这条街上面拦路抢劫的不法匪徒,书生和风尘女子这两人准备在这里做好事,自然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了。
混混们围了过来,书生和风冶女子忙不迭的整理着身上的衣衫,几人一边把包围圈缩小,一边不干不净的调笑着二人所做的不干不净的勾当,说话间,几人就把才子佳人围了起来。
领头的说道:“火把灭掉两盏,万万不得被旁人发现了,即便是没有了所有的火光,凭借这优雅月色,也能成一番好事,不过还是留下一两盏用作照明,免得看不清晰,这小妮儿皮肤如此雪白,错过了岂不可惜?。”
众人照办,唰唰灭掉了四朵火花,只余下一束照明。两三个人把风冶女子架起来,除领头人以外的人把书生绑到一旁,一行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又像是怕被人发现,又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
风冶女子流下两行清泪,她本就是风尘女子,做的就是皮肉生意,靠着卖笑卖肉讨生活,只是虽然如此,也心里暗许了这倒霉的公子,才答应偷偷从院子里面跑出来和他共度良宵,谁知道,竟然就遭遇了此等事情。
别人上院子里花钱买笑还要看她的脸色,今天倒好,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
第四十三章 孤魂野鬼
风冶女子入了狼口又岂能全身而退,好在烟花之地虽然比不上刀口上舔血的见世面,小风小浪也见过不少。
风冶女子心想,权当是被一群有特殊爱好的恩客玩了一次吧,只不过吃一次小亏,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有不吃亏的呢,只不过有的人吃大亏,有的人吃小亏,但是吃一堑总是要长一智的吧,天天吃亏那可就不行了。
长巷之中,那是种种混乱的声音交杂响成一片,一众混混轮番上阵,对一个出生风尘的女子极尽凌辱之能,不时还发出了嬉笑之声,不知道这哪里是真男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可谓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只是地处偏僻,便是叫破了喉咙也无从奈何,不叫得有人从此经过,能够搭救得了女子。更何况,女子本就出生于花街柳巷,风尘之地,一身清白早已经荡然无存,也不指望什么这些混混良心发现放过他,只求别被他人看见,让她颜面无存便好。
时间缓缓走过,巷子外面来了一道黑影,宣了一声佛号。佛号本来是光明正大,最正气不过的一种发音方式,破邪魔,定己心,对于修行大有裨益,可是这一声佛号偏偏冰冷刺骨,仿佛从寒夜之中由一个被冻死的枯骨发出,让几个地痞流氓全部都从头凉到了脚底板,背脊骨一阵一阵向外面冒冷气。
正在活动的一个混混叫做“二子”,听见这一声佛号,急忙跳了开来,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时刻准备反击。这几个地痞流氓长年在城中做一些欺男霸女、强买强卖的勾当,虽然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怎么也是从人群之中摸爬滚打起来的,不说见过血、杀过人,但的的确确是拿命和人打过架的,感知到危险之后,一下子就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巷子逼仄,除了衣衫不整瘫倒在地的风尘女子以外,就是这几名丧尽天良,就连人性也都灭绝了的地痞流氓。女子不敢言语,只是用破旧衣衫遮盖住身体,以免春光乍泄,流氓们也不敢多说话,生怕吵闹之中便有人冲了出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条不长的巷子,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到,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阿弥陀佛。”
又是一声佛号,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简直如同惊雷,那个宣佛号的人就像是鬼魅,在所有人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让人汗毛倒竖,从心里感到害怕。
几人背靠背围成一圈,各自拿起路边的木棍长棒等握在手里,以作防身之用。
为首的混混叫到:“是哪位道上的朋友在此处装神弄鬼?还请出来现身一见。”
等了半晌,没人说话。书生见一众混混好似吓破了胆的样子,心头一喜,纳头便拜,叫到:“救命啊,大侠!这群人奸 淫掳掠,无恶不作,今日小生被抓到此处,还请大侠救上一救,小生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混混们欺软怕硬,当即踹了两脚在书生的腰腹上道:“奶奶的再叫,老子先打死你。”
书生体弱,此刻吃痛便缩到墙角不敢再言语了。
混混中看起来比较精明的一个说道:“你想活命?老子给你个机会,你现在马上滚,把这娘们留下,去官府报官,一定要快,完了就
等着给这婊子收尸吧。”
混混头子不解问道:“狗娃子,你怎么就放他走了?还让他去报官?那我们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叫狗娃子的精明混混回答道:“大哥,宣佛号之人恐怕来者不善,就凭我们几个人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更有甚者,今日可能便要命丧于此。我故意如此说给他听,一来想让他有所收敛,不敢杀人,二来官府的人赶到,我们也有所依仗,最多被关押流放,不至于丢了性命。留下那娘们是做个人质,防止那书生胆小如鼠,见状开溜,一去不复返就麻烦了。”
混混头子点点头道:“不然说你个狗 娘 养的脑子好使呢,这么一会就想到这些,顶个诸葛亮,哈哈。”众人这么一笑,四周的寒意似乎也减少了些许。
这一笑闹又过去了盏茶功夫,那声佛号不知道是否已经走远,一直没有动静,只是那若有似无的寒意还包裹着众人。最可怕的往往不是直面死亡,而是面对死亡的威胁等死的感觉。
混混头子第一个忍不下去了,跳出来叫到:“你是地府里来的勾魂摄魄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是极乐世界的金身罗汉,笑面佛陀?是高是瘦,是矮是胖,你倒是出来现身一见啊?你要取兄弟几个的性命,也得让咱死个明白,死个痛快吧?”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铁链拖地而行的摩擦声音,不高的身影带着一个孩子,赫然便是酒馆所见的张春秋和小姑娘。混混头子道:“是你?划下道来吧,到底你想怎么样?”
张春秋说道:“我一直求一个缘法而不得,还请诸位施主为我解答解答?”
混混头子道:“解答个屁,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忘,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说着叫了一声“兄弟们,他只有一个人,咱并肩子上啊。”便举棍冲了出去。
十来个混混一拥而上,张春秋不急不忙,双手平举,脚下微微后撤半步,混混头子的木棍已经到了眼前,张春秋双手一错,手铐链子将木棍缠住,往身前一引,混混头子脱手不及,整个人向前扑出,张春秋二指合拢,向前一点,正点在混混头子咽喉,双指如同刺入豆腐一般破开混混头子的颈部皮肉,刺入喉管。
张春秋丝毫不拖泥带水,迅速将手指抽出,跨步向前而去,混混头子应声倒下,双手捂住喉咙,“嗬嗬”的挣扎了一阵子,双腿一蹬,便咽了气。
余下的混混见状不妙,纷纷掉头而走,只可惜张春秋步伐虽慢,速度却快,转眼便到了众人跟前,先是逮住了二子,一拳轰入腹腔之内,在里面搅了一下,手往外一掏,肚肠便流了一地。有几个手上没有命案的混混都是脸色一变,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喉头涌起,干呕起来。
躺在一边衣衫不整的小翠才刚刚转醒,二子流了一地的肚肠正好全部都摊在她的面前,屎尿散发的臭味和内脏的血腥气充斥着她的脑腔,只一转眼便呕吐起来。
张春秋双臂自然垂下,双手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下,恐惧的气氛迅速在这条暗巷中蔓延开来。张春秋说道:“不好意思,我只会杀人的招数,不会打架,手上没有轻重,还请你们多多包涵。我本来只想来杀这个女人,可是,你们也太
不分青红皂白了。既然动了手,那么就不能没头没尾的草草收尾了。”
”我年轻的时候杀了不少人,自知罪孽深重,便想皈依我佛,奈何佛好像也嫌我手上血腥气重了些,不肯收我。我独行数年,带着个小女孩也不太容易,常人打我辱我,我都不放在心上,只当做是赎罪了,只是但凡有人打小妮子的主意,我老是忍不住心里的杀意。”
“可能这也就是不得缘法的原因吧,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全是狗屁,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了,还没听说过放下了刀就能被苦主原谅的。还是你们好啊,你们马上就要死了,死了就没有烦恼,没有苦楚了,活着才是苦累。最好的就是,我平时话少,跟活人没什么好说的,跟死人我却总想着要多聊上两句,没准哪一次还能交个朋友。”
精明的混混狗娃子声泪俱下,哭叫道:“你个狗 日 的东西,你要死自己死去啊,干嘛要拉哥几个垫背?那个娘们你想怎么弄死就弄死好了,又与我们何干了?”
张春秋摇了摇头,道:“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小时候学这些杀人技时,师傅便教了,杀人要杀干净,不然迟早都是祸根。只是师傅没教我,凡事太尽,缘分早尽。哦,我想起来了,他也被我杀了。”
此时此刻,一众混混才明白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是恶魔,是杀人机器,是疯子,是狂僧。人总长于破而后立,在没有退路的时候往往可以激起人心深处的血性,又或者说是趋利避害的本能隐藏在身体里面,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奋力一搏。
混混们没有了退路,才想到要奋起反抗,只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因为绝望而燃烧起来的意志无异于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固然勇气可嘉,但都是无用功而已。蚁多咬死象?那蚂蚁要多到什么程度才行啊。
结果自然毫无悬念,暗巷变成了屠宰场,各色的体液溅满了四周的高墙,每一块砖头的缝隙中都渗透着往生者的血液,血肉和内脏到处都是,杀戮之后的张春秋看着自己的杰作“啧啧”的叹了两声,也不知道是觉得这样的场面过于血腥残忍,还是对自己没有杀戮尽兴的感叹?
小女孩还站在巷口,眼睛前面蒙上了一块黑布,只是眼睛看不见了,嗅觉还在,当张春秋牵起她的小手时,她说:“叔叔,这里好臭,我们快走吧。”张春秋笑了笑,说道:“好,我们这就离开这肮脏的散发恶臭的地方。”
那个书生并没有去报官,而是回到家中缩在被窝里面瑟瑟发抖,好在他没有看到离开后的修罗场,他恐惧的只是混混们的棍棒。
最后还是打更的老头发现了这满地的碎尸,只有小翠的尸身还算完整,仵作验过之后说小翠生前遭受过奸 淫,于是长沙城便传出了有恶鬼喜爱奸 杀妇女,一众青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纷纷殒命的传说。
只是除了官府收尸的衙役,没有人见过真实的犯罪现场是什么样子的,所谓恐怖的血案在口口相传的市井传闻中也不过是个轻描淡写的故事而已。
混混们也不会想到,他们有一天会变成老更夫口中所言的哀号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