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中来客
锦绣城位于盆地中间,空气时常在城市上空凝而不散,所以多雨雾。这一点云藏锋可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接连两天的小雨让街上冷清了许多,肯定也就不方便出门了,陈龙象总是带着一两小瓶春娘做的陈年枇杷酒来找云藏锋,秋儿也不管饭,吩咐徒弟给两人做个油酥花生米或者炒胡豆就罢了,偶尔有一盘麻辣肥肠就能把两人高兴坏了。
龙灵和欧阳红袖倒是喜欢和秋儿聊天,偶尔也和春娘讨教讨教穿衣打扮的诀窍,总之,雨没有停,人没有来,他们也没有走。
这天晌午,因为大雨却云楼少了许多食客,用餐的多数是原本就住在楼里的客人,大多数人都是因为被大雨困住走不掉了,几个商人每天都站在窗户前面看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毕竟多耽误一刻就会少赚很多银子,丝绸布匹堆在仓库里面也指不定在这潮湿的天气里会不会发霉生虫,可以说从这雨开始下这些天南地北的布商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过。却云楼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十几匹马冒雨而来,马背上的人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蓑衣里面是黑色的锦衣。
“看装束应该都是江湖中人,恐怕就是前来与会的苦主们了。”裴锦绣靠在门边对身边坐着的云藏锋道。
云藏锋正帮着秋儿把玉米粒从玉米棒子上面剥下来,这个时候的玉米软糯香甜,最是好吃,可是寻常百姓家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会把玉米从地里收起来的,都是等到熟透了才掰下来,一些留着做明年的种子,一些磨成粉和着一些水稻的糠壳和着面粉做成粑粑一起吃,就算这么做,很多时候也要等到过年才能吃到北方人俗称的棒子面。
云藏锋头也不抬的回道:“来就来呗,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骨头都锈了,如果要动手也好活动活动筋骨。”裴锦绣似乎也是这般想法,不容易的笑了笑。
楼里的小二急忙迎着大雨出去,替大爷们牵马,一个小二,云藏锋记得是叫桌子还是板凳的,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差点惊了马,被马背上的大爷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那大爷打了人还不舒服,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狗日的,把马惊了,打死你个龟儿都不解气。”
云藏锋叹了一口气,不顾风雨将小二扶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浆,却越拍越脏,索性放弃了,也没有说什么就又进了屋。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当大爷当惯了,有些人做奴才做惯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强出头的事情他不做,力所能及的给出一些善意是可以的,云少侠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济世救人的大侠,他只是个有点小善心的凡人罢了。
春娘听到嚷嚷从屋内走到门口,斜倚在门框上,那一抹嫩白漏出来一大块,隔着雨水都能听到那些江湖客的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春娘嘬了一口旱烟杆,先是对那桌子还是板凳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又对江湖客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位兄弟莫不是不把我春娘放在眼里,如果是这样就请回吧。却云楼虽然小,但也不缺十来个客人。”
江湖客跳下马来,走到春娘身边,抖了抖蓑衣上的水,又把斗笠取下,脸上又是淫邪又是谄媚:“哪能啊,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春娘的面子必须要给的。我跟那位小兄弟开玩笑呢,拇指大点的东西哪能惊了我的马啊,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做哥哥的可要心疼了。”春娘“哼”了一声,转身回了
店里面,丝毫也不管江湖客变了又变的脸色。
后面跟上来的十几个同行的家伙里面有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跑到江湖客身边,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哥,这娘们也太不给面子了,穿得这么浪,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不如……”话还没说完,一只筷子就从这个机灵的家伙左边脸颊刺进去,右边脸颊穿出来,回头看筷子飞来的方向,春娘一只手还保持着射出筷子的动作,眼睛却是盯着账本,好像那鲜血淋漓的场面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江湖客狠狠的拍了机灵家伙的后脑勺一下:“春老板也是你能编排的?还不快给春老板赔不是。”机灵家伙嘴里穿了筷子,说话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清楚。
春娘笑意盈盈的说道:“云少侠,这东西说什么我听不清,你可不可以帮我取下他嘴里的筷子,我想看看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来。”云藏锋点点头:“自然乐意效劳。”手边长刀刀杆一推,正好打中筷子的大头,筷子应声飞出,插在门板上,大头还止不住的抖动。机灵家伙嘴里一松,跪下就开始磕头,嘴里疼得要命仍然固执的说着对不起,狼狈得很。
春娘一点也不看他,只盯了一眼门板说道:“云少侠,你这一手漂亮得很。可是却把门板打坏了,修也是要钱的,你不能不认账。”
云藏锋笑了笑:“那是自然,不过有人愿意给我出银子,你们说是吧?”后面半句却是对着刚进门的江湖客说的,江湖客也不敢不答应,一边点头一边从包袱里拿出几锭足十两的大元宝来,双手递给云藏锋。
裴锦绣坐在一边看着,也是莞尔,嘻嘻笑着问云藏锋:“云兄弟,你可知道这行走江湖的头等本事是什么吗?”云藏锋精明得很,知道裴锦绣要损这一行人几句,自然装作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裴锦绣自己就解答了自己的问题:“行走江湖头等本事自然就是见风使舵,欺软怕硬,我看这位朋友这门功夫已经登峰造极了。”冒雨而来的十几名大爷脸色是一变再变,拖着地上磕头道歉的兄弟就走了,不走难道还要接着被侮辱么?他们走惯了江湖,强人见得多了,比那些初出茅庐的家伙懂得多了,没本事强出头的这头多半都是被摘掉了,丢了面子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那伙人才走了没多久,雨里就来了个白衣的少年侠客,背上像是背了一扇门板,腰间倒是挂着一把拇指粗细的剑,只看剑鞘就就精致得很,那剑鞘看起来像是绿竹所做,上面却有一丝丝的道气流转,偶有几抹暗红色光华流动,剑鞘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道家符咒,不是凡物。
走到门口,少年侠客停了下来,云藏锋和裴锦绣一左一右的坐在门口,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其实也进得去,只是那门板一样的东西着实太大了。
少年侠客声音轻柔却不含一点感情,就像是勉强挤出来的几个字:“请让一让。”
云藏锋和裴锦绣都往后挪了挪,少年侠客道了声谢,踏步走了进去。这人的那股气奇特得很,必然是个厉害人物,在这大雨里行走而来,身上却一点都没有湿,甚至白色的衣服都干净得很,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行走的鞋底带了些杂草和泥土。
紧接着来的是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脸圆圆的,有两个酒窝,走过来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撑着一把绘着峨眉云雾的油纸伞,脚上一双绣花鞋专挑积了水的
水凼踩,一步一跳的如同跳舞,看起来就让人快乐。
云藏锋站在门口迎着主动搭话:“姑娘是从峨眉山上来?”
鹅黄色衣衫的姑娘点了点头:“是啊,从金顶上面来的哦。”
云藏锋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这姑娘似乎天生就有让人笑的魔力:“姑娘姓涂?”
“是啊,涂渺渺哦,涂渺渺的涂渺渺哦。”
云藏锋笑得更开心了:“听说涂姑娘琵琶是一绝,不知道在下可否有这个荣幸听上一曲呢?”
涂渺渺也不吝啬的说道:“可以哦,不过你确定吗?闻者丧命哦。不过这趟出来得急,没有带琵琶哦,你捡回一条命呢。”
云藏锋侧身把路让开,没有再接话,他自然是不相信闻者丧命这句话的,总有人是没死的吧,不然怎么会有人知道涂渺渺的琵琶是一绝呢。
天色渐晚,越来越多的人冒雨汇聚到这却云楼,其中有飞扬跋扈的,也有谦逊有礼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却云楼这下子可热闹了。春娘把大堂给众人清理了出来,但凡不是参加这次声讨权富贵的人都被赶回了房间里,也有不愿意走的,都被刀剑逼着离开了。
即便却云楼很大,大堂里面也坐满了人,大多数都跟熟识的人坐在一起,三五成群,叽叽喳喳,一时间却云楼大堂就像煮开了的沸水,咕嘟咕嘟的发出声响,还向外冒着热气。陈龙象也出来了,跟云藏锋几个坐在最靠后的角落里面,白衣剑客一个人一桌,涂渺渺一个人一桌,也有看中涂渺渺的姿色的,却都被拒绝了,有一个想要用强的三寸丁不愿意自己离开却被涂渺渺一掌推开三尺多,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那三寸丁看起来是功夫不错的,熟识的人也多,其余有想法的人见他在涂渺渺手里吃了瘪都不再上前了。白衣剑客似乎也是一个红人,来来往往的都称呼一声恒峰少侠,原来他就是蜀山的新秀恒峰,只是给他打招呼的人多,他却不怎么理会,自然只有他一个人坐了一桌。
陈龙象把桌上的茶点往空中一抛,伸嘴一接,咀嚼了一下就咽了下去,然后说道:“来的人真多,如果真是权富贵偷的,他该是偷了多少门派的东西啊。我以前就服他,现在更是服了。”
裴锦绣摇摇头:“不全是丢东西的门派,据我所知,丢东西的也就唐门、蜀山和两个小帮派,峨眉出于道义派了人,其余的都是想来捡漏的,毕竟丢的东西都价值连城,说不定一夜暴富。”
云藏锋喝了一口茶:“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多人盯着,即使拿到了,恐怕也是有命拿没命花啊。这个先不管,倒是你们所谓五秀就没一个跟传闻相像的,也就恒峰像个样,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云藏锋也曾跟着无尘到蜀山拜访过,但是也不认识恒峰,人家不来打招呼他自然也不好去,不然看恒峰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恐怕热脸要贴冷屁股了。
原本是清倌人坐着唱曲儿的台子爬上去一个老者,到有那么一点德高望重的样子,对着台下拍了拍手道:“各位请安静,老夫不才被诸位推举主持这次的追宝大会,实在是惶恐。这次大会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抓住窃贼,第二是追回宝物,希望各位积极献言献策,集思广益,也愿我们早日捉到凶手,将他缉拿归案,让我们的宝贝完璧归赵。下面我宣布,大会正式开始。”
第十五章 傻女人,回家了
夜渐渐深了,大堂里面群情激奋,发誓一般要把失窃案件的元凶拉出来大卸八块,仿佛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恶事。灯笼里面的蜡烛燃烧灯结发出噼啪的声响,益州在场的四大新秀都没有说话,任由那一群看起来齐心协力的江湖中人抒发己见。
“那么,”台上主持的老者顿了顿,“不知道在各位心里,这几大门派的失窃案元凶是谁呢?元凶来去无踪,无迹可寻,大家不妨各抒己见,都来猜一猜,也好做个参考。当然,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坏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就像是石子,让原本被老者发言打断了的众多好汉又热络起来,纷纷跟身边的人猜测起来,一些平素里有过节的人基本上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这脏水泼到对头身上了。
一位扛着分水大刀的刀客站起来,声如破锣一般的吼道:“这还用猜?就问这益州境内,除了公认的神偷权富贵还有谁能有这般本事从唐门,从蜀山偷走两大门派守卫的宝贝。”一句话让堂上大多数人都附和,那些本来打算泼脏水的也站起来附和,毕竟这脏水也不是谁都接的住的,他们自问自己的对头还没有能够从唐门、蜀山偷走东西的本事。
裴锦绣这时候可坐不住了,她这趟来的目的不就是帮权富贵洗刷冤屈么,机会就在眼前,她必须站出来说话了。“我认为不是权富贵,放眼益州确实也只有权富贵有这样的本事不错。可是就不兴是外地来的高手觊觎几大门派的宝物所以才出手吗?你们无凭无据这样诬赖旁人,是何居心?什么时候开始有本事也是一种错误了?”
裴锦绣一连发出三个疑问,一时间倒是压住了堂上众人。可是人的本性大多数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更可况这是不是权富贵偷的也还是没影的事,你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总之关系到宝贝的事,谁还不抱着一个宁杀错无放过的意思?一个人没这本事,这么多人难道还没有这样的能力?可怜这些人连宝物是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恐怕心里就已经打好了怎么分赃的算盘。
只听“啪”的一声,一位公子哥模样的家伙摇着扇子站了起来,修长的身材偏偏生了一副獐头鼠目,有人呼道:“是风亮节风公子。”
风亮节见把堂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就又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上,冲四周虚抱了一拳,对裴锦绣说道:“想必这位就是益州唯一一位女捕头,也是唯一一位曾经抓到过权富贵的神捕裴锦绣裴大捕头了?”
裴锦绣抱拳还了一礼:“不错,正是在下。未请教?”
风亮节往外走出两步:“好说,鄙人风亮节,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罢了。我这番站出来是为了请教裴捕头一个问题,敢问裴捕头跟权富贵什么关系?又约在何时何地分赃呢?”
裴锦绣一惊:“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风亮节先是哈哈大笑了三声,继而说道:“裴捕头又何苦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我们这么多人无凭无据诬赖权富贵的清白,那么裴捕头为权富贵开脱可就是有凭有据了?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既然如此,裴捕头又怎么能够担保不是权富贵犯下的案子呢。在我看来,无非就是裴捕头和权富贵商量好了,他偷东西,你为他开脱,事后如何如何分成,人人得利。怎么样,裴捕头,我可有说错?”
裴锦绣这才弄明白了这风亮节的意思,却也不得不感叹他的高明,这一番话连消带打
,又把矛头指向了权富贵还把她也拉下了水,让她进退两难,继续维护权富贵自然成为众矢之的,若是退一步示弱,恐怕权富贵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裴锦绣只能悻悻然说道:“风公子牙尖嘴利,果然厉害。先不说我是个捕头,吃着公粮不可能和权富贵同流合污,就是我亲手逮捕过权富贵,这样的仇恐怕也不是轻易能了断的吧。他怎么会找我合作。”说着说着,竟然流露出一抹苦色来,云藏锋暗自摇头,这女人白生了一副男儿相,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那些儿女私情的事。
风亮节转过身背对裴锦绣说道:“都说裴捕头是唯一一个抓到过权富贵的人,可是又有谁看见了。更何况权富贵不还逍遥法外么?我猜这也是裴捕头和权富贵联合起来放出的谣言吧,故意把众好汉往歪路上引,正好成了你们为自己脱罪的借口。裴捕头,我劝你还是说出权富贵的下落,免得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只有你说出权富贵的下落,我们才能相信你没有联合他偷各大门派的宝贝啊。”
裴锦绣这下说不出话来了,什么话都让风亮节说尽了,加上场上众多人都怀着鬼胎,恐怕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信的,场上不乏聪明人,可是人家装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龙灵见裴锦绣吃瘪,有心想上去帮帮她却被云藏锋拉住了。
堂上的人见裴锦绣无话可说,气焰更是嚣张了起来,一声声一句句都是让裴锦绣交出权富贵,拿分水大刀的汉子更是跳了起来,一刀将桌子分成两半,眼睛里威胁的意味流露无疑,裴锦绣紧紧咬着下唇,既不说话,也不后退。
多数豪杰都失去了耐心,开始还是声讨,接着就开始说一些难听的话了,什么苟合,什么奸夫淫妇,什么暗通曲款,甚至开始有些人不干不净的骂上了,说权富贵也是瞎了狗眼,连这种货色都看得上,也有些人开始说两人的故事,其中种种交尾媾和的场面更是绘声绘色,宛如在现场指导一般。
众人谩骂嗤笑声中,数十道银光接连飞出,一道黑影紧随飞针而来,却云楼的大门的开合只在眨眼之间。黑影站定,惨叫声才响起,喝骂之声不见,换之以遍地哀嚎。云藏锋松了一口气一般露出一个微笑,龙灵转头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他在,所以才拉住我。”
云藏锋点了点头:“我不确定,但我感觉他会来。”来人正是披头散发的权富贵,他伸出尾指,长长的指甲钻进耳朵里掏了掏,说了一句:“嗯,你们还是这种声音比较悦耳,比起刚刚的聒噪好听多了。”
裴锦绣咬着牙,盯着挡在身前的不高大背影,流下了泪来,先前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寄托的点,一泄千里,就像脸上奔腾的眼泪。
也许是感受到背后女人的抽泣,权富贵轻轻的转过身,替她抹去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就只能用力把她搂紧怀里:“傻女人,别以为这样就能追到我。你都不知道东西是不是我偷的就出来替我挡着,我允许了?还让自己受委屈,你说你傻不傻。东西就是我偷的,怎么了?他们还能拿回去不成。行了,别哭了,我们回家了。”
说完,搂着裴锦绣往外走去,裴锦绣一点也不反抗,只埋着脑袋在这个可靠的男人怀里哭着。
风亮节和几个人围了过来,拦住了场中两人所有的去路。“怎么,这就想走了。东西交出来,放你们走。不过,何必生这么大气呢,看你们这样子,众多弟兄也没有说错啊。”
风亮节笑了,本来长得就獐头鼠目,一笑更相知打洞的老鼠了。权富贵看着他,冷冷的看着他,还是那副腔调:“好狗不挡道,挡道的恶狗,死。”手里一挥,三根飞针呈品字射出,竟然让风亮节觉得避无可避。眼见飞针就要取了风亮节性命,白衣恒峰却动了,背上背的门板挡在风亮节面前,飞针击在上面,叮叮发出了几声响,就全部落了地。
恒峰头一抬:“你,不能走。”凝如实质的杀气铺散开来,围着的数人不自觉散了开来。
权富贵低头在裴锦绣额头上一吻:“你先让开,我收拾了他,我们就回家。”裴锦绣低低嗯了一声,还带着哭音,退到了一边。
“蜀山剑侠恒峰,我们去外面打如何,这里地方太小,恐怕你我都施展不开吧。”权富贵玩世不恭的说道。恒峰把门板一提,拉开门,就走了出去,风雨灌进屋内,增添了几分寒意,灯笼都开始摇晃了起来。权富贵紧跟而出,众人也紧随其后,益州两大新秀的比拼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见到的,所以也就顾不得风大雨大了。
宽阔的街道上,两人相对而立,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降临一般,只是落到两人身边的大雨一一被弹了开,溅起一蓬蓬的水雾。恒峰门板上面缠着的白布条缓缓滑落,露出门板的真身来,赫然是一把大剑,他单手提着,纹丝不动,权富贵双手抱胸,黑色的劲装和散落的头发无风自动,也有两分飘逸,不过比起恒峰的仙气来就差远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地之间霎时亮如白昼,雷声紧随而至,两人闻雷而动,只留下原地一片水花溅落。恒峰不愧被称为善用快剑取人性命,门板大剑随身躯而动,舞动之间带着滴滴水珠,权富贵没有兵器,身法却是极快,闪身避过恒峰剑刃,贴身而至,拳头已经到了恒峰眼前。恒峰临空翻转,大剑自下而上,倘若砍中,权富贵必然被分成两半。
看雨中来来往往的两人,云藏锋不禁有种天下多英雄,我不寂寞的感觉。
龙灵眼力差了些,问道:“恒峰用这么大一把剑,怎么快得起来。”
云藏锋给她解释道:“常人用剑,最大不过三指粗细,靠手腕发力,灵动轻巧,飘逸迅捷,剑招自然想快就能快起来。恒峰则不然,门板大剑远超平常的剑,光靠腕力自然不够,那些灵巧的招式也受剑身限制,根本使不出来。他用剑全靠整条手臂带动,门板大剑如同延伸出去的一大截手臂,也就是说手臂能有多快,他的剑就有多快,只能说深不可测。”
说话间,恒峰变招,身形开始大动,在方圆数尺之间腾挪辗转,剑刃朝外,道道气浪冲出,雨丝尚未落地便化作了两半。
“这一招已经不是用手使剑了, 这是用身体在使剑,剑身维持在一条线上,靠着身体的速度,把剑的威力发挥出来,身形所过之处,全都会被剑刃所伤。临近敌人,大剑击出,威力更是倍增,权富贵这一场是苦战啊。”云藏锋接着向龙灵解释道。可是权富贵没有如同云藏锋所言陷入苦战,反而是避而不战,也在方圆几尺之间接连闪动,每一次都堪堪避过剑锋,就像穿梭在大雨间的蚊蝇,却不会被击落。
又过了数招,恒峰剑招一顿,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空中滞留的雨丝齐刷刷的落到了地上,溅起一地水花。权富贵也停了下来,就在剑锋之外一寸处问道:“不打了?”
恒峰笑了,收剑而笑:“不打了,我知道你不是偷东西的贼。”
第十六章 线索
雨渐渐停下来了,随着恒峰的剑和权富贵的身形,一切都停下来了。无论是远处的灯火还是近处的群雄,都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权富贵和恒峰立于最后停下的地方,就像刚刚那些被恒峰剑刃带起的漫天白光和权富贵腾挪闪躲的矫捷黑影都没有存在过一般,此时的二人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两个江湖人,在那里站着。
“你说什么?”权富贵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恒峰说的话还是根本不敢去相信恒峰说的话。恒峰还是笑,从地上拾起本来缠在门板巨剑上的白布,应该是白色的,上面沾满了污浊的泥浆还是血渍,也不知道它成了包剑布之后有没有被清洗过。
恒峰笑得很好看,至少要比陈龙象和云藏锋都要好看,他长得就跟权富贵一样清秀,只是平时冷冷的不像权富贵一样活跃,所以显得冰冷了些,这一笑冰都消融了,那就该是如沐春风。
恒峰细致的把门板大剑包好,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失窃案的元凶,我跟那个凶手交过手。”
权富贵沉默了,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当一个人已经做好了被冤枉的准备甚至逃亡一生,破釜沉舟的与所有冤枉他的人纠缠一辈子的时候突然就被一句话解脱了,即便是睚眦必报的权富贵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权富贵没有反应,有人可就显得激动得多了,裴锦绣顾不得擦去眼角的泪痕,甚至不顾群雄的反应,从最后面踩着所有人的肩头向前飞去,落到恒峰面前一抱拳:“在下裴锦绣,恒少侠之前所言,可属实?能否详细告知,这对于破此失窃案至关重要。”
权富贵拉住裴锦绣的手说道:“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裴锦绣到底是个女人,骄横的回了一句:“我不。”虽然是女生男相,这句话却是媚态十足。
恒峰久居于蜀山,却不代表他不谙世事,就用云藏锋的话来说就是,陈老头教出来的弟子,性格脾气是怪了一点,心地还是好的,对于人间百态,酸甜苦辣也是明白的,而且这样性子清冷的人一旦动了心,就再也拉不回了。
眼前两人的打情骂俏让恒峰有点吃不消了,实在是过于目中无人了,他不得不干咳两声来提醒权富贵和裴锦绣周围还有人在,等裴锦绣和权富贵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恒少侠才说道:“那天蜀山失窃的时候,我曾与窃贼交过手。他的身法比不上权兄弟,但是下手却是比权兄弟黑多了。我记得他善用双爪,我一开始用普通铁剑和他比斗,不出三招,铁剑就被截断,一双铁爪漆黑混在黑夜中间看不真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寻常所用的飞爪和铁爪的样式,反而更像是动物的前肢。我打不过他,被他一爪撕破胸前护心镜,幸好紧要关头掌门赶到,否则我就要丧命于那贼子的铁爪之下。”
“那贼子见事不可为,转身就走,掌门尚远来不及出招,我却离得近,用背上纤毫一剑砍到贼子背上,竟然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冒出。纤毫曾受道法加持,斩妖除魔降鬼均有奇效,那贼子哀嚎一声便遁地而去了。”
“此番掌门派我下山来也是让我找到此妖,寻回我蜀山宝物,顺便收妖以防他为祸世间。我走到广安附近的时候听到这里有大会的消息,说是要声讨权兄弟,一来我不知道那妖怪生得如何相貌,说不定是权兄弟
,二来也久闻权兄弟盛名,江湖上人人说他身法无双,动若疾风,疾若闪电,我倒想看看是他的身法快还是我的剑快,今日一讨教,权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抛开一些客套话不谈,恒峰话里还是有很多有用的信息,如此一来既洗清了权富贵的嫌疑,又得到了大量关于嫌犯的信息。权富贵嫌疑一除,整个人轻松不少,虽然平素里也嘻嘻哈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可哪里又比得上这一刻笑得真诚,裴锦绣也给了权富贵一个笑容,这番折腾总算没有白费,尽管没有出什么力,但也受了莫大的委屈啊。
龙灵天性善良,冷哼了一声:“有些人啊,总喜欢冤枉好人。自己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算盘打得响,可是啊,人在做天在看,总是不会让好人蒙冤的。此刻,宝物下落也明了了,你们可以去寻啦,只怕有命夺宝,没命享福啊。毕竟那妖怪可是恒少侠也打不过的啊。”龙灵这些话冷嘲热讽,把一干江湖豪杰的脸打得啪啪响,只不过见她人小又有陈龙象撑腰,忍了一口气,把脸色憋得铁青。
不过总有些性子急的忍不下,不然这个江湖就不会那么精彩纷呈了,先前那抗分水大刀劈桌子的上前一步,举刀前指:“小丫头牙尖嘴利,看老子今日不拔了你的舌头下酒。”说完就提刀砍来,此人力道不俗,竖劈之下竟然带着惊雷般的威势,只是刀走到半途就再也难进一分了。
一直站在小丫头旁边的那个提刀的少年只将手中长刀一举就轻巧的架住了分水大刀重若千钧的一击,当真有四两拨千斤的意思,只见那少年手上用劲一推,顺手长刀横着一划就将提着分水大刀的汉子逼倒在地,少年一脚踏在汉子心口,右手单手提刀将刀柄尾部抵在汉子咽喉,汉子本能反应一般的低头夹住,张开大口,舌头微微露出来一丝。
“你要割了她的舌头,我也不让你吃亏,也只割你的舌头罢了。”少年冷声说道,杀意凛然。
只见他左手捏住长刀某处,一捏一转,前部分刀身就从长刀刀柄上拆卸了下来,成了一把大刀,大刀刀光闪过,大汉半截舌尖落地,刀刃染血更显得大刀冷艳了三分。云藏锋看恒峰和权富贵打得开心,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恰好这个汉子不开眼来招惹他的心肝宝贝,他自然出手。龙灵虽然觉得云藏锋出手重了些,但是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这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感觉实在是爽快。
欧阳红袖自不必说了,平日里这些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对付下人和敌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即便是她不做,总有人做吧,她也不能干涉,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们直系仗势欺人了,所以欧阳红袖从小就见那些惹主子不开心的丫鬟被鞭笞,被腰斩的。
记得有一个丫鬟,比那时的欧阳红袖长不到两岁,模样生得标致被主子看上了,就被主子抱回房里,那丫鬟宁死不屈,说要一头撞死,主子只说了一句:“想死是吧,好啊,我成全你。”那丫鬟就被扒光了衣服赏给了那些仆人,第二天光着身子被两匹快马在城里拖行示众,不到两圈,贴着地的那一面皮肉就磨没了,露出里面的白骨。
所以这种割舌头的事情在欧阳红袖眼里只是一些小把戏罢了。云藏锋也没有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在天奇峰的时候,几位师父就教导他不要主动去招惹别人,但是别人惹到头上来了,就一定要打回去
,把惹你的人打疼打死,他才不会接着来惹你。但是没办法,云少侠心地善良,做事总留一线,极少杀人。
云藏锋割了舌头,站起身来拍拍手,又把长刀给装了回去。益州五秀看他的眼神却是变了,不熟悉的还好说,最多有些诧异罢了,熟悉的简直惊掉了下巴,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一个人,手段竟然如此的毒辣。
这时候秋儿拿着一把比她两个人还要高的大斧走了出来,见到躺在地上捂着嘴的大汉,可惜的说道:“春姐说这人弄坏了店里的东西,让我来找他赔钱。我怕吃亏,把家伙事都拿出来了,可惜了,被你这么一折腾,我还怎么忍心找他要钱呢,算了,就当我吃个亏吧,这条舌头就作为赔偿啦。春姐怪罪下来,也没法子啦,谁让本姑娘心好呢。”说着把舌头从地上捡了起来就转身进门了。
涂渺渺打了个呵欠,说了一句:“戏看完了,还不错,天色这么晚了,大家伙都洗洗睡吧。我先去睡了哦。”说着便转身回房去了,涂渺渺一走,剩下的江湖豪客一方面忌惮展示了不俗身手的云藏锋,一方面害怕成名已久的权富贵,都做鸟兽散了。云藏锋也向几位抱拳示意,带着龙灵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来却云楼住店的江湖客都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一些都是丢了东西的门派,还想靠着这几个他们眼中的高手找到自己门派丢失的宝贝。这也难怪,世人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眼看着这里没有油水可以捞了,继续纠缠下去想捡个漏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换做是谁,都会选择溜之大吉。
摸着良心说,云藏锋如果不是为了朋友,他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可惜啊,不是人人都如云公子这般重情重义,那些人觉得有油水可捞的时候,谁都是朋友,摆着光明正大的旗号说是要帮你,若是真正到了什么危险的境地,恐怕第一个就把所谓朋友推出去挡刀了。
人心难测,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性格和思想,人才显得真实,抛却了**和感情的,还能够称为人吗?这个问题是方天生让云藏锋想的,方天生没有想明白,云藏锋也没有想明白。
云藏锋起了个大早,出门就看到恒峰坐在院子里擦着门板大剑,剑是好剑,无痕的剑谷里藏剑无数,能与这把剑相比的,不出十指之数。可是,恒峰腰间悬着的那把剑恐怕要更好一些。恒峰见云藏锋上前来,点头示意了一下,云藏锋厚着脸皮问道:“你是用哪把剑砍伤了那妖怪的?”恒峰似乎恢复了清冷,不带着感情的说道:“手上这把。”
云藏锋接着问道:“这么大一把剑,你管它叫纤毫?”恒峰说道:“剑就是剑,叫纤毫也是剑,叫巨阙也是剑,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今天我叫恒峰,剑叫纤毫,明天可能我就叫纤毫,剑叫恒峰,但是我还是我,剑还是剑,这是不会变的。”
云藏锋有些无奈,这个人可能只有在对决和说道剑的时候才显得神采奕奕。云藏锋没有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问道:“你腰间那把剑可以借我看看吗?”
恒峰擦剑的手一顿,继而又继续擦剑,嘴里还是那般冷淡:“不行。”
云藏锋气笑了:“这又是为何?”
这次恒峰是真的停了下来:“掌门说,此剑杀气过重,蚕食人心。用此剑者,必为祸世间。”
第十七章 合作
无痕在云藏锋刚刚开始习武的时候就对他说了这么些话,大约意思就是,人在选择剑,剑也在选择人。合适的人配合适的剑,人强剑弱势必发挥不出这个人全部的力量来,相反如果剑比人强,用剑的人自然不能驾驭手中的剑,就会受到剑的反噬,万物皆有灵性,没有什么选择不是相互的。用剑当如携友同行,即便是相符还好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如驱臂使。
剑无法言语,无论落到谁的手里都逃不脱染血的命运,可是剑却有灵性,会选择一个合适自己的主人,有些剑威力不足,是因为其潜力没有完全被开发出来,所以需要用剑人精心的培育,故而有养剑一说。世间万物莫不是如此,用刀用剑用暗器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如果不合适需要磨合来适应,磨合之后还不合适的话,及早放弃才是紧要,强行在一起只会害人害己。
无痕早年行走江湖便有了剑圣之名,呼之则剑来的本事云藏锋是见识过的,可无痕却仍然不敢说自己可驾驭天下之剑。无痕成名之前,修真界有这么一个人,或者说一件兵器,被称为剑皇。
剑皇乃是灵剑成精,生来对于剑道就有着世间无人可以比拟的感悟,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用剑第一人。剑皇所过之处万剑臣服朝拜,无痕就亲眼见到此等震撼的景象,剑皇缓步而行,万剑出鞘,插入地中,剑柄所向尽是剑皇的方向,剑皇走,万剑平息。
无痕说那才是可以驾驭天下之剑的人,也是迄今为止见到的剑道巅峰,他也是因此走上剑道一途,那日城内不知道有多少青年俊杰,人中龙凤因为剑皇而想要走上剑道,可是就只有无痕一人成了剑圣。
恒峰腰间悬的这把剑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就足够证明这是一把普通人驾驭不了的剑,那股浑然天成的凶煞,仿佛是从被打造之时开始已经带上了,恒峰所说此剑一出,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想来不是危言耸听,被如此多的道家符咒锁住也压制不住剑的凶性,足以证明这是一把可怕的剑。
云藏锋也不问了,跟在剑圣身边多年,即便不练剑对剑了解也不少,天下间有名的灵剑很少,干将莫邪算是,传说中的神剑轩辕算是,除此之外,便是有名的太阿,巨阙等等都称不上有灵,这把剑却是另外一种灵剑,一柄剑若是造的杀孽过重,自然沾染一身杀气,有的也只是凶灵。
陈龙象从房间走出,见到恒峰和云藏锋二人四目相对,面色凝重,还以为两人产生了什么过节。随即打着哈哈道:“云兄弟,起得这么早?”
云藏锋这才从刚才那彻骨的寒意中回过神来,一抱拳道:“陈大哥也气得挺早的,不过我们都及不上恒少侠了,我出来的时候,恒少侠早就坐在这里擦剑了,恒少侠对剑的热爱注定了以后会是享誉天下的剑仙了。”
恒峰似乎不愿意在两人之间多待,起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云少侠,你身上的妖气厚重,凝而不散,身边恐怕有一只来头不小的妖怪,小心为上。”云藏锋一愣,自己身边有一只妖怪不假,可是这妖怪却不会害自己,因为就是他的枕边人啊。而且这妖怪也弱小的很,恐怕连自己都打不过。
因为那些江湖豪客大多数都退了房
,春娘和秋儿都起得早,忙活了一大早上,又是算账又是吵架的,不亦乐乎。有些人不知道却云楼的名头,想着自己在却云楼住了一晚上也要不了多少银子,更有甚者因为来的江湖中人过多,自己又武功背景不如别人在大堂里搭着桌子凳子将就了一宿,或者在柴房里挤了一夜的都不愿意给银子。
春娘性子好,做生意嘛,总是要和气一些的,只要不是打坏了店里的东西的,好歹给人个笑脸,秋儿可就急了,拿着和两个她一样高的大斧,搬了条长凳横坐在门口,不愿意给钱的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才能走,也有想横的,可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货,昨夜云藏锋给的教训没到他们头上,他们总记不住。
秋儿只单手将大斧竖劈而下,斧头一面贴着一个人的鼻尖而过,蹭掉了一层皮,斧刃接着下沉,在离地一寸是硬生生的停住。秋儿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嘟了嘟嘴说道:“你们不给银子也可以,反正一人三两,我就一斧头把你们裤裆里的鸟切下来,应该也有三两了,小一些的就算我们却云楼吃个亏,若是有大的,哼,我猜也没有重过三两的。”
在场的爷们都不禁夹紧了裤裆,最开始差点被劈的那个人裤裆里已经渗出了一股腥臭的液体,满屋子的臊味。
云藏锋走到大堂就闻到了一股臭气,臊得不得了,他急忙掩住口鼻,拍了拍失禁那家伙的肩膀:“兄弟,最近上火啊,多吃点清热的。”
春娘站在柜台那儿“噗嗤”笑出了声来,在秋儿的威逼之下,那些人都排队把银子交了,银子不够的就把随身的兵器押在店里,还是春娘心地好,说店里要这么些破铜烂铁也没用,就让他们拿回去了,只收了些散碎银子。
秋儿把斧子抱在胸前,把发育了几分的小胸脯压瘪了几分,嘴里嘟囔道:“看他们这德性,估计没有一个人那小鸟是足三两的,还好愿意交钱,不然店里就亏大了。”
云藏锋觉得有些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说道:“秋儿,你给我备桌菜,今儿中午我要请益州五秀吃个便饭,顺便商量些事情。”
说着拿了些银子给秋儿,秋儿把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说道:“行,谁叫我天生劳累命呢。您就请好吧,大爷。”
望着转身离去的秋儿,云藏锋喃喃道:“这妮子不这么大脾气的时候,挺讨喜的。”
转眼间,午时将至,一桌好菜端上了三楼酒桌,色香味俱全不过却能看出来不是秋儿的手艺,应该是店里的厨子做的,云藏锋自嘲的说道:“看来自己给的银子还不足以让秋儿亲自下厨啊。”其实这哪里是银子的问题,秋儿不想下厨,银子给得再多也不会下厨的。
桌上自然是云藏锋一家三口加上益州五秀,本来想叫着秋儿一起吃,秋儿却摇摇头:“我不吃,吃人嘴软,你们聊事情,我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被灭口。”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云少侠,不知道今天请我们来,有何事相商?”说话的是权富贵,身边跟着的裴锦绣脸上还带着初承恩泽的娇羞。
云藏锋顿了顿说道:“好吧,既然大家都给了我云藏锋这个薄面,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希望大家能够在抓捕偷东西的窃贼这件事上面能够通
力合作,把我们有用的线索都汇集起来。”
见陈龙象和恒峰都露出迟疑的态度,云藏锋接着说道:“当然了,本来这件事请跟在下和内子还有欧阳姑娘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论资历论名声论武功学识都轮不到我来指指点点,唐门蜀山也都有自己做事的方法。但是,我年少随着一名长辈游历益州的时候,和蜀山以及唐门的几位前辈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承蒙他们照顾,在益州吃到了不少好东西。所以,我决定尽我的绵薄之力,帮助大家找到失窃的宝物。”
权富贵吃了一口麻婆豆腐,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无门无派的人,丢的也不是我的东西,还让我跟这些追杀我的人合作。云少侠,你不觉得你的要求过分了些吗?”
云藏锋笑道:“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想法,你一定会帮忙的。且不说你受了冤屈忍不忍得下这口气,就单单说唐门于你有授业之恩,而且你还把唐门的功夫泄露给了裴捕头,光是这一点,你就不会作壁上观。另一方面,唐门蜀山拜托官府帮忙寻找,裴捕头首当其冲,你可以不帮我们,难道你还不帮帮裴捕头?你就是这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格,认命吧。”
权富贵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裴锦绣,后者给他一个笑容,权富贵就没了脾气,接着与那盘麻婆豆腐厮杀了。
涂渺渺说道:“你们要做什么,干嘛要把我拉进来哦,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恒峰也说道:“我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陈龙象倒是没有说话,他是唐门的代表,主要任务就是找回失窃的东西,但是那件宝贝事关重大,能不能让别人知道,需要仔细权衡一下。
“知道几位大侠心气高,所以才摆一桌酒席让大家有时间好好谈嘛。反正都丢了半个月了,也不急在这一刻。”云藏锋吃了口毛血旺,呼了一声过瘾,“合作是必要的,让涂仙子参加是我们需要这么一个助力,涂仙子既然喜欢凑热闹,这个热闹不如也凑一凑。之前恒少侠也说了他打不过窃贼,陈大哥,你觉得你能打过恒少侠吗?就算你能,你能保证你可以打赢窃贼?所以,我们只能合作,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事情是靠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完成的,找人帮忙,不丢人。”
陈龙象略作沉吟便点了点头,那东西在外面始终不妥,当下追回失物才是紧要,其他的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涂渺渺有点胖乎乎的小手指点了点嘴唇,思考了一下就说道:“要我加入也可以,不过事成之后,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藏锋愕然道:“什么条件?”
毕竟这个涂仙子的要求是有些没有道理,又不是云少侠丢了东西,为什么要找云少侠要条件呢。
涂渺渺好像就是跟云藏锋怼上了,说道:“还没想好,不过,我帮你们这么大个忙,总要给我点好处吧。没道理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云藏锋无奈点点头,如果到时候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就找陈龙象和恒峰帮忙好了,不过望着涂渺渺有些狡黠的眼神,云藏锋总有种入套的感觉。
“现在就差你了,恒少侠,你怎么看?”随着云藏锋的问话,众人把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低头不语的恒峰。
第十八章 巨剑长刀
云藏锋的江湖是个什么样,快刀宝马和美人,偶尔佐上两位朋友一壶老酒。自打出了天奇峰,云藏锋见到的人不算少,莫说雄关重镇人口数十万,就是那破败不已的小村也有百来号人呢。
这些人里面有多少在江湖上漂泊的,不过十之二三罢了,其中又有多少排的上号叫得出名头的高手,十之二三中有十之二三吧,人的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见到的人多,记住的人少,越是高手记住的人就越少了,随年纪增长,那些记住的人也都归于尘土,要么死于刀剑,要么死于看不见的刀剑,总归是要死的,留下来的寥寥数人也有金盆洗手撂挑子不干了的,也有摸爬滚打世故圆滑的,能够成名的总是少,双手就能数完。
可是也不能说不在江湖漂就不挨刀了,没有个本事多多少少是要被人欺负的,特别是沉鱼落雁,蜂腰翘臀的大闺女,哪还没个被人拦住去路调戏两声的时候。再不走运一点,坐在茶馆里听书,园子里看戏,隔壁桌的两个练家子打了起来,刀剑无眼,一不小心殃及池鱼可不就丢了大好 性命。
所以,人人都想成为高手,再不济,也要找个高手做靠山,这出去在市面上也能抬起头来一些,至于那腰杆直不直就两说了。
今天这酒桌上,坐的可就算是高手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也多数好听极了。什么蜀山剑侠,什么举世无双,什么金顶仙子,可不就好听极了?难听一点的也就是权富贵那个神偷的名头了,那也算不了最惨,旁边不还坐着个排不上号的吗。云藏锋,什么人呢,没人听说过。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问蜀山剑侠要不要他帮忙,其余四个也好眼巴巴的望着蜀山剑侠,等着答复。
恒峰仍旧是那副冰块脸,话也是冷冰冰的:“要我合作可以,不过,你身边的妖我要杀。”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是一股狂热的杀气了。世人对妖多数憎恶,莫不以为妖是挖人心肝,吃人血肉的东西,蜀山尤甚,蜀山想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大多数蜀山弟子对于斩妖除魔的旗帜有着莫名其妙的狂热,看来这蜀山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不外如是。
人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用在妖身上最是合适不过了,也就成了人对妖举起屠刀的由头,妖也该死,生来口舌蠢笨,从不为自己找个开脱的理由。妖杀人果腹,修炼,人杀妖也是修炼,顺便维护一下世间大道清白,这纠缠已深的缘分是解不开了的。
云藏锋摇摇头,说道:“不行。”
恒峰除魔卫道的心自然在云藏锋的意料之中,从早上恒峰说他身上有妖气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既然不能避免,还不如坦坦荡荡的给别人看。这件事说到底也和云藏锋无关,自然是能帮则帮,不能帮就不帮,还有人求着要帮别人不成,没见过这么贱的。既然答应了龙灵要照顾她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少一分钟都不行,难不成因为恒峰一句话就要让云藏锋把自己的女人藏起来,不要说龙灵不愿意,就是云藏锋自己也过不去心里的坎。
恒峰也不生气,说道:“如果我一定要杀呢?”
在恒峰眼里,云藏锋的作态一点也不奇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妖怪,被妖迷了心智的也见过不知凡几,只要祸源除了,人自然就正常了。
云藏锋无所谓
的往椅子背上一靠:“那就只有用刀剑来说话了。”
“正合我意。”恒峰又笑了。
春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楼,斜靠在栏杆上,挺翘的臀部压在栏杆上头,压出了一个让男人咽口水的幅度。她也不管这些客人要做个什么,打死了人又与她何干呢?她只说:“你们要打要杀的还是出去找个宽敞的地儿,打坏了东西,你们可赔不起,这三楼好多都是世间仅有的珍品,打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恒峰性子清冷不愿意搭话,云藏锋自然不会,他可热络得很,笑嘻嘻的说道:“那是自然。”
春娘扭着屁股下楼去了,恒峰急不可耐的说道:“走吧。”
云藏锋夹了一口菜给龙灵,然后把筷子继续向恒峰面前的菜伸过去,说道:“急什么,饭还没吃呢,哪有力气打架。”
恒峰白了一眼,也不去管他了,妖就在眼前,跑不了。
龙灵自然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要和这个享誉已久的少年剑客过招,她心里问道:“不要紧吗?”
云藏锋看了看她,也在心里回道:“不要紧,这些人以为自己厉害得没边了,我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打不过也没关系,横不能看着他对你要打要杀的吧,你可是我媳妇。”龙灵那边传过来一阵喜意,就无话了。
云藏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陈大哥,说到底你们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啊,这么紧张,全江湖都帮着找,却不知道找的是个什么。”
陈龙象也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决定合作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唐门丢的东西是一套子母回环针,这套针是由一根母针,九十根子针组成,子针伤人,母针可以控制子针。子针细如牛毛,刺入人体再催动母针,便会在人体经脉中游走,停驻于穴窍之中,令人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前两辈家主觉得此针过于毒辣有损阴德,就封弃不用,只做一门手段镇守唐门。没想到子针会全部被盗,母针尚存。不知道蜀山丢了什么东西?”
恒峰夹菜只捡一些清淡的,听到陈龙象问话,便把筷子搁置一边,说道:“蜀山丢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是一柄几代以前就传下来的铜钱剑,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器,却怎么也算是蜀山里前人用过的宝贝,说什么也得找回来。不过,若是唐门子母回环针母针在手,那我也还有些办法可以找到那贼子。”
陈龙象和云藏锋闻言一喜,急忙道:“请恒少侠速速说来。”恒峰继续说道:“蜀山有个找东西的法门,平时不顶用,这一刻便派上了用场。这法门叫顺藤摸瓜,名字虽然俗气,效果却好。要找东西只需要那东西的一部分作为引子,然后由我施法,便可借由引子找到那东西的所在。一般东西丢了,哪里还会留下些什么残留,没想到唐门恰好子母针是一套,同出一源,倒是给了这鸡肋法门一个展现的机会。”
陈龙象听后哈哈大笑:“更巧合的是为了方便行事,大哥让我出门时带上了母针,说指不定会有些用处,没想到一语成谶。还请恒少侠快快施法,我们也要早日带回东西去交差。”
恒峰摆了摆手:“不急,我与云少侠还有一场架没打呢。”
云藏锋停下大快朵颐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走。”
却云楼本来就处于锦绣城东北角,离城门比较近,所以众人没用多少时辰就走到了城门口。踏出城随便找了个方向一走,找了个人烟少的地方,便是战场了。
云藏锋四周看了看问道:“恒兄,你看此处怎么样?”
恒峰从背上取下纤毫,上面缠着的布缓缓滑落就如同主人说出的字眼一般:“我打架从来就没有挑过地方,哪里都一样。”
云藏锋带着几分无奈回道:“看你冷冰冰的,还以为你沉得住气,没想到是个急性子。”
“多说无益,拔刀吧。”
云藏锋长刀一斜恒峰便动了,纤毫携带一击开天的威势由上而下直劈而来,一般来说剑招逃不过挑、抹、捻、刺、点这些招数,但是因为纤毫体型巨大注定是走不得这样灵动的套路,反而走的是如同刀法一般大开大合,直劈横砍的路数。江湖中人大多数都有个定式的观念,那就是“刀行厚重,剑走轻灵”,一般来说见到有人用纤毫这么大的剑的都会说他落了下乘。
恒峰的剑却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有这样的感受,当然是在直面它的时候,云藏锋此时就觉得自己已经被纤毫锁定,双脚生根,难以移动分毫,只能横持长刀举手上挡,恰如昨天夜里替龙灵挡下那一刀,纤毫与长刀交错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云藏锋单手握刀虚画了一个圆圈,长刀反将纤毫压到下面,继而刀身贴着纤毫剑刃向上斜劈。
这一招本来是逼恒峰弃剑,没想到恒峰先是一脱手,又快若闪电反手握住剑柄一提,将纤毫硬生生的竖了起来,长刀砍在纤毫剑身上,溅起几粒火花。
虽然各自只出了两招,但已足见两人招式巧妙,反应迅速。即便在场各位都是眼里超群之人,也有一种想要拍手称快的冲动,人人屏住了呼吸,看这一场龙争虎斗。
云藏锋一刀未建寸功,也不冒进的飞快向后退出两步,伺机而动。恒峰箭步跟上,双手握住剑柄向前直刺,云藏锋侧身一躲,恒峰横过剑刃又是一记横砍,云藏锋身子向后一仰,剑身便在眼前滑过,惊险万分。直起身来,云藏锋双手持刀,接连杀出几招,恒峰或躲闪或格挡,一一避过,云藏锋一记横斩,掀起一阵气浪。
恒峰也不上跃避过,反而身与剑合,整个人如同一把不可应其锋芒之剑,破开气浪,直刺而来。云藏锋本应该闪躲这一剑,可是高手过招,气势也是重中之重,倘若避其锋芒,势必气势衰竭,之后招招便落了下风。他不像权富贵以身法见长,在这一招下,不能躲不敢躲。唯有力战不退,方有一线生机,手中长刀似乎也察觉了主人的霸气,发出阵阵嗡鸣。
刀,本来就是兵器中的霸者,所谓剑为兵中君子,刀为兵中霸者,棍为兵中仁者,所以用剑者多是性子清冷,茕茕孑立的人物,用刀者也多霸气侧漏,气势无双,用棍者宅心仁厚,慈悲为怀也不无道理。此刻云藏锋涌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正好和长刀和鸣,无双气势压过了使出惊艳一剑的恒峰,云藏锋闭眼提刀,侧身竖斩,阳光正巧落到刀面上,把天地间晃成一道白色。
没有想象中的利刃入肉的声音,也没有短兵相接的声响,一切都陷入平静之中,只有风吟。
第十九章 结果
锦绣城北城门外本就是一处旷野,来往的人多数进出东西两门,所以东西城门比南北城门要打得多了,这与寻常的城池大有不同。无论是造房子还是建城池都讲究一个坐北朝南,所以城门口一般南开,这样南北通透,河水东西而走,风向南北而行,这样藏风纳水才被称为风水宝地。锦绣城东西开大门,水留不住,风进不来,即便富饶也算不上是怎么一个风水宝地了。
既然城门东西而开,南北两个侧门外面的官道就荒芜了,本身也比东西面的官道小很多,走的人就更少,好在地形开阔平坦,多数江湖约架就在这南北两门外边了。一般的江湖人打架总是要呼喊些人来看的,一是助威,心里有了胆气力气也要大上几分,二是没有观众决斗又给谁看,除非是生死大仇,杀人藏尸,也是个好地方。可是江湖上传来传去的高手过招就鲜有人知了,高手嘛,多少要有些架子才对得起这个名头,若是人人可见高手出招那岂不是成了街边耍把式的,怎么能够和寻常武夫区分开来。
云藏锋和恒峰约战就在北门外的一处平地上,两人只过了数招,内行人看来也还是觉得精彩异常,有些高手一架要打上几天几夜,有些高手胜负却在一念之间,说来也奇怪得很。此时此刻云藏锋的刀就凌空架于恒峰俊秀的头颅之上,恒峰手里的纤毫点在云藏锋胸口处,也不过一寸之遥。每当这种时刻,空气总要凝滞一些才显得气氛紧张异常,欧阳红袖和龙灵揪紧了一颗惴惴不安的芳心,生怕云藏锋一个想不开将长刀劈下与那少年成名的蜀山剑客同归于尽。好在云藏锋没有让两位娇娘失望,叹息着把长刀移了开来,少年成名的剑客同样收剑。
云藏锋还是斜提着那把没起名字的宝刀,说道:“这一场怎么算,是平了还是怎么的?你又怎么说,是跟我们合作还是独自一个人去找那偷东西的窃贼?”
恒峰从地上拾起散落的裹剑布,缓缓将它缠在纤毫之上,嘴里说道:“纤毫太大,给它找一副剑鞘很麻烦,背着也不方便,远不如这破布来得好使。云少侠,你没有赢我,我也没有赢你,只是有你在我杀不了贵夫人,但你同样不能劝我回心转意。”
恒峰裹剑的手法很好看,一层叠一层,每一层之间错开寸许,好看极了。
裹好了剑,恒峰站起身来说道:“一会回了却云楼,还麻烦陈兄把子母回环针的母针借我一用,我好施法找到贼人所在。之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我承认云少侠说得有理,没有人可以独自办成什么事,总要得到些臂助的,这一次算我欠诸位的人情,若是这次活着回来,诸位有何差遣,只要不违背恒某的原则,恒某一定肝脑涂地。”
转身,已是来时的路,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就像那把纤毫,太大,所以天下所有的剑鞘都不如那又脏又破的缠剑布来得好使。
陈龙象走到云藏锋身边,眼神还看着背影萧索的剑客,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询问一般对云藏锋说道:“他这又是何苦?”
云藏锋也看了看剑客萧索的背影,觉得光是这份天下之大我却独游的那份孤独就足够伴下一壶老酒,他摇了摇头说道:“人生来就是孤独的,光溜溜得来,**裸的走,即便有几位朋友也未必能够常伴左右。恒兄只是把这份贯穿一生
的孤独铸进了剑里头,他这一辈子有纤毫足够。他可能就是不习惯与人结伴吧,也无妨,我们让他先行一天,我们跟着就是了,最后还是要在那贼人那里碰头的。”
一行人回到客栈,恒峰已经请人摆好了阵势,居中是个罗盘,边上用朱砂画着八卦。八卦本来就是数术,计算方位看来是没差了。陈龙象从怀里摸出一根针来,这根针又长又粗,散发着绿油油的光,本身是个阴毒之物,但是从中还有一线生机,也是奇怪。恒峰双手接过母针,将其置于罗盘之上,盘膝而坐,一头长发无风自动,空中呢喃着什么口诀,朱砂画出来的八卦阵图发出红色的光芒,罗盘也随着转动了起来。
云藏锋一开始还对恒峰是否有千里寻物的本事存疑,此刻见到这般景象也就抹去了心中的疑虑了,心想这蜀山的种种法门也是神奇得紧。蜀山和九玄门一样是修仙追求长生的道教门派,只是蜀山千百年来入世极深,要不说蜀山人人都怀着颗慈悲心肠呢,蜀山修的是剑仙,沾染的杀气也要比寻常修道者要重上一些,但是仁心渡世,世间但凡哪里有妖祸有苦难,莫不是蜀山第一个站出来济世救人。
虽然是做的心怀天下,心系黎民的勾当,蜀山的气运却不怎么样,自立教一来遭遇几场大劫,却总能破而后立、劫后重生,涌现出大批的人才,门派也愈发的强悍。只是历代掌门长老能够飞升成仙的屈指可数,寿命悠长的也不过三四百岁,怎么也比不上九玄门这样避世修仙的门派了。恒峰施法完成缓缓站起身形,一切都回到施法之前的模样,母针不再颤抖嗡鸣,罗盘不再飞速转动,朱砂画下的八卦也收敛了红色光芒。
陈龙象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上前问道:“怎么样?”
恒峰似乎耗费了巨大的精力,脸色有些苍白,强撑着一口气将母针返还给陈龙象,陈龙象愕然接过母针,也有点不好意思追问下去了。
恒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缓缓吐出一口肉眼可见的浊气,面色才红润了几分:“不好意思,这法诀对施术者精力需求极大,需要时刻不停的计算,心中积郁,这一口浊气吐出来就好了很多了。”
云藏锋看陈龙象面色一喜,怕他继续追问,急忙拦住然后说道:“无妨,你先歇息一阵再说不迟。”
场面上的暖心话还是要说的,心里急也不能让人家出力的寒了心啊,你只关心宝贝的下落算是怎么回事。
恒峰似乎也并不领情,接着就说道:“贼人就藏在渝州城西北面的一座庙宇里面,我准备即刻动身去渝州城,诸位作何打算我不打算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就此别过吧,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恒峰走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白衣胜雪,负者一柄门板大剑,徒步而行,面色冰冷,只是作为这一走和一来的见证者的云藏锋心里想法却是不一样了,来的那个恒峰飘逸潇洒,寒气袭人,走的这一个只有无边的萧索和寂寞,一个人一把剑,一袭白衣一双布鞋,背负的是蜀山的江湖,坚持的是孤独的剑道,也许只有一个同样孤独的人才能够成为这把出尘入世宝剑的剑鞘。
夜幕渐渐落下,春娘唤来桌子板凳掌起了灯。秋儿看云藏锋心情似乎不好,亲自下厨做了一份宫保鸡丁和凉茄子,从后院凉井里取出
半壶又逢春和一些桃子李子,西瓜是吃不到了,这个季节里的西瓜不甜,还需要长两个月呢。又逢春是秋儿自己酿的,总是头年剩下的烂李子烂桃子剥下了肉放在坛子里,然后经过秘法封存,总是要等上一年,等到来年春末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放到凉井里冰过才好吃的,所以得了个又逢春的名儿。
这酒果味浓厚胜过酒味,香甜可口还不醉人,两个姑娘是爱极了的,对于男人来说就差了些味道,烂李子烂桃子本来就是同类中最甜的,做的酒自然就带着这股甜味了。云藏锋喝着酒却想着忘了是哪天是谁给做的那盘泡椒田螺了,如果这酒伴着那田螺才是最美不过了,一口**,一口冰甜,总是美的。
陈龙象是个粗人,也不管这酒经历了些什么故事,举起杯子来就是干了。他虽然是益州人,却生了个北方人的豪爽性格,只不过这性格对于南方人的温文尔雅来说就有些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了,像他这般喝法,多少又逢春也不够,看得欧阳红袖和龙灵好一阵心疼,急急忙忙把剩下的半壶的半壶拉到自己面前,喝令陈龙象不许再碰。
陈龙象约莫是因为自己相貌丑陋,天生在靓丽的女子面前有些拘谨,被夺去了喝酒的权利嘴里只嘟嘟囔囔说道:“这杯子也忒小了些,喝起来一点不带劲。”
其实这也不怪陈龙象眼睛大,这杯子本身小巧玲珑,全身用琉璃打造,黄澄澄的又逢春倒入其中透过灯火带着几分散出来的光怪陆离,又好看又好喝,女子最是喜欢,但对于男子来说这一次只有三钱酒的酒杯却是小了些。
云藏锋跟陈龙象商量去渝州城的事宜,说来说去也都是纸上谈兵,只大约谈到了些什么阵法,什么小心行事。
云藏锋问陈龙象是否听说过渝州城那边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妖出没,陈龙象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妖怪的事情蜀山最是门儿清,可惜恒峰是个不合群的主,放了一堆话就走了。”
云藏锋举起酒杯示意陈龙象同饮一杯,才想起陈龙象被龙灵和欧阳红袖夺取了喝酒的权利,无奈自饮说道:“这也怪不得他,他性子清冷,与我们又不相识,满打满算我们与恒兄认识也不过才一天,其中半天都还是在打架。换作你陈大哥,恐怕不掀桌子打人就算好了,那还肯帮忙找东西说上两句话的。”
陈龙象觉得嘴里没味,跑到柜台找春娘要了两坛子老白干和两个大碗,又想去找权富贵一起来喝酒,却想到权富贵裴锦绣正是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油腻时刻,他不想去给自己找这个不痛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听到云藏锋自饮一杯所说的话,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老白干,喝了一口道:“痛快!嘿嘿,云兄弟你说的也有理。恒峰步行去渝州城,我们明天一早骑马去,大半天的功夫总能赶上的,出不了大岔子。与其去考虑这些还不如今晚喝个不醉不归。”
云藏锋也好酒,都是马侯给带的,年年马侯自己做的猴儿酒可不少进了云藏锋的肚子,所以云藏锋自然对陈龙象这个提议举双手赞同,直喝得欧阳红袖和龙灵两人扶着把云藏锋送回房里,三人才共枕而眠。
却云楼最不少的就是凄冷的月色,那名为瘦亭的亭子栏杆上,裴锦绣和权富贵相拥沐浴月色,两道身影让人艳羡得紧,比那月色又哪里逊色了?
第二十章 江畔人家
出了锦绣城一直往东面走就到了渝州城了,渝州城依山而建,傍水划城,嘉陵江和扬子江在朝天门交汇,可以说是神州最大的内陆港口之一了。外地来做生意的商人络绎不绝,这也使渝州城形成了两大特殊的职业,纤夫和挑夫。
渝州城有两个著名的港口,一个是磁器口,一个就是朝天门了,可是两个码头附近都是礁石暗布,碎石铺出来的河滩又浅又险,无论是从东来的还是从西来的商船大多数都载着金贵的货物,靠船本身难以靠岸,只有靠纤夫佝偻着黢黑的身子一步一步拖到岸边来。
渝州城又被称为山城,多山且坡陡,好在通过先人们世代的努力,终于在许多陡峭的地方凿下了一级一级的石阶,但是要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或者有钱的商人们自己担着这百十来斤的东西走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天梯也确实难为了他们了,挑夫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金贵的人的烦恼的,大多数挑夫都生得矮小并且驼背,常年的负重攀行让他们的身体产生了一些缺陷,有一根兴许是祖辈传下来的斑竹棒子,已经用得包了浆,看起来就像上了一层釉,光滑油亮。
磁器口边上住了一家子人,年岁六十多的老爷子是磁器口码头边上的纤夫,一大把年纪却很能干,号子是一起拉纤的同伴里喊得最响的,出力气也是出得最多的了。
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是个挑夫,样子忠厚老实,看起来有些傻气,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上学也没有干啥事,一天到晚领着一帮小屁孩子到处玩,是磁器口附近一带的孩子王,阳光好的时日里面小孩也去嘉陵江边上钓鱼拿到集市上去贩卖,偶尔也能挣上七八个铜板来买些糖人瓜果之类的小零嘴。
家里的老太婆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中年汉子倒是娶了个腰和屁股一样粗的婆娘,嗓门大得很,每天早晨和过路买菜的讨价还价总能让整条街都听明白,人也市侩得很,牙尖嘴利,最喜欢唠些家长里短和数落自家男人。中年汉子也是无奈,人们都说屁股大的婆娘能生男娃,当时老爷子挑来挑去,最后还是看上了这方圆五里屁股最大的姑娘,那个时候,牙尖嘴利的婆娘自然还是个姑娘,样貌虽然差了些,但是会来事,又贤惠,老爷子就把她给相上了。
为了娶这个姑娘,老爷子砸锅卖铁请媒婆去说了媒还准备了两筐鸡蛋瓜果之类的聘礼,欢欢喜喜的把姑娘迎进了本来就小得可怜的门,老爷子那天还喝了不少酒,说这女娃屁股大肯定能为他们家开枝散叶,添丁增口。要不说贼老天不长眼呢,这婆娘是生了个男娃,可是就像花尽了力气一样,一直无有所出了,惹得老爷子好几年盯着自家儿媳妇的屁股喃喃道:“白瞎了这么大的屁股。”
清晨,老爷子就跑到嘉陵江边上候着,人上了年纪瞌睡本来就轻,自家儿媳妇那嗓门又大,半夜里又是哭闹又是嚎的,让他怎么睡得安稳。小孩断了奶就跟着老爷子睡,家里就这么两间房,老爷子又想给小孩添个弟弟,就只能这么安排了,他轻轻给小孩掩了掩被耗子咬了几个洞的棉被,就到江边上等着。
管着一群纤夫的工头比他还早,赚钱总是嫌着不够,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码头上看江面上有没有船来,一旦看到了桅杆的影子,工头总是跑第一的那一个。工头虽然好钱,为人却好,每天结工钱的时候从来不含糊,该给多少一个子也不会少了谁的,有时候谁家里有个灾病还会多给个三四个铜板让别人周转周转,老爷子在他手底下做了七八年了,很是满意。
过了朝饭点,中年汉子就背着那根斑竹棒来江边上了,每一次老爷子都被那根棒子吸引得挪不开
眼睛,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个挑夫,这跟竹棒就是他的老伙计,现在干不动了只能来做纤夫,而竹棒就要像当初陪着他那样陪着他的儿子过下半生了。
工头来唤老爷子去码头拉纤,一艘大船卡在了河滩上过不来,需要二三十人拉呢。老爷子暗道了声不得了,这个工头管的只有十来个人,还需要码头上另外一批纤夫来帮忙才行,这得多大一艘船啊。
好在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这一次也不例外,船拉到河边上,船上的人就开始往码头上卸货,以中年汉子为首的挑夫就像是一群苍蝇见了屎一样围了上去,码头上的活是油水最多的,一天能挑个三四趟就能挣够半吊钱,运气好还能捡到个从货堆里遗漏出来的小玩意,交给家里小孩拿去卖,兴许也能卖个好价钱。
今天中年汉子慢了几步没抢到先机,老爷子光着身子,露出一身的柴骨骂他不争气,问他是不是昨晚上在婆娘身上力气使多了导致今天脚发软,别看老爷子年纪大,骂起人来却是不怒自威,中年汉子唯唯诺诺的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憋出什么响屁来。
老爷子见儿子这幅窝囊的样子就来气,正要接着骂,余光却扫到从大船上下来一个白衣如雪的俊秀男子身上背了一块像门板一样的东西,急忙推了推像个孩子一样低头挨骂的儿子,两父子心灵相通,都以为那男子身上背着什么重物觉得生意来了,火急火燎的跑了过去。
中年汉子人忠厚老实,却是个做了多年挑夫的老手,话还是会说的,到了白衣男子跟前就问道:“这位客官,看您背着这么大的东西,一定很重吧。这重活教给我来,您说个地方,我给你背过去,价钱嘛,您看着赏。”
白衣男子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来渝州城,知道这是个挑夫,没有理会,接着走自己的路。
中年汉子有点不想跟上去了,却看到老爷子一股子无名之火的眼神,就厚着脸皮跟上白衣男子:“客官,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出死力不容易,今天还没开张,您就行行好,赏口饭吃。”白衣男子终究拗不过这番死缠烂打,就停下来说道:“这东西你背不动,我也不习惯交给旁人。这样吧,我还没有个落脚的地方,你引我找个好点的客栈,银子我照付。”
中年汉子有些为难了,这引路能给多少钱,自己待在这儿说不得一会就来了生意,正巧自家小孩背着鱼竿从坡上面走下来,看到他还跟他挥了挥手,他急忙叫小孩过来,把这门引路的生意给小孩一说,小孩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要得。”
路上小孩问白衣男子道:“哥哥,你叫撒子名字?你背上背的是撒子东西哟?恁个大。”
大概是年纪还小,孩子还不会说北方的官话,浓浓的渝州口音倒是让人觉得亲切。白衣男子罕见的不是因为要打架而露出一个笑容:“我叫恒峰,背上背的是一把剑,叫纤毫。”
小孩露出个不信的神态,说道:“你豁别个。”
恒峰也笑笑不说话,他肯与小孩说话也是觉得小孩子可爱,没别的意思,小孩不信他也懒得去解释些什么。一路走过来,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孩子给领路的小孩打招呼,一声一声哥的喊着,小孩也都一一回应,颇有些帮派头子给手下打招呼的样子,恒峰只看着,不说话也不笑。
走到一家客栈门口,门还关着,小孩冲上去拍了拍门,门里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用渝州话说道:“是哪个嘛?清早八晨的。”
小孩把嘴贴在门缝上叫道:“李伯伯,是我,你开门,来生意了。”里面又说道:“等到起,马上斗来。”
的一阵穿衣声之后,门才打开了,不过先走出来却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胸前的扣子还系错了两颗。
小孩看到出来的女人打了声招呼:“陈早上好。”那陈姓女子点了点小孩的头,给了三个铜板给他,说道:“不准说出去哈,内点钱拿起去买点吃的。”
小孩接过钱,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点头道:“要得要得。”
女人走了之后老板才从门里面出来,没来得及跟小孩打招呼就看到小孩身后站的恒峰,急忙问道:“客官住店?”
恒峰淡淡嗯了一声,从袖口取出一锭五两雪花银递给小孩说道:“这是给你的引路钱,你可以回去了。”
小孩大约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连连摆手道:“不得行,要不到恁个多。”恒峰倒是觉得孩子淳朴可爱,强硬的塞给他说道:“你应得的。”老板见恒峰出手阔绰,估计是来了个财神爷,急忙迎进屋里,恒峰走了进去,两人都不去管小孩了。
喝过一碗茶,恒峰问老板道:“老板,最近这附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老板给恒峰续上一杯茶,想了想说道:“客官,您说笑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太平盛世,哪有什么怪事啊。”
恒峰见也问不出什么来,搁下茶碗便回屋去了。
夜幕低垂,总是让人有些惆怅的哀思的,恒峰也学着第一次见到云藏锋的时候云藏锋那样端了根长条凳坐在客栈门口看夕阳西下,黄黄的圆圆的像个鸡蛋黄。
老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客官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您做去。”恒峰道:“不必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白天引路的小孩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两道五指掌印,哭喊着要请恒峰去家里吃便炉(火锅),说是恒峰给的钱太多,家里人以为是他偷的,非要恒峰去作证。恒峰无奈站起身,随着小孩往他家里走去。
一家人围着一口大铁锅,下面放着烧木头棍子的火炉子,牛油的香气扑面而来,麻辣鲜香的气息足以勾起所有人的馋虫,配菜都切好了放在一边用洗干净了的簸箕装着,一家人都站着等恒峰到来。见恒峰来了,老爷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恒峰急忙扶起来道:“这可使不得。”
接着一阵好说歹说才让一家人相信了那五两雪花银是他送给小孩的,小孩那嗓门其大的娘拍了小孩脑袋一下道:“你怎么不早说,弄这么大个误会。”
小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摄于母亲那“你敢说话就弄你”的眼神的淫威没有把那句“我说了,但是你们不信”给说出口来。老爷子高兴让自己儿子去把屋后面那坛埋了十多年的状元红挖出来招待恒峰,恒峰本来要拒绝却听到老爷子说压根就不指望自家这孙子能够考上什么状元,还不如早些拿出来喝了的话,也就住嘴了。
恒峰话很少,却在这家人中间吃得很好,心里胃里都暖暖的,舌头上又麻又辣,心里却又暖又甜。
席间,小孩对老爷子说道:“爷爷,明天我想去江那边看那个老头耍铜钱剑。”恒峰一听“铜钱剑”三个字,心里一凛,急忙询问那把剑的样子,小孩虽然奇怪,却对自家这个大恩人一一都说了,毕竟五两雪花银够一家人很久的开销了,就算给小孩娶个媳妇也花不了这么些钱。恒峰听小孩说完,暗道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又笑了,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正巧我也想看看,明天我陪你去。老爷子你看成吗?”老爷子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很是喜欢,笑着点了点头。小孩高兴的跳了起来,饭也多吃了两碗。
第二十一章 细剑出鞘
清晨的渝州城往往布满了大雾,也与渝州城本身的地势有关,所以渝州城也被人称作雾都。恒峰有早起的习惯,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那一线鱼肚白在渝州城是看不见了,窗外都是迷迷蒙蒙的大雾,把窗户支起来,雾气会飘进屋里,伸手一抓仿佛锦缎入手般柔滑,很快又在手里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点温润。
大雾罩城的情形让恒峰有些恍惚,蜀山上面也是这样,山巅之上终日云雾缭绕,比仙境也不差了,这样的雾不像妖物侵袭时候那样的妖气一样压抑和心惊胆颤,反而让人觉得安逸和享受。每天在这样的环境里醒来,也难怪渝州城的人都是那么闲适和自若了,哪怕生活平淡清苦一些,吵吵闹闹都是别样的情趣,绝不会让人觉得浮躁。
把纤毫取下来擦了擦,又练了三个周天的心法,鼻息如龙,那乳白色的雾从鼻尖进去走上一圈又从鼻尖出来,如走龙蛇。渝州城山多,人住的地方就小,不像锦绣城那样稍微富一点的人家里面都带有一个后院,所以恒峰就舍下了练剑的想法,否则这摆下了一张床就有些见绌的房间恐怕要毁了个干净。走完心法,天已经大亮,雾气还没散却显得更美了,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峦、江水和房屋看不真切,却因为这雾里看花的感觉变得无比美妙,阳光偶尔见缝插针的从云雾中探头,晒得人心里暖。
昨天那引路的小孩已经在楼下叫了两遍,恒峰因为练心法没去管他,此时此刻练完了,自然着急忙慌的下去一见。老板不知道在哪里睡着,也不见人,恒峰想是不是应该少付一些房钱,随即又哑然一笑,好像经过了昨天,自己清冷的性子转了不少,也开始关注起房钱来了。
恒峰还没有用过早饭,小孩也是想到了,端了一碗汤面,渝州城的人好食辣,就连汤面也是红彤彤的,恒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它要吃些苦头了,蜀山虽然也是在益州境内,却因为修道而吃得清淡,不像益州其他地方以辣为欢,所以大清早的这么一碗又油又辣的汤面就跟小孩一家人的热情一样吃不消。
想了想,恒峰还是接过了,吃得满头大汗,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这样酣畅淋漓的流过一场汗了。把汤头都没有剩下一滴的空碗递还给小孩问道:“昨夜吃便炉的时候,你说要去江对面看老头子耍铜钱剑,什么时候走?”
小孩把碗接过来说道:“还得等上两个时辰,这个时候太早了,我有两个朋友也要去,而且摆渡的也要吃早饭不是?”恒峰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点了点头让小孩拿着空碗回去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小孩来唤恒峰,恒峰出门看,小孩身边又跟了两个更小的小孩,长得一模一样,顶着锅盖头,穿着短卦,光着两个屁股蛋赤着双脚,一个还挂着鼻涕,可爱极了。
三个小孩手里一人拿了一根粘杆,就是一根细长的木棍,上面裹了厚厚的一层蛛网,也不知道三个小孩是从哪个地方去弄了这么多蛛网。小孩给恒峰介绍道:“这个是大双,这个流鼻涕的是小双,他们两是孪生兄弟,别看年纪小,打架却是一把好手。”
恒峰对三小孩能不能打架没兴趣,却问道:“你们这粘杆是做什么用的?”
小双摸了摸鼻涕,甩着刚刚见光的雏鸟上前两步说道:“这都不知道,兄弟怎么混的?这粘杆自然是用来粘叮叮猫的,这个时候的叮叮猫用粘杆粘住,晚上带回家让娘给下油锅里炸,又香又脆。”
恒峰听明白了,这叮叮猫就是渝州话里的蜻蜓,他对这种吃食无感,就不接着说下去了。
之前那小孩看他兴趣缺缺就说道:“不说了,我们走吧,摆渡的
白二叔也上工了。”
大小双似乎唯这个小孩的命是从,马上就跟在后面走了,恒峰背着纤毫,腰里斜挎着那把被道家符咒压住的剑跟在最后头。
艄公白二叔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大晴天里也带着斗笠,披着蓑衣,一条长篙撑着一条竹筏,一边走一边洒着渔网,看来是想弄些外快贴补家用。约莫是人多了太重,恒峰站上竹筏就下沉了一截,白二叔说道:“客官,你这不成,你背上的东西重了,这样过不了。”恒峰说:“你把我们送到对岸去,我多给些银子,您看成吗?”
终究还是钱这王八蛋最为管用使得白二叔点了点头,去旁边借了条小木船来才上了路,白二叔开始用桨划,始终觉得不顺手,就又换成了竹篙,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回头对恒峰说:“还是自己的家伙用着顺手。”恒峰报之一笑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闭嘴。
这个时候江上的叮叮猫很多,飞来飞去的,大小双眼急手快,一粘一个准,粘住了马上收回来把猎物从粘杆上面取下来,撕掉翅膀,塞到短卦口袋里。引路小孩却不去粘了,只盯着恒峰腰间的剑看,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恒峰问他:“你带着粘杆,怎么不跟他们一起捉?”
小孩反问:“哥,你腰上这把剑给我摸摸,成吗?”
恒峰摇摇头,见小孩有些沮丧的神情便从后背取下纤毫,递过去:“这把可以。”
终究还是大玩具讨小孩欢喜,就连大小双都被吸引过来,只不过没有了看剑小孩作为竞争对手,他们短卦口袋里早就塞满了蠕动的叮叮猫了。
下了船给过船钱,一回头便是一条山路,渝州城就是这样,除了江河就是山了,江这边是山,江对面还是山。顺着山路走到头就能看到一座庙,庙很小,香火却不少,门口站着个穿黄色道袍的老头,贼眉鼠眼的,两撇八字胡细长,像极了老鼠的须子。
老头举着铜钱剑正在做法,面前跪了一对年轻夫妻,三小孩喜欢热闹,仗着身子小在人群中挤到了最前头。恒峰纵身一跃便到了树上,听那老头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为年轻夫妇求子,倒也有模有样。年轻夫妻走了又来个老妪跪下,先是给香火钱,又说了自己保家宅的夙愿,就跪下了,老头又是好生耍了一通铜钱剑,铜钱剑上阵阵精光射出,惹得围观的人大呼神技。
替老妪做完法,老头朗声说道:“今日的三位有缘人已经达成所愿,贫道法力耗尽,诸位请回吧。”
众人才散了去,三小孩找到恒峰,对他吼道:“哥,我们回吧,大神跳完了。”恒峰从树上跳下,对三小孩说道:“你们先回吧,我还有些事要办,给你们银子,路上小心点。”三小孩拿了银子便走了,恒峰也往庙里去了。
此时此刻的云藏锋才拖家带口的踏入渝州城,出发的头一天晚上和陈龙象对饮喝了个酩酊大醉,起床时已经快午时了。几人匆匆忙忙出发,终究是慢了坐船顺流而下的恒峰一步到达渝州城。
才进渝州城,陈龙象身材的母针就开始发出嗡鸣,散着莹莹光华,陈龙象从身上取出母针说道:“看来恒兄说得不错,贼人就在渝州城无疑了,只是找到恐怕要得要些世间,希望恒兄别单独遇上了贼人。”云藏锋点点头算是对陈龙象的附和。欧阳红袖却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说:“既然到了地方,就到本小姐大展身手的时候了,那边的胖哥哥,你把母针借我一用。”
自打涂渺渺加入了女子队伍,马车就更重了,三个女人一天在马车里嘀嘀咕咕的说话,欧阳红袖的性格也越来越向着大小姐转变了,只是那风情
怎么也改不了。陈龙象有些不满欧阳红袖的称呼,却还是温顺的把母针递给了欧阳红袖,欧阳红袖接过母针,右臂一抖,赤练小蛇从金丝镶边的袖口探出脑袋来,伸出信子在母针上面一舔就缩回去了,欧阳红袖道:“成了。”
云藏锋问:“什么成了?”欧阳红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藏锋:“你真以为只有他们蜀山有这寻物的偏方?我欧阳家训练出来的小可爱比他们也不差,只不过他们是算出来的,距离多远都行。小可爱们可以感觉到东西互相之间的联系,却因为是活物总有些限制距离上的限制的,不过,灵兽的本能比人类可怕得多了,从来没失手过。”
陈龙象大喜过望,急忙道:“那麻烦欧阳弟妹指路。”
欧阳红袖红着脸呸了一声:“谁是你弟妹,别乱叫。”即便这么说,却还是顺从的给众人指起路来。
恒峰踏进庙门,老道士正把铜钱剑收进匣子里,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进来,回头说道:“这位善人,贫道今日不便施法了,您请回吧。”恒峰露出一个微笑来,将纤毫从身后取下,揭开上面的裹剑布说道:“道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为了行走方便没有穿道袍你就认不出来了无妨,这把剑你总不该不认识吧。”
老道士扫了一眼纤毫说道:“蜀山上的那个小道士?有何贵干?”
恒峰摇摇头:“道友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刚装进匣子里的恐怕不是道友自己的东西吧。也罢,既然道友装不明白,我就当你真不明白吧,我来是取两件东西,一是铜钱剑,二是道友的项上头。”
老道士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出招吧。”此时,纤毫裹剑布全部落地。
恒峰先发制人,身随剑动,奔袭而去,老道士不急不忙,双手一抖,五指为爪,指甲尖锐如同凶兽,一把格开纤毫,另一只手对准恒峰胸口斜抓而出。恒峰感觉胸前一阵凉意,胸腹同时向后一收,堪堪避过,仍然被锐爪带走胸前几块白布,疾步而退,笑意更甚,问道:“不知道贵地拜的是哪路道祖?”
老道士扯掉爪子上的白布,两缕鼠须一抖,说道:“不拜佛不拜仙,亦非佛亦非道。”话音一落,抢攻而来,身法如电,双爪超凡,恒峰左挡右避,早就落了下风,寸寸退让,不知不觉间被逼到了死角,老道士伸出一抓如灵蛇出洞,直袭恒峰胸口,恒峰借助纤毫体型优势,挡在身前,竟将身体大部分遮住。
老道士露出一丝带着轻蔑的笑意,以抓在纤毫之上的手臂为轴,凌空跃起,竟张开血口咬在纤毫之上,若是常人在此定会以为这老头疯了,只有当事人恒峰露出一抹凝重之色。果不其然,纤毫发出一声悲鸣,被老道士咬下一块,老道士保持在剑上倒立的姿势,双手握住咬痕左右,同时发力,纤毫从中断开,没等恒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老道士凌空翻转,落地时顺手一抓,在恒峰胸口留下四道血痕。
老道士一击建功,毁剑伤人,一气呵成,比恒峰的实力怕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面带轻笑的说道:“也不怕告诉你,反正你都是将死之人了。你可能已经知道我是妖了,我可以大方的告诉你,我的本体是一只摸金鼠,你能怎么办?蜀山,呵,不是专门杀妖的吗?”
恒峰缓缓从被抓伤的地方站起来,咳嗽了两声却带出血来,说道:“是啊,蜀山可是专门杀妖的。”放在腰间细剑上的手缓缓将剑拔出半寸,一股杀意便弥漫开来,老道士只觉眼前是汪洋血海还有四处躲窜哀鸣的亡魂。
天地间因为这肃杀之气迸发而显得安静异常,只有“锵”的一声,细剑出鞘。
第二十二章 剑侠之死
业,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人活一辈子做的事都会给自身加上或多或少的业,杀业,善业,此类种种。佛教渡人轮回六道,多少也与这个字有关系,可是人没有死哪里知道有没有判官用一个小账本记录着你一生的业。万物有灵,又有几何可得善终,屈死于他人兵刃之下的怎么也有些怨气吧,这些怨气缠绕兵刃和仇人身上,化而为业,姑且称之为业吧,佛家不也有业障一说吗,所以所造杀业过多的人,往往命运坎坷,不得善终。也有被所背负的业迷了心窍的狂徒,一生杀人,最终成为人屠。
兵器被业缠绕往往成为凶兵,倘若兵器有灵,灵受凶气沾染而成凶灵,兵器便不再受人所控,反而人受兵器所制。世间也有为了追寻无上的力量而求一把神器之人,却往往被兵器所制造下更多的杀业,这也就是许多门派的长辈不允许小辈去触碰一些凶兵的缘由了,实力不够的人终究驾驭不了背负着如山杀业的兵器。恒峰手上这把无名剑斩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不知几何,杀业之重让见多识广的摸金鼠都目瞪口呆,那把剑被道家符咒压制之时还不觉得,此刻得以出鞘恰似恶鬼出笼,全身都被自身所造杀业所包裹,散发如同墨一般凝重的黑气。
黑气顺着恒峰握剑的右手慢慢蚕食恒峰的身体,眨眼间,整条右臂都已经被黑气包裹了起来。摸金鼠老道摇了摇头说道:“蜀山小子,你的修为还不足以能够背负起这把剑的杀业,你想杀我还可以再等十年,但你现在用了这把剑,轻则自已一生气运都要损毁殆尽,万事不顺,修为难得寸进,庸庸碌碌一辈子最后死于非命,重则,多半经脉尽损,半身不遂,甚至立毙当场。乘现在剑上的杀业还没有沾染你的全身,弃剑保命还来得及。”恒峰正感受着黑气蔓延过的地方所带来的力量倍增的神奇,那种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气概如潮水一般从心底涌现出来,他现在只觉得什么云藏锋,什么益州四秀,什么摸金鼠老道都不会再是他的一合之敌,听到老道说的话,恒峰本来因为战斗而露出来的微笑更浓了,浓得有些狰狞,他对老道说:“你我对面为敌,半刻之前还短兵相接,怎么,你还有这种好心关心起要取你头颅的人来了。”摸金鼠老道静静看着被黑气裹住一半身躯的恒峰,说道:“是,我偷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取你的性命,否则刚才掠过你胸膛的那一爪必然还要深上三分,将你的心肺都掏出来。我曾经见过许多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有一些也和你一样年轻有为,每每看到他们因为种种缘由夭折,我都感到惋惜,我年纪不小了,却总会怀念起年少轻狂的日子,更加能够体会到活着的难能可贵,所以希望你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何况,即便你用这把剑跟我打,也不会是我的对手。”说话间,恒峰就还只有一只左眼没有被包裹起来,黑气遮盖住了他的口鼻,却从里面传出来恒峰的声音:“妖怪的话,我半分都难以相信。而且,打不过你又怎么样,世界上我恒某人做不到的事情多了,难道因为做不到就不去做了吗?降妖除魔是我一身夙愿,我立誓要杀掉我所见到的每一只妖,你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可惜已经晚了。”随着话音落地,黑
气将恒峰最后一寸皮肤吞没,整个人都沉没在了无名剑的杀业之下。
黑气之中的恒峰睁开一双猩红的眸子,安静了下来。摸金鼠老道滴下两滴冷汗,被杀业包裹住的恒峰散发出来的气势给他如同实质的压力,再也不能像先前一样谈笑风生的面对了。只不过他知道面前这孩子本身终究太弱了,即便有了这杀业加身,也绝对威胁不到他的性命,只是可惜了一把上好的剑胎,今天要被他亲手折断,他没有对恒峰撒谎,他这辈子经历过很多事情,最不愿意看见的便是少年早夭。
正思索间,站在对面的恒峰举剑直刺而来,黑气如同墨龙咆哮天地,一息不到就到了眼前,速度比之前快上了一倍不止。老道侧身避过,五指如钩,眼神凶厉,竟然是想把眼前这之前还心疼的孩子毙于爪下,爪子才到恒峰身前,恒峰身上的黑气涌动,正好替恒峰挡下致命一击让那开碑裂石的利爪难进分毫。恒峰的声音从黑气中传出:“怎么了,刚才不还说对我没有杀心吗?”老道脚尖轻点,退出三尺说道:“这话我说过不错,但也只是之前,那时候我对战你游刃有余,自然有法子不取你性命。但是现在的你,实力比之前强了何止一倍,我怕还存有惜才之心,我就不能全身而退了。”“哈哈哈哈……”恒峰狂笑数声,“这样才好,这样才痛快。”说罢便全力攻向摸金鼠老道,虽然只是蜀山上较为普通的三才剑诀,但是出手狠辣,招招不离要害。恒峰之前用的是纤毫那般的大剑,许多灵巧的剑法都施展不开却不意味着恒峰只会劈、砍、挑、刺这个动作,若是如此怎么担得起蜀山新起之秀的美誉,他可是被蜀山掌门称为不世出的剑道天才的人。此刻换上了这把细剑,又有杀业加身,实力增加一倍不止,剑道天才的真正本领就显现出来了,剑法灵动如行云流水却又不失锋锐,黑影掠过只留片片残影,剑气所到,砖石飞溅。
摸金鼠老道只能凭借过人的敏锐感知进行闪躲,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恒峰打得也十分憋屈,心说这老道不愧以摸金鼠作为本体,四处逃窜,根本抓不住,正要使出一招掌门亲传的绝技“断虚”却突然感觉体内气息一滞,急忙连续刺出三剑,三点黑气成品字形,好像游鱼拖曳着鱼尾一般,飞速向老道掠去,老道翻身避过两道,最后一道却力有未逮,虽然避过了要害,却仍然从腰上擦过,流出一抹猩红。恒峰感觉体内气息紊乱起来,不按经脉行走反而四处乱窜,想要坐下调息却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一个没忍住,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老道见状却不乘人之危,本来做好的闪躲架势收起,站在原地说道:“你终究是太弱了,看来刚才那段时间就是你能撑到的极致了。放弃吧,你尽力了。”恒峰抹去嘴角鲜血,将凶剑缓缓提起,虽然被黑气掩盖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做了这个动作,毕竟自己是感受得到的。老道叹息一声说道:“又是何苦呢。”恒峰说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苦,你的善意我收到了,只是我却不得不杀你,这应该是最后一招了。”就算是隔着一层黑气,老道也感受到恒峰在笑,与之前的狰狞不同,这一次笑得很温和,老道也温和的点了点头。老道也理解这蜀山少侠的杀意,不是每一件事情都
需要理由的,恒峰是人而他是妖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凶剑被恒峰高举过头顶,轻轻一划,轻柔得就像是二月里的微风,姑娘的长发,窑姐身上的丝绸和母亲抚摸孩子的手,这一划从头顶一直划到底,长剑低垂,看上去握剑的人已经没了半分力气。老道却如临大敌,面前似有千万道剑影袭来,避无可避,被这一招正面击中必然是千疮百孔、粉身碎骨的下场。老道一跃而起,双爪舞动,将面前的剑影一一击破,可是剑影万千哪能全部都被挡下,老道一口气息用尽,力道、动作都缓了下来,残余的几道剑气从身体各处穿透而过。猩红的鲜血从指头般大小的血洞中渗透而出,把摸金鼠身上的大半黄色道袍都染成了红色,摸金鼠老道头发披散,随风乱舞,愣了一阵之后放肆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许多劫后余生的庆幸,恒峰回剑入鞘,包裹全身的黑气一一隐入鞘中,真身显露出来的恒峰比黄袍老道更加狼狈,原本雪白的长衫沾染了鲜血和灰尘,面色如土,皮肤呈现一种怪异的灰色,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红润。
老道拖着残躯走到恒峰身旁打量了一番,喃喃道:“气运尽绝,经脉寸断,功力全失,好在保住了性命,只是小子一辈子不能使剑了。”恒峰侧过头对身边的老道说:“你能帮我个忙吗?”老道点点头:“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一会儿就让你带着东西回蜀山。”恒峰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麻烦你杀了我,下手麻利点,我怕疼,自己下不去手。别问为什么,让我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痛快。”老道愕然了一下,还给恒峰一个微笑:“行,还有什么遗言吗?”恒峰想了一会,说道:“之后可能还有几个人来找你取回东西,麻烦你把这把剑和断了的纤毫交给一个叫云藏锋的小子,让他帮我带回蜀山去。”老道说:“行。”说完老道伸手刺入恒峰的胸膛,前胸刺入,后背穿出,手里还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老道刚刚完成恒峰的遗言,耳畔就传来一个少年怒喝的声音:“住手。”回头一看,少年斜提一柄长刀,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一个肥猪一样的公子哥,一个披头散发的浪子,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有跟在浪子身边的一位较为瘦小的男子。来的正是云藏锋一行人,云藏锋刚刚到就看到老道杀死恒峰的一幕,可是却只来得及喊出住手两个字。
老道只看了一眼众人便收回目光,顺手把恒峰的心脏捏了个粉碎,将手臂从恒峰胸腔里抽出来,缓缓把这个年轻人的尸身放倒在地方。陈龙象脾气火爆,骂了一句娘,三步并做一步冲上前去就是一记炮锤轰出,老道没有防备,只来得及双手护住胸口,结果被陈龙象一拳轰出三丈,跌落在地。云藏锋恨恨道:“布阵,贼老道受了伤,别浪费了这个恒兄拿命给我们创造出来的机会。”陈龙象、欧阳红袖、涂渺渺、龙灵和权富贵一人站了一个方位,手里拿出从欧阳家带出来的引雷符,将老道锁在阵法之中,老道试图突围,却始终被众人紧紧锁住,但是众人的方位却半分不变。引雷符燃尽,天上降下白、青、黑、赤、黄五色雷电,众人闪身而过,引雷符全部飞向老道,五色雷电径直向老道激射而去,老道惊呼一声:“五行雷电!”
第二十三章 五雷断狱阵
风景如画的渝州城,两江穿城而过,朴实的农居如同围棋棋盘上的棋子星罗棋布的落在渝州城各处山峦之上。嘉陵江畔有一座低矮的小山丘,山丘山稀稀拉拉的住着数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安稳的生活。生活总是不能尽如人意的,谁家没有个糟心的破事,所以才信佛信道,拜神求佛,山丘上有一个小庙,庙里住了个莫大仙,不奉佛不尊道,立的是自己的一座泥塑身,受着数十户人家的香火。
莫大仙被乡民传得法力无双,有求子的、消病去灾的总要来找莫大仙做法,说来也奇,莫大仙施了法之后,香客们总是能心想事成,可能莫大仙在这中间本没有出什么力,一切都是香客的命数到了,但是这莫大仙施了法总是给了香客一个心理慰藉不是?于是乎,莫大仙的名头就越来越响了。莫大仙做的也不全都是好事,毕竟开的不是善堂啊,除了逢年过节乡民要拿三牲供奉之外,每一年还要献上一对童男童女给莫大仙。
本来是一件蠢事,哪能有拿自己的心头肉去供奉别人的,可是偏偏有人着了魔,没到该供奉的时候就有人把村里的童男童女绑了送到小庙里,最开始还有哭闹的丢了儿女的人家,后来兴许是想着不能只有自己一家吃亏吧,也就加入了绑人的行列,总之,每一年这小庙里都会有一对童男童女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大仙从不逼迫任何人,却总有人送上门来,他也曾对来拜访的朋友说自己是多么的慈悲。
后来村里人都有了些防备,凑不齐了,就去其他地方拐孩子来,丢了孩子的人家也报官,也有官府查到了这里却全部都被当地村民乱棍打跑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小庙也就在市井之中传得越来越神乎,常来求莫大仙的香客都把这里当做了不可侵犯的圣地。
可如今这莫大仙的小庙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处处都是剑气扫过的痕迹,淅沥沥往下掉着石块的是残留下来的断壁残垣。被恒峰一剑所发出的千万道剑气轻抚过的小庙庭院中间,五个青年男女将莫大仙包围其中,人人都面带着凶色,狰狞得很,旁边摆着的是一具被利爪穿胸而过的尸体,包围圈外站着的似乎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双目赤红的盯着包围圈中间的莫大仙,眼里透露出来的分明是不共戴天之仇。
天上落下五色神雷,堪称神迹,莫大仙只盯着飞速落下的五色神雷喃喃说了一句“五行雷电”便被劈了个正着,连凄厉的叫声都没有发出就软倒在地,一阵浓烟散尽,再看莫大仙,已经奄奄一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变成了焦炭,一股肉香弥漫开来。
莫大仙躺倒在地,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包围圈外的青年走到莫大仙的面前,长刀一举,准备砍下那已经被电得变形了的头颅。莫大仙张了张嘴,回光返照似的咳嗽两声说道:“等等,你们中间可有一个叫云藏锋的?”
持刀青年刀锋一缓道:“我就是,你有什么话说?”
莫大仙想抬手指一旁断成两截的纤毫,却半丝力气也用不上了,只能向那个方向歪了歪头:“那蜀山的小子死之前让我转告你,帮他把那把剑带回蜀山去。年轻人,你走运啊,如果不是那小子冒着莫大的风险用业力加身的姿态强行让我重伤,你这用着粗陋的法子引来的五行雷电还不足以杀了我。”
云藏锋点点头,把刀放下,对莫大仙说:“你说得不错,你也走运啊,这几位朋友围住你引雷来的阵法叫五雷断狱阵,是我一个师父创造的。据他自己所说,当年他用五件上等法器摆下此阵唤来五条雷龙,就连一只九品大妖都被绞杀其中,神魂俱灭。我只有他老人家一根毛这么大的能耐,勉强可以凭借朋友的帮忙唤来五行雷电,你死在此阵法下,也算是不吃亏。我本来不喜欢动手杀人,即便你是妖也
有活下去的权利,可是,恒兄在我面前死在你手上,我也不能让他吃了亏。所以,对不住了。”
莫大仙哈哈大笑,难听极了,被电之后的喉咙就像一个破风箱一样往外呼呼的露着风,他说:“那小子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泽啊。云藏锋对吧,你很好。”
云藏锋又一次举起刀来,道了一声谢,刀落头落,仇人香甜的鲜血喷了一地。
人死灯灭,往事也一笔勾销了,云藏锋这点事理还是懂的。他单膝跪下抱拳对莫大仙的尸身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云藏锋自问无愧于心。死者为大,这一跪是祭拜你,也算是谢你将恒兄遗言相告。你泉下有知,若是心里对我有怨有气,尽管来找我,我都接着,若是没有,愿你早日投胎转世,下辈子做个好人。”
话刚说完,莫大仙的尸身就化作了一只烧焦的大老鼠,胸前却是有三爪,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几根金色毛发。欧阳红袖觉得莫大仙的妖身甚为奇特,问身旁同为妖族的龙灵道:“灵儿妹妹,这是妖族哪一支,样子好生奇怪。”
龙灵正犹自感叹莫大仙的死,同为妖族,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而对于恒峰则是有些惋惜罢了,突然听到欧阳姐姐的呼唤,龙灵回过神来答道:“这是摸金鼠,这一族天生对于宝物有灵敏的嗅觉,又善于偷窃。有一些血脉淡的被凡人中挖坟掘墓的土夫子逮住,在墓中带路,不过那一些常年沾染阴气,都活不长的。摸金鼠化形很容易,往往只要一两百年的修炼就行了,这一位恐怕是摸金鼠里活得久的,只不过也到头了。”
云藏锋看龙灵有些难过,就岔开话题:“好了,去找找被偷的东西吧,我们一会带着恒兄和纤毫去蜀山。既然恒兄看得起我,我就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于是,众人便分开寻找起来。
等众人把东西都找齐,云藏锋正好把恒峰火化,正收集他的骨灰。此去蜀山,路遥途远,险滩恶水,剑峰悬崖不计其数,怎么也要好几天的路程,加上天气又大,说不得没到蜀山尸体就臭了,反倒是火化了带在身边方便一些。云藏锋包好恒峰的骨灰和纤毫,问众人道:“诸位有什么打算?”
陈龙象道:“先回唐门复命吧,蜀山和唐门作为益州正道执牛耳者,此时出了这样的事情,唐门怎么也要派人吊唁恒少侠一番的。即便唐傲大哥不来,等我禀明情况,我也一定来。”
也许是因为恒峰的死,陈龙象也不像之前那样嬉笑,变得严肃多了,气氛也有些沉重。云藏锋又看向权富贵和裴锦绣,权富贵说道:“我自然是……跟着裴小姐回家提亲啦。”权富贵本想说四处漂泊的,却感到腰间软 肉被心上人拿捏在手,急忙改口,看来这女人对付男人的招数都一样,跟长相无关。
还没等云藏锋看过去,涂渺渺就抢先说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也没想到恒少侠在此丢了性命。这本应该皆大欢喜的场面却是他拿命换来的。陈胖子说得对,恒少侠作为蜀山新一辈的佼佼者,蜀山峨眉同气连枝,按道理我还应该叫一声师兄的,怎么也得去禀明师门去吊唁一番。”
云藏锋点点头说道:“铜钱剑我就顺道带回蜀山了,还有其他江湖门派的东西,我觉得还是由裴捕头交还给诸门诸派比较合适,还请裴捕头辛苦这一趟。”
见裴锦绣点了点头,云藏锋接着说道:“那么诸位,一起出了城再告别吧。”
众人勉强一笑,往庙门外走去。
出得门来,却看到门口围了数十个村民,青壮的拿着锄头、镰刀、钎担等物件站在队伍前面,年老的都站在队伍后面,最远处妇女带着孩子远远看着,眼里全是惊惧和厌恶。
裴锦绣眉头一皱,想起曾听到渝州城的同仁聊起这
个村子里的一些事情,上前一步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我叫裴锦绣,是一名捕快,不知道为何事兴师动众,包围此处啊?”
见有人说话,队伍让开一条口子,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背不驼,腰不弯,眼不昏,耳不聋的,看起来精神得很。老人说道:“捕快大人,小民想问问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村里有个小伙子见到里面天雷阵阵的,怕莫大仙出了什么事。这莫大仙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理应相报。”
一个机灵的小伙子从一侧窜入庙门内,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只奇怪的老鼠的尸体,回来如实禀报给老人,老人接着问道:“还请诸位告知莫大仙去了哪里。”
涂渺渺少不更事,嘴里又藏不住话,跳出来说道:“什么莫大仙,不过是一只耗子成精罢了。不过你们放心,那只耗子已经被我们打杀了。”众乡民闻言大吃一惊,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一时间犹如被炸开了马蜂窝,发出嗡嗡的声音。
老人看起来在村民中间十分有威望,喝了一声安静,见众人果然安静下来才接着说道:“小姑娘,你莫要信口雌黄。莫大仙仙风道骨,怎么会是妖怪?更何况大仙他法力无边,凭你们几个毛头孩子,怎么能伤得了他?”
涂渺渺见他不信,也有些急了:“你这个人怎么不信人呢,本姑娘说的可都是实话。”老人摇头不语。
权富贵上前拉住涂渺渺对她说:“涂仙子,别上火了。看这些人的样子就对那只耗子推崇至极,你让他们相信他们一直尊敬的,膜拜的莫大仙其实是一只耗子,还是一个骗子。这恐怕比要他们的命还难。打个比方说,让你相信峨眉掌门师太其实是一只老鼠成精,你愿意信吗?”
涂渺渺有些理解了,也就退了回来,但还是愤愤的对权富贵说道:“下次再乱打比方,我就要了你的命。”
权富贵秉着好男不跟女斗的精神点头道“是是是”,接着转身对围着众人的乡民说道:“各位乡亲,你们口中的莫大仙确实是老鼠成精,也确实被我们杀了。你们不信,我们也没法子证明,还请你们让开路来,我们还要赶路。”村民中的一个年轻人叫道:“不行,你们是最后出现在莫大仙庙里的人,今天你们不给个交代,我们就不让你们走。”其余村民纷纷附和,手里有东西的都指着面前众人。
裴锦绣道:“各位乡亲,我听渝州城的同僚说过你们村子的事情。这个莫大仙真的是个骗子,并且每年都让你们献上童男童女,你们心里就不记恨吗?”
另一个年轻人“呸”了一声说道:“你放屁,莫大仙那是让我们的孩子去神仙身边服侍去了,给他们仙缘,只有你们这些睁眼瞎的捕快,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断了我们的仙缘。”
裴锦绣无奈的看了一眼权富贵,两人面面相觑,都拿这些村民没了法子。云藏锋从后面站出来对裴锦绣说道:“跟这些愚民讲道理行不通,看我的吧。”
然后朗声对围着他们的村民说道:“我不管你们这儿是什么毛病,都给我让开。今天我一个朋友死在了你们莫大仙的手里,我心情很不好,再不让开,不要怪我无情,我不介意见点红,冲冲喜。”
说完长刀一挥,劲风拂过,近处几个村民手里的农具应声而断,陈龙象也狞笑者一拳轰在石墙上,打出一个磨盘大小的凹陷,配合着那真真实实杀人留下来的杀气,宛如人屠。
人都是惜命的,何况这些没见过血的村民,虽然心里的自尊让他们不要让开,可是总有没有骨气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就像是石头丢进水里,溅起涟漪,原本包围起来的村民纷纷让开一条路来。云藏锋嗤笑了一声,带头走了出去。
远处斜阳西下,留下似火晚霞。
第二十四章 星空与烤鸡
渝州城西城门外,云藏锋一行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来到此处,一场大战下来虽然没有出多少力气,但是总归耗费了心力,加上一位同伴的逝世,总让人高兴不起来。恒峰虽然脾气臭了些,可终究是名门正派的新秀,夭折此处,莫不让人心有戚戚然,至少那一手剑法,那一身气节是让人钦佩的。陈龙象最重情义,心里暗暗感叹,恒峰这一去,怕是再难见巨剑斩红尘了。
还有一个沉重的原因就是众人原本以为他们几个齐心合力杀了老鼠精是为世人除了一大害,还来不及沾沾自喜就被现实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村民的无理态度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一行人还犹自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就已经来到了分岔路口,意味着分别的时候还是来了。云藏锋的几个师父性格怪异,外冷内热,每一个人的人生阅历都可以说是丰富异常了, 云藏锋和龙灵耳濡目染多少也使得自己的性子变得有些寡淡,即便是对恒峰的死,还有村民的围堵,也最多是感叹世态炎凉。
分岔路口阳光明媚,路边的狗尾巴花长得比地里的庄稼还要郁郁葱葱,风吹散的蒲公英四处飞舞,落到云藏锋的鼻子上有些痒痒的,他打了个喷嚏,引得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云藏锋心想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也是不行了,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说道:“你们也别太难过,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是能够说清楚对错的,问心无愧就好了,其余的管他这么多干什么呢。事情的真相我们已经无法去还原了,可是这一刻至少我们坚信我们做的是对的,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好感叹的呢。分别在即,诸位何不一展笑颜,给彼此留下一个好的回忆。”
权富贵看了一眼云藏锋,不知不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已经成为这个小团体里面的话事人了,所有人的情绪都受到了他的影响,但无论是这小子的刀法还是计谋,亦或者是那波澜不惊的心态和虚怀若谷的胸襟都让人觉得可以听他的话,也许这小子本人没有感觉到他已经渗透到了益州年轻一辈当中了。
云藏锋的一席话多少让其余的人舒展了些笑脸,接下来便是一一话别的拖沓场景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聚聚散散如云卷云舒都是时常有的事,没有人像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UU小说所写那般折柳以寄,清泪两行,最多也就是相互一抱拳道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珍重,后会有期”罢了。
几个女子倒是叽叽喳喳的聚在一起说个不停,约好了再见面一定要去五道口和苏州的胭脂店去看看,裴锦绣女生男相,从小也是个男人的性子,站在女人堆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横不能让这几个娇滴滴的妹妹跟她一起去蜀山剑冢或者是藏剑山庄去看看那些避世不出的上等兵器吧,或许对几个姑娘而言,价值不可估量的蜀山剑冢远不及锦绣城的胭脂铺有意思。
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又哪里有一辈子携手同游的江湖儿女,聚在一起的人,总归是要分开的,众人还是各自走上了各自的路。云藏锋想或许这一别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了,再见也许已经物是人非,不知道那个时候各自又会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云藏锋去蜀山本来和涂渺渺顺路,可是涂渺渺还要在这附近逗留两天就没有和云藏锋同行,云藏锋也没有觉得应该逗留两天等涂渺渺一起上路,云藏锋有云藏锋要走的路,涂渺渺有涂渺渺要走的路,路不同,等也是走不到一块去的,又何
必强求呢。
出了渝州城驾着马车一路西行,走了不远就看到了一位担着重物的中年汉子迎面走来,不停地打量被云藏锋放在马车车辕上的纤毫。纤毫断为两截,但是过于巨大,所以还是就着裂口拼在一起用裹剑布包了起来,外面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两样。
中年汉子看了几眼,等几人走近,急忙低下头去,与云藏锋擦肩而过,云藏锋特意看了中年汉子一眼,脚步沉重,呼吸急促,除了常年挑重物练出来的一膀子力气毫无特别之处也就没有在意了。
擦肩而过之后又往外走了几步,中年汉子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回头说道:“少侠请留步。”
云藏锋回头疑惑问道:“大叔,何事?”中年汉子说道:“少侠可认识另外一位叫恒峰的少侠,您背上这把剑跟他的很像。”
云藏锋抿了一下嘴唇才说道:“不瞒大叔,在下是恒兄的朋友,恒兄有事要办去了很远的地方,托我向他的师门报信,又怕门派里的师父师伯们不信,便把此剑给我作为信物。”
中年男子哪里知道江湖上的事情,贴身兵器怎么会轻易易手他人的,只不过觉得合情合理便是信了,笑嘻嘻说道:“既然是恒少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与恒少侠相识世间很短,可也能看出恒少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心中有很多故事,我也不便问,希望少侠你能够多多开导恒少侠,他于我全家有着大恩呢。”
云藏锋笑意盈盈:“我一定照办,我替恒兄谢过大叔了。”
中年汉子摆了摆手:“好了,你们既然有事要办我就不留你们了,他日到渝州城来嘉陵江边上找我,我请你们吃便炉。”
云藏锋用川渝方言答了一句:“要得。”中年汉子爽朗的笑着走远了。
见中年汉子走远,欧阳红袖贴上来说道:“这大叔还真有意思,说要请我们吃饭却又不留下姓名,多半是句客套话。”云藏锋转过头盯着欧阳红袖看,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欧阳红袖被盯得有些脸红,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我哪里没洗干净。”
云藏锋摇摇头回答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一路上是不是没有给欧阳小姐吃饱饭呢,怎么欧阳小姐到了这儿还要惦记着别人穷人家的一顿便炉。”
欧阳红袖小嘴一翘说道:“本来就是,邀请别人上门做客哪能够不通报自己的名字的。”
云藏锋给欧阳红袖解释道:“这位大叔有些痴傻吧,可能一时忘记了。先前他多次打量纤毫就是在确定这把剑是不是属于恒兄的剑,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是最后确定了觉得我们是恒兄的仇敌,杀人夺剑,最后回头问话多半还是敌不过内心良知的拷问。我猜测恒兄先我们一步来到渝州城结识了大叔,并且做了什么事情有恩于大叔全家,所以大叔见到纤毫才有此一问。我不告诉大叔恒兄的死讯也是觉得世界上少一个伤心人总归不是一个什么坏事。”欧阳红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越往前走,路上行人越是稀少,自却云楼一役之后,打着各种旗号想要找寻各门派丢失的重宝的人和帮会少了很多,官道上行走的大多数都是来往于各个村庄和城镇的行脚商人还有挑夫。从恒峰一早去莫大仙的小庙,到云藏锋数人赶到,再出城分道扬镳,这一天把所有人都整得身心俱疲,转眼已是入夜时分了。
云藏锋看了看日头,已经完全没入山里,月朗星稀,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云藏锋掀开马车的帘子,对龙灵和欧阳红袖说道:“入夜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也不好走,今晚就在这附近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你们两不要下车,我去找些柴火生火,顺便弄两只野鸡来填填肚子。这几天赶路都是吃干粮,吃得我都想吐了。”
龙灵和欧阳红袖乖巧地点了点头,虽然也想帮忙却想到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男人有时候必须要让他们展现自己才能满足他们的自以为伟岸的心态。云藏锋把二女放在这里也放心,此时天色已晚根本没有几个人会路过,即便有人来骚扰,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骚扰的本事。
等云藏锋把柴火和野鸡抓来,把火生起来了才叫二女下来,两只野鸡都被割开喉咙剥掉了皮,一只用刮干净了的木棍穿着放在火上烤,一只用早前在路过的池塘边摘下来的荷叶包起来裹一层泥放入烧得滚烫的地里焖。烤的那一只比较肥,不一会外皮就被烤得金黄,溢出来的油脂顺着皮往下掉到柴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
龙灵咽了咽口水问道:“藏锋哥哥,差不多了吧,应该可以吃了。”
云藏锋刮了刮这小吃货的琼鼻,说道:“等着,我去看看。”
云藏锋用木棍捅了捅烤鸡,觉得火候是差不多了,便从同心环里取出离开锦绣城的时候找秋儿讨要的香料和不知道在哪里顺的辣酱,一加上这些,连欧阳红袖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了,云藏锋就是个二皮脸,冲欧阳红袖说道:“怎么了?想吃了?”
欧阳红袖脸有些红,也不知道是火光照的还是怎么回事,别过头去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种人,随身带着香料,到哪里都要吃。”
云藏锋说道:“那又怎么了,儒家圣人说过食色性也,口腹之欲和男女之欢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等一下吃完了我就要和我媳妇行行人伦大事,你不要偷看啊。你别说,这荒山野岭,月明星稀,篝火烤鸡,等我把从秋儿那里哄来的又逢春拿出来还有美酒佳人,环境比哪里不好,就是蚊子多了些。”说着把两个鸡腿撕下来给脸红红的两个女孩子递过去。
龙灵早就跟着云藏锋学得没脸没皮,即便有些许的不好意思也没有说什么,欧阳红袖不争气的接过鸡腿,却还嘴硬的跟龙灵说道:“灵儿妹妹,这个人臭不要脸,一会吃完我们去马车里休息,别理他。”龙灵此时眼里就只有肥美的鸡腿,早就吃得满脸油了,根本没听清欧阳红袖的话,含糊不清的嗯了两声。
欧阳红袖没好气的看了看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恨恨的咬了两口手里的鸡腿,满脸的苦大仇深。云藏锋等两女吃完,又取下鸡翅递给二人,这一次也不再调笑,只看着两女吃得开心便觉得满足了不少,自己吃着剩下的鸡屁股,鸡胸肉也是高兴得很。
吃完烤鸡二女意犹未尽,云藏锋又从地里把荷叶包着的鸡挖出来,鸡肉的香气混搭着荷叶的清新,让人食指大动。云藏锋按着之前的方案又把这只鸡大卸八块,手中长刀舞动,那鸡就被切片,一片一片落到了荷叶上。
云藏锋取出一坛子又逢春,三人就着鸡肉共饮,以星空下酒,以清风为伴,以明月做高朋,喝了个痛快。又逢春虽说不是什么烈酒,却也不是不醉人,三人都没有刻意去驱赶身体里的酒气,很快就醉倒在地,云藏锋枕着龙灵饱满圆润的大腿,嗅着温柔的散发酒气的体香,喝了一口美酒叹道:“今晚的星空还真是美不胜收。”
第二十五章 蜀道难
云藏锋带着龙灵和欧阳红袖往西而去,却也没有见到蜀山的踪迹。江湖上流传蜀山是一座仙山,正好坐落在昔日盘古大神的心房位置上,浮于空中却不坠落,仙气澎湃,最是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却就少了,蜀山弟子挂着修仙的名头却心系百姓苍生,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四处游历,相识满天下,所以知道蜀山的人很多,可是要说去过蜀山的人那就寥寥无几了,只有这样一句话广为流传“剑门以外是蜀山”。约莫是说向剑门之外走就能到蜀山了。
三人正好路过剑门关,剑门关名为关实则是剑阁县往南三十里的地方两座山之间的险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史上曾有武侯在此垒石为关,时称剑阁关,后来被某朝帝王改为剑门关流传至今。
川渝之地离开了锦绣平原处处都是高山险隘,马车用起来已经殊为不便,特别是到了剑阁县附近,当地人同行多用栈道,这使得三人不得不弃马车上山。
云藏锋将马鞍、辔头和口嚼子等等东西从马身上取下来,又将车从马身上撤开,拍了拍马脖子说道:“老伙计,辛苦你了,人都说老马识途,后面的路我们就只能分开走了,你别被人杀了吃肉啊。回到欧阳家给欧阳家那老家伙说一声我没亏待他女儿,让他别瞎操心。行了,走吧。”
老马似有灵性一般舔了舔云藏锋的耳后根,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往欧阳家所在方向奔去,掀起一阵风尘。
云藏锋呸了两口吐出口里的沙子,骂道:“这畜生,拉车的时候没见过跑这么快。”
欧阳红袖白了他一眼,见他吃瘪,也就不计较云藏锋说他爹是老家伙的事儿了。没了马车,车上的家伙什都要云藏锋一个人带着了,龙灵和欧阳红袖出奇的一致要让云藏锋背负这甜蜜的重量。
云藏锋思量了一下,把东西全都装进了同心环里,反正一时半会也是用不到了,东西装完云藏锋得意洋洋的如同自说自话一般讲道:“还好干娘给我留了宝贝,不然没等到了剑门关我就得去见她老人家了。”
龙灵脸色一暗,显然是想起了娘亲,云藏锋和她两心相知,急忙说道:“灵儿,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说我应该叫你娘她老人家干娘呢还是岳母啊?”
龙灵轻啐了一声:“就你没个正形。你也不用担心我,妖和人一样都是善忘的动物,时间长了,无论是情爱还是仇恨,悲痛还是快乐都会变淡的。即便是亲娘,我现在想起来也只是心里有些堵,却不像以前那样悲痛欲绝了。”
云藏锋也不说什么,摸了摸龙灵的头,眼里又是疼惜又是宠爱。
欧阳红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猛然间瞧见一个瓷龛,那是装着恒峰骨灰的瓷龛。欧阳红袖问道:“藏锋,瓷龛你怎么不装进你的储物法宝里面?”
云藏锋拿过瓷龛说道:“好歹恒兄与我相识一场,把他装到同心环里也有些太不敬了,我还是手捧着把他带回蜀山吧。好了,收拾完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龙灵和欧阳红袖一同点头和云藏锋向前走去。
三人在剑阁县吃了一顿饭,便又出发了。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便不是吹嘘出来的,剑门关两边是大剑山和小剑山,巍峨矗立,气势逼人,山壁陡峭难行。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了把木桩嵌入山壁之中以作栈道的英明法子才让这非路之路成了这翻山越岭的路径,好在三人都不是什么体态臃肿,步履蹒跚的人,这直上青天的栈道倒也不是多么艰难。
云藏锋纳百兽所长自创百兽拳法,此时也如同灵猿登山一般手脚并用,姿势虽然比不得两位姑娘那样雅观,却也是有那么几分好看。两位姑凉自然是不必说了,脚尖轻点流转,丹田提起一口真气,一个如同穿云燕翩翩起舞美不胜收,一个好比风里雀灵巧机敏可爱动人。
三人之中一个年幼时便跟随九玄门无尘老道游历名山大川,一个是四大家族之一欧阳家的大小姐,恐怕也只有龙灵这个才化形不久的小妖没有去过蜀山了。
按道理云藏锋和欧阳红袖对于去蜀山不说是轻车熟路也不应该陌生才是,可是偏偏两人之前去都是有长辈引导而去的,自己上去还是头一次,所以竟然有些隐隐的兴奋和紧张,毕竟剑仙一脉被称为天下攻伐最强的道,蜀山一脉更是其中翘楚,行事又秉持正义,被天下所敬仰,怎能让人不兴奋。
从剑门栈道向外望去,已经是身处在云海之间,脚下白雾迷蒙如同厚厚的棉布裹着浓密的森林,鸟鸣兽吼偶然传入耳中,令人愉悦。云藏锋身法在三人之中最是难看,便想在速度上拨得头筹,脚下奋力一踩竟然将那嵌入山壁的圆木蹬断半截,整个人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出,转眼就到了龙灵和欧阳红袖前面。
龙灵轻蔑一笑,不是她看不起另外两人,龙灵本体是一匹龙马,速度不说天下第一,却也是妖族少有的被万族尊崇的快,怎么会输给两人呢,龙灵也奋然加速,脚下生风,向前追去。三人你追我赶,转眼就到了山顶了。
“有人来了,是新来的。”刚刚登上山顶的三人听到一声女子的轻呼,放眼往四周看去,山顶上错落的安插着一些小木屋或者茅草房。一人迎面走来,正是刚才发出轻呼的女子,女子款款行了一个仕女礼,观其装束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长相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见女子主动上前行礼,三人也当还礼相待,一番客套之后,那女子说道:“小女子是沧州董家的人,名号便不提了,不知几位同道师承何处,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既然同来此处访道,认识认识,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欧阳红袖上前一步说道:“我是欧阳家的人,你刚刚说在此处访道是什么意思?”
董姓女子诧异的看了一眼三人而后说道:“你们不知道?我先前还以为你们是来此处修炼的。如此,我便大致给几位讲一下吧。此处被人称为白云顶,因为处在白云之上而得名,此地的灵气充沛,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所以每一年都有很多人来此修炼,很多人在这里结庐而居,以求长生。”
云藏锋道:“原来如此,多谢了。不过我们不是来此寻仙访道的,我们是要去蜀山办一些事情。”
女子点点头:“每年来这里想要拜入蜀山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大多数连上蜀山的
路都没有找到,而且蜀山收徒随性得很,讲究一个福缘,主动送上门的还不一定会收呢。”
龙灵嘻嘻一笑回答道:“这便不用姐姐操心了,我们不是去拜师学艺的,你就当我们路过这里吧。相见也是有缘,后会有期啦。”
云藏锋和欧阳红袖也是笑着告辞,从诸多房屋中间穿过,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人盘膝坐在床上打坐,偶尔有一两个在外面的人却是面带凶光。龙灵说道:“我们快些吧,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是让我觉得不太舒服,刚刚那个董姑娘也是。”云藏锋点点头,脚步加快了三分。
来到无尘曾经带着云藏锋进入蜀山的地方,龙灵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剑门啊。往上是一条石板路,路两边竖立着数十把石剑,尽头两把巨剑仿若擎天之柱一般撑起一道拱门,石板路从拱门中间穿过,伸出悬崖数尺,却戛然而止,消失于天地间。
龙灵问道:“前方石板路断绝,这蜀山路途该从何处走?”
云藏锋笑了一下,牵着龙灵的手就往前走去,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仍是不停留,一步一步坚定异常,三人如同凭虚行走在白云间,惹得龙灵惊呼不断。“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龙灵紧紧抓住云藏锋的手,显然还是有些害怕。
云藏锋搂住龙灵细腰说道:“别怕,蜀山虽然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但是说到底怎么也是个修仙门派,总要有些玄机在里面的。这条路肉眼不可见,却坚实的存在我们脚下,当年无尘老头说这是心路,也是脚下的路,你心里相信有路它就有路,心里不信的话你就不会看到这条路。沿着脚下的路一直走,克服心中的恐惧才能走在脚下的路上。”
“我那个时候也怕得很,却看到柳姐姐走得无比坚定,我也就不怕了。再往上面走还有一道壁障,跟昆仑秘境的差不多,到时候还要麻烦红袖你来开开门了。”
欧阳红袖点点头说道:“小时候跟着父母拜访蜀山都是由蜀山弟子御剑迎接,这条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也觉得很新奇。之后那道壁障我尽力而为。”三人相处数月,称呼也不像之前客套见外了。
走了半刻钟,就再也不能前进一寸了,云藏锋回头看了一眼欧阳红袖,她心领神会,捏了一个法诀击在面前虚空处,手势接连变幻,法诀落处泛起阵阵涟漪。所有秘境的壁障想要打开都很容易,只要有纯正的真气就足够,可是云藏锋没法修炼,龙灵又是一只妖,真气打出反而可能被这蜀山的壁障所伤,毕竟蜀山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欧阳红袖刚刚收手回头说道:“好了,打开了。”壁障之内就传来一道声音:“不知哪位道友前来拜访,有失远迎。”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飞来,落到近处就化为了一个年轻的小道士。
云藏锋急忙上前见礼,他对蜀山上这群道士挺有好感的,也很尊重。几人互相行礼之后,云藏锋才说道:“在下叫云藏锋,这位是内子龙灵,这位是欧阳家大小姐欧阳红袖。我等三人有事想要面见贵派掌门陈道长,劳驾这位小哥能不能通传一声。”
年轻道士笑容可掬地说道:“小事一桩,诸位来此就是有缘人,先进去再说吧。”
第二十六章 恒峰的故事
剑门之外是蜀山,蜀山门开仙剑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上流传着这一句话,没人知道是从谁、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没有人怀疑这句话,蜀山从来就是出剑仙的地方。无数剑侠从蜀山下来,陨落世间的也不少,蜀山一修道二修剑三修符,天地万物存乎一心,正邪两道无不承认其武林泰斗的地位,比之少林武当的地位还要超然一些,毕竟蜀山一脉还有一只脚踏在修仙界。
奇怪的是蜀山剑侠比之其他修仙者短命得多,寿命最长的蜀山开山祖师也不过活了三百四十五岁,一手御剑术却是天下无双。
可是剑、道两途修为最高的还是要数蜀山的这一代掌门陈悟玄,道号宣武,他的师父老是说他是道门老祖陈抟的后人,天资聪慧,根骨上乘,年纪不过五十就已经到了道法通玄的地步,有修仙界的前辈见过陈悟玄一面,说他是除千年前成名于世的白发剑圣之后最具剑道资质的人,修炼百年可成天地间剑术第一人,如今陈悟玄一百五十一岁。
年轻道士带着云藏锋三人掠过云梯,穿过蜀山的广场,落在处于蜀山广场中轴线上的大厅前。年轻道士对三人一拱手:“请三位稍后,待我灵符传音禀告掌门,待掌门到了再与三位洽谈。”
云藏锋还礼道:“有劳道长了。”
年轻道士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夹在食中二指之间,对着黄符说了几句话,接着便捏了个法诀,灵符燃尽,年轻道士睁开双眼请三人进大厅等候之后便离开了。
欧阳红袖看了看年轻道士远去的背影说道:“不知道这年轻道士是个什么身份,竟然可以直接灵符传音通知掌门。”
龙灵涉世未深,对于尊卑有序,层层上报这一点自然是不晓得的,天真的问道:“这有什么吗?”
欧阳红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这傻妹妹的脑门说道:“傻妹妹,你化形之后很少在世上走动,即便走动也没有见识过那些等级森严的铁规。打个比方吧,在欧阳家如果有人要见我,首先要递上名帖给门童,说不得身份低上一些的还要给门童一些好处,门童才愿意给前门管事通报,前门管事需要通报给负责保卫巡逻这方面的总管,总管最后找到大管家,大管家会找到我的丫鬟,最后由丫鬟传到我耳朵里。”
“这一趟下来起码要大半个时辰,说不定还要送出大把的银子打通上下关节才能见我一面,往年那些想要上门提亲的家伙身家稍差的,光是见我的面就要付出小半家底。也有不肯给好处的,门童私自扣下他的拜帖,他竟然在我家门口等了三天,碰上我爹出门才把这个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只是我最后也没见他一面。推己及人,这年轻道士可以直接通报掌门,你说他的身份是不是不简单。”
龙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表示出她的不以为然,欧阳红袖只能翻了一个白眼,感情之前这么大一通话都是白说了。
云藏锋哈哈一笑,宠溺的摸了摸龙灵的脑袋,对欧阳红袖说道:“欧阳姑娘,这次你可就说错了。蜀山比不得你们欧阳家,蜀山撑死了也就数百弟子加上十数位长老,长老和掌门都是很和蔼可亲的,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每一个弟子都可以找到掌门,有时候掌门也会亲自为弟子解答剑道上的
疑难问题。这也是蜀山为什么人数不多却一直能够被世人景仰的原因之一吧。你不是随欧阳家主拜访过蜀山吗,怎么不知道这些?”
欧阳红袖脸色涨红说道:“欧阳家的规矩又不是我定的,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酸。再说了,我当初来蜀山是跟着父母来拜访宣武道长的,之后也一直陪在父母身边,哪有机会接触到蜀山的这些。”云藏锋不愿意与欧阳红袖争辩,笑了笑不再说下去了。
龙灵却是开口了:“我觉得一个门派的作风是渗透到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的,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感受到的。红袖姐姐没有注意到,可能是呆的时间太短了吧。”云藏锋又是哈哈一笑,自己家这媳妇儿真是太可爱了,狠狠的在龙灵脸上香了一口,惹得屋内多了两个大红脸。
三人正说话间,一袭黑袍飘然而至,来人不负宝剑不执拂尘,负手前行却脚不落地,落于众人身前,没有欧阳家主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反而有种和蔼可亲的亲切感。
云藏锋露出如见亲人一般的喜色,低头拱手道:“晚辈云藏锋见过宣武道长,道长还是如同十年前一般年轻,一点没变。”欧阳红袖和龙灵也随之见礼。
陈悟玄笑意盈盈,对云藏锋说道:“你是无尘当年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娃娃,哈哈,十年不见长这么大了,不错不错。怎么样,无尘还在冲击那一步?”
云藏锋回道:“嗯,我随师父到了九玄门之后就承蒙师伯的恩典拜入师父门下,可是师父一直闭关冲击瓶颈,之后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学艺。至于是什么地方,因为师父有命,请道长恕藏锋不能相告。”
陈悟玄摆摆手示意无妨,看了看欧阳红袖和龙灵二人说道:“不介绍一下两位姑娘?如果我没记错,这位红衣服的小姑娘应该是欧阳家的那个小女孩,这白头发的小妖精倒是不认识了。”
云藏锋心中一紧,想到当时恒峰为了龙灵妖族身份拔剑相向的时候,紧张说道:“这是内子,的确是妖族中人。”
陈悟玄活了一百多岁,自然看得出来云藏锋的紧张,说道:“别紧张,蜀山之内也有妖族拜在门下,人与妖皆有善恶,善者为善,吾辈服之;恶者为恶,吾辈除之。龙小姑娘慈眉善目,生得有佛家所说的菩萨相,注定不是个恶人。身上也没有杀业缠身,估计手上还没有染过血吧。”
云藏锋听完陈悟玄的话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道长慈悲。”
陈悟玄道了一句无妨,才切入正题问道三人的来意,云藏锋斟酌了一阵说道:“这一次晚辈前来是为了恒峰恒兄一事而来。”说完,将三人第一次见到恒峰,之后为了龙灵奋力一战,直到渝州城小庙恒峰身陨的所有事情一一道来,并将恒峰所托付的纤毫和没托付的细剑以及铜钱剑一一从同心环中取出连同骨灰一起交付给陈悟玄。
陈悟玄接过瓷龛,细剑和铜钱剑竟然自己飞舞浮于陈悟玄身后,纤毫却是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如同恒峰的陨落一般不可挽回。
陈悟玄轻轻摩挲瓷龛,终于收起笑意,眼里透露出一抹惋惜和心痛,如同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恒峰这孩子很有天赋,也很刻苦,每一个师兄弟都很喜欢他的。其实,在知道你们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是为了恒峰这孩子
的事情而来的,只是没想的他竟然就这样去了,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十年前,木蚕师弟去北方收妖归来,途经一个小村落,这才遇到了这个天赋异禀却充满了戾气的弟子。遇到恒峰的时候,他正在吃他父母的尸首,两只山魅闯入了他的家里杀了他的父母,用秘法操纵恒峰撕咬吞食他父母的尸首取乐,可怜那孩子明明有意识却控制不了自己。当初木蚕师弟也是拿着这柄纤毫,只用了一剑便除掉了两只山魅,那孩子恢复之后,又哭又呕,最后却求木师弟收他为徒,发誓斩尽世间妖邪。”
“可惜,木师弟本着感化他的心带他回了蜀山,到死也没能化解这孩子一身的戾气和恨意。在那之后的第五年,木师弟也死了,死在一只大鳌手上,我去的时候就只找到了纤毫。木师弟一死,恒峰这孩子话就更少了,我将一身剑术倾囊相授,他天资聪慧又肯下苦功,除了修为不到家以外,将剑法精髓尽数掌握了。”
“我本以为等他消除了那一身的戾气就能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可是……”此时此刻的陈悟玄没了半分一派之尊的威武,看起来不过四十岁的面貌竟流露出垂垂老矣的死气,该是万念俱灰的哀痛摧残得这剑法大家心死如灰。
云藏锋三人也安静下来,陪着这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百岁老人一同伤悲。沉默了一阵,陈悟玄说道:“几位在山上待些时日再走吧,既然恒峰好不容易有了些朋友,这祭奠的时候你们能在场应该也是他的心愿了。”云藏锋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他也打心眼里把这个孤高冷傲的蜀山少侠当做朋友,也能理解当初恒峰为什么一定要对身为妖族的龙灵拔剑相向。
在蜀山弟子的带领下,云藏锋和欧阳红袖分别住进了相邻的两间客房里,龙灵自然是和云藏锋同吃同睡的。用过晚膳,云藏锋的房门被敲响,来者却是欧阳红袖。
云藏锋问:“有什么事吗?”
欧阳红袖答:“没,我只是想问在你和灵儿妹妹看来是不是很不喜欢欧阳家的那种规矩,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云藏锋还没说话,龙灵就先一步说道:“没有啊,红袖姐姐你别这么想。”
云藏锋拉过龙灵的手,示意她别着急,然后对欧阳红袖说:“怎么会这么想?”
欧阳红袖双手绞着衣角处名贵的丝绸,有些失落的说道:“因为我的大小姐脾气啊,之前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那样,现在跟你待得久了,病情好些了,又时常发大小姐脾气。”
云藏锋自然的搂过欧阳红袖的肩膀:“别傻了,我给你解释一下。第一,欧阳家这么大一个家族,盘根错节,管理起来肯定是很难得,自然需要一些规矩,没必要和蜀山相比;第二,上天注定我们两会有一段不解的缘分,这一次跟我出来的目的不就是培养感情吗,你的大小姐脾气都在合理范围内,我不仅不会生气,我反而觉得这是你可爱的地方。”
欧阳红袖抬起头,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云藏锋,像是在问云藏锋的那一番话是真是假,云藏锋笑着点点头,算是对自己话的肯定。
欧阳红袖展颜一笑,从梨花带雨到喜笑颜开也不过一念之间,伏在云藏锋的胸膛上说道:“今晚,我想和你睡。”
第二十七章 李秣陵
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故事总是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和可怕。云藏锋即便是从陈悟玄嘴里听到恒峰的过去,同情之余却不能感同身受,世人说的理解可能也不能真的理解吧,道家所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古语是最有道理的。没有经历过心如刀绞的疼痛怎么能够说设身处地的交心。
一片荒芜之中,云藏锋行走在旷野之上,入眼是冲天的火与烟,遮天蔽日。不远处一位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孩子伏着头啃食着两具尸体,开膛破肚,捧出心肝,满口都是黑红色的血液,碧绿的胆汁和乳白色的脑髓混合在一起从孩子的嘴角流下,孩子空洞的眼眶里流出血泪,一旁两只长满尖刺的绿皮山魅发出刺耳的尖声大笑。
云藏锋拔出大刀想要冲上前去将两只绿皮山魅砍得稀碎,想要一声怒喝引来五行玄雷以除世间邪魔,可是事与愿违,手不能动,嘴不能言,只能看见孩子忍受人世间最为痛苦的折磨而无能为力。
“藏锋,你醒醒。”欧阳红袖的声音从天外传来,世界落入深邃的黑暗之中,再睁开眼便有一丝光明刺破灰蒙蒙的雨雾照进眼眸,映入眼帘的还有两张如花似玉的俏脸。
原来是个梦,这怎么会如此的真实。云藏锋敲了敲有些昏沉的脑袋,回忆起昨夜欧阳红袖想要和他一起睡的无理要求,龙灵吃味之后竟然没有将欧阳红袖赶走,反而是趁着欧阳红袖熟睡与云藏锋共赴巫山观**,研究起了颠 鸾 倒 凤的绝招,也不知道是不是存有宣示所有权的意味,龙灵虽然害羞却放大了自身的音量,阵阵春音**蚀骨,惹得云藏锋丝毫把持不住,欧阳红袖却是一点没有醒来。
“你怎么了?一直大吼大叫的,灵儿妹妹都被你给吵醒了。”欧阳红袖面露忧色问道。
云藏锋替龙灵顺了顺白色的长发,给她一个歉意的眼神说道:“没事,做了一个噩梦。现在什么时辰了?”
龙灵羞怯的看了一眼云藏锋,似乎对昨夜的所作所为感到有些难为情,同为女性,她最清楚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欧阳红袖无疑会被那样的声音所吵醒,却在一旁装睡,怎么让人好意思呢,但是听到情郎的问题,也只有小声回答道:“快巳时了。”
云藏锋点了点头在两位姑娘圆润的臀部一拍:“行,起身吧。”这一拍惹得两声高低不一的惊呼,一个是婉转羞怯,一个是惊讶羞愤。
见欧阳红袖气鼓鼓的盯着自己,云藏锋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昨夜是你自己要和我睡的,你抱着我睡了一个安稳觉,我总要连本带利收回一些吧。欧阳姑娘,我发现我开始对你有些兴趣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就让我吃了吧。”
说完一跃而起,在龙灵的服侍下更衣完毕,出门而去,欧阳红袖愣愣的待在床头,嘴里不住的喃喃道:“登徒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令人害羞的事情,双颊绯红,龙灵促狭的看着,知道这位红衣服的姐姐是春心萌动了。
出了门来,便是天朗气清,风轻云淡的好光景。蜀山跟九玄门差不多,始终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多,只不过来了这浮在天上的蜀山,放个屁也都成了凡人嘴里的仙气了。第一抹阳光从夹缝中伸
出手来,正好捉住了空气中的烟尘,让人顺道能看清楚这阳光是个什么样的温暖和煦。
碰巧蜀山一众弟子正在早课,数百弟子都穿着白色的道袍在广场在站着,手中拿着寒光凛凛的长剑,算不得是什么宝贝了,都是师门统一发的练习用剑。不管剑的品质如何,拿着剑的人还是练得很用心的,劈刺挑抹拢点粘全都有模有样,虽然比恒峰的剑招是差得远了些许,但是放在江湖上也都可以算是一流好手了。
云藏锋正看得津津有味,陈悟玄从他身后走出来半开玩笑的说道:“藏锋,你这可算是偷师啊,按照江湖规矩,可是该把眼珠子留下来的。”
云藏锋见陈悟玄来此,先行过礼才接着话头说道:“蜀山弟子所练剑法都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剑法,几乎练剑之人都会几招,道长怎么能说我偷师呢。”
陈悟玄哈哈一笑说道:“的确如此,蜀山练气者多,练剑者少,气到神到则见到,即便是寻常的剑招有了磅礴雄浑的气的支撑也能发挥出不俗的威力来。练剑则相反,剑招精妙也会有被人看穿的一天,也会用老用烂,终究会被人找出破绽来的。蜀山练剑都是挑最简单的练,大约也是受了祖师爷所说大道至简这一番话的影响,最为简单基础的往往内有乾坤。”
云藏锋可不敢跟这样的剑道宗师谈论剑和道,只能称道受教了。陈悟玄摇摇头:“你的悟性很高,但是我看你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感,恐怕日后……这个先不谈吧,后山有一块巨石,边上有个练剑的孩子,他想见你,希望你能去见他一面。”
云藏锋应诺,陈悟玄点点头欲走,半途又回头道:“你这孩子很好,就是过于规矩了,蜀山之上亲如一家,你可以随性一些。”一句话说完,这才飘然而去。
云藏锋一边走一边琢磨着陈悟玄的话,倒不是关于自己循规蹈矩、恪守法礼的事情,而是那一番关于剑与气的高论,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陈悟玄所说后山巨石的地方。那石头下面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手里拿着和先前广场上练剑的众多弟子一样的制式铁剑,孩子所练招数十分的平常,便是拔剑、直刺、收剑三式而已。
云藏锋有心逗弄一下这个孩子,脚下一踏便到了巨石之上,大声说道:“这蜀山也太抠门了一些,连给门下弟子买两把像样的宝剑都不愿意,让弟子舞弄这样的废铁。”
孩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如同犯了天大罪过一般急忙低下头练习那三招,嘴里嘟囔着:“二千五百五十一,二千五百五十二……”云藏锋碰了个软钉子,想要走了,又想到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看看这个孩子,顺便赏赏这蜀山绝顶的壮阔恢弘风景,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未时将至,云藏锋打起了瞌睡,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躺在巨石上打盹,可是这个时候的太阳晒得人身上生疼,云藏锋心烦意乱翻身而起,冲孩子怒吼了一声:“诶,你不说话我走了,宣武道长说你找我有事,我尊重他老人家才来的。可你把我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孩子仍然不理会,云藏锋纵身一跃跳下巨石,刚走出三步,孩子大叫一声三千,这一声比先前所有的声音都大上许多,让云藏
锋不禁回头一看。
小孩似乎是累坏了,又怕云藏锋真的走了,急忙喘了几口粗气,跑到云藏锋面前说道:“你等会儿,我是真的有事。”云藏锋看这小孩面露疲色的样子,心想自己怎么比个孩子还沉不住气,他不愿意认下这个不足,便硬着头皮坐下来听这个孩子讲。
孩子看他坐下来,露出一个笑,深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才说道:“恒师叔离开的时候吩咐我说要每天连剑三千下才能练其他的剑招,所以刚才我才没有回答你的话。”
云藏锋故作高人姿态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孩子才接着说道:“我叫李秣陵,才拜入蜀山没多久。掌门说让我拜到恒师叔的门下,恒师叔却说只能做我师叔,等找到合适的人再给我引荐让那个人做我师父。你刚才说蜀山派抠门说得不对。师叔说过,蜀山清贫,吃喝拉撒睡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掌门要想这些就已经心力交瘁了,所以绝对不能嫌弃手里的剑,这样才能对得起掌门和手里的剑。听掌门说师叔死了,所以我想找你问问师叔有没有交代什么要对我说的。”
云藏锋开始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每天让这么大一点的孩子拿着至少重三斤的铁剑练剑三千下,也只有恒峰这样的变态才干得出来。腹诽归腹诽,云藏锋还是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并没有见到恒兄的最后一面,把纤毫带回蜀山也是别人转诉的。”
李秣陵的面色变得有些默然:“能告诉我是谁给你说的吗?等我以后能下山了我去找他。师叔下山的时候就说自己这一趟兴许有去无回,让我好好练剑,他能回来就好,不能回来以后就要靠自己了。还告诉我只有当我一剑可以将那块石头刺穿的时候才能下山,所以我才要拼命练剑。”
云藏锋也开始有些沉重:“告诉我恒兄的遗愿的人就是杀他的人,可惜,他也死了,我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李秣陵不再说话了,云藏锋转身想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李秣陵道:“纤毫在我手上,你想用吗?”
李秣陵转过头看着云藏锋,眼里满是惊喜和情愿,云藏锋灿然一笑,转身离去。
蜀山大厅之中,陈悟玄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等门口出现了那道身材颀长的身影,陈悟玄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人在门口拜倒呼道:“云藏锋请求宣武道长答应赐铸剑池一用。”
陈悟玄大手一挥:“当然可以。”
蜀山有一个铸剑池,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蜀山中人修炼随心,丹青,棋艺,命数,花艺,茶艺无不作为一道被修炼,可几乎所有人都会用剑,用剑的人多了,铸剑的也就多了。蜀山铸剑师也是闻名于天下的,铸剑池中藏剑无数,剑冢之中也埋了无数的宝剑,有人夸大的说天下宝剑蜀山十中有三,这些宝剑里面从蜀山铸剑池中出来的又有六七,足见蜀山铸剑池的弥足珍贵。
蜀山大方得很,许多地方甚至招数都对天下人放开,想来看就来看,想学就能学,唯独铸剑池,剑冢和锁妖塔是三大禁地。
门口颀长身影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竟有些喜出望外,兴冲冲的离去,留下满地阳光金黄。
第二十八章 铸剑
云藏锋闲庭信步走到蜀山铸剑池,这是个用火与铁铸就的熔炉,蜀山先辈从地心处采集来一块火脉,火脉奇热无比,常年高温,是为蜀山培养铸剑师的温床。蜀山一脉对于剑的喜爱可谓是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爱屋及乌,对于铸剑这一个行当也是喜爱得不得了,对于铸剑的温度、材料要求很高,蜀山世世代代无数人的努力,终于使得这一块铸剑池完备,可供爱好铸剑的弟子使用。
铸剑池的管事弟子领着拿到了掌门口令的云藏锋熟悉铸剑池,无论是火脉分布的情况还是材料库等等地方,事无巨细都一股脑儿塞给这个几百年来第一个走进铸剑池的非蜀山弟子。
管事弟子也是很好奇掌门怎么会允许一个外人进入铸剑池,这分明是坏了几百年来蜀山的规矩,他去问掌门的时候,看起来如同中年人的老道只是说规矩定出来就会有打破的一天,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那小子不存着什么坏心,铸剑池人人皆可去得。
管事弟子拿自己这老好人似的掌门也没有办法,虽然剑道修为无人能及,可是也太没原则了些。云藏锋也是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一般,不懂的就开口问,这一点倒是让管是弟子很是欣慰,至少先说清楚了可是很大程度上避免以后出事。
托管事弟子给龙灵和欧阳红袖捎个口信,意思大概就是他在铸剑池办些事情,让两女不要担心就成了。
想起欧阳红袖,云藏锋不禁有些进退两难,他对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他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个问题关系到一条人命,自打离开欧阳家也过了些时日,对于欧阳红袖,云藏锋不得不承认有了些许的喜欢,毕竟不是泥塑金身的菩萨,哪能控制这七情六欲,但是他也没有做好承担和接受这一份感情的准备。
想不通就不再去想这是云藏锋惯于用来逃避的理由,比起刻意的去完成某一件事情,他更加喜欢水到渠成的感觉,两个人办那件事本来就是要顺其自然的。
注意力转回眼前的打铁台,一边是熊熊燃烧的火脉吞吐出来的烈焰,另外一边放着各种大小的锤子。这是一个被封闭起来的隔间,地上有一个两尺见方的凹槽,从凹槽里面涌上来的火焰只是中心处火脉的余温,没有一定的修为是不能接近中心去铸剑的,四周许多的隔间里面都有“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偶尔有一两股特别剧烈的热浪从一些隔间里喷发出来,那是铸剑人引火的产物。
云藏锋在天奇峰除了医术和药理,最喜欢的便是和段武学锻造之术了,即便是最为简单的材料的淬炼和提纯,用铁锤一下一下的敲击,然后一件作品从自己手里诞生的美妙不是任何人都能体会得到的。
段武曾经说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可以学会一件东西,这一件东西有可能是老天爷给安排好的,也有可能是自己努力去学成的,这打铁谁都会,每一个人都可以学的,塑形和淬火靠的是多年的经验和创意,唯有最后的花纹或者是对于一件兵器的加持这才是最需要天赋的,云藏锋显然是没有天赋的人,有一个锻造大师作为师父却只学会了一点皮毛,好在对于基础的东西掌握的牢固,加上纤毫本身就是一柄宝剑,不需要
费多大功夫。
蹲下身来试了试火焰的温度,结果令云藏锋大失所望,这温度对于凡铁来说很高了,但是对纤毫这样的宝剑而言是远远不够的。除了选择去温度更高的地方,云藏锋别无他法,紧了紧从陈悟玄那里讨要来背在背上的纤毫,云藏锋朝着火脉所在的中心走去,每往前走出几米就能感受到明显的温度差异,即便是以云藏锋多年待在段武那件铁铺里的适应了高温的身体也开始渗出细汗。
又往前走了十多米,身上的衣服开始发卷,几乎就要燃起来了,云藏锋停下脚步将衣服换下收入同心环中,本来想换上那一套龙轩的战甲可是战甲如同有灵性一般根本取不出来,而且对于锻造也不方便,也就作罢了。云藏锋已经走得比较深了,环顾了一下周围似乎没有人,索性就君子坦蛋蛋的选了一间温度差不多的隔间开始进行对纤毫重塑。
修复断剑比铸剑也差不到哪里去,根本没有许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同样需要将破损的剑体经过高温化为铁水,再将断裂部分连接在一起重新敲打、淬火才能达成修复的目的。寻常刀剑断裂之后如不有特殊需求,修复的人往往会用铁水浇注在裂口处,待淬火之后就断裂的两端就连成了一块,这样修复的剑身会如同受伤的人体一般留下不可抹灭的疤痕。在云藏锋这,第一种叫做重铸,第二种叫修复。
云藏锋从背上卸下纤毫,说实话,这柄剑过于巨大,也不知道当初那木蚕道长是怎么想的,给自己打了一柄用起来如此不方便的剑。云藏锋斟酌了一下,觉得反正纤毫都已经断了,不如将两部份分别打造成为两把剑,只不过这样做不知道李秣陵那孩子会不会感到失望,毕竟那孩子想要的是一柄纤毫。
拆开裹剑布,云藏锋才第一次仔细的观察纤毫的断痕,断面粗糙是没得说的,一看就知道是被蛮力分开的,那中间的咬痕不禁让云藏锋感叹了一句牙口真好。
“嗯,这是?”云藏锋有些吃惊的看着断面,断面有一些细小的孔洞,多年来跟着段武打铁的经验告诉他,这把剑的材料虽然好,但是根本没有经过千锤百炼。木蚕道长应该是从某个地方得到了一块好材料就直接融了铸剑了,对于材料没有细心打磨、锤炼,中间甚至还有不少的杂质。这样的一把剑可以用外强中干来形容,因为那些细孔和杂质,整把剑都变得非常的脆弱,所以这一次遇到劲敌便毁于一旦。
云藏锋看着眼前这柄甚至还可以称为材料的宝剑,有一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的兵器全凭着材料本身的优秀就足以媲美江湖上许多所谓的神兵利器了,可是这样的兵器同样丝毫看不到匠人的工艺,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只有剑毁人亡的下场。纤毫的情况坚定了云藏锋想要把它重铸成为两柄剑的想法。
想到做到这也是云藏锋的风格,将纤毫重新融为铁水之后,云藏锋就开始了反复的敲打。
举起手中锤子的那一刻,云藏锋感觉到骨头里面又痒又麻,宛如有虫子再往里面钻一般,令他痛苦万分、难受异常,以往云藏锋淬炼材料的时候,心里总会觉得平静,因为铁锤落在材料上的节奏让他觉得是难得的放松,李秣陵的刻
苦修炼仿佛让云藏锋看到了小时候刻苦修炼的自己,这也是云藏锋答应要替李秣陵修复纤毫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大概就是想替这一把秉持了多年正义的宝剑寻找一个主人吧,不让它消失在江湖上。
可是今日,云藏锋却因为从骨头中间传出来的那麻痒的感觉而心烦意乱,只能更快更用力的将锤子不停地落在已经成为铁水的纤毫之上,汗水落在上面发出“呲呲”的声响。
如果云藏锋能够内视的话就能够发现其实这莫名而来的麻痒来源于十年前种下的因,十年前得到化龙诀的那一刻,记录化龙诀的血色兽骨化为粉末钻入他的身体里并依附与周身骨骼之上,却也仅仅只是依附而已,即便是刻苦修炼化龙诀也没有撼动那些粉末分毫。时至今日,在火脉高温的作用之下,粉末不知不觉被炼化和云藏锋的骨骼融为一体,此时此刻的云藏锋也如同打铁台上的一柄剑被这火脉煅烧锤炼。
蜀山大殿之上,所有弟子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恒峰的后事。蜀山并不讲究排场,故去的人也早就化为了一堆飞灰,但是蜀山讲究一个传承,每一个在外面死去的蜀山弟子都会得到一个在不朽殿的牌位。立牌位也有几分讲究,这牌位不用毫笔题名,都是由当代的掌门亲手刻上去的,再挑选一个黄道吉日由授业恩师或者所收弟子将牌位送入不朽殿,像恒峰这样没有了师父也没有徒弟的,往往都是由掌门代劳。
这一次却有些不同,云藏锋到了蜀山之后的这两天,蜀山先后收到唐门和峨眉的飞鸽传书,都说要前来吊唁,裴锦绣和权富贵也以私人的名义表示要前来祭奠。
虽然只见了不过两三面,交流过寥寥数语,但是一起战莫大仙的几个人都把彼此当做了朋友。蜀山方面也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蜀山弟子竟然牵动两大门派和与之齐名的其他四位新秀的一同吊唁,一时间急忙安排十二名小有所成的弟子在剑门关附近等候,见到来客便御剑请上山安置,总是是忙碌起来了。
欧阳红袖和龙灵不见云藏锋,虽然得到了铸剑池管事弟子的知会,却怎么也放心不下,携手跑到铸剑池边上想要去看看,可是二人又没有得到陈悟玄的首肯,如何能进了铸剑池去,一时间着急得很,便要去找陈悟玄,希望他能够通融通融。
陈悟玄自然是不肯的,他将其中厉害一一言明,他很清楚云藏锋要重铸纤毫剑必然要走入铸剑池深处,那个地方这两名小姑娘肯定是到不了的。一来二人不具备高深的修为,二来也没有云藏锋那强悍的肉身可以抵挡住火脉灼烧的高温。二女不依不挠想要进去,陈悟玄说得越是危险二人便越是放心不下,直到陈悟玄再三保证云藏锋不会有问题,甚至以蜀山数百年的声誉和气运赌咒发誓,才让二女放弃了纠缠。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李秣陵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在巨石边练习那三千剑,只是每日刺完最后一剑总是要往铸剑池的方向望去,等待那个有些不修边幅的年轻叔叔送剑来。
铸剑池内,云藏锋将兽骨粉吸收了**分,气机越来越顺,手里的锤越来越稳,他感受到了纤毫剑的呼吸,知道宝剑即将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