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水井
原本破败古旧的客栈因为玉娘的高超法术变得富丽堂皇起来,一下子让云藏锋有些不适应。胡璃因为本体是狐狸的原因,阴阳眼可以看见客栈本身的样子,这也让云藏锋心里知道,玉娘的这一手高超技法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没有从实质上改变客栈的样子。
胡璃没有看见过玉娘最开始七窍流血,皮肤枯裂的恐怖模样,所以听见玉娘亲口承认她自己是一个鬼魂,也没有多么的害怕。
也许也是因为胡璃自己就是被世间凡人敬畏的妖怪,又或许是因为胡璃看的书里面对于鬼魂描写得并不恐怖,更是有许许多多的有情之鬼,所以反而打心眼里对玉娘有一些好感,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所以世人所说的鬼怪,此刻在云藏锋的身边就有两只,一只鬼,一只怪。鬼怪惺惺相惜,倒也是应了天理之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
玉娘凑近了云藏锋的身边说道:“你小子倒是一个不凡之人,身上充沛的阳气都满得快要溢出来了,真是让人心动。姐姐我恨不得当场把你吃了,对我这鬼魂之躯来说,当真是大补之物。”
“不过,你一定不会吃我。”云藏锋看着玉娘的这一副相对而言较为温和可爱的皮相,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听到这句话,也敢从容不迫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玉娘或许是当一只孤魂野鬼太久了,想找一个人来说说话,也不在意云藏锋洋洋自得的样子,反而是问道:“你又怎么敢这么确定我不会吃了你?我可是相信你这个小子手里并没有对付鬼怪的法子。”
说话之间,玉娘似乎是想要刻意地吓唬吓唬云藏锋,数十股阴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云藏锋重重包围在阴气之中,发出阵阵凄厉的呼啸声,宛若百鬼夜行。
云藏锋不由得有些紧张的把胡璃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然后对着玉娘说道:“倘若你真要吃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刚才我出门的时候背对着你,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有下手,现在就更加不会下手了。”
话音一落,玉娘“咯咯”娇笑了起来,围绕着云藏锋的阴气也散了开去。先前那股因为被阴气包裹着而感到刺骨和发自心底的寒意也如同冰雪碰到阳光一般迅速消融,就如同春季来到,百花盛开,温暖的感觉又再一次回到了云藏锋的身上。
这超出云藏锋认知范围的高明手段让他拿玉娘这只女鬼没有任何脾气。的确如玉娘所说,云藏锋身上的阳气是寻常男人的数十倍,也正因为如此,云藏锋可以说是寒暑不侵。
云藏锋自己也知道,他身上的这个好处来源于年幼时吃的九彩龙灵果和蛟蟒血肉,更加得益于修炼的化龙诀功法。可以说幼年时的奇遇是他磅礴阳气的根基,是阳气火焰的火种,化龙诀功法是让这簇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的柴火。
也正因为如此,欧阳红袖阴气外泄的毛病才需要云藏锋这个拥有无穷阳气的火焰分给她一点火种,然后以阳气滋阴气,维持体内的阴阳平衡。
可是就是如此变态的一副身躯,在玉娘的阴森鬼气面前,竟然可以感受到刺骨难忍的寒气。足以见玉娘的鬼气是有多么的让人感到恐惧和不安。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怖,不是靠着外力和修为能够抵挡得住的,它直击人的灵魂,让人由内而外感觉到寒冷,就像三魂七魄都要被冻起来一般让人害怕
云藏锋心想,真不知道这玉娘修炼的是什么样的功法,竟然恐怖如斯。
“咯咯”娇笑着的玉娘仿佛是笑累了一般,以鬼魂的身躯捂着自己的肚子,就好像肉身仍在的模样,一副笑得肚子疼的表情。
玉娘说道:“算你小子还有些种,没有在我这黄泉鬼气面前吓得尿了裤子,落荒而逃。嗯,勇气可嘉、勇气可嘉。把自己的女人护在自己的身后这一点就连我都有些喜欢你了,知道爱护自己女人的男人才能算是一个男人,要是额头上的冷汗不那么多,就更男人了。哈哈哈。”
说着说着,玉娘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活人,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就要一次笑个够本一般。
云藏锋可没有那个耐心等玉娘一次笑个够,这个地方虽然在他眼里是变得正常了许多,可是本质上还是一个阴森破败的破烂客栈,在他心里,这个闹鬼的客栈已经和是非之地画上了等号,多待一刻就让他自己和胡璃的安全多了一分危险。
“如果前辈,嗯…姑娘你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的话,在下和小妹就先行告辞了。此番冒昧打扰了,还请多多海涵。”说着,云藏锋牵着胡璃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方一回头,客栈的所有门窗全都呼啦啦的自己关上了。玉娘的身影飘然而至,来到云藏锋的面前,还是那个二十来岁的俏丽小姐模样,娇滴滴地说道:“我没有让你走,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门窗一关,加上玉娘笑里藏刀的话,云藏锋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了起来,握刀的手也紧了几分。
玉娘从云藏锋身体中间穿过,来到云藏锋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阳气这么足的男人,想和你多待一会而已。楼上和后院的客房收拾收拾还是能住人的,今晚你们就住在这儿了。报酬嘛,就陪我这只孤魂野鬼聊聊天好了。”
云藏锋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女鬼一定要把他们两个留在这里,而且又不会吃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云藏锋不搞清楚也不敢随意住下来。但是,直接问出来,也不知道这女鬼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女鬼玉娘似乎洞悉了一切,也看透了云藏锋的想法。她再一次主动开口说道:“你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你的阳气能够让我舒服一些罢了,我死了六十年,尸体在井里面泡着,冷极了,你的阳气可以让我温暖一点。你也可以陪我聊聊天,我死了这么久,好久没人和我说过话了。”
玉娘说话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云藏锋看她字字情真意切,不似说谎,加上眼下也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法子,不如就顺了她的意,晚上小心防范一些,等待明天一亮,鬼魂退避,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念及此处,将其中种种情况一一想通,云藏锋就答应了下来。
看到云藏锋点头,玉娘也有些高兴,本来就不着地的双脚还在空中做了一个跳跃的动作,宛若一个二十岁的少女。
云藏锋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苦笑着摇头,是不是他太过于谨慎了,把玉娘想得太坏了。
玉娘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过去拉着云藏锋的手,结果手就从云藏锋的手上穿了过去,玉娘眼
里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失落。玉娘说道:“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后院找住的地方。”
说着,玉娘就前方带路向后院走去了。
走进后院,果然看见了一口水井,仔细听,还有哗哗的水声。玉娘指着水井说道:“我的尸首就在井里面,那下面是一股活水,从地下穿过。水井打得很深,可冷了。”
云藏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没有其他的表示,在他心里还是小心为上。倒是胡璃有些好奇,想要探头去看看水井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但是被云藏锋一把拉住。
看破了云藏锋心思的玉娘嘴巴一瞥,说道:“胆小鬼,跟我来吧,再往前面走一点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了。”
胡璃和云藏锋一妖一人跟在一只鬼后面又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前方一扇紧闭的木柴门。推开门,一层厚厚的土灰就从门沿上面“簌簌”往下掉。
云藏锋和胡璃连着呸了几声,把吸进嘴里的土灰吐出口中。云藏锋抱怨道:“这还能住人吗?我说玉娘,你不会是诓我们的吧。”
玉娘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脏是脏了一点,毕竟二十多年没有人走动过了嘛。不过院里不是有水井吗,打盆水擦一擦就好了,我保证能住人。”
听到这一句话,云藏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质疑的眼神盯着玉娘,说道:“你从一开始就计划着什么东西吧?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我们去接近那口水井。你老老实实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因为被云藏锋拆穿了自己的计谋,玉娘的神色显得有些慌乱起来,一只鬼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已经足以说明这件事情的反常了。玉娘连连摆手否定地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计划着什么东西。你想,如果我要害你的话,我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云藏锋冷哼一声道:“谁知道呢。出门的时候,我师父跟我说,江湖上人心险恶,谁的话都不能轻易相信,只能信自己。更何况一只鬼的话。玉娘,你说我师父讲得对吗?”
玉娘咬咬牙说道:“我真的没有什么要害你们的想法,如果有,我早就下手了不是吗?我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如果要害你们两个人,绝对神不知鬼不觉,更谈不上费什么大力气了。”
可是好像玉娘的话并没有对云藏锋这个铁石心肠的人起到什么作用,云藏锋只是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反正就是让你说出来。你为什么要我们去靠近水井也不重要,或许是因为你的鬼魂之身让你很多事情都做不到,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你不说出你的计划来,就别想让我们靠近那个水井。”
听了云藏锋一口气说完的这一大段话,玉娘也沉默了许久,眼睛盯着云藏锋,仿佛想要在气势上面占一个上风,然后让云藏锋妥协。
最终,还是玉娘败下阵来。她说道:“我真的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够把我的尸首从井里面捞出来罢了。”
这一句话,玉娘说得很是委屈,很是柔弱,完全不像一个法术高强的女鬼。
云藏锋有些可怜起她来,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铁石心肠地问了一句:“以你的本事,难道做不到这一点吗?”
玉娘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云藏锋和胡璃就听到了一个女鬼讲的故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百川
六十年前,临清城来了一家子商人,父亲带着女儿出游顺道经商,对于常年经商在外的老父来说,的确是一个莫大的欣慰。
老父名为百川,年少时参加了几次科举考试。可能是他自己不长本事不争气,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每一次参加科举考试连乡试都过不了,连个秀才的名声都混不上。
祖上三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百川的父亲和祖父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就希望自己家这根独苗给百家争口气,没想到次次不中,次次落榜。
百川想着家里面一次比一次失望的老父亲和祖父。
他们明明心里很是失望,嘴上还要安慰百川说:“不要紧,尽力就行,好好准备,下次再来过。家里面的事情你别担心,有你爹和你爷扛着呢,只要你好好读书,怎么着,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出来。”
最后一次参加科举,百川住在乡试举行地方的县城客栈里面。当时正值乐典帝登基为帝,犒赏天下,大行惠民政策,所有考生都能够免费入住考点附近客栈。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百川根本不敢住这个客栈,家里面给的银子也就够一天吃两个馒头的。
那一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就好像百川的心情。乡试放榜,次次不中的百川都有点不敢去看了,拜托同乡的另外一位考生去帮忙看看自己是不是榜上有名,自己则是在客栈里面等着同乡考生的消息。
果不出百川所料,这一次乡试又是名落孙山。心灰意冷的百川被考上了的同乡考生邀请一起吃了一顿酒,酒桌之上,诗兴大发,长舒了一口怀才不遇之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同桌之人一一散去,只剩下百川一个人独自喝了好几大碗酒。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应该如何去面对家里面一把年纪还在地里做着苦活,只为了让他,百川,能够考取功名,出人头地的父亲和祖父。
同乡考生结了酒菜钱就离开客栈,回乡报喜去了。百川厚着脸皮多要了一壶酒,回了自己房间当中,看着房间整齐有序的陈设,百川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如今乡试也已经结束,身无分文的百川恐怕不多时就要被店长和小二哥棒打出门了。
或许爹和爷已经失望透顶了,根本不想见到我这个窝囊废了吧。百川这样想着。所以说,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很难自己走出来,百川想着想着,就下了上吊自杀的狠心。
他觉得反正回到家里也无颜见老父和祖父,不如死在这个看起来还比较舒适豪华的客栈之中,好歹是葬身金银窝里面吧。可怜的百川,上吊连一条像样的上吊绳都买不起,只好取下自己的裤腰带,放在横梁之上。
幸好店里的小二哥和老板发现得及时,听到屋里的动静闯进门的时候,百川已经是面色铁青,舌头都吐了出来,人已经昏迷过去了。
也是百川命大,即便是只有一口气在,经过小二哥和客栈老板七手八脚的救治之后,自己转醒了过来。在鬼门关和奈何桥面前转了一圈的百川酒也醒了,想起来就是一阵后怕,说出了经历生死之后的第一句话:“给我口水。”
小二哥嘀嘀咕咕的嘟囔道:“穷酸书生,要死也别再这儿死
啊,你死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我家里还有好几口子人,等着我养呢。”
比起小二哥的冷血,老板倒像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问道:“小伙子,你还年轻啊,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啊?”
百川倒是老实,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都给交代了。末了还加了一句话:“不过这小二哥说得倒是有道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一没有给家里留个后,二没有照顾辛苦付出的老父和祖父,便想要让二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不应该。”
“以后不考了,回家里种田去,老天爷横不能把所有路都给我堵了。今后啊,有一口吃的就算一口。嘿嘿,去鬼门关游了一趟,人也通透了不少。谢了二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如果我发达了,必然忘不了二位今日的恩情。”
听完百川这些话,客栈老板点了点头,甚是欣慰地说道:“你自己能想明白是最好,我也就不多费唇舌了。我在这儿开客栈啊,年年都有考不上寻短见的人,哪一个都是我坐着给聊好的。”
“人这一辈子啊,坎儿很多,但是就没有过不去的。有时候就是咬咬牙的事情。实在过不去,换一条路也是一样的走嘛,顶多是绕点远,那又有什么碍事的呢?我听说新登基的皇上要发展商业,你可以试试做点买卖嘛。”
那个时候的西疆和北域还没有发展起来,安静得就像是草原上面埋头吃草的牛羊一般。汉唐王朝内部自给自足,也不用考虑什么战事的问题。乐典帝之前的皇帝都因为要发展生产力,满足百姓的口粮,充实国库,采取了重农抑商的政策。
朝野和市井都流传一句话,说是“商人误国”。商人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在传统的儒家学子看来是一种投机行为,有违“仁义礼智信”的儒家信条。朝野高官也想到了,倘若人人经商,那么天下之人便没有耕田的了,百姓和朝廷的口粮又从哪里来呢。
但是乐典帝不同,他好像看到了商业给这个国家和国家的百姓带来的机会一般,一登基就发布了十二道圣旨。十二道圣旨里面竟然有一半都是针对商业发展提出来的,对于城镇中贸易市场的管理和长途的跨境贸易都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后来,事实证明,乐典帝的眼界的确不俗。汉唐王朝因为这十二道圣旨,又迎来了一个鼎盛时期。只不过,权欲熏心,汉唐王朝的鼎盛总是因为一些蛀虫的存在,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让鼎盛成了过眼云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前的百川听到了老板说的话,不由得也存了经商的念头。客栈老板为人宽厚,特地允许百川在店里多住了两天,让他能够好好收拾收拾心情,面对未来的新生活。
第三天天一亮,百川就收拾好了行囊来向老板辞行。老板告诉他,让他好好干,说不定以后这客栈的生意还需要百川照拂一二呢。百川自然不敢大脸应承下来,而是实打实地说了一句老实话,只要科举制度还在,这儿永远都不会出大问题。
回了家的百川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老父和祖父听。祖父年纪大了,打不动人了,只是光着脚脖子,坐在门槛前面“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百川的父亲倒是一个
火爆脾气,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打了百川一个大耳刮子。
百川自己心里也明白,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朝廷实施了上百年重农抑商的政策深深地扎根在两代人的心中。士农工商,除了读书,还不如做个种地的,这就是百川父亲和祖父心里的阶层和想法。
他们不会知道乐典帝提出了什么新的律令,也不会知道经商能够给自己和家庭带来一些什么。他们只知道,读书人说的都对,经商就是离经叛道,经商就是违背祖训,就是大逆不道。
为了供养百川读书,百川的父亲还在当地的员外家里干了一份长工,卖身契都签了。员外心肠倒是不坏,在商言商,百川父亲该干的活一点不能少干,但是在他规矩的范围之内,百川父亲是自由的。
打完了百川的百父瞅了瞅日头,心中气还犹未平静,枯瘦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但是时辰到了,不得不往东家家里面去做工。百父一直是个下苦力的人,根本没有读过书,此时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百川说,只能够恨恨地冲着自己的亲儿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夺门而去。
都说隔代亲,百父一出门,百川的爷爷就走了进来。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孙子,瞧着他说道:“你爹把你打疼了吧,没事啊,终究血浓于水,他气消了就好了。你还是好好读书,明年再考,实在不想考就回来种地,也饿不死。你怎么就想着去做那腌的商人呢?”
“爷,你们咋就不明白呢。你说爹做工的那户员外家里,也是做生意发家的,人家做生意赚钱了就是出息了,就是长本事。到了我这儿,它怎么就是没出息,怎么就是给您和爹丢人呢?”百川心里有说不完的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老人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替自家孙子抹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边抹一边说道:“川儿啊,爷年纪大了,不明白你们这些道理。你要做就去做,爷也不管你了。只要有口饭吃,做啥事不是做啊,只是按照你爹的秉性,非给你赶出门去不可。你也别怪他,你爹也是希望你有本事。不管怎么样啊,我都是你爷,他都是你爹。”
百川哽咽着点了点头,嘴里“呜呜”地哭着,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后来,乘着自己家爹还没回家,百川就离开了家,出门做生意。他什么也没带,家里也没什么好带的东西,所谓家徒四壁也就如此了。出门前,他恭恭敬敬给爷磕了九个头,再冲着家门磕了几个。那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头了。
转眼间,时间就过去了二十多年,百川历经磨难和辛苦,终于从一个卖家乡水果的摊贩开始慢慢变成了一个薄有家底的商人。
小有所成的百川不仅替老父赎了身,更是替已经去世的祖父好好修缮了一下坟墓。可惜,到老人家去世的时候,百川也没有来得及回来见上一面,为此,百父第二次打了百川一个大耳刮子。
三十五岁的时候,百川成了家,四十岁才得了一个女儿,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老来得女。总之,女儿的降生让百川笑开了花。
如果不是临清城,百川的人生也足以称为圆满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店
百川老来得女,甚是宠爱,不仅教她琴棋书画,更是让出重金请了好几个当地的秀才做先生,让女儿读书识字,学五经、明六艺。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女了。
时间一天天的在走,女儿也一天天长大,百川就估摸着女儿的年纪越来越大,终究还是要找一个婆家更为妥当。
他听闻当年一同参加乡试的同乡有一个儿子,一表人才,风华正茂,正是人中龙凤。巧的是,这位公子也尚未婚配,与自家女儿恰好是门当户对,一时间也就起了替女儿相亲的心思。
不过想起过去几年,百川也替女儿玉娘张罗过几次婚事,只是女儿对这些世家子弟,豪绅后人都不感兴趣,古灵精怪的将前来相亲的公子都赶跑了。百川知道玉娘不喜欢自己给她安排的亲事,又对女儿十分喜爱,实在是狠不下心来自己做主,索性就不管她,任由玉娘自己发展了。
碰巧这一次听到同乡之子,又动了这个心思。可是百川心里不免担心女儿听到自己又给她安排相亲,会跟百川闹脾气。他知道玉娘虽然是女儿身可是有一颗自强不息的男儿之心,一直想跟着自己学做生意,干脆就打着走货的幌子偷偷将女儿带到京城。
百川莫名相信自己那个同乡的儿子一定可以凭借人品相貌赢得女儿的芳心,到时候玉娘不仅不会怪罪于他,反而会心存感激,与百川更加亲昵一些。
跟玉娘说的时候,玉娘还是一直不相信自己的爹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愿意让自己插手家里的生意了。
百川也闪烁其词,只说道:“爹以前是觉得做生意要抛头露面的,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做不太好看。不过眼下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有心无力,玉娘你又不肯给爹相一个帮手回来,也只好让你跟着爹学学如何经商,给爹做个帮手。等爹百年西去的时候,也不至于偌大的家业无人打理。”
玉娘只是撒娇地说道:“爹,您说什么呢,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小女儿姿态的在百川的怀里撒了撒娇,心里也就信了。
抚摸着玉娘撒娇的脑袋,百川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把自己这么乖巧的女儿嫁出去了。又转念一想,想到女儿的年纪也已经是不小了,都二十了,刚刚升起的放弃之心又被按了下去。
当年那个去帮百川看榜的同乡这二三十年来一直混得不错,不说有什么突飞猛进的功绩,也不说是不是飞黄腾达。只是勤勤恳恳在地方上做着一方父母官,按着资质一步一步爬到了六部的从三品官员的位置。
从三品官员,在地方上面也许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官了,但是放在天子脚下来说,还真是不够看的。想朝中那些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品大员也少不了在九五城中夹着尾巴做人。
只不过这从三品再差他也是个京官。那位百川的同乡举家迁到京城里面也有些年头了,碰巧百川这一次真的有一批货物要走到京城去,带上玉娘也不算是撒谎骗人了。
商队人数不多,车夫马夫加上百川玉娘也就十来个人。拉着几车货,百川选择了走旱路。
这一日,便到了临清城。车队进了临清城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新
月东升,日暮西垂。加上车队舟车劳顿,人人都打不起精神来,更别说百川当时已经是五六十岁的高龄了,白天的颠簸早就把他那一把老骨头给抖散架了。
现在是好不容易见了城池,百川迫不及待从马车里面钻了出来,好好享受了一把脚踏实地的感觉。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说道:“咱们找个客栈住一宿,明儿辰时用过了饭再接着上路。”
俗话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玉娘从小就乖巧懂事,心思灵敏,此刻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老爹身子骨已经扛不住了呢。为了照顾百川的面子,玉娘也跳下车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是啊,我这腰都酸了,今儿个可得好好歇一宿。”
百川哈哈大笑着派了几个人手去打听城里面还有那些客栈有空房,好晚上居住,顺便点好饭食。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守在路边,等着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
等待的时间百川也没有闲着,不住地向车队其他人吹嘘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如何如何日行八百里的。说着什么岁月不饶人,不服老不行的话,说着说着还真有那么一点英雄迟暮的意思出来了。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陪着这位待人宽厚的老东家表演,马屁拍得一个比一个响,不一会,就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说了一阵话,百川也意识到派出去的人早该回来了,刚想再派几个人出去看看,就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是百川百老爷子吗?”
“是我,你是?”百川疑惑地问道。
年轻小伙子爽朗露出一个终于找到了的微笑,说道:“是这样的,刚才有几位爷来到俺们客栈里边订了房间,说是累了,点了菜就先歇着了,让小的来带几位爷过去。”
百川一听小伙子一口当地的口音,也没有多怀疑,还以为是自己派出去的那几个家伙偷懒,就使唤客栈里面的小二哥来找人来了。既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百川也就带着车队上路了。他一声招呼,众人赶着车就跟在小二哥的身后来到了女鬼玉娘所在的那家客栈。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众人才一起走进客栈当中。
客栈中的情形的确如同小二哥所说,色香味俱全的饭食早已经备好了,热腾腾地在饭桌上面冒着热气。美食当前,所有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就连有几个同伴不见了也抛诸脑后,一窝蜂的全部跑到桌子前面,狼吞虎咽起来。
男子大意,女孩儿的心思就要细很多了,更何况让玉娘跟着这么一群大男人去桌子前面挤来挤去也不是回事。所以玉娘才唤来刚才带他们来的那个年轻小伙子问道:“来订房间的那几位大哥呢?麻烦你叫他们也来一起用饭吧。”
“用饭?他们?你们不是正用着呢吗?”年轻小伙子原本清澈干净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让玉娘背后汗毛直竖。
玉娘强作镇定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只听吃饭的人中间一人大叫道:“手指头,是人的手指头。这里是黑店!”
只可惜喊完了这一句,他就再也喊不出声了。原本四周用餐的食客,柜台后面的老板,后厨里面的墩子、掌勺
师傅,总之店里面除了他们这些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子。喊话的那位大哥就是被旁边的人一刀砍死的。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拿着刀子的所有人整齐有序的用一种十分优雅的阵型向着围成一团的车队众人砍杀过来,每一刀都是血肉横飞,每一刀都重重地砍在玉娘的心上。
屠杀没有持续太久,但是很血腥。拿着战刀的那些人斜提着手里的凶器,面露狞笑,鲜血顺着刀尖滴落,融入到地上的血河当中,粘稠的血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溅起来。
所有人都倒在了玉娘和百川的身边,提着战刀的悍匪围成了一个圈,一步一步向着二人逼近,紧张的压迫感,让玉娘喘不过气来。
“你们究竟是谁?寻常黑店,只为求财,不会一上来就拿着刀杀人,至少要下个蒙汗药,让人死得不知不觉吧。训练有素,手法精准,恐怕你们的来历不简单吧。诸位,能不能让老朽死个明白?”百川心知必死,但是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拿着战刀的一干悍匪闻声而止,最开始出现在百川面前的那位年轻小伙子站了出来说道:“你何必要知道得这么多呢,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了,真相自己琢磨去吧。”
话一说完,就是干净利落的一刀砍在百川的脖子上,刀法太快,力气也太大,百川的人头高高飞起,稳稳当当地落入年轻人的手里。
取得了百川的人头,年轻人似乎也对剩下来的玉娘不敢兴趣了,转身向门外走去,只留了一句:“这娘们留给你们了,玩完了记得灭口。”
剩下的人听到了这句话就像是见了腥的老猫,狞笑着向玉娘靠近,也像猫捉老鼠一般,把玉娘一步一步逼退到后院之中。每过几步路,总有一人用刀精准地在玉娘的衣物上面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露出一丝雪白。
玉娘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们就像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可以一拥而上的机会。只要玉娘一摔倒,他们就会像玩腻了的老猫一样扑向她这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老鼠。
到了那个时候,玉娘就会成为这群她心中的畜生的玩物。进退之间,玉娘看到了后院当中的那口水井,她心想,反正都难逃一死,她宁死也不会让这群畜生糟践了她的身子。
她有意识地向水井那边挪动,不管敌人的刀子离自己有多么近。就在离水井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那些人好像失去了耐心,将要扑倒这只被玩弄得够久了的猎物。
玉娘也装作一种疲惫了的样子,好似放弃了抵抗,实际暗中蓄力,就等最后一跃。终于,让玉娘等来了一个破绽,她身子一矮,终身一跃,落入了水井之中。
水井之中冰凉刺骨,玉娘没有在里面扑腾多久就死去了。临死之前她还听到上面的那群人觉得可惜的叹息声,以及相互责怪玩弄得太久的声音,有人说是哪一个哪一个让大家白白丧失了这么好的一个开荤的机会,这么好一个妞可惜了。
还有一些话,玉娘已经听不清了。她知道,死亡来临了,她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死亡的脚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续和下井
故事说到这个地方,夜已经过去了一半。残月中天,破落客栈后院的枯树枝丫上面落了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夜枭,发出两声让人不寒而栗的啼号。
云藏锋蹲坐在水井旁边,双手置于大腿上,然后有点不舒服地移动了一个位置,举起一只手来扶住自己的脑袋,扭了扭因为许久没有活动而有一些僵直的脖子。
“后来呢?这应该与你不能移动自己的尸首没有关系吧?这个客栈曾经死了这么多人,也不应该只有你一只鬼魂才对。”云藏锋一边扭动着脖子,发出骨节活动的卡啦卡啦脆响声,一边问道。
这句话问得有些冷血了,在云藏锋身旁陪坐的胡璃都有一点听不下去了,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云藏锋的衣角,想要告诉云藏锋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毕竟在胡璃那里,玉娘可是一个有着悲惨遭遇的可怜姑娘。
云藏锋没有理会胡璃的阻止,冷漠的眼神还是那样盯着玉娘。玉娘的遭遇的确很可怜,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多了,而且仅仅是玉娘的一面之词,云藏锋也不敢尽信。只有知道事情的始末,云藏锋才能知道,玉娘是不是在说谎,才能保证这只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女鬼对他们会不会产生威胁。
也许是习惯了自己悲惨的过去,也许是做鬼做得太久了,更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有求于云藏锋,玉娘并没有对云藏锋表现的冷血表现出不满的情绪,而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还有一些后续。”
“那群人离开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我再一次醒转过来的时候,是在这水井之中,我也看到了自己被井底活水冲到边上来的尸体,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也变成了一只鬼。”
“那个时候,我还很虚弱,并不像现在这样拥有如此强悍的鬼体。我试着去搬动我的尸体,可是,就像我碰到你那样,我的手和我的魂魄只能够穿过我的身体,而不能触摸到。”
“我意识到,我死了有魂魄,可能我的父亲和那些同伴也许也有魂魄弥留在这座客栈之中。我费尽心力从井底飞了上来,到了地面上。当然,一切也如我所料,我的父亲他们都在。”
陷入一个痛苦的回忆当中,每个人都会有些伤感,情绪难免的会低落下来,所以玉娘陈述的声音也很小,很微弱。云藏锋只是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就像事实所呈现的那样,只是在听一个跟自己完全不想干的别人的故事。
胡璃倒是一个感性的小妖怪,她也知道玉娘这么说,后面必然有更加惊心动魄的故事,她白皙瘦弱的小手紧张地抓住云藏锋衣服的衣角,攥出了一丝褶皱。胡璃好奇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来了一个道士。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的确法力高超,跟那些我活着的时候见到的招摇撞骗的道士完全不一样。他拿着桃木剑做法,企图超渡我们。”玉娘经历了六十年孤魂野鬼的生活,说起这些事情来虽然还是很低落,但是已经没有那种悲痛欲绝的情绪了。
玉娘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人死了之后会有很大的差距,当时我醒过来,到了地面上之后,的确是见到了父亲和同伴们的魂魄。但是好像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
本身的意识了,就只是无意识的在这间客栈的各个地方游荡着,我试着去叫醒他们,他们也完全没有反应。”
云藏锋问道:“为什么要突然插上这么一句话?是因为之后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吗?”
玉娘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云藏锋的问题,然后说道:“的确。再说回那个倒道士,他是在我们死后第七天来这里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头七回魂之夜。他一来就忙着摆设法坛,我们的鬼体从他身边游荡而过,他也不理会。”
胡璃问道:“你之前说他很厉害,你们这样做,他是没有看到你们吗?”
“并不是,恰恰相反,我能感觉到他能看到我们。有好几次他在摆设法坛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盯着我看,不是因为我的皮相。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充满了怜悯。”玉娘看着胡璃摇摇头说道。
“那天夜里,碰巧是一个满月之夜。道士斩了鸡头,点燃符纸,一边跳一边念着让人头晕目眩的经文。我能感受到自己这副魂体正随着道士经文不断地融化、消失。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父亲和伙伴们像是突然回过了神来。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冲向那个道士,那个道士法力高强,武艺也十分不凡,见到父亲他们冲过去要杀他,拿着桃木剑左右穿刺,突出了重围。”
“那把剑,现在都还是我的噩梦,它没有沾染上鲜血,但是却遍体通红,每一个被刺中的魂魄都会灰飞烟灭。”
说到这里,玉娘终于还是忍不住泫然欲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鬼魂没有眼泪,她还是没有哭出来。胡璃想要去摸摸玉娘的头,给她一些安慰,但是那一双手就这样从玉娘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玉娘自然感受得到胡璃的好意,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继而说道:“父亲死的时候质问那个道士,问他为何要为虎作伥,让我们这些可怜之人死不瞑目。”
“道士说我们本应该被他超渡,投胎转世,或许还会有一个好人家。只是因为怨气太重,妄图再造杀业,徒增业障,还不如就此了结掉我们,不让我们再为祸世间。”
“可笑,我们只是一群可怜之人,本本分分做生意却招来杀身之祸。那些杀我们的人,手上杀业如此之重,却不会得到那道士口中因果循环的惩戒,这又算是些什么老天有眼呢?”
“我能保得一命,也是因为父亲苦苦哀求,希望能够留得一根苗子知道事情的真相,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那道士也有一点怜悯之心,留了我一条性命。”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父亲变成了一粒粒光点,消失在人世间。那道士信守承诺留了我一条命,还给了我一本鬼修的功法,说是之前游历人世间斩杀恶鬼和炼鬼之人找到的功法秘籍。”
“他给我下了一道禁制,让我不能离开此地,那是一道金光符咒,说我把鬼修功法修炼到了一定程度,自己就能破开符咒,到时候再去寻找真相也不迟。”
话止于此,云藏锋也明白了玉娘为何有如此高深的修为,也知道了为何玉娘不能够自己移动自己的尸身了。
云藏锋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没有对这件事情做出
任何评价。他知道,玉娘既然如此拜托于他,就说明了玉娘还没有把道士留给她的鬼修功法修炼到足够破开禁制的火候,只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打乱了道士本来的安排。
六十年过去了,玉娘的仇人应该也都已经作古,她即便是出去也不会找到什么结果。更何况,玉娘连自己的仇人是谁,为什么会大费周章的在闹市之中伏击刺杀于她们,又谈何找人报仇呢。
既然如此,云藏锋还不如做一个好人,完成玉娘一直以来的夙愿,帮她把尸首从阴冷黑暗的水井之中拿出来。
云藏锋在客栈之中寻觅了一圈,也许是因为闹鬼的缘故,这里处处表现出来的都是没有人烟的古旧痕迹。六十年前的东西,全部都已经破败不堪,化成了一堆腐朽的烂泥。
这座客栈没有因为时间流逝的缘故而垮掉,也算是建造客栈的人用材料舍得下本钱了。
最后,云藏锋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从客栈当中找到任何可以从井里面把尸体吊起来的东西。
“呼,还是我自己跳下去看看情况,如果不高的话,应该可以凭着我的身法把玉娘的尸体从井里面带出来吧。”云藏锋这样想着走到了井边。
跳入井中,不出云藏锋所料的落入到了一条冰冷、缓慢流动的地下河当中。
与设想的情况不同的是,井下的世界十分宽广。
地下河两边不是水井原本的石壁,而是两条河岸,环顾一圈,地下河一侧的岸边,一具白骨静静地躺在那里。因为井底冰冷的缘故,尸体虽然腐烂了,但是白骨却完好无损,从白骨的盆骨来判断应该是一具女性尸体,应该就是玉娘的尸身了。
云藏锋朝着玉娘的尸身游过去,只游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岸边。
伸手去抱玉娘的尸体,可是白骨没有皮肉粘连,一碰就散架了,稀稀拉拉的碎了一地。
云藏锋不得已从同心环中取出一件自己的衣服,将散落的尸骸慢慢地拾捡起来。
一面捡着白骨,云藏锋趁着这个机会就慢慢思考着。
这井底世界还依稀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应该是有人特地打造出来做什么事情用的。寻常人家打井,只要见水就会停了,即便是要加固加深,也不会将底部开拓得如此宽广,肯定有其他的用处。
如此一想,这座客栈的来历就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只是,个中缘由因为时间的流逝和原主人的消失,已经变得不可考究了,就像这座客栈最初的建造者一般成了一个谜。
白骨散落的位置都不算太远,虽然很零碎,但是也没有花费云藏锋太多的时间。云藏锋很快就把尸骸收拾妥当,看了看下面井口和地下河岸的距离,觉得攀爬上去也不算太难。
他将收拾好的白骨背在背上,在胸前打了一个结,试了试稳不稳当之后,找到了一个着力点,脚下发力,终身一跃便抓住了井边石壁的一条缝隙。腰间在一用力,整个人便稳稳地卡在了水井之中。
刚穿了一口气,云藏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他看到眼前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刻着一些小字,再放眼望去,水井的下半部分全都是这样的一些文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井
因为夜晚的缘故,云藏锋卡在井底的视野也不算清晰,只能靠着人类本能对于夜间的适应程度可以勉强看出来水井石壁上面写的是一些文字罢了。也许这些文字记录了关于这座客栈的某些东西,也许是记录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但是对于云藏锋来说都不是最紧要的。
水井下面是一条地下河,阴冷潮湿的空气导致水井底部的石壁上面长满了青苔,幸亏云藏锋有一条足够长的腿,才能够支撑着他卡在水井底部的姿势。
他背靠着水井的一个曲面,双腿微微分开,蹬着水井石壁的另外一个长满青苔的曲面。他的身体躯干部分和腿的部分形成了一个几乎为直角的夹角,膝盖弯部分还有一点点微微的弯曲,这样更方便他使上自己的力气。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选择岔开双腿蹬着墙壁的原因,伸直了双腿,他只能够用脚尖点到脸部朝着那个方向的石壁,但是岔开了双腿的话,从臀部的石壁到脚底那边石壁的距离就变短了,这可以让他更稳当地卡在水井底部。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墙壁上的青苔和他脚上那一双底部光滑的布鞋让他的脚慢慢地往下滑,虽然他还是可以调整自己的姿势,保持原来的动作,可是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现在要做的,是要把背上的白骨包袱带上地面去。
水井的狭小,让云藏锋不太好用力,他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手脚并用地往井口的方向挪动。就像一只大蛤蟆,一点点地向上面跳。
幸好云藏锋身体强悍,往日里练的也都是这么苦哈哈的东西,才能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和耐力能够爬上去。
在向上爬的过程当中,云藏锋就在想,玉娘的尸体待在井底这么久,这井底石壁上面的刻字,她也应该知道有这个东西才对。为什么玉娘之前的故事当中并没有提到呢?
倒是没有往坏处去揣测玉娘的想法,或许,玉娘只是觉得这个东西跟她本身的故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许也只是因为在这里待了六十多年,看多了那个刻字,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忘了罢了。就像寻常人跟别人聊天,也不会说自己家里面有什么一样。
反正云藏锋也打算上去问问玉娘,所以就没有深入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等云藏锋爬上了井口,胡璃早就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了,看到云藏锋冒了一个头出来,胡璃急忙去拉云藏锋起来。
水井是上宽下窄型的,到了最后面,云藏锋的脚已经不能够蹬着对面的石壁了。这样使他的速度反而快了一些,如果说之前是一只大蛤蟆,现在就是一只敏捷的猿猴,脚下屈膝一蹬,就到了对面,又用手臂一拍,身体又会上升一些。
到了井口,云藏锋伸手抓住井口沿,还滑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稳稳抓住了。双臂用力一撑,就来到了地面上。
看着胡璃紧张的模样,云藏锋不禁心里一暖,好久没有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感觉了。龙灵走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这么需要他,牵挂他了。
跟柳问情在一起虽然经历了许多事情,终究待得时间还是太短,两人都没有能够很好地互诉衷肠就分开了。云藏锋还没有来得及体会柳问情带来的关爱就和她分别了。
所以看到了情不
自禁流露出对他的关怀和需要的胡璃,云藏锋才会觉得心头一暖。他摸了摸胡璃的脸颊说道:“没事儿,我有多大本事你还不知道?就一口井而已,还能难得住我?”
胡璃点点头,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说实话,胡璃还真不知道云藏锋有多大的本事,从五庙村鬼市到临清城,云藏锋几乎就没有出过手。所有关于云藏锋的故事,胡璃都是从他的口中或者别人的口中听说的。
只是胡璃已经把云藏锋当做了一个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不管云藏锋说什么她都信,所以才会附和云藏锋的话。云藏锋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他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但是却不需要别人的关怀,他很喜欢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好像这样才能体现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两人心照不宣,倒是站在一边的玉娘不知道怎么插进去问云藏锋关于自己尸骸的情况才好。
幸好云藏锋和胡璃不是情侣的关系,哥哥妹妹一般地亲昵了一阵之后,云藏锋还是把关注点放到了玉娘的身上。
他从身上解下放在身前的那个大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摊开来,说道:“实在是对不住啊,把你的尸骸弄成这样。我在下面搜得挺仔细的,应该没有遗漏的部分。”
“嗯,我知道。这不能怪你,我都死了六十年了,如果不是下面的环境适合长时间的保存尸体的话,恐怕就连这森森的白骨我也见不着了。自打那道士走后,我就没有在下去过。如今,总算是自由了。”玉娘看着自己的尸骸,竟然流出了两滴感动的眼泪。
其实这也很好解释,没有人会盯着自己的尸体看的,即便是做了鬼有这个机会。看着自己的肉身一点点地腐烂,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变成一具没有感情的恐怖骷髅,换作是谁也受不了。
云藏锋安慰她道:“别难过了,你现在也算是用另外一种姿态在世间活着吧。明天我就帮你把尸首埋了,入土为安。”
玉娘点点头说道:“谢谢你,还愿意帮我这个孤魂野鬼做这些事情。我的尸骸搬上来了,那道禁制也就破了,我现在就帮你们打水冲洗床铺。免得云公子你还要下去一趟,也麻烦。这儿原本有个打水的东西的,后来年头太久了,就坏了。”
时过境迁,又有多少东西能够经得住岁月的考验的时间的打磨呢?云藏锋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别了,我把马车赶进来,在这院子里面凑合一宿就行了。那床铺都六十年没人住了,也不知道长虫了没有。怕是人一躺上去就垮了,睡车里,挺好的。”
见云藏锋坚持,玉娘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脸色红红的,觉得自己麻烦了别人却没有帮上什么忙,有点不好意思了。
云藏锋没有去理会这么多的心思,一溜烟冲出客栈将马车牵了进来。动物通灵性,也许是能够感受有玉娘这个鬼魂的存在,马儿死命的往后退,不肯进来。
可是一匹马的力气哪能敌过云藏锋这个怪物,云藏锋拉着马缰,死命地将马儿牵了进来,栓在了水井边上。
玉娘问道:“它怕我?”
云藏锋还没有说话,胡璃就说道:“没有没有,姐姐你这么好看,马儿怎么会怕你呢。它只是有
点不听话,见到我的时候也这样呢。”
听完这些话,云藏锋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马匹拥有的是动物的本能,感受到胡璃是一只妖怪,本身是狐狸,自然会有一些反应。更何况,一匹马哪里会知道一个人是可爱、漂亮还是丑陋,它能感觉到的就只有威胁罢了。
玉娘心里也明白这道理,但是经过胡璃这么一闹,她的心里也好受多了。
“我知道它怕我,最开始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有心逗弄一下云公子,就站到了马车旁边。这马儿就不安定地到处走来着,我能感觉得到它很紧张、很害怕,就像当时见到我的云公子一样。”玉娘展颜一笑说道。
云藏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别说了,一起到马车里坐坐吧。反正你也不占什么位置。”
莫说玉娘已经死了六十年,单单是她生前活过的二十年里面,就是在一个商人家里面长大,对于人心思的把握,察言观色最是熟悉不过。见到云藏锋这样,自然是知道云藏锋心里面好面子,不愿意在胡璃面前那么窘迫,也就配合的不再说话了。
胡璃爬进了马车里面,云藏锋没有进去, 就这样横躺在一般车夫所坐的木板上,仰望着漫天的繁星,享受片刻的安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地有鬼的原因,这里总显得鬼气森森的,即便是星星,也显得阴郁得很。看了一阵,云藏锋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翻了个身,准备睡了。
玉娘的魂体就坐在他的脚边。像一个少女一样摇晃着双腿,其实这一切也都是一个假象,她根本触碰不到打造车厢的木板。
先前已经说过了,云藏锋阳气外溢,玉娘待在他的身边能感觉舒服一些。
见云藏锋躺的舒服,玉娘悠悠地说道:“其实,我知道是谁害了我们一家人。”
“嗯?”云藏锋迷迷糊糊地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鼻音。
“道士走了之后,我爹的那个同乡带着他的儿子来这里把我爹他们的尸体全部带走火化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旁边,听到了事情全部的真相。”玉娘说道。
她看了看云藏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把眼睛睁开了,表明他有在听玉娘说话。玉娘才接着说道:“当年,我父亲没有落榜。他的同乡冒用了父亲的名字去参加会试。父亲让他去帮忙看榜,回来的时候,他欺瞒了我的父亲。”
“那么多年来一直都无事,但是始终让他心里有个坎,但是父亲销声匿迹去做了生意,让他渐渐放下心来。直到有一天,父亲再一次找上他,说要儿女和亲,他怕事情败露,才决定暗下杀手。”
“他也纠结了很久,究竟要不要动手,不然的话,也不会选择在临清城这样一个繁华的城镇动手杀人。我没有杀他们,我想即便是报了仇,也于事无补,我想要让他们接受到该有的惩罚,为父亲正名,所以拼命修炼,想从这里出去。”
“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六十年。即便我能够出去了,他们也已经死了,我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云藏锋说道:“放下才是大自在,你能够认清仇恨,已经很难得了。我相信,令尊在天之灵也不愿意见到你手上沾染鲜血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尽剑法
在任何一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都是不如人意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致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就像是百川计划着要把女儿嫁给同乡的儿子,官商相护,百川有了官家背景,不管用还是不用这个背景,总是要比自己在这个商界打拼要轻松一些了。想想,你的儿女亲家是当朝从三品大员,跟你做生意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这跟百川说不说出来没有关系。
而百川的同乡,有了百川的财力支持,上下打点,再靠着钱财搞一点政绩,不出三年,这从三品就会变成正三品。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以百川同乡这样缜密的心思和过人的胆识会想不到吗?要知道这个人可是敢于做冒名顶替科举考生这种杀头大罪之人,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或者发现了没有被人检举。
可以说这个人做事已经是滴水不漏了,怎么会考虑不到与百川结亲的好处。只能说是过不了自己内心的心魔,也可以说是天意弄人吧。那个时候都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百川即便是发现了同乡冒名顶替的事实,也不会放下已有的成就而去检举的。毕竟,他们都老了,折腾不动了。
再说那个道士,玉娘知道那个道士是被百川的同乡请来超渡他们的,道士也做得很好。只是道士的恻隐之心留了玉娘一命。本打算让玉娘修为足够,一切尘埃落定,沧海桑田之后让玉娘自己冲破禁制离开此处。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道士道法再高明也算不到会有一个云藏锋杀出来。人算不如天算,古人诚不欺我。
天色已经明朗,旭日东升,早晨的雾气还弥漫着没有散开。云藏锋昨夜也没有喝酒或者做什么劳累的事情,醒得自然就早了。他一直以来瞌睡都浅,夜里面睡不着,离开了天奇峰之后就更加是这样了。
所以云藏锋才会这么喜欢喝酒,只有酒,才是慰藉心头伤口的良药,也只有酒,才是送他入眠的绝招。
今天他起得很早。睡在大院子中央的好处就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可以丝毫不留情面地照射在你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原本坐在自己脚边的玉娘没了踪影,云藏锋也不慌,既然玉娘的尸骸已经从井底带出来了,那么要去哪里也就是玉娘自己的事情了。
他想还是要打一盆水来洗把脸,不然整个人都是黏糊糊的,可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可以盛水的器具。他准备去客栈大堂看看。
来到大堂,他看到了不见了的玉娘,玉娘坐在大门前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门口有人经过,但是都有种对这座客栈避之不及的感觉。
原本他们都很平常地在路上走着,可是只要一靠近这座客栈三丈之内就必然会加紧脚步向前走,巴不得离这座客栈远一点。玉娘也只是这样坐着、看着,嘴角勾出一丝普普通通的微笑。
云藏锋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个瘦削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他在想,一个有心智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有心智的鬼,是怎么在这个地方孤孤单单地过了六十年的。他听过厉鬼的故事,那些厉鬼往往是满怀的怨念和仇恨,并且没有自主的意识,所以才能够在同一个地方等着来
往的人,然后残害他们的性命。
但是,玉娘不是,她的心是向着阳光的。她没有仇恨,只想要公道,她保留了生前所有的记忆和智慧。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忍耐着这样的寂寞的,如果能,那么必然忍受了莫大的苦痛。
“早啊,玉娘,你在看什么呢?”云藏锋还是忍不住率先打破了这个早晨的宁静。
玉娘回过头来,冲他莞尔一笑,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看看人,他们看不见我,晚上也不会出现,只有这个时候能看看他们。一会太阳变大了,我就得待到更加暗的地方去了。”
玉娘说得十分平淡,就像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一样。可是听在云藏锋的心里却不是那个滋味,他想到,可能玉娘每天就是这么过来的啊。她自己因为只有魂体,惧怕阳光,不能在阳光下面肆意奔跑,就只能看着别人奔跑。
也许是见云藏锋没有说话,玉娘说道:“他们怕我。即便是看不见,他们也怕我。城里的所有人都只是听说这个客栈闹鬼,他们就会害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我真正的样子,却把我说得恐怖和残忍。”
云藏锋坐到了玉娘的身边去,他想摸摸玉娘的脑袋,或许能给她一些安慰,但是他碰不到,他的手只能从她的身体里面穿过。
“人对于未知的恐惧就是这样的。人类善于把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想得恐怖,而且不会去探究,还会让别人也跟着一起害怕,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没有那么愚蠢,显得自己机敏一些。你也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是吗?你只是努力的存在着,即便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云藏锋说道。
他对于这些不寻常的个体是十分理解和同情的,他的那几个师父说起来都不是正常人。龙战是只妖兽,无痕略微正常一些,段武心智残缺、不懂人情世故,除了打铁什么都不理会,仙音算是最正常了,马侯也是一只妖兽,方天生是个残疾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所有人不都融洽的活在一起吗?
云藏锋想到自己那几个师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玉娘就这样看着,那个笑容中的温暖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那种幸福让她好羡慕。
云藏锋接着说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由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个体组成的啊,他们只是身体是正常人罢了,也许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跟别人不一样的人又没有害人,又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为什么要用不一样的眼神去看他们呢?”
“我有一个师父,读过很多书,脑子也很聪明。他跟我说,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容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一个真正聪明的人,就应该理解别人存在的方式而不是强迫别人接受自己存在的方式。”
说道最后,云藏锋转过头,给玉娘一个微笑,说道:“玉娘虽然是鬼魂吧,但是也是一只很漂亮,很可爱的鬼呢。”
眼神中闪烁着的是一点点被人理解的感动和温馨,他都不知道鬼有没有眼泪,只是这一次他看到了,那是一种带着闪光的东西,就是一个光点,不是液体,就那样拖曳着一点点的光斑滴落到地上,消失不见了。
云藏锋说道
:“好了,别哭了,帮我找个盆,我脸还没洗呢。黏糊糊的,一点都不舒服。”
玉娘这才破涕为笑,脸颊上面还挂着泛光的,姑且称为泪珠吧。说了一声:“嗯!”
打水的时候,玉娘就站在从大堂进入后院的门框下面躲着越来越热烈的阳光。她也没有让云藏锋辛苦地上下跳动打水,毕竟水桶、摇橹和绳子都已经因为风化而不能使用了。
她手一勾,一股水就从井底飞了起来,在空中变成一个透明的球,然后又变成一条细线落入盆中。
趁着洗脸的间隙,云藏锋问玉娘道:“玉娘,你知道井底石壁上面刻着一些字的事情吗?”
“知道啊,不过我没有认真看过。我上来之后就没有再下去过了,只是最开始还在井底的时候看过一次,好像是什么武功秘籍什么的,当时心里着急,没有太在意。”玉娘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道。
碰巧洗完脸的云藏锋将自己随身带的毛巾往水盆里面一扔,溅起几朵水花,然后说道:“那看来我是又有的忙了。”
客栈里面什么家伙事都没有,一切都要去外面买,好在市场不算太远,凭着云藏锋的速度,他很快从集市上面买了火把和麻绳,还有几张抄录的宣纸。因为吊在半空中使用毛笔太麻烦了,所以云藏锋打算用燃烧后的木炭作为笔。
回来的时候了,路过一家包子铺,也卖豆浆,生意火爆。旁边摆着的几张小桌子和小凳子都已经坐满了人,包子铺门口还排着长龙呢。云藏锋顺手也买了一些,取出两个竹筒,用豆浆灌满,油纸包了一屉包子。
包子铺的屉不是那种小的,一屉只能装八个的小蒸笼,而是一笼接近三十个的大蒸笼。后面排队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云藏锋,云藏锋配合着老板把包子裹紧油纸里面,回头给其他人说道:“家里人多,家里人多。”
好不容易回了客栈,路口的人都劝他别进去,里面闹鬼。云藏锋只回答说:“不妨事不妨事,里面是个漂亮的女鬼,跟我是朋友。”人人只道云藏锋痴傻了,也就不再去劝阻他了。
回到客栈,胡璃早就起了,玉娘故技重施也让胡璃好好洗了一把花脸。云藏锋自己吃了一大半的包子喝了一竹筒的豆浆,香醇可口,黄豆的原味全部都锁在了里面,让他欲罢不能。
吃过了东西,云藏锋就该第二次下井了,把麻绳一头系在一颗古树上面,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试了试是否稳当,云藏锋就下去了。
他把火把取出来,插在背上的衣襟里面,这样才能空出双手去抄写。火把燃烧溅落的火星滚烫,让他皮肤都写不适,可是武功秘籍的诱惑是每一个江湖人都无法抵挡的,不说是修炼,单单是多见识一种武功的全貌,增长见识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云藏锋拿出炭笔和宣纸,用之前的姿势卡在井底,他没有着急抄录,而是先环顾着找哪里是开头的地方。
在寻找的过程中,云藏锋已经发现这秘笈是一种剑法,绕了一圈,才明白,开头在自己的背后。
定眼看去,有四个比其他字都要大的字映入眼帘,“无尽剑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揣摩
抄录剑法秘笈并没有花去云藏锋太多的时间,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云藏锋就从井底爬了出来。
见云藏锋出来,胡璃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了?”由于胡璃问云藏锋问题的时候凑到了云藏锋的跟前,所以云藏锋也没有立刻回答胡璃的问题,而是让胡璃给他腾出一个空位置来,好让他可以从井里面翻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玉娘好像也挺在意云藏锋这一趟井底之行的结果的,她还是躲在那个阴影遮盖的地方,然后用比平时略微大一些的声音问道:“云公子,井底的武功秘籍到底是什么?对你可有用处。”
恰逢云藏锋从井底翻上来,他给两女一个肯定的笑容,然后举起手里不算上等的纸说道:“嗯!所有的我都抄下来了,是一套剑法,应该没有在世上流传过。”
“这套剑法厉害吗?”问出这一句话的自然是玉娘了,胡璃涉世未深,虽然了解这个世间很多事情,但是还不太知道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所谓拳法、刀法、剑法等等存在于世上的攻击手段。
玉娘则不同,即便她现在是以魂体将自己展现在云藏锋和胡璃的面前,但是生前的玉娘的的确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知道剑法高低是江湖人对一个剑客进行评价时的最重要准则。也知道一套好的剑法对于一个江湖人士来说是多么强力的臂助。
听到玉娘这么问,云藏锋挠了挠脑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玉娘的问题。沉吟了半天,云藏锋最后才说道:“这个不好说。只是把剑法抄录了下来,也没有实际运用过,不过从招式来看,也都是一些粗浅的技巧,但是从写剑法的人的描述来说,又好像有很大的威力。”
“嗯…”玉娘听完也沉默了,这种描述的东西看起来好像很奇怪,“好像有很矛盾的地方,不过我不是江湖中人,对剑法、刀法之类的东西不是很懂,所以还是云公子你自己有一个把握就好了。”
云藏锋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展开手中抄录着剑法的宣纸说道:“这套剑法名为无尽剑法,顾名思义,这套剑法一经施展,那就是无穷无尽,力道层层叠加,也就意味着威力是无穷无尽吧。”
“听起来应该是一套很厉害的剑法啊,为什么公子你会说都是一些粗浅的技巧呢?”胡璃虽然不是很明白江湖中人的武学常识,但是从云藏锋简单明了的描述当中也听得出来这是一套非常厉害的剑法。
云藏锋摸了摸胡璃的头说道:“这也是事实。无尽剑法上面描述的所有剑招都是剑法当中最为基础的抹、挑、刺、劈、砍、点之类的,连最为基本的套路和章法都没有,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兵器的运用法门更为合适。”
众所周知,江湖上高明的武功往往分为两种。
一种是章法套路简单,但是倚仗着雄浑的内力也可以施展出断金碎石的威力的武功。这一类武功往往变招简单,秉承的就是一个理念,即“你看懂了你也招架不住”,这便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譬如丐帮绝学降龙十八掌,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拈花指、大力金刚掌、韦陀掌等等,更有武当派太极拳、太极剑等等都是属于可以将人的内力最大程度上化为威力无穷的真
气外放出去杀敌的技击法门。
第二种就是章法复杂多变,后招诡谲难测的武功。这一类武功更简单,就是让人看不懂、猜不透,没有人知道这类武功的后招是什么,也不知道用这套武功的人会从哪一个地方攻来。
这一类武功绝学的代表就是丐帮的打狗棒法、还有什么夺命连环剑、八八六十四路流星锤法之类的。
两类武功很难说孰优孰劣,更多的时候都是看使用者对于武功的发挥和理解。毕竟,武功不是一个可以用数值来量化和忖度的东西。
正所谓“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当一个人内功修为达到某一个高度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开碑裂石的威力,同理当一个人对于一种武功炉火纯青,所有的招式也都是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武功始终是外物,最为根本的还是练武者本身。
就拿无痕来打个比方。无痕一声浸淫剑道,他的剑快、准、狠,所以不论是什么剑,也不论是什么剑法到了无痕的手中都可以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威力来,即便是什么招式都没有的寻常一剑,天底下能够毫发无伤地挡下来的也没有几人。
话虽如此,但是人是天地间最难以把控的生物,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所以造就了不同的性格,也造成了每一个人不同的选择,这些选择交织而成的必然事件叫做“命运”。
有的人喜欢练剑,有的人喜欢练拳,有的人喜欢种花,有的人喜欢品茶。每个人所爱之道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但是却决定了每个人选择的不同。
对于云藏锋来说,武功就是一种让他沉迷、让他痴缠的毒药,这种毒甚至比酒还要让他难以割舍。
这就不得不从云藏锋的那几位师父的身上说起了。云藏锋的那几位师父各有所好。龙战最爱练拳、打坐,第二爱喝酒,打坐的时候说是与自然的沟通,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无痕酷爱茶道和剑道,段武就只喜欢打铁,马侯也有酒的爱好者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医术。
仙音的情趣看起来十分高雅,凡是与音律相关的事物,仙音都堪称精通。方天生藏书成千上万,数不胜数。
这些艺术或者说是爱好,只要有足够的岁月沉淀,都可以达到一个不可揣摩的高度。云藏锋也是在这群人的影响下养成了一个喜好武功和喝酒的爱好,只要是武功,即便是不能学或者是学不会,他也要看看。
江湖上,偷学其他门派的武功是大忌,别人也不会主动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显摆,如同集市上的货物一般,那就太有失武林绝学的风度了。
所以,即便云藏锋再怎么心痒难忍,他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武功秘籍。可以说是天意让他遇到了这部“无尽剑法”,至于在京城二皇子府邸里面得到的那部扉页写着“残”的刀法,他是没有办法修炼了。
“这套武功的确很厉害。根据创造武功的那位前辈刻字所述,他因为与人决斗,棋差一招,败下阵来。他信守承诺,被那位高手投入此井之中关押起来,并且一辈子都不能从水井上面跑出来。”云藏锋坐到了井沿边上,一边开始翻阅手中的剑法,一边说道。
玉娘停留在阴影当中
问道:“如果是这样,我怎么在水井底下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的尸体呢?那位前辈去往了何处?”
翻了几页,云藏锋手作剑指,比划了两招。听到玉娘的问题之后才回答道:“那位前辈不知道算是一个机敏之人还是言而无信之辈,他认为既然不能从井口逃走,那么他就从水底离开。”
“哈,我知道了,那位前辈一定是从地下河顺流逃出去了。”胡璃欢呼了一声,像是自己猜中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云藏锋点点头说道:“不错,那位前辈从水底出去了。开始他没有准备逃走的,但是一直在水井中关着也算无聊,就自创了这套剑法。地下河静水深流,底下暗流涌动,前辈也就借助水底暗流练剑。最后活生生将河床两边拓宽了数丈之远。”
“啊!”玉娘惊呼一声,“如此说来,那位前辈真是内力深厚,在水中练剑可比在陆地上练剑困难得多了。”
“不错,那位前辈最开始练剑,剑气总是被地下河的水阻隔,不能落到河床之上。可是水井下面的环境,需要他时时屏息,更要御气包裹全身抵御水流,时日一长了,内功就上来了。”云藏锋颇为赞同玉娘的观点。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想,最开始那井底的地下河水位没有现在这么低。因为某些不可考究的原因,地下河的流量慢慢变少,水位降低,才把底下那位前辈的杰作展现出来。所以我下去看的时候,处处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却又不像是斧凿的痕迹。”
玉娘微笑着说道:“这位前辈也是奇人了,也不知道日日泡在水中,他怎么受得了?吃喝拉撒又是如何解决?想来也是让人称奇。”
云藏锋说道:“前人的大智慧和大毅力又岂是我们能够揣摩的。说不定最开始有人给前辈送来吃喝的食物,所以前辈才能心无旁骛练剑。后来负责送饭的人因为某些缘故不再来了,前辈这才从地下河水底顺流离去。只留下了这部无尽剑法。”
玉娘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藏锋的说法,毕竟前人已去,也没有办法再去考究事情的真伪了,所有的真相都只能靠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推测罢了。
三人谈话之时,云藏锋已经把手中宣纸上面记录下来的无尽剑法又看了一遍。之前抄录的时候虽然已经看了一遍,但是一心二用,加上背上火把燃落的残留物不断滴落到背上让他很难专心,此刻重新看一遍,记忆又加深了几分。
合上宣纸,将其对折了几下放到了马车坐板上面,从长刀上面将齐眉棍那部分拆卸下来,以棍作剑,就地练了开来。
齐眉棍通体漆黑,却不影响它自身反射出来的光泽。云藏锋一旦施展开来,院子里一片黑影如同黑云,层层叠叠,只见劈、挑、刺、抹只见,竟是在各处留下残影。
直到云藏锋一套打完,残影才如同回放一般,慢慢与本身合成一处。
云藏锋腾空而起,翻转直劈而下,棍未落地,却将地上生生压出一道凹痕,举棍直刺,道了一声:“着。”
随棍身直直看出去,只见齐眉棍另一端所指之处的墙壁上,恰有一个一节指头那么深的孔洞,大小竟与棍头一模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牛车?马车!
京畿通向江宁郡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马车是二马并行的马车,悠闲地走着,这种状态就像是某一个富商巨贾或者是达官贵胄出来野游一般。
的确,从围着马车的护卫身份来看,马车之中坐的人身份不一般。那些护卫每一个都身高将近八尺,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身上都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暴戾之气。黑铁兽面甲胄上面镶着金边,左右的肩甲之上有朱漆烙下的一个“熊”字。
识货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张凡臣张太岁手下的秘仪卫,而是皇帝姬修的禁卫军的一部,号作“黑熊”。
皇宫之中的安全由几个部分的军队负责。张凡臣麾下秘仪卫专司情报调查和刺杀工作,禁军负责九五城前宫三十六殿的守卫工作,包括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城门以及天水桥,无极殿等等在内。
御林军则负责拱卫后宫七十二殿的工作,四班轮值,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视,两队为一组交叉巡视负责区域,最大程度上减少视觉盲区。在如此重兵之下的九五城可以说是铁桶一块,水泼不进,别说是刺客,即便是一只苍蝇想要进入九五城,也随时有数十双眼睛盯着。
即便是在如此安全的情况之下,皇帝手上还有一批从小训练,只供皇帝本人调遣的众所周知的秘密部队,部队没有总体的名号,只有五部,分别是“腾龙”、“猛虎”、“黑熊”、“狂狮”和“迅豹”。
每一部的人数都不会超过一百人,而且五部都有各自的特点。“腾龙”擅长战阵绞杀,“猛虎”勇士无双,武功卓绝,单兵作战能力可以说是五部之首,“黑熊”当中各个力大无穷,联手御敌之法天下无出其右者。
“狂狮”长于协同作战,而这协同作战又与“腾龙”不同,“狂狮”往往五人一组联手对敌,围点打援,每一个五人小组之间又各自有一种因为秘术而诡谲莫测的联系,往往能够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
“迅豹”这支部队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有着其他部队都难以企及的速度,也是五部当中机动性最高的部队。倘若把五部全部投入到战争之中,那么“迅豹”无疑会是斥候一类的兵种,战斗中也会是从旁策应的部队。
很可惜,五部从来都没有完全的展现在世人的面前,他们的选拔方式,他们的工作模式,他们的作战能力对于外界来说都是一个谜。
五部留给世人的就只有一个名字,一个代号,好像从他们加入的那一天开始,他们本来的名字都已经被自己所在一部的名字所取代,而后的很多很多年,都将为了这个名字抛头颅、洒热血,直至死亡。
言归正传,虽然在一边护卫马车的黑熊军只有十人,但是这十人足以挡住三百铁骑的冲击,如果是步兵,那足以抵挡五百之多。
从这样豪华的阵容来看就知道马车中人的身份不简单。
一只枯瘦的手从马车中伸了出来,掀开了垂落在马车前面的帘子,从帘子背后探出来一张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的面容。老人便是汉唐王朝中流砥柱之一的太子太傅阮步义阮大人了。
阮步义问道:“一平,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多远?我这把老骨头都
要被颠散架了,到了下一个城镇你不给我换架牛车,你就背着我去江宁郡城。”
说道后面,老人已经有些声色俱厉起来。看来这连日来的奔波之苦,着实让阮步义阮大人吃了不少的苦头,以至于一直以来和颜悦色的老人都忍不住大发雷霆。
“老爷,您就忍忍吧,您都抱怨了一路了,还不是过来了。这辆马车是皇上赏的,为了您坐得舒服,专门给您铺了两床垫子,我已经尽力让马走得慢些了,再慢可就赶不上在天黑之前进城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车夫。
年轻车夫名唤董一平,是阮步义家中老管家的儿子,还是阮步义帮着老管家取的名字。董一平还有一个姐姐,本来应当是姐姐先起名,但是老管家那个时候也没想着或者没敢让老爷帮忙给个女娃子起名,就随便给了个贱名“妞妞”就凑活着把女儿养到了三岁。
凑巧的是,董一平出生那天,阮步义正好有些事情来找老管家,老管家中年得子,也算是高兴坏了,便厚着脸皮请阮步义给儿子起一个名字。那个时候的阮步义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给管家的儿子取名字,也算是给足了老管家面子。
起名字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饶是阮步义也想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个好词来。正在犹豫之间,余光扫到一个玩耍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他认识,是管家的女儿,于是阮步义便问道:“老董,你这女儿是给起了一个什么名儿?”
老董听到东家提起女儿的名字来,想到女儿只有一个贱名“妞妞”,也不好提出来,只好挠了挠脑袋说道:“老爷,小女只有一个贱名叫做妞妞,大名还没起呢。”
“老董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当爹的,自己孩子的事情也不上点心。”阮步义说着就拍了老董的脑袋一下,一如二十多年前的两人。
看见老董点头称是的模样,阮步义心里莫名来了四个字“心平气和”,他眼中流光一闪而过说道:“我想到了,这老大就叫做一心,老二叫做一平,你看如何?愿你董家再生上两个小娃娃,凑足了这心平气和四个字。”
话虽这么说,只是老董到老了都没有凑齐这四个字。
“一心、一平,一心、一平。”老董喃喃低声念了几遍,而后大声叫到,“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好名字,好名字啊。”
阮步义拍了拍老董的肩膀说道:“别拍马屁了,你说你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怎么就不给女儿起一个名儿?虽说女孩子家终究是要随夫姓,但是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就说不过去了。你啊,你啊,好歹是自己的女儿,别伤了小娃儿的心。”
老董当即就摇头说道:“老爷,我没那个意思,对我来说,儿女都一样。只是一直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名字,这才起了个贱名用着。我哪儿能有老爷这般学识啊。”
听闻此言的阮步义脸色好了很多,倒不是因为老董拍马屁拍得他舒服,只是因为老董一句“儿女都一样”是真真地说到了阮步义的心坎里去了。
后来的许多年里面,阮步义和原配夫人一直无有所出,夫人去世之后,阮步义也没有续弦的打算。他一心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国事上面,家里的事情倒是不用他担心,他能
有今天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家里面还有一个弟弟可以继承家业,阮步义自己的家业早就比原来的家业大了太多,他看着董一平长大,早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这份家业的去处。虽说董一平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从小就是阮步义教着的,与亲不亲生已经没多大关系了。
换一句话说,这份家业是阮步义自己挣下来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别人说不上半句闲话。
老董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热泪盈眶,当即让自己的儿子发誓说以后有了孩子第一个必须跟着老爷姓阮。
董一平自小和姐姐就跟太子享受的是一样的待遇。太子是阮步义教,他们两也是阮步义教,知恩图报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怕是一点小事,两人都是要报的,更别说是阮步义这样的大恩了。董一平自然是立马起誓答应了下来。
后来,这两姐弟也没有让阮步义失望。董一心去了朝廷的学宫当先生,如果不是朝廷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恐怕姬修要给董一心一个官当别人也是没话说的。这个先生在内政方面尽得阮大人的真传。
许多时候,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处理不了的事情来问到姬修或者是阮步义。两人都只有一句话:“去学宫问问董先生。”
董一平在读书方面的天资就要差了些,后来转而习武。十八岁拿下了武状元,之后一路攀升,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御前带刀侍卫的位置,官居正四品。等到岁数到了,资历够了,九五城禁军教头的位置自然也是他董一平的。
说回现在,听完董一平无可奈何的话语,阮步义轻轻哼了一声,道:“当时你小子在一边也不给我搭个腔,我说不要马车,牛车就行,你偏偏怕了皇上了,也不知道帮帮我这老头子。”
董一平更是哭笑不得,面色愁苦地说道:“老爷,您好歹也是一品大员,国家栋梁,出趟远门坐牛车像个什么样子嘛。”
“哼,那又怎么了?你没出生的时候,老爷我还不是能坐马车。后来年纪大了,才坐的牛车,都坐了多少年了,我还是阮步义啊。坐什么车自己舒服就行,别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去,他们说说,我这个一品大员的乌纱帽还能掉了不成?”阮步义哼了一声说道。
董一平重重地叹了一声,没办法反驳。因为阮步义说的的确是事实,阮步义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膏粱子弟,自然马车出行,后来多少次与民同乐,同乘牛车,早就习惯了。
既然在这个话题上面说不下去了,董一平也识趣地转移话题说道:“是是是,您都有理。不过老爷,这一趟皇上叫您去干啥啊?当时就给了您一封信,一道圣旨,也没说干啥。您都多少年不出院门了,还让你这么奔波操劳的,皇上也太不体恤您了。”
话刚说完,董一平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来自阮大人的攻击,阮大人说道:“臭小子,皇上也是你能够编排的?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脑袋不想要了?我教你的谨言慎行都忘了?”
“行行行,老爷,您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董一平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委屈巴巴地说道。
看着董一平的样子,阮步义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这一趟,是让我去宣旨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街头械斗
在汉唐王朝的太子太傅阮大人抱怨着“马车不如牛车坐起来舒服”的时候,江宁郡城内的小虎也面临着人生中十分痛苦的阶段。
小虎随同阿龙、凤至三人回到江宁郡城已经有一些时日了。正如小虎自己内心所想象的那样,失去了一手一脚的他不再是能够成为龙虎帮的金牌打手,副帮主的职位没有变,只是别人对副帮主的看待变了。
龙虎帮帮内众人原本对于小虎的态度是敬重和敬畏,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于比自己强的人的情绪,现在都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情,也是小虎回到江宁郡城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面在别人眼里见到得最多的一种感情。
曾经那些对于小虎充满了敬畏的帮众们,现在仍然对这个重情重义,义薄云天的副帮主饱含着尊重。
只是那种尊重就像是对于一个年迈、无法再征战沙场的老兵的一种尊重,这里面自然是离不开同情的情绪。这让小虎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感到了所谓“英雄迟暮”的感觉。
对于这些情况,小虎自己虽然很是在意,但是却从没有在人前表露出来。
在外人看来,龙虎帮的副帮主除了少了一手一脚之外,与从前那爽朗豪迈的性格别无二致,完全没有因为身体上的残疾变得阴郁。
但那也仅仅只是在外人看来,作为小虎最好的兄弟,阿龙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弟弟小虎内心里面是一个多么要强的人,也很清楚,小虎独自一人流下了多少眼泪。
小虎不愿意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但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别人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同情更是对他的一种折磨。有些人,身体虽然孱弱却是一个内心的强者,与那些自负经不起打击的内心强者不同,这不是一种自我安慰和自我催眠的精神,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倔强。他不想被人同情。
这也就是小虎更加不能在人前表现出一丁点懦弱情绪的原因,内心越痛苦,他与人相处之时的笑声就愈加爽朗。就像要用这种这种办法来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不让自己把任何一点苦闷带给身边的人。
这种人就像是残香暗留的桃花,芳香怡人,美不胜收,令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但是只有亲自摘下花瓣来咀嚼过的人才知道,桃花是苦的。它们把自己的香味和美丽留给了世人,把苦闷和伤痛留给了自己。
回到江宁郡城以后,阿龙就从凤至那里听说了泰安城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小虎为何断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也知道柳问情为何要孤身前往何府,搭救云藏锋。虽然心里面不能接受失去了一个亲人的结果,但是阿龙决定去尊重柳问情自己的选择。
当然,依照阿龙的性子,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能够明白其中的缘由,顺便再去让柳问情可以留在何家的。还是凤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让阿龙留了下来。过了几天,阿龙自己也就琢磨出了其中的道理来,即便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放任事态的发展了。
凤至对阿龙说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来,三人已经回到了江宁郡城,如若再赶过去,一来一回,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的,到时候有什么该发生的事情也都发生了,阿龙 根
本阻止不了什么。
二来,这一次龙虎帮对何家搞的大动作,基本上是带上了帮里大部分的好手。幸好凤至和云藏锋当机立断,让大部分人现行撤回江宁郡城保存实力,否则很有可能全军覆没在泰安城里。即便是保存下来一部分有生力量,龙虎帮也损失惨重,大伤元气。在短时间内,肯定不能支持阿龙再去做什么事情了。
第三点,就是小虎。小虎地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了,可是面对新的环境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小虎的痛苦不仅仅是身体的残疾给他带来的了,更多的是心灵上的自我折磨。小虎的情况很不稳定,如果这个时候再去跟何家开战,小虎必然和阿豹一样独守后方,一定会选择和大部队一起出发,那个时候,没人能保证他的安全。
阿龙脾气暴躁,鲁莽冲动,但是这些不意味着他傻。稍加思索,阿龙就明白了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权衡利弊之下,他只能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放弃了重返泰安城去寻回柳问情的想法了。
他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柳问情这样一个弱女子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做到这种地步,而他在亲情、友情的双重羁绊下,却因为实力的限制,无能为力。
世界上最为痛苦的事情是什么?这个问题可能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但是,面对强大的对手那种无力感和在这种情况下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遭受到来自对手的伤害这两种痛苦交织在一起,即便是不能称为最,也可以说十分痛苦了。
在这种痛苦之下,阿龙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小虎,他要让小虎重新站起来,不是说身体上的站起来,而是在精神上和思想上重新站立起来。这不是一件容易办成的事情,甚至比摧毁一个人要困难得多。
在街面上混的人或者帮派,难免就有一些利益纠葛,对于各自地盘划分的不同,就更加会引起摩擦。尤其是在两个帮派交界的地方,这一片该由谁来管,往往是两个地头蛇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的关键问题所在。
龙虎帮在早些年就已经统一了江宁郡城地面上的所有帮派,把江宁郡城整个地界上能够收保护费的地方都埋下了自己的线。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少不了流血和牺牲这些事情。没有一寸土地是无缘无故得来的,也没有一个铜板是轻轻松松赚来的。对于军人和小混混来说,都是如此,每一寸土地上面都沾染着身边兄弟朋友的鲜血,每一个铜板都可能买下自己的性命。
街头斗殴出现伤人性命的情况不是没有,却也的确十分罕见,毕竟一个城池内的当官的再讲究一个黑白的平衡,也不会对人民官司坐视不理的。所以,再混蛋的小混混也都不可能在大白天的轻易对对手下死手。
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一些情况,在不能做得太过火的范围内,铲草除根就成为了一句空话。除非做好了干完这一票就跑路的觉悟,否则绝不可能杀人全家、放火烧宅。故此,江湖上不管是大小帮派,有头有脸的人还是市井泼皮都喜欢说一句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龙虎帮作为江宁郡城新生的大帮派,崛起速度十分惊人,但是在这潭浑水里面趟,自然就要守着规矩。赶尽杀绝的事情
他们做不出来也不能做,这就意味着,那些帮派虽然被吞并、被打倒,但是人总还是在的,之前大的帮派便分散成了许许多多上不了台面的小团体,在各个地盘干着收保护费的老本行。
但是被收保护费的人已经给龙虎帮交过一份钱了,再给这些小团体交一份,他们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在这种时候,龙虎帮收保护费的作用就应该体现出来了。拿钱铲事,天经地义,于是就有了一场发生在江宁郡城街头的大规模械斗。
龙虎帮发展太快,几年之间就扫平了江宁郡城大大小小数十个帮派,这些帮派里面有的人顺势加入了龙虎帮,有的人没有加入,有的人却是没有被龙虎帮看上。这些小混混除了打架和唬人之外,别无所长,只能又一次流落街头,抢劫为生。
这件事情本来根本传不到阿龙的耳朵里,交给阿豹做就够了,阿龙早就开始转变做一些与商界的人谈论生意的大事情了。
为什么阿龙又知道了呢?之前说过,阿龙为了让小虎重新树立信心,把很多事情都重新交给了小虎去做。他本想两人是在街头打架起家,就只会阿豹,如果有什么动手的事情,还是把小虎带上。
于是,小虎就又一次成了街头械斗的龙虎帮负责人。这一次为了防止小虎出什么意外,阿龙让阿豹带了三十多号人跟着小虎去现场,其中有一半还是龙虎帮里面的一等好手。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对方却有乌央乌央的将近一百多人。多年打架的经验告诉小虎,跑,只能跑。
于是,在对面一百多号人亮相的时候,龙虎帮一边全部都撒丫子开始往回撤。首先走的自然是身体有残疾的小虎,担心小虎跑不快,会被追上,阿豹背着自己的哥哥就开始往回狂奔。
这一群人就是曾经被龙虎帮逐一击破的帮派余孽。前一段时间,他们听说阿龙带着帮派里面许多好手去了泰安救人,就开始慢慢集结起来,准备一举攻破龙虎帮总舵的防线,然后该实行“三光政策”就实行,该报仇的就报仇。
就在人聚集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些被云藏锋和凤至安排先放回来的人就回来了。没想到正好是因为他们的理由,救了龙虎帮一命。这些人被赶回来的龙虎帮好手和待在龙虎帮总舵留守的人内外包夹。
在那一战之后,阿豹以为这些人就已经散了,没想到这些人一直阴魂不散,待在江宁郡城当中伺机而动,寻找机会报复龙虎帮。
他们也不为了寻求什么利益,只是为了膈应龙虎帮的一干人。
没想到今天就让他们逮住了机会,而且来的人还是一条大鱼,是一条残疾了的大鱼。
这群乌合之众当中还是有比较有组织能力的组织者的,见到了残疾的小虎,当即就叫道:“大家跟我追,那个残废好像是龙虎帮的副帮主,抓住他。”
人群如同黑色的洪流迅速地向小虎涌动过去,剩下的龙虎帮众竭力抵挡,却依然难以守住阵线,被对方用庞大的人数优势冲垮了防线。
群体械斗已经变成了各自为战的生存,所有人在见事不好的情况下都开始了最后的撤退。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寻仇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江宁郡城的这个黑夜注定是血与火的一夜,血是不屈的英灵之热血,火是自尊被践踏者的怒火。
帮派私斗不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如果是在夜里,那些个脑满肠肥的衙役都愿意好好抱着自家娘子睡个暖和觉,谁也不会来掺和这些帮派的琐事。
但如果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帮派在大白天拉开了架势要打一场的话,恐怕这些衙役们也没有一个能闲着,既然不能闲着,恐怕闹事的家伙们也不会好受了。
想想也是这个理,平日里谁愿意没事就在外面跑呢。如果有人白天闹事不就是给在衙门里面当差的衙役们找罪受吗?既然不让人家衙役好好歇着在府衙里面喝茶,那衙役们也没有必要跟这些不开窍的小混混讲什么脸面了。
所以,这一次,龙虎帮照着规矩派了一个小喽去跟龙虎帮街面上的一个混混约好了时间。
这次的事情还不是龙虎帮先主动挑起来的。事情的经过要从混混们开始说起。
某一天,龙虎帮的喽们照常去街面上收保护费,街面上的那些老板也都熟识了这些龙虎帮帮众。大家虽然是面有难色,但是也都给了。领头的小头目看着所有人都是你不情我不愿的样子,犹自琢磨着原因。
他心想:“这保护费也没有涨啊,往日里是这个时间,这个价钱,该做的,该讲究的,一份都没少。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正思索间,一行人就从巷子口走到了巷子尾,碰巧看到了另外一伙人跟巷子尾平日里做馄饨的老伯拉扯了起来。
都说了收了保护费就要做事情,龙虎帮众人一看自己的地界上面,另一伙人在这里欺负人,那还得了。一群人冲将上去,仗着人多的优势,人人大打出手,将另外一伙子小混混打得是屁滚尿流。
后来,龙虎帮众才从老伯嘴里打听到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人都是趁着龙虎两位爷不在江宁郡城才突然冒出来的,跟龙虎帮一个月收一次保护费不同,这群人每过五天都要来舔一遍地皮。
这种做法是被道上的人所不齿的。收保护费这件事情,无论在哪个地方,是哪一个帮派都在做。毕竟是无本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这群混混的做法无疑是坏了规矩。
用他们这个法子收钱,保护费就变了味了,成了抢劫了,长久不了。
当时龙虎帮众人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回去层层上报了,最后到了阿豹那里,阿豹也就只有一句话:“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用理他们。见一次打一次就行了,让弟兄们加紧那一片的巡逻。”
也是打那一天之后,只要是龙虎帮的兄弟就经常在漆黑的小巷子里边被人伏击。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落了单,不是被麻袋套着脑袋一顿毒打,就是背后遭人敲闷棍。
龙虎帮的弟兄们全都苦不堪言。虽说不至于让龙虎帮伤筋动骨,但是不得不说这种下三滥的法子着实是十分膈应人的,阿豹也是忍无可忍,就让手下给小混混带了句话,约好了七天后的三更天,在东街的集市口,用街面上最常用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说白了,就是谈判。街头打架很少有真正打起来了的,以多打少的情况是个例外,但是在势均
力敌的情况下面,很少有两帮人就直接打起来了。
一般就是两边的头子聚在一起谈一谈,把事情谈拢了,再互相客套客套就完事了。如果谈不拢,最多也就是互相放两句狠话,然后回去布置,准备在背后下黑手阴人。
只要不是太大的利益纠纷,或者是什么百分百解不开的死结,没有人愿意真正动手拼一个你死我活的。
可是龙虎帮这一次面临的情况不太一样,对面来了将近一百号人,人人都面带凶煞,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小虎和阿豹打眼一瞧就知道了,这些人都是跟龙虎帮有嫌隙的人。
知道这次事情不能善了,也知道双方实力悬殊,这一架不能打,那就只能跑了。小虎当机立断,让所有人分散撤退,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充满了苦涩。当初离开江宁郡城是在撤退,回来之后的第一站也是撤退。
不过时机不等人,即便是心里不好受,该撤退的时候也要果断地往后撤。
一身黑的乌鸦隐匿在黑暗之中,不时传出一两声悲哀的啼鸣,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夜枭低声迎合着昏鸦的叫声,让本来就阴森恐怖的黑夜更加的凄厉。
因为小虎少了一只手和一条腿,所以逃跑的时候,阿豹是背着小虎跑的。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小虎成了龙虎帮中第一个撤退的人,而且,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在以前,小虎和阿龙永远是战到最后一刻,不管对面有多少人,也不管战斗到底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只知道,为了这群将身家性命交付给他们的兄弟,他们绝对不能先龙虎帮的弟兄一步离开战场。
这一次,弟兄们选择了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回报这位已经残疾了的龙虎帮副帮主。
不过他们并没有抵挡太久,人数的巨大落差不是某一个人单兵能力可以弥补的,再加上小虎的身份被人发现,所有人都冲着小虎去了。
阿豹背着小虎,但是小虎身体上面的缺陷让两人奔跑的速度一直提不上来。因为身体残缺带来的不稳定性,让阿豹不得不多分一份力气到维持小虎的稳定上面去。
就在这样的追逃当中,背着小虎的阿豹与身后几十个小混混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阿豹的冷汗已经从额头上开始流了下来,他不知道如果他自己和小虎落到了那些无赖的手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那是一群没有底线的人。
当初攻打扫荡那些帮派的时候,剩下的人都有一个机会加入到新兴的龙虎帮里面。有人被选上,自然就有人不会被选上,这群小混混里面就有这样的人,而他们不会被选上的理由,大多数都是因为不守规矩,没有底线。
想象当中可以逃出生天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跑出一段距离之后,阿豹和小虎就被第一波跑得比较快的小混混追上了。
“放我下来,跟他们打。”小虎待在阿豹的背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阿豹自己也知道继续逃跑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就在这里战个痛快。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反正免不了挨一顿毒打,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上一场。
在第二批小混混还没有追上来的时候,阿豹就把背上的小虎给放下了。他怒吼一声,宛若猎豹出击,速度快得惊人,狠狠地一拳打在了离他最近的小混混的脸上。
这一拳也拉开了阿豹黑夜奋战的序幕,所有的敌手都朝他涌了上来,后面更是有源源不断的追兵加入到战团当中来。
人群当中的阿豹没有忘记把小虎护在身后,他不知道有多少只手,多少只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只能够左突右进,用最为简单的手段,打倒最多的敌人,这样才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他和小虎即将受到的伤害。
“碰。”这是阿豹打出来的最后一拳,这一拳狠狠地落在了一个龅牙小混混的鼻子上,让他的鼻梁歪向了一边。
之后阿豹就再也不能打了,他的双手被三四个人同时抓住。七八个强悍有力的家伙扑到他的身上,把他压在地上,让阿豹动弹不得。
人群很快就围到了小虎的身边,每一个人都不怀好意地冷笑着,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小虎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他能感受到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残肢的切口处,那里发出火一般的灼烧感。
“哟,这不是龙虎帮的副帮主虎爷吗?怎么就落到了这般田地了?跟个街上的叫花子一样。真是可怜啊。”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只有七根手指的家伙,一只手少了最末两指,另一只手少了拇指。
他嘴上说着同情的话,眼神里面却只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和想要施暴的冷漠。
走上前去,七指的混混一脚将小虎手里的拐杖踢飞了出去,小虎没有立刻摔倒,平日里扎实的功夫底子让他在面对这种尴尬情况的时候不至于太快露出丑态来。
七指的混混似乎对于小虎仍然站立着十分不满,他一口唾沫吐在了小虎脸上,一拳冲着小虎的面门攻去,小虎侧头躲过,却因为单脚站立而重心不稳,左右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倒地。
回过头见小虎仍然屹立不倒,七指混混发了狠一般,一个扫堂腿将小虎扫倒,而后骑在小虎身上,拳头不停的落在小虎的头上和脸上。
小虎始终不置一词,甚至连哼声都没有发出。倒是七指混混不停地叫唤道:“起来啊,你不是很能打吗?啊?起来打我啊。”
“当初在龙虎帮的赌场,我可记得是虎爷你亲自下刀子帮我断了这几根指头啊,那种痛可比你现在痛上百倍啊。今天就要你一点一点地全部还来。”
打了一阵,七指混混似乎是有些疲惫了,站起身来,踩着小虎血肉模糊的脑袋说道:“弟兄们,这就是龙虎帮的副帮主,人称无双虎的虎爷呀。过去有仇的有怨的,今天就好好地报仇啊。”
这一句话如同在烈火之中浇了一瓢滚油,所有人都激动得嘶吼起来,站在前面的全都冲到了小虎身前,用所有能够想到的方式向小虎宣泄着自己的苦大仇深。
“废物。”“没用的残废。”“没用的杂种。”等等能够骂出来侮辱小虎的言辞不绝于耳,知道所有人都发泄够了,这种嘈杂声才小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谁先掏出了裤裆里的家伙,带着一股巨大的臊气,浇淋在了小虎的身上,而后,每一个人都怀着阴险的笑声照着做了一次。
被人压在地上的阿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虎哥、虎哥…”
他想要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起来去救小虎,让小虎免受侮辱,可是压在他身上的人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第一百三十章 结帮派
七指混混也很守规矩的没有将小虎这个已经残废之人怎么样,一众地痞流氓出了一通气然后就走了。
并不是说这群人多么有原则或者是心存善念之类的东西,只是他们知道先前打小虎出气和两方群殴械斗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自己这一边的人也不可能把龙虎帮三十多号人怎么样,所以龙虎帮的人逃走之后自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他们的帮主阿龙前来助阵。
七指混混这一群人担心阿龙到场之后看到小虎这副惨状,恐怕仗着他们人多势众,惹上大麻烦倒是不打紧,怕只怕阿龙为了兄弟情谊,枉顾道上不成文的规矩,取了他们的性命。
倘若是就这样心里面一时爽快了,但却在这里丢掉了卿卿性命,俨然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掐着时间,七指混混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计上心头。他大声冲着还打得过瘾的地痞流氓们吼叫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经过先前一番事情,七指混混带领大家报仇出气,每个人都记得了他的声音,他也算是在这群地头上的癞皮狗当中有了一定的威信。人人听他一喊话,也都合群地转过头来,看看这个颇有一些胆识的人要说些什么。有不听招呼的,也被身旁人拉住,安静下来。
“诸位,眼下恐怕耽误不得,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见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边,七指混混心中暗喜,接着说道,“龙虎帮势大,先前那些逃脱的匪类必当去呼朋唤友,招来龙虎帮的其余人手。我们还是先走微妙。”
人群之中也有脾气暴躁的,扯着嗓子喊道:“怕什么,那个劳什子龙虎帮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咱们这里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要被一个龙虎帮给吓得缩了起来?”
七指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一个高处,背靠着月亮,模样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只听得他的声音:“这位老兄,你的确是英勇无双,咱们这里这么多也都是英雄豪杰,各个悍勇,世间少见。”
“只是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啊,那龙虎帮人多势众,帮主阿龙又惯会使一些阴险招数,恐怕我等会中了他的圈套,到时候悔之晚矣啊。”
这话一出,人群就开始哄闹起来。七指混混在拍他们的马屁,这个人人都听得出来,只是有多少人不享受就很难说了。每一个人被这般花言巧语地一忽悠,只觉得自己云里雾里的,仿若成仙,有些飘飘然起来。
没有飘的人自然也有,就开始商量着七指混混说的话,看看里面有多少可信度。阿龙是个什么人,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悍勇无双、英雄无敌这样的话用来形容他才比较贴切。
只是作为阴险小人,作为一个没有什么作为的地痞无赖,这群人更愿意把一些好词套在自己的身上,也更愿意去相信阿龙是一个在背地里面使一些阴损招数的人。
七指混混看着所有人在下面闹哄哄地乱作一团,心里面火急火燎,如同身处热锅滚油当中一般难熬得很。可是为了之后的计划,却又不得不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站在高处,仰望明月,就为了给下面的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眼看时间一分一
秒过去,阿龙已经带着人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了,七指混混也有些站不住脚了。他开始慌乱起来,觉得自己不能不站出来了,于是干咳了两声说道:“诸位诸位,眼下不是大家探讨的时候,我们还是立马撤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细细说来也不迟啊。”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理,随即纷纷附和。七指混混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积累了一些人气,有人开始把他当成一个能够追随的对象,开始听从着他的指令行事了。
有人站出来给大家指明方向,这个人还在一盘散沙一般的人当中有一定的威望,自然大家都会选择暂时性的去信服他。
于是有人就开始跟着七指混混从群体械斗的现场撤离,有了第一个人就一定会有第二个人,大家熙熙攘攘地就全部往着一个方向都跑了。转眼间,方才还喧闹异常的东街菜市口就安静了下来。
人一走光了,阿豹自然也就被放开了,他身上负伤不少,伤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倒吸凉气。
阿豹虽然能打,但是终究只是凡人一个。即便是一个练家子,外练筋骨皮,被这么多人围着打也难免会有疼痛的感觉,除非是江湖上的一等外家高手,或者是专门修行金钟罩铁布衫等法门的江湖人士才会觉得不同不痒。
江湖高手尚且因为伤口会觉得疼痛,更何况阿豹只是一个有一点庄稼把式的街头小混混而已。
阿豹艰难站起身来,跑到小虎面前,将伤得更重的小虎扶起,一股子尿骚 味扑鼻而来,阿豹全然不在意,只一个劲问小虎:“虎哥,虎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小虎睁开眼睛,眼神里面却比原来更有神采,想要动一下身子,却牵扯到了伤口。小虎不禁发出“嘶”地一声,等疼痛感缓和,才敢开口说道:“暂且死不了,你别晃我,疼。”
听到这句话,阿豹才放下心来。这神经一旦放松下来,身上的疼痛立马袭来,先前打架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能是因为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下,也有可能是因为最开始的疼痛已经让人麻痹了,等慢慢消退下来,才作用于阿豹的身上。
阿豹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感觉自己整个人已经骨肉分离,散架一般难受,却又动弹不得,只能任凭疼痛主宰自己的身体。
“你呢,你怎么样。”小虎看到阿豹躺倒在地,用手肘去碰了碰阿豹的身体问道。
“我不行了,太他奶奶的疼了。以前也没觉着被打一顿能这么疼啊。哥,等歇一会,歇一会,弟弟背你回去。”阿豹躺在地上骂了两句,又抱怨了两句,然后说道。
小虎看阿豹没事也放下心来,咧嘴一笑说道:“成,等你休息好了的。以前打架,我跟你龙哥都是冲在最前面,挨的拳头,吃的鞭腿也是最多的。你跟着弟兄们在后面,都是压着别人打,自然也就是不疼了。”
“你不老问自己的功夫怎么练不好吗?就是挨打挨得不够多,你看云藏锋,你知道吧。他跟我说他练功的时候,哪一次不是要丢了半条命才行。你看看你,扎个马步都嫌苦的人。”
阿豹被小虎数落了一阵,脸上虽然挂不住,但也知道自己这
个哥哥都是为了自己好,即使是被数落,心里也能感受到兄弟之间的温暖,也是高兴。
心里高兴,阿豹的嘴上却是说道:“哎哟,我的哥哥诶,你别数落我了。你要是练功练到家了,咱们俩还能有今天?你自己一个人就把那百十来号乌合之众给干趴下了。”
小虎从鼻子里面挤出一声冷哼,说道:“要不是虎爷断手断脚了,说不定还真就一个人把那群人给干趴下了。”
阿豹切了一声,说:“我才不信呢,你要是功夫到家了,还能…”话说到一半,阿豹就说不下去了,自己哥哥断手断脚的事情,多提及岂不是让他伤心。
想到小虎被人截肢,被关在何家的秘密地牢里面受苦,自己却一点都不知情,阿豹就不禁鼻子一酸,两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小虎有点不知所措,他担心阿豹是因为伤势过重,突然晕过去了,有些着急地问了两声。
阿豹听到哥哥的问话,回答道:“没什么,没什么。诶,哥,你看。那边是不是咱们自己家兄弟来接我们了?”
小虎闻言,强撑着自己去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说道:“还真是那群孙子。”说完就晕了过去。不为别的,就因为小虎看到了领头的那个人,是阿龙。
话分两头,七指混混带着众多曾经与龙虎帮结过仇的小混混一直往西跑。东边是龙虎帮的总舵所在,于是就选了一个与其相反的方向,免得和前来应援的龙虎帮帮众打个照面。
一直往西出了城门口,再走两三里地,就有一个破庙。七指混混一早就定好了要在那里实行他的计划,就一路引领着所有人过去。
江宁郡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是也怕人多了会引起城门口守城官兵的注意。七指混混将人分成了数波,从七人一波到十六人一波不等,一共九波人分开出城,约好了在城西破庙里面汇合。
夜里的江宁郡城也是十分热闹的,当然,热闹的也只有一条街而已。花街柳巷最是让人流连忘返,附近也有其他小一点的城镇或者村子的人会趁着夜色往返一趟,所以七指混混一群人也没有引起城门处的官兵注意。
七指混混等人齐了,就说道:“诸位,今日一战,能有此佳绩,实属诸位之功。诸位悍勇,自然不必再提。只是龙虎帮人多势众,倘若我们就此别手,分散开来行事,难免会被阿龙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混混们逃了一阵才想起来会被龙虎帮报复的事情,也才从七指混混的马屁里面醒悟过来。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后怕,就在此时听到七指混混这样说,自然都知道他有其他的话要接下去,于是问道:“依兄长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咱们人也不少,就在此结成一个帮派,专门与龙虎帮作对。倘若大家同意,不如就推举一个帮主出来,带领大家打倒龙虎帮,重新掌管江宁郡城。”七指混混见到那人有此一问,自然觉得正中下怀,当即就把所有话和盘托出,然后观察众人的反应。
众人闻言,尽皆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会面
东街菜市口战役的影响并没有持续太久,阿龙也没有派人去找以七指混混为首的那群小喽的麻烦。
江湖中人的确是以义气为先,但是凡事也要讲究一个“理”字。东街菜市口一战是龙虎帮自己主动挑的事情,在双方交手的过程当中,但凡落了下风,那么占据上风的一方做什么事情都不能算是过分。更何况,那群下三滥做的事情不算是过分。
换做是小虎和阿豹在东街菜市口战役当中占据上风的话,可能七指混混就会变成六指混混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阿龙和小虎都不是那种没有气量的人,打架输了就是输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拿得起要放得下,如果这点事情也抓着不放也太难看了一点。
嘴上虽然不说,但是阿龙和小虎都把这个事情记到了心里。常年混迹于街头,身上难免会沾上一些匪气,不向别人报复,自己认栽不代表这个场子就不从那些游兵散勇们的身上找回来了。
找回场子也是需要一个契机的,阿龙和小虎都不是什么大善人,与之相反,更是睚眦必报的人。只是碍于这一行大家都默默守着的规矩,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在那之后不久,手下的人就传来消息说江宁郡城最近多出来了一个帮派,叫做降龙伏虎帮,就是那群游兵散勇组织起来的。
凤至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面露担忧之色,但是阿龙却满心欢喜。降龙伏虎帮这个名头一听就是冲着龙虎帮来的,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难免也会给龙虎帮带来不小的麻烦。
更严重的事情是,自从龙虎帮一统江宁郡城的各大利益集体以来,所有的码头、街面、店铺都是龙虎帮管着的,也从来没有出现一个新的帮派和龙虎帮互相竞争的情况。
如今经过降龙伏虎帮这么一闹,龙虎帮的威慑力在这些普通的不知道实情的群众心中下降了不少。有一些生意上面的往来恐怕也会受到阻碍。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七指混混领着一群人成立了一个帮派,无疑就是与江宁郡城的霸主龙虎帮分蛋糕。他们原本定下的计划就是什么生意都不做,所有的吃食都从龙虎帮的嘴里面去抢。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怎么能够恶心龙虎帮就怎么弄。
七指混混还有意识的让手底下的人到处谈论东街菜市口一战,让别人听到龙虎帮的副帮主都败在了降龙伏虎帮的手底下。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不小的动作,比如联合其他郡县的帮派,准备合击龙虎帮,还有在江宁郡城四处招兵买马等等。
有不少的小孩子都听说了降龙伏虎帮大败龙虎帮的事情,原本龙虎帮在他们心中不可摧毁的高大形象就崩塌了,纷纷选择去加入了降龙伏虎帮,而这些孩子最大的也就十四岁。
降龙伏虎帮自然是来者不拒,不管这些孩子年纪大小如何,只要是想加入的人都准了。
入门考验就是一人给了一把刀去街上找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家伙,抢一些金银细软回来当做投名状。不少孩子都觉得新鲜刺激,三五成群,在街面上抢劫了不少人。
阿龙对此很高兴,既然帮派都成立起来了,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那么迟早都会选择跟龙虎帮动手的,那小虎受辱
的一箭之仇就可以得报了,自己只要等着就好了。
再说小虎,自打东街菜市口战役之后,凤至就不准小虎再出去打架了,连带着把阿龙也说了一顿。凤至平日里面对阿龙千依百顺,这说了一顿也没有说出什么重话。
反倒是这样,阿龙自己心里面更加自责和难过,看着凤至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倒是小虎心疼哥哥,对凤至说道:“大嫂,这事情也不能全怪阿龙哥。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这个做弟弟的说,但是我自己心里明白,阿龙哥是看我这个样子,想要给我信心才让我出去做事的。你也别怪他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听你的,成吗?”
凤至本来气呼呼的,听了小虎这一番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小虎,我们三个都是苦命人,嫂子也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什么歪心思,自打我嫁给夫君开始,我就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你这样我也很难过,但是你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再去街面上和人动手了。”
“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学学怎么做生意。以后龙虎帮的生意终归是要交给你们兄弟两的,我一个女流之辈,从旁帮衬还行,大事情拿主意的时候,还得你们两个拍板。”
“你这个哥哥啊,不是那块料子,你也差了些。不过前脚赶后脚的,事情就已经变成这样了,这个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虎闻言像吃了黄连一般难受,让他待着读书写字还不如让他去街面上看场子呢,不过想到之前已经把话撂下了,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凤至是何等心思通透的一个人,小虎的表情她怎么会看不明白,她又叹了一口气,走到小虎身边,拍了拍小虎的肩膀说道:“嫂子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苦一苦就过去了,这也是我们回到江宁郡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的打算。希望你也别怪我,人嘛,一条路走不通总得换一条路走走,不能在那儿憋死啊。”
“嫂子,我知道,不管你和阿龙哥做什么事情,终归都是为了我好。我跟你学,说不定嫂子你看人没看准,我还真是那块料呢。”小虎为了不让凤至难过,强撑着咧嘴一笑。
凤至点了点头,这事情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就这样过了一些时日,江宁郡城街面上越来越乱,降龙伏虎帮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为了招揽更多的人手,就需要更多的钱财。降龙伏虎帮新成立,在生意上面又没有什么合作伙伴,拦路抢劫的买卖只能扩大了。
官府也管这个事,所以大部分抢来的钱都落到了官府的口袋里面。加上做事情的都是一些半大的孩子,抓回衙门关两天,就又放出来了,放出来之后,这些孩子觉得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做事情就更加有恃无恐起来。
小虎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前念过一些书都忘得差不多了,全部都要从头开始学,加上还要学习一些新东西,让天性好动的小虎头大如斗。
他几乎每一天都盼着能够有一个神仙下凡,双手怎么动几下,就能让他枯木逢春,断臂重生,免得遭受这番罪过。
这一天,小虎仍在看一本书,书上讲的全部都是一些基础的数术理论,正烦闷的时候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这对近日来的龙虎帮来说算是一件稀罕事情了。最近大家都在等着和降龙伏虎帮开战,人人几乎都是枕戈待旦,巴不得把那群孙子往死里弄,紧张的气氛一直萦绕在龙虎帮总舵。
加上大家都知道副帮主弃武从文,都想让他好好修习书本,人人都保持一个尽量安静的状态,像这样嘈杂的情况,小虎这些天来还是第一次听见。
他问身边的一个龙虎帮弟兄道:“这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吵闹闹的,你去看看回来禀报我。”
那个喽促狭地看了一眼小虎,说道:“爷,您就安心多看会书吧。待会凤至夫人回来考你,你要答不上来,夫人又要打您手心了。外面有什么事情,帮主和夫人应付得来的。其实您就是不想看书,想凑个热闹是吧,我还不知道您。”
小虎被看穿了心思,颇有一些恼羞成怒地说道:“你去不去?”说着举起手边的砚台,作势要扔向那个守着门的小喽。
小喽陪着笑脸说道:“去,我去还不成吗。”一边笑,小喽便一边走出去了。
不多时,小喽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喘着粗气说道:“爷,这次可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我只远远看了一眼,您猜怎么着?”
小虎拿起笔扔向小喽,说道:“快说,别来吊爷的胃口。我要是猜得着,还让你去打探干嘛?”
平日里小虎就平易近人,经常和手下面的人开一些不着四六的玩笑,打打闹闹也属常事。所以小喽也没有往心里去,大家都尊重着这位义薄云天的虎爷呢,他捡起落在脚跟前的毛笔,恭恭敬敬地把笔放到了小虎面前,然后说道:
“我只远远看了一眼,有一个老头,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不过肯定是个大官。咱帮主都恭恭敬敬地去迎接呢。他身边那些护卫,各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身上黑铁玄甲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着实威风凛凛,一身煞气。”
小虎听完,沉吟了一阵,心说:“平日里,我和兄长也没有结交这般大人物啊。听起来,这位的来头不小,莫不是来找麻烦的?不行,我得去前面看看,免得出了什么大事还不知情。”
来到前院,小虎在方才那个小喽的搀扶下进了大堂的门。入门只看见一位老者和阿龙同坐,老者身材瘦小,精神头却是不错,山羊胡子酒糟鼻,一脸的正气,让人只看一眼便知道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左右各有一身着黑色玄甲的护卫站立,护卫一身煞气,感觉方圆五尺之内,无人可以近身。
看到小虎在人的搀扶下前来,阿龙高兴地将其从小喽手里接过,冲着老者说道:“小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太子太傅,阮步义,阮大人。”
阮步义的名头可谓是响彻汉唐王朝各处了,即便是小虎这个不读书、不管朝政之人也知道这位阮大人的名头,当即跪伏在地,行礼道:“草民小虎,见过阮大人。”
阮步义急忙来搀扶,说道:“义士有伤在身,多有不便,一切从简,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没人注意到,在阮步义上前的时候,董一平和另一位黑熊军的刀出鞘了一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度出发
落一叶而知天下秋,神州大地虽然还未至初秋时节,但也到了暮夏,天气逐渐转凉。长势不好的树叶也有一些开始从树枝上面掉落下来。
在九五城的时候,还是仲夏时节。眼下已经出城走了几天,树叶的叶边镶上了一圈枯萎的金黄色,偶有几片叶子年岁较大,落到地上来,却也终究只是少数。
云藏锋拿到了破败客栈水井底下刻在石壁上的无尽剑法之后就选择启程了。头里一天进城的时候就和一个船家商量好了,要顺着京杭大运河而下杭州,继而取道池府,转而到达江宁郡城。
走的时候,玉娘目送着云藏锋和胡璃驾着马车离开。
云藏锋驱车在前,胡璃乖巧坐在马车车门的幕帘后面。伴随着嘀嘀笃笃的马蹄声,实木镶板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越走越远。
“玉娘姐姐好可怜啊。”胡璃从幕帘后面微微探出一点头来,小声地在云藏锋的耳朵边上说道,一边说还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试探一般地去观察云藏锋的脸,想要从云藏锋脸色的变化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胡璃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她本来就涉世未深,宛如一张白纸。目前这张白纸上面自己染上了各种各样的学说思想,这都是胡璃自己找来看的。这些学说思想当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是终归是善良、温柔的思想占据了大多数。
人都有恻隐之心,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好,说是仁者爱人也罢,总之,人就是有一种同情心。看到即将被宰杀的动物,就会觉得这个动物很是可怜,舍不得去吃他的肉,更别说要亲手杀死一只动物了。
只是人的这一种恻隐之心会随着生活的打磨和不断去突破而被渐渐隐去,最后有的人会成为屠夫,而有的人会成为路边突发事件的冷血漠视者。
所以,胡璃就是动了这一种恻隐之心。玉娘和她从本质上来说都已经不能算作是人,在这个人类世界中生存着,本就是一种异类。独自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已经是一件孤独的事情了,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那一种孤独光是想想就让胡璃全身冰冷。
为了让玉娘可以不再那么可怜,胡璃想要带着玉娘跟他们一起上路,一路上也可以说说话,聊以慰藉两人的孤独。但是胡璃又怕云藏锋觉得她多事,不敢明着告诉他,就只好从旁试探。
可惜胡璃还只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没有老狐狸那样极为深沉的城府和以假乱真的演技,所以云藏锋猜到了一点胡璃的心思,但是他想要逗逗胡璃,于是说道:“是啊,玉娘是够可怜的。那样的身世就已经足够悲惨了,还要一个人面临着没人能看见,没人能听见的孤独感,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玉娘姐姐真的是一个勇敢的姑娘,要是能够帮帮她就好了。”胡璃听到云藏锋也认可她的想法,不由得激动起来,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公子,我们能不能带着玉娘姐姐跟我们一起去江宁郡城啊。”
既然已经决心要逗弄一下胡璃,那么在说到这种关键的问题的时候,云藏锋就不会轻易地答应下来,他故作沉吟地说道:“我觉得不行。一来,玉娘自己也没有提出要跟我们一起走,我觉得我们一厢情愿地要替别人做主也不太好;二来,人鬼殊途,玉
娘始终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免得招惹上麻烦。”
听到云藏锋这些话,胡璃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了胸口,实在是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难受至极。
她心里想到自己也是一只妖兽,照着云藏锋的说法,莫不是自己也是一个带来麻烦的累赘。心里想着,她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待在云藏锋的身边,哪怕是就待在破败客栈里面同玉娘说说话也比跟着云藏锋要强得多。
只见胡璃飞快地翻下了马车,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站起身来往着破旧客栈的方向跑去。
幸好马车还是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面,马儿奔跑的速度不算很快,否则胡璃一定会受一些伤的。
胡璃一边跑着,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心里的委屈和难受一股脑的涌上来,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一些,不能哭,可是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只有不断地擦拭着,可是刚刚擦干,眼泪就又流淌了出来。
胡璃跳车的一瞬间,云藏锋就懵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让一向无比乖巧的胡璃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答应她的请求,胡璃对她发脾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是胡璃的性格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略微一琢磨,云藏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想明白了胡璃跳车而走的原因,只怪自己说话的时候只图一时的口舌之快,没有过多地想到胡璃的感受。
眼看着胡璃已经跑远了,这个时候调转马车已经来不及了,大路上人群拥挤,马车掉头困难,云藏锋心里也是十分着急,顾不得马车和车上的行礼,立马跳下车来去追胡璃,一边追就一边呼喊胡璃的名字。
胡璃心里有万般的委屈却说不出来,她听到了云藏锋在后面呼唤她的声音,可是她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她心里明白,此刻一回头就会扑到云藏锋的怀里去,此刻一出声,必定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哭声。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追一个跑的往客栈的方向跑去。云藏锋本以为自己练功多年,基础扎实,速度也算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应该是很快就能够追上胡璃的,却没有想到胡璃在这种悲伤的状态下激发了本身作为一只狐族妖兽的本能,奔跑的速度竟然比云藏锋还要快上三分,他根本追之不及。
先后跳车的举动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这时又展现出了惊世骇俗的速度,街道两旁的路人无不为之侧目。
云藏锋心里暗暗慌张,他不想被人发现了自己和胡璃非凡的地方,他只想在这些普通老百姓的眼睛里面做一个普通老百姓。
可是情况紧急,云藏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脚下的速度一提再提,街道两边的房屋飞速地向后移动着,在普通人的眼里,他和胡璃的身影已经是两道黑色光影,一闪而过。
来到客栈门口,胡璃停了下来,由于两人速度飞快,胡璃一停,云藏锋也只是在喘息之间就到了胡璃的面前。他喘着粗气对胡璃说道:“胡璃,你听我说…”
话还没有说完,玉娘就从客栈里面走到了门口来,因为胡璃和云藏锋是站在太阳底下,她也没有出来。只是在客栈里面隔着一段距离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胡璃妹妹哭哭啼啼地回
来了。”
云藏锋心里着急,嘴上自然也就没有了好话,有些愠怒地说道:“这个一会儿再跟你解释。”接着就去拉胡璃的胳膊,想要让胡璃面对着他,却没有想到胡璃执拗着不肯转过身来。
好在玉娘大度,做了许多年的鬼,涵养倒是好了很多,或许她生前也是一个不爱发脾气的女人,看云藏锋有一种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她颇有一种打圆场的感觉。
玉娘说道:“胡璃妹妹心里不高兴,云公子还是先别逼她了,都先进来吧。”
听了这句话,胡璃立马就走进了客栈里面,云藏锋也是一脸无奈地跟着走了进去。他修炼多年,武功高强,不说天下无敌,世间也少有敌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在他面前流眼泪,尤其是因为自己而流的眼泪。
客栈里面自然是没有茶水招待,甚至没了马车之后,连个落座的地方都没有。三人就这样围成一个圈一般地站着,也不说话。
这个时候胡璃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眼睛还是有些肿肿的。脸上的泪痕也依稀可见。她开始有些心疼起云藏锋给他买的衣服起来,刚刚着急跳下马车,也没有想太多,此时一看,已经脏了不少。
看着眼前的形势,云藏锋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是应该主动把这个责任担当起来,于是开口说道:“小胡璃啊,你别难受了,我的话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逗你玩的。我本来听了你的话也打算回来和你玉娘姐姐商量商量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只是逗你玩玩,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吗?”
胡璃嘴笨,哭了一场之后心里已经好受了很多,她从来也没有生过云藏锋的气,此时听云藏锋这么一说,就更是没什么好委屈的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在这种时候说话,索性就低下了头。
不管是不是骗人的,至少云藏锋已经给出了一个认错的态度。云藏锋以为胡璃至少也会跟自己说点什么,结果还是一阵沉默。
玉娘听到云藏锋话里提到自己,问道:“云公子,还是你来说说怎么一回事吧。”
云藏锋看了玉娘一眼,叹了一口气,心道:“也只好如此了。”接着,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给了玉娘听,其中包括自己的猜测,顺势又给玉娘和胡璃道了个歉,说他自己不应该没有经过脑子就开这种玩笑。
“呼,胡璃妹妹,我相信云公子是开玩笑的,你就别气他了。倘若他真的嫌你,又如何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还让你跟他远去江宁郡城呢。”玉娘听完云藏锋的话没有理会他,反而是对着胡璃说道。
云藏锋感激地递给玉娘一个眼神,玉娘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只是等在胡璃身边的,等着答复。
胡璃怯生生地说道:“我知道的,我从来没有生公子的气,只是心里面觉得委屈。当时只觉得这辈子和姐姐守在这所客栈也并无不妥,眼下哭了一阵,心里便好受多了。”
玉娘莞尔一笑,道:“如此便好。”
看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尾,云藏锋急忙问道:“那,刚才说的跟我们一起上路的事情,玉娘你意下如何?”
玉娘也没有过多思索,便说道:“只要不见阳光,我也觉得如此甚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阮步义的差事
江宁郡城内,龙虎帮总舵。
形如枯槁的汉唐王朝的朝廷支柱阮步义与一位断手断脚的青年相对而坐,恰好是小虎强忍身体残疾带来的许多不便之处,要给这位心系天下的老人家磕一个头。
阮步义虽然身处高位,地位尊崇,但是性子里面却是一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老者,面对着这样一个身体异于常人的年轻人,老人血液中间流淌着的慈爱瞬间迸发出来,他轻轻将小虎扶起,让其不要多礼。
身体残缺的小虎也不是一个矫情之人,自己的心意到了就好,也不必非要忤逆了老人的意思来完成自己的想法,索性也就在手底下一个龙虎帮帮众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身来。
小虎刚刚站起身来,旁边立马就有侍女送来黄花梨木的椅子,使其可以安稳落座。椅子安放在阿龙的下首处,对面就没有其他人了。
龙虎帮怎么说也是江宁郡城第一大帮派,虽然没有独步武林的武功传承,也没有足以震慑其他帮派的顶尖高手,但是一些侍女、家仆还是用得起的。
落座的人也有讲究,按理来说,凤至是龙虎帮在正经生意这一块的话事人,无论怎么样,在这种场合都应该有她的席位。但是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一个妇道人家,在外做生意抛头露面是迫不得已,但若是在自己的家里面还占着一个位置,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了。
阿龙本人对这些繁文缛节还有儒家的一些不平等得了礼教是颇为不齿的,他觉得既然两人已经拜堂成亲,自然就算是一家人了。家里面的人自然是应该平等相处、和睦相待的。
既然他阿龙作为主人家在自己家的席位上面有一个位置,凤至作为家里的女主人,有一个位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凤至本人因为自己的出身不太清白,所以,对于三从四德的观念奉若圭臬。阿龙也明白凤至这是在外人面前给足自己面子,让自己可以长点脸面,尤其在对方还是朝廷一品大员的情况下。
江湖里面有大鱼就有小鱼,对于阮步义来说,龙虎帮无疑只是一个小虾米,龙虎帮的这点家底就跟街边做生意的商贩差不太多。
在拥有绝对的身份差距和等级之别的时候,财产的量再大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凤至也只有通过这样一些小聪明来缩短她的夫君和阮步义之间的差距,算是一种心理慰藉把,更何况阮步义算是当朝第一大儒,许许多多的儒生见到阮步义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先生”。
阮步义身边带着不少护卫,此时此刻就有董一平和二十名“黑熊”中的一员站在背后,排场不可谓不大了。阿豹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计较,所以即便是以自己龙虎帮三把手的身份也没有入座,而是如同一个护卫一般站到了阿龙身后。
其实这点小心思又怎么能逃过阮步义这个老狐狸的法
眼,在他看起来,这种行为虽然幼稚,却也不失为是龙虎帮诸人情义的体现,他的眼里没有看到龙虎帮要与他一较高低的意思,只看到了阿龙、阿豹和凤至的一片赤子之心。
最后见到了小虎,阮步义就更为喜爱这个在江湖边上的泥潭里面打滚的小帮派了。小虎的身残志坚、积极乐观以及毫不掩饰的心灵,都让这个在九五城那座阴暗城池中摸爬滚打的老人感觉到一身轻松。
见小虎落座,阿龙望向一脸微笑的阮步义,说道:“阮大人,久闻大名,草民做梦也没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得见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阮步义也回给阿龙一个微笑:“龙帮主此话严重了,老朽不过也就是一个读书人,抛开那些虚名和虚荣的头衔,其实也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莫说此刻,即便是数十年之前,老朽还年轻力壮之时,恐怕也不是龙帮主的一合之敌啊。”
“阮大人过谦了,人各有命数,也有各自不同的路要走。阮大人的路,殚精竭虑,劳心劳力,草民的路粗鲁野蛮,怎可以与阮大人心怀天下的大格局相提并论呢。”阿龙在不经意之间被阮步义捧了一下,自然不敢托大的要捧回去。
阮步义人情练达,又是老者,这个时候只是抿了一口茶,微笑着不说话。
作为大厅在座包括在站之人中间身份最高的一个人,阮步义不说话,自然也就没人再开口了。阿龙心里面也有些紧张,在这个黄土埋到胸口的老人面前,完全拿不出一帮之主的样子来,反倒如同一个孩童,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脑袋,尴尬地陪喝了一杯茶。
小虎心眼少,性子也直,说话就少了很多顾忌,他看出来自己大哥此刻十分的窘迫,就决定站出来给大哥送一个台阶,于是问阮步义道:“阮大人,草民心中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方不方便回答?”
“但问无妨,此番出游虽是公务,却也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老朽一定知无不言。”阮步义用葛布的衣袖拂去刚刚饮茶时沾到胡须上面的茶水,听闻小虎之言,然后笑眯眯地说道。
小虎也没有过多地讲究,既然阮步义都说了让他问,他就放心大胆地问道:“恕草民斗胆,阮大人和龙虎帮历来毫无瓜葛,今日突然光临寒舍,阮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倘若有用得上龙虎帮或者小虎的地方,我和家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虎虽然性子憨直,但是却不傻,阮步义和龙虎帮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者之间扯不上半点关系,阮步义招呼也没有提前打一个就带着二十个身着玄甲的威猛护卫找上门来,这里面要说没点猫腻,谁也不会信的。
也难怪小虎担心,这二十“黑熊”从气势上看就不是易于之辈,与平日里争斗的市井流氓全不相同。小虎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二十个膀大腰圆的莽汉,恐怕只需半日,便可将
四百多号人的龙虎帮给灭个干净。
阮步义呵呵笑道:“虎帮主请放心,老朽此番带人前来,只是圣上体恤老朽,担心老朽安慰,故而派遣身边一队护卫跟随而来。这次来也并非是对龙虎帮有何动作,只是暂时借贵宝地住上几日,等一个人前来罢了。”
一边说着,阮步义一边给了一个眼神,眼神里分明是在说“龙虎帮这点小打小闹的事情还够不上他阮步义阮大人的眼”。
此前小虎问出问题来的时候,阮步义就已经将其意图看了个分明,故而有此一答。但是这个答案既没有透露半分这一次公干的实质内容,又让龙虎帮上上下下放下心来,着实是一个精彩绝伦的回答。
“这…”小虎听到这个话,也没有琢磨出到底是个什么事情来,和阿龙对视了一眼,颇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个阮大人为人和蔼,没有半分架子,又是一个大官,按理应该好好巴结才是,但却正因为这个官实在太大,龙虎帮没什么值得惦记的,才让人觉得可疑,不敢放下心来。眼下正是一种惹不起又躲不起的感觉,让阿龙和小虎颇有些为难。
见二位帮主面露难色,阮步义又说道:“怎么了?莫不是老朽让二位帮主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倘若有何不妥,老朽也尽可搬出去住,只是此番公干,并不想惊动地方官府,算是老朽一点私心,想要清静清静。但若是让两位帮主难做,老朽也就不便打扰了。”
阮步义作为朝廷一品大员,算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官了,这种大官平日里都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想巴结都找不到路子去。
若是让江宁郡城的郡守知道了阮步义正在此地公干,送钱送美女这种触阮步义霉头的事情虽然不会做,免不了也要日日酒席相待。既然不能住在公家驿馆之中,住在客栈里面也就差不多了,二十多个人,而且除了一个老头之外,各个杀气腾腾,威风凛凛,不惹人瞩目都难。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阿龙知道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圆场,恐怕就太不近人情了,也怠慢了自己发自内心尊重的一位老者。
阿龙一咬牙然后说道:“阮大人说的哪里话,我和舍弟只是担心寒舍清苦,害怕怠慢了大人。既然大人不介意,那我们自然是欢迎之至。只是这二十位弟兄恐怕就要委屈一下了,阮大人,寒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虽有客房,也确实拿不如此多来。”
“哈哈哈,这倒是无妨。他们睡街上也罢,睡柴房也好,牛棚猪圈哪里都能当个窝。你也不必过于理会我们,老朽与这位小哥睡一间房就好。”阮步义哈哈大笑着站起来,枯瘦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董一平的肩膀。
阿龙得到了阮步义的回答,连忙对着阿豹耳语了几句,说完阿豹就退下了,想来是去安排阮步义一行人的去处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城前后
“啊…终于到了。”
看着城门顶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江宁郡”,云藏锋不仅发出了一声欣慰的感叹,倒不是说这一路上有什么事情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到达江宁郡城,只是舟车劳顿,难免让人疲乏,心有挂碍终于完成之时那种感叹,是必不可少的。
数日前,胡璃和云藏锋小小的闹了一场之后,经过玉娘的从中调解终于冲归于好。玉娘也因为尸首得以入土为安,无名道士留在水井中的封印禁制被破坏两个条件达成而重新获得了自由。
考虑到获得自由之后,玉娘便可以游遍山河湖海,看尽名山大川了,只是没有人作陪,难免会觉得寂寞。六十年以来的孤苦无依,孑然一身,即便是以玉娘的魂灵之体也终于在饱受煎熬之下撑不住了。
恰巧在这个时候,玉娘遇到了一个谈得来的小妖兽,便是胡璃。即便是修为高强,即便是可以离开临清城,玉娘也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索性玉娘便答应了胡璃和云藏锋的邀请,和他们一起上路,踏上了一段无论是身前还是死后都没有经历过的旅程。
因为玉娘白天行动多有不便,所以三人是乘着夜色离开了临清城。云藏锋本打算到了临清城之后顺着京杭大运河而下杭州去,连价钱和时间都和船老大谈好了,只是付了定金的他不得不因为玉娘而爽约了一次。
最后决定,还是坐马车走旱路去江宁郡城。
将胡璃哄好之后,云藏锋立马想起马车还在临清城的大街上面停着,心下暗道要遭,立马拔腿就向着马车所在之处跑去。
马车之中的行李并不多,必要的东西云藏锋都已经收进了自己的同心环中存放着,车上只有一些能够让乘车之人坐得舒服的细软,还放着一些真金白银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从同心环中往外面掏银子的。
最重要的还是段武亲手给云藏锋打造的那把刀还放在马车的车板之上。从身上拿银子出来还好解释,但是要是从怀里掏一把比人还要高上一些的长刀出来,未免就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云藏锋还是把刀随身带着,私下的时候拿着不方便就放到同心环里面去,等需要的时候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来。
但是在这种赶路的时候,有可能会遇到很多突发的状况,到时候再拔刀可能就会被人发现身上的秘密了。
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就算只是单纯的不想被人发现而已。哪怕是那些看到这把刀的人都会被这把刀夺走性命,云藏锋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有同心环这种空间法器的事情,他心里把这当成了一个秘密。
所以,刀还在车上,云藏锋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马车边上,将其取回。还好,刀还在。街面上的人都因为刚才胡璃和云藏锋表现出来的惊世骇俗的速度而目瞪口呆。
也有一些歪心思的人看到了放在明面上的宝刀,但是却没有人敢动手去拿,谁知道两个速度这么快的人,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折返回来,到
时候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毕竟拥有这种身法的人还带着一把宝刀,功夫肯定不弱。
也就是因为这样,云藏锋和胡璃把马车丢在大街上这么许久,什么都没有掉。
云藏锋驱车而返,见到待在客栈中的二女有说有笑,不禁心头一暖,有一种欣慰的感觉。他觉得如果能够通过自己让别人收获一些有益的东西,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别人能够感受到一些快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就这样云藏锋放弃了即刻带着玉娘和胡璃去登船的想法,硬生生和二女在客栈里面待到日落,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门。
离开的那一刻,本身就破败的客栈慢慢地散去,化作一堆又一堆的飞灰湮灭在了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一推破旧的尘土和断壁残垣。
想来客栈能够六十年不经修缮而不腐朽的缘由就是因为有玉娘的存在,玉娘与客栈共生,强大的法力和修为让客栈在不断地**中还能够保持一点点的原貌。也就是说,客栈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一具空壳子了,只是因为玉娘修炼道士留下来的鬼修功法,也可能是因为玉娘魂灵的执念,让他还屹立不倒。
此时玉娘一去,客栈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没有法力或者执念的支撑,客栈很快就消散在了云烟之中。
好在客栈所处的位置本来就属于临清城中较为偏僻的角落,白日里面也没有很多行人会从此经过,加上客栈闹鬼,一入夜,寻常百姓更加是敬而远之,根本没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令人瞠目结舌的壮丽奇景。
第二天清晨,原本住在这附近的人终于是发现了这里的一样,人人都在揣摩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的人说是有法力高强的神仙怜悯他们苦受女鬼折磨,前来降服女鬼,神鬼相争,才让客栈在一夜之中破败至此;也有的人说是女鬼修行多年,终于突破桎梏,离开此处,作为修炼之地的客栈也随之破败下来。
还有其余种种说法,光怪陆离,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只是这一切都已经和云藏锋三人没有多少关系了,他们也不会听到这些市井传言,因为连夜赶路的他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在临清城前往江宁郡城的路途当中,玉娘因为一个偶然的关系,发现自己可以寄居在云藏锋的同心环当中。同心环中本来不可以存放**,只因为里面缺少让活物赖以生存的空气和水,只是玉娘本就是一只女鬼,这些限制也就不算什么了。
同心环中灵气充沛,宝物放在其中都可以保持灵力不消散,玉娘寄居其中,即便是不能修行,也不会因此而修为倒退,所以也算住得舒适。
既然发现了此等巧合之事,云藏锋和胡璃又回到了白天赶路,夜晚休息的状态当中。白天就让玉娘待在同心环里面,到了夜晚就让玉娘出来,三人聊聊天,说说笑,然后就睡觉休息,还有一个不需要睡觉的人守夜,也算是很美好的日子了。
阮步义也是走旱路到了江宁郡城,但是因为云藏锋在临清城耽搁的时间,两支
队伍正好错过了。于是阮步义和“黑熊”一队人先云藏锋一步到达了江宁郡城,而云藏锋也就慢了这么两三天。
看着城门口顶上的大字,云藏锋竟有一种殊为不易之感。
在欧阳堡时,听欧阳家主描绘的那瑰丽的江湖,心生向往。虽然行走江湖这些时日没有见到欧阳家主口中所说的一府二院以及四大家族中的其他三个家族,但是也见识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或者事物,云藏锋也算不枉此行。
进城门之时,守城官兵非要胡璃摘下斗篷让其看看真容才肯放行,但是胡璃的身份岂能暴露?好在云藏锋也早就想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应对之策,他从怀里取出从二皇子那里顺来的一块令牌,让其交给管事的去看。
最底层的官兵虽然不认识这令牌,但层层上交,总有识货之人。云藏锋驾着马车把胡璃带到路边阴凉处歇着,等着拿着令牌去辨认的官兵来找自己。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官兵终于回来。这一次官兵的态度就已经是毕恭毕敬的了,官兵说道:“这位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最近边关吃紧,国家内部也动乱了起来,许多地方都有流民聚集生事,天灾**赶在了一块,所以审查得严格了一些,还望大人不要见怪。郡守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让属下务必留住大人,待郡守大人亲自前来迎接。”
云藏锋摇摇手说道:“不必了,告诉你们郡守大人,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做耽搁。原本应该配合诸位检查,只是实际情况多有不便,无奈只好出此下策,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说着,云藏锋就驾车远去了,官兵看着云藏锋远去的身影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人,竟然如此平易近人,想想城门上的头,真是活该待在城墙上守城门一辈子。”
云藏锋自然是听不见官兵说的话了,他也不想郡守来打扰自己,这种招惹是非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好事,对于云藏锋来说就是个大麻烦。
进了城,云藏锋找了一家客栈,然后对胡璃说道:“眼下天色还早,咱们出去逛逛,先不直接去找小虎他们,我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这么久没回来,当初在泰安一别,也不知道他们近况怎么样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准备一点薄礼再登门拜访才是。”
二人出门闲逛,路过当初千娇阁所在的那条街上,各种莺莺燕燕见到一个面相普通,打扮也粗犷的年轻人带着一个斗篷遮住了身体的人走着也都围了上来,所有人都以为粗犷年轻人是斗篷人的随从,斗篷人自然是来逛窑子不想泄露身份的公子哥了。
这种人,做她们这一行的,自然是见得多了。
好不容易从温柔乡中挤了出来,云藏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胡璃问道:“公子,那是什么地方?听那些姐姐说,应该挺好玩的。”
云藏锋着实不知道如何去和胡璃解答这个问题,正哑口无言间,看到了一间炉火烧得正旺的铁匠铺子,继而欣喜地说道:“终于叫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