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朝堂
“众卿平身”这四个字应该是姬修登基当上皇帝以来说得最多的四个字了,今日也不会跟往常有什么区别,群臣跪拜高呼“万岁”,他自己转身落座在龙椅之上,双手平举,向上抬升,曰:“众卿平身。”
朝中天天都上早朝,能够走上这无极殿的也是有规定有名额的,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每天都要做一次,姬修这个汉唐王朝最大的官,至高无上的天子也觉得腻味得很。
他也曾经想过要废掉这些繁文缛节,免得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朝中那帮韦绍年这个洪文阁大学士被洪文阁里面那些老儒生拿着自己的性命要挟死谏,说什么祖宗礼法不可废,什么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什么无礼法不足以安定天下云云。
姬修听完这些话也没有否决,只是把当时呈上来的洪文阁的奏折放到一边,说以后再议,第二天就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儒生撞死在了无极殿门口。尸首边放着血书一封,字里行间尽是对姬修一定要遵守祖宗定下来的礼法的劝诫之词。这位老儒生一辈子钻研礼法,就连最后的这封由鲜血书成的遗书也是规规矩矩,不曾有半分不敬的言辞。
这件事情对姬修的触动很大,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个皇帝啊,当得不容易,很多事情即便是皇帝也是身不由己。今天的早朝依旧如是,只是昨夜连夜批改兵部送来的八百里加急的姬修没有心情和那个精力再去演一遍每天都要做的动作了。
他随意挥了挥手说道:“免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抬头示意了一下身边跟着的那个司礼太监,这个太监并不是威震朝野的张太岁。这个太监只是一个普通的司礼太监,他的工作也就是每天早朝的时候站在龙椅旁边高呼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然后在早朝结束的时候再喊一声“退朝。”
这两声高呼和每天退朝之后在御膳房后边的某个犄角旮旯里面和宫中那些同僚们赌上两把便是他全部的生活了。在龙椅旁边的工作并不轻松,要懂得察言观色和揣摩圣意,要知道伴君如伴虎,要是某一次喊的时候早了或者迟了,恐怕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皇上都递过来一个眼神了,要是再不明白,司礼太监这个帽子丢了不要紧,那个小命没了才是大事。他急忙喊了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堂下群臣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启奏。谁都看得出来今天的皇帝心情不是太好,谁也都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忠心耿耿并且不怕去摸老虎屁股的人来做这只出头鸟。在此刻的无极殿上,除了皇帝曾经的老师,如今依旧担任着太子太傅的阮步义阮大人,又能有谁可能担当得起此等重责大任呢?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瘦骨嶙峋的垂暮老人的身上。姬修的眼光也向他投射了过来,阮步义斜靠在太监搬来的小叶紫檀木椅上,这些年来的风吹雨打,饱经风霜已经让他的身体疲惫不堪,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再能够支撑他继续待在这个无极殿内了,他,想要告老还乡。
可是群臣的表现让他放心不下这个朝堂,放心不下这个汉唐王朝的江山。三年前,隋州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难民们涌向各个汉唐王朝的主要城镇,而这些难民的
数量至少三百万。
当时的情况朝野震撼,无极殿上众大臣束手无策,甚至有人提出了要坑杀难民的想法。所有想的都是如何能够阻止难民进城,为了阻止难民顺利进入其他城镇,甚至是动用国家的武力军队镇压也在所不惜。
有一些城池甚至已经把热油,滚石,檑木等等防御敌人攻城的器械搬上了城墙。这些城池所有当兵的都纷纷拿起了自己手里明晃晃的军用制式刀对准了那些因为逃难来到此处的手无寸铁的同胞。
那个时候的阮步义知道皇帝姬修在想什么,为了搭救这些难民,姬修可以放弃很多很多东西,包括士族的支持。姬修和阮步义商量过了,百姓手里没有粮食但是这些权臣、富商、士族的手里多的是钱粮,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让这些大家族放血出来了。
为了隋州难民一事,姬修跟阮步义曾经这样说过:“大不了就以朝廷的民意广征粮食,按家族大小来分摊,谁敢不从,就让他们看看御林军的刀子快不快。”
阮步义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一旦姬修这样做就意味着他将要失去所有士族的支持,因为谁也不会知道御林军的刀子下一刻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虽然姬修的做法可以得到百姓的支持,但是却不得不说在当年的汉唐王朝还有之后的汉唐王朝,士族都会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如果说汉唐王朝是一间房屋的话,百姓就是这间屋子的基石,士族就是这间屋子的承重墙,而他阮步义和皇帝姬修不过是最不起眼的茅草罢了。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要给房子遮风挡雨的,换了谁来坐这个位置都是一样的。
皇帝要掠夺士族的财产来周济隋州难民,甚至不惜动用御林军的武力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京城以及京畿周围的士族不论大小都人心惶惶,担心着有一天自己的家门会被某个提着军刀的御林军一刀劈开。
也是在这个时候,阮步义开始了他的游说。他从京城开始,一圈一圈的游走于各个士族之间,每到一城他都要告诉军人,你们的刀不是来对着自己的同胞的;也要告诉难民,没有人会被自己的同胞杀死;告诉士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告诉百姓,汉唐王朝没有抛弃他们,皇帝姬修没有抛弃他们。
就这样,阮步义用他的双脚一步一步走遍了大半个北方,说服了一百二十七个士族,两百多个富商拿出家里的钱粮来周济穷人,还随着这些人开设的粥铺一起布施。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此刻面临着身体不支和朝野无人的两难境地。告老还乡还是鞠躬尽瘁成了一个艰难的选择,阮步义看向站在身侧的韦绍年,这个年轻人还太稚嫩了,如何能够担当得起汉唐王朝这个重担?
阮步义嘴唇微微颤抖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慢慢跪伏在地上,张开口说道:“臣原本无本要奏,但是我想请问皇上,今日为何迟迟不来早朝,莫不是,懈怠了?”
阮步义的动作看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生怕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这样倒在了为国尽忠、为民尽忠的路上,生怕这个无极殿染上了这个令人钦佩的老人的鲜血。
姬修没有直接回答阮步义的话,在阮步义将要跪伏在地之时,他就站起身来走下龙椅所在的高台。姬修一边
把阮步义扶起一边听完了阮步义的质问,他在阮步义耳边轻声说道:“老师,对不住。”
姬修的话除了阮步义之外没有人听清了,但是阮步义的话却是清晰地落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让所有人吃了一惊,许多人都在暗自腹诽“也就是你阮步义阮大人敢问出这样的话来,换做其他人,恐怕此刻已经落入那张太岁手里,身不如死了。”
转过身来坐回到龙椅之上,姬修说道:“从今以后,太子太傅兼太宰阮步义阮大人上朝均有座,启奏之时,无需下跪,坐着便是。”
此话一出,下面站着的众臣子立即议论纷纷,有礼部侍郎出列禀道:“皇上,这恐怕不妥?”
姬修问道:“爱卿觉得有何不妥?”
礼部侍郎回答道:“阮大人虽然年迈,但是依旧与吾等同殿为臣,既然是臣子,就应当有臣子的规矩。做臣子的怎么能跟皇上平起平坐呢?”
姬修回答道:“屁话,寡人还是太子之时,阮大人便是寡人的老师,学生让老师先做,这是尊师重道。阮大人在任这么些年,功勋显著本应加官进爵,但是阮大人每次都婉拒了寡人的好意,若说苦劳,他比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多,即便是寡人也比不上阮大人一星半点,上朝之时坐一下又能怎么了?”
“皇上......”礼部侍郎还想继续说什么。
姬修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道:“寡人知道,礼部侍郎的想法代表着你们很多人的想法。但是阮大人能在这个座位上,他当之无愧。此事也无需再议,寡人已经决定了。”
“诺。”群臣应道。
深吸了一口气,姬修继续说道:“兵部尚书何在?”
队列右侧站出一个略微有些臃肿的大汉来,道:“臣在。”
姬修道:“你可知寡人今日早朝为何迟迟不能出现?”
兵部尚书听到皇帝如此疑问,冷汗一阵一阵往外冒,却只能回答道:“臣不知道。”
姬修把手里的奏折一摔,怒斥道:“你不知道?昨夜从西疆和北域发来的八百里加急,边关三镇危险重重,已经死守三个月,但是迟迟不见粮草。这是你兵部的事情吧,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兵部尚书闻言已经是三魂丢了两魂,急忙跪倒在地说道:“臣有罪。”
姬修继续说道:“你是有罪,罪该万死。你本是行伍出身,身材魁梧,看看你现在不打仗都吃成什么样了?送往边关的粮草不会都让你给吃了吧?”
“战事吃紧,你本应该焦头烂额,想想怎样使我汉唐王朝早日取胜,庇护一方百姓。结果呢?急报都送到寡人手上来了,你一个掌管军事的兵部尚书居然不知道?单是这一项,就应当治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判你秋后问斩。”
兵部尚书本就伏在地上,此刻说话间已经有了哭腔,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请皇上开恩。”
姬修道:“开恩?来人啊,摘去现兵部尚书的顶戴花翎,革去官职,发配西疆和北域,让他上上战场。”
守在门口的御林军已经干多了这样的活,做起来麻利得很,丝毫不拖泥带水,转眼之间,无极殿便只有兵部尚书哭喊饶命的回音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为官
处决了既贪赃枉法又毫无能力的现任兵部尚书,姬修似乎感觉到了困倦,他无力的靠在龙椅上,左手搁在龙椅的扶手上面支持起自己的头颅。姬修眼睛微微合起来,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鼻梁两侧,俨然一副头疼的样子。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身边侍奉的司礼太监适时的说了一句话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姬修挥了挥手,并没有过多地理会这个日日上朝陪在身侧的司礼太监,反而是面对座下群臣说道:“兵部尚书现已经伏法,这也是寡人给诸位爱卿的一个警示。为官者,应当以黎民百姓为重,天下苍生的福祉可就把握在诸位的手里,但是,寡人没有说过你们可以鱼肉百姓,中饱私囊吧?”
“两千年前,大秦王朝建国,绵延千年国祚,却因为当官的尸位素餐,贪赃枉法,北域雪狮国的铁骑踏破了大秦帝国的防线,攻下长城,长驱直入。秦朝末帝骄奢yin逸,残暴不仁,国内叛军四起,被他认为的百姓挂在了长青树上活生生剐了皮。”
“大秦王朝一灭,天下大乱,百族共生足足一千年。我汉唐王朝的先祖抛头颅、洒热血带领人类从百族之中拿下一席之地。又过了一千年,你们还有寡人的先人们殚精竭虑,处处布局,才让人类成为整个历史岁月中的幸存者,胜利者。”
“先人们的百般努力,鞠躬尽瘁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人成为国家的蛀虫、老鼠吗?就是为了让汉唐王朝去步大秦王朝的后尘吗?寡人奉劝诸位一句,把你们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都收一收。”
“敛财的事情只要不过分,寡人不想管,但是你们吃着皇粮,享受着百姓的跪拜就要做事情,别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有多么了不起了,没有那些天天下跪叫你们老爷的人,你们什么也不是。”
一席话说完,堂下众人已经是冷汗直流。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的还好说,那些心里有鬼的,心里素质稍微差了一些就已经是双股战战,几乎要跪在地上了。汗湿的官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低着头颅,不敢说话。
阮步义看着同殿为臣的这群同僚,摇了摇头,活生生的把自己想要告老还乡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他站起身来说道:“皇上,兵部尚书已经处置,当务之急应当是立即选拔新的兵部尚书,并且让其立即上任。毕竟,西北那边的战事紧急,片刻都耽误不得啊。没有了兵部尚书,粮草走向,兵力分配都成为了一件大难事。”
姬修扫了一眼阮步义,对于这个老师,他还是颇为尊重的,他先是让阮步义坐下,而后才说道:“此事先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西北那边再紧急,也不能让内部乱了,欲攘外必先安内,不能让那些当兵的战场上挨着敌人的刀子,在家里还要挨自己人的软刀子。”
“如果现在立马让寡人提拔一个人来做兵部尚书,寡人也没有好的人选。即便是选出来,对于此人是不是能立即接手兵部的工作,掌握全局,也没有人能保重。所以,兵部的事情暂时由兵部侍郎先做着,人选就麻烦诸位卿家慢慢物色着吧。”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与西疆北域两地的战事已经打了许久了。两地
此次联合来犯我大唐王朝边境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边境陷入苦战,诸位可有良策?”
一句话又让所有人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当中,所有人把自己的脑袋压得很低很低,都避免着和这位古往今来最为雷厉风行,做事果决的皇帝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姬修嘴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发出了一声嗤笑,说道:“就这样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国家栋梁?如果国家让你们来撑着,早就倒了。当朝重臣啊,最低最低也是一个正三品官员,你们对得起你们官服上面绣的东西吗?一群草包。”
能够在早朝之上骂国家的大臣为草包的皇帝,恐怕姬修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群臣之中也不是每一个都没有了一点骨气的,武官之列末尾有一人站出来道:“禀圣上,臣以为,西疆北域两地联合犯我边境,双方僵持不下是因为我朝兵力太少,应当从各地抽调兵力奔赴边境,戍守边疆,扬我国威。”
“屁话,”姬修听完将桌上砚台直接砸向了这位官员,“抽调兵力?自开战以来,南北共计一十六州的兵力已经抽调大半前去边疆。还抽?地方上面山匪、流寇横行都已经没人管了,当兵的走完了,地方上的麻烦谁去解决?是你上还是寡人上啊?”
韦绍年站出来说道:“皇上,据臣所知,自从云如龙云将军战死,北域和西疆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依微臣愚见,应当是将领率军不利之故,姜老将军虽然经验丰富,带军有方,但是终究老了。”
姬修听到“云如龙”三个字时,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但是面色上依旧没有改变,问道:“那依韦大人的见解,汉唐王朝现在应当是如何呢?”
韦绍年道:“见解不敢当,只能说是一些粗浅的想法罢了。西北边境那边大概还能固守三个月有余,当务之急应当抛开门户之见,以最快的方法找到一名可以带军打仗的三军统帅去协助姜老将军。只有如此,危局可解。”
姬修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韦爱卿言之有理,其他卿家可有好的人选?”
众人摇头不语。姜老将军年少从军,几十年来战功煊赫,尤其擅长守城,论品性,论资历,论军工,如今汉唐王朝无出其右者。即便是当年京城七侠中的那几位成名的将军也只是姜老将军的晚辈,也只有十年前突然回来的云如龙可以在名声之上与姜老将军媲美。
但云如龙也不过是仗着一个人的武功卓绝,一手轻灵的剑法在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不说是探囊取物吧,但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若是说对于战阵之类的理解和带军练军的方法自然是比不上姜老将军,只是那股身先士卒带领出来的士气天下间无人能比,就连姜老将军自己都亲口承认这方面他不如云如龙。
既然这一次西疆北域联合来犯境,连姜老将军戍守边疆都如此吃力,恐怕普天之下也很难找到能够解决边疆战事的人了。
姬修自己心里也知道要想找出这个人来有多么的困难,挥了挥手道:“退朝吧,此事容后再议。”
无极殿上众人作鸟兽散去,只有韦绍年和阮步义还立于朝堂之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人走光了,姬修才问道:“韦爱卿,老师,二位可还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此处说话过于拘谨了,随寡人去御花园走走吧。滇南送来了几株山茶花,一株风尘三侠已经开了,一株八仙过海已经含苞待放,不妨一起去看看。”
离开了无极殿,到了御花园,在皇帝身边侍奉的自然也不能是朝堂之上的司礼太监。张太岁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跟在了皇帝的身边,阮步义和韦绍年很有默契的并肩走在张太岁身后半步之处。
姬修也没有说话,倒像是真的游览御花园一般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直到走到一处凉亭,亭中早已经有安排好了了花茶和点心,四个宫女分四个方位站着,手里都拿着茶匙等拨弄茶叶的器物。
身为皇帝,姬修自然是率先坐在了凉亭主位之上。没有皇帝的命令,阮步义和韦绍年也只有乖乖站在一边,不敢轻易落座,即便阮步义是皇帝曾经的老师也不行。
姬修自己倒了三杯茶,张太岁虽然毒名远播,但是始终是一个侍奉皇帝的宦官,无论是按照姬修自己颁布的《汉唐律》还是汉唐王朝以前的规定都不能与皇帝和当朝大臣同席。三杯茶热气腾腾,一一被姬修推到了一个位置上,姬修说道:“老师,韦大人,请坐。今日没有尊卑,只当是寻常朋友一般聊聊天,此处没有皇上。”
“诺。”韦绍年和阮步义一起做了一个揖才坐到了茶杯前面的位置上。
作为皇帝,姬修可以这样说话,但是阮步义和韦绍年不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认为姬修就真的不拿着皇帝的架子了,可以和皇帝不分尊卑的说话了。
四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张太岁干脆眯着眼睛养起神来。姬修喝了一杯茶说道:“老师啊,我多想当年没有当上皇帝,我那几个兄弟全部都在,我可以和他们一起拿起武器冲上战场好好地冲杀一番。兄弟七人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其他人,只拿着手中的唐刀不停挥砍挥砍,能够活下来也好,死在敌军阵中也罢,总之不会如同现在这么憋屈。”
阮步义道:“可惜造化弄人,逝者已矣,皇上还请节哀。你我终究扛着汉唐王朝的江山,终究也是要往前看的,还是想想怎么能够击退西疆和北域的联军吧。其余的,我们现在可不能去想这么多。”
姬修疑惑地问道:“听老师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有了什么妙计?”
韦绍年道:“皇上,我和阮大人大概想的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皇上舍不舍得了。”
姬修端着小巧玲珑的茶杯,在手指间转动了一下,茶杯是翠玉打造,配上绿色的茶汤更是剔透明亮,仿佛宝玉中有水光流动。手上做着这个动作,但是姬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韦绍年,似乎要看穿这个年轻的顶梁柱,未来朝堂的话事人心里的想法。
就这样互相沉默了好一会,姬修才说道:“爱卿但说无妨。”
韦绍年站起身来,跪于石桌一侧,重重的把头砸在了地上没有抬起来,然后才说道:“臣听闻二皇子已经游历归来,朝中人人知道二皇子天子聪颖,自幼学习武功兵法,深谙战阵之道,倘若让二皇子前去边关,定能解姜老将军之围。”
第一百零七章 公公
太子太傅阮步义阮大人和当朝太师韦绍年韦大人在与姬修一起用完了上好的花茶之后就携手离开了皇帝的御花园,在饮茶的过程中,对于韦绍年和阮步义提出来让二皇子姬不予奔赴边疆、守卫汉唐的事情,除了在场的几人,没人知道姬修做出了怎么样的回复。
九五城,御花园之中。
亭子还是那个亭子,人却不是那几个人了。姬修吩咐宫女把两位大人送了出去,待在亭子里面的就只有他和那个人见人怕的“阉人张太岁”了。
“张公公,对于韦绍年韦大人的提议你怎么看?”姬修手里转动着翠玉茶杯,眼睛也是看着茶杯里面的茶汤,嘴上却是在问站在身后的张太岁张凡臣。张太岁在朝野之中掌握着群臣的生杀大权,手里更是有数不清的人命,酷刑层出不穷,故而朝野上下人人敬畏于他。
在数十年前,先帝还是皇子之时,宫中尚有监察御史一职。监察御史麾下统领各州府道的监察机构,以腊八为期对汉唐王朝百官进行考察,奖惩分明,在除夕之前交呈中书省,中书省审查之后上报皇帝,皇帝朱批奏折,该提拔的提拔,该罢免弹劾的罢免弹劾。总之,监察御史算是当时最大的情报机构和监察机关了。
先帝驾崩之前十二年,那个时候当今的圣上,当时的太子还不算年纪大,正值青春年华。一个叫做张凡臣的人净身做了太监,那个时候的张凡臣也不过二十岁。
新皇登基即位,有亲王皇叔想要谋反,集结大军兵临镐京城,其亲自率领卫队以勤王为名,行逼宫之实。张凡臣孤身犯险,潜入王府之中搜查罪证,更是以一己之力屠灭王府上下九十四口人,继而折返皇宫,在乱军之中护得皇帝周全,坚持到了幽州道铁骑前来救驾。
皇叔伏法,姬修令张凡臣前去审问。没有人知道张凡臣用了些什么手段,只知道这位皇叔被拉到菜市口砍头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块好皮,人也立不起来来,还是左右各差遣了一名侍卫用木棍叉了起来,才砍了他的脑袋。
打那以后,姬修就成立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影子机构,秘仪卫。秘仪卫专门负责天下官员的隐秘,逮捕专权之辈,打击谋反之徒,但凡有结党营私,暗地里行贿受贿的,总少不了要去秘仪卫的黑牢里面走上一圈。多少人在黑牢里面尝尽了苦果,张凡臣层出不穷的逼问手段更是让人恐惧,渐渐地,“张太岁”的名号就在朝野上下打响了。
如此做了几年,秘仪卫的手越伸越长,甚至开始干涉起了监察御史分内之事。监察御史半夜来到万江殿门口长跪不起,请姬修给个说法,联名二十二名当朝名宿上奏弹劾张凡臣,结果连姬修的面都没有见到。
次日早朝,姬修只给了一纸檄文,撤销了监察御史一职,其职能并入秘仪卫,张太岁为秘仪卫统领,统策上下,官阶:无品无阶。
此檄文一发布,朝野震动,满朝文武无不哀嚎。但是姬修留给他们的只有两个字:退朝!打那之后,张太岁的名号愈发响亮,简直成为了朝野上下的噩梦,好在张太岁做事并不算是太绝,得过且过,只要不太过分,不闹到了皇帝耳朵里面,终究还是那个浑浊的
池塘。
言归正传,张太岁听到姬修如此问他,他依旧眼睛眯着,却是回答道:“奴婢乃是一个阉人,朝政的事情奴婢不懂,也不敢干涉朝廷大员的说法。只是,阮大人和韦大人都是汉唐王朝的中流砥柱,他们二人的话,必定有些道理。”
姬修沉吟了一阵,再说话时却没有去回应张太岁的话,反而是说道:“张公公,你说寡人是否就真不如那云如龙?”
张太岁听到这个名字,也是面色惨然,本来微眯的双眼此刻瞪得滚圆,他回答姬修的话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苍天之子。云将军虽然也是天人之姿,武功人品皆是上乘,但是比起陛下来还是要差得远了。”
“张公公此番言语可是在说寡人胜也只是胜在家世之上,寡人本身却不如云七弟?”姬修闻言怒不可遏,将手中玉杯狠狠拍在石桌之上,就连手掌被玉杯碎片扎得鲜血横流也没有察觉。
纵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但是张太岁却没有心生恐惧之感,只是不急不忙的跪下说道:“奴婢不敢。”
姬修才刚刚发了胸中怒气,此刻胸腹之处正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剧烈起伏着,他听了张太岁的话,却是狠狠吸了两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而后说道:“罢了,传寡人的口谕,命予儿进宫,顺便带上他的两位新朋友。”
张太岁沉默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面的泥土,转身走出了凉亭,又走出了御花园,偌大的御花园中只剩下了姬修独自一人。
九五城北边,二皇子的府邸之中。
昨夜胡璃一直在一边侍奉着云藏锋喝酒直到半夜,二人纷纷醉倒才算结束。胡璃自打走出五庙村鬼市的铁笼,就很少和人类接触,更不要说她现在连基本的交流说话都十分的困难。
姬不予和云藏锋二人醉倒以后,就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好几个二皇子府邸之中的丫鬟了。她不免心中有些害怕,猎妖人带给她的丑恶印象让她对人类有了一种不可磨灭的恐惧感,但她自己决定好了要做云藏锋的丫鬟,自然也不可能把云藏锋独自丢在这个湖心亭中。她知道,她现在需要把云藏锋带回姬不予给她们两个人安排的小屋子里面去。
对于心智不算成熟的胡璃来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现在的这种局面,即便是让她单独面对陌生的人,也是一种十分危险的情况了。
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本能,逃命一样的将云藏锋从饭桌上面拖走,飞快的消失在了丫鬟们的视线当中。丫鬟们对这个一直裹着一件黑色斗篷的可爱女孩子还是很有好感的,至少她不像曾经见过的那些小姐夫人一般趾高气昂,难以伺候,此刻看起来就更加的多了几分可爱。
回到暂时属于两人的小屋子里,胡璃将比他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云藏锋放到了铺好了的床榻上。像一个小媳妇一般替他脱去靴子,还因为云藏锋汗脚的臭味熏到了自己而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脚,打水替云藏锋擦去身上的汗水,替他洗干净臭脚才算罢了。
自己也忙活了好一阵子才能够伏在云藏锋的身上沉沉睡去,睡前发现睡着了的云藏锋与平时那一个吵吵闹闹的他不太一样,露出了一丝
傻笑。
朝廷御用的酒自然不会是像街边按着斤数售卖的兑水的烈酒,街边的酒入喉辛辣,酒味浓厚,容易上头,但是给朝廷的酒怎么说也是给皇家人喝的,自然是所有酒中的最上品。
所以在张太岁安排的小太监来传姬不予、云藏锋和胡璃三人进宫之时,虽然姬不予和云藏锋因为喝多了酒还在呼呼大睡,却没有因为喝多了酒起床之后有一些头昏脑涨的感觉。
胡璃倒是起得很早,替云藏锋操办好了朝饭等等,可惜云藏锋没有机会去享用这一顿胡璃特别从膳房偷出来的美味了。
云藏锋本来不打算前去九五城见这个皇帝,但是转念一想,这个皇帝怎么说也是他的干二叔啊,从姬不予这个层面来说,还是自己好朋友的父亲。他于情于理到了人家的地盘上都应该去和这个皇帝见上一面。
姬不予听见自己的父皇召见,一看日头,都已经快到午时了。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皇子形象,让丫鬟赶忙给自己梳洗了一番,一边还穿着鞋一边就来敲云藏锋的房门。
在姬不予死命的催促之下,云藏锋也只好将就胡璃一早就给他打好的那盆冷水洗了一把脸,就被姬不予拉出门了。
小太监是驾着马车来的,说他小其实也不是说的年纪,反而是说的官职。宫里的公公也是有官职的,像张太岁这样的算是最高了,却也只有从三品,但这只是说他作为公公的官职,若是要谈论秘仪卫那边的职位,之前已经说过了,那是:无阶。
这位公公年纪看起来怎么也有五十多了,但是还穿着青衣绶带的小太监官服,不过看样子周围的人都挺尊敬他的,即便是作为皇宫禁卫军的御林军也不例外。
上马车之前,姬修问道:“这位公公,是张公公派你来的吧?”
这位公公也是“诶”的答应了一声,就转移话题说道:“二皇子请上车吧,张公公还催得急呢,我们可不敢耽搁了。”
姬不予点点头就钻进了马车中,云藏锋和胡璃紧随其后。车子摇摇晃晃向前走着,直接从北边的宣武门就进了九五城了。马车中,云藏锋问姬不予道:“皇宫里面连年纪这么大的公公也要用吗?”
老公公年纪虽大,耳朵却挺好使,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这句话,在马车外面冲里面说道:“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啊,这个事情老奴来解答就好了,不麻烦二皇子了。”
“我们这些公公啊,很多都是打小就净身进宫当了个太监。有些运气好,会来事,有本事的人,混个三五年就爬上去了,再不济没有本事的,做个十来年,位置也能够往上面挪一挪。但是啊,一般也就做到五六十岁,如果运气好,还没有去下面侍奉先帝的话,就能够领一笔银子,回老家享福了。”
姬不予比云藏锋懂宫里的规矩,如果按照这位公公所说的话,以他的年岁来说的话,他应该也算是在九五城里面位高权重的公公之一了,只是为何还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四处奔走呢?
一边想着,一边就问出了声:“那公公你是?”
老公公说道:“老奴就不提了不提了,前边就到了宫门口了,张公公等着呢。”
第一百零八章 入宫
玄武门雄伟壮阔最是称奇,九五城四门,虽说以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象命名,但是其规模和景致都相去甚远。
青龙门富丽堂皇,最是威仪不过,处处彰显皇家风范;朱雀门容百官从中经过早朝,城门高耸入云天,顶上刻有朱雀浮雕,点缀一百零八颗红宝石,熠熠生辉,光华流动之间宛如活物。
白虎门向来执秉杀伐,多少人是从白虎门被拖出斩首的,秘仪卫的办事处所也设置在白虎门附近。牢狱多了,杀伐之气就长,虽然白虎门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道城门,但是常人一旦走近就能知觉那股猛烈的肃杀之气,寒气逼人堪比隆冬飞雪。
相比之下,玄武门一道黑曜石为原材料打造的城门就要显得厚重、沉稳了许多,更是把皇家有容乃大的气度表现得淋漓尽致。那种黑,不是深邃,是一种富贵的黑,正大光明的黑,让人莫名有一种臣服之感。
玄武门位于九五城之北,正好望着北方的皇亲国戚。穿过了玄武门,就算是进了宫了。世人都知道皇宫之大堪比城池,老一辈的人跟自己的孩子形容皇宫之大的时候,总是会说: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了。
其实老一辈人自己也没有见过皇宫是什么样子,只知道村里面那个财主的宅子大,但是城里面那些老爷的宅子比村里面财主的宅子更大,那皇帝是天底下最有钱最有权势的人了,那他的宅子不是大得没边了?
云藏锋在进皇宫之前也想过这个传说中的九五城到底是有多大,时至今日才看见了九五城的冰山一角。即便是这一星半点却无一处没有体现出皇家的品味和工匠的高超技艺。
胡璃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宏伟瑰丽的地方,不断发出“哇哇”的惊叹声,她问姬不予道:“姬公子,你父亲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不害怕吗?”
云藏锋和姬不予皆是莞尔一笑。云藏锋轻柔的摸了一下胡璃的脑袋说道:“皇帝陛下不是胡璃,不会害怕一个人睡觉的。”
见姬不予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胡璃也不明所以,只是按照心里的想法说道:“胡璃就害怕一个人睡觉,所以要和公子一起睡,可安心了。”
这一次,姬不予促狭的眼光倒是转向了云藏锋。云藏锋不像胡璃一样对于姬不予眼光里面的调侃浑然不觉,倒是有些挂不住了,轻轻拍了胡璃一下说道:“不许胡说,我们只是单纯的一起睡个觉而已,你这么说会让姬兄误会的。”
胡璃委屈的揉着自己被云藏锋拍了一下的地方,说了一声:“哦,胡璃知道了。”
云藏锋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下倒是越描越黑,姬不予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越发的怪异起来。云藏锋实在是受不了那个似笑非笑、想入非非的神情,说道:“姬兄,你的思想未免也太龌龊了一些吧,胡璃还只是个孩子,你都要这么乱想她?”
姬不予把眼神从二人身上移开,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啊,一切都是你们两个在说。云兄,你不要恶人先告状,血口喷人啊,那我可是大大的冤枉了。”
云藏锋被姬不予怼得无话可说,心里憋屈得很,脱下脚下的靴子就朝姬不予扔过去
,姬不予却哈哈大笑着躲开。两旁偶有路过的宫女太监无不侧目,二皇子他们还是认识的,有人敢朝着二皇子扔鞋子也算是天下第一等的奇闻了。
第一下被姬不予躲开了,云藏锋心里不服气,脱下另外一只靴子扔出,不料用力过猛,姬不予一个矮身躲了过去,靴子却向着宫门里面飞进去了。只听“啪”的一声,一只苍白枯瘦的手稳稳的接住了飞进宫门的靴子。
“三位真是好兴致啊,年轻真是好啊,倒是有些羡煞奴婢了。”接住靴子的人正是张太岁张凡臣。
说话之时,姬不予是背对着宫门,面朝云藏锋和胡璃那一边。直到听到背后有人声,这才掉转身子,发现是张太岁在说话,不由得叫道:“呀,是张公公,失礼了。”
尊卑有序,张凡臣最是恪守这些东西,见了二皇子的面,他立马就跪了下去,却不是宫里那些小太监一般双膝着地,反而是单膝下跪,拱手行礼道:“奴婢见过二皇子,见过两位贵客。”
姬不予急忙说道:“公公多礼了,快起来吧。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云藏锋云少侠,这位是胡璃胡姑娘。云兄,胡姑娘,这位就是威震朝野上下的张公公了,是父皇身边最受器重的公公。”
云藏锋对于自己险些用靴子扔到这位看起来就颇为不俗的公公始终抱有一些歉意,急忙说道:“对不住了,张公公,刚才险些就扔到你,失礼了。”
张太岁说道:“云公子不必客气,这点小事无伤大雅。令尊与我也曾经打过一些交道,今日得见故人之子,着实令人感叹物是人非啊。倒是云公子不要看不起奴婢这些阉割之人就好了。”
云藏锋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的说道:“不会不会,张公公一看就是颇为不凡之人,达者为先,大家都是一样的。”云藏锋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感觉,总之就有一点语无伦次起来。
姬不予倒是出来打了一个圆场说道:“云兄,你别看张公公幽居深宫之中,他可是眼下九五城里面的第一高手。若论单打独斗的话,恐怕云兄跟张公公相比还差上一大截呢。”
张太岁笑了笑,不置可否,他面容本就清秀,年岁也不算大,只是处理的麻烦事情多了,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老成罢了。
面对这些年轻人,张太岁心里也轻松不少,他说道:“二皇子过誉了,奴婢可不敢自称九五城第一高手。九五城里面卧虎藏龙,除了皇上,谁敢说自己是第一高手呢。奴婢这点微末功夫,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云公子,您还是先把鞋子给穿上吧。”
看着云藏锋一双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赤脚,张太岁微笑着把鞋子递还给了云藏锋,云藏锋更是尴尬的说道:“失礼了,失礼了。”一边说一边把鞋子接了过来,弯腰穿鞋。
看着云藏锋穿鞋,张太岁接着说道:“奴婢终究是年岁大了,比不得二皇子和云公子年轻有为,你们的未来不可估量,而奴婢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适时,云藏锋穿好了鞋子,踩了两下地板,试了试有没有穿稳当,然后才接过话茬说道:“云小子这点微末功夫,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云藏锋想这位公公和自己的父亲云如龙
打过交道,自称小子总是没错。
张太岁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云藏锋,觉着这个小子用他的话来化解他的话,虽然是自谦,却也难得有这份不骄不躁的心态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客套的话,切入正题说道:“三位,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聊了,皇上还在安思殿等着呢,边走边说吧。”
一边走着姬不予一边给云藏锋介绍着九五城内种种景致和人文特色,张太岁倒是很会为人,一直走在前面一语不发,看来先前边走边说的言语只是一句客套。说到底,张太岁只是皇家的一个奴才,二皇子是这个九五城的半个主人家,如果让张太岁来给客人介绍这些东西,不免有些欺主的嫌疑。
一路走过来,因为之前那个老公公的事情,云藏锋有心留意了一下太监们的穿着。除了张太岁一袭红袍,上面绣着一只獬豸以外,其余的大都是青蓝两色的袍子。
他不禁问道:“张公公,先前来接我们那位公公身着青色太监服,您身上却是红袍,这中间有什么讲究吗?”
张太岁见云藏锋问他,这才回复道:“云公子有所不知,在宫里面,奴婢们这些公公以衣服的颜色来区分官位大小,权职高低。最低等的小太监们,穿的就是青色太监服,高一点的就是蓝色,再高一点的算是顶级了,就是紫色了。”
云藏锋问道:“那公公这一身红色袍?”
张太岁笑笑说道:“奴婢除了侍奉皇上以外还要统领秘仪卫,一身红是皇上赏的。说起来,先前接你们的那个公公还是引我入门的公公呢,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不愿意爬升。”
云藏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张太岁接着云藏锋的话说道:“云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说不定今后你我二人还要同殿为臣呢。以后还请云公子多多照拂一二。”
云藏锋不明所以,只能说道:“张公公说得哪里话,云小子志不在皇宫当中,今日前来一见,也只是表示一下作为晚辈的心意罢了。即便是要同殿为臣,那也是张公公来多多关照一下做晚辈的才是。”
说到这里,张太岁突然暗叹了一声道:“有些时候啊,身不由己,你我也不过只是这涛涛江湖之中的一只鱼罢了。风浪大了,只能随波逐流。”
这句话一落下,四人之间安静了下来。云藏锋在揣摩着张太岁的意思到底是为何,胡璃则是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开口,姬不予倒是因为逐渐走近了安思殿而安静下来。至于张太岁,兴许是想要给这个故人的孩子一点点消化的时间吧。
安思殿前,有两个穿着青衣的小太监在门口候着,见到张太岁领着二皇子和两个客人前来,急忙下跪行礼道:“奴婢见过二皇子,见过张公公。”
这样的事情,姬不予进一趟宫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自然不会在意,也没有让二人平身就径直走近了安思殿内。安思殿内焚了一炉香,座下一个蒲团,其余什么也没有。
云藏锋看到有一个中年人健硕的背影盘腿坐在安思殿中的蒲团之上,想来便是自己的那个素未谋面的二叔了。
安思殿里面静悄悄,云藏锋的心却飞速跳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不容置喙
安思殿是皇家供奉过世的列祖列宗的地方,先皇一旦遇到棘手之事,最喜欢来此处打坐静思,故而取名安思。
正对着安思殿大门的墙壁上面自上而下挂着汉唐王朝历代皇帝的遗像,下面便是层层叠叠的平台,平台之上整整齐齐码放着这些皇帝的牌位。而当朝皇帝取年号为“平谦”,他说自己不求有功于天下,但求能够保得汉唐王朝江山五十年太平。
安思殿本来相当于皇家祠堂宗庙,外人不得轻易进入,即便进入也得是要毕恭毕敬,不得喧哗吵闹。云藏锋和姬不予都想不透为何姬修皇帝要选择在这个庄严的皇家圣地来召见二人。
云藏锋和姬不予见皇帝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弯腰准备行礼,却被张太岁拉住,张太岁低声说道:“在安思殿,一切从简,肃静为主,繁文缛节尽可免了。安安静静的等着便是。”
二人这才停下了行礼的身子,心想莫不是要等上许久?
此时已经到了午时,云藏锋自打昨夜在二皇子府邸湖心亭喝了酒之后,就再也没有进食过了。眼下到了吃饭的时间,云藏锋自然是忍受不了腹中的饥饿,肚子开始发出打雷一般的轰鸣声。
端坐在蒲团之上的姬修身子微微一晃,而后停顿了下来。众人耳中传来了一声叹息,那是属于这个皇帝的叹息,姬修说道:“看来还不是时候,先去用膳吧,你们应该是都没有吃吧?”
“是,父皇。儿臣和云兄本来都还在睡觉呢,一接到父皇的传召,还来不及用膳就进宫来了。”姬不予弓腰对姬修说道。
姬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边走边说吧!张公公,辛苦你吩咐御膳房今天弄一桌好菜,不必太麻烦,家宴而已,尽快做好送过来。”这后面半句话却是对着张太岁说的。
张太岁应了一声“诺”便下去了。剩下姬不予和云藏锋带着胡璃跟在姬修的身后。连一个侍奉的太监也没有。午时的阳光最是强烈,白灼的光芒将天地都照射成了一片白色。
一边走,姬修就像一个家里面的长辈一般跟云藏锋和姬不予唠着家常,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个皇帝。姬修说道:“予儿,你大哥因为西北战事的原因想要联合更西边的楼兰古国一起攻打西疆和北域,以缓解我汉唐王朝燃眉之急,你最近可有收到他的消息?”
姬不予道:“回父皇,儿臣并没有收到过皇兄的消息。话说皇兄已经出门三个多月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楼兰国国境以内,怎么会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呢?”
姬修不说话了,他一辈子也就这两个儿子,后宫里面倒是有几亩良田,奈何作为一个皇帝,这些田地也都是别人硬要塞给他的。弄出这两个小崽子,姬修就已经算是尽心尽力,对得起安思殿里面的列祖列宗了。
至于后宫里面其他的妃子,有好几个都只是在新婚之夜看过了一眼,其余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见过面。政治联姻最是让姬修头大如斗,那些附属国进贡来的女子倒是美貌,可惜不对姬修的胃口,因为政治送进宫的妃子们,中人之姿占了多数,更是令人提不起兴趣来。
姬修的两个妃子替他分别生下了一个孩子,倒是皇后一无所出。姬修分别给
两个孩子取名姬不舍,姬不予,不舍不予,即是不舒,看得出来,他这个皇帝不是很舒心啊。
长子姬不舍倒是顺了这个名字的意思,自己手里的东西什么都舍不得放手,打小便是如此。次子姬不予却正好和兄长相反,或许是随了自己父亲江湖豪情的那部分,自小就喜欢那个侠客的故事,总觉得瑰丽的江湖和诡异莫测的武功才是他最后的归路。
两兄弟打小就和睦,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身上都流淌着汉唐王朝的皇室血脉,兄友弟恭,向来如此。
姬不舍踏出国门而去西北之北的楼兰古国寻求帮助,作为弟弟的姬不予心里自然是有些挂念的,但是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哥哥的本事,若是连自己这个大哥都失利于西北,那么汉唐王朝这次的敌人也太厉害了一些。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御膳房,御膳房不仅仅是庖厨之地,庖厨只占了御膳房的一小块地方,还有其他房间,例如菜库、粮仓之流,自然也有专门供人吃饭饮食的地方。
御膳房又很多了,九五城里面各个嫔妃,贵人所住的宫中便各有一间膳房,专供皇帝使用的又分内御膳房和外御膳房。
内御膳房靠近无极殿、万江殿、安思殿等这些皇帝经常呆的地方,以便皇帝随时能够用膳。外御膳房地处外围宫墙之地,皇帝大宴群臣抑或是要举行什么大的宴会之时,往往外御膳房会着手操办。
皇帝用膳也没有专门的地方,大多数时候有御膳房做好饭食由宫女呈到皇帝所在的地方,一边侍奉的太监会布置好几案,宫女再将手中的饭菜摆到几案上,皇帝便可以用膳了。
有些时候比较特殊,用膳的人比较多的时候会选择在御花园的某一处石桌上或者是来到这御膳房专门为皇帝用餐准备的房间。
等到四人坐定,御膳房还没有将饭食呈上来,张太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厨房里面督促着,一直没有出现。云藏锋第一次面对着这全天下最大的官,心中难免有一些紧张和尴尬,胡璃倒是无所谓,她虽然知道皇帝是一个身份尊崇的人但是却不知道这个尊崇是怎么一个尊崇法,就当是狐族的长老或者族长一般吧。
只是她被抓的时候身份低微,哪有什么好的机会可以见到一族之长或者是狐族长老呢,一起生活的族群都没有,所以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尊卑的概念了。
姬不予倒是一个明白人,眼见云藏锋比较尴尬,就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缓和气氛,琢磨了一会,姬不予问姬修道:“父皇,方才在安思殿,你说看来还不是时候,什么还不是时候?”
“你可知道寡人刚刚在安思殿里面干什么吗?”姬修一双眸子盯着姬不予,脸上带着父亲对儿子提问才有的那种微笑,云藏锋看到了,也有一些羡慕,在十年前,他也有一个如此疼爱他的父亲。
姬不予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了,但是面对着自己这个一国之尊的父亲还是有一些拘谨,如同一个孩子,他挠挠头说道:“儿臣不知道,还请父皇明示。”
姬修则是哈哈笑道:“寡人方才在给自己刻自己的牌位。”
听闻此言,姬不予着急道:“父皇为何要如此做?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儿臣
立刻启程走访天下去寻找神医常东明,实在不行,儿臣之前路过幽州找到云兄弟时也曾和医术天下第二的马祛马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儿臣去求他,想来会给儿臣一个面子。如果马老爷子不愿意来,我就跪在马家,直到他答应为止。”
“胡闹。”姬修一拍桌子,浑身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坐在一边的云藏锋才发觉这才应该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王霸之气。
姬修接着说道:“孩子,你要记住,你我不同于寻常百姓,我们可以用权力、用金钱、威逼利诱取得我们想要的东西,即便是手段卑鄙狠辣一些也无所谓。但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下跪求人,只因为你我身上流着姬家的血液。”
说完这些话,姬修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而坐在一边的姬不予就像被自己父亲吓住了的孩子一般,泪流满面。姬修伸出自己的袖子,替自己的孩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轻声的呵斥道:“你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哭哭啼啼。”
虽然是责怪的话语,但是云藏锋在一边却看得心里暖暖的,这个皇帝是不是个好皇帝他不了解,但是他一定是一个好父亲,一个真真正正的父亲。
等到姬不予停止了那股小女儿姿态,姬修才说道:“寡人不是罹患了什么恶疾。只是因为寡人不想像安思殿里面的列位先祖一样,驾崩了之后把功过留给后人去评说,最后只留下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谥号。我只是想,寡人自己做皇帝,自己给自己谥号,何须别人置喙,纵然是你或者是舍儿也不行。”
姬不予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觉得这样有违祖训,有些不妥,但是父亲身体安康,还能要求一些什么呢。他恭恭敬敬道:“父皇,方才是儿臣失态了。”
姬修道:“不妨事,其实你能够把云七弟的孩子带来,我已经甚是欣慰了。”
云藏锋见姬修提到了他,只好站起来抱拳道:“云藏锋见过二叔,不,见过陛下。”
姬修哈哈笑道:“云藏锋,好名字,当年七弟跟我说过你的名字,说是大哥给取的。可惜,大哥他......哎,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说起来,你跟七弟长得着实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他的孩子。”
云藏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二叔打交道,只能挠挠头坐回原位,露出一个傻笑。
姬修也没有觉得云藏锋有什么不礼貌,接着说道:“你可是第一个见了我不下跪,反而是抱拳的人,有点意思。你在益州的时候,那个姓裴的县令就已经上报了你的名字,说那个各大门派被盗的案子,你居功至伟,那个时候就派了秘仪卫跟着你,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云藏锋依旧不说话,但是那个疑惑的眼神却让姬修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姬修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派人跟着你,但是却不联系你,而且你从来没有发现过?”
云藏锋狠狠点了点头。
正当这个时候,张太岁推门进来禀道:“陛下,御膳房那边都准备妥当了。”
姬修挥手让张太岁先下去,然后对云藏锋说道:“先让他们上菜,我们边吃边说。”
第一百一十章 酿酒
酒菜如同流水一般被送了上来,四荤四素外加一个汤品,四荤四素里边各是两个热菜、两个凉菜,搭配齐全,品种丰富,可以说是十分周到了。
得益于张太岁站在一边的指点,偷偷透过窗沿的缝隙观察者屋内情况的掌勺御厨暗无声息的给张太岁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张太岁何许人?既可以被称为九五城内第一高手,其能够是弱了?那个御厨一来他便感知到了,只是心里清楚这些厨子患得患失的想法,也就作罢没提。
“张公公,你去酒窖把那一坛子高丽进贡来的好酒拿出来,大家共饮。”姬修看着桌子上的菜心里高兴,一大桌子尽是下酒的好菜,热气翻腾之间,香气四溢,弄得他胃里的酒虫就上来了。
云藏锋早就已经是饿得不行了,此时此刻嗅到饭菜香气,肚子更是止不住的咕咕叫了起来。
姬修也发现了云藏锋的窘态,不由得哈哈一笑道:“侄儿不必拘礼,饿了就先吃着,咱们边吃边喝,边喝边聊。”
本身云藏锋也没有打算客气,只是长辈在面前坐着,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一守的,这个时候听到姬修如此说,自然就像是得了军令的将军,咧开嘴笑了起来。云藏锋一边笑一边“诶”的答应了一声,敞开肚子大吃大喝起来。
“父皇,你别看云兄弟身材匀称,长得也秀气。他要是真的吃起来啊,恐怕是你桌子上这些东西不够他吃的。”姬不予难得有心开起了云藏锋的玩笑,看来待在自己老子的身边让他很是安心。
姬修更是哈哈笑道:“予儿说得哪里的话,九五城里别的不说,吃食管够。今天藏锋侄儿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做二伯的绝不会亏待于你。来人啊,吩咐下去,御膳房的御厨今天全部都得在厨房里面候着,叫什么时候上菜就什么时候上菜,怠慢了我的侄儿,我可拿你们是问。”
说到这儿,方才受到姬修吩咐的张太岁领着几个小太监抱着酒走了进来。酒缸子上面的泥封还没有打开过,两名青衣小太监合抱一瓮,足足抱了三坛进入这个房间。好在皇帝用膳的地方没有别样好处,就是一个大字的好处,否则这三坛酒一进来,房间就会显得有些局促了。
太监们稳稳当当的放下酒坛子就弯腰低头倒退着走出去了,张太岁是个侍宦臣,没有资格落座和诸位一起吃饭,只能站在一边侍奉。
不过似乎这个令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张太岁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熟悉的站到了姬修的身后。将旁边的一个酒瓮泥封揭开,刹那间,一股异香如同喷发一般从酒瓮中冲将出来,然后被风一吹,就在房间里四散开来,融入空气当中,令人醉了、痴了、傻了。
张太岁从房间后边拿出几个小的坛子,用漏斗将美酒从酒瓮中装到小坛子里面,淡黄色的浆液从酒提子里面流出来,顺着漏斗流入坛子里面。装满了整整一坛,张太岁才将酒放上了桌子。
云藏锋早就被空气中四处弥漫的酒香勾得不行了,酒坛子一放上桌子就迫不及待的去抱,当然还是先给九五之尊的平谦帝姬修斟上了满满一杯酒,然后再给二皇子倒上,最后才轮到自己和胡璃。
好酒有一个特性,酒
满杯沿,盈溢三分而不洒。意思就是说真正好的酒啊,当你倒满了于杯口齐平之时还可以往里面加一点,这个时候会微微高于杯沿,却不会洒出来。云藏锋给几人倒的酒尽是如此。
看到这一幕,云藏锋两眼反光,立马端起酒杯说道:“云藏锋敬二叔一杯。”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啧,这酒倒是好酒,可惜清冽了一些,不够味不够味。”云藏锋放下杯子之后喃喃自语了一番。
姬修也端起酒杯,一口将其饮下。放下酒杯,姬修笑着说道:“藏锋侄儿,你这称呼得改一改。伯仲叔季,该当是如此,长者为伯,幼者为叔,寡人略微年长于你的父亲,你应当称寡人为二伯才是啊。”
“啊,原来还有这么一说,云藏锋受教了。”云藏锋之前倒是没有想到过这么一出。
姬修再次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端起酒杯放在手中玩味,说道:“再说道说道这个酒,酿酒讲究粮食和水源的搭配,捣碎粮食,以秘法蒸之,泥封起来窖藏多年,这才酿成这个酒。高丽的酒啊,粮食和水源皆不是上品,技法也不够高明,自然是比不上我汉唐王朝的美酒了。”
“当年七弟最好这口,也喜欢自己酿酒来喝。老是酸不拉几的吟上两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如今是再也听不到咯。没想到你完全继承了你爹好酒这一口,还是虎父无犬子啊。”
听到姬修提起自己的父亲,云藏锋不免有些低落起来,姬不予善于察言观色,急忙圆场道:“父皇,你再说下去啊,这热菜就该成了凉菜了。”
姬修身为皇帝,对于人情世故哪能比自己的孩子要差,自然是明白姬不予言语中的意思,也急忙说道:“先吃菜先吃菜,佳肴佐上美酒才是饮酒之道。”
自始至终,姬家这两父子都对自己挺不错的,云藏锋也不好拂逆了他们的面子。加上在九五城里面做客,主人家发话了,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再说了,他自己本身也饿得不行了。
胡璃也端起酒杯,浅浅的品了一口。这酒对于云藏锋这些酒中常客来说确实不算是什么烈酒,但是对于胡璃来说就有一些辛辣了,她吐出小巧的舌头,“哈哈哈”的向外吐着气。
见胡璃不能承受高丽贡酒的辛辣,云藏锋急忙给她夹了两口菜,微笑着说道:“混着菜吞下去就好了,可香了。”
吃了菜之后,胡璃就觉得好多了,她说道:“酒哪里好喝了,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东西。又辣又烫,一口喝下去感觉喉咙和胸膛都要烧起来了,真是可怕极了。”
在座其他三个不说是酒中仙,也是浸淫此道许久的老饕了,见到胡璃这初出茅庐的模样,不由得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个少女心思纯净,可爱至极。
云藏锋倒是想起一些其他的东西来。眼前的少女虽然是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却是狐族的妖女,对于人类饮食竟然也如此适应,真是有一些不可思议了。
他也不妄自猜测,心想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问问胡璃好了。
胡璃自然是参与不进三人之间的话题的,只能在一旁听着,一手拿着一只鸡腿,另一只手不停地往桌
子上面的盘子里抓菜来吃。在姬修惊愕的眼神当中,云藏锋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看了一眼云藏锋的表现,再看一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的姬不予,姬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云藏锋也很无奈,胡璃虽然聪明伶俐,但是却在用筷子这一方面没有天赋,教了许多次都不会,还是秉承着狐族一贯的作风,用自己的爪子来抓食物来吃。
当然,云藏锋也没有放弃教胡璃用筷子的想法,这是让这个可怜的狐族少女融入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姬不予知道胡璃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不会对这个女孩子不会用筷子的粗鲁行径感到惊讶。
两人都没有告诉姬修有关于胡璃的事情,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是怕姬修被吓着了,甚至作为二皇子的姬不予见多了购买被猎妖人捕获的妖族当奴隶的达官贵人。姬不予尚且如此,姬修就更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甚至还有一些附属小国会进贡一些妖族来讨取他的欢心。
只是云藏锋不想让姬修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胡璃。他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双亲并且饱受人类折磨的小狐狸,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层面的打击,而后者往往比前者更残忍。
云藏锋害怕姬修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这只小狐狸还有自己,害怕胡璃感受到异样的眼光而受到刺激,所以只能给姬修解释道:“二伯,我的这位朋友罹患了一些怪病,不能见光,心智也只有**岁,所以很多时候会做出不可以常理来看待的事情,还请您多担待担待。”
姬修说道:“那倒是无妨,寡人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你把寡人的心胸想得也太狭隘了一些吧。只是,她可能不是你的朋友吧,如果是普通朋友,你又怎么会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把一个痴傻的小姑娘留在身边,只怕是你的心上人吧?”
“二伯,你误会了,她只是......”云藏锋对于姬修如此的联想有一些无奈,话说到一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姬修哈哈笑道:“只是,只是什么?无话可说了吧。年轻人嘛,男欢女爱很正常。寡人也曾经年轻过,现在也不老,也曾经喜欢过别人家的姑娘,也曾经为爱情痴狂过,可以理解。你也不必解释了,一会我找最好的太医,给姑娘瞧瞧还有没有得救。”
姬不予看着云藏锋吃瘪,似乎是开心极了,嘴里还吃着东西,就哈哈大笑起来,还好反应快,否则嘴里的残渣就要喷了一桌子。
姬修瞪了一眼失态的姬不予,姬不予急忙说道:“对不起,父皇,是儿臣失态了。只不过确实不用请太医来看了,在马家,我们麻烦马祛老爷子看过了,药石无灵,只有靠云兄他自己慢慢教才行。”
云藏锋恨恨的瞪了一眼姬不予,姬不予却回了一个“还不谢谢我”的眼神。姬修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也不再去深究姬不予话里的意思了,只说道:“也罢,你们年轻人搞你们年轻人的名堂,寡人就不参与了。”
云藏锋和姬不予算是松了一口一般会心一笑,胡璃却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像猴子一样挤眉弄眼的姬不予和云藏锋,满是疑惑,沾满菜汤的双手在空中滑动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锥心之痛
酒足饭饱,云藏锋满足的往椅背上面一靠,发出一声吱呀声。胡璃端着一双沾满了油污的手盯着云藏锋看,眼睛里面尽是不知所措,她记得上一次用手抓东西吃,然后没有弄干净,擦到了衣服上,云藏锋帮她洗的时候还心疼了老半天。
显然云藏锋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向姬修和姬不予告了一声罪,就带着胡璃去找地方洗手去了。
等到二人回来,姬修和姬不予也是老神在在的靠在椅背上面,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姬修十分没有皇帝样子的打了一个饱嗝,胡璃“噗嗤”一下,却被云藏锋一个怪罪的眼神给吓得生生憋住。
云藏锋抱拳说道:“二伯父,对不住,胡璃她不太懂事,还请您不要见怪。”
姬修笑道:“无妨无妨,寡人又不是什么昏庸的暴君。不过侄媳妇,你可以告诉我你在笑什么吗?”
胡璃有些害怕的躲到了云藏锋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说道:“伯伯打嗝的样子像极了公子,一样的那么大声,表情也是很享受的。”
一句话胡璃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姬修说得很开心。姬修哈哈大笑了一阵子,直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咳嗽了两声。虽然是笑,云藏锋却不知道为什么从姬修的笑声之中听出了那么几分郁郁不得志的苍凉之感。
随后,云藏锋晃了晃脑袋把这种想法甩出了脑海里面,一个皇帝,九五之尊,整个汉唐王朝都是他的舞台,还能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呢。
“走走?”笑了一阵,姬修突然间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问道,是的,虽然不容许别人有反驳的意思,但是云藏锋还是能够清晰感觉到姬修是在问他们。
姬不予和云藏锋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回答道:“走走!”
得到了两个晚辈肯定的答复,姬修率先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张太岁作为随身侍奉皇帝的太监统领,理应随后跟上,事实上,张太岁也是这么做的,他一步不离的跟上了姬修的步伐。
姬修却说道:“张公公,今日乃是寡人家人相聚,你就不必跟着寡人了。那里还有半瓮酒,你将它喝完了就回去休息吧。有事找你,寡人再找人召你前来觐见。”
张太岁不敢忤逆这个皇帝的意思,把脚步就定在了那里,弯腰行礼道:“奴婢恭送皇上。”然后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姬修带着云藏锋和姬不予等三人慢慢走出了御膳房。
看着他们出了门,张太岁才回头去看那些酒。的确,搬来的时候是三瓮,如今喝完就只剩下半瓮酒了。
正思索间,旁边灶房的管事大厨看着姬修带着二皇子和一男一女走了出去,急忙猫着身子溜进了房间,前脚刚刚走进去,后脚还在门外,只觉得耳朵边上一凉,几根飞针擦着他的耳朵沿钉进了门框的木头里。
“下次进来先打声招呼,免得丢了性命。”张太岁身影没有动,依旧盯着那装酒的三个坛子,嘴上却是如此说道。
管事大厨被吓得坐到了地上,惊恐地盯着那几个尾部还在微微颤动的飞针,听到张太岁跟他说话,立马爬了起来,手里端着一盘松花小肚,惊恐的表情也换做了一脸谄媚说道:“张公公,这是
孝敬您的,上好的牛肚啊。”
张太岁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却是二皇子的位置。管事大厨暗道了一声厉害,连皇上走了也不会去坐皇上的那个位置,实在是厉害。也不知道他心里说的厉害是说张太岁厉害还是姬修的威势厉害。
张太岁一双眸子盯着管事大厨,阴冷得像一条毒蛇,管事大厨也看出来了,那一双瞳孔的确是慢慢从人眼睛变成了蛇的眼睛,一双竖瞳让人脊背发凉。他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何所求?”
管事大厨急忙把手中那盘松花小肚给放到了桌上,笑嘻嘻的说道:“哪儿能啊,这不是孝敬您的吗?皇上用了,您不是还没吃吗?”
张太岁没有理会管事大厨这些废话,也不嫌弃是二皇子吃过的筷子,拿起来就夹了两根切成细丝的小肚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了一下才说:“好肚,御膳房不愧是御膳房,天底下能做出这般美味的东西来,恐怕只在那传说中的食神吃八方之下了。”
不知道云藏锋听到了这句话会不会说张太岁幽居深宫,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在那锦绣城却云楼还有一个不知道岁数几何,容貌却是一个小姑娘的秋儿,那才叫厨艺冠绝天下呢。
“张公公谬赞了,谬赞了。这小肚最考究的便是刀工,不仅要厚薄一致,而且不能切得太细,太细了就没有嚼劲,吃不出小肚的口感来,太厚了又难以入味,嚼着也费牙。原料也十分讲究,要用上好的牛小肚,它......”管事大厨一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就停不下来,似乎也忘了眼前坐着的是震撼朝野的张太岁了。
张太岁又夹了两条放入口中,正细细品呢,却被这管事大厨的聒噪打扰了雅兴,嘴里的小肚还没有觉出味来,就急忙咽下去了。
他有些怒,语气变愈发冰冷起来,说道:“谁让你给我说怎么做的了?”
这一气,张太岁自己还觉察不出有什么,一边站着的管事大厨就害怕了,张太岁的手段在九五城里面可比那些九五城里传闻的鬼怪故事要吓人得多了。管事大厨低着头,弯着腰,说道:“是是。”
张太岁长舒了一口气,道:“也罢,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也难为你刚才摔了一个屁墩儿还保住了这盘小肚,你有什么要讲的话,要求的事,只管说来听听,我听完便忘了。”
这一席话便是管事大厨低三下四要达到的目的了,要知道皇城里边关系复杂,说不定哪天就因为不熟悉而开罪了一个开罪不起的人,所以这情报消息便是第一手的。今天皇帝带来一个生面孔同桌吃饭,这还不得问问?所以这盘松花小肚可准备得比之前的菜要尽心多了。
管事大厨问道:“其实,就是御膳房的兄弟们托我来向公公请教一下,今日和陛下同桌的那位年轻人和那位姑娘是个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张太岁一边吃一边说道,“什么身份你们也得罪不起,能和陛下同桌的人能有几个?要想活得久,少说话,多做事,别打听这些你们听不得的事情。”
“是是,您说得对。”管事大厨急忙点头说道,其实得到这些回答便已经足够了。张太岁这么回答,就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必然低不了,否则以他张太岁的权势,
还有多少东西是不能说的?不能说的就只有跟皇帝密切相关的了。
放下筷子,张太岁问道:“还有事吗?”
管事大厨本来还在琢磨这中间的道道,被张太岁这么一问,问得有些懵了,回答道:“没、没事了。”
“没事了就下去吧。”张太岁冷冷说道,但是瞳孔却变回了正常人的样子。
管事大厨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张太岁看着他出去才转过头又去看那三瓮酒,嘴中喃喃自语道:“莫非陛下酒量见长,三个人喝了这么多,也不见醉,这是何故?”
皇帝让他喝完这些酒再回去休息,那自然便是要喝完这些酒再回去休息的。张太岁嘴巴微微张开,那瓮里边剩下的半瓮酒就逆时针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那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从漩涡的漩涡眼中飞起一股美酒形成的小手指粗细的酒柱。张太岁用力一吸,那酒柱便在空中划了一条美丽的弧线尽数被吸入了张太岁的口中,瓮中酒飞速减少着,直至见底张太岁才打了一个酒嗝。
如果是姬修在这里说不得就要拍手叫上一声:“好,不愧是人称张太岁的张凡臣张公公,就连喝酒也是这么的雅致,不知道折磨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优雅不**份呢?”
可惜,姬修带着两位年轻人正沿着宫里的石板路散着步呢。
张凡臣打了一个酒嗝之后,只觉得这高丽贡酒入口寡淡如水,香气四溢却柔顺至极,不辣喉咙,味道嘛,就的确是寡淡如水四个字了。
他飞快夹了几次松花小肚吃进嘴里,趁着酒味还没有消散,囫囵的咽下了肚子,顿时觉得饭菜香味夹杂着高丽贡酒的酒香直冲上脑门,从鼻孔中逸散出来,美味至极。
他笑了笑,看着姬修几人走出去的那个方向,再一次喃喃说道:“这般寡淡的酒,难怪是喝不醉了。”
正在宫里的石板路上散步的姬修身边跟着姬不予和云藏锋,胡璃一个人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每一步都去踩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石块,决不让自己的脚踩到两块石板之间的缝隙,所以老是蹦蹦跳跳的。胡璃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欢脱的少女。
姬修虽然是个中年人,但是终究年纪到了那里,不能像年轻人一样轻浮和不稳重。他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踩得很稳,就像是他治理天下的路一样,很稳很稳。
他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陪着我这个老人散步很闷啊?”
姬不予急忙回答道:“哪儿能啊,只是很少有这样跟着父皇您散步的机会,自己也很少有这份闲心出来四处走走逛逛。”
云藏锋神色黯然说道:“父亲进京的时候生死难料,不愿意把我带在身边。那一别便是生死两相隔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不是按照他的想法来的。我已经十一年没有见过父亲了吧。”
云如龙怎么也是姬修的结义兄弟,听到云藏锋提起来,心里也不是滋味,却只能安慰道:“逝者已矣,七弟为国殉职,乃是天下所有人的佩服的大英雄。贤侄也不必过于伤悲。”
云藏锋摇摇头说道:“我本以为我早已习惯了,没想到还是会有锥心之痛。”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何家的下场
九五城的御林军规矩森严,除了把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城门之外,更是要在皇宫四处布下巡逻队四处巡逻,各宫各殿的门口更是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身处禁宫之中,自然被外人称作“禁军”。
而这些所谓“禁军”,不过是皇室豢养的家犬而已。让他们咬谁就咬谁,给他们肉吃,他们就卖命。这不是别人说的,恰巧都是这些御林军口口相传说出来的话。
既然自诩为是皇室家犬,那么狗见到了主人家自然是要摇尾乞怜。
姬修带着姬不予和云藏锋二人在九五城之内随意走走,一个小队的御林军经过他们的身边,见了黄色锦袍的姬修,谁还能不识得,急忙伏地跪下,高呼万岁。
带着两个晚辈散步消食的汉唐王朝皇帝却不在意这几个无名小卒的跪拜,从他们面前就这样走了过去,既没有说平身,也没有说“你们辛苦了”。
在九五城里面当差的侍卫,哪一个不知道宫里的规矩,皇帝高高在上,自然是看不到他们了,御林军上上下下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啦。等皇帝带着皇子和那个面孔陌生的少年走远了,才集体站起身来,也不敢说半句不恭敬的话,生怕被身边的哪一位听了去,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天子如何?皇帝如何?那也是人呢,背后没有长着眼睛和耳朵,听不见背后有人说他的坏话。只是权力让他可以把别人的眼睛耳朵当作自己的眼睛耳朵来用,至于有些话听见了、有些事看见了,怎么处理却是不得而知了。
姬修一个人走在前面,方才劝慰云藏锋切莫因为云如龙的事情过于伤心,却听到云藏锋那样一番回答,心里也不是滋味。
皇帝虽然在芸芸众生之上,秉承上天的旨意,是为天子,却也不能逆转阴阳,化死为生。他想云藏锋多多少少也是个走江湖的孩子,应当见多了生离死别,云藏锋靠着自己应该也能够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才对。故此,姬修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多说什么。
又走了十数尺,姬修突然转过头来对云藏锋说道:“对了,寡人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前些日子秘仪卫来报说贤侄你在泰安城大闹了一番,甚至都打上何家的大门去了。当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算详尽吧,你细细给寡人说说,寡人琢磨琢磨应当怎么来处置这件事情。”
云藏锋不解姬修是何用意,但是既然把姬修当作了自己的长辈,那么长辈问起晚辈的事情来,做晚辈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何况,这个长辈目前来说对云藏锋还不错,让他生不起恶感。
于是云藏锋便从自己到江宁郡城寻人,如何如何遇到故友,又是怎样怎样辗转到了泰安城,接下来怎么曲折的救出了自己的兄弟小虎的。至于接下来自己被抓起来,柳问情为了搭救自己牺牲了色相的事情却是没有再说出来。
三人边走边说,等到云藏锋说完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了一小块花圃旁边安放的石桌石椅上面坐着了。姬修看起来是有些困乏了,听完云藏锋的话,他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脸。
搓完脸才说道:“后面的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你杀了
一个朝廷官员,按我汉唐律法,理应查明事实,秋后问斩。但是那个官员贪污**,收取贿赂,和当地豪绅沆瀣一气,鱼肉乡里,算你运气好,就免了你的罪了。”
云藏锋还没有说什么,姬不予先激动得跳了起来,抱拳说道:“谢父皇恩典。”
姬修挥挥手,示意免礼,接着说道:“寡人还没说完,不急着谢恩。”
姬不予舔着脸笑道:“父皇您说,您接着说,我有点激动了,失态失态。”
姬修也没有在意自己这个傻儿子做的蠢事,接着之前的话讲道:“云贤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怎么一个处置法,寡人一会再给你们二人细说。先说这泰安城何家,家大业大,但是却私设监牢,横行无忌,寡人打算将何经伦处死,另罚银五万两,你们以为如何?”
姬不予自然是称赞自己父皇英明神武,宏才伟略之类的,云藏锋却锁紧了眉头说道:“二伯是皇帝,做的决断自然是圣旨,不可违背。只有一事不妥。”
姬修先是疑问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道:“有何不妥?说来听听。”
云藏锋说道:“要想处理何家,何家家主何经伦自然是首当其冲,作为主犯他在劫难逃。但是那何大公子何松岳,虽然智计无双,却不用在正道,行贿朝廷命官,按例应当没收家产,充军西北。”
说到这里,云藏锋停了下来,看了看姬修的脸色。但是这个汉唐王朝的天子脸上什么也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都瞧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深邃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眸。
戛然而止的声音让姬修有些意外,他说道:“别停啊,继续,不是还有何松涛没有说吗?”
云藏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何家二少爷何松涛,鱼肉乡里,淫 人妻女,有时候更做出母女、姊妹同榻而眠的荒唐行径。有女子不堪受辱,投河、撞墙的,可以说这些女子皆是因为何松涛而死,如此草菅人命,难道不应该受到处置吗?”
姬修想要喝一杯茶,却看到周围一个服侍的宫女都没有,桌上也是空空如也。只能咽了一下口水润润嗓子说道:“那依着贤侄的意思,就应当将何家上上下下满门抄斩,抄没家财,那才妥当?”
姬修的语气很不好,似乎觉得云藏锋忤逆了他的意思,让他有些难堪了。云藏锋自然也是察觉出了这一点,虽然觉得不应该顶撞长辈,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面,的确是要争取一下。
不仅仅是自己在泰安城遭受的一切,更是为了牺牲贞洁的柳问情还有那些因为何松涛的荒淫无道而失去了宝贵性命的女子。这个坚持,是为了云藏锋的一怒,是为了替天理昭昭讨回一个公道。
云藏锋盯着姬修的眼睛说道:“二伯,我没有说过要将何家上下满门抄斩。只是首恶不除,难以平民愤、明公理啊。侄儿认为,应当处死何经伦、何松涛二人,将何松岳发配边疆,至于其他的人,没有大恶,应当无罪。”
姬修摇了摇头说道:“藏锋贤侄啊,你这样做就是把何家往绝路上逼啊。何家虽然是商人世家,背后的势力也不复杂,按理来说,就按照你的法子去做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何家家主昨天已经自缢于泰安城闹市口,
这是我给他开出的条件,只要他自缢,我绝不追究何家其他人的罪名。”
云藏锋不解问道:“二伯为何对何家如此宽厚?我虽然进京不过两日,但是行走江湖以来,也听闻一些关于二伯的传闻,说当今天子是一个明事理,心系百姓的好皇帝,怎么偏偏到了何家这里就犯了糊涂?”
话音刚落进姬修的耳朵里,姬修就一拍桌子怒道:“混账,竟敢这么和寡人说话?”
年轻的时候姬修和其他几位已故之人并称京城七侠,手上多少有一点功夫底子,虽比不上张太岁这类高手,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禁军之中还是排得上名号。这一掌虽然没有开碑裂石,但是也将石头桌面拍了一个掌印出来。
见到姬修发怒,姬不予急忙跪下劝道:“父皇请息怒,云兄也只不过是忠言劝谏,忠言逆耳啊,父皇!”
姬不予怕自己的老爹发威,云藏锋却是浑然不怕。他尊重这个所谓的“二伯”只不过是给自己亡故的父亲一个面子,实际上,没有自己父亲这一层关系,什么千古一帝,全是狗屁。如果不是因为云如龙的缘故,这个皇帝在云藏锋的眼里,眼屎都算不上一个。
姬修发泄了一下心里的怒气,又看着直直盯着自己的云藏锋,那孩子的眼中充满了倔强和蔑视,完全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那个死不低头的样子真是不知道像了谁,云如龙当年也不会这般傲气啊。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北战事吃紧,已经打了许久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以为这粮草从哪儿来?国库出?国库出得起吗?这粮草国库出了一半,还有一半是从富商巨贾那里征来的。这一半当中,何家出了一成,寡人不得不承何家这个情。怎么也得给何家留一个根。”
云藏锋依旧那样看着这个皇帝,眼神里面丝毫也没有缓和的意思,显然这一番说辞并不能让云藏锋信服。
姬修看了一眼云藏锋,自然知道自己这番话并不能让云藏锋信服,他也没有想让云藏锋信服。姬修再不济也是个皇帝,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毛头小子而屈尊降贵。
只是皇帝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能够让身边多一个人,多一点温暖也是好的。再说了,这故人之子,英雄之后,怎么说也得照拂一番。
姬修接着说道:“之前何家拿出这份银子是想让何松岳平步青云,这份银子拿给了朝廷,还有一份送到了各个关节的官员府上。这一次因为你的事情,这份人情先用了,何松岳只能接手何家的家族重任,当不了这个官了。贤侄,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家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也不要死咬着不放了。”
好言好语却只换来了云藏锋的一声轻哼,似乎还是不太满意姬修的安排,只不过也缓和了许多。云藏锋虽然傲气,却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与自己的二伯撕破脸面,得不偿失。
即使何家死绝了,对于云藏锋来说除了出了一口气之外也没有任何好处,天理昭彰的事情,死在闹市口的何经伦已经彰显了。
既然朝廷需要何家继续为西北战事提供财力支援,自己手里又没有绝对的决定权,索性就不再去管这些事情了。安安心心走自己的江湖也就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孤军
日头渐西,姬修也有一些疲乏了,按了按睛明穴,长长的舒了一口浊气。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比不上云藏锋和姬不予这些年轻人了,虽然是有一些功夫傍身,却也抵不过岁月的鲸吞蚕食。人最怕的就是和自己年轻的人坐在一起,终究会有一种英雄迟暮的落寞之感。
昨夜守着灯火做了批阅了一夜的奏折,直至天明才睡下,今天又当朝斩了一个兵部的要员,姬修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疲惫异常了。
终究是父子连心,看着姬修的疲态,姬不予也是心里一阵难受。自己的父皇也老了,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甚至敢在朝堂之上和大臣大打出手的皇帝他也老了,一个通宵达旦的奏折就让他扛不住了。
姬不予有些心疼的说道:“父皇,国事虽重,却也是保重龙体最要紧。您若是垮了,汉唐王朝的担子谁来挑啊?”
姬修摆了摆手,说了一句:“屁话,寡人乏了,这江山不是还有你和你大哥顶着吗?那些股肱之臣,阮步义软大人和韦绍年韦大学士也能扛起我汉唐王朝的半壁江山。内政之事有他们二位辅佐倒是不足为虑,只是西北战事一起,外患尤重,成了头等大事。”
云藏锋说道:“二伯,恕我无礼,侄儿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姬修道:“但说无妨。”
云藏锋说道:“据我所知,西疆和北域对我汉唐王朝虎视眈眈,由来已久。这么多年来,我朝与两边大大小小的战争和摩擦也不下数百场,为何偏偏这一次打得如此艰难?”
姬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我要给你们两讲的最重要的事。先前说贤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活罪就来源于这儿了,我想让你们两个人奔赴西北玄甲城帮助姜大将军戍守边疆。”
气氛在姬修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有些凝固起来,陷入了一个谁也不先开口的尴尬处境。云藏锋和姬不予琢磨着姬修的话,云藏锋也明白了先前姬修的话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说法,他帮着自己处理了何家的事情,替他报了仇,又用何家来引出西北战事,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心甘情愿去边疆替汉唐王朝卖命。
正当几人尴尬的时候,先前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的胡璃一蹦一跳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嘻嘻笑着给云藏锋戴到了头上。想来是之前跑到了宫里面某处花坛或者那个园子里看着花儿好看,就给顺手摘了。
这一打岔,尴尬的气氛也就不能再维持下去了。云藏锋想要说话却被姬修先一步打断了。
他说道:“你们也别急着说话,等我说完这些事情,你们再给出你们的答复也不迟。”
紧接着,姬修就把西北战事如此艰难的种种前因后果慢慢说了出来。
数年之前,云藏锋的父亲云如龙带领一支孤军深入敌后,上演了一出千里奔袭而围魏救赵的戏码。
不得不说,云如龙的这一招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不仅仅替岌岌可危的汉唐王朝边境解了燃眉之急,更是替汉唐王朝换来了短暂的和平。故此,他才被汉唐王朝全军上下奉为天神一般的英雄。
云如龙深入敌后翻天覆地的搅了一个月,不仅消灭了小股
的敌军驻扎部队,更是雁过拔毛的将好几个粮草据点连根拔起,除了留下部队需要的粮食,其他的全部都一把火烧了。
除了粮草据点之外,更是在敌军的运粮道路上数次设伏,截断了敌军粮草运输通道,直到打到敌军的都城之下。
云如龙带着孤军攻城,城高池深,守卫森严,即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不能在短时间取下。但是云如龙带领的军队以他们的血肉之躯硬撼这座铁桶一块的坚固城池。
他们深入敌后,无法与自己所属军队取得联系,就像是世界上本不应该存在的军队。除了他们自己和城墙上的敌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伤亡数字,只知道每一天都在死人,攻城的力量一天比一天薄弱。
也就是这些人,人数少,力量小,却打出了将要取下敌人都城的气势。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给云如龙拖延时间所做出来的假象。开始攻城的第一天,云如龙就仗着自己高超的身法和武功混进了敌人的城里,潜伏了下来,一直寻找着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刺杀敌军皇帝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鏖战五天之后,云如龙得手了。城外围攻敌军都城的士兵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城中燃烧起来的大火直冲云霄,照的那一片如同白昼。灼热的气浪就算是站在护城河之外的他们都能够感觉到,从敌人的皇宫那里发出了哀悼的号角声。
封锁城池,所有部队出城绞杀这支残兵的命令随着敌国皇帝的死亡传到了敌军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和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在都城之外不到三里的地方响了起来。云如龙很幸运的逃了出来,而他带领的士兵们也按照之前的约定,一看到火光就集体驱马后撤。
云如龙一个人倒是方便了很多,乱军丛中他的功夫施展不开,但是逃命倒是没有问题。一路上,他曾看到了许许多多因为攻城而倒在血泊当中的同袍尸首,有一些因为死的时间比较长了,身子都开始腐烂起来。
他心想,自己是没有机会带着这些甘愿跟着自己慷慨赴死的兄弟的尸首回到家乡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不只是死在攻城途中的那些同袍,就连那些逃走的兵也没有机会活着离开了。
皇帝一死,国内立马传出了撤兵的消息,在边境战斗的数十万大军调转枪头,搜索着在自己国境内横行无忌的汉唐王朝骑兵。
云如龙和部下残兵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部队已经被里外包夹了。等到醒悟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围在了一个山头上。
那一夜,每一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每一个人都沉默着检查自己身上的武器,他们默默的吃光了之前逃命的时候留着的粮食,不在为之后做任何打算。那是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今夜必死无疑。
敌军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潮水,永不停息。飞蝗一般的利箭从山脚下面往上射,一轮又一轮根本没有停过。
射箭的时候,敌人的步兵是不会登上山来搜索的,这是因为害怕自己家的剪枝伤到了自己人。所以云如龙见到第一波箭雨来的时候就下令各自找好掩体,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倒在了敌人的箭雨
攻势之下。云如龙很痛心,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战争就是要死人的,运气和经验或者其他的种种因素稍微有一点不在你这边,可能就会死。
箭雨攻势之后,敌人的步兵搜上山来。这也是云如龙和麾下所有将士都默默等待的时刻,短兵相接,战刀见红,杀一个就不是赔本的买卖,杀两个就赚了。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敌人靠近到自己的身边。
“噗嗤”一声打响了战斗的第一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被这一声战刀入肉的声音撩拨而起。全部跳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上,干净利落的抹了他们的脖子,而后又跳起来去和另外一名敌军捉对厮杀。
每一个挥砍的动作,每一个躲避的技巧都是在日复一日的战斗当中积累起来的经验,怎么杀人最快,最省事,都是烙印在骨子里面的技术。汉唐王朝一边的军士们都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一边发疯似的发出狂笑。
他们憋得太久了,自打决定深入敌后,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睡不敢好好睡,就怕半夜里被人发现给杀了,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是潜伏进来的敌军部队。到了后面就根本不是怕死了,而是怕自己的任务无法完成,导致整个战线的全面崩溃。
每一天都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在最后一战的时候得到最淋漓尽致的释放,再也不用担心任何的后果,只有酣畅淋漓的杀!杀!杀!
云如龙不只是一个军队领袖,更是一个武林高手,在这种漆黑的夜和茂密的山林当中最是适合他战斗。他如同黑夜中的鬼魅,神出鬼没的剑法杀得敌人胆寒,每一次剑光一闪就会带走一个敌人的性命。
每一个人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身边的人的战况,因为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有人从背后砍向你的脖子,带走你的人头和性命。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自己的战友、同泽死在自己的身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滚烫的鲜血溅到身上、脸上。
云如龙活活砍杀了一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自己人了,他的部下全部都倒在了尸山血海当中。他的手已经握不住手里的剑,腻滑的鲜血打湿了剑柄,不停挥砍的手臂已经疲软不堪。
他扯下战裙上的布条,将手中的剑紧紧缠绕在自己的手上,放置因为沾染了太多的鲜血而滑落。他怒吼着,咆哮着发起了他人生当中最后一次冲锋。最后,他死了,五杆铁枪刺进了他的身体里面,神仙难救。
死之前,他向东南而望,眼神里面尽是柔和。他扑到在地,却被深深插进身体里面的铁枪支了起来。
日出的光辉洒落在这位以死明志的烈士身上,照亮了整个战场,鲜红的血液顺着地面的草向山下流淌。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是两国将士们的尸体,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还没有娶妻生子,一些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这样躺在那里,不会再说话,不会再笑了。
敌军将领驾马来到云如龙的尸首前,翻身下马,摘掉军盔,右手放在左胸之前,深深鞠了一躬,这是他作为一个将领对于另外一个将领最大的敬意。
至此,云如龙麾下连同最高统帅,全部阵亡,无一降敌,无一生还!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科察尔沁
傍晚,二皇子的府邸大门口,一辆马车“丁零当啷”的停在了青石板路上。门口两尊威武不凡的石狮子怒目圆睁,警惕的瞧着行来的这一辆马车。
马车的架构非凡,又有四匹马拉车。车架子的木头是黄花梨木的,算不上是木头里面最好的,但是也足够结实了。包着马车的皮料是最防水的羊皮,外面再套了一层二十来个人花了足足半个月的功夫才绣好的龙凤呈祥蚕丝套子。
拉车的马自然不用说,一等一的滇南马,威武高大,速度不快却胜在体力好,走得稳当。马身上用的都是京城里面最好的鞍鞯和皮嚼子,只是看马蹄起落之间泛起的阵阵金光也知道这马掌是真正镀过一层金子的。
马车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就没有人能知道了,只是单说这驾马车的车把式都能有个软和的棉垫子,就差不到哪儿去。
车上走下来两男一女,正是从九五城回到北城来的云藏锋、姬不予和胡璃三人了。
云藏锋一下马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皇宫虽大,但是把人的心给压着,越别越小。让人感觉就是在胸口揣了一块大石头,一点都喘不过气来。面对着那个天下共主的二伯,更是让人不自在,坐立难安。
侧了一下脑袋看一眼姬不予,也是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看来这从小就在九五城长大的皇子也不比云藏锋这个在山野之中成长的野孩子好不到哪儿去。姬不予也感觉到云藏锋在看着他,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微妙笑容,又是苦涩,又是无奈。
两人再向胡璃看过去,只见胡璃还是那样子,面对生人的时候怯生生的模样,只有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又是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妖族少女了。二人又一次相视一笑,这一次是想到一块去了,恐怕只有胡璃这般不谙世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才能在九五城走了一遭出来而面不改色的。
三人是在九五城的御膳房中用过了午膳,姬修给他们说完了事情就已经天色慢慢变暗了。张太岁来找到他说是御膳房备好了晚宴,请姬修和姬不予、云藏锋几个人一起去用膳。
本来是一片好意,却不知道姬修从哪里来了一股脾气,说是御膳房为何要自作主张,准备晚宴。又说自己身子乏了,想要先歇息,让姬不予带着云藏锋自便,说完了也不管他的一个儿子一个侄儿,径自离开了。
皇帝一走,云藏锋自己觉得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待在九五城里面了,就给姬不予说道:“姬兄,我看这御膳房的这顿饭咱们还是别吃了吧,打道回府吧。我和胡璃对于这个偌大的九五城来说,始终是个外人。”
姬不予对此颇有一些感同身受,他虽然自小在九五城里面长大,但是除了他生母的那个宫里面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可以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之外,其他地方都只是一股一股的寒气和敌意。
这里的每一个人在天一亮都必须戴上一个面具,一个笑脸的面具,哪怕是言语之中夹枪带棒,说话之间笑里藏刀,但是那个笑容却是一点都不能少的。没有谁占着谁的理,有的都是阴谋诡计、结党营私,阿谀奉承。在权利最大的地方,这些见不得人的蝇营狗苟之事也就越多。
三人这才从九五城里面走了出来,可怜御膳房特地准备来搭桥铺路的一番美意,不知道将会落入哪一位有福之人的口中了。
回到府邸之中,姬不予首先就吩咐了灶房那边生火做饭,弄几个简简单单的下饭菜就成。他感觉自己在九五城里面待着,费心费力,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又累又饿,只想好好大吃一顿,好好睡上一觉。
二皇子的府邸吃饭一般都吃得早,除了二皇子有特别的吩咐,多数时间都是在日头刚刚有落下迹象的时候就开始吃了。
今日傍晚姬不予他们回来的时候,家里的下人和灶房那边都已经全部吃过了晚饭。灶房里面掌勺的大厨都已经美美的洗了个脚,想要躺在床上睡上一觉了。谁也没有想到中午出了门去的二皇子和他的贵客会傍晚回来,而且还没用晚膳。
掌勺大厨一边起身一边嘟囔道:“这皇上也太抠门了一些吧,二皇子进宫也不说让人留下吃个晚饭再走。”
另外一边跟他一起起来的是负责在厨房打下手的老伙计了,听到自己的老搭档说这个话,老伙计吓了个半死,顾不得还有一只鞋子挂在脚上就冲过去捂住掌勺大厨的嘴巴,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那位也是你能够编排的?给人听了去,当心你的脑袋。”
掌勺大厨这才如梦初醒,心里感觉到一阵后怕,点点头道:“是,是,我给猪油蒙了心啦。”
二人说完话,也不敢耽误二皇子交代下来的差事,急急忙忙穿戴了,也不管有没有穿戴整齐,就去到了灶房。
姬不予去安排吃食的问题,云藏锋却带着胡璃先一步回了自己暂住的客房休息。他的脑子里面一直在想着姬修要他和姬不予一起去西北战线共同抵御入侵大敌的事情。
姬修说得很多,也有很多关于他的父亲云如龙的事情。也给他解释了为什么这一次西疆和北域联手来犯会如此的难以对付。
云如龙深入敌后,斩首敌军皇帝,切断敌军粮草运输通道,火烧粮草据点,逼得在边境作战的西疆军队不得不暂时撤退。皇帝驾崩,国内因为争夺皇位陷入内耗当中,汉唐王朝本想趁机举兵进攻,一举歼灭西疆蛮夷。
不过,每一次汉唐王朝出兵就会让内耗的西疆军队联合起来对付汉唐王朝的军队,意思很明显就是汉唐人想要趁虚而入是不可能的。西边久攻不下,加上北域数十个部落虎视眈眈,汉唐王朝不得不和西疆签署了休战协议。
协议规定,直到西疆政权稳定之前,汉唐王朝不能够出兵攻打西疆的一城一池。相应的,西疆东边五关全面对汉唐人开放,互通有无,独立出来作为一个中立国家,也作为两国交战的一个缓冲带。
如果汉唐王朝不遵守协定,西疆将抛弃国家尊严,并入北域部族,联合南边百越的部落从三面一同进攻汉唐王朝,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经过朝野上下的再三斟酌,姬修同意了西疆的协定。
只是姬修也没有想到西疆出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天才,名叫科察尔沁。科察尔沁原本只是西疆的一个小军阀的儿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虽然展现出了不可多得的
军政才能,但是在当时旧主未亡的情况下,西疆境内安定,科察尔沁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
但是皇帝被敌军首脑斩首之后,各部大臣,各族领袖纷纷揭竿而起,都想登上那个能够呼风唤雨的皇帝宝座。科察尔沁的父亲是坚定的保皇一族,认为就应该要让年幼的小皇子登基为帝。
科察尔沁多次劝谏其父反了,与天下群雄一起逐鹿天下。可惜他的父亲是个老顽固,不仅不听劝告,反而将科察尔沁关入大牢之中,说是等皇帝幼子登基之后就上报给皇帝发落。
在不得已之下,科察尔沁买通狱卒找到自己的心腹将自己搭救出了大牢,然后潜伏其父的寝居将其斩首,一步一步接手其父手中的势力,最后逐鹿皇帝宝座。
从西到东,科察尔沁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内展现了自己惊人的实力和才能,挟持幼帝,征讨各部头领。将中原人的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策略发挥得淋漓尽致。
天下尽收之后,科察尔沁幽禁幼帝,逼其写下禅让文书,自此登基为帝。
当上皇帝之后,科察尔沁大力发展畜牧业和种植业,争取在冬季到来之前储存足够的粮食,蓄势待发,东进再次进攻汉唐王朝。派出使者联合北域各个部落,并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所有部落,让他们可以听从他科察尔沁的号令。
这就是这一次西北战事如此艰险难打的原因。之前也有西疆和北域联合来攻打的情况出现,但是那也只是知道汉唐王朝实力雄厚,不易取下,所以才两面出兵,让汉唐王朝兵力分散,寻找胜利的机会罢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双方各自为战,根本不能形成有威胁性的战斗力。更何况,西疆各个军阀之间以及北域的所有部落之间都貌合神离,心存间隙,在战场上这一些平时不可察觉的细节都会成为被汉唐王朝利用的弱点。也正是这些原因,让西疆和北域两块地区的所有军队都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来。
试问,一方面面对着凶悍的汉唐王朝军队,一方面还要防备着自己的友军会在身后捅刀子,所有部队各自为战,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指挥,又怎么能发挥全部的战斗力呢?
但是科察尔沁解决了这一个问题。他整合了西疆所有的军阀部队,也让北域各个部落都服从于他。两只虎狼之师一旦有了一个统一的首领,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有了头狼,如虎添翼,打得汉唐王朝节节败退。
至于汉唐王朝和西疆中间的战争缓冲带,基本没有发挥任何的作用,在西疆军队的铁骑之下被一冲就散了。
云藏锋想着想着,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了,繁星点点映在夜空之上。胡璃从灶房那边给他端来了晚上的吃食,知道他吃得多,特地换了一个大盘子,大到她自己走起来都摇摇晃晃的,很不方便。
见到这一幕,云藏锋也顾不得再深入想下去了,过去接过胡璃手中的餐盘说道:“做事情要量力而行,你拿不了这么多就不要拿这么多啊,万一打翻了怎么办?粮食浪费了倒是小事,要是你受伤了该怎么办?”
听到这话的胡璃倒是开心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只是盯着云藏锋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谈
长夜悬星河,明月照江湖。夜幕中的二皇子府邸,比起这座已经被黑暗所吞噬的江湖来要干净、纯粹了许多。
作为当今天子的次子,姬不予的宅邸之中自然是不欠缺美酒的。
在云藏锋暂住的屋子房顶上,云藏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张小案,上面整齐的排放着一盘盐水煮的花生,一碟还冒着热气的毛豆,一壶陈年香醇的二十年即墨老酒。
这也许就是江湖中人的浪漫吧,即使如此的惺惺作态,也没有人回去批判你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而在这明月清冷的光辉之下,美酒和美味的下酒菜佐上最是回味无穷的愁苦,抑或者是孤独,便是多少少年人心目中的大侠姿态。
很多年少不经事的少年心里都以为大侠是最风流倜傥,满腔愁苦的。他们武功超凡入圣,拥有着世界上最丰富的人生阅历和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浪漫情怀。
他们觉得大侠在决斗之后总会拿出一坛美酒与敌手共饮一杯,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逢着难以寻觅的知音而痛饮的一坛子,滚烫辣喉,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欢愉。
也觉得所谓的高手总是喜欢在这样明月与繁星共存的晴朗夜空之下,仰卧在房顶之上,饮一杯琼浆玉露。那是羡慕不来的洒脱和孤独呢。
一个人独自品尝其中三味,不知道迷倒了多少貌美如花,少女怀春的小娘子,也不知道如此浪漫和有韵味的高手让多少漂亮女子在床榻之上扭断了自己的腰肢。
云藏锋却不是如此。
在这个偌大的皇子府邸中,姬不予的确算得上是一个聊得来的朋友,可是终究不是自己能够吐露心声的知音。
年少时,在天奇峰,六位师傅都是活了成百上千个年头的老妖怪了,自然是说不上什么体己话。龙灵呢?打小两个人就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人既是夫妻也是知己,只可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她不得不因此离开了云藏锋。
走出了昆仑山,云藏锋原本以为自己会有几个不错的朋友。这倒是有,蜀山一战,愿意为了他豁出性命的都有好几个,只可惜没有一个人是因为相处多年而互相了解的,更别谈聊什么心事了。
阿龙、小虎更不是可以站在同一个高度和层面上对话的人物,即便他们已经是一帮的正副帮主。那是因为云藏锋见过的世界,比他们听说过的都要宽广得太多太多。
思来想去,也就这一轮明月可以成为对饮的酒友。
刚饮下一杯,剥了两个花生,用大拇指将花生米高高弹起,然后张着沾满了酒气的嘴去接,四粒花生米悉数落入口中。嚼一嚼,满口都是香气。
云藏锋正在这儿美呢,就听到了一阵摩挲的声音,回头看,却是胡璃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梯子,正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呢。云藏锋担心胡璃摔下去受了伤,急忙伸手抓住胡璃的后颈窝领子,一使劲,就将其从梯子上拎了上来。
胡璃站上屋顶,探出脑袋瞧了瞧,然后又害怕的缩了回来,嘴里说道:“好高啊。”
见胡璃有些怕,云藏锋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说道:“知道高,你还上
来干嘛啊?这么高,万一你摔着了怎么办?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好好想想。”
胡璃冲云藏锋做了一个鬼脸,说道:“我就去把餐盘还到灶房那边之后回来就找不见你了,心里着急,听到房顶上面有动静,我就知道啦。虽然害怕,但是胡璃也想上来寻你,公子不会让胡璃受伤的,对吧?”
云藏锋盯着胡璃痴痴傻傻的可爱模样,说话还有几分断断续续的样子,心里的气也消了一大半。他伸手刮了一下这个小狐女的鼻子:“真是拿你这个小东西没办法,自己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被刮了鼻子的胡璃莫名脸红了一下,只是天也黑着,虽然月亮和星星很多很亮,但是也看不清人脸。“主人,哦不,公子他应该没看到吧。”胡璃这样想着,也不说话。
云藏锋盯着一处发呆,那里是一颗小树,在围墙的外边,不是他们住的这个园子的,待的地方高了就能看见了。
看了一阵,云藏锋觉得旁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盯着他,不由得转过去,却是胡璃。只是天色太黑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轮廓,其余的便看不清了。
他却忘了,胡璃本体是妖族的狐女,人不能夜间视物,狐狸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胡璃原本呆呆地看着云藏锋的侧脸,突然看到云藏锋转过头来,吓了一跳,脸更红了,脑袋都快要埋到胸口去了。
偷摸着瞧了一眼云藏锋的脸色,见其并没有什么异样,心里才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如释重负,放心了许多。舒了一口气,微微坐直了身子。
既然人都已经上来了,云藏锋也不好不招呼人家,正巧看到胡璃大半夜的还穿着平日里为了遮蔽没有完全化形的耳朵和尾巴的那件黑色斗篷,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也是苦了这个孩子,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却是让她麻烦了许多。
念及此处,云藏锋喝了一杯酒说道:“小胡璃啊,这儿也没有外人,那斗篷又黑又重,你就脱了放在一边吧,算是给自己一点点喘口气的时间。”
听闻云藏锋的话,胡璃挠了挠脑袋,她自己平日里也不觉得穿着这件黑色斗篷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云藏锋说了,胡璃就一定会按照云藏锋的意思和想法来做。她缓缓褪下身上的斗篷,小心翼翼的将其折好,放在膝盖上,生怕弄脏了。
云藏锋大概看得清身边那个瘦瘦小小的黑影的动作,只是看不清那些细节罢了。见到胡璃小心翼翼的模样,云藏锋不由得有些好笑,他说道:“不必那么在意,放在一边就好了,放在膝盖上也挺不方便的。”
“不不不,这是公子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你们人类的书上说,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这是公子你的心意,我一定要好好珍惜它的。”胡璃认真并且严肃的摇了摇脑袋回绝道。
云藏锋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小妮子把自己看得如此之重,他莞尔笑道:“既然你喜欢,那我过些日子再送几件漂亮衣服给你。”
“真的吗?谢谢公子。”胡璃欣喜说道。这一高兴,胡璃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直挺挺的立起来,左摇右晃的。
这么大的动静,云藏锋还是看得见的。胡璃的尾巴短小,并不算长,只有一尺左
右,平日里藏在黑色斗篷的下面也看不见,今日一见细细数来,竟然有三根之多。
要知道,狐族在妖族中间是一个特殊的种族,是以尾巴来判断实力的高低和血脉的尊崇的。可以说,在狐族,尾巴越多,实力越强,地位越高。所以,即便是没有崇高地位的一尾狐狸,通过自己努力的修炼,也可以提高自己在狐族当中的地位的。
但是像胡璃这样丝毫没有实力的小家伙,但是却有三条狐尾,那只能说明这个小家伙的身上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解开的谜团,至少,她的家族在狐族的地位不低。胡璃的父母,必然也是妖族大能。
发了一会呆,把这些事情想通,顺便把自己的惊愕收了起来,云藏锋不再去在意这些事情。胡璃的身世如何,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也不靠着这个吃饭,到时候只要把胡璃安全送回妖界去就好了。
他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哥哥面对自己的妹妹那样,摸了摸胡璃的脑袋,说道:“看来,我们家小胡璃不简单啊。”
因为动物的本能,被人顺着毛抚摸的时候会很舒服,胡璃也很是舒服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种被人抚摸的感觉。三根因为开始的兴奋而四处乱窜的尾巴也因为这样摇动得缓慢了起来。
尾巴轻轻扫过云藏锋的眼前,云藏锋将它一把抓住,握在手里,动作不大,很是轻柔。却没有想到胡璃如同受到惊吓一般,惊呼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却是妩媚**,百转千折。
云藏锋也是被吓了一跳,虽然看不清胡璃的表情,但是也知道她心里面害羞至极了。
胡璃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公子,那里不可以……不可以随便摸的……”
此言一出,云藏锋大概也就知道对于狐族来说,这尾巴是和小娘子们的胸脯一般的存在。
他颇有几分尴尬地说道:“对,对不起。哈哈。”
这两个哈哈笑得尴尬至极。笑完之后,他接着说道:“先前从五庙村鬼市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的毛都要秃了,又杂又乱,现在油光水滑的,整整齐齐,挺好看的,挺好的。”
即便是如此来缓和二人之间的气氛,胡璃还是很娇羞地埋着自己的脑袋,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声“嗯。”
说完之后,两人就沉默了下来,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和对方说话,谁也不知道应该要和对方说一些什么。
还是胡璃先打破了这个沉默。害羞了一阵之后,胡璃说道:“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我爬上来是要问你,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一个人跑到屋顶来饮酒。”
先前云藏锋不小心摸到了胡璃敏感之处,正喝酒掩饰自己的尴尬,听到胡璃这么问,便又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心事。神色难免又黯淡了几分。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说道:“今天,二伯跟我们谈了这么许久,无非就是想让我和姬兄一起去西北战线。以前,我是为了找人而漂泊江湖,无论多么苦、多么累、多么孤单也都不觉得如何。”
“如今,爹死了,人也找着了。突然失去了目标,人一定下来,就想得多。现在寄人篱下,连个自己安居落脚之地都没有,难免觉得有几分落寞罢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残
男女共处之时,往往不知道时光如梭如同白驹过隙。
恰如此时,云藏锋自明月东升时跃上屋顶饮酒聊以慰藉自己的情绪。本来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但是胡璃的到来就打破了他的这种感觉,浑然不觉之间,就已经月幕偏西,原本晴朗无云的月色也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几朵黑云遮盖住了。
两人对话了一阵子,直到云藏锋说出自己无家可归的寂寥,这才停止了下来。胡璃年纪不大,涉世又不深,对于男女之间什么花前月下,什么心有灵犀全然搞不明白,只是觉得自己看着云藏锋那落寞的脸,有十分心疼,绝不会只出现了九分。
她心疼的想要伸手抚摸一下云藏锋的脸,希望她自己可以给云藏锋带去一些欢乐,一些慰藉。可是手伸到了一半却又停在了半空中,她不敢僭越,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太突然了,会不会让云藏锋觉得她是一个轻浮、风流的女子。
胡璃此时此刻心里挣扎极了,她已经想好了,只要自家公子云藏锋能够开心起来,胡璃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只是,她自己心里也明白,依照着云藏锋的性子,是不会对她提出任何要求来的。
这个人就是喜欢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胡璃心里这样想着,自己就更加心疼了。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云藏锋变成这个样子,从五庙村鬼市开始,这个凭空而降的翩翩少年,就永远是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愿为任何事情低头的张狂模样。
一方面守着自己心里的江湖规矩,比如救下胡璃的时候,不愿意用武力来解决问题,而是守了拍卖者的规矩。对马家长辈和自己结交的朋友也是客客气气的。另一方面,坚守着自己内心的桀骜不驯,即便是面对天子也不会流露出一点低眉顺眼之像来。
当然,胡璃不会想到这一些,她看的书,了解的知识还不足以让她知道什么是张狂,什么是规矩。她只知道,自己家公子在这一轮明月之下,变得和平常不一样了。
胡璃心里很想去安慰安慰云藏锋,可是又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
她想,一定是她自己太笨拙了,倘若是公子曾经提过的那几个小姐在的话,一定会有一些法子的。她越想越是责怪自己没有本事,没有出息,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云藏锋本来还陷入了自己的心事,突然间听到了耳畔传来胡璃轻微的啜泣声。他回头看去,之间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双手轻轻揉捏着放于膝盖上面的黑色斗篷,却看不见那副梨花带雨的俏美面容。
不知其中缘由的云藏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站起身来,小心翼翼走到胡璃身边坐下。
约莫是因为离得近了一些,云藏锋这才看清楚了胡璃的脸。
两眼红红的,脸上还有两道在月色和星光下泛着银辉的泪痕,两粒黄豆大小的小珠子被她从眼角挤出来,滑过吹弹可破的脸颊,又在尖尖的下巴那里汇成一颗稍微大一些的小珠子,滴在放在膝盖上的黑色斗篷里面。
云藏锋心里暗道了一声:“乖乖,真是一个美人胚子。”虽然从五庙村鬼市将胡璃救出来还没有多少时日,但是胡璃发生的变化可谓是一日千里。那个时候的胡璃,因为长期被猎妖人训练和虐待,瘦瘦小小的,皮
肤暗黄,整个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如今跟着云藏锋吃得好了,睡得好了,也不怕人了,营养一跟上来,自然是大大的变了一副模样。不仅仅是皮肤变好了,整个人有活力了,更重要的是那股精气神在不知不觉当中散发了出来。
兴许是被云藏锋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胡璃停止了啜泣,还带着两份哭腔含羞带怒地说道:“公子,你在看什么?”
被胡璃这一质问,云藏锋才从胡璃的脸上把自己的心神给找了回来。他尴尬的摸了摸头,心里暗道自己定力不够,差点着了这小妮子的道。嘴上却是岔开了话题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胡璃啊,你刚刚哭什么啊?”
胡璃眼神黯淡了气氛,上眼皮垂了下来,说道:“我见公子不开心,我是公子的丫鬟,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实在是太没用了。”说着说着,胡璃又大声哭了起来。
云藏锋一看,把自己心疼坏了。顺势就把胡璃搂入了怀中,让胡璃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轻轻拍打胡璃的背,安慰道:“没事,是一个人都有七情六欲的,感觉到悲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正是这样悲伤的情绪才让我们知道快乐是一种多么来之不易的感觉啊。别哭了啊。”
“嗯。呜呜……”嘴上虽然答应得好好的,可是胡璃还是哭泣了将近大半个时辰。
哭声越来越小,直到渐渐消失不见,云藏锋才敢偷摸的看一眼怀里的胡璃是不是没哭了。这一看,云藏锋自己也哑然失笑,这小妮子哭得累了,竟然就趴在云藏锋的怀里睡着了,脸上尽是泪痕了,还有几条黏黏的鼻涕痕迹挂在脸上。
云藏锋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胡璃的动作已经超出了主仆关系,甚至是兄妹关系,有几分暧昧。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我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是本能,本能。”
说完这句话,云藏锋一只手从胡璃的腿弯那里穿过,一只手搂住了胡璃的肩膀处,脚下轻轻一点,从屋顶落到了地上。
进了屋,将胡璃轻轻放到床上,替她擦干净了脸上污浊的痕迹,又细心的掖好了被子,这才敢蹑手蹑脚地躺到了胡璃的旁边,安然入睡。
不多时,微微鼾声从此间小屋传出,睡在里面的主人家也不知道做了一个如何的梦。
第二天一大早,姬不予就来敲打云藏锋的房门了。
因为害怕,害怕云藏锋和胡璃做了一些什么事情还没有收拾干净,所以即便是看到房门没有锁,也不敢贸然闯入。故此,堂堂的二皇子只能站在客人的门前一边用力的敲打门房,一边大声喊叫云藏锋的尊称。
云藏锋微微转醒,只觉得入手处柔软异常,不由得多揉捏了两下。却突然间醒悟过来手中是何种尤物,瞌睡霎时间惊醒,趴在其身躯之上安眠的狐族小姑娘从鼻腔之中喷出“嗯嗯”的声音。
这两声,仿佛是对于云藏锋吵醒了自己的瞌睡表示不满的抱怨。叫者无心,听者有意,云藏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多待。他翻身而起,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去打开了房门。
姬不予见到云藏锋打开房门,以为里面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往里进。谁知道云藏锋往前一步,
站出了门外,把他挡在了外面。姬不予有些促狭和疑惑地说道:“云兄,为何如此狼狈啊?”
云藏锋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儿。胡璃还在里面睡觉呢,不好打扰,不好打扰。”
一边说着一边把姬不予往庭院中间领。姬不予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温柔乡、英雄冢啊。云兄,昨夜睡得可安稳。”
“你别给我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和胡璃清白得很,什么都没发生。你有事说事。”云藏锋想起方才一幕,仿佛被姬不予这句话戳中了痛点,有些恼羞成怒了地说道。
姬不予嘿嘿一笑,也不去戳破云藏锋的那点小九九,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不算厚的线装书,神秘兮兮地说道:“父皇一大早差人从宫里送出来的,说是让我亲手交给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把书从姬不予手上接过来,云藏锋细细观察了一阵,却没有什么发现。从书的颜色和落灰的程度来看,应当是有些年头了,但是书的封皮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书名,也没有署名。
“究竟是什么东西啊,神秘兮兮的。”一边说着,云藏锋一边翻开了书的第一页,只见扉页上面写着一个猩红硕大的“残”字。那一个字就占了那一页纸的全部空白。
翻开扉页看到这个字,云藏锋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自己赫然站到了汪洋大海的中央。头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脚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一道闪电划过长空,脚下的海面颜色开始变成一片血红,以云藏锋为中心的海水开始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了一个漩涡,拉着云藏锋往下坠。
“云兄,云兄!”云藏锋听到姬不予摇晃他的身体呼喊他,这才从血海之中转了回来,只见晴空万里,鸟语花香,又哪里来的血海?只听姬不予好奇继续问道:“云兄,你怎么了?翻开这本书怎么就出神了?”
云藏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迫不及待地接着往下翻,里面每一页都画了一个独臂小人舞刀的样式,画旁边密密麻麻注满了作者和读者对于此招的看法和拆解以及后面的变招。
刀法不难,却是凶残霸道,每一页每一个字都好像是用人血写成的。这本书,赫然便是一本百年难得一见的刀法秘笈。
翻了几页,云藏锋将书合上,重重的喘息了几下。秘笈中间的刀法带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过于强大,这种压迫感不是气势上面的,而是发自人的内心,压迫人的精神,
可以说,这本秘笈是让人自己给自己带来一种压迫感。
云藏锋转过头问姬不予道:“二伯这是何意?这本书杀伐过重,里面的招式虽然简单,但是招招阴毒、诡谲、难以捉摸。而且很多招式都只是残缺之人可以练的,多一只手,只会妨碍对这刀法的修炼。莫不是要我砍手?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断手练刀的。”
姬不予也猜不透自己父皇的想法,说道:“父皇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你先看着吧,不要去练。也许琢磨琢磨就能想到了。”
云藏锋冷哼一声,道:“谢二伯的好意了,我却是不需要。”说着把书扔回给姬不予。
书页在空中翻动之间,掉下一张纸来。
纸上抬头便写到:藏锋侄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争吵
将刀法秘笈抛出之后,云藏锋就有些后悔了。并不是说云藏锋是因为放弃修炼这刀法而后悔,而是觉得姬不予也是奉旨办事,自己反而冲他发脾气有些不应该。
见到夹在书中的那一页纸缓缓从空中飘落下来,云藏锋没有动。虽然看清了纸上抬头写的“藏锋侄儿”四个字,听口吻应当是姬修的亲笔信,但是他刚刚才冲着姬不予发了脾气,总有一点点不太适应。
倒是姬不予眼疾手快,身形一晃,便在纸片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将其抓在了手中。他递给云藏锋,云藏锋有些悻悻然地将头撇到一边,没有说话。
姬不予瘪了瘪嘴,心想,这云兄的脾气性格怎么还跟一个孩子一般,还有被吵醒了瞌睡的气。心里这么想着,手里却是拿起信笺读了起来。
看了半天,云藏锋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二伯父在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姬不予促狭一笑,道:“我还以为云少侠不感兴趣呢!”
云藏锋想到之前对姬不予确实过分了些,不禁老脸一红,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呢?别废话,赶紧说。二伯父送这么一本书来,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
恨恨地白了云藏锋一眼,姬不予心想,不知道之前受委屈的人是谁。手上仍然是将信笺递给云藏锋,嘴里说道:“你自己看吧。”
云藏锋也是盯了姬不予一眼,对于这个别扭并且喜欢使小性子的二皇子毫无办法。手上却诚实地接过了那张来自皇宫大内的信笺,一字一句地认真读了起来。
只见信笺抬头写着“藏锋侄儿”,第二行便是写“见信如唔”了。
信的内容不多,大体上是说,这本秘笈来自于一个曾经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这大盗武功卓绝,却是天然少了一条手臂的人。秘笈是不是这大盗自创的,不得而知,不可考究。但是,这本秘笈目前是最适合云藏锋的好兄弟小虎所修炼的功法,只因为小虎也一样,断了一条胳臂。
合上信笺,云藏锋叹了一口气。
姬修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明无比。小虎因为断臂断脚的原因,一直担心自己会成为阿龙和凤至的拖累。虽然小虎平日里表现得大大咧咧,每天嘻嘻哈哈的像个没事人似的,但是云藏锋知道,小虎不止一次的提过要放弃龙虎帮副帮主之位,只因为他已经是一个残疾之人。
这里面的滋味,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云藏锋也不止一次看到过小虎一个人独自待着盯着自己那条断腿发呆,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可以去缓解小虎内心的苦闷。
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去打扰他,把他当做一个跟所有人都别无二致的正常人。面对这样的人,表现出来的同情,都像是一把刀子,会狠狠地刺进他们的心里,把他们的自尊心搅得支离破碎。
但是有了这一本秘笈之后,所有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小虎会因为这本秘笈重拾自信,甚至可能因此一举成为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这本秘笈虽然诡谲阴毒,但是云藏锋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武功的正与邪,在于使用者的本心,而不是在于武功的本身。
将这本刀法秘笈交给小虎之后,依照小虎的性子,
必然会对云藏锋感恩戴德。这也就意味着,云藏锋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助,可以说小虎将会成为一个不弱于现在的云藏锋的战力。
只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姬修送给他这本秘笈,让他拿去给小虎做人情,从各个方面看起来都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事,但是只要进一步思考一下就会知道,云藏锋拿了这本秘笈之后又何尝不是欠了姬修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云藏锋如果要用这本书来给小虎做一个顺水人情的话,他又怎么好拒绝姬修让他去西北战线抵抗西疆和北域联合入侵的事情呢?
姬修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想让云藏锋了却后顾之忧,想用所谓的皇恩浩荡来换取云藏锋的效力吗?
看完信的云藏锋露出了一丝苦笑,在看信的时候,一边看就一边想,已经将姬修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是**裸的阳谋,是不可拒绝的诱惑,至少是云藏锋不能拒绝的天大诱惑。
他苦笑着对姬不予说道:“姬兄,你的父皇,我的二伯,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姬不予也不是傻子,更应该说他是人精才对。知父莫若子,他自己的父皇纵使城府比他要深,但还不至于让姬不予完全猜不透。姬不予也看过了这张信笺,自然知道姬修给云藏锋开出了一个怎么样诱人,又怎么样难以抉择的条件来了。
但是再怎么说,姬修也是姬不予的爹,也是姬不予的皇上,于公于私,姬不予都应该支持自己的父皇。他说道:“云兄,不是我帮着自家人说话。只是我觉得,父皇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关注你,连龙虎帮这种在江湖上只能算九流的帮派都能够照顾到。你也应该考虑考虑答应他了。”
云藏锋摇摇头说道:“姬兄,你这还不是帮着自家人说话?”
疑惑和嘲弄的眼神看着姬不予,姬不予有些不好意思地给了云藏锋一个微笑。
云藏锋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二伯的用意我很清楚,并且我也从来没有明确拒绝他,说自己不去西北战线过,只是说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只是二伯这样做,明里是对我好,连我身边的朋友都照拂到了,暗里,却是逼我做一个抉择啊。”
“那又如何?好男儿应当保家卫国,即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父皇这样做,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又何尝不是为了让云兄你少一点后顾之忧呢?”姬不予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
云藏锋饱含深意地看了姬不予一眼,道:“话虽如此,可是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更何况,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人在等着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只可惜,我连个侠都不是,更别说是什么大侠了。”
姬不予一时被云藏锋这句话给噎着了,愣了半天,冷冷吐出一句:“没想到云兄是这般贪生怕死的小人,家国大事,岂能因为儿女情长所耽误。你真是丢尽了云七叔的脸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姬兄,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爹已经因为你所谓的家国大事死了,难道也要我丢了性命在沙场之上,我云家上上下下死个干净,
你姬不予和你爹姬修才高兴吗?”听到姬不予提到了死去的云如龙,云藏锋心里也不是滋味,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你!”姬不予憋了一个字,而后拂袖而去,行至半途,背对着云藏锋说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云兄啊云兄,不曾想你是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男人,也想不到,你是如此看待我姬某人的。算是我姬某人看走了眼,交友不慎,告辞。”
姬不予走后,云藏锋独自一人在院子里面站了好久。两人先前的吵闹声很大,甚至惊动了府里的丫鬟和下人,只是所有人都碍于二皇子的权威,不敢围过来观看。
自然也不必说两人吵架的声音吵醒了正在香甜的睡梦之中的胡璃了。只是等胡璃走出屋子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姬不予远去的一个背影。
胡璃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站在院子里的云藏锋道:“公子,你和姬公子吵架了么?”
云藏锋没有正面回答胡璃的话,却是说道:“胡璃,收拾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儿?”
对于胡璃来说,云藏锋的话就是全部的生活。她没有问为什么,安安静静地洗完脸,安安静静地收拾好了东西,将被褥折叠齐整之后,就随着云藏锋离开了二皇子府邸的大门。
没有人来阻拦他们离去的脚步,他们两个人就像是这府里的一个过客,从来都不属于这儿,也没有人把他们当做是二皇子府邸里面的一份子。无论是对于这座陌生而又宏大的城镇,还是对于这座偌大的二皇子府邸来说,云藏锋和胡璃都只是外人。
二人走后,二皇子府邸的门房急冲冲的跑到二皇子的房门前报告云藏锋和胡璃离开了的消息。二皇子正一个人喝着闷酒,聊以慰藉满腔的愤懑和不满,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让下人退下,说自己知道了。
等人走了,姬不予抓起桌上价值不菲的白瓷酒壶,掷于墙上,发泄了一番怒气之后,尤自一人喘着粗气。
片刻之后,姬不予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应当先禀告给姬修,让姬修知晓才行。于是也等不及让下人准备马车,传唤车夫的繁复过程,自己挑选了府里最好的一匹快马,径直往玄武门而去。
九五城中,姬修刚刚下完早朝。心里正因为马上就要招到云藏锋入军中抵抗外敌入侵而美着呢,一路哼着小曲,从无极殿绕到了百花园。
才到百花园坐下没多久,和姬不予的生母,一个贵妃,两人对坐,品茶赏花吃糕点,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呢。姬不予就乘着一匹快马冲到了两人面前,将贵妃吓了一跳。
见皇上与贵妃对坐,姬不予翻身下马,跪下行礼说道:“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妃。”
姬修也没有大发雷霆,只是一边品茶,一边问姬不予道:“什么事情值得这么慌慌张张的?差点吓着你母妃。”
姬不予这才长话短说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着姬修说了一遍。
姬修听完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让他走吧。明天你在家里收拾收拾东西,召集你曾经的那些旧部,三日之类启程去西北。至于云藏锋,别担心,他一定会去和你汇合的。”
说着,又饮了一杯茶,然后道:“你看人啊,还是太年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临清城
一辆破旧的马车吱吱呀呀的摇晃着行驶在京城通往南方的官道上,官道两旁绿树成荫,处处有小鸟啼鸣。
北方的树木多为乔木,像官道附近这种人口居住少的地方,树木往往长得高大。这是因为没有人烟,遭到砍伐和破坏就少了,树木也多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宽松的生长环境,也正是因为这种环境才能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在官道两旁野蛮生长。
对比人口相对集中的城镇和村落,这些树木算是幸运了。到了冬季,因为北方比较寒冷的缘故,往往一阵秋风就能够带走那些依附在粗壮枝干上面的红叶。
那些飘落下来的红叶,层层叠叠地堆积在道路两旁,甚至有一些会落到官道中央来。密林中的小路也会因为落叶的铺垫变得厚实松软,散发着植物蒸腾夹带着泥土味道的清香。
官道上行走的人虽然比较多,但是也不集中在一个时间段,每天都有很多人从这里经过,可是一天对于一条路来说也挺漫长了,也许许久许久都不会在同一条路上碰到一个和自己同一个方向的人。
出了京城的南门,一起出城的人还是很多的,熙熙攘攘,连绵不绝。可是这些人往往在走出不远之后,都会朝着自己的目标进发。
越是沿着官道往外面走,就越发的人烟稀少,路上行人也越发罕见。
云藏锋是这辆破旧马车的车夫,因为买下了胡璃的缘故,他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以前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现在走了一段时间的江湖,才终于知道银子对于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来说有多么的珍贵和重要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拔出来的草根,也不知道是看着谁养成了这样一个故作潇洒的坏习惯。只要是特立独行的不影响到别人的模样,对于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就是潇洒的、帅气的。
他一面哼着五音不全的小调,像是某种山村里带出来的戏曲,更多的如同自创的一种杂音,以娱乐消遣为主,主要是想要给这一段枯燥无味的旅途增添上几分难得的乐趣。
嘴里的草根洗净了,越嚼越能够感受到嘴里迸溅的杂草汁水,苦涩却有一种清新,泥土的腥气还没有完全褪尽。但就是这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晦涩感觉反而让云藏锋有了一种看破红尘世俗的感受。只觉得天地之间,只有他自己才是最具大智慧的人,其他人都醉着呢。
兴许,这就是所谓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醒我独醉了。
车厢里面坐的自然就是娇俏动人的小娘子胡璃了。胡璃的容貌称不上是倾国倾城,但是也算得上闭月羞花了。也许是狐族的天赋给胡璃带来了天然的优势,容貌自然不用提,是最上等的那一品,身上更是带着涉世未深的青涩和狐族天生的媚态,这才是最祸国殃民的东西。
小胡璃从车厢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来问云藏锋道:“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藏锋驾着车,斜斜地依靠着车厢的门框上,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胡璃的小脑袋,把她本来梳理得齐齐整整的头发给弄得凌乱,然后看着她自己一缕一缕地整理好。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把嘴里的草根吐到路边,然后说道:“咱
们去江宁郡城。去见见几个老朋友,顺便给他们送点东西去。”
江宁郡城在哪里,胡璃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云藏锋要去的地方离京城有多远,也不知道这条路上会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和奇遇。她只知道,只要是云藏锋要去的地方,她跟着云藏锋走就准没错。
所以,胡璃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当作是对云藏锋的回应的回应。
云藏锋看着胡璃乖巧的模样,他似乎爱上了将她头发揉乱的这个运动,伸手再把她头上弄得发丝飞扬起来,顺道捏了捏因为没有盖上斗篷的帽子而露在外面的两只可爱的狐狸耳朵。
胡璃也没有生气和不耐烦,更不会如同一个久经风月的女子一般递给云藏锋一个嗔怪的眼神,只是将脑袋缩回了马车当中,自己去整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弄乱的头发了。
“我们走京杭大运河,先到杭州那边去。然后从杭州再坐船到江宁郡城去,会更快一些。”云藏锋知道胡璃听得见,但还是调高了一点点的音量对着马车里面的小狐女说道。
不出云藏锋所料,马车里面仍旧只是传出来一个轻不可闻的“嗯”字,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话了。
京杭大运河的起点就在京城,按理来说,云藏锋从京城直接上船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才对。只是云藏锋想到,京城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自己刚刚和二皇子姬不予闹掰了,姬修肯定也会很快的知道这件事情。
更何况云藏锋这一次还从二皇子府上带走了姬修送来的那本刀法秘笈,虽然不想欠这个人情,但是不得不承认姬修在信笺里面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小虎的确需要这本秘笈。
所以,云藏锋离开京城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江宁郡城,并且不会选择在京城上船,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因为偷了宫里面的秘笈什么的而在码头被秘仪卫或者是当地官兵逮捕什么的。
走了几天,云藏锋才终于从京城走到了齐鲁州地界上,到达临清城。
这一路走来,带着胡璃行走官道的云藏锋在短短几天之内就遭遇到了十来次劫道的。这倒是不难理解,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胸怀大志的人,也不缺少头生反骨的家伙。
除了那些占山为王,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和地理优势对抗朝廷的家伙们,还有那些因为个人的私欲或者是为了仗着自己的一身蛮力想要掠夺他人财富的人渣还是大有人在的。
即便是在一两年之前,在秦岭一带各个山头流窜作案的山贼寨子也不在少数,更别说零零散散的剪径贼了。再说了,太平盛世也有江洋大盗啊,不然云藏锋藏在怀里的那本刀法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都不是云藏锋吃惊的地方,让云藏锋真正惊讶的是,这一路走来离京城都不算太远,城镇密集,官府势力也足够强大。但是即便是在官府治理还算稳定的地方,各种跳梁小丑、魑魅魍魉都敢拦路抢劫了,其他的地方确实是可想而知了。
他不由得想起从渝州城乘船到扬州时的那个黑水坞,头领虽然在商船上面殒命,但是还有一些残部在四处游荡。扫平了一个黑水坞还有赤水坞、黄水坞会出现在各条大江大河上夺人钱财、害人性命。
这些事情不是他
一个单单凭借着自己一身武艺走江湖的人就能够解决的,还是要依靠着自己二伯建立起来的那个稳固而又无比强大的政权才行。
临清城是齐鲁州比较偏西的一个大中型城池了,由于京杭大运河从这里穿过,经济法阵得很不错。相对于西部的那些城池来说也比较热闹。人多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也会带来很多的麻烦。
比如这一次。云藏锋进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被城门处的守卫拉着盘问了好一阵子,加上有了京城的经验,云藏锋塞了好些银子才过了关,没让胡璃暴露在守城官兵的视线当中。
马车到达码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从临清城到杭州的船要么就已经出发了,要么就暂时不出发。云藏锋也不好坏了别人的规矩和计划,就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小的船,给塞了一点小钱,约定好了出发的时间,就当是提前买了高价船票,这才回到城里准备找一家客栈住下。
这也就是说人多为什么有麻烦了,临清城虽然不是重要的水路枢纽和交通要道,却是京杭大运河上面各路商船、客船的必经之地。到这里来卸货的,来转方向的人都不少,这些人往往也会选择就在临清城住一晚,解解乏再出发。
云藏锋驾着马车,问了五六家看起来比较大的客栈都没有空房了。一间也拿不出来,最后,只好找了一家城北偏角落的破落客栈落脚。
客栈的招牌黑漆漆的一片,像是被火燎过或者是被烟熏过一样。门口只亮了一盏灯笼,里面稀稀拉拉的几张桌子,看起来没有什么人气。
“莫不是一家黑店?传说中卖人肉包子的铺子?”云藏锋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就停在了门口。随即又自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黑店哪有开在一个繁华的城镇里面的,这不是等着官府来查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云藏锋大声喊了一句:“有人吗?出来招呼招呼,替我把马车栓一栓,我们要住店。”
喊完这一句,云藏锋心里想这家店的跑堂也太没有眼力见了,别的客栈即便是客满了,也要跑出来寒暄两句,再不好意思陪着笑脸送着离开。
都说店大欺客,这家店如此破败,竟然也好意思如此故作姿态的放着客人不管?难怪生意这么差了。
等了半天没人回应,云藏锋翻身下了马车,走进店里,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走进了店里,云藏锋才发现这店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影,稀稀拉拉的几张桌子上面都积满了灰,柜台后面的酒架上也结满了蛛网。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经常活动的样子。
只是如果没人活动的话,门口那亮起来一盏的灯笼又是怎么一回事,简直匪夷所思,处处透露着古怪。
想起马车还停在门口,云藏锋转回门口去。刚一背过身,就感觉后背一阵冰凉,却不是杀气直逼那种让汗毛直竖的冷,而是如同躺在寒冰上边的一种阴冷。
云藏锋回头看去,背后却是空无一物,只有酒架上的蛛网被风吹动着微微摇晃。
他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当他再回头看马车旁边的时候,只见一个高挑的白衣女子,披头散发站在马车旁边。
“客官,您住店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女鬼玉娘
夜色凄凉,这个季节的天气还算是比较炎热,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吹来了一阵妖风,冰凉刺骨。像是一股反常的阴寒之气席卷而来,也像是本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一股风。
云藏锋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看到白衣女子的感觉,如果一定要打一个比方的话,应该就是感觉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含着冰块在你的后颈窝那个地方吹了一口气。
单单是看她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客官,您住店吗?”白衣女子低垂着头,站在胡璃待着的马车旁边,用一种喑哑而又怪异的声音问道。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怪异,云藏锋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应对。在天奇峰的时候,方天生教给他天下各种各样的奇闻怪事,其中就提到过鬼修一脉,而后又衍生出了种种门派的秘法。譬如,湘西赶尸、茅山道士等等,更多的讲到了鬼怪上面。
只是身着白衣的女子也不知道是鬼修还是鬼怪,云藏锋也不敢乱搭话。他有些担心这个来历不明并且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会加害于马车车厢之中的胡璃。
他自己倒是不怕,大不了就是拼一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可是胡璃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也是因为现在没有人教她,才形成了这样的局面。
在这个距离之下,云藏锋没有办法做到保护胡璃的周全。他也许一步跨到马车前面,加上出招的动作,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但是,对方既然能够在他后面瞬间到达马车旁边,速度只会比他更快,不会慢。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回答白衣女子的问话。那白衣女子问是不是要住店,住还是不住,哪一个才是白衣女子要的答案。
住店的话,住在这样一个阴气森森的地方,面对着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老板娘,天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或者是麻烦的事情。但是不住的话,又会不会惹怒这个身法高超的白衣女子,将马车上的胡璃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
“客官,您住店吗?”兴许是见到云藏锋许久没有开口回答她的问题,白衣女子再一次开口问道。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调,就像是把时间拉回到了云藏锋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
云藏锋心想,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索性牙关一咬,说道:“我携带妹子路过贵宝地,本打算就近找一家客栈住宿一宿,明日早起赶路。不曾想,城中店铺全部客满,不得已才寻到贵宝地来,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女鬼大人有怪莫怪,多多海涵。”
说着云藏锋抱拳低头,做了一个江湖上道歉的行礼动作。
“我难道就这么像鬼吗?”女鬼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却是近在咫尺。
听着这话,云藏锋薇薇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双血红的眸子,两行血泪从里面缓缓流出。再定睛一看,是一张靛青色皮肤女子的脸,说不上好看还是不好看,总之,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能用怪异二字来形容。
这一次,云藏锋是真的不知道应该称呼眼前的东西什么了,更加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鬼了。姑且称其为女鬼吧。白衣女鬼嘴巴开合之间,一丝丝黑烟从七窍中喷出。
她披头散发,前面的发丝遮盖住了面容。如
果不是刚才那么贴近的话,云藏锋也看不清这女鬼的容貌。女鬼光着双脚站在云藏锋的面前,双臂自然下垂,靛青色的皮肤有一些裂纹,肉眼可见的黑色细线埋在血肉下面。云藏锋估摸着那是她的血管和经脉。
不知不觉之间,云藏锋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
对于鬼怪传说,他早有耳闻,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说起来,他小时候不相信方天生的话,还一度想要方天生给他抓一只鬼回来研究研究,看看这人与鬼到底有何不同。
眼下真正便有一只他自己认为是鬼的怪物站到面前,饶是武功高超如他,也不由得心惊胆战,害怕起来。
人就是如此,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心里好奇想要看看。但是当真正面对着这样的恐惧之时,往往丑态百出,实在不值一哂。古有叶公好龙,说的便是这样的一个道理。
云藏锋不知道的是,即便是世界上真的有鬼怪作祟,以天奇六怪的修为,又有什么活得不耐烦了的阴物敢冒着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危险去天奇峰找他们的麻烦?
更何况,天奇峰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进出的地方。不论是人还是神,不管是妖还是鬼,都一样。只要在天奇峰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那里藏着一个秘密,只是这个秘密是什么,恐怕也只有天奇六怪才知道了。
回到眼前来,看着眼前这张离自己的脸不到半尺距离的恐怖面容,云藏锋下意识地引刀于手,就要挥砍下去,了解自己的恐惧。只是,云藏锋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白衣女鬼就到了他的身后,裙袂飘飘地走进了客栈中间,只留下一句话:“进来吧。”
呆立当场的云藏锋双目失神,这已经是第二次被这个女鬼的身法给弄迷糊了。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背对着这个女鬼,又没有专注于她,才没有看清女鬼的身法的话,那么第二次在贴得这么近,全神贯注,正面御敌的情况下还没有看清,带给云藏锋的打击就太大了。
女鬼似乎一定要云藏锋进这个客栈坐坐,也似乎猜到了云藏锋在想些什么,竟然回过头来说道:“你猜得没错,我就是鬼,鬼又哪里有什么身法,你别发呆了,先进来吧。”
看起来这个女鬼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哪有一只鬼会自己承认自己是女鬼的,白衣女鬼的做法让云藏锋更加不愿意去相信这就是一只女鬼了。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进不进客栈的云藏锋听完了这句话,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跟在白衣女鬼身后进了客栈,这客栈就变了一个模样。虽然不算是富丽堂皇,倒也还算得上是宽敞明亮、整洁温馨了。
云藏锋一直注意着女鬼的一举一动,始终是想要找到白衣女鬼的破绽来证明白衣女鬼在撒谎,来证明女鬼不是女鬼。因为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云藏锋把胡璃留在了门口的马车当中,没有让她跟进来。
但是无论云藏锋怎么去看,女鬼都毫无破绽。脚不离地,没有影子,脖子上面有清晰地勒痕,靛青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有些发白,像是被水泡了许久的皮肤一样。
女鬼告诉他:“你别看来看去的了,我就是鬼,你要是不信,后院的水井里兴许还能打捞起来我的尸体。你要不要去看看?”
听到女鬼这么一说,云藏锋有一种偷窥然后被人抓了现行的窘迫感。当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心事被拆穿的羞涩感觉。云藏锋说道:“你要真是女鬼的话,你怎么还让我进来住店,你不是应该害我吗?”
听到这个话,女鬼竟然轻轻笑了起来。虽然声音还是那么的阴森可怖,尖锐刺耳,但是落到了云藏锋的耳朵里,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女鬼说道:“谁告诉你鬼就一定要害人啦?我也不是对你有兴趣,只是正好是你而已。”
云藏锋说道:“你什么意思?”
女鬼转过头来,嘴巴一瘪。本来换做是任何一个小女孩甚至是小妇人做这个动作,都会是俏皮可爱,惹人怜惜,只可惜,换做一个女鬼来做这种类似于撒娇的动作,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怪诞感觉。
兴许是见到云藏锋的眼神里面有些怪异,女鬼一直自然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交叉一挥,那皮肤靛青的恐怖鬼怪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笑道:“这样看着就要好些了吧?”
云藏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女子年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上下,貌美倒是貌美,不过也没让他有什么感觉。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雏鸟了,自然不会因为女鬼变成女人了,就有什么非分之想。
更何况,女鬼还没有变成女人,只是换了一副看起来比较容易被接受的皮相而已。
变了皮相的女鬼说道:“既然看着好些了,你也别你、你的叫我了,我有名字,我叫玉娘。”
这突如其来,好像是要交朋友的感觉让云藏锋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他有些笨拙地回答了一句:“幸会,我叫云藏锋。”
女鬼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你真有意思。”
云藏锋看得有些痴了,并不是因为女子的美貌和可人,只是因为感觉恍若做了一个梦。这进门前和进门口的感觉相差也太大了一点吧。
感受到了云藏锋痴傻的视线,女子不由得有些想歪了,说道:“喂,云藏锋,你在看什么?你还是先把门口的那只小妖精带进来吧,随身带着这样一只狐狸精,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经过玉娘这么一提醒,云藏锋才恍然大悟,急急忙忙跑到屋外头把胡璃带了进来。
胡璃一进门就悄悄对云藏锋说道:“这位姐姐好漂亮啊,是客栈的老板娘吗?”
云藏锋有几分诧异,问道:“你看得见她?”
胡璃点点头说道:“看得见啊,没想到这么破败的一个客栈竟然有这么一个漂亮的老板娘,不知道为什么生意不好。”
好歹胡璃也跟着云藏锋走了一段时间的江湖,接触了一点点人间的烟火气息,更是看了许多的书籍,所以在人间生存的基本常识还是具备的。
玉娘走到两人跟前说道:“小狐狸妹妹看得见我不奇怪。我做了鬼之后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类才是最欠缺长处的物种。狐族的眼睛和人类不同,许多动物也都有阴阳眼,可以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
听完玉娘的介绍,云藏锋这才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