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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南丶     神启者说txt下载     神启者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孙宅的会面,寨中的杀戮

    孙青沉默不语,事实上他也说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尽管他至今还能回忆起叔叔在他少年时每一次回老宅的场景,他把自己高高地举起来,冲着自己大笑:“看看,孙家的男子汉又长高了。UU小说”

    他十岁时候收到第一把短剑是叔叔重金从一名落魄商人手里得来的,此后每一年生日,他都会收到叔叔给自己的礼物,有时候是新的剑,有时候则是玛瑙或者翡翠,他至今还把这些珍贵的东西好好地收藏在房间里。

    那些长短不一的宝剑则一一安放在花梨木的刀架上,静静地闪着寒芒。

    叔叔是爷爷最小儿子,由那样一个老者亲自下达这样一个命令,想必他远比自己悲伤。

    血肉至亲之间的联系牢不可破,何况他听说过世的奶奶从来都宠爱这位小儿子,爷爷爱屋及乌,也向来把好的东西都留给他。

    他有着比自己更多的流泪理由和权力。

    但他一滴眼泪也没流,神情平静深邃,好像一场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夜。

    “你难过?”孙钟突然道。

    孙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那些泪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钻出了眼角,湿润了他的眼眶,在月光照耀下,想来他那发红的眼眶已经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孙钟面前。

    “是应该难过。”孙钟又道,“毕竟他是你叔叔,又对你不错……”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低沉,“但孙青。你该明白,士族传承,远比个人的生死重要得多。没有这样的传承,你不可能如现在一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更不可能有梅先生专门教你习武,你的一切都来自家里,自然你也得为家里担一份担子。而将来……你还会承担更重要的责任。不管是我,还是你父亲……都不可能永世长存。”

    “我知道,爷爷。你很早就对我说过。”孙青回答,但原本冷漠的表情就好像坚冰碎裂,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孙钟欣慰地伸手,抚摸着孙青的头发,感慨道:“是啊。我是跟你说过。那时候你才几岁来着?五岁?六岁?不过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记得,这倒是很难得。”

    这时候,院子外传来几声脚步声,白发苍苍的老宅的管家谦卑地低着头,从院子门口走了过来,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低声道:

    “老爷,外面有客人。”

    孙青脸上一贯的冷漠又回来了,他微微低头,用袖口在眼角微微一抹,吸干了眼角的水分,站了起来:“早在年前,爷爷就已经对外宣布身体不佳,不再见客,外面估计又是个什么指望爷爷给他们做主的臭鱼烂虾,拿这种事情来烦扰爷爷?”

    “孙少爷……可……来人的身份……”

    孙青冷哼一声:“身份?别说这建邺城,就算整个荆吴,也没有人敢逼我爷爷见上一面,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

    “让他说完。”孙钟躺在椅子上,叹息道,“孙青,你性子就是太躁。得好好磨一磨,否则,一把刀锋利虽是好事,可过于锋利却容易折断,不能持久。我让你去太学堂,不是为了让你去做什么事情,只是为了磨一磨你的性子。你明不明白?”

    孙青低下头,轻轻点头:“孙儿知道了。”

    孙钟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而后转过头,看向老管家,轻声问:“是诸葛丞相吧?”

    孙青猛然地看向老管家,双目如蕴含着火焰,仿佛要把老管家烧穿一个洞出来。

    老管家视若无睹,微微点头,道:“是。”

    孙钟闭上眼睛,手上握着紫砂茶壶轻轻地晃了晃,里面的茶水已经空了,时间正好。

    “请他进来吧。”

    “是……”

    建邺城外,山匪寨中。

    斧头与长剑在空中砰然相交,发出叮当的响声,火星在夜空微微迸溅,而秦轲握着抢来的斧头,调转了一个斧刃,一个敲击,握着长剑的山贼手腕发出一声可怕的碎裂声,而后是山贼一声痛呼,长剑脱手。

    秦轲握住半空中的长剑,现在他手上有两把武器了,斧头是伐木用的斧头,庞大而沉重,实在不太适合他,所以他把斧头扔给了尚且两手空空的阿布,阿布接过它,顺利地架住两把从侧面企图斩断他肋骨的阔刀,而后他飞起一脚,把两人踹得不住退去。

    但更多山贼冲了上来。

    “人太多了!”阿布大声喊。

    秦轲同样喊回去:“我知道。”

    火,四周都是火。在高长恭扔出火把之后,身侧的屋顶在一瞬间被点燃了,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和那被迫中断了欢庆而握着各式武器冲出来的山贼。

    他的眼角看见苏定方,他的出手干脆利落,长城的武术本不用于对人,而是对付饕餮,自然力求每一刀都足够沉重。

    仅仅只是一记自下而上的瞬劈,势大力沉的战刀狠狠地嵌入了那名山贼的血肉,把再把他的整个胸腔给剖开,肠子内脏和鲜血洒落一地。

    他觉得自己要吐了。但很快又有山贼向着他冲了过来,他听见空气中有破空声。他避开迎面而来的刀锋,而后出剑斜斜地向上,正好挑中那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箭矢。最后用手肘击打山贼的胸口,山贼吃痛,却仍然握着倒想要把他砍倒。

    秦轲只能是再顺势起了一脚,正好踢在山贼的裆下。山贼捂着下体疼痛因为疼痛而佝偻,像是一条狗一般颤抖着倒了下去。很快就被他的兄弟们向后拖了出去。

    这座宅子的山贼都已经聚拢到了这里,足足有两百余位健壮的汉子把他们的逃生之路围得水泄不通。尽管他们三人是修行者,可以他们当前的修为,又不是如高长恭这般的战神,怎么可能一次性对付这么多人?

    好在他的身侧是那燃烧的房舍,山贼不愿意靠近,所以山贼们只是围了个半圆,至少他们不至于同时承受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

    三人肩膀贴肩膀地靠在了一起,秦轲闻到那股来自苏定方刀上的血腥味,但后来他才发现苏定方的肩膀上正粘着一小片大概是内脏的碎片,他的肚子里又是一阵翻腾。

    山贼中有一个声音在低吼,是那个山贼头子,也就是领他们到这里的壮汉的大哥:“压上去,三个小娃娃而已,就算有些修为,对上我们又有什么胜算?”

    虽说山贼看似讲究义气,但其实充其量不过只是一群各怀心思的白眼狼,有钱有女人的时候一拥而上,有危险的时候则一哄而散。

    就算山贼头子仍然是他们的大哥,但在这种时候,所有的山贼都免不了腹诽:说得好听,你躲在后面不必要跟修行者正面交锋,当然不知道这三个年轻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就算这其中两人看起来是怂了一些,至今没敢杀人,但这个手持战刀的家伙下手可是利落之极,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而且那柄战刀上的力量实在太大,刚才的事实证明了任何被那柄战刀劈中的人,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来,谁还敢上去碰他?

    但他们却无一人反抗或者逃跑。

    只因为两个身影正站在山寨的大门口,遥遥看着他们。

    斜眼看了那两个人一眼,所有山贼忍不住心里哆嗦了一下。

    荆吴大将军,高长恭。

    长城守备军统帅,木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少年(二更)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这位荆吴的战神,在建邺城中已经有许久没有在世人面前露面的大将军,竟然会亲自到此,然而当他们发现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所以为此生都不可能接触的人上之人时,早已经晚之又晚。

    刚才有三位弟兄只在高长恭的轻轻一挥手时,便横死当场。

    其他人本能地四散而逃,高长恭却扬声大笑道:“别逃了,附近埋伏了百名青州鬼骑,你们逃出去也没有活路。”

    所有人都绝望扔下了兵刃,希望这位大将军能够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而高长恭却指了指这三名年轻人,说道:“但我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如果,你们能杀死他们三个,那今晚你们所有人都能活,至于……他们三个是不是能杀死你们,那我不管。”

    有人壮着胆子朗声问道:“你,你此话当真?”

    “哦?担心我说的话不作数?这荆吴可没人敢质疑我高长恭的信用……”

    秦轲瞪大眼睛,冲着高长恭怒道:“你搞什么鬼?”

    “这就是我们说的……有趣的赌约了。”高长恭看了一眼木兰,笑道:“我赌你们能活下来,而木兰将军则说你们不能活下来,至于谁输谁赢,就要看你们自己怎么做了……”

    高长恭的一句话把整个局面变成了这样,山贼首领看着秦轲几人,同样感觉头脑发胀。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的话,只怕会脚底抹油逃得比所有人都快。他咬了咬咬牙,心中暗骂那些没能给他通风报信的士族官员,而后他朝四周的手下大喝一声道:“还等什么?再拖下去到时候一个都活不了!”

    他的话起了作用,山贼们也十分清楚当下的处境,想到这里,他们眼睛里一瞬间染上了如蛛网一般的血丝,迎着火光,宛如一群饿极了的狼一般,轮番地对着秦轲等人发动进攻。

    在人多势众面前,就连修行者也不过是在潮水中倾覆的小舟,如果他们是千军万马,只怕就连高长恭也得退避三舍。

    当然,要杀死一个高长恭,至少要用数千精锐铁骑轮番冲锋,可他们要杀的只是三个少年,几番交手之下,虽说实力不俗,却让众多山匪眼前一亮,都是尚未突破三境的普通修为?而他们这里有近两百人,或许继续这样耗下去,真能把三人一齐拖死在这里。

    只不过到那时候,真正能活下来的还有多少人?

    相比较对苏定方的进攻,山贼们对秦轲和阿布两人的进攻更加猛烈。

    他们看得出来,苏定方显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武士,他的动作十分简单,挥刀粗糙得就好像是用斧头在伐木,可每每当他出刀,都可以压住阵势,只需要顺势一划,就有手臂或者是头颅冲天而起,鲜血迸溅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犀利,动作没有任何犹豫。

    而秦轲和阿布两个人则不同,他们显然没有经历过血火历练,纵然气血修为让他们的能力远超常人,可出招犹豫,动作拖泥带水,明明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结果敌手的性命,但都在最后关头因为心软而松懈。

    打到现在,除了阿布杀死了两人之外,秦轲的手下竟然是没有死过一人。

    阿布斧头一格,顺势用刀一划,一名山贼的胸口顿时多了一道血口……

    还是太浅了。

    阿布想着,其实也知道是自己在出刀那一刻心软了,没能真地下死手。

    这两人是个雏儿?

    山贼的眼神顿时又露出了几分嘲弄,原本的畏惧也少了几分,欺软怕硬是山贼们的专长,甚至是术业有专攻。

    既然有这样一个缺口,山贼们此刻都恨不得把头削尖了想要钻进去。

    秦轲和阿布的压力顿时大增,竟然是周身三尺方圆的空档都很难保证,如果不是两个人尚且还有那么点血勇,加上苏定方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招呼”一刀,解一解他们的险境,只怕他们早已经乱剑加身,死得透透的了。

    阿布喘着粗气,手上的斧头竟然被刀剑劈砍出几个缺口来,由此可见他抵挡了多少次进攻,可因为山贼太多,他连续几次想要将山贼逼出身前三尺,却还是被重新压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逃不出去了,甚至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像是高长恭先前杀死的那些壮汉一样身首异处,悲惨地躺倒在血泊之中。

    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高长恭要这么做,但他的心里却没有太多怨愤,只是有些厌弃自己的无能。

    “阿轲……”阿布突然开口,他手上的斧头再度挥舞,顶着几个人的攻势,他趁势用力地挥出,有鲜血喷涌到他的脸上,他一时间看不清自己到底是劈中了要害还是只是劈中了手足,他的声音被那股血腥味扭曲了,“如果我死了……”

    “死什么死!我们都得出去!再找高长恭那个混账王八蛋算账!”

    秦轲同样也在奋力搏斗,听见阿布的声音,他大吼一声,猛然撞进了一个魁梧大汉的怀里,魁梧大汉的身体成为了他最好的遮蔽物,而他手上的剑并未停留,而是顺势猛然刺出。

    滚烫的鲜血洒满了他的肩头,这是他今晚杀的第一个人,甚至说……

    是这此生杀的第一个人!

    这么简单,就杀了一个人。

    秦轲哆嗦着,用沾满鲜血的手握着剑,大吼道:“你们别过来!我不想杀人!”

    然而山贼根本不会听他的话,高长恭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道生与死的鸿沟,不能跨越也不敢跨越。

    山贼们目露凶光,他们正在拼尽全力,想要杀出一条求生之路。

    木兰遥遥地看着岌岌可危的局势,看了看秦轲那颤抖着的双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明明他已经快要因为恐惧而把剑扔掉,但最终,他还是牢牢地握着剑,格挡,出剑,格挡,出剑,杀人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不过是短暂的几息时间,秦轲和阿布两人都已经杀死了三人。

    木兰轻咳了一声,“这么逼他们,是不是有些过头?”

    高长恭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秦轲等人垂死挣扎,丝毫没有打算上手去帮他们一把,他淡然说道:“孩子总该长大,若天下是太平盛世,我大可不必如此,但他们既然注定了要走上战场……这一步,他们总得迈过去。”

    木兰是知道这一点的,少时入军,她见识过无数的同袍手足在凶兽的一次次浩劫中化为枯骨,他们的血肉被咀嚼吞噬,最终支离破碎,难以分辨。长城军中,一直以来都少有全尸能得以入殓,唯一能找回来的,只有那些刻着牺牲者姓名的腰牌而已。

    她轻声叹息:“太平盛世……谈何容易?可这些孩子,本该是我们这些人护着的。”

    她望向苏定方,感慨万分,如今的三人之中,唯有苏定方神情平静,毫无畏惧,举刀便可要人性命,抬手便是生死杀戮,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他,能动摇他。

    然而谁又知道,在当初,苏定方也曾在战场上哭爹喊娘,甚至尿了裤子?

    一代代年轻人,最终都被投入了那征战不休的修罗场中,与血泪并煎。

    何人之过?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轰然巨响,那间熊熊燃烧的房屋摧枯拉朽般地倒塌下来,高长恭和木兰转头去看,阿布和秦轲正趁势从缺口中冲了出去,后面紧跟着倒提战刀的苏定方。

    高长恭啧啧赞道:“还挺聪明,知道直接把土坯墙给劈开。”

    火光将夜空整个染上了一层血色,而秦轲阿布和苏定方三人且战且退,在那些并不怎么整齐的房舍之间游走着。

    很快,三个人就被追逐的山贼们撕扯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就好像是在潮水中奋力想要游到一处的鱼,坍塌下来燃烧着的茅草最终点燃了附近的其他房屋,整个寨子都被火焰照亮。

    秦轲低下头,双腿下沉的同时,双足发力一瞪,动作迅猛宛如猎豹,他手上的长剑早已经在无数次碰撞之中崩了太多的口子,而当他再度杀死一名山贼,抢过他手上的兵器时,他能听见自己胸膛里那像是战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喘着气,在一剑刺死转角追来的一名山贼,也没心思多想,一头撞进了一旁一间尚未倒塌的房舍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床上有个女人

    背后仍然有无数山贼追踪而来,秦轲奋力地把木门合上,斜眼正好看见墙角的门栓,抬起一脚便把门栓踢得高高飞了起来,他用力地一推门,只听见一声疼痛的嚎叫,四根手指在从门缝中落了下来。

    “把门顶住!把门顶住!别让他关门!”

    门栓还是合上了,然而门外撞门的声音就好像大鼓被敲响,砰砰砰……砰砰砰,伴随着山贼们的叫骂声与刀斧劈砍木门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起来,如同剧烈的暴雨,急促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把呼吸都收紧了一些。

    秦轲刚拴好门,就是在房间里一阵鼓捣。他先是放倒了一座高大的柏木柜子,砰然地翻倒声之后,秦轲用力一推,木门被顶得不漏半点缝隙。

    而后他更是把各式各样的家具:桌子、椅子、梳妆台、轮番地都给堆积到了门边,除了那张床太大他不方便搬动之外,整个房间里的的东西几乎都被他挪到了门口。

    这么看来,整个房门倒像是一堵坚实的壁垒了。

    其实也得归功于高长恭对建邺城的把控到位,荆吴境内,私藏甲胄是重罪,一经查出,就等同于谋反,所以那些士族大员即使想要借山贼之名训练一批死士,也终究没能给这些山贼全幅的武装让他们招摇过市。

    再加上,木门也并不是建邺城内那些精致的、上面有镂空雕花的薄脆木门,一整块由原木劈砍下来的的木板粗糙但厚重,山贼们用刀剑用撞击,最终都没能使那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坚实无比的房门崩溃。

    终秦轲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总算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

    就算他是个修行者,也不可能真的是个铁人,哪怕是破了三境的修行者不可能一直这么杀下去而不会疲倦,何况是至今还停留在锤炼经脉的境界,后续磨练筋骨、洗刷骨髓两个境界还远未达到的他?

    山贼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穷追猛打,生怕他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也不知道阿布怎么样了。秦轲倒是不担心苏定方,即使他和阿布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苏定方也必然是能逃出去的那一个。

    尽管他知道这道木门根本不可能长久挡住门外那些山贼,但至少他现在能获得短暂的休息时间,他身体里原本已经澎湃到极点的气血在他深呼吸之中慢慢平复,他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就是成片成片的红色,床边的墙上贴着个大大的红色双喜。

    这好像是那个山贼头子的婚房?

    秦轲默默地走到墙角,从蹲下又蜷缩起来,他感觉到手上那些血液正在因为时间推移而冷却,粘稠的指尖上有几分凝固的血块。

    秦轲扔掉铁剑,双手抱着腿,只觉得自己心脏的温度也随着这些血液寸寸地冷却了。

    一路杀到这里,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经有八人,相比较山贼那百余名之多,这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然而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几名死在自己手上的山贼,他们死之前神情恐惧,瞳孔放大,因为疼痛而嘴唇颤抖,很快,他们的嘴角也涌出了鲜血,小腹的剑搅动他们的内脏,然后长剑撕裂开血肉,他们顺势倒了下去,双目瞪大,张着嘴像是想要呼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时候逃荒,路上又经历两军交战,秦轲尽管年轻,但见过的死人数可以说是当世少有。他本来觉得自己不会畏惧,不过是心一横,牙一咬,手上长剑一刺一抽的事情,又有什么?但现在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已经是不可自制地颤抖着,他脑海中不断地回忆起那些死在他手下的脸孔,他们的眼睛口鼻都在流出鲜血,他们在哀嚎,他们伸出手……想要掐住他的喉咙,向他复仇。

    秦轲浑身一抖,不敢再合眼,抬起头看向那堆满杂物的房门,门外的山贼仍然坚持着破门,只不过秦轲做的后续措施实在到位,他们在这段时间内竟是根本无法成功。

    他的风视之术仍然保持着运转,整间屋子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耳朵。

    他听见了那些撞击声意外,一个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它像是睡着了,但却距离自己很近。

    秦轲警惕起来,双手重新颤巍巍地握住长剑,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地走向那正拉着帘布的婚床。他手上的血正在逐渐干去,然而血腥味仍然浓烈,握着剑,缓缓地把帘布撩开一角,愣了愣,而后是急匆匆地把帘布拉开。

    很难想象山贼的婚床上会有如此华贵的蚕丝被,大红的颜色上,绽放着姹紫嫣红,同样是一个双喜,在上面娇艳如火。不过这些山贼既然是朝中人养着的,他们虽然得不到上等甲胄与兵器,但能有这样的好东西也并不奇怪。

    不过秦轲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蚕丝被上,他伸出手,缓缓地把蚕丝被掀开,一个女人柔美的面容就这样显现在他的眼前。

    她的头发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一头如丝缎的乌黑长发被服服帖帖地拢起来,盘着凌云髻,上面一只羊脂玉钗温润纯净,然而却不及她那裸露出来的胜雪肌肤光洁亮丽。

    细长的柳眉清丽之中带着几分妩媚,紧闭着的眼睛睫毛欣长,微微颤抖如将飞未飞的蝴蝶。高挺的鼻梁却却丝毫不折损这张脸的柔美于秀气,反而给她的脸颊增添了几分英气,娇艳欲滴的嘴唇上抹着胭脂,红得撩人。

    秦轲没敢再把被子往下掀,因为裸露的肩膀已经让他知道这下面根本就是一丝不挂,两团饱满则在他放下被子之后重新敛入黑暗。

    这大概就是山贼们劫来的女子了吧?倒真是个美人,只不过运气差了一些,不过……又算是绝处逢生?毕竟有高长恭在。秦轲想道,不过砸门的声音这么剧烈,她是怎么做到睡得这般香甜的?

    秦轲想了想,伸手想去触摸一下她脖子上的脉搏,查看一下她的在身体上是否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山贼之中不仅仅只是普通的武夫,中间还暗藏着几位修行者,就算他们的修为与自己相比较还要不如,甚至只能说才是刚刚入门,可要对一个弱女子做什么还是不难的。

    然而正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女子的脖颈时,她却睁开了眼睛。

    房内火烛早已经在秦轲刚刚那一阵倒腾落在了地面,尽管它仍然倔强地燃烧着,可已经难以照亮太多地方。而秦轲俯身伸手,正好挡住了那最后一缕光芒,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手上满是血腥,另外一只手上的长剑仍然没有放下,看上去十分可怖。

    女子的神色惊恐了起来,她张嘴欲呼,却只能是低低地发出几个如老鼠一般轻的声音,秦轲却有些惊慌失措,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对着她道:“嘘……”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让她说话,其实不管女子叫与不叫,反正门外的山贼也知道他在里面,能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忘记了手上的血迹,当他把满是血腥味的手捂在女子的嘴上,那股浓烈的味道险些没有把这躺在床上的“未来压寨夫人”给冲得晕厥过去,在秦轲这一声嘘声里,她不但没有平静下来,眼神之中反而越发慌乱与恐惧。

    不过秦轲也发现她似乎是喊不出来心想这难道是个哑巴?他心思略略平静,放开了手有些紧张地道:“别怕,别怕,我不是山贼。”

    但显然这种话语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女子的睫毛颤抖着,眼眶湿润,竟然像是快要哭了。

    秦轲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但他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安慰她,转头四顾了一下,伸手就把地上的烛台收拾了一下,捡了起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颊,那张年轻得甚至有些稚嫩的脸颊完全展现在女子的面前。

    尽管他的手上仍然有着凝固的鲜血,右手还握着鲜血淋漓的长剑,身上那与山贼格格不入的衣服加上那张显得有些怯生生的脸证明了他的身份,女子看着他的模样,渐渐平静下来,只不过眼神之中的恐惧仍然久久不散。

    少顷,她樱唇微张,声音软糯无力:“你是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亮了(二更)

    “我是秦轲。www.uu234.cc”秦轲回答着,却感觉这样的回答实在太单薄了一些,他想了想,或许只有那个身份才能让女子完全安下心来,“我是太学堂的学生,你放心,你不会有事了。”

    至于我,说不定今晚真会死在这里。秦轲有些苦涩地想,高长恭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三人在这山寨中拼杀出一条血路,但如此多的山贼,怎么可能是他们几个能杀得完的?

    女子微微怔了怔,美目闪烁了一会儿,可房门外的砰砰声就好像催命钟一样不断地响起,攥紧了两人的心脏。

    “先别说什么了。”秦轲放下烛台,阴影再度笼罩了他的脸颊,他看向房门,已经有斧头劈开了一角,门外的喝骂声越来越响,“你先躲床底下,晚些时候应该会有人找到你。”也只有这样的法子,毕竟他自己尚且难以突破山贼们的围困,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柔弱的女子?

    现在所有人的目标都在自己身上,想来那位山贼头领也没心思在这时候找自己的“压寨夫人”,现在他休息了一会儿,只要他一鼓作气冲出去,所有人都会追着他去,就更不会有人察觉到她。

    “不……”听见秦轲显露出要抛下自己的意思,女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又紧张起来,“我……”

    秦轲正弯腰检查着床底,顺手把里面的马桶给拖了出来,倒是干净的,没有臭味,显然山贼头领为了准备今晚这场大婚费了不少心思。

    “怎么了?”秦轲微微抬头,正对上女子水汪汪的眼睛,他长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同样也犹豫了一会儿,直到秦轲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才轻声回答:“我叫张芙。这位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秦轲挠了挠头,心想这姑娘怎么一股大户人家的口吻,道,“你就叫我名字就好。”

    “秦公子……”张芙看着秦轲:“我动不了……”

    “动不了?”秦轲仔细地看了看张芙,也对,她就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那些贼人……他们对我下了药,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张芙回答道,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如果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怕自己也不会轻易地安危托付到他的身上,要知道,一个女人,手无寸铁,赤身**,又浑身瘫软在床榻之上,就算面前这个少年生出什么禽兽想法,她又如何阻挡?

    秦轲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抱你到床底下?”

    尽管这个抱着到床底下事关她的清白与生死,但秦轲这么说,还是让她脸上染上了几分红色,声音更轻了几分:“是。”

    门口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急,逐渐破碎的门后是那大大的柜子,可谁也不知道那柜子还能支撑多久,秦轲也没空去犹豫,几乎是在张芙话音刚落,他就伸出双手,把张芙抱了起来。

    张芙惊叫一声,但浑身软如烂泥,尽管秦轲是连带着被子一起把她抱着,可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从被子里滑了出去,她羞红了脸,紧紧闭着眼睛,任由秦轲把她从床上抱出来,而后有些艰难地塞进那有些拥挤的床底。

    “你在这里别出声。”秦轲看着张芙,郑重地道。

    裹在被子里浑身**的张芙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秦轲一眼:“秦……公子……别忘记我……”

    别忘记你?听着这种似乎带着点暧昧的话语,秦轲咧嘴笑了笑,道:“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忘记。”

    当然……如果我死了,高长恭应该也会找到你?

    张芙美目在微弱的火光中盈盈如水,她点了点头,秦轲站起身,顺势拉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家具还有布条随意地扔在床边,加上微微下坠的床铺垫子,正好可以把床底下的情况遮盖起来。

    秦轲深呼吸,不知道怎的,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恐惧了,大概是因为多了一个人说说话的缘故?他看着那道破碎的门,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今晚还能不能活着,但至少……也是救了一个姑娘。

    其实他很怕死。

    但恐惧感过去之后,他反而是一种释然。至少……自己不用再继续跟自己闹变扭,师父也会夸自己最后做了一件好事吧。

    柜子在一声刀斧劈就之下,木屑横飞,随着山贼们联合的一次撞击,它与地面摩擦发出滋滋的声音。

    秦轲双膝下沉,手上长剑横在胸口,剑面摆在左手的手腕上,只等着这些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

    然而门外传来了几声痛呼,原本砸门的声音戛然而止,秦轲听见门外有刀剑相交的声音,铿锵有力,风视更是捕捉到了一个强健的心跳,阿布的喊声在外面响了起来:“阿轲!”

    “我在!”秦轲大声吼道。

    透过破裂的木门,他看见阿布手上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一杆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尽管周围的山贼数次向着涌了上去,可他连打带跑,竟然在众人中心创造了一片空档。

    大概是因为担心秦轲,他连续几次想要冲向木门,但毕竟长枪的长度或许能让他维持自己不会被人围上,可山贼的队列仍然是他难以逾越的壁垒,如果他要强行推进,就算他的长枪可以一刺穿透两人的胸膛,他也很快会被山贼们围死在里面。

    太学堂不仅仅是教会了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如何修行,更教会了他对待各种情况的方法,一个人要如何在战场上长久的活着?当然不是靠匹夫的勇猛,信奉这种东西的人大多都在战场上丢却了性命。

    给自己留有周旋的余地,才是一个人能在战场上杀敌同时还保有性命的不二法门。

    太学堂教会他的这些东西,可谓是积蓄了无数战场老卒一生的经验,其珍贵,不下于黄金。

    秦轲伸手,长剑顺着木门的缝隙猛然吐出,向外延伸宛如毒蛇在一瞬间伸出了利齿,原本站在门外不断砸门的山贼的胸口在一瞬间被贯穿,鲜血顺着长剑的血槽如流水一般滑落,滴落在地面上逐渐形成一滩血池。

    秦轲一咬牙,一口深呼吸也不知道灌入了多少气息,而后他一脚踹出,就在柜子倒下去的一瞬间,他打开门,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阿布身上的时候,以长剑掩面杀了出去!

    当先举着斧头的山贼在惊讶之中举着斧头便劈了下去。

    但秦轲的速度远比他快得多!

    长剑几乎是顺着斧头的把柄,刺进了山贼的掌心,而后是胳膊,然后从他的手肘处透露出来,翻起血肉与鲜血。

    秦轲身体低着身体,就好像一条弓着背的狼,他贴近了山贼,手上的长剑一扭,整条胳膊就这样被卸了下来,就在山贼痛呼的第一时间,他的长剑把它的呼号给塞回了喉咙里。

    阿布看见秦轲从房内冲了出来,莫名地大笑起来。

    秦轲同样大笑。

    他脸上满是迸溅的鲜血,但他笑得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同袍(三更)

    这场没完没了的游斗一直持续到凌晨。www.uu234.cc

    天空微微翻起了鱼肚白,山林之间大概是有山鸡在啼鸣,叫得十分凄厉。那冒着火光的房舍早已经坍塌,其中的圆木早已经变成焦黑的木炭,几道疲惫的火光飘忽不定,废墟里升起惨淡的白烟。

    几个时辰下来,秦轲阿布等人早已经疲惫不堪,一身湿透了的衣衫上满是血腥味与汗臭味,虎口也因为太多次兵器相交产生的震动而崩裂,手上的血液和山贼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就连疼痛都已经麻木。

    长剑的剑锋上满是缺口。秦轲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换了多少把兵器,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夜已经把各类的兵器都摸了个遍,阿布的手上则是握着一柄长戟,相比较长枪,这种能集刺、扫、劈功能的兵刃更适合这样群战。

    当然,他并不会长戟的戟法,更多还是用高长恭教的枪术,尽管不能发挥出长戟全部威力,但他还是靠着它存活了下来。

    秦轲看着自己胸口,那里是一道鲜红的口子,从他的肋骨下方一直到他的肩膀,上面的鲜血正逐渐结痂。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位藏在山贼群中的修行者终于按捺不住,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劈了他一刀,如果不是他的风视之术仍然展开,甚至就好像在周身数尺方圆长了一双如天神般的眼睛,只怕他早已经命丧刀下。

    自然,那位修行者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这不是胜负的事情。而是生死的事情。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杀人,不停杀人。直到杀到眼前再无敌人。

    围着他们的山贼脸上满是惊惧的神情,这场厮杀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充分见识了这两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犹豫到现在的疯狂,如果说最初他们还敢把这两人当成雏儿,现在这两人简直就像是两把锋利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他们如稻草一般微薄的生命。

    近一半的人追杀苏定方而去,而留下的五十几人被他们杀得只剩下三十多人,在场的二十几人也早已经肝胆俱裂,如果有得选,他们早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四散而逃。

    也不是没有山贼尝试过逃跑,但山林之中如鬼魅一般激射而来的弩箭却证实了高长恭口中的话。那四名山贼就连青州鬼骑的身影都没能找到,全身就已经插满了箭矢。

    青州鬼骑的射术精湛,几乎根根都射中要害,加上荆吴军方配备的弩箭纵然不如墨家霸道,却也是天下一流的军械,在这样的强大力量的威慑之下,他们哪里还敢尝试逃跑?

    就快了。他们就快力竭了。

    山贼们看着地上早些时候还跟他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弟兄”。他们双眼仍未闭上,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深沉天空。

    就快了。

    秦轲和阿布喘着粗气,胸口的心脏跳动得简直就是一条脱缰的狂龙,几乎要从他们的胸腔里飞窜出去。气血修行纵然给了他们超乎常人的持久力,可在这种战斗之中,他们的体力消耗的速度也远超平时。

    纵使秦轲一时激发了豪迈之情,可终究豪迈不能当饭吃,更不可能化作如雨的箭矢落到这些山贼的头上。他知道这些山贼在等着他们力竭的那一刻,他也知道自己早已经处在了力竭的边缘,他的双腿仿佛灌注了厚重的铅块,双臂的肌肉早已经酸痛无比,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万千根针穿刺了千万次一般刺痛。

    最后一剑了,这是我最后一剑了。

    秦轲这样想着,然而肌肉和筋骨却仍然如机械一般再度地举起,再度劈出。

    只不过任谁都看得出,他和阿布已经在山穷水尽的边缘。到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再能杀死一人,不是因为他们不敢或者他们不想,只是他们的力气,甚至无法支撑他们做再一次的进袭。

    山贼们脸上的神情也逐渐从惊惧转向炽热。

    杀死他们。

    只有杀死他们,我们才能活下去。

    整个山寨内就好像一座修罗场,山贼们踩着自己弟兄的尸体,手持铁器,眼睛通红,向着秦轲和阿布围了上去。

    秦轲和阿布且战且退,他们攀上了一间房舍的屋顶,借着这样地利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此时,圈外有一阵骚动,秦轲和阿布微微转头,苏定方的身后同样是无数山贼呼喝,他双腿一顿,转身的同时,战刀从上往下斩入一人的肩膀,战刀迟钝的锋芒没入他的骨骼,山贼惨嚎一声,双目发红,手上的刀向着他砍了过去。

    苏定方皱着眉头,低喝一声,不去管那斩来的刀,双臂再度发力,战刀决绝地向着山贼的血肉中推进,剧烈的痛楚让山贼松开了手,苏定方一咬牙,战刀向下一压的同时向后一抽,血液喷涌得他满脸都是。

    有人再度向着他冲杀过去,他举着战刀,格挡的同时,撞进了人群之中,战刀左右挥舞,硬是开辟出了一条通路,跟秦轲阿布两人汇合到了一起。

    三人再度把肩膀贴在了一起,就好像最初的模样。

    “你怎么不走?”在秦轲感觉里,苏定方早已经逃离了这座山寨,毕竟他的实力足可以与他们两人抗衡,要留下抵抗山贼或许做不到,但要离去,想来这些平日里只懂得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留不住他。

    苏定方同样疲惫不堪,眼神半闭,咳嗽了一声:“长城男儿,可从来没有放弃同袍战友的习惯。”

    “我们是荆吴人。”秦轲环视着山贼,他们又压上来了。

    苏定方再度出刀,但他出刀的速度与他最初早已经相差甚远,战刀纵然威力巨大,但重量远比秦轲手上的长剑重,并不是什么久战的利器,但他仍然坚决地斩断了一人的手腕:“那有什么不一样?既然握着刀,在阵前共同杀敌,我们就是袍泽兄弟。我们长城与南方的弯弯道道不一样,我们信奉的道理就这么直接。”

    秦轲苦笑起来:“你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北方人。”

    “祖上是南人。”苏定方咳嗽着大笑,“就算我有南方血统,可过了上千年,谁他娘的还知道南方那些事儿?”

    秦轲和阿布都呆了一下,到认识苏定方以来,他们一直没有听过苏定方骂娘,况且从苏定方那干净的笑容和他那并不粗野的面容来看,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说粗口的人。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中,秦轲和阿布听见他一声粗口,反而都笑了起来。

    秦轲浑身无力,但仍然笑骂道:“我算是发现了,你们这些当将军的,就算表面上看着正经,但都是满肚子坏水。”

    阿布当然知道秦轲看似是在说苏定方,实际上当然是说那位无良把他们扔进这座修罗场的高长恭,他苦笑一声,他也不明白高长恭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你跟我们死在一起可太亏了。”秦轲道,“你可是有身份的人,跟我们不一样。虽然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也得跟我们一起在这里厮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苏定方大笑起来,手上战刀削断一根长矛的矛尖,“何况我并不觉得我们今天会死在这里。至少不是今天。”

    秦轲微愣,然而空气中却响起了簌簌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弩箭与信用

    到现在,他其实已经无力再展开风视,然而他的听力仍然要比众人都好。而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刻,弩箭就这般破空而至,他心中一紧,以为山贼之中竟然还有人使用弩箭,可为什么不早些用?

    但弩箭却并不是掠向他们。

    随着噗哧的一声穿刺响声,那名站在后方满脸疲倦的山贼头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那一点箭尖,顺着那锋锐的箭头,上面一点点地滴落鲜血。

    弩箭的力量太大,尽管他同样也是修行者,但他的修为不只是不如苏定方,甚至不如秦轲和阿布,而当弩箭射入他的身体,竟然是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并且从胸口穿透了出来。

    “这……”山贼头领转过头,看着那从林中走出,列阵如黑云的青州鬼骑,发出嘶哑的嚎叫声,“高大将军……竟然不守信用!”

    而后是无数簌簌的声音,绷紧了的弓弦给予了弩箭巨大的力量,当它们如飞蝗一般从空中落下来,山贼们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嚎。

    山贼头领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然而当一根箭矢从他左眼眶而入之后,他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力量,咚地一声摔落尘埃之中。

    他怎么也无法理解,高长恭明明说过,只要他们能杀死这三人,就给他们一条活路,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又反悔了?身为荆吴大将军,更被天下誉为荆吴战神的高长恭……竟然说话不算数!

    “谁说我一诺千金的?好歹我当年也是跑过江湖,也没脸没皮过。有句话说得好,光脚不怕穿鞋的,该反悔的时候就反悔。”黑骑靠近了高长恭,越过高长恭,他们射完了弩箭,没有继续上弦,而是在同一时间抽出了战剑。

    这些战剑是骑军所用的战剑,长度远比普通的长剑要长,虽然宽阔,但极其轻薄,锋利无匹。相比较墨家黑骑的马刀,这种战剑无疑能让荆州鬼骑更多次的劈砍。

    而当训练有素的青州鬼骑一旦亮出他们的尖牙,纵然他们并没有骑着战马,可面对这些根本无法阻止起有效阵形的山贼们,简直就像是一头雄狮在扑杀一群或慌乱逃窜,或瑟瑟发抖的绵羊。

    秦轲呆呆地看着青州鬼骑战剑的光一闪而逝,然后血花四溅,锋锐的战剑切入**简直就好像是在切一块豆腐。

    他心里一颤,如果说他们三人面对的不是这些毫无组织的山贼,而是面对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只怕根本活不过半个时辰。

    但他们终究是安全了,看着山贼们在青州鬼骑阵形的碾压下,哭号震天,他却是浑身脱力,一屁股坐了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房顶上。

    “不是江湖的问题,而是你本来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木兰嘴角微翘,轻声道。

    高长恭耸了耸肩,对于木兰的嘲笑,他丝毫不在乎:“没脸没皮就没脸没皮吧。我总不可能真的让这几个孩子死在这里,他们做得已经足够好,本来要他们能杀死所有山贼也不现实。你也不可能坐视苏家的宝贝疙瘩真的折在这里。”

    “现在这个赌约到底谁赢了?”木兰笑着问。

    “算你赢了吧。以前你就要强,做什么事情都要争个输赢。”高长恭看着木兰素净的脸颊,心想这也算是好男不跟女斗的风度?

    “既然如此。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记了。”木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和焦炭的味道,这种味道,她已经闻得太多,心里并没有多少开心。

    高长恭转过头,对着她喊道:“那我说的事情,你是不是也答应我?”

    “你又没赢。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总归是个人情,将来我还你。”高长恭笑眯眯地道。

    木兰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哼道:“想让我教那孩子?你求我啊。”

    青州鬼骑的不光是杀人干脆利落,就连清理起尸体的速度也很快,从他们娴熟的动作与沉默的姿态足以看出,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苏定方看着这些戴着恶鬼面具,一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青州鬼骑,轻声道:“这应该就是当年随着高大将军回来的四千青州鬼骑了,这些人,都可谓是百战老卒,精锐之中的精锐。”

    他有些感慨:“真想亲眼见识一下高大将军当初以八千骑军纵横唐国境内,连下十数城的风采。想来这天下也是罕有吧。”

    秦轲看着青州鬼骑,一阵失神。他们三人一共解决的山贼近六十人,虽然这个数字看似夸张,可毕竟这些山贼武艺远远比不得那些训练有素的军队,加上阵形杂乱无章,给了他们闪转腾挪的空间,所以他们才能周旋如此之久。

    而青州鬼骑百人队其实并未全体出动,同样是五十余人,可青州鬼骑屠杀起山贼,就宛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写意。如果他面对军阵的绞杀,他能怎么做?

    “还有力气吗?”秦轲突然抬头,正发现高长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同样站在了屋顶上,清晨的风吹动他袍子的下摆,猎猎作响。

    秦轲心里一股怒火喷涌起来,尽管他现在他浑身酸疼得几乎就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但就在这种时候,他还是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冲着高长恭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高长恭微笑着,向后缓缓退了一步,秦轲的脚几乎是在毫厘之间掠过他的衣襟。

    秦轲咬着牙,追着上去,对着高长恭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然而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伤到高长恭分毫?

    随着高长恭退到到了屋顶的边缘,他也就没有再继续后退,秦轲的拳头在他的掌心被轻而易举地握住,秦轲借着这股力量,猛地跳跃起来,以双腿去踹他的小腹。

    高长恭笑了笑,恰到好处地松开了手,秦轲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在原地一个翻滚,再度向前一脚踢了过去。

    高长恭抬着左手,握住秦轲的脚踝,一收一推,秦轲顿时倒飞出去,整个人重重地摔在这茅草屋顶上。

    “阿轲。”阿布喊了一声,拼命地爬了起来,拖住还要继续站起来的秦轲,道,“别……”

    “别什么别!”秦轲怒声打断他,“你还要替他说话?我们差点死了!”

    阿布低下头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劝解,其实他心里也觉得高长恭有些过分,但毕竟高长恭一直是他向往的大哥一般的人物,他相信高长恭做的一切都有他的道理,只不过他们未必会接受罢了。

    正趁着他思索的时候,秦轲猛然挣脱了他的手,转头再度向着高长恭冲去,阿布急急忙忙地想站起身来追上秦轲,却哎哟一声,他的小腿上有一道伤口,之前还没觉得,现在猛然一发力,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了上来。

    苏定方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而秦轲在连续几轮拳脚都没法击中高长恭之后,心中的怒意更是到了一个极点,他咬牙嘶声道:“有本事你别动!”

    “好。”高长恭笑眯眯地回答,说着,他双腿合拢,负手于后,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站着,看起来竟是真的不打算抵挡了。

    秦轲看了高长恭一会儿,大吼一声,向着他猛然地冲了过去,全身的气血喷薄而出,涌向右拳!

    “嘭”地一声,拳头打在了高长恭的小腹上,高长恭原本宽松的衣袍顿时出现一处凹痕。

    然而秦轲的脸色却是一变,他明明是打在了高长恭的小腹,可偏偏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明明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凝聚到右拳,可在那股力量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了踪迹。

    高长恭笑了笑,道:“打够了?”

    “够了。”秦轲气哼哼地蹲下来,肌肉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他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怒意仍然没有散去,“我不要跟你们这群疯子呆在一起,我要回家。”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准备(二更)

    尽管秦轲说得像是气话,但阿布却能感觉到他的坚决。www.uu234.cc也或许为了证明他的这种坚决,秦轲双手用力一撑,在全身肌肉酸痛如针扎的情况下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当然,下房顶的动作自然是不如一开始上房顶那般一气呵成了,刚刚打高长恭的时候,他已经把身上仅存的力气都打了出去,现在他的双腿发软,颤颤巍巍,自然不可能一跃而下。

    他先是把自己的两条腿缓缓地从房顶放下去,然后用双臂撑着房顶木材,艰难向下攀爬的同时,他的双腿碰不到地,手上又是发软脱力,一下子摔了下去。

    阿布紧张地爬起来,钻出头去看着,秦轲揉着疼痛的肩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着寨子外走去。

    “阿……”阿布长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有些焦急地看向高长恭,“长恭哥,阿轲他真的要走。”

    高长恭眯着眼睛,轻笑道:“又要逃么?”

    秦轲心里一颤,转过头来,强自道:“我逃什么?我只是不想再陪你们玩儿了。”

    高长恭摇了摇头,“我听说你来荆吴是想找你师父的下落。可你来荆吴也一个月多了,至今没有开口问宛陵有关于你师父的事情,你在怕什么?”

    是他没有主动说。秦轲心虚地想,可胸口空空得令他发慌,他挺了挺胸膛,想尽力让自己气足一些:“我不怕。我只是没机会说,每一次进宫,我都遇上一堆事。”没错,不是不敢问,他对自己道。

    他回忆起之前的日子,有些委屈地道,“我第一次进建邺城,九爷就在我背后死了,死之前他说让我快走,我救不了他,然后他被那白衣人给杀死了。我按照他给的地址逃到油铺,结果里面的全是尸体,掌柜的死了,伙计也死了。我还差点被一个瞎子杀了。我躲在建邺城客栈好几天,门都不敢出,那些人要对付的明明是你们,关我一个路人什么事?等我好不容易从鱼龙帮的手里逃到了太学堂,还没几天,又被你安排进了宫去做那什么破演武,又摊上了诸葛宛陵被刺杀的事……”

    秦轲感觉自己肚子里升腾出一股火焰,一直烧灼到胸口,肺部里就像是灌满了熔岩:“我根本不想杀人,我根本……我能找谁说理去?从我进建邺城之后就没遇上过好事!为什么非得是我?我得罪谁了?你要找人去大殿演武,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太学堂的学子,我只是暂住在那里。你要跟这个男人婆赌斗,干嘛要拉着我和阿布,你们自己关上门来打一架不行吗?”

    远远的,木兰眉头一挑。

    “我只是个小老百姓……”秦轲眼睛红了起来,“我也不想搀你们,和你们荆吴的那些事情,不行吗?”

    他猛然捂着胸口低头干呕起来,一晚上杀人的恶心感终于顺着胸口涌上了喉咙,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感觉自己的心肝肺几乎都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阿布望着秦轲,神情黯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确实,秦轲其实根本不是荆吴人,若说他与自己,与高长恭,与诸葛宛陵说有多深交集,也谈不上。却被牵扯进了这样波谲云诡的局势当中。这一晚上又扔进这样的修罗场里,只怕他早就处在爆发边缘了吧?

    秦轲干呕了一阵,只呕出一些酸辛的酸水,鼻涕眼泪糊在一起,令人莫名地有些心疼。

    然而高长恭看着他这幅样子却根本没有什么怜惜之情,反而冷声道:“你不愿杀人?可别人如果要杀你,就像是今天一般,你要怎么做?先哭个鼻子在地上打个滚,然后别人会放过你么。你来荆吴想知道你师父的消息,然后呢?你知道了你师父的消息,你又要怎么做?如何做?”

    高长恭站在屋顶上,宛如于万丈高山之上冷漠俯视下方的众生,然而秦轲也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睛,只觉得里面的光芒太凌厉。

    “你想找你师父。但你猜到了你师父肯定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你担心你即使知道了你师父的下落你根本没有能力去帮他,是不是?所以你就这么拖着,安慰自己已经踏出了一步,或许这一步并不大,但至少证明你并没有忘记你师父对你的养育之恩和教诲。”

    “幼稚!”高长恭厉声大喝之下,秦轲猛然一颤,“这世上的事情都得靠自己的双手去做,没人能替你去做。就好像你的这一生,只能是自己去过,没人能替你去活。就算假话可以安慰自己一时,终究安慰不了自己一世。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你又何必独身一人不远万里来荆吴?你要找你师父,就该有与之匹配的决心。宛陵的事情也好,荆吴的事情也罢,你连这样的事情都面对不了,还谈什么救你的师父?”

    “救?”秦轲抬头注视着高长恭的眼睛,“你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高长恭哼了一声,冷笑道:“那是你应该问宛陵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你做好准备了么。”

    秦轲的神色黯然,低下头去:“我……”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只是当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撞击在他的胸膛,他顿时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荆吴的地处南方,不仅是雨露充沛,更有两条大河宛如两条蜿蜒而过,若是从地图上看,宛如两条万里之长的巨龙,从东方尽头的穹窿之海咆哮而来,又向着西方充满未知与险恶的土地而去。

    当初稷朝立国之时,洪武皇帝乘大船顺势而下,尽览这片美丽天赐之土,感慨这两条大河龙气兴旺,得之,可得天下。

    尽管这种说法有些虚无缥缈,就算当年那专门为皇室观天象辨吉凶的钦天监从未发话证实洪武皇帝一时兴起的发言,但毕竟洪武皇帝当年声威之盛空前绝后,自然他这样的话也就不胫而走。

    唐国数次征讨吴国,或许也有这句话的作用。

    不过是不是真的有龙气,谁也不知道,可荆吴之地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土,征伐天下需要大量的粮食、铁器、食盐、金银,如果能占据荆吴,将其作为后方稳定的后勤基地,只怕横扫天下绝非难事。

    一艘大船在大河之上如一条大鱼跃动着,风帆鼓胀如怀胎十月的妇人小腹,巨大的力量加上水流的推动,整艘船航行的速度可谓如风如电。

    高长恭在船头迎风而立,一身灰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发丝飘荡如波浪。尽管仍然是一身朴素装饰,可身上那股洒脱就如那掠过他耳边的大风,无所顾忌。

    他的手上是一封帛书,是从建邺城加急送到他手上的,因为大船一路顺大河而下,速度太快,着实让信使废了不少功夫。

    把帛书上的每个字都细细看了,高长恭眉头挑了挑,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来:“想不到还真被他赌成了。孙钟这个老狐狸,竟然能做出这样的让步,真叫人意想不到。如此一来,朝局只需要花一些时日便可以稳定,等到大河下游的灾情完全控制,这件事情也算是翻过去了。”

    他想了想,又微笑摇头道:“不对,应该说是翻开了新的一页。士族官员腾出来的空缺总是需要有人去坐的,等到把这些位置一个个地填满,就算荆吴仍然不可能脱离士族的掣肘,可经此一役,士族势力大损,再也不可能轻易左右朝堂,更不可能轻易左右国运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令尊名讳?(三更)

    “将军。www.uu234.cc”高长恭的身后走来一位全身牛皮甲胄,恶魔面具仍未卸下的青州鬼骑,冲着他刚硬地一个拱手,“饭做好了。”

    高长恭挥袖转身,心情大好的他大笑起来,抬手之间,任由帛书随着大风飘向远方,就在那名青州鬼骑的眼神刚刚从那瞬间消失的帛书转移回来,他已经是掠过了他的肩头:“好!吃饭!如今之荆吴,当浮一大白!”

    大船是荆吴水军退役换下来的战船,长八丈,宽近一丈半,高则有近两丈。经过改装之后,上面已经卸掉了一切兵器,可那股雄壮气势犹存,足以令人从上看出荆吴水军的威力。

    荆吴这些年时局稳定,百姓安居,国库也逐渐丰盈。在这样的底气之下,荆吴的军力可以说是在无声之中不断地蜕变,到现在,不光是高长恭训练的青州鬼骑已成规模,就连步军和水军也已经完成了一次裁汰。

    而这种战船被裁汰并非因为不堪下水,即使是现如今,这样的战船仍然不弱于一般的船只。船匠在经过改装之后,荆吴朝廷将这些战船作为货船出售给那些南方大商,本是希望借此收回一定的银两,谁知道这种大船受欢迎程度远远超乎朝廷的想象。

    因为因为当初材料选择严苛,做工精细,远超市面上的一切货船,富商们对此十分感兴趣。直到今日,市面上这样一条大船的价格也居高不下。

    高长恭倒并不是假公济私,他身后的高家,本就是士族之中传承数百年的老牌世家,要买这样一艘船只并不难,尤其是当他们愿意出更多的银子之后。

    不过即使是这般大的船,也不可能容纳百名青州鬼骑和他们的战马,所以高长恭只是挑选了几名作为亲兵,他们的战马则安排在下层甲板上喂着,剩下的九十几名青州鬼骑则是从官道一路紧跟。

    荆吴的青州鬼骑,向来是一人配备双马,以便于长途奔袭,虽然马匹的速度仍然不及船顺流而去,但也不至于晚得太多。

    “怎么了?这才三天,就连饭都吃不了了?”高长恭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轲,伸手从桌上夹了一片鱼生,这是秦轲亲手从鲤鱼上一片片切下来的,每一片的薄脆都恰到好处,沾上苦酒姜汁海盐,不需烹煮,原味反而更能显出其本色。

    然而秦轲要切这一盘鲤鱼却吃尽了苦头。

    阿布转头看去,此刻的秦轲面容疲倦,双臂肿胀,一双手更是通红,大概是因为酸痛,他甚至要都不愿意弯曲手臂,只是直直地伸着手臂,举于胸前,看起来就好像是《灵异考》写到过的“跳尸”。

    他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小时候跟爹一起割稻子的时候,也常常割到双臂肿胀,可如你这般切鱼生切到肿的,少见。”

    废话,见过用菜刀切鱼的,也见过用匕首切鱼的,可谁见过用长剑切鱼的?而且还要切出这样薄如蝉翼般的一片片,实在不是人干的事儿。秦轲瞪了阿布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那平静着正在品尝鱼生的木兰。

    也正是上船这几天开始,木兰开始教他东西。可高长恭教阿布还有苏定方是实打实地教他们枪术和刀法,木兰教自己的却是做鱼生!想到这几天时间里,他从原本笨拙地用长剑把鱼“碎尸万段”的日子,实在是苦恼不少。

    现如今,他已经可以用剑把鱼肉切得如他当初切牛肉一样好,不光是归功于木兰对于他力量使用的指点,那些惨遭毒手的并且肉被切得一塌糊涂最终只能用来炖汤的鱼也得居于首功。

    只不过他至今还没有发现切鱼肉到底能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自己以后得去开一间客栈,专门表演剑舞切鱼生?

    他苦着脸看着手上的筷子,他的手指同样也粗了不少,握起筷子竟然是笨拙得就好像是蹄子。

    好在这会儿,正倒腾碗筷的张芙从内间出来,看着秦轲的窘迫样子,抿嘴笑了笑,快步地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筷子,缓缓跪坐在了他的身旁,道:“我帮你吧。”

    说着,她动作轻柔地握着筷子,从盘子里夹出一片鱼生,蘸足了酱料,又用一只手护着,缓缓地递到了秦轲的嘴边。

    秦轲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也顾不得这样的动作过分暧昧,直接就一口咬住,仅仅只嚼了几口,就吞了下去。

    高长恭玩味地看着秦轲,笑道:“美人在侧,还亲手喂给你鱼吃,结果你就跟牛嚼牡丹一样直接吞了下去,实在有些煞风景。”

    张芙脸上一红,低下头去,轻声道:“大将军就不要取笑我了,秦公子也是不方便,我才帮他的。”

    “是吗?”高长恭意味深长地笑着,“张姑娘,若真有心,现如今可是最好的机会,花开堪折直须折。毕竟这个榆木疙瘩只怕是不开窍……”

    “喂,干嘛又说我。”秦轲瞪着他,“你才榆木疙瘩,你全家都是榆木疙瘩。”

    高长恭无奈地摊手道:“我说的榆木疙瘩,你懂什么意思吗?”

    秦轲愣了愣,道:“不就是笨蛋?”

    高长恭反倒是被他问住了,片刻,他扶着额头,忍不住大笑起来:“是笨蛋。确实是笨蛋,只不过这笨得还有些可爱。”

    秦轲实在没明白高长恭的意思,转过去,看向张芙,却发现她的两颊升腾起如霞般的绯红,她穿的是一件淡色的直裾女服,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去,显得素净不少,但柔美的轮廓仍然难以掩盖,无论是她精致的面容还是她白得胜雪的肌肤,若是走在街上,都会引起不少男人侧目。

    秦轲打量了一会儿,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了?热?”

    高长恭跟木兰对视一眼,高长恭一副“看,就是这样”的表情。

    木兰倒是没什么表情,静静地咀嚼着食物,长城城内的土地并不算太肥沃,否则她也就不必要向四国借粮,对于长城军来说,珍惜食物不做浪费之举是一种刻在骨髓里的习惯。

    张芙低着头,摇了摇头,再度用筷子夹着菜肴递了过去,秦轲腹中正饥饿着,有吃食到了嘴边,也就顾不得问那些有的没的了。

    用完饭食,木兰站了起来,对着秦轲轻声道:“跟我出去。”

    秦轲看了一眼高长恭,后者点了点头,他有些急忙地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然后站起身来对着张芙、阿布、苏定方微微一点头,就从船舱门口跑了出去。

    高长恭看着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子,笑了起来,一坛酒他喝了一大半,然而他并没有什么醉意,在他的体内,雄浑的气血不断地运转着,对于他这样的人,很难喝醉,除非他刻意把自己体内的气血封锁住,否则体内的酒液都会顺着皮肤蒸发出去。

    他看着张芙,眼神深邃,似笑非笑:“张姑娘,敢问令尊名讳?”

    张芙本是在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从她被秦轲从山寨中救出来之后,她一路就跟着秦轲同行,或许是感恩,她这些天就好像是忠实的侍女一般照顾着众人的一切。

    她说她顺路来找亲人,但也没有说她亲人到底姓甚名谁。

    张芙避开高长恭深邃的眼神,小声道:“哪里敢让大将军这般问,我父亲……不是什么达官贵人。”

    “那就有些奇怪了。”高长恭笑道,“若非生在贵人之家,哪里有这样得体的礼仪?”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只手

    张芙颦着眉头,微微低着的头与他那清晰的锁骨显出几分柔弱感来,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就算瞒得了秦轲、阿布,但却根本瞒不住木兰、苏定方,还有高长恭等人。UU小说

    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她在短短的时间内构建了好几个借口,可最终都被她自己推翻。

    她知道这些借口的蹩脚,而在高长恭面前,再继续说谎无疑是在激怒对方,狮子或许平时会慵懒卧着,偶尔还会像是小猫一般打几个滚,可当它真的张开尖牙,狂怒地扑向猎物,哪怕是强健的牛犊也难免鲜血淋漓地死去,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

    她抬起了头,看向苏定方和阿布,面有难色。

    高长恭挥了挥手:“去船舱上面练枪吧,我等会儿就来。”

    苏定方还没有吃完,但手上却是十分直截了当地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阿布则是要反应慢一些,不过当他看出高长恭的意思,手脚极其轻快地从桌上拿了个面馍,也跟着走了出去。

    餐桌上,只剩下了高长恭和张芙两人。

    张芙看着高长恭,有些感激地道:“谢大将军。”

    “我不姓谢。”高长恭调侃道,“张姑娘,现在可以把你肚子里的那点话说说了吧?我能看出来,你并非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们,我们能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更多的是一种巧合。不过我这个人喜欢巧合,却也不希望这巧合太突兀。”

    张芙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嘴唇轻薄而粉嫩,她缓缓开口,道:“小女子并非荆吴人,大将军应该看得出来。”

    高长恭点头微笑道:“虽然你的口音与荆吴人相差不远,或许一些普通人听不出来,可我当初却是记忆深刻。张姑娘,你是唐国人吧?”

    高长恭这么说,当然不是凭空猜测,地理位置上来说,唐国与荆吴更多偏南,所以民风都有些相似,而口音也有许多相近的地方。

    张芙咬了咬嘴唇,回答道:“是,也不是。家父姓甄,确实在唐国朝堂为官,但许多年前就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唐国忠臣,入狱后又因为身体不好,没能等到那一张特赦文书,就病死在狱中。家母本是群芳国人,父亲死后,便不愿在唐国待下去,我八岁随家母回国定居,一直至今。至于我为什么隐瞒身份,想来大将军也清楚。”

    高长恭眯着眼睛笑道:“这我就明白了。唐国早几年与荆吴一场大战,添了不少孤寡,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大多仇视唐国。而群芳国一直是唐国的附属国,在荆吴百姓眼里,与唐国也并无分别。姑娘来自唐国弱是大张旗鼓地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只怕得遇上不少麻烦。”

    张芙双手交叠,明眸闪过一道异光:“大将军,不因为我是唐国子民而仇视?”

    高长恭低头夹了一片鱼生,细细地咀嚼着:“战场上我荆吴确实损失了数万男儿,可那是在战场上,我是军旅之人,若我要怪那些同样战死在阵前的军人,岂不是有失偏颇?他们尽职尽责,马革裹尸,有何过错?该指责的,该是唐国朝堂之上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而不是唐国的百姓。”

    张芙低着头,眼神露出几分哀伤:“只可惜并不是多数人都能如大将军一般。”

    高长恭笑了笑,道:“那么,张姑娘……哦,不对,应该是甄姑娘,不知道你不远千里来唐国,所为何事?”

    少顷,张芙打开门,船舱外的凉风吹动她的发梢,她轻轻地把几根顽皮的发丝撩到耳后,秦轲正站在船头,双腿微微屈膝成马步状,而双臂则向前平伸,手上握着一柄十分宽大的战刀。

    这是木兰的战刀,这几天,张芙也已经见过许多次,虽然木兰从未把自己的战刀出鞘,可她那天在擦桌子挪动她战刀之时,就已经体会过了这柄战刀的沉重。

    而秦轲以肿胀的双臂举着这柄战刀,同样是咬着牙尖,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怎么了?”张芙走了上去,轻声问道。

    秦轲看着她,龇牙咧嘴地道:“木兰将军说我两只手都肿了,没法再做切鱼这种细致活,所以让我每天举刀举到吃饭为止。”

    张芙看着那沉重的战刀,震惊地道:“举到吃饭?这才刚用过午饭,岂不是还要好几个时辰你才能休息?”

    “估计是……”秦轲喘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臂几乎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如果说,现在谁拿着一根牛皮鞭子冲着他的手臂狠狠地抽下去,只怕他也只会轻轻地呻吟一声,皮外的疼痛现在对他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肌肉与经脉那一阵一阵的抽动才是真正让他一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源头。

    如果换做是一个普通人,这么几天下来,双臂早已经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势,严重一些甚至会因此而残废。但他毕竟是个气血修行者,能腾挪气血来修复双臂,所以还是勉力支撑了下来。

    而且这些天,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迈过经脉的那道门槛,他的修为渐渐深入骨骼。

    “真辛苦。”张芙看着秦轲,做了一个评价,看着秦轲那努力的样子,她眼底显出几分同情与怜惜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啦。”秦轲微笑着道,但一牵扯到经脉,他的嘴角就是一抽,那股酸痛深入骨髓,他感觉自己都快握不住战刀了。真不知道木兰一个女流如何握着战刀而轻若无物的,这么说来,岂不是说她的修为也很强,甚至不弱于高长恭?

    不过他想到高长恭那杆就连墨家丁墨都只能拖着的精钢长枪。他在叶王陵里是见过的,高长恭能靠手指的力量把玩那般沉重的长枪,真不知道他的修为到底达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私下说话的时候,阿布也曾经问过高长恭,但是高长恭的回答则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秦轲总觉得高长恭是在吹牛皮,可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有吹牛皮的资格。

    “你看起来好像很放松。跟之前不一样。”秦轲看着张芙,笑着道。

    张芙微微一愣,下意识审视了一下子自己的全身,没感觉到有什么区别,但仔细体会了一下,也是发现了自己的不一样。前些天,她几乎天天都在一种紧张的情绪之中,而现在她把一切都跟高长恭摊了牌,而高长恭也默认了她在众人中的位置,这让她十分高兴。

    只不过……每当她想到高长恭在最后说的那句“甄姑娘是想留在荆吴,留在那小子身边么?”,脸上就忍不住泛起绯红,她握着裙摆的手悄然一紧,低头问着自己,难道自己真的不想离开么?

    明明他们之间的相见只是源于一个巧合。

    只是,在那种几近绝望的情况之中,骤然有人递过来一只手,任谁都会不顾一切地握住它。

    而当真握住了那只手,感觉到上面的热度与安全感,一时间竟然真的不舍得放开了。

    张芙嫣然一笑,如花盛放:“可能只是看着这风景觉得心宽了许多吧。”

    秦轲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与战刀做着持久的斗争。或许是因为他真正下定了决心,竟然是没有叫一声苦,只是脸色有些疲倦苍白,额头细密的汗珠渗出皮肤。

    张芙陪着他,默默地用袖口擦去他额头的汗珠。

第一百三十章 剑势(二更)

    大船的风帆顶端,木兰孑然独立,单手握着桅杆的尖端,大风吹动她的黑衣,马尾在风中飘扬。UU小说UU小说

    高长恭几个跳跃,顺着风帆同样爬了上来,站在木兰身边,笑着道:“怎么样?这小子还算是可造吧?”

    木兰感觉到高长恭握着桅杆的手与自己的手有些近,皱了皱眉,把手挪开了一些:“虽然底子有些薄弱,但天赋确实不错,我本打算是在半个月后再真正教他,但现在看来,可以提前不少。”

    “我说了,这小子一旦下定决心,绝对会是个好徒弟。”高长恭微笑道,“我身上的东西跟他不太合拍,若你不在,我也就凑合教了,既然你在,想来那套剑势你还没有忘。”

    “这是那个人留下来的福泽,长城从来不会忘记恩情。”木兰道。

    “也包括沧海的恩情?”高长恭突然问。

    木兰微微侧头看他,又继续转眼,看向秦轲,轻声道:“你是在担心我会因为曹孟这一次的帮忙而站到他们那一方?”

    “看你怎么理解了。”高长恭淡淡地道,“你终究还是没有杀了路明,你到底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忠诚,甚至也认同了他的想法。”

    高长恭说的,自然是在长城使团宅邸内那位策划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直接导致了荆吴诸葛宛陵派系和士族派系矛盾激化的那一位。

    证据已然确凿,路明就是险些把长城拖入这场斗争的罪魁祸首。木兰明明可以杀了他,但最终还是冷冷地下令把他扔出建邺城,并且以长城大将军的名义下流放了他。

    高长恭怎么会不知道,她这种举动,更多地是为了在他的面前保下这个人的性命?如果不是她的流放令,这个人哪怕可以走出使团宅邸,只怕也会死在高长恭的手上。

    “我确实认为他说得没有错,天下需要一统,只有这样,才有真正的安宁。”木兰话锋一转,“但即便如此,这件事情也不应该是长城来做。长城为百姓守护天下,从不介入斗争,这是铁律,千年前是如此,千年后亦是如此。”

    高长恭点了点头,道:“真好。有些时候我也在想,长城虽有恶兽进犯,但毕竟畜生灵智不高,头脑简单。而这成天到晚吵吵闹闹的天下人,有时候真叫人丧气。”

    “你要来么?”木兰突然看向他。

    高长恭假装没有感受到木兰灼热的视线,远方有水鸥翱翔,他感慨道:“去是想去,不过……暂时不行。宛陵还需要我,虽然他看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好,可实际上……他就是孤家寡人,如果连我都不在他身边了,他或许也就离尽头不远了。”

    木兰点了点头:“等你哪天决定了,或许我可以在长城设下酒宴,一如当年。”

    “会有机会的。”高长恭低下头,似乎是在给自己下命令,“一定会有机会的。”

    连续七日,大船顺大河而下,逐渐开始接近大河决堤的受灾地区。虽然说现在水患已经逐渐被控制,但一些堤坝的仍然还未被修复,在进入到支流河道后,仍然能看见一些被淹没在水流中的田地。

    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住在随意搭建的草房里,施粥的粥铺外则是排起一条长龙,炊烟袅袅升起。

    只不过这七日秦轲也着实地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也就没顾得上看河流两岸的景象。

    举战刀虽然辛劳,但其实以剑切出轻薄如蝉翼的鱼生要更难一些,加上他几日修行后,修为已经成功地突破了一层境界,他的双臂也已经能在一日后就恢复如常。

    但每次当他的手臂恢复得差不多之后,木兰都会让他放下手上的战刀,继续进行着切鱼生的练习,尽管秦轲觉得自己切出的鱼生已经轻薄到一种极限,然而木兰却仍然不满意。

    无论秦轲拿出怎样的成果,到了木兰的面前,她就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两个字:“继续。”

    秦轲都怀疑木兰是不是在故意在折腾他,但就连高长恭都默许了木兰的做法,把对他的训练全权交给了木兰,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十分眼红地看着阿布和苏定方用长木杆当成长枪每日呼呼哈哈,而他再度肿了手,又在船头持刀蹲马步。

    “休息一会儿吧。”张芙端着水,走到船头,看着秦轲轻声道,“喝口水再继续。”

    秦轲却知道木兰就站在桅杆上看着她,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幽灵一般神出鬼没。而且,他也并不打算放弃。

    摇了摇头,他笑着回答道:“不用了,我现在也习惯了,你看,我手臂都不肿了,你捏捏看。”

    张芙好奇地伸出手,手指感觉到秦轲双臂那结实得犹如铁石一般的肌肉,吃吃地笑着:“还真是,硬得像是石头。”

    “是吧。”秦轲挺着胸膛,骄傲地道,“而且我现在站一天手都已经不会抖了。”

    张芙捂着嘴,明亮的眼睛弯弯如月:“没见过你这样的,这刀这么重,你这么多天站下来,不光不抱怨一句,反而还渐入佳境了。”

    换做以前,自己肯定是会放弃的吧?秦轲默然想道,但如今的他,想要切实地去做做看。

    “还是喝点水吧。”张芙还是有些担忧,“两个时辰了,到午时还有一会儿呢。”

    秦轲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拒绝张芙殷切的眼神,点头道:“那……好吧。你等会儿,我把战刀先放下,一小会儿,应该不至于又被说吧。”

    张芙却摇头道:“不用。你就这么握着好了,要是你真被责罚了,到时候我反而更过意不去。”

    “就这么握着?那我怎么喝水,这刀太重,我现在单手握还是有点费劲。”秦轲有些汗颜,也不知道木兰的战刀是什么材质做的,尽管从制式上来说,这柄战刀与苏定方的战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重量上,苏定方的战刀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张芙却眼神坚定,端着水碗的手缓缓地递到了他的嘴边。

    秦轲呆了呆,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但想想好像也没有别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是低下头,咕噜咕噜地喝着。

    看着秦轲那牛饮一般的态势,张芙还有些担心地道:“慢点,别呛着。”

    正当此时,甲板上却传来了高长恭的声音:“哟。这小日子过得,我都有些羡慕呢。”

    秦轲正喝着水,突然呛得咳嗽起来,抬起头,高长恭和木兰正并肩走来。

    “你看你……我说慢点吧。”张芙一手端着水碗,一手拍着秦轲的肩膀,嗔怪着道,但似乎发现这样的举止似乎有些过于亲密,脸色微红,向后退了一步。

    高长恭和木兰走近了一些,她对着两人微微屈膝一礼:“大将军,大将军。”

    高长恭点了点头,张芙看出他的意思,再度一礼,就向着船舱内而去,手上水碗里的水悠悠地晃荡。

    秦轲抬头看看高长恭,又看看木兰,眼神奇怪:“怎么了?”

    高长恭把手上的剑轻轻一扔,秦轲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战刀抱在怀里,然后再接住高长恭扔过来的剑,正是他平时用来切鱼的那一柄。

    “差不多了。也该是让你小子学点正经的了。”高长恭道,“我可是求了木兰将军不少次,机会难得,你自己得把握。”

    秦轲抱着剑和战刀,看着木兰,奇怪地道:“什么是正经的?”

    木兰却不说话,而是从他怀中取过长刀,双手握住。

    只是在那一瞬间,战刀已经出鞘!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的功课

    木兰抽刀而出的动作一气呵成,而在秦轲的眼中,那柄战刀已然变成了一道迅猛的雷光。UU小说

    他从未想过这样沉重的战刀却能挥舞出这样宛如天际流光一般的感觉,可他立刻意识到,这战刀并不是在自己的面前演示什么,而是就这么直直地,向着他斩了过来!

    他的手上只有那柄长剑,他就连剑鞘都来不及取下,风视之术已经在一瞬间展开,呼啸的风声灌满他的耳膜,长剑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和战刀撞击在了一起。

    秦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与震荡涌向自己的右臂,他身体猛然一颤,几乎握不住长剑!

    咬了咬牙,他双臂握剑,总算勉强稳定住了自己颤抖的右手。

    然而剑上的力量仍然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大!

    秦轲想要后退。

    但他不能后退。

    他站在船头,他的身后是那宽阔的河道,虽然他并不算是个旱鸭子,可大船仍然在破浪前行,如果他这种时候跳下去,只怕根本到不了水面,就会被大船的穿透狠狠地撞得骨骼断裂。

    他听见了木兰冷漠的声音:“进。”

    秦轲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地认为她是要自己向前,可战刀仍然牢牢地压制着他的长剑,那股力量就犹如海潮拍打着他的双臂,最终一直压制着他的双臂到了下巴处。战刀粗犷的刀面与刀锋在他的眼前放大到了十分精细的程度。

    长剑上的刀鞘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震动,寸寸碎裂,而长剑并不是什么名刃,在这样的力量之下,剑刃上也崩裂出了一个口子。

    进?如何进?

    高长恭眯着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这一刀中蕴含的气势,与秦轲不同,他的听力或许做不到秦轲以风视之术那般精细,可气血运行对于他来说早已经渗透骨髓,加上他那远超他人的眼力,他已经能感觉木兰在这一招上虽然只出了两成力量,但一身气血却全数被激发,在体内如狂龙般奔走。

    以她的实力,竟然还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高长恭若有所思。

    一声低吼,秦轲全身的气血终于在一段时间的蓄势,拔高到了最高程度,他感觉到滚烫的热血在体内变成了炽热岩浆,他的周身皮肤也呈现出几分鲜红。

    他艰难地抬腿,右脚猛然地跺在了甲板上,手上长剑斜斜地带偏了战刀,而后他向前,竟然是借着这样一个短暂的实际,猛然向前!

    “嘭”地一声。

    秦轲整个人仰天倒了下去。

    胸膛剧烈的起伏,秦轲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块石头,呼吸困难,而他心脏的跳动足以震动脑髓,让他整个人带着几分晕晕的感觉。

    他看着蔚蓝的天际,却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中了木兰那看起来简单至极,却根本无法躲避的一刀的。好在木兰用的是刀背,如果是用刀刃,只怕他现在早已经如那被苏定方劈裂的山贼一般,变成了两截。

    “起来。”木兰淡淡地道。

    秦轲有些艰难地从甲板上爬了起来,有些疲倦地看着木兰,手上长剑成了他的拐杖,剑尖微微地刺如甲板木料中。

    然而木兰的第二刀又到了!

    “没完了!”震惊之下,秦轲怪叫一声,但感觉木兰这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一刀,他赶忙地举起长剑。

    仍然是那沉重得超乎想象的力量,只不过这一次木兰的动作与之前又有些不同,只不过秦轲在这种时候也没空去关注木兰的出招,他只能是凭借本能地抵挡着着一刀。

    剑与刀再度相交。

    强烈的震荡让秦轲的虎口崩裂,流下粘稠的血液。战刀上附带的力量简直就像是山洪暴发,他甚至怀疑木兰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这哪里像是在教自己东西?

    “进。”木兰再度道。

    “进……进你个头……”秦轲咬牙道。

    但他仍然用力地架开了快要斩进他肩膀的战刀,他再度想要向前踏出一步,然而足下却纹丝不动。

    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仅仅只是在这一瞬,战刀就已经顺着他的力量,停留在了他的双眼之前。

    秦轲瞪大眼睛,然后因为惊骇一屁股坐在地上。

    “去缠一圈麻布,休息一炷香时间,接着来。”木兰平静看着他,随后一个转身,就向着船舱内走去。

    高长恭站在原地,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秦轲,笑着道:“虽然我很同情你,不过这种时候,你还是赶紧去把自己手上的伤给处理好吧。她可我是知道的,真动起手来从来不留情分。”

    秦轲喘着气,失神地看着木兰的背影,还要继续?光这两刀自己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真的不是想折腾死自己吧?

    于是接下来两天,秦轲又有了新的功课。

    切鱼生倒是不用他再做了,至于举战刀,每次他吃下木兰两刀之后,基本上也就全身脱力了,就是想做也做不了。但他现在反而开始怀念起之前切切鱼生站站马步的日子,虽然疲倦,可至少不会如现在这样惊险。

    木兰握着战刀的状态,远远比苏定方更可怕。如果说苏定方用战刀是势大力沉,那么木兰无疑要比更上数级台阶,她已经不再拘泥于战刀基本的重量,当她劈出的时候,几乎是锁心所欲的,当她的目光落到何处,她的战刀就到了。

    那种速度,秦轲要跟上都很吃力,而那上面的力量,更是让他的虎口伤口刚愈合一些就崩裂开来,直到后面,他一天之内就需要更换两次麻布,否则上面的血液与伤口如果与麻布粘连在一起,后续处理会麻烦许多。

    “木大将军也太认真了一些。教你东西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坐在舱房内,秦轲难得地获得了一些休息的时间,在木兰看过之后,认为的他的手伤实在过重了一些,如果继续,难免会留下病根,特许他歇息一天。

    张芙坐在椅子上,手上的瓷瓶倒出淡黄色的粉末。

    粉末刚刚触及到秦轲的虎口,秦轲的眉头就抖了一下,这金创药虽然效果很好,但就是……疼了一些,这让他回想起当初在河边抓大螃蟹然后被钳子用力夹了一下的感觉。

    张芙把药粉抹匀了,然后开始给他一圈一圈地缠上麻布,抬了抬头,发现秦轲正愣愣出身,双眼呆滞地看着一个方向。

    “你想什么呢?”张芙好奇地问。

    “我在想,怎么才能挡住战刀。”秦轲回过神来,眼神仍未聚焦,他回忆着这几天木兰的出刀,总感觉其中有一些线头已经找到了,但要顺着这线头在这一团乱麻之中找到抵挡木兰战刀的办法,还缺一个契机。

    他能感觉到木兰出刀不仅仅只是蛮横地劈和刺,在许多时候,她的这些动作中都有着一些明显的破绽。以木兰的实力,本不应该存在这种破绽,秦轲暗暗揣测这或许就是木兰需要自己去寻找的地方。

    毕竟,木兰不断地让他“进”,也是希望他能够拆解木兰的斩法并且寻求反击,只是因为她的战刀力量太大,加上速度又太快,秦轲每每尝试,都是以失败告终。

    “这时候还不忘记想这些,真是努力。”张芙看着他那出神的样子,由衷地称赞道。

    秦轲挠了挠头,看着张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是在笑话我吧。其实我很懒的,如果不是……嗯……我应该会逃跑吧。”

    “没有笑话你。你确实很用心地在做你的事情。”张芙微笑地看着他,双手一扯,秦轲手上的麻布上打了个结,道,“好了,既然休息,就好好歇歇,不然你这手伤将来会很麻烦的。”

    “好。”秦轲笑着点头。

    这时候,阿布推门走了进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巨舟横江(二更)

    “有吃的没?”阿布一进来就是这句话,看着秦轲和张芙坐在一起,呆了呆,道,“你们在做什么?”

    张芙下意识地红了脸,秦轲则是转过头来,举起了手,挥了挥:“换药。UU小说www.uu234.cc”

    阿布轻嗯了一声,走了过来,笑着道:“这几天我都担心你真被木兰将军给劈死了,听说你今天难得休息,感觉怎么样?”

    “还死不了。”秦轲无奈地道,“不过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

    阿布走到秦轲的对面,在跪坐下来,张芙则站起身来,轻轻说道:“我去给你端点吃的来。”

    阿布点了点头,倒了一声谢,然后继续对秦轲道:“木兰将军实力强绝,我听过苏兄说过木兰将军在战场上的神威,以她的能力,要教你本不应该用这么暴烈的手段,我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一定是因为我之前说她是男人婆她怀恨在心。”秦轲头疼着把下巴放在桌子上,一副癞皮狗的样子,“还是你和苏兄好,两个人天天过过手,还能听高长恭吹吹萧,我就连晚上都得被那个男……嗯……木兰将军用战刀乱劈,我又不是根柴,这么劈她也不怕把我真劈死了。”

    他想到了一件东西,伸手从身后握住,然后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是这几天他一直在用的剑,只不过在木兰的可怕力量之下,这柄原本还算是做工精细的剑现在已经满是缺口,看起来就好像是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地摊货。

    阿布看着这满是锯齿的长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而后赞叹道:“真厉害。”

    秦轲瞪了眼睛:“拜托,你这种时候应该安慰我,而不是夸赞她厉害!她越厉害,我被劈得就越惨好么。”

    “抱歉抱歉。”阿布哈哈一笑,“不过你这么皮实,这几天都还活蹦乱跳的,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个头。”秦轲翻了个白眼,又继续趴在桌子上,“今天有什么新鲜的?这破船上也没什么事儿,真想下去走走,天天在这船上晃啊晃,我现在怀疑我下了船站着撒尿都得不由自主地乱摇。”

    说完,他快速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切面饼的张芙,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自己说的这话没被她听见。

    “快了。”阿布正好也是结束了一轮高长恭的训练,腹中饥饿的他也有些等不及了,也就伸手端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几天已经是在受灾区航行,大河有些拥堵,所以船航行速度快不起来。”

    秦轲点头,他也注意到了,这几天大河上多了许许多多的货船,这些货船,有一大半挂着着荆吴的旗帜,大抵是运送的粮草、物资,还有一些则是商人的货船,大灾之后百废待兴,此刻也正好是他们最好的出货时机。

    “我们目的地是哪儿?”秦轲问。

    “应该是受灾最严重的邬县。”阿布回答着,喝了口水,“那个县本是荆吴的富庶之地,只可惜大水冲倒了一大片房舍,要重建起来也最难,加上百姓众多,粮食又有些不济,状况一直谈不上好。当然,前些日子先生指派了公瑾哥押运了二十余艘粮船到邬县,现在状况应该已经好转了。”

    “公瑾是谁?跟高长恭一样厉害么?”秦轲问。

    “公瑾哥会点修行,但估计还不如苏兄吧。谈不上多厉害,不过据说他当年荆吴还没建国之前就已经入了先生引领下的第一大帮,那时候入帮才十三岁,也算是先生的得力助手了。”阿布笑着道,“我们应该是过去帮他的,大灾之后必然会闹匪患,所以长恭哥才带了百名青州鬼骑吧。还有,军部也从附近的大城调派了一支部队,大概千人,主要是来维持治安的。”

    秦轲哦了一声:“就我们这几个人,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当然不知道高长恭离开建邺城来邬县的起因,所以阿布这么解释,他也就相信了。

    向着高长恭的实力,他咕哝了一声:“高长恭自己一个人估计就可以解决土匪,哪儿还用得上青州鬼骑。”

    “就算是长恭哥,也不是什么会分身法的神仙。这些土匪并不成气候,大多只是零散分布在各处,长恭哥就算再厉害,要四处奔波也是十分麻烦的事儿。”阿布解释道,“有了青州鬼骑,长恭哥大可以坐镇邬县。想来百姓们知道长恭哥在,也会安心许多。”

    “也是。”秦轲点了点头,高长恭荆吴战神的名号如此响亮,如果百姓知道这位荆吴守护神竟然就跟他们在一起,心中自然安定。而对于盗匪来说,只怕就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了底,从身到心都凉透了吧。

    张芙切好了面饼,用瓷碗小心装着,向着两人走来。然而这时候大船却突然顿了一下,船板在一刹那之间剧烈的摇晃,张芙的脚下一歪,整个人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她惊吓得闭着眼睛,已经准备好迎接撞击的疼痛,却有一双臂膀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挽住了她。她嗅了嗅,有一股金创药的味道,自然也猜到了这双臂膀到底属于谁。

    原来……被抱着是这种感觉?脸皮有些发烫的张芙羞赫地抬起了头,秦轲正怔怔地看着船舱口,而阿布则是接住了那碗面饼,面色凝重地看了秦轲一眼:“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跟你一起去。”秦轲缓缓地把张芙扶好,道,“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别乱跑。”

    张芙点了点头,两人已经大步开门而去。

    大船当然不可能这么突然地顿一下,要说最常见的事情是船身撞上了什么东西,而少见的则是舵手喝得烂醉如泥最终闹出什么乌龙来。

    不过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这两种情况。

    秦轲和阿布刚刚走出舱房,外面正有几个高大身影静静而立,高长恭和木兰则并未见到身影。

    而透过穿透护栏,秦轲和阿布怔然发现,就在对面数丈之外,竟然有一艘比大船还要高大的,宛如一栋楼耸立在大河之上。船是横着的,长度足足有十二丈的大船横在这江上,自然把这条河道堵得难以行船。

    “怎么回事?”秦轲对着高大身影问道。

    高大身影是船上负责控船的青州鬼骑,但他们上船之后褪去了青州鬼骑的甲胄,也并没有戴着面具,看上去就好像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只有他们如铁一般刚毅的脸庞和略带几分杀意的眉毛,让能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不知道。”青州鬼骑们已经很熟悉秦轲阿布这几个少年,甚至偶尔还会露出他们少有的笑容,说上几句话。不过此刻他们的眼睛里满是锐利的光,他们遥望那艘拦截在河道的大船,道,“不过他们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

    “怎么会?”秦轲问,“什么情况?”

    “我们的船到这里,这艘大船就在那边等着,本来这河道虽然只是一条支流,可通行两艘甚至三艘这样大的船都不是问题,可偏偏这艘船故意在这种时候把船身横过来,正好把河道给封住了。就算是说调头,也说不过去。”

    秦轲点了点头,眼神在那艘高大船只上审视着,就在他们船尾,有无数运粮船也因此拥堵成了一条长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头蛇(三更)

    秦轲在太学堂见过荆吴战船的图样,如今荆吴水师的湖上战船除了少部分自己脚下的船只(但已经改造为货船),主要是被称作“破风”战舰和“龙鳌”楼船。www.uu234.cc

    “破风”战舰更多是突袭的船只,讲究轻快,体形不甚大。

    而“龙鳌”楼船则是设三楼,高八丈,上涂朱红丹漆,外壳包裹铁甲,上能跑马,下能驻军,隔音之强,哪怕其中一层已经打成一锅粥,下一层甚至都难以听见声息。女墙上更是开着密密麻麻的箭孔,一旦射出,箭矢足以把一些小船插满。

    当然面前这艘有两楼的大船,或者说不知名的楼船,虽然同样上着丹漆,但女墙上光滑无孔,更没有铁甲包裹。

    不过船上设立了巨型拍杆,足以把一些中小型的船拍粉碎,如果不是在这样狭窄的河道之中行动不便,杀伤只怕要更大一些。

    自己这些人终究是要从这条大河过去的,如果对面的人打算拦自己一个时辰,那众人也不过就是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大可不必去争什么气。

    只是眼下的情况,对方也没说什么话,若他要拦一天,众人难不成等上一天。拦上一月,众人就等上一月?

    楼船上有控船的水手在放下船锚,看样子,真打算做持久战。

    而这时候楼船开了门,从其中跑出几位身穿家丁服饰的人只不过他们行走姿态倨傲,大摇大摆,看起来不像是家丁倒像是哪家的主人。

    当他们走到船舷,握着栏杆,就开始大声喊起来:“对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安家的人!我们少爷看上了你们这艘船,愿意出一倍价钱买下,如若是同意,我们安家给你们一天时间卸货,若是不同意……”

    他们哼哼哼起来,但傻子也听出来其中的威胁意味。

    青州鬼骑面色铁青,就算是在建邺城中,他们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威胁,谁敢拦在他们的铁蹄面前,他们一夹马腹便踏了过去,哪管你是哪家的人?

    只不过这是在水上,荆吴马匹纵然不是不能游水,可他们总不能真在水上缓缓游着去斩这艘楼船。

    “安家啊?”这个时候,高长恭已经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负手于后的他并不怎么担心眼前的状况,只是啧啧有声地看着对面的大船,“真有意思。”

    青州鬼骑第一时间行礼,低头道了一声:“将军。”

    秦轲虽然在荆吴呆了快两个月,但毕竟不是荆吴本地人,对于这些事情实在不了解,只能是开口问道:“安家?那又是什么。也是荆吴的士族吗?”

    高长恭走上前几步,似乎是想要看清那艘船的全貌,而青州鬼骑则恭敬地弯腰拱手,满面肃然地站在两侧,宛如坚定的哨兵。

    “你来荆吴直直地就往建邺城走,所以听说的也只不过是建邺城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士族,自然不知道安家。当初吴国四分五裂,士族各自为战百余年,就算如今荆吴已经一统吴国全境,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士族都聚到建邺城来。像是现在最大的孙家、刘家,还有……高家,他们搬迁到建邺城来是为了能参与朝政,力量之大,甚至……宛陵都不得不让着他们几分。”高长恭道,“但是还有一些士族,已经传承百年,在家乡树大根深,自然不肯放弃自己的根基,仍留在了这些地方作威作福,这安家,就是这一块最大的一家了。”

    秦轲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师父曾经给他讲解历史的时候也说过一些地方豪强士族的事情,所以他倒不会听得满头雾水:“所以这安家是在这里封王了?”

    高长恭失笑道:“封王?孩子话。这又不是当年的稷朝,当初稷朝就是因为分封太多,结果下面造反,中央甚至拿不出钱来养军队。如今的天下四国,从沧海到荆吴,哪家都知道前朝的教训,谁还敢轻易封王?不过是给他们册封一些爵位,管理地方还是得由中央指派的太守。不过对于这些当地的世家大族来说,想要谋个官职做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加上……他们在当地的名望和大片分封的土地,有些时候中央确实不怎么好管。不过只要他们不参与朝政,只安心管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头也不会过分逼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他们干嘛找我们麻烦?不会是因为毁堤淹田的事儿吧?”秦轲莫名地想到了建邺城那数日冲刷刑场的鲜血,那些头颅,他们……

    高长恭却是笑着摇头:“建邺城的士族都有可能牵扯进这件事情里,但安家却是不会的。”

    “为什么?”

    高长恭朝着岸边那些仍然浸透在水中的田亩道:“安家在这里经营已久,这一次大河决堤淹没的,不光是百姓的田产,还有一大片都是他们安家的田亩。只要不闹什么灾荒,他们每年都有不少进项,这大水一来,这些田亩今年必然是产不出粮食了,铤而走险去贪墨救灾粮食还搞臭自己的名望?他们是能传承几十代的士族大家,要是这般愚傻,早就不知道给黄土埋了多少回了……”

    秦轲哦了一声,看着大船无奈地问着:“那难不成是我们占了这位地头蛇的河面,他想要跟我们说道说道?”

    “还真说不定呢。”高长恭抿嘴笑。

    秦轲侧头瞪眼看着他:“不会吧!就因为我们走了这条河,他就跟我们过不去,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高长恭却是不回答,而是对着身旁的青州鬼骑问道:“从建邺城官渡港口来邬县的船除了我们着一艘,还有哪几艘?挑大的说。”

    青州鬼骑低头仔细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回答:“应该不多,除了我们,应该就只有孙刺史的船,前些日子他回朝上报水患情况,比我们早了一天出航。”

    “那就清楚了。”高长恭道,“孙毅回邬县,走的跟我们应该是一条路,只不过先后不一样。他出身孙家,这一次的毁堤淹田案也涉及到不少孙家出身的官员,安家必然有怨气。只不过这位安家大少爷……倒真是个火爆性子,拦河拦截朝廷大员,也不知道他家里人会怎么想……”

    “只怕也会作壁上观吧?”高长恭心中暗自想着,“毕竟孩子的事情,哪怕要罚,也不会罚得太重,各家总会留点面子。”

    想了一会儿,高长恭突然抬头笑望着大船,对一旁的众人道:“估计,我们是被当成了人家的箭靶子了……毁堤淹田,安家损失巨大,想找回点场子也不奇怪。”

    阿布看着那逐渐接近的小船,道:“长恭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然派人跟他们解释一下?”

    “解释做什么?”高长恭哈哈一笑,“孙毅是荆吴的刺史,就算人家是找错了人,不该拦着我们,难不成孙毅就该被拦着?朝廷中央派出的官员,被人家在半路上拦上一拦就吓得弃船而逃?然后再灰溜溜地租几艘小船去巡查各个受灾郡县,就算我管军不管政,今天我也丢不起这个人……走,靠过去看看。”

    他的话自然是对青州鬼骑说的,就算青州鬼骑作为骑兵在这种时候难有什么作为,可毕竟生于南方荆吴,能有几个真的是旱鸭子?而这一批在船上的青州鬼骑都是控船的好手,否则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河流上如此快速地把大船停下来。

    随着站在高长恭身旁的青州鬼骑一个恭敬的点头,他转过身,对着上方挥舞手臂,厉声大喝:“向前!”

    大船风帆在机括的咯噔咯噔声中逐渐转动,此刻虽然并没有大风,但宽大的风帆足以支撑起大船的行动,排开水流,大船缓缓地向着对面更加大的巨无霸而去。

    那几名家丁平日里跟着主子作威作福管了,基本上,在这片地界,只要他们报出安家的名号,大多数人当场就蔫了,哪怕是再刚硬的汉子,只怕也得是闭上嘴乖乖地听话,可这艘大船竟然还靠了上来,就不怕自己大船上的那根巨型拍杆?

    就算两艘船的体形差距并没到悬殊的程度,可这一竿子下去,只怕要比灰溜溜下船走人更狼狈。

    领头的家丁大概也是做不了主,冲着一旁使了个颜色,他身旁的家丁会议,顿时一溜烟地朝着楼跑了过去。

    秦轲看着那巨大的拍杆,有些担忧地道:“我们不会有事吧?”不过想到高长恭那一枪甚至能抵挡住神龙的巨爪,他又安下心来,这拍杆纵然可怕,但总不如神龙的力量强大,哪怕这些天他没见高长恭带过枪,可高长恭可不仅仅只会用枪。

    不一会儿,楼船已经尽在眼前,楼船高大,秦轲不由得微微抬头,风视之术却听见了有无数莺莺燕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侧着头,有些疑惑地四处寻找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手

    “少爷,他们靠过来了。www.uu234.cc”船舱里,家丁弓着背,低声汇报道。

    而后,一个声音冷笑道:“不知死活。以为自建邺大都而来便能为所欲为了?淹了我们安家良田无数,这口气,我非要出了不可。让这些自以为是的混账士族看看,我们安家也不是好惹的!哼,淹我家的田,看我来把他们赶到水里好好扑腾扑腾。”

    秦轲的风视之术微微一收,对一旁的阿布轻声道:“有人来了。”

    阿布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呆望着面前的楼船。

    只见,那高高的船舷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着两人,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受到一股凌然不善的气息。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单足在栏杆上猛然一蹬,如大鸟一般跨越了数丈距离,呼啦啦地向着秦轲等人的位置落了下来。

    青州鬼骑正要从腰间拔刀,但高长恭摇了摇头,后退一步,青州鬼骑同样随着他后退,秦轲和阿布就成为了最前面的的人。

    这边两人刚一登上高长恭他们这艘船的甲板,那边楼船的船舱内便走出了一位衣着光鲜亮丽的贵公子,纵然船上风声呼啸,他却是不太应景地执着一把玉质折扇,一面轻轻地敲击着手掌,一面冷冷地居高临下望着秦轲等人。

    跟着他一同出来的,还有很多锦衣华袍的男女,贵气逼人,仪态优美,能成为这位安家公子的座上宾,想来也一定是附近各大世家的纨绔子弟,女眷们则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大船指指点点,捂嘴轻笑,看起来竟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高长恭则耸了耸肩,早在这几人出来之时就转头走去,风吹动他简单束着的黑发,他轻轻地道:“这里交给你们了,如果可以,把那小子揪下来,带到我面前。”

    啥,把那小子揪下来?秦轲抬眼看着那“安家大少爷”,皱起了眉头。

    而那位安家大少爷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看着那一闪而逝的高长恭的背影,眯起了眼睛,总觉得这个背影,在哪里见过。

    自己家门庭若市,见过的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有一个熟悉背影有什么奇怪?倒是这个人那副闲散的姿态,估计,这个人就是那个孙刺史了吧?

    真想把他的脊梁骨都给打散了,再让他灰溜溜地从这船上滚下去。

    想到这里,安家大少爷忍不住露出几分笑颜,却又很快地收敛起来,看着秦轲和阿布几人,冷漠道:“再问你们一次,这船,你们让,还是不让?”

    秦轲早就对这个人的态度有些厌烦,听见他那趾高气昂的话语,干脆回了一句:“有本事自己来抢。”

    极具震慑力的那根拍杆高高地悬挂着,楼船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型海兽一般不可一世。而秦轲却在这种时候敢于回顶,自然让安家大少爷心中升腾起了几分怒意。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虽然他现在拦截在这里,可巨型拍杆这种东西还是不能乱用的。

    本来只是要落一落人家的面子,如果说真动用了巨型拍杆这种大杀器,把人家的船打个七零八落,只怕到时候连他的父亲也会不大好收场了。

    所以,今天他本也没打算使用这根拍杆。

    两位站在甲板上的人,是安家豢养的江湖中人,尽皆是气血修行者,一人叫鱼嘉泽,掌法犀利如刀,一人叫云正,同样身经百战。

    虽然相比较家族里那几位真正强大的供奉仍然还有不小的距离,可对付一个刺史的随身人员,已经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行,有骨气,但愿你们待会儿也还能硬着脖子说出这句话!”随着他手上玉扇一敲栏杆,他一声大喝道:“动手!”

    秦轲只觉得劲风扑面,那两人果真已经动手!

    从两人扑上来的气势便能看出他们的实力应该不弱,甚至单论修为,可能还要在秦轲和阿布之上,应该是入了第三境,气血渗透骨髓的境界,如若接下来潜心修炼,一旦突破了这个境界,便能宛如雏鹰褪去绒羽,化身苍鹰,展翅高飞了。

    然而当秦轲真正地跟鱼嘉泽交上手之后,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当场落败,反而在搏斗之中,逐渐找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一掌带来的风声飘过他的眉间,秦轲右手平伸,“啪啪”两声,击打在来人的双臂之上,卸开他的力量,接着,他从容地后退,出了一掌,跟鱼嘉泽的肉掌对在一起。

    一股力量从两人之间炸开,秦轲再退,但鱼嘉泽却因此而不可能再贴上来。

    鱼嘉泽看着秦轲那过分年轻的脸庞,心里震惊,一个少年,竟然有这样的能力?虽然他的修为相比较自己还有所不如,但这也只是一个根基是否足够牢固的问题,可他在交手之中展现出来敏锐直觉又是怎么回事?

    在他看来,秦轲的一招一式根本没有经过思考,竟然是不假思索地做出手,每一招都是最合适的判断。

    秦轲笑了笑,不在退却,反而向前进,他知道什么原因了。尽管鱼嘉泽的修为要比他高,可是相比较木兰,他还差得太远。木兰的速度可以说是迅如闪电,许多时候,他甚至来不及抵挡,那柄宽阔而又沉重的战刀就已经直直地在他的面前。

    相比较起木兰,鱼嘉泽的一掌就好像慢吞吞的蜗牛。

    “你很慢。”秦轲对着鱼嘉泽笑道。

    鱼嘉泽微微一愣,然后露出几分怒色,他向前,再度出掌,袖子在这一刻猛然鼓起。

    秦轲没有再退,而是向前踩出一步!

    他低下身体,避开鱼嘉泽的攻势,一拳直直地向着鱼嘉泽的脸砸去!

    鱼嘉泽面色大变,他没有想到秦轲这一拳竟然像是蓄谋已久一般,直直地冲着自己的薄弱处而来,而他出的一掌也被迫回收,气血回流之间,让他的胸口有些烦闷。

    而就在他勉强撇开秦轲的拳头,秦轲再度追了上来,对着他连续地出拳!

    鱼嘉泽双臂挡在前方,不断地抵挡着秦轲的拳头,刹那之间,秦轲出拳一十三拳,而他挡下了九拳,仍然有四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闷哼一声,原本的骄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已经发现了,现在的状况,并非他能不能击败这个少年,而是他要考虑,如何能在这个少年面前不会落败!

    秦轲转向阿布,这些天,阿布与苏定方接连交手,又有高长恭指导,同样长进飞快。

    他的出拳宛如出枪,每一拳都带着巨大的劲力,与他对战的云正则是在这样的攻势下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也在他的一次拉扯下破了个大口子。

    “怎么会这样?”安家大少爷看着这场景,顿时呆住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方绢帕(二更)

    安家大少爷大名安仁,只是做的事儿实在跟“仁”不怎么搭边。www.uu234.ccwww.uu234.cc

    其实安家家主除了他之外就没有第二个男孩子,原先他还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弟弟,可就在他八岁那年,他弟弟发了热病没能挺过来,之后,他母亲心灰意冷也没再生养,他这位安家这一代仅有的一棵独苗,身上背负着将来替安家传宗接代的指望,自然会在家里备受宠爱。

    这些年,他靠着家里的权势,虽然不说荼毒郡县,但说欺男霸女绝对不为过。

    只不过对于他来说,欺负那些庶民实在没什么意思,他最爱的,就是把那些趾高气昂的朝廷官员亦或是士族子弟打翻在地,然后指着人家在风雨中凄惨的样子哈哈大笑。

    要做到这一点,自然手上缺不了力量,就好像这条楼船,这本是家里招待那些朝廷大员用的游湖楼船,但在他的改造之下,专门设立了巨型拍杆,虽然至今不曾用过一次,可通常情况下,巨型拍杆只要一展现在他人面前,就足以吓得大多数人屁滚尿流。

    毕竟,在这样的高大的巨型拍杆之下,小船只怕根本受不得一次拍击,而就算大船,在这样的拍杆之下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至于反抗,对面船上站着的是安家的独子,难道你还真敢为了一时意气对人家如何?

    当然,安仁也不是没见过几个硬骨头,但他手上还有撒泼打滚从家里要来的几位江湖高手,在必要的时候,只要把这些如汪汪咬人猎犬一般的江湖高手往外一放……

    哪怕真的把人家打了个鼻青脸肿,只要不触及到建邺城那几位,也不过就是听家长们之间呵呵一笑,说一句“孩子嘛,顽劣了一些,多包涵多包涵……”也就过去了。

    他却得以从中获得了更多的乐趣。

    只是这一次的“行动”似乎并不怎么顺利。

    安仁皱着眉头看着船上的情形,以往无往不利的两位鹰犬该不会是遇上了一对硬茬子吧?

    此刻与他们交手的,不过是两个面容稚嫩的年轻人,这就把他们制住了?

    安仁思索许久,实在回忆不出这两个少年到底出自谁家,竟能在这样的年纪就拥有此等高绝的身手,实在令人出奇。

    难不成……是据传已经修到三境的孙家嫡系继承人孙青?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

    虽然他一直觉得,传闻中是把孙青的修为吹得掺了不少水分,但即便孙家要派嫡孙出门办事,也没理由会派到邬县这是非之地来。

    何况,现在这里有两位年轻人,一位魁梧而臂力强横,一位身法与步法诡异迅猛,而他知道的,孙青与他一样,都是家中独子,并没有其他兄弟。

    他本人其实也有些修行,只是以他那不愿意吃苦的性子,一直也没成什么大气候,不过他的眼力仍在,看得出当前状况,自己派出的那两人……怕是要输。

    而他背后的那些富家子弟和女眷们却属于外行看热闹,他们红光满面地围观着下方呼呼喝喝的打斗,有人甚至还吆喝着叫好,也不知道到底是叫秦轲那一边好,还是叫安仁手下两人的好。

    “安仁,我看这俩小子身手真真不错,能在两位高手面前撑到这么久。”身后传来好友李必的声音,他是新任太守的儿子,原先就跟自己家里一直有来往,从光腚开始,他们就是那条街上出了名的坏小子,现如今,他俩常常结伴流连于百花丛中,已然是两位情场老手了。

    安仁转过头,看了不远处那些莺莺燕燕一眼,眼神露出几分不屑。

    这些傻女人正在对着那打斗的几人评头论足,一位鹅黄衣衫的小姐轻声说道:“这位孙刺史的护卫也太年轻了些,看起来……有十七八了?”

    一旁立刻就有一位手持杜鹃团扇的小姐揶揄她道:“是,没错,年纪小,又有一身修为,脸蛋儿长得也不赖……怎么,看上人家了?”

    鹅黄衣衫的小姐羞红了脸,但一对内蕴秋波的眼神倒是仍然没离开船上的那人。

    一位身穿绛紫色衣衫的小姐顿时笑出声来,道:“这都过了春天了,还思着春呢?”但等她仔细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却也跟着啧啧道:“确实年轻,虽说魁梧的那个长得不甚清秀,倒是看起来很是憨厚的样子。而那位瘦一些的……估计打扮修整一番,会是个清秀小生呢。”

    鹅黄衣衫轻启檀口道:“是呀。这么年轻,又有这般修为,只怕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她这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从荆吴建国伊始,虽然官员的举荐、挑选的很大权力仍然把持在士族的手上,可军旅由高长恭负责,讲究的是一个“有能者上无能者退”,哪怕是士族子弟入了军旅,若是不能表现出足够优秀的实力,也是没法一路高升的。

    这就给许多庶民一条晋升的出路,各家各户纷纷把自己的儿子送入军中,指望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哪怕再不济,混个副将偏将当当也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

    而一些足够幸运的,则是能在军中修习出一身好修为,甚至能追随高长恭进朝面见天阙,受小国主册封。

    自然,一些士族名媛想要嫁给这些将领也不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当然,在场的名媛们个个都不是傻瓜,不至于看上这么两眼就要芳心暗许,大多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说不定将来,真能在荆吴朝堂之上见到这人呢。”绛紫衣衫笑道:“孙毅可是刺史,能做他的护卫,将来的仕途总不会太差,何况……孙家向来以知人善用出名,若真是金子,在孙家可从不会被埋没了去。”

    有名媛抿嘴笑道:“越说越像了,妮儿,要不然你先去跟人家打个招呼?好歹也先混个一面之缘,将来人家功成名就,又辗转反侧缺个人暖床,真会大张旗鼓去你家提亲也说不定呢。”

    绛紫衣衫啐了一口,笑道:“还暖床呢,我看你是自己想去吧。”

    “怎么,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

    秦轲嘴角带笑,他与鱼嘉泽之间的战斗已经渐入佳境,如果说之前鱼嘉泽是主攻,而在秦轲那每每出人意表的动作之下,他已经无奈地转为守势,不过他仍然没有放弃。

    秦轲或许在实战之中比他更强一些,可只要他坚持拖着,以秦轲的修为,耐久上总还是差了他不少。

    而阿布与云正之间则是有来有往,拳风呼呼,彼此之间各有一些伤损,但既然只是落面子的事情,犯不上生死相搏,所以胜负仍然难说得很。

    正当这时候,他听见楼船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喂,那位少年!”

    秦轲正一掌迫得鱼嘉泽双臂格挡在胸前,一推之下,鱼嘉泽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是一脚扫堂而来,秦轲抬起头,正看见那位身穿绛紫色衣裙,有着一张清丽中又带着几分妩媚的鹅蛋脸的名媛正冲着他挥手。

    秦轲微微一愣,一方巾帕就这般翩翩落了下来。

    秦轲伸手握住,感觉到上面带着的木梨花香,一时间有些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着楼船上莺莺燕燕的娇笑声,秦轲心想这意思是让我帮忙把掉下来的巾帕还给她么?

    眼看着鱼嘉泽再度冲了上来,他又顾不得那么多,顺手把巾帕塞进怀里,抬手之间,手掌并指如刀,直接略过鱼嘉泽的喉间。

    鱼嘉泽眼神锐利,可心中仍然是一凛,在这种情况还能准确地抓住自己的破绽,这个少年也太邪性了一些。

    如果说不是他的修为超过他一筹,只怕已经当场落败了罢。

    楼船上的安仁看着这状况,终于耐不住性子,转了个头,对一旁的家丁道:“用拍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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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启者说介绍:
战乱纷飞,人世争斗,生命短暂好似只有瞬息之间。
浩瀚星海,茫茫征途,精神永恒却可超越亿万光年。
神启者说,为苍生计,我想还以这世间原本的样子。
就在这一天,在一群庸庸碌碌的背影中,秦轲见到了一个十分特别的人,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却早已过世的人……
“师父,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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