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神启者说TXT下载神启者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神启者说全文阅读

作者:江南南丶     神启者说txt下载     神启者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五章 走尸?

    士兵新死不久,遗体尚且未腐烂发臭,但任图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随着医刀缓缓花开腹部的皮肉,里面的一切结构也逐渐显现在眼前。

    一旁站着的任老七只是看了一眼就调头开始呕吐,倒是使得原本就已经紧皱眉头的任图骂出声来:“你就不能忍忍吐到外边去,非得在这地方填点臭味。”

    “我他娘的哪里知道你要这么干……”任老七一边吐着,一边挥了挥手,一边想要骂点什么,可胃里的一阵抽搐,又把那些话尽数给堵了回去。

    任图也懒得再骂,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尸体,一边继续把那个口子扒开,感受着手掌中黏糊糊的手感,胃里也是一阵翻腾。

    “若是放在往日里,我真是没想过自己会主动干这样的事儿。”任图喃喃道。

    想当初,他之所以弃医从文,不是因为有什么高尚情操,其实也只是为了避开这些令他不适的活计罢了。

    从小受的教育使得他他并不畏惧杀鸡杀鹅,可每日如果都要看那些血肉模糊,实在不是让人愉快的事。

    死去的士兵血肉已经逐渐发硬,但腹腔中的脏器依旧粘滑,所以手掌在其中的探索尚不困难,任图一只手一直不断地向内延申,对这具**的了解也逐渐深刻起来。

    在他看来,那些伤兵的死亡实在怪异,毫无征兆,也无法知道原因,只是毫无知觉地冷去,直到生机尽数寂灭,这样的死法或许会出现在油尽灯枯的重伤员身上,但绝不会如此普遍。

    若是什么尚未见过的疫病,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不断地触摸,使得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怎么好像很正常。”

    任图皱着眉头,不断地回忆着当年爷爷教给他的口诀,对照着疫病死去的人尸体会出现的异样.

    直到他在肠道的位置,触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馒头?石头?”任图有些困惑,心想即便是馒头,却也有半个巴掌大,这伤兵又不是蛇,到底是怎么把这样的东西塞进去的?

    而如果是石头,难不成是在他体内结成的石头?

    这种病并非没有,他就曾经亲眼见到过有当年一个被爷爷救治的豪绅,因为日日好酒好肉,吃得白白胖胖且不爱动弹,最后在肚子里结成一块石头,最后死去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得再切开一些。”任图精神振奋,哪怕只是这点异样,总比毫无发现好,之前为了保证尸首的完好,他做的切口小了一些,本意是为了伤兵能留个全尸下葬。

    现在看来,只能是再狠一些。

    可正在他思考之中,手中那块“石头”竟逐渐变暖起来,甚至……开始烫手!

    任图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死人怎么可能还会发热?更不要说这个发热的物体,绝非人体的一部分,而是一个异物。

    他看向尸体的面部,甚至以为这人只是假死,但眼见那张面目依旧苍白,眼睛紧闭,嘴唇干裂,显然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

    咽了一口口水,任图才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情,松开那已经有些难以承受的手掌,打算剖开腹部肠道,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但就在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那块“石头”仿佛生出了生命一般,骤然一动,随后就窜向了深处!

    “他娘的……”任图下意识地去抓了一下,却并未抓到那东西,随后而来的寒意却已经牢牢地占据了他的脊背,使得他打了个寒噤。

    他并未注意到,就在那东西逃走的时候,这名士兵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尽管眼珠浑浊无神,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光芒,似乎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随着任图深深的呼吸,士兵猛然颤动,一个鲤鱼打挺般就坐了起来!

    剧烈的动作之下,任图整个人都被掀翻,却因为一只手还插在胸腔之中,于是整个人就像是被血肉咬住了一般,挂在士兵身上。

    “啊啊啊……”从未见过这种事情的任图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哭叫起来,同时挣扎地想要逃离这具尸体。

    但越是慌乱之中,他越是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抽身而出,一只手不断地拍打着尸体的胸膛,好似一只被猛兽所困住的羚羊亦或者野兔。

    尸体没有任何表情,他依旧是那样木然的姿态,只是眼眸里似乎泛着微微的红光。

    咔咔声响起,他的头微微转动了一些,直愣愣地盯着任图,两只手也抬了起来,像是拥抱一般,揽住任图的腰。

    看上去像是充满了柔情的动作,却让任图感觉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冰冷且坚硬的双臂竟然是那般有力,当它一寸寸收紧,几乎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逼出喉咙。

    窒息的眩晕感上升到头顶,任图的眼睛也开始翻起了白眼,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眼前闪过许许多多过往的事情,包括当年和爷爷学医,后来又和父亲吵架,执意去书院读书,最后一直到今天……

    “爹爹……孩儿……孩儿不孝,没能在您床前侍奉……”任图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把这话说出来,他听见耳畔似乎有什么人在叫嚷,但眼睛一阵发黑,也没那力气去看一眼。

    士兵的眼睛里,红光越来越盛,紧接着他睁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逐渐靠近任图的脖颈。

    “喝呀!”正在此时,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一抹刀光闪过,一只手掌高高地飞了起来,啪嗒落在地上。

    快要晕厥过去的任图感觉身体一轻,立刻就咳嗽着大口呼吸起来。

    任老七却根本不给任图反应的机会,一把拖着任图的身体向后拉扯,总算是把任图的手从那一具尸体的胸腔之中扯了出来,惯性使得两人翻滚着摔刀一起,任图无意识地将受伤腥臭的鲜血拍在了他的脸上。

    “老七……”任图半躺在任老七的身上瞪着眼睛,“我还以为你出去吐去了。”

    任老七十分疲惫,低声回答道:“我想把你扯开,结果这东西力气太大,偏生我身上又没带刀,找了好一会儿……”

    任图眼前依旧一阵发黑,但好在有了气息,没有当场去见另外一个世界的爷爷,但随后两人就意识到那一具尸体依然存在,目光一凝中,就清楚地看见那一具尸体正在挣扎着起身,并且一双空洞的瞳孔也看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任图带着哭腔,尽管他以前听说过老人们说“走尸”的事情,但亲眼见证这样的事情依旧使得他尿了裤子。

    任老七相对平静一些,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心中同样惊慌失措:“不知道,没……没事……我有刀,咱们,不用怕……”

    他握紧了那把已经多出崩口的刀,这把已经半废弃的兵器此刻就像是他的胆子,支撑着他站起身来。

    尸首站起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身体僵硬,走起路来十分笨拙,颤颤巍巍地想个八旬的老汉,但即便如此,他也在不断地向着两人靠近。

    任老七把任图护到身后,双手握着刀对准了尸体的脖子,大喊了一声之后猛然劈出,却因为慌乱之中只是劈在了肩膀,刀锋咔地一声被卡在血肉之中。

    但尸体依旧还在前进!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在喉咙之中发出古怪的嘶嘶声,只剩下一只手掌的手就这么向着任老七抓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任老七后仰着摔倒,自然而然也就压在了身后的任图上,这具士兵的尸体看上去并不高大,但力量却大得出气,就好像一头蛮牛一般压得任老七难以起身。

    “呀……喝……”任老七发力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眼见那双空洞的眼睛越发靠近,他预感到不好,直接松开握刀的手顶住尸体,大声喊了起来,“拿刀!砍他!”

    任图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任老七是在喊他,直到任老七连续喊了两次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才从任老七的重压下抽出腿来,站起身去拔那把卡在血肉中的刀。

    刀还没有拔出来,那尸体已经张开了嘴巴,这一次张得比上一次还要大,甚至撕裂了脸颊的血肉,血盆大口中裸露出腐朽的牙床,嘶嘶的声音居然是从喉咙里传出来的,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可怕。

    任图大叫一声,手脚并用之下终于地拔出那把刀,从未用过刀杀人的他几乎像是疯子一般向着那脑袋砍了下去。

第七百七十六章 鬼城

    一刀,两刀,三刀……

    他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了多少刀,只知道他不能让救自己的任老七就这么死去。

    可那具尸体远比他想得要顽强,尽管头颅被砍得一塌糊涂,居然还又力气继续向前去撕咬任老七,只是牙齿一合之间,任老七一声惨叫,胸前的一块血肉就被撕扯下来。

    “老七!”任图眼睛发红,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头顶,大吼一声再度出刀,竟然直接把这颗头颅给斩了下来!

    这是任图第一次亲手用刀砍下一个人的头颅,尽管以前他也十分希望自己能在阵前建功立业,可从未想过他第一次挥刀,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在这样极度兴奋与恐惧之中,一股血气直冲他的头颅,像是在头顶开了一个口子,剧痛之余又带着眩晕,眼前似乎飘起无数金星。

    但还没等他松口气,缓和情绪,那具尸体居然再度动了起来!

    任图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具已经失去头颅的尸体挣扎着用一只手去掐住任老七的脖颈。

    这个画面就好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歇斯底里地想要把眼前的大活人拖入死境和它作伴,站在原地像是木头人一般无法动弹。

    好在任老七虽然在刚刚挣扎之中早已经耗尽了大部分的力量,却还是鼓起了最后的勇气与力量。

    他抬起一条腿,直接顶在尸体的腹部,鼓足力气推出,终于把尸体从身上踹了下去。

    “刀给我!”任老七上气不接下气地爬起来,一把抢过任图手中的刀,竖着向下,对准了尸体的背心,用力刺了下去,穿过肋骨,直接把心脏钉入土中。

    无头尸体挣扎着用仅存的一只手握紧了任老七的脚踝,咔咔声音中,任老七发出一声痛呼,只感觉踝骨已经被捏碎。

    紧要关头,他最后的凶性也被激发出来,猛然拔出刀就是一记劈斩断去了那具尸体的另外一只手,整个人后仰着摔进任图的怀里。

    “老七!你怎么样!”任图尽力地扶住疲惫的任老七,看着地上那具终于失去了动静的尸体,一种劫后余生的心绪油然而生,沾满血的手在任老七身上胡乱地摸着。

    任老七沉闷地呼吸着,胸口伤口起伏不断,却还记得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对着任图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就是一声重物坠落的声响!

    两人悚然一惊,很快就意识到这座营帐里摆放的全部都是尸首,而能从架子上坠落的下来的……只能是死人。

    而当任图抬起头,望向昏暗油灯照耀之下的营帐深处,无数道的影子正在不断地放大,他们抬起了头颅,像是不甘一般地向着天空发出呼唤。

    第一声的坠落声只是一个开端,周围的尸首都开始做出了动作,尽快因为身体僵硬而行动笨拙,但任图和任老七两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继续呆下去。

    “走!我背着你!”任图惊慌地拖起任老七,让脚踝受伤的任老七趴在自己的背上,就开始向着营帐外走去。

    这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在今天看来竟然是那般漫长,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头,任图走了几步已经感觉身体发虚,随后背上一沉,脚下一个踉跄就跟任老七一起摔倒在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摔倒的时候撞到了,爬起来的任图只感觉鼻子酸楚无比,一股滑腻咸湿的液体顺着嘴唇流淌。

    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看见的却是一具尸体已经扑到了任老七的身上。

    任老七奋力挣扎,手中的刀再度挥出,却被尸体双手握住,一人一尸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直到撞到一旁的木架子才停了下来。

    任图听见任老七同样惊慌的嚎叫,这个老兵在今夜里的遭遇早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再想要从这具尸体的手中逃离已经变得十分困难。

    一阵手忙脚乱之中,任图终于抓住了尸体的裤腿,嘶吼着才把任老七解救出来。

    再想背是来不及了,任图只能是搀扶着任老七向着营帐外逃去,眼睛里的余光只看见那具尸体竟然从地上捡起了任老七掉落的刀,缓缓地站了起来。

    任图的心脏猛烈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腔,黑暗里跌跌撞撞中,他看见营帐口越来越近,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却冲破了围栏,在他的身体里四处肆虐。

    他绝望地发现,营帐的门口也已经充斥着尸体,他们背对着营帐外的星光,一幅幅面容模糊不清,好似一群鬼魅,他们张开的双臂,正向着两人拥抱而来。

    但任老七猛然推开了他。

    任图瞪着眼睛,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兵向着那些尸体迎了上去,一声嘶吼振聋发聩:“我引开他们,你逃出去!”

    任图来不及阻止,短短的一个呼吸时间,任老七已经被淹没进尸群之中。

    其实任老七并没有那么豪气干云,在那勇气用完之后,尸群中很快就传出他恐惧地求饶声和呼唤爹娘的哭声。

    那一道缝隙虽然是那般小。

    可任图却从未觉得这样小的缝隙,居然会让一个人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楞了片刻,像是疯也似的冲出了营帐。

    今夜的建邺城被笼罩在一片深邃的黑云之中,就连原本还闪烁的星光,都像是被鬼魅吞噬了一般,不再被人所视。

    阿布站在城头上,一双眼睛满怀着不可置信的光芒看着城墙下的景象。

    那是无数身穿甲胄的士兵,他们或出身郡兵,或只是被抓了壮丁的农夫,可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们有的把兵器咬在嘴里,有的背在身后,用僵硬的手指抠进城墙的缝隙,向着上方不断地攀爬。

    他们的身体沉重,加上身上的甲胄、兵器,早已经超过了手指所能承受的极限,一些人甚至因此而折断了指骨,几根手指形成一种扭曲的形状。

    但他们没有一人发出疼痛的呼声,只是沉默着,好似一片黑潮,向着城墙不断地向上。

    “放!”阿布嘶哑地吼出这个字,无数的箭就顺着城头的垛口向下落去。

    可即便是连续数轮的箭雨落下,却依旧无法阻止这些活尸的攀登,火光照耀下,可以看见一只活尸头颅被多支羽箭完全刺穿,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变慢,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上方。

    即便城头上的士兵们再如何坚定,面对这样的完全无法用常理形容的敌人也会感到胆寒,而当他们发现自己的箭根本无法夺走他们的生命,更是陷入了一种恐慌。

    阿布咬了咬牙,终于明白为何高长恭在知道攻城不利的情况下,依旧还要用那些郡兵不断进攻的原因。

    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破城,他要的是尸体!

    只有足够多的尸体,才能完成今夜的这一场突袭,从一开始那些郡兵和百姓的生命就已经成为了高长恭的一种筹码。

    “若是以前的长恭哥,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愤怒之下,阿布一拳重重地砸在城墙上,崩裂开一点碎石,再度怒吼道,“不要慌乱!继续放箭!”

    可即便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也无法阻挡活尸的前进。

    除了少数被箭上的力量直接带得坠落的活尸被淹没在黑暗之中,其他的活尸无论身上中了多少箭,都坚持地向上攀爬着。

    反倒是城头守军这一边,眼见活尸不断攀附向上,慌乱之中就连握弓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滚木礌石在这种时候倒是成了最为管用的武器,沉重的重量在落下的时候,往往都会带走许多身影,即便是这些活尸并不会被当场砸死,也会因此而坠落。

    原先用来燃烧出气雾阻隔敌军的硫磺则是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阿布直接下令把那些东西收了回来,站在城头上向下俯瞰。

    他就这么看着那些活尸不断地靠近,锐利的目光和空洞的眼睛对视着。

    “火油。”阿布沉声道。

第七百七十七章 净化

    火是文明的起源,从她随着雷光来到这个世间的那一刻起,就光芒四射,宛若神明。

    随着鼓点和传令兵的嘶吼不断地传开,储备在城头上的火油桶被扯开了防火的毡布,身强力健的士兵把他们举过肩膀,向着下方泼洒而去。

    阿布目光凝重地接过一旁递来的箭,在火把点着了之后冲着下方当先的一只活尸,弓弦如满月。

    活尸没有知觉,在被泼了一身火油之后依旧眼神空洞地向上不断攀爬,但当它抬起头的那一刻,望见阿布的身影,却显出几分渴求一般,攀爬的速度更加快了一些。

    “放!”

    无数的火箭犹如繁星坠落,顷刻间在下方就燃起滔天大火,从城头一直向下蔓延,如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无数活尸们在其中发出嘶嘶的哀嚎,面对这种纯净到炽热的存在,即便是它们也感觉到了剧烈的痛楚,前排的活尸更是直接被火焰包裹,扭动之中,纷纷从城头落下。

    弓箭手依旧没有停下拉弓,只是每一次拉弓都要比平常更加用力,用的箭头也已经换成了破甲的重箭,虽然不能一击杀死活尸,巨大的冲击力却足以把活尸撞下城墙。

    阿布眼见火油如此有效,心情同样为之振奋,看来这些活尸虽然不惧刀枪,总还算是有畏惧的东西。

    他眯着眼睛,对着身后搬动火油的士兵们发号施令:“不必再等我号令,一旦有接近城墙,就泼油下去,弓箭手换火箭!”

    或许是因为在太学堂多年的学习,又或者是因为在这些年不断的经历,就连阿布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上有一种光芒正在不断迸发。

    在他沉静的号令之下,城头上原本面对活尸的恐惧慌乱也逐渐被一种有条不紊镇定气氛所取代,每一个人都像是这座庞大战争机器的一颗齿轮,尽可能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到最好。

    远方的黑暗里,高长恭一身战甲矗立着,远远眺望城头的攻势,也露出笑颜道:“我记得宛陵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就看出他的性子坚忍,若是能有人加以引导,必然能成大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多年来,他对阿布从未藏私,从枪术到大戟甚至百兵,从军阵到战场的谋略,直到今天,他真正看见阿布在城头的模样,心中也升腾出一种自豪感。

    “大将军。”黑衣人在身后轻声道,“算算时间,已经到了。”

    高长恭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的他一身衣袍在风中鼓胀。

    “是时候了,发令箭吧,让孙青的人马准备好。”高长恭望着前方的高耸的城墙,眼底倒映着火油被点燃的火焰,“不会很久了。”

    “将军!”阿布转过头,望见的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任图。

    陪他随行的还有一名披甲校尉,却是满身狼狈,不但手中的刀多处崩口,就连肩甲上还挂着一块像是内脏碎片一样的东西,散发着浓烈的腥臭。

    还没等两人真正跑到阿布面前,鼓着最后一股劲儿跑来的任图先是一个踉跄,两眼一黑整个人就向着地上栽去。

    好在阿布眼明手快,更有小宗师境界的气血傍身,动作之快远超那名校尉,眨眼间就跨越了六步的距离,双手一抄就把任图给扶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尽管才开口问,阿布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些艰难睁开眼睛,却始终直不起双腿的任图喘着气道:“伤兵营……伤兵营……”

    “将军,伤兵营的尸体都发生了异变。”校尉接过了话头,拱手用沙哑的声音道,“黄曜将军已经带着人去封住了大营,但因为波及地方太广,这事情又太过诡异,军营中混乱不堪,怕是就连黄曜将军也难以控制。”

    “怎么会这样?”阿布一惊,他只看见敌军大营把那些郡兵的尸首都给收了回去,但自己这边的伤兵不少甚至都未与敌军有过接触,为何也会变成活尸?

    “是虫子……是虫子……”任图挣扎着道,“我查验尸首的时候,从腹中摸到过半个巴掌大的虫子,后来老七砍了那具尸首的头和双手,他们就把老七给围了起来,那只虫子就从无头尸首里蹿出来,直接钻进了老七的嘴里……”

    虫子?

    阿布不知道老七是谁,但听着任图的话语,已经可以想象那样的景象,脊背有些发凉。

    眼下城头正在交战,而城内却陡然起了乱子,对他们这一方必定是十分不利。

    “有些伤兵本来伤不至于死,但或许是因为那虫子作祟,体内生机逐渐耗尽,最后也会变成那样的东西。无论是砍头……还是砍手,只能让这些东西不能再伤人,但一旦虫子蹿出身体,又会去寻找新的身体……”任图虚弱地道,“我查验了一些东西,那虫子大概只会在丹田附近,若是能被利器直接杀死便能断绝它再出来害人的可能。但若是做不到,就只有用火……”

    阿布点了点头,从刚刚火油被点燃后活尸的表现看,这些虫子纵然再怎么诡异,依旧还是脱离不了身为虫子的本能,对火焰有着天然的畏惧。

    但对于这样诡异的东西,即便知道这两样弱点,依旧十分棘手。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七陷进去了……我什么也不敢做……他用命换的我……”任图没有停下言语,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在阿布看来显然是疲惫至极,眼中尽是迷惘之色,说着说着,甚至哭了起来。

    “你叫任图,对吧?你做得很好,有你说的这些,我们就能有所准备了。”阿布轻轻地拍了拍任图的肩膀,试图安慰他的情绪。

    可任图依旧还是那副样子,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只是不再如一开始那般话语清晰,变得含糊起来,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眼神半闭着像是快要睡着。

    阿布却心中一震,猛然地提着任图站起身来!

    也就是在他这么一动之间,任图眼睛里的神采终于消失,半闭的眼睛也变得空洞起来。

    阿布松开了手,但任图却凭借着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喉咙之中发出嘶嘶的声音,长大的嘴巴露出牙床,抬着双手向着阿布扑到。

    “将军!”校尉大惊失色,一只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之上,却感觉一股更大的力量强行压住了他的刀柄,直接把他推出了十几步的距离。

    在任图的面前,阿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握住了那杆得自项楚的大戟,肩膀到胸部张开犹如一座大山。

    “是条汉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略带几分哀伤的阿布说完这句话,抬脚踩出一步,大戟悬空之间,沉铁铸造的柄已经调转,随着手臂向前一顶!

    嘭地一声,只听得一声闷响,任图的身体骤然软了下去,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毫无知觉地趴倒在地上。

    等到校尉再度赶上来的时候,阿布已经放下大戟,开始扶起任图的身体了。

    刚刚他的一击虽然蕴含了一股劲力,但却因为控制得当而并未损毁任图的身体,只是震死了腹中的虫子。

    他很清楚,若是校尉出手,恐怕就是一刀斩落,任图身首异处,想要一个全尸也无法,虽然杀死虫子并不能让任图复生,但能收敛全尸,总能给他的家人一些安慰。

    “去告诉全军,活尸的弱处在小腹。”阿布在任图身上做到了证实,但并没有十分高兴,只是冷静地对着传令兵下了一道命令。

    但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黄曜的那一边,他没有更多的人手支援,除非他有掌控全局的权柄,或许还能做一些安排……

    而现在那个拥有权柄的人,此时却不在城头。

    “来人!”阿布有些烦躁,于是提高了声音道,“再派几个人去宫里问问,朱将军为何还不回来!”

第七百七十八章 幻境

    朱然出事了。

    这是秦轲来不及告诉阿布的答案,如果说从高长恭叛乱发生以来,还有什么让他感觉到天昏地暗的事情,无异于那终于从昏迷之中醒转的公孙离,用蚊蝇般的声音说出的惊天秘密。

    “高澄……”秦轲望向在一片混乱之中终于整理好戎装的校事府探子们,微微抬头和台阶上的申道、周公瑾两人交换了眼神,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难道这世上的好人外表下都藏着一张险恶的脸庞?否则何以解释那位看似清闲的高家老爷子,实际上是建邺城内一系列事情的幕后主使?

    原来宫武真的就是那天那个刀客,而他腰间装着霞染香料的香囊也的的确确是一件物证。

    只不过,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天衣无缝的宫武,不会留下这样一个明显的破绽,他故意戴着霞染在身上,就是要校事府查而无果,从此之后就对他放松了警惕。

    想必现在的周公瑾也十分自责,明明他为了查出幕后主使已经用尽了手段,偏生就因为之前的事情,加上朝堂的一些影响,使得他最终放弃了对高家的搜查。

    “走。”秦轲转过头,带着人迅速地进入街道之中。

    与他随行的都是校事府里最顶尖的人,包括侦缉尉、缉私尉、戟钺尉等已经达到了八位。

    加上校事曹和校事、校事散人,这几乎就是校事府在不动用军队时最为强大的力量。

    如今军营大乱,校事府一时也无法从军营中调兵,所以这一股力量,已经可以说是校事府能够动用的最后力量。

    为此周公瑾甚至放开了一些校事府的防务,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即便如此,秦轲依旧觉得这样的力量不够,就以申道计算的数字来说,这些时日被运送、藏匿在城中的盔甲不下千具,那么必然就有一支千人以上的军队暗藏在城中。

    一个人,十个人,甚至一百人都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千人在城中展开阵势,以弩箭和盾阵开道,即便是小宗师高手也要暂避锋芒。

    “首要就是要救出朱然将军,即便是千军万马,也不能后退半步。”秦轲一边奔跑一边对着身旁小宗师境界的侦缉尉成英道。

    “右郎中放心,我等深受丞相之恩,理当报效国家,绝不会畏缩不前。”成英和几名同僚都微微点了点头。

    朱然对于此刻的建邺城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一旦他出了事,就无人再能镇压军中的混乱,整个建邺城守军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

    甚至……有些军队也会因为高长恭多年的声望而发动叛乱,后果不堪设想。

    校事府作为诸葛宛陵的嫡系力量,对于荆吴的忠诚毋庸置疑,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扛起了这份过分沉重的责任,一些人因为迫不及待已经把刀出鞘一指宽,正如他们胸中的热血,不吐不快。

    但秦轲却在这样的慷慨激昂之中低下头,知道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美满。

    临安大街上。

    朱然站在院落之中,望着身前倒在血泊之中的宋城名,他似乎还有一口气没有咽下,伸着手臂仿佛想抓住什么。

    但这样的动作只能让他身上那从肩膀一直到腹部的切口中喷涌出更多的鲜血,很快他就失去了力气,满怀遗憾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朱然沉默着,明明是杀死了一个大敌,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松弛分毫,只是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上下扫视着宋城名的尸体。

    “幻术?”朱然轻声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从肉眼可见的地方,不论是坚硬的青石板还是低矮的院墙,包括院子里种着的那颗桃树上似乎都泛起了波纹。

    朱然知道自己并未真正杀死宋城名,相反的是宋城名以他精湛的精神修为,把他扔进了一个完全虚幻的境界。

    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看似真实,都只不过是一种障眼法罢了。

    但这障眼法,到底遮蔽的他的眼睛,还是是宋城名他自己的眼睛?

    朱然久经沙场,自然也和精神修行者交过手,更不要说他还看过不少有关于精神修行的典籍,知道精神修行者的种种能力和破绽。

    若这障眼法是蒙住了他的眼睛,那么他无论去哪儿,都只是在一场大梦之中奔行,纵然耗尽气力而死,也不会看见尽头。

    但若是宋城名以自身做茧,那么他能创造的也只不过是这一方小院,就算迷阵再强,只要朱然主动退走,那么这些幻境是困不住他的。

    可朱然站在原地,却始终没有尝试着离开这方小院,只是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就连一丝砖缝都不肯放过。

    他知道宋城名的本事,若是他贸然离开小院,谁知道幻境破灭的那一刻,迎来的绝不会是天地清明,说不定是宋城名的飞剑,亦或者是……其他后手?

    想到这里,朱然微微低下头,发现地上那一具尸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一切的问题都有答案,但显然宋城名并不会把答案告诉朱然。

    不过朱然也没有奢望过从宋城名入手,一方面是他没有那个心情,另外一方面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度张开,发出的却是一声犹如虎豹般的咆哮!

    武神怒吼,震惊四野。

    这是气血高手才能用的手段,凭借着气血搬运加上强大的脏器与隔膜,才能发出这样可怕的巨响。

    当初高长恭曾经就用一声巨吼凭空震死无数王玄微的玄微子,朱然虽然不如高长恭那般修为,但这一声巨吼的声响依旧震得整个小院不断摇晃。

    摇晃的是幻境,不是现实。

    气血振奋直冲头颅的朱然握紧了手中,眼神一道锐利光芒闪过,果断地抬起右脚踏出一步,在青石地板上踩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宽阔的长刀“卫国”如他的一条臂膀,就这么蛮不讲理地向着前方砍了下去!

    小院夜风依旧。

    桃树下却多了一个人影。

    宋城名。

    不知道宋城名是在以幻境迷惑住朱然的时候到的桃树下,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在那颗桃树下。

    卫国长刀破空而去,虽然落在空出,但卷起的风势依然吹动宋城名额前的发丝,使得他眼底的光也跟着颤抖起来。

    “你比我想得还要强。”宋城名面色苍白,身上的沉重的伤势使得他神情十分憔悴。

    他没有预料到朱然破解幻境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居然是用这样一个蛮横的方法,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挺拔的背佝偻着在桃树下绘出一个令人心酸的影子,鲜血顺着他的鼻孔与嘴角不断地向外溢出,沾湿了他儒雅的衣衫。

第七百七十九章 死境

    朱然凝望着宋城名痛苦的模样,并没有迈步上前结果这条性命。

    对于精神修行者而言,幻境被破的伤害会直接透过体肤,现在的宋城名伤势严重,已经无法再对他构成威胁。

    甚至,即便这名小宗师层级的精神修行者从今日还能活下来,日后修为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朱然向来是个务实的人,此时此刻他更是需要节约自己的每一分力量,因为他的敌人并不是只有宋城名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真正危险的刀客。

    “你还是不明白,幻境这种东西对于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把戏。”朱然轻声说道。

    “是么?”宋城名凄然地笑了笑,思考过后的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恍然之余一边压抑着咳嗽一边对着朱然作揖道,“多谢将军,宋某有今日这一战,足慰平生。不过将军还是说错了,这幻境之术,譬如镜中花水中月,虽虚无缥缈,却纵然水波荡漾,它始终还在其中,请小心。”

    他拾起一根干枯的桃树枝干,拄着上身一瘸一拐地去了,看这那副从容的样子,也不担心朱然会追上来杀了自己。

    黑夜里,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却又像是藏着某种秘密。

    这是一句警告?朱然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明白宋城名这句话语背后隐藏着的涵义。

    “将军果然厉害,短短的几息时间,竟然就已经击败一位实力不俗的小宗师高手.”

    带着几分沧桑且稳重的声音伴随着脚步而来,朱然转过身去,看见宫武双手环抱胸前,倚靠在院门的门框上显出几分潇洒。

    “这样的恭维,我今天已经听了不少。”朱然没有什么心情和宫武玩笑,目光流转,落到宫武腰间那两把长刀上。

    虽然两把长刀都在鞘中,没有露出一丝锋芒,但朱然对宫武的警惕之心反而更上一层,想起此人那可怕的拔刀术和所谓的“二天一流”刀术。

    从一开始,宫武就没有尽全力,只是不断地尝试着消磨朱然的精神与气血,这么做有很多原因,但朱然不相信他的时间会那么充足。

    从他受困在此已经很久,校事府就算是再迟钝,也该发现城中的异状,之前他远远地听见战鼓和号角声,莫不是城外高长恭在攻城?

    这也算是一种争取时间的手段,暴烈的攻城必然会转移注意力,但绝非是长久之计。

    包围圈正在收紧。

    凭借着过人的直觉,朱然可以感觉到周边那些死士们正在不断向内收缩,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披甲的身影,他们手中的弩机和刀正在迫切地等待着。

    等待着他虚弱的那一刻。

    “我是真心崇敬将军,并非只是客套。”宫武站直了身体,身上的气势为之一变,整个人的气质就好像被磨洗后的剑一般变得凌厉起来。

    “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和将军为敌。”宫武双手放在刀柄上,那以棉线编织的穗子缓缓摇曳,如同风中的芦苇令人无由来生出几分寂寥。

    “但宫某受老爷子恩情,在无国无家的流浪之中有了一处容身之所,此生便已经没有了太多选择……”

    “都是废话。”朱然毫不客气地道,“既然不肯退让,与其学姑娘家扭捏,倒不如直截了当一些。你我都有各自的使命,不是么?”

    宫武被突然打断,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着朱然一会儿,突然低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也是,将军是军人,本就最厌烦我们这一套。”宫武道,“既然如此,将军请。”

    这是两人第二次正面对决,但朱然看着宫武身上透出的凌冽气势,知道此人这一次终于是拿出了所有东西,于是点了点头,再度把宽阔的战刀横过肩膀,与右眼平齐。

    一刀定胜负。

    这本不是小宗师境界的高手常用的手段,但两人却不约而同都把全部的气力灌注到了双臂,大概从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同一类的人。

    宫武领教过朱然的霸刀,而朱然也见识过宫武的拔刀术,或许从那一日起,两人就已经预见了这一战。

    厚重的云团如同黑夜中的海潮,席卷天际,有风在不断呼啸。

    那颗桃树在两人的中间位置,因为花季已过,所以上面并没有娇艳的桃花,反而硕果累累,想必再过几月,便是丰收之时。

    但两人之中,谁还能有机会吃到那颗香甜软糯的果实?

    朱然的目光微微转动,眼角的余光之中,有一道人影正站在高空中,衣衫在风中不断地摆动。

    那是这片街区最高的一栋房子,有五层之高,曾经是当年吴国时期所建,只不过因为年久失修,这片街区又不再复当年的繁荣,于是逐渐在风沙之中老去。

    那人站在檐兽的头顶,虽然形体纤细,却手持一把近一人高的大弓,此刻弓弦上正有一支箭正在上弦。

    弓很大。箭也很大。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威力也绝不会普通。

    朱然知道这大概就是秦轲遇见过的那名箭手了,其实这并不算意外,因为既然证实了那名刀客就是宫武,那么那名箭手没有理由不来。

    但现在的问题是,宫武和箭手伽罗都是小宗师境界的强手,仅仅只是面对一个就已经足够困难,又如何同时面对两人的夹击?

    朱然闭上眼睛,历经无数场战斗的他很明白临阵只需要专心一致,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宫武同样感觉到了伽罗的出现,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也不愿且不能做过多的解释。

    不愿,是因为他知道朱然并不会听。

    不能,是因为他此刻的心中除了刀之外,再无一物。

    风声萧萧,吹动一片桃树叶离开枝头,向着地上打着旋儿落去。

    两人的心神也被这一片落叶所吸引,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更忘记了这天地的一切。

    就在落叶落地的那一刹那,朱然猛然睁开了眼睛,就像是从中迸裂出雷霆!

    宫武的长刀也在同一时间出鞘!

    朱然的刀是先发,却不是冲着宫武,而是随着手腕翻转角度,泼洒出一片深邃的银光,随着一声犹如撞钟的声音轰然响起,沉重的铁箭在这一刀之中竟然调转了方向,直接向着宫武飞了过去!

    宫武双刀在手,再无退意,拔刀术也在这一刻全力发挥出来。

    谁能想到,明明是一支千锤百炼的沉重铁箭,但在宫武这锐利的出刀之后,竟然发出犹如木杆箭一般被削开的声音!

    一息时间内,箭簇的身体向着四个方向分裂开来,轰然射到四个方向,炸出大片的碎瓦与烟尘。

    在这样短暂的间隙之中,朱然迈步!

    砰砰砰砰砰砰!

    青石地板上几乎是一连串的爆响,谁也看不清朱然在着短暂的时间里到底前进了多少步,每一步,他的脚底板都深陷青石之中,但随着反震的力量调转而回,他就整个人就像是得到一种助力之后轰然向前更进一步。

    相比较他的暴烈前进,宫武的动作则要显得轻盈许多,但他握刀的手却犹如铁铸一样没有丝毫颤抖。

    劲风之中,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几乎不分先后的停止,整个世界都好似静止了一瞬……

第七百八十章 三件

    等到宫武站直身体的时候,他才开始感觉到身体的剧痛,他微微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上有一道刀伤正在流淌着鲜血,翻开的血肉看上去十分恐怖。

    与此同时,他听见朱然倒下去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望向朱然的眼神里露出几分愧疚,道:“将军,得罪了。”

    身上一道贯穿伤的朱然艰难地柱在地上,感受到身体里的鲜血正在飞快地涌出,身体此时好像一只破损的水缸,力量正在不断地溢散。

    他开始思考刚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还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他突然明白了宫武的道歉从何而来,而宋城名离开时候的警告又蕴含了什么深意。

    两人那短暂的交手之中,朱然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宫武的破绽,但最终败落的确实自己,并非因为是他的判断失误,而是让他做出判断的现实出现了问题。

    现实非现实,而是虚幻。

    原来幻术有两层。

    宋城名只不过是第一层,而第二层,朱然仿佛听见耳畔响起了那个女人娇媚的笑声。

    铁箭、双刀、幻术。

    三者合一,最终断绝了他体内的生机。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朱然望向远方,看见一个身影正在奔跑而来,突然露出了一些笑颜,开始伸手去去怀里取自己的虎符。

    ……

    “将军!”有些姗姗来迟的秦轲满身猩红,手中的菩萨剑还在滴落着血珠。

    从入街区开始,他一路杀戮,手刃二十余人,才终于杀到这里。

    但他知道,自己终究是晚了。

    在眼见朱然的身影之后,他一路奔跑,直到朱然的身侧放缓了步伐,仿佛这样朱然的生命流逝也能慢一些,他架着朱然的胳膊,一边扔下菩萨剑一边慌乱地从怀里拽出巾帕,想要堵住朱然甲胄上的血口。

    帕子是蔡琰送他的,并不大,从原先的洁白变成鲜红也只不过是几息时间,朱然神情安然地望着秦轲,眼里没有一丝对死亡的畏惧。

    “没用的。”朱然嘴角轻扯,耳边隐约有了一些嗡鸣,气息也愈发紊乱起来,“肺腑被破……除非……我是宗师境界的高手,亦或者是墨家那位医家总教习在此,否则……没人能救我。”

    秦轲紧紧地咬着嘴唇,怀着无比的愧疚喃喃道:“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大夫,她就在建邺城里……”

    “是公瑾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吧?”朱然又笑了笑,“她的确很有潜力,若是一生刻苦钻研,成就……当不在那位夫子之下。只可惜遇上了公瑾这个祸害,日后前程怕是要被耽误了。”

    秦轲说不出话来。

    “放我下来吧,我还有几句话跟你说。”朱然轻轻拍了拍秦轲的肩膀,“把校事府的人叫回来,现在追上去,于事无补,若是死伤过多,反倒不美。”

    刚刚,秦轲终于杀到的那一刻,校事府的众人看见朱然的模样,便疯了一般对宫武一路追杀,连那些死士结成的阵势都无法抵挡。

    但朱然这么说,秦轲也只能是咬了咬牙,对着一旁护卫的侦缉尉道:“吴光,拿我的令牌,就说将军让他们回来,不要再追了。”

    被称作吴光的侦缉尉点了点头,双手恭敬地接过令牌后双脚猛然一跺,一阵风似的追了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一间民居之后。

    朱然终于费力地坐倒到地上,气血不断流失的他已不再是那个英姿挺拔的大将,脸色煞白,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往日凌厉的面容也被鲜血和汗水模糊成了毫无生气的样子。

    秦轲也半跪在朱然面前,低声道:“将军,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太无能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哽咽无力。

    “不。”朱然靠在自己的刀上,微笑着说,“任何人都会犯错,好比今天……我也犯了一个大错,所以才会落入到这样的死境中,但我并不会以为自己很无能,至少我撑到了现在,你来了,而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把事情交代给你。”

    “将军请说。”秦轲沉痛地道。

    “三件事。”朱然点了点头,把手中沾着血的护符递给秦轲,“第一件是,你要帮我把它交到奉先手中,眼下大军攻城,城中军队必须一个强干的将领坐镇,否则会生出乱子来。”

    “……好。”秦轲伸手接过虎符,同时也握紧了朱然发颤的指节,掌心里立时感受到滚烫热血的温度,感受到这头猛虎刚毅挺拔的体魄,肃然起敬。

    握住它,像是握住了整个荆吴。

    “我会交给他的。”秦轲微微叹息一声,声音低沉。

    虽然秦轲心中并没有想到朱然会把虎符托付给那样年轻的阿布,但作为最亲近的友人,他一直相信阿布在战场上的才能并不弱于那些老将。

    “第二件。你能追到这里来,想必校事府已经知道高澄才是幕后主使了。所以我只说最重要的事,我原以为那封信里说的妖物指的是洛凤雏,但现在看来,或许指的是高家的那个女人。”

    “妖物?”秦轲来的时候已经太晚,自然他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如妖孽般的女人,但朱然这么说,想来这个女人必定十分重要。

    “那是一个擅长易容的女人,可以变成他人的样子且无破绽可查。最重要的是,她的幻术很厉害,连我……都在不经意间中了招。”朱然神情有些疲倦,说话声音也轻了一些,“若是你遇上了,不要和她说一句话,也不要有眼神的接触,直接一剑杀了她。”

    一个女人居然可以让朱然忌惮到这种程度?秦轲想到这里,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见秦轲的回应,朱然的神情终于放松了许多,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放松,他的面色迅速灰败下去,几近一个被抽干了力量的躯壳。

    “第三件,算是我的私事……”朱然有些释然地笑了笑,道,“我年轻时候,曾经受过黄老将军几句点拨,本想着日后有机会报恩,但现在看来,是报不了了,只能福泽他的后人……这把刀,随着我征战多年,你可以拿去,送给黄曜那小子,虽说他练武不如你,但多一把好兵器,在战场上也算是多一件宝贝傍身。”

    秦轲静静地听完,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一阵悲凉,他望着那已经闭上眼睛像是想要睡去的朱然忍不住道:“将军……”

    才开口一声,他又降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什么:“将军,需要给自己的亲人家眷安排安排,带什么话么?”

    朱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靠在刀柄上,感受着那有些并不怎么舒服的棱角,疲倦道:“我身为军中之人,本就有所觉悟,我家中有宫中的赏赐,家眷足可安度一生,也不必他人费心。至于我那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将才,我死之后,混吃等死也罢,在建邺做些小生意也罢,由他们去吧。”

    这大概是一个戎马数十年的人最大的遗憾,但好在他并非无继任者,至少在他看来,那些太学堂中年轻且充满热情并且骄傲的学子们,便是他们这些老去之人的一种延续,并且必然会有发光的一天。

    “秦轲。”

    “是。”

    “荆吴的安危……交给你了。”

    秦轲没有继续回答,因为朱然已经静静地死去了,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以一种常人无法拥有的勇气和平静走完了最后一程。

    秦轲的眼角微微湿润,伸出一只手擦了擦,站起身用力地一揖到底。

    “将军,走好。”秦轲握紧了手中的虎符,知道今夜,乃至今夜过后,万事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弃城

    黑云压境之下的建邺城城头,如今早已经失去了以往一贯的祥和气象。

    无数的活尸犹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在高耸的城墙不断地向上攀登,对不断落下的羽箭视若无物,空洞的眼神只是向上张望着。

    城头上的火油被倾倒而下,打湿了他们的衣甲,被磨得极快的兵刃也变得微微发亮,但随后就有火焰自上而下地坠落下来,顷刻间,无数活尸发出痛苦的嘶叫声。

    这样恐怖的景象,不要说那些新兵没有见过,就连那些身经百战,有些甚至两鬓斑白的老将都没有见过。

    当年唐国南下大举入侵,可也没能打进建邺城百里之内,谁曾想过这颗荆吴的心脏也会遇上这样对手,又是这样可怕的攻城方式?

    城中储藏的粮食依旧十分充足,每一个士兵们的身上都带着肉干和面饼,只要腹中饥饿就可以拿出来匆忙地咬上几口,但火油却并非常备之物,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泼洒,大缸也在逐渐见底。

    “不要乱!继续下滚木!”阿布站在城头的最高处,眼神锐利犹如鹰隼,但无论是他的身上还是大戟的木杆上已然都是鲜血,在火把的热量下逐渐升腾起一股腥臭的蒸汽。

    半个时辰之中,城头就有两处垛口被突破,那些活尸的力量大得出奇,一上城头就是一通杀戮,慌乱之下,城头的守军居然无法抵挡。

    阿布也因此带着人连续冲杀了数次,才把那些活尸统统地杀死在城头,守住了整个北门的防线。

    “虽说知道他们的弱点,可……”阿布低声自语。

    火焰在近身战中是无用的,而位于活尸腹部的虫子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他坚硬的外表几乎可以和王玄微的玄微子媲美。

    更令人作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虫子似乎在不断地在腹部筑巢,它们吐出的污秽不但刀枪都难以刺入,还会撑大活尸的小腹。

    一眼望去,这些活尸一个个像是怀胎六七月的妇人一样臃肿沉重。

    这就像是……在结蛹?

    阿布身体一阵恶寒,对于自己的这个推测有些难以接受,却又觉得这未尝没有可能,但如果这些东西是真的在结蛹,从这样的蛹里飞出来的又会是怎样丑恶的东西?

    手心里,那只从秦轲手中接过的虎符似乎在发热,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明白责任的重量,但当他真正担负起这座建邺城的安危的时候,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西边城头上骤然一片明亮,犹如沸腾的火焰向着上方不断喷吐,心下立刻是一沉,随后一脸慌张跑来的传令兵的话语更是让手心一颤。

    “报!董将军所部,突然有一只被点着的活尸蹿上城头,一头撞进了火油堆里,死伤惨重……西边……拦不住了!”

    阿布难以自制地破口大骂起来:“董将军在搞什么明堂!我说过让火油要放得远一些,并且要分开堆放,活尸再怎么能跑,难道还能插翅膀飞过人群不成?”

    “是……”传令兵被阿布的吼声吓得一颤,有些为难地道,“是董将军说,靠得近一些方便随时取用……”

    传令兵说不下去了,他感觉到阿布锐利的目光犹如一把钢刀,尽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阿布的麾下做事,但这般威严的阿布还是第一次。

    难道只要是个人,一旦握住权柄,都会变得这样高大遥远?

    阿布沉默着,其实从他发脾气的第一时间已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董将军出现问题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虽然他如今接过虎符,成了三军最高统帅,但在一干老将眼中,他依旧还是那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太学堂学生。

    若非此刻荆吴到了危机关头,大敌当前,只怕他们根本不会轻易听命。

    至于那些旁枝末节,这些老将们自恃多年戎马,更是不会把他的告诫挂在心上。

    “弃城。”阿布望着西边那逐渐暗淡的火焰,知道那边恐怕已经一片混乱,他开口开始下令。

    “什么?”传令兵以为自己听错了。

    “弃城!”阿布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的决断没有错,他望向城头激烈的搏杀,不时有活尸攀爬上城头,承受着连续数把长刀的挥砍,依旧疯狂地冲进人群,奋力挣扎好一会儿才真正死去。

    这些虫子就像是会学习一般,如果说一开始火对他们的伤害如同摧枯拉朽,现在随着这些虫子纷纷筑巢结蛹,火焰威力已经开始变得疲弱。

    “城内伤兵变成活尸,军营一片大乱,我军士气已经到了谷底,算上董将军所部,已经总共有五处失守,既然无法一鼓作气夺回,那么再而衰,三而竭,城头已经再难驻守。这些活尸无知无觉,也不会疲惫,但我们却是人,终究无法连续不断地应对这样的攻势。”

    阿布回想起自己当初和朱然在沙盘上推演的每一个细节,握紧了拳头,“若是现在离开,还有时间重整旗鼓,以巷战之法应对,若是现在不走,一旦被彻底击溃,敌军便会长驱直入,以摧枯拉朽之势直逼宫中,届时就真没有回天之力了。”

    “走!”阿布嘶声对着城头的所有人喊道,“六营随我断后,其他人先退入城中!”

    ……

    建邺城,军中大营。

    黄曜一刀斩开活尸那臃肿的大肚子,眼睁睁地看着里面流淌出来一股腥臭的液体,随后那尚未成型却已经有了几分形体的虫子,胃里一阵翻腾,险些一口吐出来。

    “娘的,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黄曜喘着粗气,退入阵列之中,这才有了时间仔细观察即将被步兵方阵踩烂的虫尸。

    它像是一只蝴蝶,但却有人的婴儿大小,一张面孔上融合着人的五官却又是彻头彻尾的虫子模样,四对触手上长着灰色的毛发,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生出恶感。

    “越看越想把这些玩意儿统统弄死。”黄曜感慨了一声,随后再度一声令下,整个方阵高举着长毛,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一般向前压迫而去。

    这座军营是活尸闹得最为严重的一座,近千名伤兵在里面变成了这样非人非鬼的东西,事情发生又是在夜间,整个军营里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连日的守城,使得这些士兵们格外疲惫,加上深邃的夜色和浓重的黑云,整个军营就像是一口被烧开了的油锅,只需要泼一盆水进去,立刻沸腾迸溅起来。

    当黄曜意识到“夜惊”在发生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大营一万五千余人都乱成一团。

    内圈的士兵不是被活尸啃噬,就是吓得发疯,拼命的往外跑,而外围的士兵不知所以,也慌乱起来,喊什么的都有。

    甚至有人还大声叫嚷着“城破了城破了!敌人要进来了!”黄曜只是看了那人一眼,提着刀便把那人砍下了头颅。

    “放在边军里,你这样的人足够死十几次。”这是黄曜对那颗头颅说出的最后话语,而他随后就在营中开始不断地奔走,寻找在乱军之中的各个将军,连通那些还算镇定的亲卫,一步步逐渐控制住了局势。

    现在,近五百活尸被被他带着的三千人步步压迫进包围圈中,虽然这些东西不会恐惧,也不知疼痛,但黄曜这一方靠着严密的方阵和肃然的纪律,终究是完成了合围。

    绞杀开始之后,黄曜终于松了一口气,望着已经一片狼藉的大营,叹息一声。

    他多年学习用兵,自然知道这样的乱兵已经不堪大用,即便是把这群情绪慌乱,士气低落的家伙再度丢上战场,也别指望他们能激发什么血性。

    他们最大的可能,是在敌人的凌厉攻势下丢盔卸甲,甚至反过来打自己人。

    “或许朱将军在场的话……”黄曜还不知道朱然已经死去的消息,秦轲并没有时间和机会把那把朱然的佩刀“卫国”送到这个黄汉升侄子的手上。

    远方的号角声显得十分低沉,犹如黑夜中的哭号,黄曜双肩一震,把目光转向城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真要启用那一套战法?”

    可号角声久久不停,其中的节奏和转折已经清楚地转达了意思,黄曜也不得不相信,城头的守军真的开始有序撤退,并且打算进入那些民居打巷战。

    看来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怎么样啊。黄曜自嘲地笑了笑,随后面色立刻转为了庄严肃然的样子,大喝道:“加快些,一刻钟之内,把这些东西清理掉!”

第七百八十二章 巷战

    战场之上,没有什么比时间更为重要,有时候甚至只一刻的工夫,就能决定一场胜负。

    今夜的战斗注定了是一场关乎时间的较量。

    若非城中军营一片大乱,纵使这上万活尸全部一起攻城,恐怕也无法越过这道厚重的城墙,青州鬼骑并不善于攻城,就算人数多上一倍也无济于事。

    高长恭要破城,就必须趁着城中重整旗鼓未完成之时破城而入,奠定胜利的基础,速度就是这场攻势最为重要的一点。

    孙青稳稳地坐在战马上,望着那已经被活尸完全覆盖的城头,伸出手一把扯下身上披着的斗篷。

    凉风把斗篷吹向远方,他一身黑色战甲彻底暴露在夜色之中,狰狞的虎头在胸口深沉凝望,伴随着银色枪头的一闪一闪,好似随时都会扑将出来。

    在他的身后,数千青州鬼骑静静驻立着,他们同样在等待,这些时日他们虽然从未真正离开军营,但人人都已经预感到一场大战的到来。

    直到真正被领着踏上这片战场。

    “再等一刻钟。”孙青望着那些身姿扭曲大腹便便的活尸,眼中也和其他青州鬼骑一般露出厌恶之色,虽然他很想赢,但这样的手段,依旧是他所不齿的。

    只是既然战事已经开始,就没有人再能置身事外,为了保证自己的人马不会被那群敌我不分的活尸所伤害,他只能是等待片刻。

    届时,城门大开,青州鬼骑动若雷霆,便会直接撕裂活尸的阵线,夺下城中中枢,一举毁掉那座大阵。

    相比较他和青州鬼骑,那些郡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对待这些非嫡系的军队,高长恭从来只是把他们当做炮灰,即便是冒着被活尸吞噬的风险,这些人也会被驱赶着向前。

    直到他们耗尽最后一滴鲜血,再被变成活尸爬起来重新作战。

    想到这里,孙青脑中不由得回忆起张明琦临死之前望向他的眼神,那夹杂着愤怒、不屑、挣扎、痛苦的眼神,就好像在对他发出质问:“你要的荆吴,是这样的么?”

    “我不知道。”孙青低下头,轻声地说道,尽管他知道张明琦听不见。

    黑云越发低沉,上万活尸终于全部涌入了这座往日里满载祥和安宁的雄城之中。

    眼见着那高大的城门终于被混入活尸群中的几名黑衣人打开,郡兵的方阵开始向前,孙青深吸一口气,突然抢过一旁副将手中的旗帜,一夹马腹就向着城门口冲锋而去。

    隆隆马蹄响起,滚滚的烟尘顷刻间就盖住了城门,眼前活尸像是一层黑色屏障一般密密麻麻地阻挡在前方,孙青毫不犹豫地策马向前,单手握着长枪突刺,直接杀开了一条道路踩踏而过。

    后续的青州鬼骑也跟着他一般挥动兵刃,杀死那些试图伤害他们的活尸,急速的冲锋中,他们的每一枪都带着马匹奔跑的力量,可以直接穿透皮甲深入小腹。

    但也并非是每一个青州鬼骑都都能如此潇洒地穿插而过,随着活尸群开始发现从自己的后方冲出一支骑军之后,也开始纷纷转过头簇拥而去。

    几声痛苦的马嘶声中,孙青亲眼看见三名青州鬼骑被那些疯狂的活尸给掀翻,战马挣扎着,却被被撕碎成一条条的碎肉。

    等到孙青终于看见前方一片宽阔的时候,至少有三十名青州鬼骑消失在队列之中。

    他冷漠地望着前方,战马蹄声如雷一往无前,再无任何东西能阻挡他的道路。

    “是么,是这样么,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街巷的一处角落之中,阿布听完了下属的通报,挥挥手示意后再度开始迈开步伐走了起来。

    青州鬼骑入城时候的坚决让他感觉到心寒,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抛下战线去支援,因为他相信安排在城中的更深处的几只精锐可以拖住他们足够长的时间。

    而这里,是他给自己预留的战场,百姓们早已经撤走,留下的只是一片沉寂,像是雷雨之前的宁静。

    近两千士兵们一个个都缩在街头巷尾亦或者是民居之中,有的在磨刀,有的在检查弓弦,但更多的都是在抱着面饼和肉感大口咀嚼,好像在吃最后一顿。

    朱然不在,因为他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秦轲不在,因为他带了一队人去了高家老宅;黄曜不在,因为他还需要在后方继续收编那些慌乱中打散的军队;大楼、小千、王祝他们则是在千里之外的边关……

    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人再有时间问他的境况,也没有人想知道他是否还能活到明天。

    不过当他摸出怀里那封信件的时候,心里又感觉有一股热流在不断地流淌,好像通过这一卷信件,便能触摸到那远在群芳的姑娘。

    “婵儿……”阿布喃喃念着,随后一名身穿铁甲的中年将领疾步奔来,沉声道,“来了。”

    活尸并没有自我意识,他们就像是一群在荒野上寻找着食物的饿狼,向着城中不断走来。

    当先几名活尸抽动着鼻子,空洞的眼神向着四周扫视着,看上去有些疑惑。

    阿布收敛着气息,在屋顶上见活尸这样的举动,心中有些振奋,在撤退的短暂时间里,他用了大量的硫磺、油料来掩盖人的味道,现在看来的确起了效果。

    只要能骗过这些活尸,那么接下来他的计划就会比预想之中更加有效。

    克制着呼吸,阿布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活尸从在街巷之中不断聚集,最终变成拥挤在街道中一片发着腐烂臭味的人潮,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用他最大的声音怒吼道:“杀!”

    所有的活尸在同一时间抬起头,望向那个站在房顶犹如铁塔一般的身影。

    与此同时,民居的窗户跟着洞开,弓弦崩响的同时,火箭一根根落下,直接落入活尸群之中,点燃了地板上的火油与柴堆,顷刻间大火熊熊而起!

    活尸们并不懂得兵法,更不明白什么是伏击,但在火焰之中,他们可以感觉到的是痛苦,于是他们发出嘶嘶的痛苦叫声,下意识地向着没有火焰的区域逃去。

    可还没等他们逃出多远,各个街巷分布不同的地方,却升起了一根又一根的铁链!

    这本是阿布准备在巷战之中用于阻挡青州鬼骑的,但现在使用出来,依旧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胡乱狂奔之中的活尸们骤然被铁链拦截,在撞击之中就挂在了上方,后排的活尸更是不明所以,只知道向着前方前进。

    一时间,成片的活尸全部挤压在一起。

    枪兵们高喊着从民居之中冲了出来,分成前后排成三排,手中都握着足足一丈长的长枪,隔着铁链使劲地对着那些活尸突刺。

    活尸不惧死亡的特性使得他们不会后退,但在这种时候反而正给了枪兵们更容易刺中目标。

    有时一次穿刺根本无法刺中活尸腹中的茧,只能用多次直刺破开那一层保护,方能伤到里面那宛如婴儿大小的虫子。

    黄色腥臭的液体在地上不断地流淌,即便是逐渐适应了这种味道的士兵依旧露出厌恶的神情,但手中的力量并未减弱,每次突刺都会用上全部的力量。

    不过活尸也不会就此任人宰割,时间的推移中,他们依旧还是穿过了铁链,在密集的突刺之中冲进了人群,守军这一方也开始不断出现伤亡……

第七百八十三章 反攻

    “杀!”一名长枪兵高喊着,双手长枪猛然向着前方刺出,才刚刚刺中一只活尸的腹部,却又有一只活尸以更快的速度从间隙之中闯了枪阵之中。

    一丈的长枪无法在近距离接敌,于是长枪兵直接抛下手中的杆子,伸手去摸腰间的腰刀。

    腰刀来不及出鞘,长枪兵就已经感觉身体一痛,一把钢刀直接顺着他的盔甲刺入他的胸膛,活尸空洞的目光在眼前显得那样可怖。

    但长枪兵依旧激发出了血性,在一声大喝之中,他抽出了腰刀,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刺出,刀身狠狠地破开活尸的身躯,向着腹部进发。

    但也只是进发,就在距离腹部还有几寸的地方,大量的失血使得这名长枪兵失去了最后的力量,好在他的袍泽兄弟接过了他的腰刀,向前一推终于击杀了这只活尸,守住了阵形。

    到处是一片厮杀的景象,时不时还会有火光亮起,那是事先被布置好的火油。

    但这些火油的点燃目的,不再是为了杀伤敌军,而是在于阻止活尸的道路,迫使他们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他目光向着各处街巷望去,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再度挥动手臂的同时,整个街巷的阵形都在变化。

    原先在最前方的长枪兵且战且退着,已经后退了近百步距离,活尸们嘴里发出“嗬嗬”和“咝咝”的声音,在后方紧追不舍。

    但还没等他们追过一条街,又从一条巷子里冲出一支枪兵队,转移了一部分活尸们的注意力,就地开始厮杀起来。

    分割再分割,这便是阿布的策略,在这样窄小的地方难以大军展开,却正好给了他反击活尸的机会,但他需要这些活尸足够分散,否则以他现有的力量,无法完成包围。

    身下有黑影摇曳,阿布没有低头去看,顺势一脚就把一只攀附在屋檐上的活尸给踩下了屋顶。

    身后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有一只体形健硕的活尸挺着个大肚子疯狂地向着他奔来,但这家伙还没能沾到阿布的衣角,沉重的身躯就使得他直接踩破房顶坠落了下去。

    阿布啼笑皆非地看了一眼,随后大戟猛然舞动之间,身前三只活尸无不是肢体破碎,腹部更是被拍成了一团烂絮,落在屋顶上显得格外惨烈。

    从入小宗师以来,阿布感觉自己用这把从项楚手中得来的大戟越发得心应手,甚至觉得自己本就该用这样的兵器,而非像那些崇拜高长恭的少年们一般学枪。

    “你若学我,此生都不可能迈过宗师的那道门槛,但若是换一条道路,未来可期。”这是高长恭的原话。

    阿布也一直把这句话刻在心里,如今他用起这把大戟,越发相信自己日后必定会有成为宗师的那一天。

    “将军,已经快到后防街垒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后方不保。”在阿布连续换了几处立足之地之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靠近他道。

    阿布却摇了摇头,道:“再等一等。”

    “儿郎们已经死伤了不少。”老将神情有几分悲切,尽管他知道阿布的策略,但这种以人做诱饵不断带动活尸移动的方式,必然会伴随着大量的牺牲。

    一些弓手藏身在民居之中,用柜子抵住了大门,但却架不住那些活尸疯狂地攀爬,最终被分食一空,那些在第一线压制着活尸移动速度的长枪兵们也在不断地死去。

    但阿布咬咬牙道:“再等等。”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经得住他的一个等字,实际上,在这样繁复的打法中,必然会有一些地方出现问题,就好像几处本该完成封堵的地方耗费了许多时间都没能成功,连通整只长枪兵队都没能幸免。

    为了弥补这些失败,那些已经老态尽显的老将们握着刀,状若猛虎一般冲进活尸群中以命搏杀,姿态之决绝,就连阿布都不禁动容。

    可他抬起的一只手迟迟无法落下,只能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每一次呼吸,都有十几人死去。

    等到第十次呼吸的时候,阿布的眼中已经迸发出光芒,他猛然挥下右手,道:“攻!”

    箭雨腾空而起,街垒后方的一万军队终于开始了他们的进攻,最后的火油席卷出怒龙般的野火,杀声几乎震动云层。

    “一!二!三!”伴随着剧烈的撞击,道路上砰然炸响巨大的轰鸣,而那座坚实的宅院大门终于被冲锤所砸开,火光点点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明亮。

    秦轲站在后方隔着五丈距离遥遥相望,却已经无法再看见当初第一次入府邸时候仆役的笑脸,而是绷直的弓弦与空气中嗖嗖的响声。

    “箭!”秦轲大声怒吼,“举盾!”

    话音刚落,位于大门两侧的军士爆喝一声,粗壮的双臂寸寸收紧,炸开的青筋宛如怒龙,撑起半人高的铁盾向前顶了上去。

    这不是木盾,因此箭矢与盾面的碰撞并不沉闷,而是那般清脆。

    两名推动冲锤的壮汉来不及躲避,闷哼一声就向后仰着倒了下去。

    而秦轲眯着眼睛,抬脚向前菩萨剑仍在鞘中准确地击中那一支重箭,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剑鞘传到他的手腕上。

    这木质的剑鞘依旧还是那般坚硬,即使在面对一名小宗师的重箭,却只是被射出一个白印。

    秦轲一声令下,号角声音嘹亮,墙头、大门、后院几乎同时发起了进攻。

    整个高家老宅内有八百全副武装的的甲兵,而秦轲手头的人手只有五百,因此这场战斗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弱者在向着强者挑衅。

    但秦轲知道,校事府虽然不是军队,没有千军万马,但人手精干,在这样的战斗之中绝不会弱于那些高家死士。

    他现在手头上拥有的力量之中,足足有十名小宗师,三十余名气血三境的修行者,即便是放在军中也已经是十分少见。

    “压上去压上去!”

    “把盾举起来!”

    “墙头上有只鸟,老五!把他射下来!”

    “去你娘的,你的箭是能拐弯吗?人躲在屋檐后面呢!”

    前门四百精锐就在一阵激烈的对战之中一路杀进了老宅之中,回廊中、假山上、庭院里、柳树下,到处是一片喊杀之声。

    秦轲压低着身体,听着头顶上不断响起的羽箭破空声,默默地计算着对对方的弓箭手数量和他们剪枝的使用量。

    荆吴制式的箭袋装箭量其实并不多,重箭袋十枝,轻箭也不过是三十枝,放在战场上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至于会不会有更多存货,秦轲并不相信他们在建邺城内准备太多箭矢。

    流水小桥上被死士们构筑了一道简易的壁垒,但并没有起到太大的防御作用。

    那颗用来破门的冲锤在秦轲的命令下被十余名修行者提了进来,只是一声令下之间,包铁的撞头就把木板、石块、沙土堆砌的防线砸出一个大坑。

    “上!上!”众人一阵振奋,嘴里的吼声也越发响亮,四名小宗师在秦轲的示意之下,从盾阵之中越众而出,分别突入两侧阵形之中,更是加大了对死士的压迫。

    两军就这样毫无花俏地对撞在了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中军阵之中,秦轲眯着眼睛,却不急于出手,只是藏身在盾阵之中,抬着头看向远方房顶上那笔直站立的身影。

    高家老宅占地极大,而那道身影距离秦轲也十分远,普通人的箭根本射不过去。

    但那名箭手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从容射出了三箭,甚至有一箭将一名三境的气血修行者一击必杀……

第七百八十四章 偿恨

    “应该把弓带来的。”秦轲在心里说道,但想到自己那把牛角弓虽然十分有力,却依旧无法企及那个身影,心中也生出几分佩服。

    也不知道此人的实力和昔日那位“草原神箭手”比如何?是否会更强?

    耳朵微微一动,秦轲再度听见了风中裹挟着的破空声,声音十分尖锐,刺得他耳膜有些疼痛。

    秦轲目光骤然一凝,整个人从盾阵之中站了出来,菩萨剑如一道银色匹练出鞘!

    夜间是最难看清箭矢动向的时刻,但秦轲凭借着极强的听力与感知,知道那支全铁的重箭距离他已经不到三尺。

    心神一动之间,菩萨剑猛然向上,直接以剑面拍在那支重箭上,沉闷的一声响后,整支重箭被改变的方向,径直地落向了一处高家死士们支撑起的盾阵之中。

    而当秦轲落地抬起头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发现那道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跑了?”秦轲疑惑地说道,一个小宗师境界的高手竟然也会如此胆怯?又或者,是他看出两边实力悬殊,所以为了自己的后路考虑,就不再停留?

    他突然回想起在暗室之中,万分虚弱的公孙离对他说出的话:“那个用弓的姑娘,伽罗……她应该有机会杀死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下死手。”

    秦轲也无法摸清楚这名可敬的女小宗师箭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她并不希望和己方为敌,也或许她只是因为公孙离同样是个女人所以心软放过了她。

    但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摘掉了她的威胁后,他的下属显然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间。

    “去吧。”秦轲对着身边剩下的几名小宗师点了点头,沉重地道,“最好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把此间的事情了结。”

    屋檐的阴影里,身穿一身贴身的黑衣伽罗缓缓落地,柔软的腰肢使得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灵巧的猫,眼睛微微睁开,透出淡紫色的光彩。

    她想自己大概是累了,今天夜里出了太多箭,连续应战朱然和秦轲两位高手,此刻右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但她还想要发出最后一箭,否则她此生都会感觉遗憾。

    手指在门上轻轻三叩,内里传来一声咳嗽,道:“伽罗?你怎么来了?”

    伽罗打开门走了进去,正望见一身红袍的金池长老正在收拾行装,烛火下的影子如同蹲伏在地上的丑陋蟾蜍不断地上下耸动。

    于是她伸手,从箭袋里面抽出一根准备了许多年的箭,像是变成了一阵风一般贴在了金池长老的后背上,噗哧一声刺入了他的喉咙。

    金池长老剧烈的挣扎起来,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新任的女儿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可一张开嘴却已经喷涌出鲜血。

    “你这是……做什么?”很快,金池长老的挣扎开始弱了下去,年老而有些肥硕的身体靠在墙上,面色灰败地道,“我是……你父亲……”

    伽罗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金池长老走向死亡的样子,轻声道:“我知道,你收养了我。但我也知道,你才是那个杀死我家人的幕后人。”

    金池长老猛然眼睛睁大,但随后又疲惫地合上了:“我明白了……我们之所以会提前暴露,和你脱不开关系吧?”

    “你给了我不少东西,但我也替你做了不少事。”伽罗冷漠地道,“朱然的一条命,足够还清了,高家也不会在乎你这颗棋子的死活的,既然如此,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金池长老没有回应,他就这样怀着不甘死去了,临死之前还努力睁大着眼睛,似乎想要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伽罗走上前,从他的怀中取出一把钥匙,身影一晃就消失在房中。

    等到秦轲来到这间厢房的时候,那一具靠在墙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血迹在地板上和墙壁上变得粘稠,在夜色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淤泥,不过因为金池长老身穿着暗红色的红袍,看上去并不那么狼狈,点点血迹就像是梅花绽放。

    秦轲看见这样的景象,突然屈膝跪了下去。

    “右郎中大人!”身后的两名下属出声道。

    “没事。”秦轲当然不是在对金池长老行礼,只是之前连续的战斗,使得他有些疲惫,这会儿看见这具尸体,一时精神松懈,肌肉里的酸痛就涌了上来,恨不得躺下休息一刻。

    小黑在他的肩头吱吱地叫着,刚刚收敛起来的鳞片上如菩萨剑一般血迹斑斓。

    一旁护卫的两名小宗师则是目光一凛,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小家伙虽然看上去娇小可爱,但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他骤然膨胀犹如雄狮,几个回合之中便杀死了一名小宗师,连同整颗心脏都给吞吃了下去。

    虽然说那名小宗师之前就已经受了不小的伤,可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这条如小蛇一般的蜥蜴已经有了小宗师境界的实力,自然也没有人敢于轻视它的存在。

    “小黑,我没事。”秦轲发出几声喘息,伸手去抚摸小黑的脑袋,“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也没有想到,高家的高手居然如此之多,除了宫武,还有好几位实力不俗的小宗师,虽然他如今实力不俗,可连着斩杀几人也着实废了一些力气。

    小黑叫了一声,看上去心情不错,还没等秦轲开口阻拦,他已经跳将出去,开始啃噬起金池长老的尸体来。

    金池长老生前虽然不是小宗师,但在气血修行上也在第三境,所以小黑很喜欢他的心脏,只是这幅野蛮血腥的景象,倒是让两名小宗师眼皮再度跳了跳。

    “我记得大将军的那匹大红马……从来不喜欢吃人,只是讨厌干草,虽然偶尔也会进一些生肉。”左边的那位叫刘玉的正六品折冲尉发出一声感慨后摇了摇头,心想这些妖兽的习性倒是各异。

    小黑的胃口很大,只是一会儿便把金池长老的心脏吃了精光,不过在回来的途中却被秦轲瞪了一眼。

    十分通晓人性的它眨了眨眼睛,明白秦轲是不想他一身腥臭就跳上来,只好勉为其难地自己走路。

    “秦轲!”它突然开口道。

    秦轲被唬了一跳,转头看了一眼神色骇然的两名下属,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罢,反正都是自己人,知道就知道吧。

    而小黑接下来的话也让秦轲的精神再度提了起来:“有!黑衣服!味道!”

    黑衣服,小黑向来用来指代校事府里的那些人,因为这家伙虽然乐于学习说话,却从来不愿记住那么多人名。

    但这时候它突然这么提起,秦轲意识到他说的绝不会是校事府的其他人。

第七百八十五章 偿恩(二更)

    虎。

    这个失踪许久的侦缉尉,他几乎已经确定他是死去了,但小黑这么说,他心中又生出几分希望来:或许虎还没有死去?或许,他只是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秦轲也来不及顾及那么多了,伸手就把小黑从地上抄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你能从味道找到他么?”

    小黑脑袋一歪,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道:“好吃的……”

    秦轲鼻子都气歪了,偏生对这个如孩子般任性的家伙没什么法子,只能骂了一声道:“真有你的,好的没学,净跟老高一样,有便宜就占,等事情了了我带你去好的,行不?”

    小黑满意地叫了一声,随后在肩膀上一边嗅着味道,一边给秦轲指路,很快就出了这间院子。

    高家老宅里喊杀声依旧未停,有一名校事曹奔跑到秦轲身边报告道:“没能找到高澄和其他高家人。”

    “那宫武呢?”秦轲说起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杀气。

    “也没有。”校事曹一边说话一边道,“或许是藏在了什么地方,我们到处都安排了人手,一旦他们试图逃出宅子,就会有信号发来。”

    “我知道了。”秦轲点了点头,“先把宅子里的那些死士都清理掉,想来他们也不肯投降。领头的倒是可以留一留,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话来。”

    “是。”

    秦轲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突然顿了顿,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这般冷漠了?一句话,就定了无数人的生死,就好像只是决定厨房到底是做一顿炖鸡还是烤羊。

    但随后他又继续迈开脚步,变了就变了吧,在这样糟心的世道,谁又能始终如一呢?那个坐在宫中的人能不能做到?或许他是做得到的。

    但自己……从来没有那样的智谋与力量。

    算算时间,此时此刻正有一队青州鬼骑在强攻王宫南门,为的就是彻底毁掉建邺城大阵的枢纽,让高长恭可以从容进入城中。

    所以他不再多做停留,而是迅速地找到了小黑指向的地方。

    小黑的嗅觉之强,早已经超越猎犬,要发现那被人触摸过的机关并不难。

    但当他穿过庭院,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被囚禁的虎,而是另外一个身影。

    宫武**着上身,就这样静静地席地跪坐在厅堂的中央,两把脱鞘的太刀平平放在身体两侧,似乎等待已久。

    看见秦轲那皱眉的样子,宫武洒然一笑:“看来你并不怎么惊喜。”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敢停留。”秦轲想到朱然正是死在这个人手里,并且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把校事府耍得团团转,心中十分厌恶,“高——澄呢?”

    他下意识想喊高伯伯,但现在双方已经成了敌人,这种恭敬就显得很没有必要。

    “就在我的身后。”高澄微笑着道,“虽然这是一道暗门,但校事府的老鼠们找暗门的经验太过丰富,我想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你们才是老鼠。”刘玉对宫武同样充满了厌恶,听见他贬低校事府的密探后更是愤怒道,“我们虽然身处黑暗,却始终在为荆吴牺牲,而你们这些硕鼠,吃着荆吴的粮米,却始终怀着一颗狼子之心,想要摧毁这个国家的根基。你们这么做,就不担心先人在地下不安么?”

    吴国向来以孝道为立国之本,诸葛宛陵专门找到了叶王血脉的刘三继承了国主之位,不单单是为了与士族世家找到一个平衡点,更是为了安百姓之心。

    所以刘玉所说的先人在地下不安,已经是极重的话。

    “先人么……”宫武并未被激怒,只是露出几分追忆之色,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有过亲人,也有过一个国家,那时候的他,大概也和这个年轻的折冲尉一般吧?

    但忠君爱国这四个字,早已经在那场浩劫之中消散了,磅礴的海水如同被怒龙卷动一般,疯狂地涌上那座美丽的岛国,把他最喜欢的樱花树和庄园都埋葬进了穹窿之海的深处。

    他失去了一切战斗的意义。

    从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人们,他们行走在天下各地自称浪人,居无定所,就像是一群被抽干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只能凭借着本能活着。

    活着。

    仿佛这世间再没有其他值得去做的事情。

    宫武也是在水尽粮绝的时候遇上的高澄,那天的阳光很毒,晒在身上几乎让人脱一层皮。

    “我本以为自己会在那天解脱。”宫武**着双脚,从木地板上拾起两把太刀,逐渐挺立着站起来,“但既然上天没有让我死去,那我就只能再停留一些时日。”

    他没有要效忠的国家,但还有一份恩情没有偿还,也许今夜之后,他就可以真正的解脱了。

    院子外传来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校事府的队伍已经向着这一边杀了过来,整个高家老宅被镇压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但宫武并未畏惧,反而朗声对着秦轲道:“秦小兄弟,我听说你的剑法不错,不知道今日宫某人,不……应该说是宫本武藏是否能领教一番?”

    这是他的真名,但从故国灭亡之后,宫本武藏还是第一次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个名字。

    秦轲静静地注视着宫本武藏片刻,突然道:“好。”于是他抽出菩萨剑,在劝阻之中把剑鞘塞给刘玉,“不要以为我是成全你,我只是想亲手为死在你阴险手段下的朱然将军报仇。”

    宫本武藏依旧笑着道:“求之不得,请。”

    如果说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见在厅堂中逐渐站定的两人,只怕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忘年交正准备切磋武艺。

    然而秦轲却知道,无论是宫本武藏还是自己,都不会有什么留手的想法。

    宫本武藏的胸口依旧还有一道十分可怕的伤痕,上面涂抹着药膏止住了血,但秦轲知道自己已经是占了便宜。

    不过如今的他,不占这份便宜又如何?

    抬起菩萨剑,秦轲直指宫本武藏的咽喉。

    修行七进剑这么久,秦轲早已经不必再如当初一般平心静气,排除杂念,而是抬起剑的那一刻,身体就自然做好了反应,把一切都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

    武学中时常会把这样的状态加以一些十分厉害的名字,譬如什么“以剑御人”亦或者“人剑相御”,但秦轲只觉得这只是练习得足够多而已。

    而站在他前方的宫本武藏也从不是什么偷懒的人,挥刀五百次在他一日中只能算是个零头,所以在双脚站定的那一刻,一股傲气就油然而生。

    仿佛只要握住那两把刀,就握住了整个天下。

    武人的天下。

    “二天一流。”宫武念叨着自己自创的刀法,可以说他把一生的心血都注入到了里面,临死前却没有找到一个传人,实在有些遗憾。

    “七进剑。”秦轲不知道宫武心中所想,只是听着他这么说,还以为是什么规矩,于是把七进剑的名字说了出来。

    宫本武藏笑着说道:“好名字,一步一进,七进而停,有死无生,创此剑法的人看来也是个英豪。”

    秦轲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宫武**的双脚之上……

第七百八十六章 点苍

    建邺城的世家大族子弟,常有一些人喜好美足,甚至还人专门花了重金逛遍整个建邺青楼,点评哪位姑娘的足美,赏心悦目,一旦有上榜者便是身价暴涨百倍。

    秦轲当然没有这样的癖好,在家里蔡琰时常脱了鞋光脚在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疯跑,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他只是在观察着宫本武藏的重心,试图在把握这个异邦刀客的动作。

    “我记得你的拔刀术是一绝。”秦轲握着剑突然道。

    “是,我们国家的人武士,总是很崇尚一个‘藏’字,决斗前不会急于露出锋芒,譬如猛虎捕猎之前总会匍匐一般。”宫本武藏站立的姿势显得有些随意,但若仔细观察,他握刀的手已经稳到了巅峰,就连刀尖都没有一丝颤抖。

    如同一只捕猎中尚未爆发的猛虎。

    秦轲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虽然宫本武藏此刻双刀出鞘在手中看似亮出了一切,反倒是觉得锋芒收敛到了极点。

    仿佛……下一刻就会出鞘一般。

    回过神的第一时间,秦轲就意识到了不妙,耳畔是宫武雄浑的怒喝,那双**的双脚在地上踩出的力量更是震得整个厅堂都抖了起来。

    居合!秦轲眼睛里像是看见一道耀眼的白光,即便是在没有鞘的情况下,宫本武藏依旧还是用出了拔刀术,之前内敛的锋芒在一瞬间释放,速度之快,宛若一道惊雷。

    明明在朱然手上受了伤,但却没有减弱半点锐气!

    秦轲退了一步,那把刀就前进一步,秦轲再退一步,那把刀更是如影随形地贴上了秦轲的鼻尖。

    秦轲也跟着出剑,和风朝露海棠,三进之势转瞬即逝,却无一剑能破那浑然天成的刀势,于是秦轲只能再度后退,而那把刀则再度指向了他的鼻尖。

    虽然没有真正触碰到肌肤,但秦轲却已经感觉到鼻尖一阵刺痛,闷哼一声,脚下的速度再度加快!

    叮叮叮叮叮叮!

    两把兵器的碰撞是那般凶悍,光芒四射之间,气流澎湃激射,割裂得两人的衣服寸寸碎裂,秦轲的脸上也多了一道伤痕。

    一进一退之间,两人已经从厅堂的中心到了最偏的右侧,秦轲的背后是一道木制的滑门,只需要再退一步,就会被他的身躯所撞毁。

    但两人骤然停下了脚步,那把可怕的刀就此停留在秦轲鼻尖前一寸的位置,没有再前进一丝。

    厅堂之中出现了一阵可怕的沉寂,就好像一切声响都被黑暗吞噬了一般,令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寒意。

    秦轲感觉到脸上的伤口有些痛,鼻尖开始逐渐渗出鲜血,速度并不很快,所以并没有向下坠落,而是在上面凝结成了一个鲜红色的小珠子,晶莹剔透。

    宫本武藏挪开长刀,向后退了几步,把刀下指,脸上再度露出了微笑。

    菩萨剑也斜斜地指向地板,随后耳畔声音再度响起,哗啦啦地连成一片,只见厅堂之中的家具顷刻间被割裂。

    椅子断去了脚,桌子被整面的切开,墙上的挂画上也跟着坠落,厅堂的一角也开始咔咔咔地垮塌下来。

    而秦轲微微低头,看见宫本武藏的胸口也开始不断地淌出鲜血,原本用来封住伤口的药膏承受不住这样蓬勃的气血,点点滴滴都落到地板上。

    “刚刚我出了多少刀?”宫本武藏问。

    秦轲思索了一会儿,“六十……不,二十三刀。”

    “很好。”宫本武藏低下头,看见自己腹部的剑伤,却并不如何疼痛,反而是一种欣慰的笑,“你的剑法很好,刚刚那一剑,已经是是小宗师能做到的巅峰。”

    秦轲当然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剑的威力,事实上如果不是在这样急切之中,他不会选择用出那尚未纯熟的剑招。

    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发现无论用什么剑招,都无法阻挡宫本武藏的刀,只能冒险出手。

    七进剑第六进,点苍。

    这大概是从秦轲修行七进剑以来最为朴素的一剑,但朴素不代表这一剑不强大,而是因为这一剑的剑意太盛,即使以他如今的气血修行,依旧使得十分艰难。

    点苍山是一座秀丽的大山,不过点苍二字取的意思,却是点苍山上的天的意思。

    木兰曾说这一剑的剑风,在那个人的手里曾经点破点苍山上的一团云层,使得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中透出一缕阳光,就好似作画人在云图之中点出一点苍天一般。

    可这看似平常的一点,却不知道凝聚了多少深邃的杀机与汗水。

    宫本武藏就这么在秦轲的面前跪坐下来,两把刀放在身前的地板上,双手则按在膝盖上方,这么看上去,他的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更高大了一些。

    “我的刀法,这么一会儿你应该也能看懂三成。”宫本武藏道,“虽然我知道这样的请求有些无礼,但若是有机会,帮我找一个传人。”

    秦轲微微点了点头,不知怎的,他觉得面前这个人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这个人刚刚战斗时候的样子,堂堂正正像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武士。

    宫本武藏继续笑着道:“我此生并没有太多机会做选择,因为上天都已经注定了我是个无家之人。不过今夜我很满足,能还了老爷的救命之恩,又和两位交手,印证一生所学,心中十分宽慰。”

    “不过你要小心。”他话锋一转,道,“今夜你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秦轲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随后听见了身后熟悉的轻笑声,有轻快的脚步声正在向着他不断接近。

    秦轲骤然转过头来,正看见蔡琰像是个好奇宝宝一般看着自己,抿嘴一笑道:“怎么了,傻了?”

    仿佛像是诈尸一般,怔了一会儿的秦轲向前狂奔,拖着蔡琰就开始向着院外走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危险!”秦轲有些愤怒,明明在出来之前他已经再三叮嘱,但或许是因为平日里他太过纵容,在今夜这样的局势里,蔡琰居然还敢偷偷溜出来,还进了这战火纷飞的地方。

    “你都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蔡琰被推搡着,脚步也因此有些凌乱,不满地抗议道,“这种时候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你就不担心一个人呆着会害怕!”

    “你就是一混世魔王,哪里会有怕这种事情。”秦轲停下来没好气地道,“但今天晚上不行,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你路上好好的,别乱跑……”

    如果可以轻易被两句话就说服,那么蔡琰也就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蔡琰了,而且从以往看,不论是讲道理还是不讲道理,秦轲从来也没有赢过这个蔡家大小姐。

    但秦轲才说完一段话,声音戛然而止,只怔怔地看着蔡琰,眼神之中分明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仿佛是小心地在观察一个令他有些忌惮的陌生人。

    “怎么了?”蔡琰疑惑地看着秦轲,又看看自己的淡红色衣裙,“沾脏东西了?”

    “没有。”秦轲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你……真是蔡琰?”

第七百八十七章 赤瞳

    蔡琰走上前,伸出手去触碰秦轲的额头:“这叫什么问题,你病啦?脑袋烧坏了?”

    秦轲低着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还握着菩萨剑,上面的剑面还沾染着一点宫本武藏的鲜血,随着他的手腕微微颤抖着落下。

    他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并非是什么安宁之所,风中带来了庭院里的杀戮之声,刀剑在碰撞,弩箭在弓弦崩响后激射而出。

    庭院里的战争虽然已经到了尾声,但今夜的战事,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你不是蔡琰。”秦轲握紧了菩萨剑,脊背感觉到一股寒意。

    “你是……那个女人……”

    这其实是一种很不靠谱的直觉,但联想到朱然曾经那样郑重地提醒自己小心一个会幻术的女人,还有宫本武藏最后的遗言,秦轲不得不谨慎。

    说起来,自从那日从叶王陵出来之后,他就时常会做一些怪梦,后来经历过神龙心魔所编制的幻境之中,对于幻境这方面的感知已经超过了许多武者。

    蔡琰出现的时间太过古怪,况且无论是后门还是前门都有人把守,即便蔡琰有周公瑾给予的腰牌,可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过来通报?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蔡琰站在秦轲面前,神情有些怪异。

    秦轲沉默未答,只静静地站在原地,始终和蔡琰保持着距离,好像两人中间陡然分裂开了一道鸿沟,无论是谁向前稍稍迈出一步,都有可能坠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秦轲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蔡琰终于也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站在秦轲的面前,沉默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眼前这个本该柔软的男人,变得这般冷漠且坚硬?

    正在这个时候,秦轲缓缓地把头抬了起来,一双微红的瞳孔散发出点点妖异的寒芒,宛如彗星在漆黑的夜幕上划出的流光。

    于无声之处,起惊雷。

    尽管周遭并无异样,然而不知道怎的,蔡琰在看见那双眼睛中泛起的光芒却是整个人都受惊一般战栗着向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捂着心口发出一声惊叫。

    那是一双不似人的眼神!带着如蛇一般线状的瞳仁,中间的深邃威严同时还带着一种贪婪,好像无形之中伸出无数双手,要把眼前的人整个吞噬进去。

    火焰向着四周滚烫地流淌,凝结成熔岩与黄金,好似上位者的尊严与权能。

    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她才从那种浑身战栗的状态之中恢复回来。

    “你……”她知道自己不单单是因为那一眼之中蕴含的贪婪、残暴、杀戮而感到害怕。

    更是因为在那样的权能面前,自己宛如一只遇见了捕猎者的羊羔,对其服从是刻在骨髓里的本能。

    “原来如此。”她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声音之中带着一种全然不似她的妩媚,衣裙飘动、落叶清扬,她的身形被拉得更长,纤细的腰肢上方也开始裸露出诱人的丰腴。

    蔡琰,或者说那个女人,她恢复了容貌,整个人轻轻地伸展了身体,好像卸下什么负担,整个人越发明媚动人。

    她白皙的双肩更充斥着某种让男人疯狂的光泽,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任何男人在面对这一具半遮半掩在宽松衣裙下的**都会生出一些原始的**来。

    秦轲没有动,也没有生出那些**,他很奇怪自己会这样平静,平静得好像已经不再把眼前这个女人当成一个人,而是把她当成了另外的一种东西。

    一种……可以用来吞吃的食物。

    “他说过你身上的特异,但真正亲眼见到,我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存在你这样的怪物。”女人莲步轻摇,环绕着秦轲慢慢地走动着。

    一直走到秦轲的身后的时候,她试图伸出一只手触碰秦轲,伸到一半,却又像畏惧什么一般,悄然地缩了回去。

    她笑着说道:“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我想要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甚至……派我来的人说过,要保护你的安全。”

    “谁?”秦轲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前方那升起的一轮朝日,它的光芒把整个庭院变成了一片雪白,梅花的枝头如血一般点缀的花骨朵正轻轻摇曳。

    他已经知道,自己尚未脱出这个女人的幻境。

    朱然说得没错,这个女人的幻术确实厉害,如果不是他如今的体质十分特殊,根本无法戳破她的真实身份,可没有想到的是,即便看穿了她,却依然看不穿这片天地。

    说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了她的招数的?秦轲微微皱眉。

    “张言灵。”女人轻声回答,但随后又娇媚地笑道:“不过那是个很无趣的人,只想做主上真正的接替者,日后你就会见到的。至于姐姐我呀,还是对你更感兴趣一些,神启者小弟弟?”

    “你果然是他们的人。”

    秦轲注视着女人,在意识到她有意无意地在躲避自己的目光似乎是在畏惧的时候,他反倒是得寸进尺,越发肆无忌惮地向前踏出一步。

    秦轲继续着那股威势,逼问道:“你们王族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所有的祸事,是否也是出自那位张言灵之手?”

    “我说了,日后你会见到的。我并不算是王族的成员,只不过是被他们牵绊住无法脱身罢了,这样说来,我和你是一样的。”女人对秦轲的步步紧逼有些不悦,眉头微微皱起道:“不要拿你那双眼睛看我,很讨厌呢……”

    “那就不要挡在我的面前。”毫无征兆地,秦轲低喝了一声,尽管手中的菩萨剑没有刺出,整个人已经锋芒毕露。

    之前宫武的鲜血已经毫无征兆地消失,不知道是因为剑锋太过锋利无法滞留,还是被这并本不该离开剑鞘的剑暗中舔舐殆尽。

    说起来,秦珂真正知道王族的存在时间并不久,但也在诸葛宛陵的讲述下,逐渐触摸到这个阴影里最为浓郁的黑暗存在。

    并且,他也意识到自己早已经有意无意地和它发生了许多联系。

    太史局里的那位老人,真的只是帮他突破了一层气血境界吗?还是……也在他身体里留下了什么?

    神启者的使命,又是什么?那些梦境,梦中海底的那个女人,到底想要传达什么?

    现如今王族幕后真正的掌权者,又是在谋划一些什么?

    是想要荆吴的这片国土,还是……诸葛宛陵?

    太多的谜团和最信任的背叛,让秦轲越发对这些事情感到厌恶,这种情绪自然也蔓延到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上。

    “既然为敌,便不必惺惺作态,你该知道我不会退让,要么你现在调头走开,要么与我痛快地厮杀一场,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听你的废话。”

第七百八十八章 高澄

    “啊哟哟,好凶好凶呢。”这一次,女人只是缩了缩身体,却没有后退,反而捂嘴轻笑道,“何必如此?这本不是你该参与的斗争,他们之间的胜负都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决定的。你信不信,即便你能从这座虚境里出去,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

    说着,女人走近了秦轲的面前,完全无视那柄锋芒毕露的菩萨剑,伸出一只手,对着秦轲脸颊伸了过去。

    秦轲正想抬手拍开,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四肢有些不听使唤,竟然就那样让女人抚上了脸颊。

    这女人的幻境居然如此可怕,甚至可以在无声之中直接控制小宗师高手的气血?

    耳畔的声音如同呢喃,女人的唇齿之中吐出撩人的热气一直扑到秦轲的脸上。

    这让秦轲的耳根有些发红,同时他也听见了女人道:“若是一个不好被卷了进去,既然如此,小弟还不如留在这里,陪姐姐我说说话呢。”

    正当此时,她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笑着改口道:“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我刚刚那句话没说。”

    “对了。”女人退后几步,轻快的脚步竟然和蔡琰分明有几分相似,但完全看不到刻意模仿的意味,“说起来你一定很好奇一件事情?”

    秦轲感觉身体又恢复了力量,双眼看见女人那种脚步,越发感到厌恶,但迫于时势又只能虚以为蛇道:“何事?”

    女人拍了拍手,笑着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熟人见见面吧?”

    也不知道这幻境到底是如何运作,平地里起了些风,凭空生出的云雾升腾又散去,一个人影从不远处显现出来,脚步声有些缓慢,但每一步都清晰地落入秦轲的耳中。

    “高伯……澄?”秦轲的右手下意识握紧了菩萨剑剑柄。

    没错,这个走进幻境的人,虽然两鬓斑白如雪,面皮沟壑纵横,却依旧步履矫健稳如泰山,一柄黑色带穗长剑系在腰间幽暗深邃,就好像他潜藏在海底的心一般深不可测。

    在此之前,秦轲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一连串事件的幕后黑手。

    毕竟虎毒不食子,他分明是极爱自己儿子的,又怎么会任由那些人对高长恭为所欲为呢?

    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相信,同时心中滚烫火焰四处流淌,目光如刀直直地戮向高澄。

    “我听说高家数次以家产支援荆吴,救护百姓,这几年,我也一直以为高伯伯你是正直的人。”秦轲再度呼出这个称呼,但已经没有太多敬意,只剩下讽刺。

    高澄听到这句话,眼睛微微眯了眯,却没有回望秦轲,甚至从一开始,他都不曾抬起过头,只是如同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一步一步走到女人的声旁。

    他轻声说道:“青州鬼骑尽数入城,大阵格局已经被破,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了。”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依旧看向秦轲,用玩味的语气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高澄会做出这些事情对吧?可如果我告诉你,这本就是他这些年留在建邺城里的目的,你会作何想法?”

    秦轲的震惊地看着女人。

    “不必这么惊讶。”女人看着秦轲脸上的神情,显然十分满意,咯咯地笑了起来,“高家,从他们祖上和王族定下契约之后,就世代侍奉主上,至今已经有数百年时间,这数百年来,高家数次遭遇危险,却还是能化险为夷,本就是王族在背后帮忙。”

    女人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继续道:“这下你明白了吧?王族的实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诸葛卧龙自以为换了一个身份就可以避开探查,可他不会想到,王族会如此放任诸葛宛陵做大,是因为王族早已经准备了反制的手段。”

    “北边的沧海国,中部的唐国,甚至是如今的墨家……王族的人无处不在,诸葛卧龙即便再聪明,也只是独木难支,如何能和这个传承万年的存在抗衡?”

    这真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

    尽管秦轲已经尽力掩饰,心中还是生出许多无力感,如果真如这个女人所说,今夜就是一个必输的局?可诸葛宛陵,或者说是师父他……

    女人看见效果已经达到,再度微笑着说道:“放心,以张言灵的性子,不会杀了诸葛卧龙,他要的,只是能接替上一任神启者重新管理王族罢了,要达成这个目的,诸葛卧龙和他的荆吴是一张很好的牌。”

    秦轲默然不语,心里却转过了无数念头,如果说这个女人说的话没有错,那么师父的将来不会太过糟糕。

    虽然最大可能是会被软禁起来作为一块招牌,就好像那位荆吴的小国主一般,但比起最坏的结果,这已经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言尽于此,你有时间慢慢想。”女人挥了挥手后,对着高澄伸出摊开的手,道,“我要的东西呢?”

    高澄缓缓点了点头,一只手伸到怀中,拿出一根看上去黝黑且粗糙的铁块,低沉地道:“已经锤炼得当。”

    就算是秦轲上下打量之后,也觉得这样的铁块很丑。与些黄金白银打造的饰物相比,简直就如同明月与粪土的区别。

    但女人眼睛微亮,轻嗯了一声,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过去。

    一切本该是顺理成章。

    下一刻,铁块开始坠落,好似划过天际的流星,又像是寻死的乌鸦,重重地落在地上。

    秦轲瞳孔猛缩,只见乌黑的剑光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宛如不详的夜,骤然洒落出无数的星星点点!

    气血灌注的手臂早已经膨胀如怒龙,高澄目光锐利,脚下向前一步踏出,一整株梅花陡然炸裂开无数花瓣,主干上则是透出许多空洞。

    女人毫无防备,整个人在一片“黑雨”和花瓣之中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一旁的院墙,那本就在秦轲宫武两人交锋之中七零八落的院墙震颤了一下,开始哗啦啦地倒塌。

    “小子!左三右六,后五!”高澄浑厚的气血使得他的声音无比沉重,好似隆隆的雷。

    秦轲只是微微一怔,就已经明白过来,按照高澄说的步伐走完之后,双眼一迷之间花瓣已经无影无踪!

    “杀了她!”高澄嘶哑地道。

    秦轲一言不发,双足猛然跺脚之间,整个人已经如同飞鸟一般飘然而起,跨越十二步距离,直接到达了女人的面前。

    七进剑最强一剑,惊蛰已经脱手而出!

    显然刚刚高澄的突然袭击给了女人很大的伤害,原本妩媚动人的她此刻十分狼狈,面对秦轲这样凶悍的一剑,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她退一步,秦轲就进一步。

    她狼狈再退,秦轲就得寸进尺,菩萨剑的剑锋所向,是春雷滚滚,炸响在女人的周围。

    “中!”秦轲咬牙一声后,菩萨剑再度送出最后一截,刹那间剑意和一股力量撞击,震得手臂微微发麻。

    漫天都是碎裂的丝帛,女人的右手袖子已经寸寸碎裂,裸露出白皙的手臂,一道血迹在上方竟是那般触目惊心。

    女人微微弯着腰,左手扶着自己的右臂,眼神带着恨意与疲惫,胸口随着剧烈的呼吸不断起伏。

    如果刚刚不是以衣袖作为兵器和菩萨剑碰撞,恐怕她如今已经横死当场。

    虽然能以一截衣袖挡住惊蛰一剑显出了她不俗的实力,但受了这样的伤,还是让她感到分外愤怒。

    “该死的老东西!”她尖声骂道……

第七百八十九章 我是?

    养育了五个儿子,最小的也已年过三十,高澄今年七十有余,若说老,他确实已经老了,但若说被谁骂作该死的老东西,大概是几十年来头一次。
    秦轲提着剑在女人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六步,看似留有余地,但实则只需一眨眼的功夫,菩萨剑便能破空而至。
    届时,锋利的剑锋会刺破女人的胸口,将她那颗跳动的心脏绞碎成一团烂絮。
    偏生,秦轲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没能继续向前,只是手中菩萨剑依旧直指着前方,一往无前的姿态之中,又有那么几分迟疑与犹豫。
    这当然不是秦轲见色起意又或者是怜香惜玉,那是高易水才会做的事儿,之所以他无法向前,是因为在这一刻,女人含恨怒斥了一句:
    “秦轲早已死了!你根本不是秦轲!”
    秦轲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会这般说,但她的语气分明无比笃定,一点不像说笑。
    我死了?我怎么会死呢?秦轲心下稍愣,满是疑惑。
    女人嘴角上扬,嘲弄地看着秦轲,好像面前的秦轲只是个握剑的痴呆:“你为了诸葛卧龙不顾生死,可你真的了解他这个人吗?”
    “什么意思?”秦轲眉头一挑,剑柄上的五指紧了紧,自从他知道了诸葛宛陵的秘密,便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一腔赤诚,每每遇上这种诛心之问,他的思绪总会立刻乱成一团。
    “你不是秦轲。”女人再度重复了这句话,寒声道:“你离开唐国之后,张言灵即刻派人去稻香村查过你的身世,虽然在官衙的户籍记录十分清楚,并无任何异样,但凭借着我们王族的暗中追查,自然很容易看到表象之下被掩藏的东西,比如……”
    她顿住了,但秦轲听到这里,却莫名感觉到心中有一股热流向上涌,急道:“比如什么?”
    “我们发现了你的坟墓。”女人冷静地抚上了自己几乎无法动弹的右手,面上神情自若,道:“你的父亲……叫秦拆,对吧?你们一家的尸骨都在那坟墓里,包括你的母亲,你的妹妹,当然,还有你……”
    明明是一片平静的幻境里,凭空却像是打了一个惊雷,轰隆隆地在秦轲的脑海中炸响。
    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
    “我的尸骨……也在那坟墓里?”
    这实在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然而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说过自己的父亲母亲有过什么坟墓,他一直以为父母亲的尸骨早都腐化在那片荒凉的死道之上了。
    或许成了野狗秃鹫的美食,又或许运气好些,被扬起的沙尘与繁茂的野草所掩盖,总之,他被诸葛卧龙带离那里后,也从未去寻找过他们。
    “不可能……”秦轲瞪着眼睛,“谁会给他们立坟墓?总不可能是他们自己吧?你们一定是找错了,那必定是和我爹同名同姓的人……”
    “同名同姓吗?”女人打断他,冷笑道:“你非要说是巧合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找到了那位守林老人,今年刚过六十。他说秦拆一家的坟,是他立的,据说是你爹最后把家传的一块碎玉给了那老人,托他在自己咽气之后帮忙收敛尸骨,好让一家在阴间团聚……他还说,下葬的时候,你那妹妹只是一副小小的骸骨,上面一丝血肉都无,连骨髓都被熬干了。”
    这是秦轲心里最大的秘密之一,如今骤然被揭开,秦轲心中只觉一阵抽痛,几乎呼吸不能。
    可更让他感到疼痛与迷惘的是女人所说的事情越是真实,那么自己的存在,就越是怪异。
    他不记得自己有其他兄弟姐妹,但坟墓里分明葬着他的一家四口,天下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么?如果他不是秦轲,还能是谁?那些过往的真实记忆又从何而来?
    “一定是他弄错了。对……一定是……”秦轲喃喃自语,仿佛是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勇气相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停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那女人的幻境和谎言,她不过是想用这番不着边际的话语扰乱他的心绪,好让自己脱身罢了……
    等到他在一片迷惘之中重新找回现实的时候,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失去了控制,这一片幻境自然消散,天际再度暗淡,呈现出深夜的黑暗,火焰在远方升腾,战争使得浓烈的硝烟味道一直飘到这一头。
    两名校事府的下属这时候才赶了过来,每一个都满脸疲惫,一身的汗水浸透了衣衫。
    与秦轲遭遇的不同,他们在刚刚的幻境中所经历的要糟糕许多,若非是幻境中途消散,只怕他们会活生生累死在那片燃着野火且无穷无尽的森林中。
    秦轲猝然一惊,随后转过头,正看见高澄已经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眉头皱出无数沟壑,似乎是在承受着痛苦。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去,秦轲半跪着扶着高澄,低声唤了两声后没有得到高澄的回应,于是准备抱起他带往校事府。
    才刚刚搬动一丝,他就感觉到一双苍老且粗糙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臂,年老的高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去医治。”秦轲的迷惘未退,只是不知道昏迷的高澄是否也听见了刚刚的对话,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不必了。”高澄有些疲倦地道,“校事府摆放死人的床太脏,我一个老头子没那兴致去躺,留给你们自己吧。”
    秦轲微微一怔,心想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偌大一个校事府难道还收拾不出一间房来安置你么?但随后他又意识到了高澄的意思,露出悲伤神情来。
    “高家确实侍奉王族。”高澄微微叹息一声,“先祖为了延续家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自然我这样的不肖后人也难以去指责他们什么。”
    “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这么做?”秦轲低声问。
    高澄眯眼看了秦轲一眼,嗤笑了一声:“怎么,我现在又不是恶人了?臭小子,等你日后娶妻生子,为人父母,自然也会知道一些事情远比生死重要。”
    他停顿了一下,又叹息一声:“但走出今日这一步,我也踌躇了多年。仔细想来,若能早些醒悟,事情也就不会到如今的地步。想来人越老越怕死,自然无法像是年轻人那般有勇气了。”
    秦轲艰难地摇了摇头,道:“您才是真正又勇气的人。”
    “别恭维我,日后若是要骂,最好只骂我一人,别让高家的孩子们承担这些罪名。”高澄目光中的颜色正在一分分褪去,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自若:“捡起那把‘钥匙’,那是今夜能守住建邺的关键,进宫之后去找孙既安,让他打开通往大阵的地宫大门。至于用法是……”
    像交代后事一般,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似乎生怕秦轲听漏了分毫。
    “若是做得到,救回长恭。”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却好像用尽了高澄一生的气力,他静静地躺在秦轲的怀里,闭上了双眼,眉宇间透出释然。
    大概这个老人撑到现在,只是觉得对自己的儿子有所亏欠吧?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多问一句,究竟那个女人所说,是真是假。
    而他秦轲,究竟是谁。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711/ 第一时间欣赏神启者说最新章节! 作者:江南南丶所写的《神启者说》为转载作品,神启者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神启者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神启者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神启者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神启者说介绍:
战乱纷飞,人世争斗,生命短暂好似只有瞬息之间。
浩瀚星海,茫茫征途,精神永恒却可超越亿万光年。
神启者说,为苍生计,我想还以这世间原本的样子。
就在这一天,在一群庸庸碌碌的背影中,秦轲见到了一个十分特别的人,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却早已过世的人……
“师父,是你吗?”
神启者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启者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启者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