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浊世仙途TXT下载浊世仙途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浊世仙途全文阅读

作者:明江烟雨     浊世仙途txt下载     浊世仙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万骨枯

    北魏大军一拥而入,迅速向各处扩散突击。

    细心人发现,北魏军蜂拥而入时,对守门军士视而不见,顿时恍然大叫。

    “有尖细,尖细混入败军之中。”

    “有尖细……”

    “杀!”

    “……”

    平江营守军顿时大乱,败退而回的军士疯狂四下逃窜,唯恐被波及,让出了交战的空间,此时,守军再也没有机会阻止北魏军攻入粮仓。

    密密麻麻的北魏军层层推进,粮仓内空间狭小,宛如城市小巷一般,双方兵力如扭动的长蛇,只有蛇头死死纠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孤军深入敌后的毒刺部队,都是从北川和江东大营中精挑细选的精锐,许多人参加过西北与西胡常年的边境大战,见惯生死,平江营守军虽然也训练有素,却没有经过铁血考验,生死关头,缺乏必死之心,纷纷退缩。

    凄厉的惨叫声,心悸的弓弦声,沉闷的枪刺没入身体声,带着风声的挥刀声……道道身影纷纷倒下。地上鲜血淋漓,到处散落着残肢断臂和扭曲的尸体,浓烈血腥气冲天而起,染红了天空,月变成血月。

    “杀!杀……”

    “冲!后退者死。”

    “死!砍死他,弄死他……”

    “……”

    所有空间,都被黑压压的战士占据,如此狭小空间进行撕杀,就算想投降,都没有空间进行判断,放下刀枪者,被洪水般人潮瞬间杀死淹没,没有退路,双方只能死战。

    “箭!”雷少轩喝道。

    雷少轩神念笼罩下,平江营内战斗无比清晰地展现在脑海里,发出的声音,能清晰地穿透吵杂声,直接传到前线指挥的校尉耳朵里。

    然而,煞气冲天,灵力杂乱污浊,灵力空间粘稠如泥,根本无法运转,雷少轩此刻与常人无异,只有神念还能使用,却也大受影响。

    随着雷少轩令下,箭雨不停往前覆盖,箭雨如漫天飞蝗,一片片暗影从天而降,随着暗影落下,平江营守军成片倒下。

    毒刺部队层层推进,长枪阵在前,刀阵补充,弓手在后,宛如一部精密的杀戮机器,将挡在前面的敌人撕烂搅碎。

    郝思让、左谋正在远处高台观望,看到此情形,目眦欲裂。

    三道大门如此快速丢失,郝思让如何不知道是杨秀之故?心里又悔又怒,却不敢将实情告之左谋,事以如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江营落入敌军手里。

    “将军,平江营守不住了,逃吧!”左谋脸色惨白道。

    “逃?逃到哪里去?上天吗?”郝思让冷笑道。

    丢失平江粮仓,意味着东部水师和三郡下辖十几县的粮食应急供应,都落入敌手,战事一起或者天灾降临,他们将陷入绝境。此罪之大,几无可恕,身为主将的郝思让和长史左谋,两人都难逃一死,唯有祈求不要连累家人。

    “敌军有备而来,粮仓必定是保不住了,此时,粮草决不能再落入敌军之首!将军,当机立断毁粮吧,否则来不及了。”左谋急道,“毁粮,使之不落敌手,也能减罪。”

    “好!全部毁掉,”郝思让举手疯狂吼道,“一粒粮食也不要给他们留下。烧,烧光!”

    军粮为战略物资,粮仓为敌我双方必争之地,守卫森严,却也有必要的毁粮手段,以免落入敌手。平江粮仓每一座粮库的地下,都已被挖空。

    一桶桶火油,被迅速地推入地道,不多时,每一座粮库内部,忽然燃起熊熊烈焰,座座粮库剧烈燃烧,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小子……都尉大人,是你派人暗中放火?”马少腾急忙问。

    粮仓空间狭小,军力摆不开,处处皆险地,众将士不允许身为主将的雷少轩和马少腾深入,参与粮仓营内撕杀,两人便留在营外。

    “不是!”雷少轩摇摇头道,“粮食并不容易燃烧,眼前的粮库燃烧得如此剧烈迅猛,一定是粮仓守军启动毁粮程序。”

    马少腾瞬间醒悟,急忙道:“不好!守军要逃。传令下去,预备队分出两千人,绕过粮仓准备追击逃兵。”

    “让追击部队齐喊太平军口号。”雷少轩补充道。

    “是!”传令兵匆匆而去。

    “小子……大人,我军如此的战斗力,郝思让只要不傻,就一定能看出我军绝非太平军,为何还喊太平军的口号?”马少腾有些迷惑道。

    “我军身穿便服,喊着太平军口号,从哪一点能判断不是太平军?”

    雷少轩眉头高挑:“我军孤军深入,毁掉两座战略粮仓,影响巨大,既然没有确凿证据证实是北魏正规军,衡河水师为了推卸责任,一定会咬死我军是太平军,而不是躲过水师,偷渡衡河的北魏精锐。虚虚实实,让他们吵架去,为我军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

    马少腾恍然,笑道:“郝思让和左谋为了活命,也会拼命地往水师身上泼脏水,再上下活动疏通,弄不好,南越朝廷会吵成一团,为是先派兵歼灭我们,还是先调查清楚我军是什么人而争吵不休。”

    “平江营地处荒野丘陵,水路、陆路皆通,全歼敌军并不现实,毁掉粮仓已经实现战略目的,我军下一步任务是如何保全自己。让郝思让和左谋逃出去,比杀他们对咱们更加有用。”

    “郝思让让杨秀那小子混入大门,帮咱们烧掉粮草,逃出去后,还在朝堂上,为咱们争取撤退的时间而倾家荡产上下疏通,与水师争吵,大人,我强烈建议,即刻给魏王上奏,奏请赐予郝思让一等北魏荣誉国民称号。”

    四周众亲卫、参谋闻言轰然大笑。

    “太平军威,威震天下,同享太平。”

    “……”

    太平军口号喊得震天,毒刺部队预备队中分出两千,喊着口号,绕着粮仓冲了出去。

    片刻,平江粮仓后的一处栅栏忽然打开,郝思让、左谋在数百名亲卫拼死护送下,冲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在其身后,箭雨纷纷,喊声震天。

    烈焰腾腾,粮库纷纷倒塌,浓烟滚滚,夹杂着惨叫声,哀嚎声,弥漫着尸体焚烧的恶臭,平江粮仓宛如地狱。

    平江营残军已经毫无斗志,四下逃窜,逃到校场等开阔地,放下兵器试图投降,然而毒刺部队不留俘虏,火光中,上演着皮影戏杀戮,一道道身影,惨叫着倒下。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七月,黄历曰:当日,秋,室火、月煞、冲龙。

    七月仲夏,都尉雷率万卒,孤师夜袭平江。是夜,焚粮仓,火光冲天,余烟旬月不灭,守军灭绝,神哭鬼泣。魏书南征。

    望着炼狱般的平江粮仓,雷少轩漠然无语,红光映红了脸,心里却冷如寒铁。

    “马叔,毁粮仓,也不知道多少人因此饿死,更遑论杀俘焚尸灭迹,如此罪孽,你说我死后会不会下地狱?”雷少轩颤声道。

    马少腾一怔,缓缓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征战天下,哪有不死人的?再说,毁粮,让敌军自溃,比千军万马决战,死的人要少得多!”

    眼看雷少轩心绪黯然,马少腾激道:“呵呵,你一介死囚,竟然会惜他人命,岂不是笑话?身为主帅,婆婆妈妈,想害死我们不成?怕死,我来领军好了。”

    雷少轩强笑讽刺道:“要是不怕死就能领军,不出三天,咱们都得一块上阎王殿报到。”

    看着雷少轩冷厉如刀的脸,如果原来对魏王任命雷少轩为都尉还有些疑虑,此刻,马少腾心里已然心服口服。

    心狠毒辣,阴险狡诈且足智多谋,如果说孤军深入,还算相对容易的话,要让这支孤军挣扎着活下去,除了雷少轩,马少腾自忖谁也无法办到。

    毒刺部队随身只带有四天口粮,芦苇荡内等待了一、两天,作战两天,如今口粮消耗殆尽,再无补给,然而一眼看去,雷少轩丝毫不担心此事,显然已有安排。

    仅凭这点,马少腾可以断定,为了完成毒刺任务,雷少轩一定做了周密的准备,这远远超越了一位单纯军事将领的能力。

    “既然已经实现了战略任务,咱们是不是可以撤出?”薛定问道。

    “咱们利用商号运货之机,一小船一小船,蚂蚁搬家,花了两天才聚齐一万人马,此事难免引起南越水师的注意,可一不可再。南越水师不乱,咱们再也没有机会渡河返回,必须想办法在敌后活下去。”雷少轩道。

    众人凛然,看着雷少轩。

    “该怎么办?两座战略粮仓被毁,消息瞒不了多久。”薛明忍不住问道。

    “齐王已经率军攻克鹰崖关,正绕道抢占冷水滩。冷水滩为水师军港,战略要地,冷水滩一旦失手,水师必乱,届时大军便能渡江,咱们就有机会撤退或者与大军汇合。”

    众人霎时明白,这是南征最高军事机密,怪不得雷少轩一路只发命令,从不事先跟众校尉说明计划,这本不该是他们能知道的机密。

    “也就是说,咱们下一步继续向西?目标哪里?”

    “霸湖!”雷少轩道。

    “霸湖离此地不下五百里,不过是一处风景名胜,什么都没有,赶去那里,任务是什么?”马少腾疑惑道。

    “去那里躲避,躲起来就是最大的任务。”雷少轩道。

    “西至霸湖,必须突破层层阻碍,一万人马,目标如此巨大,如何才能瞒过敌军?”

    “瞒得过就冲,瞒不过就闯!”雷少轩淡淡道。

    “杨秀!”雷少轩喝道。

    “在!”

    “你领本部一千五百人,穿南越军服,沿途开路,控制我军前进的路线。”雷少轩直直看着杨秀,“你知道怎么做吧?”

    “控制沿线村庄路人,封锁消息。”杨秀点头道。

    “此去霸湖,沿线所经过的道路漫长,仅靠封锁消息是封不住的,要有两手准备。”雷少轩摇摇头,“一是封锁真消息,二是布置及散布假信息。”

第二百七十二章 政治白痴

    众人目光都注视过来。

    “首先要封锁真消息,杨校尉假扮南越军一路前行,提前封锁沿途村、镇及路人,必要时杀无赦。”雷少轩冷厉道,“封锁一切走路消息的机会。”

    “其二是散布假消息,对于无法控制的诸如成片村镇等,前军要大方进入其中,搞些动作,比如征召些大户人家的粮食,进入青楼、酒楼等等场所,拿出南越军派头,散布你们只有两千人马经过的消息。此后,即使有人怀疑,也只知道我军为两千人队伍,严禁普通士兵与外界接触,以免说漏嘴。”

    闻言,杨秀面色凝重。

    路途遥远,走露风声在所难免,关键是,即使走露了风声,通过散布假消息,让敌军判断失误,给毒刺孤军一丝生机。

    “大人,您说还要布置假消息?”杨秀半晌道。

    “对!”

    雷少轩摊开地图,指着地图道:“此去霸湖,需要行军五到七天,一路之上,我军已备有随军口粮,无需埋锅造饭。但是,你每隔一天,在所经线路偏僻之地挖灶,埋锅做饭。记住,就挖烧四百口灶,做出只有两千人吃饭的样子。这,便是布置假消息。”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减灶示弱,增灶逞强的传奇故事,只要是军人都听说过,古人用过的老办法,今天被用在毒刺部队上。

    杨秀恍然,“大人,就算有人目睹我军经过,就算有人怀疑我军人数,对收到情报的主将来说,一切不过都是猜测,唯一确凿的证据反倒是挖灶做饭的数目。我再胡乱掩埋烧过火的土灶,装出匆忙离开,来不及彻底掩盖的痕迹,神仙也要上当。”

    “对!好的将领,绝不会凭谣言或者目睹猜测领军,必定要证实,咱们要的便是他去证实。”

    “哈哈,别人打仗,都希望别碰到名将,咱们却祈求敌军来的是名将、智将,你说咱们是不是疯了?”

    “不是咱们疯了,是大人疯了,想出这办法,以后我也能吹牛一辈子。”

    “他们以为咱们只有两千人,派出五、六千追杀咱们,结果天降一万人出来,那个表情一定精彩,好爽!”

    “那也得成功才行,要是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乌鸦嘴!揍他!”

    “……”

    宛州,后勤行辕,书房。

    六王子吴璋拿着战报,面色阴沉。

    此时,一名身穿锦衣官服中年男子匆匆走进屋内,对着吴璋拱了拱手,“主公,匆匆召见卑职,所为何事?”

    “季大人,这是雷都尉最新战报,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吴璋将战报递给季思。

    季思为户部度支郎中,乃是六王子吴璋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

    “……我军尽毁那兰、平江两粮仓,不留一粒粮食,即刻往霸湖一带移动……”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那兰、平江粮仓一旦被毁,南越东部水师必乱,我东路大军可趁机南下,不必等齐王偷袭冷水滩。哈哈,主公虽然为后勤行辕总督察,所辖大军竟然比南征主帅的齐王更早踏足南越,国人必定认为主公慧眼识珠,大胆倚重雷都尉,一举奠定胜局,实乃雄才伟略,一代英主。”

    “英主个屁!往下看,不被那个死囚混账王八蛋害死,老天就算开眼了。”吴璋气急败坏道。

    季思愕然,六王子吴璋素以温文尔雅著称,何曾口出脏话过?

    “……为免走漏风声,无奈焚杀那兰营降卒五千,平江营守军除主将郝思让率数百亲卫逃出外,其余九千余卒尽杀之……”

    季思看罢,瞪大眼睛,两手发抖,骇然道:“焚杀……降卒,一个不留……天啊!”

    季思深吸了一口气道:“主公,杀俘乃大忌,此事一旦暴露,必震惊天下。雷都尉身兼后勤行辕督办之职,毁粮杀俘必定被人认为主公授意,给主公扣上残暴不仁的帽子,治国者要的是大度、仁慈,此事对大位极为不利。”

    “领军征服他国,残忍、冷酷些,是否影响不大?”六王子仍心存希望道。

    “如此残忍杀俘,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不留,若你登上大位,如何对待太子、齐王急曾与主公不和之臣?魏王多疑,如果他害怕你将几个兄弟斩尽杀绝,他怎敢将大位传给主公?”

    六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后果远超自己想象。

    起初,他只认为杀俘名声太恶毒,觉得雷少轩有些过分,有可能让后勤行辕名声变坏,季思一番话却提醒自己,此事的后果不是名声,而是有可能断送前途,不由一阵心慌心悸。

    “此事该如何处置?”吴璋急道。

    “此事尚未暴露,因此,主公应该即刻免去雷少轩后勤行辕督办一职,就算日后暴露,雷都尉已非后勤行辕之人,与主公无关。”季思沉吟道。

    “无缘无故免去一位正四品官员,此事不小,官员必人人自危,父王会过问,太后也不会答应。”六王子吴璋摇摇头。

    “此事瞒不了多久,免职一事,一刻都不能拖。不过,你可即刻上奏,奏请魏王任雷都尉为户部侍郎。”季思道,“如此一来,雷都尉不是被免职,而是高升,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此事甚妙!只是户部侍郎为正三品,以雷都尉的资历,父王绝不可能答应,朝廷其余官员也绝不答应。”

    “那便是魏王和朝廷的事,与主公无关了。”季思道,“反正主公已经将其免去,既然魏王无法答应他任户部侍郎,便只能酌情安排。”

    “好!将雷都尉免职甩锅,父王一定非常生气,不过总比被这混蛋连累强。”

    六王子简直气晕,好容易拉拢了一位有极强能力的人,却被迫亲手推出去。

    魏王宫,南书房。

    “啪!”一声脆响,一个茶杯被狠狠地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时,南书房地上已经茶水淋漓,碎片满地,魏王连着摔了好几个茶杯。

    “这个混蛋,他怎么敢?”魏王吼道,“该死的死囚犯,心如此狠,也不怕遭天谴!”

    书桌上,正摆着雷少轩送来的战报和六王子吴璋免去雷少轩后勤行辕督办一职的文书。

    六王子吴璋身在前线,拥有三品以下官员免职的权力,正好可以将四品的雷少轩免职。

    “即刻传召国子监、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和两王议事,一刻也不许耽误。”魏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

    不多时,吴王、六王、四位尚书和沈伦匆匆而来,一一看过雷少轩的战报,脸色微变。

    鹰崖关一把火,烧死近十万兵马,众人现在已经知道是雷少轩的主意。不过,此计虽然阴狠歹毒,体现了雷少轩的残忍冷酷,但那毕竟是战场用计,后果惨烈,有伤天和,却不得不说是一个妙计,谁也说不出什么。

    杀俘却实在骇人,自古以来,为世人所痛恨、谴责,乃是残暴的代名词。

    “不得不说,雷都尉深入敌后,毁掉两座战略粮仓,对南征计划有重大贡献,我军可以借机南下。”兵部杨尚书缓缓道。

    “哼!如此残暴的行径,一旦传开,南越举国愤慨,反而促使南越民心凝聚,也会让南越军不敢投降,死命抵抗,我军伤亡难以估量,这混蛋简直是个政治白痴。”魏王恨恨道。

    沈伦微笑道:“传说此人每次见王都冲撞,莫非与王相冲?”

    魏王一怔,恍然大悟,揉着脑袋道:“这小子还真是混蛋,从来没让我好过。”

    “大王,南越民心凝聚,拼死抵抗倒是其次,毕竟南越羸弱,不堪一击。不过杀俘一事实在骇然,一旦暴露,东齐、吴国必定借口介入,此事万不可大意,需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否则南征一事,难免节外生枝。”礼部童威道。

    礼部负责外交,深知东齐、吴国的动向,不由有些担心。

    “从军事角度来说,毒刺任务十分成功,至于政治上的事情,倒也不能全怪雷都尉,他如此年轻,一直在西北打仗,从未在朝廷任职,怎么能理解政治上的事?那也太妖孽了。”兵部杨尚书道。

    摔了好几个茶杯,生了半天气,魏王冷静下来,摇摇头道:“我总算明白,这死囚混蛋要是不搞出点事,我倒是不放心了。也罢,此事已成定局,如何给他擦屁股?”

    众人摇摇头,心里十分不满。

    雷少轩搞得的事越来越大,从开始只是单纯气魏王,后来听说耍了魏王,如今干脆杀俘,魏王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口口声声骂雷少轩,却没有一丝惩戒之意,反而让一帮人帮着收拾残局,让一帮整日战战兢兢的老臣情何以堪?

第二百七十三章 霸湖美女

    “即刻将其召回,免职,下狱,以示此事与主公无关,纯属雷都尉个人行为,等风头过后,重新启用。”礼部尚书童威迟疑道,随即又摇摇头。

    众人直翻白眼,真要是那么干,且不说太后不答应,眼前魏王也不会答应。立如此大功,反而被下狱,估计军中也会哗然,兵部尚书杨时勇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雷少轩一句坏话,就已隐隐表明了军方态度。

    军方都是些战争狂人,时时想的都是征服天下。军方最喜欢干的便是屠城,撕碎挡在眼前的一切敌人,尽管杀俘骇人听闻,然而谁知道军方那些大佬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兄,我到有一个主意,让雷都尉免受天下人唾弃。”六王道。

    “说说看。”魏王点头道。

    “璋儿已将雷都尉免职,不如顺势任命他为正四品礼部郎中。明日礼部出面,找个理由宴请几国使节,按规矩礼部郎中需出席宴席,届时,找人冒充雷都尉出席,敬几杯酒后退席,如此一来,各国使节都可证明,杀俘之时,雷都尉还在西京饮酒,与此事无关。”

    “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魏王微叹道。

    “此计虽然妙,也能让那小子免受杀俘指责,然而,终究摆脱不掉我军杀俘的事实。”吴王摇摇头道,“而且堂堂礼部,朝廷脸面,当面作假戏弄各国使节,以后还有何信誉可言?以后礼部通过使节递交朝廷文书,是否也可以为假?会引出新的问题。此计是用一个新问题,掩盖旧问题,十分不妥。”

    众人一时漠然无语。

    说到底,这件事搞得太大,否定不了,隐瞒不住,掩盖此事绝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或者后患。

    “沈司业,你说说看。”

    魏王一眼看去,只见沈伦翘着二郎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活脱脱的无赖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他与沈伦交往已久,年轻时便是好朋友,却总看不惯沈伦无赖、狡猾和死占便宜不要脸的派头。他甚至有点怀疑,雷少轩无耻的品质到底是死囚营里带来的,还是在国子监跟沈伦学的,听说沈伦对雷少轩极为看重。

    “我是有一个主意。”沈伦慢吞吞道,“不过此事需要各部配合,有些阴损。”

    “快说!”魏王讥道,“诸位爱卿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什么时候出过不损的主意?”

    “首先,礼部明日照会南越使节,就说南越边军屡屡冒充太平匪寇,进犯我边民,杀了无数便民,焚毁无数粮仓,要求南越立刻停止犯边,如若不然,我军将渡江剿匪。”

    “这是何意,与此事何干?”魏王有些糊涂道。

    “其二,派人四下散布消息,就说那兰粮仓守军将领盗卖粮食,克扣军饷,被手下士兵发现,将领要灭口,守军哗变,杀主将毁粮仓,投奔太平军为匪,引太平军攻占平江粮仓,除郝思让逃出外,全歼平江守军。其后,太平军恐南越军围剿,欲投奔我军,被雷都尉严词拒绝。”

    沈伦看着魏王,接着道:“鉴于太平军烧杀掠等行为极为残暴,令人愤慨,雷都尉决定领军渡江剿匪,请求南越军给与一切方便及配合,我军完成剿匪义举后即返回,不伤南越一草一木。”

    众人听罢,目瞪口呆,这也太损了吧?

    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栽赃陷害,何其阴险毒辣,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重兵突入别国,此为义举?

    “郝思让丢掉粮仓,正愁没有借口脱罪,此借口十分完美。”杨时勇一拍大腿道,“郝家在南越也是名门望族,影响力极大,有能力将水搅浑。”

    “就这么办!”魏王咬牙道,“趁此事还未传开,让南越、东齐及吴国境内所有探子,即刻将消息散发出去,先下手为强,等南越发现那兰、平江粮仓被毁,再试图利用此事抹黑我义师,我军绝不答应。”

    七日后,雷少轩领着毒刺部队近一万人,悄然抵达太昆山脉,消失在某处山谷。

    雷少轩与北川河道郎中周洲曾秘密潜入霸湖,勘察地形,早就确定了一处能隐藏一万大军的偏僻之所,部队到达这里,十分安全。

    太昆山脉延绵数万里,宛如高原,这里可以俯瞰南越,衡河穿过太昆山后,一分为二。干流浩浩汤汤,一泻千里,向东奔去;另一条巨大的支流,注入霸湖。

    霸湖汇衡河支流,成为太昆山脉间一座浩瀚的山间湖泊,雨季来临之时,霸湖蓄水,能大大减轻下游洪灾,千百年来造福过无数百姓。

    此刻,雷少轩装扮成一个富家子弟,带着十几名随从,漫步在霸湖大坝上,似闲游的书生,对霸湖景色指指点点。

    大坝之上,远眺太昆诸峰,**荡漾的霸湖中间,座座山峰如荷花插入天际,一片片扑入眼帘,群山绵延,沟谷纵横,飞泉流泻,云雾缭绕。

    霸湖最著名的景色有两个:一是山,称为霸湖云峰;一是雨,称为霸湖烟雨。

    霸湖云峰,指的是大坝两端的石峰,陡峭如刀削,耸立横亘到天空,高峻的山岭错落重叠,像切削又像簇拥,如刀如剑,如林如烟,险峻中尽显雄浑。

    霸湖烟雨,指雨季霸湖景色。烟雨之中的霸湖,宛如丹青水墨入画,群峰、湖色、层林,朦朦胧胧,烟雨给霸湖笼罩了一幅轻纱,如梦如幻,宛如画卷。

    “大人,前面有酒家。”一名侍卫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处人家道。

    果然,霸湖岸边有一间竹屋,门前搭着竹棚,竹蓬下摆着四张桌子,屋后立着一根竹竿,上面飘着大大的一个“酒”字。

    一行人来到竹棚坐了下来,竹屋内走出一女子,径直来到雷少轩面前。

    “客官,要吃点什么?”

    雷少轩闻言抬头,不由微微发呆,这女子太美了。

    一双似嗔似蹙多情的眼睛,让人不忍亵渎,樱桃小嘴,紧致饱满的红润朱唇,鲜艳润泽,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一袭白衣,袅娜的身子,美丽得更像一幅画。

    霸湖风光,乡野酒家,绝色美女,雷少选的心刹那活跃起来,一时忘却所有的疲惫和倦怠。

    “霸湖风光极美,却不想人更美!”雷少轩洒脱地笑道,“相信酒也美,只是不知道菜如何?美不美?不知道老板娘如何称呼?”

    雷少轩的话,颇有些唐突,不过倒无一丝轻佻之色,颇有些文人的酸气。

    “客官叫我湖三娘即可。”湖三娘脸色微红,“霸湖湖鲜乃是一绝,清蒸湖鱼,小炒湖虾,醉爆香螺……”

    众人听了,口水直流,只听菜名,便勾起了肚子里馋虫。

    “你说的每样来两盘。”河道郎中周洲急忙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登徒子

    碧蓝的天空,险峻的山峰,幽深的霸湖,清凉的风,袅袅茶香,轻松的心情,让雷少轩一时有彻底放空的感觉,止住侍卫跟随,信步沿着湖岸往竹林走去。

    小径幽幽,碧竹苍翠,微风拂过,发出沙沙清响,雷少轩不由响起了天灵峰竹屋,脸上满是微笑。

    忽然,微风中传来一丝清晰的细细的破空声。

    雷少轩一惊,往竹屋后面看去,只见竹林空地上,一个小女孩正专心致志地炼剑,便悄悄走了过去。

    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眉清目秀,长得清丽脱俗,一袭乌黑发亮长发,如瀑一般垂落,很是迷人,年纪虽小,却是活脱脱的一位大美人,似仙女下凡,不染凡尘。

    雷少轩一时看呆,如果说湖三娘是一位成熟娇媚的少妇,宛如灿烂的牡丹,这小姑娘却是清秀脱俗不可亵玩的荷花。

    小姑娘手中一把竹剑顿在空中,正闭眼沉思,细腻的脸颊微微泛着柔和的瓷性光芒。

    忽然,小姑娘眼睛一睁,竹剑轻划。

    “碎!”小姑娘轻叱,声如莺,清亮而婉转。

    剑意骤起,宛如一剑掠过湖面,滴滴水滴碎裂飘空,温柔清凉之意四下荡开。

    雷少轩心一凉,似乎随着这一剑划过,自己的心碎了。

    剑意,碎之意。

    剑意,只有修士才可能悟出。意,意味着悟,意靠悟不靠修,意往往意味着道。凡间剑道,剑道秘籍讲述的多为招式,绝不可能修出剑意。

    雷少轩暗惊,如此说来,这小姑娘的剑道多半为修士所传,然而小姑娘分明还是个凡人,身上一丝灵气全无。

    小姑娘剑划出一半,似缓实急,划出细细的穿云裂石的破空声,却又骤然停住,剩下一半无论如何划不出去,停在了空中。

    小姑娘已经发现雷少轩,却丝毫不加理会,只是闭眼沉思。

    原来剑意没有悟透,一剑无法出全,雷少轩恍然。

    碎之意,有多种层次,最低层次不过碎物,其次为破碎山河,更高深者碎心碎情,至高者碎虚空!这里碎物碎山河等等,并不是指结果,而是意境。

    小姑娘非修士,居然能领悟剑之碎意,悟性之高,天下罕见,可惜不是修士,难免误入歧途,难以真正理解碎之意。剑意是一整套理论,没有指导,光靠自悟,怎么可能悟透?

    小姑娘出剑急遽,显然以为出剑更快更急,碎意更透,根本就是错误的。

    “心碎因情伤,和风碎流泉……”

    雷少轩忍不住轻声道。

    “登徒子,看剑!”雷少轩身后,骤然响起风雷之声,一道白光向雷少轩袭来。

    雷少轩急回头。

    一道身影,一柄剑,迸发着锐利的剑光,向雷少轩泼洒过来。

    雷少轩身体胡乱一闪,右手往剑光探去,口里喊着:“不要!”

    剑光骤然消失,雷少轩只觉得脖子微凉,一柄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握剑的手被雷少轩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雷少轩左手抱着一具柔软的身体,一张美丽的脸几乎贴近自己,嫩滑如玉,香腻如凝脂,吹气如兰,微微娇(喘),香气醉人。

    太美了!雷少轩脑子一时空白,只剩一个念头。

    “放开我!”女子羞红了脸,慌乱道。

    女子一剑偷袭,然而雷少轩身为修士,怎可能让她得手,却不好显露武功,假装惊慌闪身,闪过长剑,左脚却微伸,于是美女被绊,倒在雷少轩的怀里。

    “放开你可以,却不可再随意行凶。”雷少轩嘴几乎贴上美女的脸,浓烈的男子气息,让美女心慌意乱,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屁股,顿时又羞又怒。

    美女更慌乱,怒道:“你这混蛋,还不放开我?”

    “你先放下剑,答应不再伤人。”

    “好吧!我答应不伤人。”美女说道,手里的剑却握得更紧,挺腰拼命挣扎,顿时胸口紧紧贴住雷少轩,喘息的诱惑声音,让雷少轩只觉得头脑一热,鬼使神差地突然吻在女子嘴唇上。

    嘴唇传来清凉的感觉,带着些淡淡的甜,还有微微的颤抖。

    世界瞬间静了下来,时光刹那凝住,只剩下一双不可思议的的瞪大眼睛。

    似是片刻,又似是无比漫长,雷少轩只觉得忽然怀里一空。

    “我跟你拼了!……”不知道何时,美女猛然挣脱雷少轩怀抱,提剑兜头就劈。

    唰!一道剑光,骤然垂下,眼看雷少轩人头落地。

    “姑娘,我不是故意的……”雷少轩大叫。

    铛!星光迸发,两把剑撞在一起,发出金石震响,美女倒退几步。

    “小姨,住手!”

    正是先前的那位小姑娘,一剑将美女的铁剑震飞。

    美女站住,满脸的不可思议,“小青,你的剑!”小青的竹剑,竟然将自己的铁剑震飞,这怎么可能?

    “小姨,我的碎剑意已成。”小青面露喜色道。

    自己急着救人,不过是随手一剑,竟然将小姨的剑震飞,小姨可是剑道高手。

    “小青让开,让我劈了这个登徒子。”美女咬牙切齿道,“先是歪诗调戏你,又轻薄于我,今日不杀掉此人,我就不叫湖灵澹!”

    小青却不让开,看了一眼雷少轩道:“小姨,他没有调戏我,‘心碎因情伤,和风碎流泉’说的是碎剑意的两个境界。‘和风碎流泉’说风柔可碎泉,碎物无需力;心碎为碎剑意的下一个层次,无关情……爱……”

    说出爱字,小青也羞红了脸,她年龄虽小,却也朦胧地知道一些事。

    湖灵澹听罢,脸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可爱,“你让开,让我杀了此人。”湖灵澹恼羞成怒道。

    唰!又是一剑,直刺雷少轩。

    剑光如电,刺出风雷之音,森然的气息,向雷少轩笼罩。

    “救命!”雷少轩大叫,装着踉跄的样子,往后躲闪。

    铛!一声脆响。

    小青无奈,随手又是一剑,两剑撞击,荡起一圈光圈。

    叮当当,一阵清脆的震响,湖灵澹手里长剑寸寸断裂,掉落地上。

    小青脸色煞白,泪珠盈盈欲滴,握剑的手垂落下来,微微颤抖,手心鲜血滴滴浸出,顺着竹剑滴落。

    “小青,你的手怎么?”湖灵澹一惊,急忙上前道。

    “小姨,我手好疼。”小青哭道,竹剑缓慢落地。

    雷少轩霎时明白,显然小青剑意已成,然而碎剑意威力巨大,小青身为凡人,身体无法承受,碎掉湖灵澹的长剑,却让手震伤,肌肉撕裂。

    这其实也说明剑意威力巨大,非修士不能修炼。

    剑意大成,能断流,能劈山,能碎星,没有足够的身体强度,怎么可能承受?

    “我来看看?”雷少轩满脸歉意。

    自己一时好心,心存侥幸,出口指点,却没想到此举会让小青伤。

    幸好小青面对自己的小姨,没有使出全力,否则,很有可能将手臂震碎。

    “哼!登徒子,一会再找你算账。”湖灵澹顾不上雷少轩,抓住了小青的手。

    手掌打开,只见手心表皮已经碎裂,露出粉嫩的一片细肉,满手的鲜血淋漓。

    湖灵澹心疼得直掉眼泪,“为一个登徒子,不惜跟小姨对剑,手都要废掉了,真有出息。”

    “小姨,我卡在这关口两个月了,走上了歧路,没有他,我永远使不出碎剑意。”小青疼得脸色煞白道。

    湖灵澹取出一个小绣袋,正要取出药,雷少轩却已经将一包药粉撒在小青的手上。

    “你干什么?”湖灵澹斥责道。

    却见随着药粉飘落,小青手心上,星光点点闪耀,异香扑鼻,碎裂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结痂愈合。

    伴着阵阵清凉,手上的疼痛消失,麻痒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好舒服!”小青轻声道。

    雷少轩笑笑,修士的灵药,用在凡人身上,自然有神效。

    “哼!且饶你一回。”湖灵澹哼道,脑子里忍不住想起雷少轩唐突一吻,满脸通红。

    “小青,你的剑跟谁学的?好厉害!”雷少轩道。

    “我跟小姨学的剑。”小青不好意思道,“小姨才厉害,她可是慈航斋弟子!”

    雷少轩看着湖灵澹,眼睛里流露出好像也不怎么样的目光。

    “登徒子,再看挖出你眼睛。”湖灵澹脸更红,“小青的剑是跟我学的,剑意却是她从一本剑谱自悟的。”

    “剑意威力巨大,非凡人能承受。想来那剑谱一定是修士之物,你要是继续悟剑意,最好入一家修士门派,否则,就算悟透剑意,也不能使用,用之非死即伤。”雷少轩缓缓道。

    “登徒子,你怎么知道这个?”湖灵澹吃惊道。

    “我家有一位长老就是修士。”雷少轩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湖灵澹,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看得湖灵澹心怦怦直跳,心头火起。

    “修士门派哪能说进就进的?公子说笑了。”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何时,湖三娘已经站在了身后。

    雷少轩一惊,他敏锐地感觉到,湖三娘说这话,似乎有深意。

    联想到霸湖地处偏僻,湖三娘偏偏在此开了一家酒家,且言行举止有别乡野村夫,气质非凡,绝非常人。

    “我倒是可以推荐小青入修士门派。”雷少轩坦然道。

第二百七十五章 求心安

    “要入修士门派,绝非易事,公子为何有如此好心?”湖三娘目光炯炯。

    “小青悟性之高,天下罕有,就此埋没乡野,实在可惜,既然被我遇见,也是有缘,仅此而已。”

    “哼!加入修士门派,天资机缘甚至财物,缺一不可。这些,你问都不问,便想拐走小青,到底是何企图?再说,我们对你姓名来历,一无所知,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湖灵澹一脸的不相信道。

    雷少轩怎么看都像一个纨绔子弟,这种人会有好心或者能力,送小青入修士门派?

    “我姓雷,来自吴国,不过一介闲散公子,在姑娘剑下,非一合之敌,能有什么企图?只不过听说霸湖烟雨景色极美,为天下一绝,慕名而来而已,却不想能有幸遇见姑娘。”

    雷少轩直直地看着湖灵澹,坦然道:“要说企图,当然有,谁叫我对你一见倾心呢。”

    湖三娘愕然,小青抿嘴笑,湖灵澹羞红脸,又气又羞,又似乎隐隐有些期待。

    “你这混……,胡说八道些什么?”湖灵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慈航斋弟子终生不可嫁人,公子说笑了。”湖三娘摇摇头道。

    看着湖灵澹扭捏的样子,显然不大对劲,湖三娘有些担心起来。湖灵澹性格冲动、刚烈,此时对雷少轩的公然调戏,却毫无反应,似乎变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身为北川知府,雷少轩当然知道慈航斋弟子无法嫁人,却忍不住故意逗弄湖灵澹,喜欢看湖灵澹又气又急的样子,让自己想起远在太一宗的方霞和苏平,却不知此举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终究缺乏人情世故,更多的是随性而为。

    “小青灵根驳杂,修行没有前途,不过空耗时光而已,不如凡间快乐一生,不过我还是多谢公子好意。”湖三娘神色黯然道。

    雷少轩心里暗叹,他元神强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小青为杂灵根?她没有雷少轩的条件,就算勉强入门派修行,山中枯耗数十年甚至百年,终究不会有多大成就,确实还不如凡间快乐一生。

    自古以来,杂灵根修道难有成者,今日见到小青,算是一种缘分,一问而已,强求有违天道人心。

    小青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好奇问道:“雷哥哥,我小姨是不是很美?你怎么知道剑意?知道剑意还不是小姨对手?你真的不会武功?”

    小青瞪大眼睛,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你小姨很美!不过小青也很美。”雷少轩看着这小青道,“至于知道剑意,因为我看的书多。”

    “武功我当然会!”雷少轩拍着胸脯道,“而且天下第一!”

    三人闻言瞪大眼睛,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大吹法螺,雷哥哥,你脸皮好厚,羞不羞?”小青刮着脸,笑道。

    “你再吹牛,吃我一剑。”湖灵澹气呼呼地咬着嘴唇道。

    “我是说,我读武功秘籍多,武功纸上谈兵天下第一。”雷少轩笑道。

    湖三娘舒了一口气,果然如此。雷少轩多半是秘籍看得多,才能出言指点小青,也只有世家才有丰富的秘籍典藏。

    雷少轩忽然取出一块润白的玉佩,看上去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小青,这块玉佩送给你,这我从一位得道高僧求来的平安符,随身佩戴,挡灾避邪,保你平安。”

    “好美的玉佩,我好喜欢,谢谢哥哥。”小青喜滋滋道,接过玉佩,捧在手里,越看越喜欢。

    “公子,你这是何意,这太贵重了。”湖三娘正要推辞,小青已经戴在了脖子上。

    湖三娘有些犹豫,看着雷少轩目光炯炯,满含深意,心里忍不住升腾起阵阵不安,然而看着小青满心欢喜的样子,又不忍强推辞。

    雷少轩淡淡道:“我有个小妹,与小青差不多一般年纪,既然遇见小青,也算是一种缘分,此玉佩能挡一次灾,我求心安罢了,你们不用在意。”

    雷少轩不再理会湖三娘,转身看向霸湖。

    此时,霸湖风起,掀起层层波浪,翻涌着冲击湖岸。清凉而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心清气爽。湖面上,白鹭点点,上下翻飞,追逐在碧蓝的天幕之下,连绵山峦立于湖中,尽显霸湖的浩瀚雄浑,山间云雾渐起,迷迷蒙蒙。

    湖灵澹走到雷少轩身边,红着脸道,“吃过饭,你尽快离开吧,霸湖雾起,暴风雨就要来了。”

    “不,我要留在这里,最后看一眼霸湖烟雨!”雷少轩坚定道。

    最后的霸湖烟雨?湖灵澹闻言,心里莫名一颤。

    霸湖一处山谷内,林木茂盛,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临水的一处水湾,停靠着一艘大船,上面挂着南越著名商号“越通”的旗帜,数百人正在卸货。

    岸上站着三个人,正在指挥搬运,这三人赫然是马少腾、周洲和董明。

    “难为周大人找到如此隐秘之地,能让我军隐蔽,只是这一艘船的补给,只够我军十日口粮,不知道下一艘船何时能到达?”马少腾问周洲道。

    看着雾气腾腾的湖面,周洲大笑道:“霸湖暴风雨将至,就算有船,也无法航行。不过,都尉大人已有计划,十日内可成大事,不成,便困死在此。”

    “那小子也是,丢下一万人在此挖土砍树,他却跑去看什么霸湖烟雨。”马少腾不满道。

    董明嘟囔道:“听杨秀那小子说,大人天天在坝上一家酒家厮混,酒家老板娘极美,大人八成被美色所迷,这地方荒凉偏僻,要我说,抢过来就是,费那功夫!”

    “皮痒是不是?要不要来几军棍?”马少腾瞪眼道。

    “别!大人,我也就这么一说,哪敢真犯军纪?”董明陪着笑道,“连着几天都在山沟里挖土砍树,到底干什么用?”

    “问那么多干嘛?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立刻滚蛋干活去,完不成任务,扒你的皮!”马少腾喝道。

    三天后,霸湖上空乌云翻滚,水面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滔天巨浪,冲击着湖岸,溅起雪白水沫。

    霸湖暴风雨终于来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背锅侠

    天色骤暗,伴随着天空雷鸣电闪,倾盆暴雨从天而落,在湖面上溅起无数朵水花,暴雨弥漫,仿佛世界只剩下水。

    乌云低低压着湖面,雷少轩等人站在大坝上,四周浓雾迷蒙,暴雨倾泻,所站之处,宛如云端,入目皆暗,只有耳边传来惊涛拍岸和暴风雨肆虐的声音。

    “周大人,如此暴雨,霸湖何时能涨至泄洪水位。”雷少轩问道。

    “《水经》云:霸湖涨两日,泄洪水道滔天。按此记载,至多两日,便可到达泄洪水位。”周洲道。

    “经书记载可靠吗?”

    “我曾游历霸湖,深入了解过霸湖及衡河水文。雨季来临时,霸湖吞太昆山万千沟壑溪流,至多两天便要泄洪。”

    “周大人真奇人也!士子多喜诗词歌赋,周大人却喜著山河水文,听说大人闲暇之余,著有《江南河经》,不知可有幸拜读?”马少腾道。

    周洲沉默片刻。

    “我著《江南河经》,原本为造福一方,如今却毁霸湖大坝,降洪灾于百姓,罪孽深重,日后必不得善终,不看也罢。”周洲兴味索然道。

    “我等也参与此事,周大人此言,难不成要诅咒我等?”马少腾有些不高兴道,“天下一统,功莫大焉!不如此,南征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众人身后,数千名军士在大坝泄洪道上,冒雨钉树桩,垒土堆坝。

    霸湖大坝宽约千丈,拦山而成霸湖,大坝右边有一道五十丈宽的泄洪道,霸湖水涨至泄洪道时,经泄洪道泄出。

    如果将泄洪道垒高与大坝齐平,霸湖无法泄洪,湖水将漫过大坝,冲刷大坝,最后结果必然是溃坝。

    雷少轩不理会周洲痛苦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漫坝多长时间,可让大坝溃坝?”

    “霸湖大坝为土坝,如果漫坝,少则半日,多则两日必溃!大人,霸湖延绵数百里,不啻是一个巨大水桶。如今正是夏粮成熟之际,如此巨量洪水倾泻而下,毁粮无数,无数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仁者不为也。大人,可否放弃溃坝计划,此举实在太缺德!”

    “放肆!”马少腾喝道,“一万孤军深入,能藏几时?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等待渡河,岂能意气用事?看看你身后,大军不尽快渡河,他们怎么办?”

    众人身后,军士们身穿黑色蓑衣,艰难地穿行在暴风雨中,背着一袋袋的土袋,如蠕动的蚂蚁,弱小的身影,随时被狂风卷走。

    众人一时沉默,宛如黑夜巨石,只有电闪雷鸣时,才能从明灭的景色中,看出人影幢幢。

    “大人,似乎有人找你。”亲卫忽然道。

    雷少轩转身看去,果然有三道人影向这边走来,神念扫去,正是湖三娘、湖灵澹和小青。

    雷少轩一怔,颇有些歉意。

    堆土筑坝,必然会将竹屋淹没,然而筑坝为军事行动,不可能提前让湖三娘知道。

    雷少轩迎上前去。

    “你们来了?”雷少轩歉意道,“我正要去找你们。”

    湖三娘手握长剑,怒视着雷少轩:“你一介世家弟子,怎可引军队筑土毁坝?衡河多洪灾,无数先人付出性命才筑起大坝,造福后人千年。一旦毁坝,下游田庄、房屋、牲畜将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你怎敢如此?”

    众侍卫闻言大惊,纷纷拔剑。

    “退下。”雷少轩冷厉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如此冷血?”湖灵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泪滴滴淌下。

    “我是北川知府、都尉,职责所在,抱歉!”雷少轩心疼道。

    “果然是敌人!”湖三娘喝道,“死!”

    身影遽闪,骤然一剑,向雷少轩刺去。

    暴雨倾泻,一道寒光如电,斩断层层水流,向雷少轩划过。

    湖三娘竟是一位顶尖的剑道高手,一剑击出,人与剑合二为一 ,剑光如匹练,分不清人影或剑光。

    湖灵澹略迟疑,一跺脚,含泪挥剑。

    湖灵澹闪出道道残影,分不清是虚是实,只有一双明亮滴泪的眼睛,瞬间凝在雷少轩眼眸。

    剑光随身影闪动,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垂落,往雷少轩脖子横过。

    侍卫们大惊失色,这两位俨然是剑道高手,侍卫们自忖不是对手,更来不及相救,剑光如网,向雷少轩笼罩,侍卫们顿时心冷透骨。

    “大人!”侍卫们颤声惊叫。

    雷少轩身体诡异的微微扭动,闪过湖三娘剑光,单手向湖三娘点去。

    湖三娘瞪大眼睛,身体软软倒下,被雷少轩单手托住,然而湖灵澹剑光已至,雷少轩只觉脖子一疼,宛如被一根针扎入。

    湖灵澹一剑刺在雷少轩身上,却感觉如刺中一块包着棉花的钢板,骤然止住。

    湖灵澹看去,只见雷少轩眼中尽是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清晰,然而面容依旧冷静专注。

    湖灵澹心一颤,再也刺不下去,雷少轩手一挥,湖灵澹身体一僵,动弹不得。

    “别伤我娘!”小青哭道,手中竹剑下意识刺出。

    嗡!竹剑发出金石的脆响,剑尖宛如一朵盛开的无数花瓣的鲜花,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寒冷。

    碎剑意!众人大惊,没想到,小姑娘这一剑,才是最致命的!

    “小青,不要!”湖灵澹惊叫。

    雷少轩轻叹,手掌轻划,道道相连的掌影,挡在胸前。

    轰!一声炸响。

    竹剑被手掌击中,骤然炸开,碎成一串破烂的竹节,陡然垂落。

    雷少轩身影不停,闪向小青,将小青穴位锁住。

    “把他们关起来,不要为难她们。”雷少轩喝道。

    暴风雨越发猛烈!

    连着数天暴雨,霸湖水位猛涨,已经漫过堤坝。

    霸湖大坝虽然历经千年,与两边山峰已然连成一体,且大坝表面长满茂密的草木,然而根基仍然是土坝,在流水冲击下,大坝表面慢慢崩塌,逐渐露出了松软的泥土,出现多处凹陷,形成瀑布,大坝如此之高,水流湍急,崩塌的地方越来越大。

    远望霸湖,水面波涛汹涌,宛如天湖,隐隐倾斜。

    “大人,至多一天,大坝必然坍塌。”周洲叹气道。

    雷少轩点点头,看着周洲问道:“你可是心有不忍?”

    “霸湖溃坝,宛如汪洋倾泻,不知道要淹死多少百姓,洪灾后又要饿死多少人,灾后必有瘟疫,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可谓生灵涂炭……”

    “你们呢?”雷少轩四顾。

    所有被雷少轩看到的校尉都纷纷低头。

    雷少轩叹了一口气,“如果以冒着生命危险为代价,救助无辜百姓,你们愿不愿意?”

    校尉们抬起了头,迟疑片刻,纷纷点头。

    见状,雷少轩厉声道:“来人,将霸湖原南越守坝官员释放,告诉他们大坝将溃坝,给他们几匹马,让他们火速通知洪涝区内地方官员,早做准备。”

    众人闻言皆一怔。

    “大人,这不等于告诉敌军,我军在此吗?”薛明忍不住道。

    “大坝将溃,就算南越军知道,也来不及追击我军。提前通知百姓,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消息一出,我军将暴露,这就是你们愿意冒生命危险救助百姓的代价。无论如何,大坝一溃坝,我大军将能渡江。”雷少轩沉声道。

    “信鸽紧急通知我沿江探子,散布即将溃坝的消息。”雷少轩补充道,“至于溃坝原因,告诉那些南越官员,就说我军是太平军,因为南越水师剿匪太狠,逼得我们投无路,被迫掘堤与南越水师同归于尽。”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

    这也太狠了吧,怎么事事都往太平军身上扣?

    要说背锅侠,估计太平军张麻子数第一,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种,替雷少轩背攻打阳城的锅,背毁粮的锅,背杀俘虏的锅,如今还有背掘霸湖大坝的锅。

    据说某天,太平军营中,张麻子莫名连连怒吼“是谁干的?”,吐血数升,倒地卧床不起,至此,太平军日渐没落。

第二百七十七章 心安之意

    风雨大作,霸湖上空,乌云翻滚,可怕的雷蛇闪电乱窜,天地间明灭不定。

    霸湖大坝悬崖下的一座山洞内,湖三娘和湖灵澹怒视着雷少轩。

    雷少轩对她们的目光视而不见,看着小青微笑道:“小青,恨哥哥吗?”

    小青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迟疑片刻,摇摇头。

    雷少轩点点头,抓住小青细嫩的手,轻声道:“忍住疼!”

    说着话,一股灵力瞬间往小青手心透去。

    小青感觉到一根烧红的钢针,迅速地沿着手臂乱窜,烧灼全身,体内如岩浆流动,所到之处,血肉沸腾。

    小青疼得浑身抽搐,脸色铁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然而全身被雷少轩制住,动弹不得。

    “打通经脉!”湖三娘暗惊,心疼不已。

    “哼!”湖灵澹哼道,心里感觉舒服了些,对雷少轩恨意稍减。

    不多时,小青觉得身体一空,一团清凉气息裹住了自己,浑身疼痛一扫而空,虚弱无力的身体充满力量雷少轩用灵力为小青洗涤全身。

    “谢谢哥哥!”小青脸色红润,感觉十分轻松。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

    小青经脉一通,内力有成之时,便可勉强承受碎剑意的冲击。

    内力大成,为凡间武功顶峰,虽然小青离那一步依然遥远,然而经脉打通,如同铺好了道路,剩下的只是勤加修炼即可。

    武者如过江之鲫,能打通经脉者,便是绝顶高手,万中无一。帮小青打通经脉,如给了小青一把登天之梯,可惜小青没有灵根,无法修行,此生也只能成为凡间武功高手。

    打通经脉,无疑是凡人梦寐以求的事,湖三娘一时默然无语,对雷少轩再也恨不起来。

    雷少轩点点头,来到湖灵澹面前,看着湖灵澹细腻白皙的脸庞,闻着湖灵澹身上散发的淡淡体香,心里不由有些冲动,一时目光灼灼。

    看着雷少轩灼热的目光,湖灵澹心里又是期盼又有些恼怒,带着些慌乱,一时不知所措。

    “你要干嘛?我不要你替我打通经脉,你不许碰我。”湖灵澹红着脸道,心里怦怦直跳。

    雷少轩似乎没有听见,身体挡住湖三娘视线,手往湖灵澹的胸口探去。

    湖灵澹刹那羞得满脸通红,然而湖三娘和小青在,哪里敢出声呵斥?

    “你、你……混蛋!”湖灵澹喘声道,只觉得身体一阵酥软。

    雷少轩恶作剧般乱摸,手心传来柔软**感觉,嘴里嘟囔着:“别乱动,搞错穴位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瘫痪,重则有生命之忧……”

    湖灵澹几乎气炸肺,正要发作之际,突然一股热流从膻中穴透入,如烈火,如洪流,迅速弥漫全身。

    湖灵澹只觉得身体时而化为铁水沸腾,时而变为蓝冰冻结,皮肉撕裂,骨骼粉碎,撕心裂肺般痛,脑子一阵空白,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湖灵澹知道雷少轩正为自己伐毛洗髓,心里的羞恼消失得干干经济,只觉得甜美,脑子空白,虽然身体剧烈地疼痛,心里却无比安心和甜蜜。

    正沉迷之际,突然恶臭弥漫。

    积累无数年的体内污垢,散发着腐烂的味道,腥臭难闻。

    “好臭啊!”小青忍不住惊叫道。

    “没事,你小姨吃得太多了,忍不住……”雷少轩忍着气,笑道。

    “你是说小姨就在这里,忍不住拉……?”小青眨着眼睛道。

    湖灵澹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喝道:“小青,胡说什么?”

    雷少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随手一挥,一股灵气将湖灵澹洗涤一番,空气随即为之一清,顺手将湖灵澹身上绳子解开,却被湖灵澹顺手一巴掌打在脸上。

    “流氓,混蛋,就知道欺负我!”湖灵澹捂着脸,哭了起来。

    雷少轩心里颇感无趣,一一解开小青和湖三娘身上的绳子。

    “霸湖大坝已毁,你们走吧。”

    “你可知大坝一旦溃塌,下游多少生灵涂炭,为何行如此歹毒之事?”湖灵澹抹着眼泪,直直地看着雷少轩道,秀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看着湖灵澹,雷少轩沉吟片刻道:“北魏南征为国策,无可更改,一统南越已成定局。溃坝能迅速瓦解南越斗志,不让战争拖延太久,能大量减少百姓伤亡,从这点上说,溃坝得失难以衡量。”

    雷少轩无奈道:“洪水必然让百姓流离失所,生活无着,刀兵却让百姓伤亡,所以溃坝看起来、听起来有些丧心病狂,却不见得是最差选择。要怪,只怪这浊世乱世纷争。”

    雷少轩有些心灰意冷,挥手道:“三娘,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试图阻挡我们,军法无情,你们再出手,我们只能灭杀你们。”

    湖三娘叹了一口气,“你送小青平安符,说求心安,其实是因为毁坝、毁我家园的弥补而求心安?”

    雷少轩面露愧色道:“是的!我能为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些。”

    湖三娘点点头,“我乃妇道人家,不懂军国大事,不过我还是劝你少造杀戮。人在做,天在看,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抹杀不了杀戮之实。杀人多了,必遭天谴!”

    湖灵澹神色复杂地看着雷少轩,目光闪闪,轻声道:“非要当这个官吗?溃坝,必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干嘛不辞官?”

    雷少轩有些哭笑不得。

    官,说辞就能辞的?何况雷少轩领孤军深入,更不是说此事之时。

    “当官多好!升官发财,金银美女,左拥右抱。”雷少轩伸手托着湖灵澹圆润的下巴,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美人,跟我走吧,吃香的、喝辣的,生一大堆小崽子。”

    湖灵澹的脸刹那红得像苹果,气急败坏跺脚道:“你这混蛋,去死吧!”

    三人的身影逐渐走远,慢慢模糊,最终消失在风雨中。老远,雷少轩依然能看见湖灵澹不时偷偷回头注视自己,满脸泪水。

    雷少轩心里苦笑,心里颇觉歉意,有些恨自己,既然无法给与湖灵澹什么,又何必调戏湖灵澹,在湖灵澹心里刻下自己,徒惹烦恼,不啻是流氓行径。

    忽然心里隐隐有些明白,溃坝之事实在太大,任谁都无法坦然面对,无法释怀,自己心里其实有些紧张失控,因此,忍不住调戏湖灵澹以排解。

    南越国,刘府。

    书房外花园里,一株海棠枝繁叶茂。

    雨后初晴,树叶上凝着点点水珠,滴滴水珠纯净、晶莹,折射着缕缕阳光,在微风中轻颤,闪出艳丽温润的色彩,让整棵树充满生机,小院中弥漫着清凉之意。

    院中,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木桌子,桌上沏着两杯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肺。

    一位清瘦矍铄的老者,面有忧色,对着沈小宝道:“沈东家,越通粮行大量收购陈粮,仓库几乎都堆满了,如今七月新粮即将收获上市,这些陈粮会不会砸在手里?”

    微胖的沈小宝咧着嘴笑道:“刘老有越通两成股份,也是大股东,叫我东家太见外了,叫小沈就好。”

    沈小宝摇着扇子,不以为然道:“远方商团的船运通达天下,这点粮食算什么?继续加大收购力度。只要是粮食,一粒都不放过。”

    刘老眉头微蹙道:“别家粮行都在清空库存,以备新粮;咱们却不计代价,大肆收购陈粮,以至于粮食价格已被咱们抬高两成。如今咱们越通粮行垄断了国内大部分陈粮。小沈,高价收粮的同时,你又不同意涨价售粮,几乎是亏本买卖,你可千万不要步我后尘,让越通粮行再次破产,落入他人之手啊。”

    刘老正是原越通粮行老板刘文升,刘文升的儿子为户部粮科郎中刘弘。

    越通粮行为南越最大的粮行,能有如此规模,与刘弘职位自然是分不开的,然而,生意场上,商行的生存,最终依然要靠经营手段和实力。

    米粮生意历来靠薄利多销,刘文升一时头脑发热,囤粮过多,结果遭遇粮食大丰收,最终越通粮行亏损严重,才被沈小宝的远方商团收购。

    不过沈小宝依然给刘文升保留了越通粮行两成股份,并给了刘文升半成远方商团的股份,这可比越通粮行值钱多了,刘文升十分感激,有股份,也自然把沈小宝当自己人。

    沈小宝挪着肥胖的身体靠近刘文升,悄声道:“刘老,据可靠消息,那兰粮仓和平江粮仓被太平军攻占,粮仓内所有粮食尽毁,如今除了咱们粮行外,国内所有粮仓陈粮都空了以备新粮,然而新粮上市仍有一段时间,你说咱们会不会亏?”

    刘文升闻言,立时瞪大眼睛,蜡黄的脸色瞬间通红,惊叫道:“此事当真?”

    沈小宝端起茶杯,不慌不忙道:“远方商团通达天下,消息灵通,此事已经确认过了,这消息还没有传开,只是瞒不了多久。”

    “赶紧把所有粮食运走!”刘文升反应过来道,“两大粮仓皆为军仓,需要即刻补粮,如今国内余粮都在咱们手里,如果要补粮,势必以军管名义向咱们征粮,届时咱们可就亏了。”

    “粮食早就运走了。”沈小宝得意地笑道。

    沈小宝眯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刘文升,忽然问道:“此事可是一个大机会,难道刘老仅仅盯着这点粮食?”

    “此话怎讲?”刘文升疑惑道。

    “越通粮行虽大,却只占国内粮食至多三成,另外还有五家大粮行经营粮食,刘老难道不想垄断南越粮食,成为天下第一粮商?”

    刘文升苦笑着摇摇头道,“另外五家粮商皆有背景,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豪门权贵,我苦苦经营,也只能做到国内第一。小儿身为户部粮科郎中,有些实权,然而毕竟位卑言轻,只能给些方便,许多关节靠不上,否则我也不会破产。”

    “我有一计,可让那几家粮行吃大亏,甚至有可能让咱们拿下其中一两家。”沈小宝微笑道,“不过却需要令郎配合,且有可能还需要贵亲家给与些方便。”

    闻言,刘文升瞪大眼睛,他的亲家正是南越兵部侍郎郭信。

第二百七十八章 暗谋

    刘文升忙问:“怎么说?”

    沈小宝放下茶杯,恶狠狠道:“加大加快收粮力度,将收粮价格翻倍,不,翻两倍,不计代价将收购所有余粮。等粮仓被毁的消息出来后,军方必然会平价强行向国内几大粮行征粮,届时他们无粮可交,只能向咱们购买粮食,咱们再翻倍卖给他们。哼、哼,我不相信他们能撑得住!”

    “可是如此一来,百姓粮价必然高涨,如果太过分,必然会引起朝廷关注,朝廷一旦过问,恐怕咱们会成为目标啊。”刘文升有些担心道。

    粮价事关国计民生,肆意哄抬,必然会被朝廷打压。

    “越通粮行所有粮店依然以最低价格限量销售,不授人以柄。再者说,咱们低价售粮,相应的份额内平价给军方供粮,他们有什么理由针对咱们?退一万步说,咱们所收余粮先全都运走,粮仓内一粒粮食都没有,他们能如何?”沈小宝道。

    “妙!”刘文升眼睛射出凶狠的目光,“我这就找亲家商量此事,将征粮数量加大几倍。咱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击垮他们。小沈,你放心,小儿一定会将越通粮行征粮份额做到最小。至于其他粮行,等着瞧好了!”

    越通粮行之所以破产,与其他粮行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有相当关系,刘文升早就想报一箭之仇。

    “哈、哈、哈、哈!”沈小宝摇着扇子大笑道,“此事就麻烦刘老了,等将击垮他们,所有出过力之人,皆可许与其粮行股份,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小宝做事,绝不亏待他们。”

    “高!小沈不愧为商业奇才。”

    远方商团实力雄厚,沈小宝足智多谋且出手大方,眼看着仅凭此计,越通粮行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他粮行收入囊中,且趁机让参与其中的人都给与股份,无形中拉拢了无数关系,今后越通粮行想不发财都难。

    刘文升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康安城内,小南湖边。

    胭脂巷为小南湖边康安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

    此刻,胭脂巷怡心院内,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笙歌隐隐,暗香弥漫,时闻欢歌笑语,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怡心院为康安城最著名的青楼,院内套着无数小院落,皆雕梁画栋,布置有精致的园林风景,假山、翠竹、小桥、流水、红灯、美人……不愧为江南第一名园。

    秋爽斋的西厢房灯火通明,三个男人分别在三张长方桌前围坐,桌子上摆满各色精致菜肴,每人身旁左右都有美女相陪,正满脸笑容,相互举杯敬酒。

    中间一人锦衣绣袍,面色俊朗,举止不凡;右边一人清瘦潇洒,目光却有些猥亵,笑容可掬;左边男人身材高大,浓眉大手,赫然正是罗浩。

    罗浩端着酒杯对中间男子道:“四王子,你看这几位美女如何?”

    三人面前,站着四位绝色美女。皆中等身材,丝裙飘飘,或妩媚,或明秀,或高洁,或清丽,皆精挑细选,皮肤白皙如雪,目含秋水,媚态横生,深入鹂啼。

    四王子微笑着摇摇头道:“罗老弟,我不过一介闲散王子,无权无势,可帮不上你同和财团什么忙。你又是金银,又是美女,又是庄园的相送,难不成你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怎可如此肆意挥霍?”

    罗浩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四王子说笑了。我虽然身为同和财团总掌柜,其实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最喜交朋友。四王子、叶老弟,你可不要因此看不起我!我交朋友可不看什么权势。兄弟之间,有富同享,有难同当,有酒一块喝,有美女一块嫖……不、不……”

    罗浩突然停住,猛然狠拍自己一个嘴巴,“你看我这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果然是不学无术的东西……”

    另外两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罗哥真是性情中人!”猥亵男子眯着眼大声道,此人为户部尚书二公子叶宝,另外一人正是南越四王子赵行。

    赵行也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南越王室几兄弟明争暗斗,每日都绷紧神经,赵行并不喜那些不露声色的阴险之士,反而喜欢一些毫无心机的下人,罗浩的混混性格,反倒极对其脾气。

    赵行叹道:“话虽然如此,毕竟无功不受禄。听说你同和财团已然开张,别的忙我帮不上,不过就冲罗兄弟你刚才说的这话,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些朋友与你认识,至于你要是想揽什么余钱存款,我真是帮不上忙。”

    看着四位活色生香的美女,赵行心动不已,自我解嘲道:“我不过是一位闲散王子,靠宗人府每月例钱俸禄,就算全部存进同和财团钱庄,估计你也看不上,倒是不敢收下你的美女,就算收了,估计也养不起。”

    叶宝晃着脑袋道:“我倒是有些零花钱可以存进同和财团钱庄,还可以介绍几个好朋友,给你拉来一些存款,他们多少都有些生意,凑在一起,应该不少。其实四哥在外也有不少生意,钱庄利息都一样,不如都拉来存到罗大哥这里来。”

    赵行摇摇头道:“我那些个生意都是小打小闹,且我只占些小股,不好开口。”

    闲散王子,无权无势,又不能直接出面行商,生意自然做不大。

    何况堂堂一位王子,介绍朋友给罗浩认倒是识可以,但是出面揽人存款,实在有些跌份。

    罗浩咧着嘴笑道:“有四王子这句话就够了,朋友有心就好,只是所谓有福同享可不是给钱,而是有事一块干!”

    叶宝不由心里一动,抬起头看着罗浩。

    罗浩笑道:“揽存款算个什么事?四王子、叶兄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伙买下一家钱庄?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四王子又不方便出面,不知叶兄弟有没有兴趣当一家钱庄的掌柜?”

    四王子、叶宝闻言色变。

    叶宝抢道:“罗哥是什么意思?让我当钱庄掌柜?”

    叶宝的心刹那怦怦直跳,眼睛发直。

    叶宝身为户部尚书二公子,自幼自然也是苦读诗书,却因为身为庶子,并不受父亲及家族重视,一直闲散在家。

    南越历来等级森严,嫡庶地位差距极大,虽然看在其父的面子上,倒也无人为难他,然而叶宝与人交往中,无时不感到世人心里隐含的冷眼与轻视,尤其是那些豪门世家弟子,心里都看不起叶宝,因此叶宝才与同为闲散的四王子走得很近。

    “小叶对经商向来十分向往,只是一直苦无机会,真要让他当钱庄掌柜,他倒是巴不得呢。”赵行笑道。

    叶宝舒了口气,冷静下来道:“罗哥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读过几本书,并无经商经验,哪能当钱庄掌柜?”

    叶宝摇摇头道:“买下一家钱庄,岂是容易?南越只有四家钱庄,吴记、越泰、宝丰和合盛,均为家族世代经营,外人极难介入。就算真有一家钱庄要卖,定会引来另外三家竞争,这价格可就飞上天了。何况,四大钱庄之间联系极其紧密,就算卖,多半只会卖给另外三家钱庄,这就不光是价格问题了。”

    这也容易理解,钱庄经营历史悠久,彼此之间牵扯关系太多,有些事不光是钱的问题。

    四王子点头微微叹道:“买一家钱庄,所需银两何止百万千万,哪是我们能拿得出的?兄弟好意我们心领,此事实在太难。”

    四王子和叶宝沉吟片刻,皆感到有些丧气,一时漠然无语。

    罗浩微笑道:“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叶宝直直地看着罗浩道:“别卖关子,罗哥,快说。”

    “你们可知道北魏南征之事?”

    闻言,四王子、叶宝对视了一下,点点头,此事倒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自然是听说了。”

    以两人的身份和背景,知道这些事并不难。

    “南越多家商行,尤其是粮、铁、盐和布匹等商行,趁战事欲起之机,大量囤积货物,企图发国难财,你们想想,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罗浩轻声道。

    “钱庄!”两人异口同声道。

    “对!”罗浩笑了笑,挥手对在场的美女道:“你们先下去。”

    罗浩压低声音道:“国难当头,所有钱庄几乎将所有余钱都借了出去,让那些黑心商人发国难财,助纣为虐,可不可恶?”

    “是可恶!”叶宝随口附和道,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可钱庄就是放贷的,此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钱庄的钱全都放出,几乎没有余钱,此时,如果有人大量从钱庄提现,钱庄无钱可付,你猜会发生?”

    “无钱可付,钱庄会倾家荡产。”四王子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可再大的户头提银子,也不至于让钱庄现银枯竭,毕竟钱庄多少备有流动资金,除非……”

    “除非朝廷提现银!”叶宝醒悟过来,“朝廷的国库银两除了部分存在户部银库外,还有大量现银存在四家钱庄内,此时朝廷如果大量从钱庄提款,钱庄必破产。国库银两提现,谁也不敢拖欠,拖欠国库银两为谋反之罪。”

    叶宝恶狠狠道:“我这就跟我爹说去,瞅准哪家钱庄钱紧,找个理由,就从哪家钱庄提银子。”

    四王子醒悟过来,一拍大腿道:“我岳父是刑部尚书,哼,谁敢不马上兑付国库现银,立刻抄家抓人!罗兄弟,你准备好收购钱庄所需银两,同时放出风去,让其余钱庄不敢伸手相救,以免也被提现。我倒要看看,谁敢跟咱们过不去,就让他倾家荡产!”

    三人意气风发,几家钱庄都是凭商行信誉借出银两,借款的商家可以拖延还款,面对朝廷的国库银两体现,钱庄却绝对不敢拖延,无钱兑付,只能卖钱庄,否则等着抄家。

    三人已经隐隐看到某家钱庄收入囊中,越说越高兴,秋爽斋内一时笑声连连。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来历

    霸湖方向,群峰连绵。

    深夜,微弱的星光下,一条细白线忽然涌现在霸湖天际。

    白线迅速横过天际,伴随着雄浑的风雷之声和波涛汹涌的呼啸,洪水淹没大地。

    霸湖溃坝了!

    大地上,各种动物疯狂奔逃,狂风席卷,洪水奔涌追逐,淹没一切,无数房屋倒塌,树木折倒,大地变成一片汪洋。

    哭喊声,尖叫声,坍塌声,撞击声……洪水卷过,变为水的海洋,举目四望,浊浪滔天,飘满各种尸体,杂物……满目苍夷。

    魏王宫,南书房。

    南书房内,突然爆发出魏王怒吼声,“这个混蛋!怎么每次都是这个混蛋惹事?即刻拟旨,就地免职、查办、砍头……”

    六部尚书、二王、沈伦和罗太尉皆低头不语,魏王暴怒之时,最好闭嘴,否则必成其出气对象。

    “你们怎么不说话?”魏王手里拿着一封密信,高高举起,环顾众人,声音高了起来,烦躁不已。

    片刻,魏王看向兵部尚书杨旭臣。

    “你说说,此事如何处理?”魏王乜着眼睛道。

    “恭喜大王,此为奇功!掘大堤溃坝,水淹衡河岸,南越水师基地被毁,弹尽粮绝,只有退缩,我军正好全面渡江,迅速占领衡河以南大片南越土地。”杨旭臣小心翼翼道。

    “恭喜个屁!渡江干什么?水淹之处,房屋倒塌,粮食尽毁,全成了不毛之地,百姓流离失所,大军过去能干什么?看百姓饿死、冻死、病死?一旦占领其地,便是我国土,大军过去是给百姓建房还是送粮?还是给百姓治病?……”

    稍停。

    “南征是去征服,不是去毁灭!用得着这绝户计?”魏王吼道,“一个个都说说,现在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右相孟海道:“此事已成定局,只能顺势而为。当务之急要即刻渡江,一则迅速救济百姓,减少损失,避免百姓在无助的处境中耽误过久,对我军有了怨恨,失了民心;二则趁南越朝廷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迅速占领各处战略要地。”

    魏王点点头。

    “毁人家园,致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还指望人家感激你不成?区区几袋米,想收拢民心?”户部东尚书哼道。

    众人心里一寒,皆摇头。

    掘堤毁坝过于阴毒,后果太严重,确实难以弥补。

    “所以,必须严令封锁一切消息,绝对不能承认毁坝为我军所为。”沈伦叹气道。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沈伦。

    “霸湖溃坝,天下皆知,怎么否认?”魏王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高了起来。

    “可从两方面入手,一即刻召见各国使节,抗议南越筑坝时偷工减料,霸湖大坝成为豆腐渣工程,致使大坝溃坝,酿成衡河下游洪灾,我国百姓损失严重,要求南越朝廷必须给予赔偿。”

    众人瞪大眼睛,还能这么干?

    “二明令张榜通告衡河沿岸,散布消息,就说太平军占据霸湖,以霸湖为巢,为祸一方,甚至掘堤毁坝,令沿江百姓与我军配合,清剿太平军。”

    众人苦笑,沈伦脸皮之厚,难以匹敌,计谋之阴险,令人佩服。

    魏王舒了一口气,这种诡计,也只有沈伦能想出来,自嘲道:“也只有爱卿之计与那混蛋之行遥相配合,才能安天下。”

    片刻,魏王摇摇头,叹道:“如此大事,怎么可能瞒过天下人?”

    “瞒一时即可,只要我军能迅速渡江,占据战略要地,加之各项赈灾措施到位,便能让百姓安定下来。大局一定,事后就再也翻不出风浪。”杨旭臣兴奋道。

    溃坝,能让大军迅速渡江,这符合兵部的意图,至于其他严重后果,其实杨旭臣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沈伦鄙夷道:“那也得有人主持此事才行。既要赈灾,又要打仗,何人有能力担此大任?”

    吏部宋尚书微微点头,有些担忧道:“此事发生得太突然,前线根本抽不出合适的民政官员派往南越,而从西京派出官员,路途太过遥远,必然误事;此外,存粹的将领领军进入南越后,首要的必定是保存自己,其次为杀敌立功,绝不会将救灾之事放在心上,因此,必须派精通民政和军务之人,可是上哪找这样的人?”

    身份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便会不同,让军人兼顾救灾,怎么看都不合适。

    魏王沉吟片刻,咬牙切齿道:“说白了,除了帮那混蛋擦屁股不外,还得让他升官发财?”

    闻言,众人醒悟,此事还得靠雷少轩。

    雷少轩毕业于国子监,所学更多的便是民政管理,可雷少轩如此年轻,刚刚升任从三品官员不到一个月,便又要升官?

    “发财谈不上,升官却是必须,没有统一号令,难以兼顾赈灾和打仗。别忘了,南越水师后勤基地被毁,缺乏粮草,被迫退却是暂时的,其实力丝毫无损,随时会反扑。”

    “我不否认那小子阴狠毒辣,诡计多端,可毫无统军经验,即刻升官实为不妥,一则渡江的猛将宿将难免不服,二则万一指挥失当,损失惨重,可就耽误了南征大计。”罗太尉皱眉道。

    “朝廷将领中,除了西北军外,有领军经验的多已老迈,年轻的谁比那小子有经验?别忘了,他在西北征战多年……”沈伦不以为然道。

    “他在西北不过是一名士兵……”

    “等找到有经验的将领过去,黄花菜早都凉了……”

    “……”

    “别吵了。”魏王不耐烦道。

    事情紧急,争论下去,也不知道要争到什么时候。

    “非常时期,用非常人,行非常事。既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就用他吧。”魏王果断道。

    魏王阴沉着脸,“两个目的,一要保证政令畅通,尽快将局势稳定下来,安定民心,二要保证渡江部队安全,随时应对南越水师反扑。因此,除了给他绝对权力外,还要派人辅佐,弥补其领军经验不足。南越地形多为平原,有利于大部队正面决战,不利于埋伏歼灭,渡江后,我军军力占优,正面对决时,兵力部署一目了然,只要不犯傻,即使不能取胜,也不会轻易失败!”

    说到打仗的经验,魏王不比在场的任何人差。

    “我军大部分精锐由齐王领军从西线进攻,后勤行辕所辖的精锐看守后勤基地的任务很重,不可轻动……”兵部杨尚书为难道。

    “衡河天险已破,后勤基地不需要那么强的防守力量,可以移交地方军。后勤行辕所辖野战部队十万人,即日改编成东军,尽快渡江,交给那小子去折腾,要是折腾没了,砍下他的头当夜壶。”魏王狠狠道。

    时间紧迫,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处理霸湖溃坝引发的危急事务,一份无可奈何的方案就这么制定出来,雷少轩一跃成为北魏最年轻的军事巨头。

    众人陆续散去,魏王将六王和沈伦留了下来。

    魏王直直地看着沈伦,“你是如何看那小子?”

    沈伦一时摸不着头脑,笑道:“唔,奸诈狡猾,阴险毒辣,不过还好,心地善良,不贪财,不好色,忠臣孝子,义薄云天……”

    魏王瞪大眼睛,打断沈伦,气急骂道:“滚蛋,你当他是圣人再世?”

    魏王看着六王,沉声道:“计破鹰崖关,瞒天过海,突袭那兰、平江粮仓,掘堤溃坝,计计阴险毒辣,步步直击关键,彻底奠定南征胜局,如此妖孽的计谋,岂是普通年轻人能想出的?他到底有何来历?”

    雷少轩如此妖孽,不能不让人怀疑,弄不明白雷少轩来历,魏王心难安,毕竟如今雷少轩肩担重任,容不得闪失。

    一条计策,也许灵光一闪能够想得出来,然而如此高明的计策,眼光、谋略缺一不可,雷少轩如此年轻的一介死囚,要说生来有如此能力,魏王绝不相信,其中必有内情。

    六王迟疑片刻,叹了口气,他无法隐瞒,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死囚营内,那小子时常向袁文伯讨教学问!”六王含糊道。

    魏王瞪大眼睛,舒了口气,喃喃道:“怪不得如此妖孽!”

    “王兄,你不会因此怀疑责怪他吧?”六王有些不安道。

    “怪他作什么?太后对他全家有恩,老子天天给他升官,他还能背叛我?哼,袁文伯此人最大的坏处便是重情义,那小子真要是袁文伯弟子,便永不会负我!”魏王轻松道,其实袁文伯流放苦海,也从未背叛过魏王。

    沈伦撇撇嘴,心里暗谤,什么时候讲情义也成了坏处?估计也只有无情帝王、善于利用人性的人才会如此说。

    衡河上,数十艘战船一字排开,中间一艘高大黑褐色战舰,在浊浪翻滚的水面上乘风破浪,如履平地。

    这艘船船身高近十丈,显得巍峨冷峻,高高的指挥塔上飘着一面旗子,镶边飞豹旗中间,写着大大的一个“白”字。

    船头甲板上,数名将士簇拥着一位中年人,此人面色清冷,浓眉大眼,手按着佩剑,目露凶光恶狠狠吼道:“太平军、张麻子,总有一天老子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断!”

    旁边一位身穿灰色长衫,一副文士模样的人劝道:“大帅,基地皆被洪水冲毁,给养、军械大多冲走,洪水淹没码头,舰船无法靠岸,如今我军飘在水上,失去了一切给养,一旦陷入与敌军对峙,形势将十分危险,不如先沿清江退回后方基地,以图后计!”

    中年人正是南越东部水师指挥使白武,文人模样的人为水师参谋杨师。

第二百八十章 杀

    白武问道:“船上还剩有多少给养和装备?”

    “十艘飞云大船还剩五天粮食,二十艘海沧船剩有三天口粮,稍小的飞龙舟因为日夜进行战备巡航,消耗极大,至多还剩两天口粮。总体来说,如果将粮食统一管理,节省一些,勉强支撑五天;所有战舰都处于常年战备状态,所有大小五十四艘战船上,刀枪弓箭充足,足够打一场决战。”

    白武听罢,愤恨不已道:“霸湖以下沿岸水师所属基地港口尽毁,等消息传回兵部,再由朝廷大规模组织运粮,补充给养,没有十天半个月哪能完成?我军已经无法坐等十天。”

    白武半晌叹道:“十天半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北魏军渡过衡河,攻占衡河南岸战略要地。北魏步兵实力雄厚,一旦在南岸站稳脚跟,势必会迅速清剿我军岸上部队,我水师再想反击夺回南岸国土,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天亡我南越啊!”

    在场官兵漠然无语。

    如果没有洪灾,水师可以随时上岸,随意征粮,无论如何,岸上地方官员都能挤出粮食,让水师支撑十天半月,可如今洪水滔天,百姓流离失所,上哪去征粮?东部水师十几万人的给养,可不是小数目。

    一场洪水,等于断了东部水师后路,让南越东部国门洞开。

    杨师脸色微白,阴冷的天气,让他声音微微发抖:“清江沿岸能停靠战舰最近的大港口为铁浦港,需要五天路程,我军应该立即后撤到铁浦港补充给养后迅速赶回。”

    白武摇摇头。

    铁浦港虽然算是一个大港口,然而本身左右也不过是一个城镇,没有能力给所有战舰补足给养,因此,就算补充给养后返回,也只能是小部分战船返回。

    “不后撤,原地等朝廷的给养必定饿死;后撤,不战而逃却也是死罪!朝廷可不管你什么理由。”白武心里一阵心悸。

    “王雄!”白武厉声喝道。

    “在!”旁边,水师副指挥使王雄大声应道。

    “留下三艘战船五千人和五天口粮,你率领其余水师沿清江一路撤回,视补充给养情况尽快赶回,补充一艘返回一艘。切记,如今衡河上没有守军,情况万分危急。”

    “大帅,你呢?”王雄一怔道。

    “你们谁都可以后撤,我身为主帅,看守国门,一箭未发,一敌未杀,便率军离开前线,要么视为不战而逃,是死罪,要么视为图谋不轨,有造反的嫌疑。我不能离开衡河。”

    “可这都是洪水冲毁基地造成的……”

    “不要说了,身为守国门的主帅,国门洞开,我罪莫大焉!也只有战死国门前。”白武打断王雄的话,“快走,否则你们剩余给养不够后撤的所用,补充给养后,尽快赶回!”

    “大帅,我军来回最快也得十天,你们只有五天给养,如何支撑?”杨师担心道。

    “我不相信霸湖大坝会无缘无故溃坝,必定是北魏敌军搞的鬼。前段时间,那兰、平江粮仓被毁一事十分可疑,虽然兵部和地方传来的情报都说是太平军所为,我却不相信太平军有如此能力!我要领军一路往霸湖方向探查。”白武沉声道。

    白武直直盯着杨师问道:“你怎么看此事?”

    杨师也面露疑惑道:“那兰、平江粮仓被毁后,所留下的痕迹十分干净,确实不像匪寇倒像是军队所为!粮仓被毁后,朝廷派人随彻查此事,却拖延推诿,不了了之。不过兵部有情报表明,确实曾有一支身份可疑的两千人左右的队伍,向霸湖一带移动,难道溃坝是他们所为?”

    “两千人左右的队伍?人数确定吗?”

    “十分确定!因为有多个目击人证,而且探子根据他们一路挖灶做饭留下的一些痕迹,反复确定了锅的大小和灶的数目确定的人数。”

    仅凭目击可能有误,吃饭的人数总不会有假,多重迹象印证,情报的可靠性就相当有把握了。

    杨师补充道:“这支队伍最终莫名其妙消失在霸湖一带,如今想来十分可疑。”

    杨师解释道:“粮仓被毁,朝廷十分震惊,各方吵成一片,相互推诿,反而没人派人印证和围剿这支队伍。”

    白武闻言,脸微红。

    让敌军渡河潜入敌后,水师无疑是有责任的,为了推卸责任,白武自己没少上奏说是太平军所谓,而不是敌军已经渡河,以至于朝廷对这支队伍没有足够重视。

    太平军匪寇存在多年,所有人都认为,土匪无非是抢粮掠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土匪会毁坝吗?绝不可能!

    溃坝毁掉百姓所有,土匪还抢什么呀?

    如果溃坝是人为的,唯一的可能是北魏军所为!

    白武的心里忽然莫名地升腾起一股透骨的寒气,如果溃坝是北魏军潜入所为,那这件事的后果就太可怕了!

    这意味着北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溃坝渡河。

    “杨长史,你即刻上奏朝廷,言明溃坝有可能是人为,必须即刻动员洪区外部队做好堵截北魏军的准备,并迅速在清江沿岸港口为水师组织战备给养,让水师快速补充给养返回。”白武正色道。

    “我即刻率领五千人前往霸湖,无论是太平军还是敌军,我都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白武恶狠狠道。

    “要不要多留点给养给你们?五天的给养,你们如何生存?如今衡河南岸处处洪水,五千人的给养,地方官员可没有办法迅速补充。”

    “我军全部便装,冒充太平军,一路前行,沿途就地自行补充!”白武冷厉道。

    闻言,众人心里不寒而栗。

    所谓就地补给,无非就地抢劫夺粮,否则又何必冒充太平军?可是百姓本已流离失所,手里多半就剩一些粮食,被抢后,还能活吗?

    北魏毒刺部队冒充太平军,攻打阳城,毁粮仓,掘堤溃坝,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毕竟太平军没有如此战力,而且毒刺部队行军多半是昼伏夜行,还有明面上假扮南越军的队伍掩护,这都是太平军做不到的,种种迹象根本无法完全掩盖。

    然而,如今南越五千精锐的水师也要冒充太平军,那么背后真相就将再也无法弄清楚了,因为南越官方自己就不得不竭力掩盖到底是谁冒充太平军的事实。水师冒充太平军劫掠百姓的行为,性质上并不比攻打阳城、毁粮仓的行为恶劣,因为北魏军所为是军事行动,是打仗,南越水师是强盗!

    因此,南越朝廷将不能再彻查到底是谁冒充太平军,以免将水师冒充太平军劫掠百姓的丑闻暴露出来。

    水师冒充太平军劫掠百姓,以充军资的行为,造成后果之恶略,影响之深远,是白武致死都没有想到的,无形中也将雷少轩解脱出来。

    不过,假冒的五千精锐太平军过境,无形中也让太平军声名大振,风头一时无二。

    七月为衡河雨季,阴雨连绵,昼夜不停,不时伴随着雷电狂风。

    霸湖溃坝已经好多天,水位下降殆尽,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般湖底,连绵山谷间,山洪不停地往湖底咆哮倾注,如今的霸湖,更像一条激流奔腾的大河。

    雷少轩漠然无语,任由风雨吹刮在脸上,心里有些彷徨惶恐,望着远处霸湖大坝下迷迷蒙蒙的风雨心悸不已。

    霸湖大坝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如今都泡在水中,七月稻谷将熟的金黄,变为了浑浊的透亮,那是水淹没了稻田,透亮中还有稀疏的绿,那不过是田埂的野草,或者是露头的树梢。

    迷茫的雨雾,挡住了雷少轩的视线,却无法遮挡堪比金丹的神念,雷少轩的心就如雨雾般迷茫,心里的痛苦也如神念般清晰。

    雷少轩无疑对杀戮极为厌恶,对浊世的不公和苦难极为愤慨,然而,雷少轩自己所造的杀孽堪称空前绝后,这不由让他感到心悸彷徨。

    风雨声中,雷少轩身后,一万名将士们静静站在雨中等待,如雕塑般不动。漆黑的黎明夜色里,瓢泼大雨冲刷在北魏军士的衣甲和兵刃之上,发出无数嘈杂而响亮的声音。

    瓢泼大雨,冲刷到人的脸上,让人几乎眼睛都睁不开。

    雷少轩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对队伍,肃立!

    “弟兄们,我军孤军深入,毁那兰粮仓,毁平江粮仓,毁霸湖大堤,水淹水师,毁掉南越水师基地,毁掉衡河天险,让我南征大军渡河,功莫大焉!此时,我军已经圆满完成了战略任务,身为主将,我感谢你们!魏王感谢你们!北魏朝廷感谢你们!”雷少轩吼道!

    雷少轩的声音附在神念上,清晰地透过风雨,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喝!喝!喝!”队伍瞬间人人握拳捶胸,爆发出整齐的怒吼,声震长空。

    阵前的校尉们皆面露微笑!

    “大军即将渡河,我们要离开这里与他们会合,身为孤军,身处险地,我们要如何才能与他们会合,安全地离开这里?”

    “杀!杀!杀!”校尉们领着士兵吼道,声音炸开,热血沸腾。

    “出发!”雷少轩吼道。

第二百八十一掌 救灾

    大军渡河,毒刺部队需要前往接应,尽可能扫清一切障碍。

    南越水师强而步兵弱,抵御北魏南征主要靠水师,雷少轩一把洪水,让南越水师基地尽毁,失去给养的水师只能后撤。然而,毕竟衡河为国界界河,河岸边境地区仍有不少南越步兵驻军,地方部队也不少,毒刺部队必须前往大军登陆地点接应,将南越军歼灭。

    如此一来,毒刺部队会遭遇与敌正面对决,且大军渡河在即,身为北魏部队,毒刺部队无需再隐瞒身份,亮出旗号,更能打击和震慑敌人。

    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冒雨行进在阴冷的阴雨天气中。

    如丝雨珠敲打在铁铠上,顺着铁铠的缝隙不断流淌进来,一层层不断沁在肌肤上,所有人都感觉身上发冷,血却发热。

    杀!

    他们必须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迎接渡河部队。

    队伍艰难地走在泥泞的路上,如一道黑黢黢的洪流,坚定地穿行在雨幕之中,除了雨就是水,脚步踏在水中,发出纷繁的打水声,成为风雨的另一道风景。

    水淹没了道路,四周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幸好雷少轩神念可以覆盖数十里,靠着不多村庄房屋和丘陵作为参考,辨清道路。

    “报!前面五里有村庄。”一名探子匆匆来报。

    其实不用探子,雷少轩神念也能覆盖前路,比探子还有效。

    派出探路的探子,只需要探清十里左右的情况,在这迷迷茫茫的天气里,处处是水洼,行动不便,方向不明,十里范围足够大军回旋。

    雷少轩却不能让众人知道自己是一名修士,因此还是派出探子并随时回报。

    “大人,要不要绕道而行?”周洲犹豫道。

    深入南越险地,情况复杂,变数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村庄而已,不必多加理会!”雷少轩冷峻道,任凭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说是小村庄,却已经看不出村庄的模样,大部分房屋倒塌,泡在水里,尚且完整的房屋,也被水淹没大半,只露出屋顶。

    屋顶栖着各种动物,老鼠、水獭、乌鸦、蛇等,有些屋顶上坐着躺着人,看到有人路过,纷纷将目光注视过来,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惊恐,有的焦虑…看到大军,纷纷躁动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

    看着变成汪洋一片的村庄,雷少轩心里一疼。

    “来人,把屋顶上的人都接下,送到高地上去,给他们留下十天的粮食。”雷少轩下令道。

    一处不大的丘陵缓坡上,很快聚满了人,还有凌乱的各种杂物,都是从洪水中匆忙抢出,带着身边的物品。

    洪水来的太快,又是连绵大雨,人人身上都湿漉漉的,看去满脸憔悴,许多人一见到军士们解下的粮袋,都迫不及待地抓在手里,狼吞虎咽起来,显然是多日未食,早已饥肠辘辘。

    然而,当军士们分发粮食时,却依然有不少人迟疑地看着,犹豫不前。

    “你们怎么不取粮食?”雷少轩举着粮食问。

    无人回答,正奇怪之际,一位长衫虽然淋湿却依然颇显整齐的老者,拄着一根木头拐杖,略微拱手施了一礼,颤巍巍道:“见过大人,敢问大人,你们可是北魏军?”

    “正是!”雷少轩道。

    “老朽名叫孙文望,为此地孙庄族长。朝廷严令,资敌通敌者,死罪。因此,他们不敢接受大人的粮食!大人一番好意……”

    “土地有疆,性命无国界,生死关头,何必拘泥?孙老,洪水泛滥,短期内,南越朝廷恐怕派不出人救助你们,接受几袋口粮,算不上资敌通敌吧?你忍心亲友们饿死?”雷少轩心有满不是滋味,强忍不快道。

    闻言,人群中一阵哗然,抽泣声起,人人的目光都变为期盼。

    孙文望叹气道:“既然如此,可否让老朽一人代领?”

    望着孙文望年老蜡黄的脸色,眼眶满是皱纹,眼眸却依然十分明亮的眼睛,雷少轩心里既恼又有些感动。

    恼的是自己一心救助,对方却似乎有顾忌不领情;感动的是,雷少轩其实心里明白,估计是孙文望想一人领下粮食分给大家,以免日后南越朝廷追究时,一人顶罪而不必牵连旁人,旁人毕竟没有直接从北魏军里领粮食。

    同时,雷少轩忽然心里微微一惊,朝廷南征,收服民心恐怕不像想象中那般容易,国与国之间敌对已久,民心隔阂绝非几袋米就能轻易消除的。

    想到这,心中不快一扫而空,强压着烦躁的心,雷少轩耐心道:“孙老,我军一路前来,见南越大地洪水泛滥,估计南越朝廷正忙着两国交战之事,救灾一事短时间内恐怕是顾不上。既然朝廷一时指望不上,你们需要自救。”

    雷少轩环顾丘陵上杂乱的人群,见众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既为族长,可组织本村本族人搭棚遮雨,选一些精通水性之人,打捞可用可食之物。洪水淹没没多久,这些东西还可用,再不打捞,可就全泡坏了。要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必须将所用所食之物统一管理分配,如若不然,灾难面前,强者勉强可活,老幼妇孺无人照应,可就没有活路了。”

    孙文望脸色一凛,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安排。”

    迟疑片刻,孙文望欲言又止。

    “说吧,何事?”雷少轩直直看着孙文望道。

    “有几个人发烧、拉肚子,估计着凉受风寒,可否请大人留下些药物?”

    雷少轩哑然,孙文望刚才还不大敢接受粮食,如今却自请求助。

    “给他们留下十人份的风寒药。”雷少轩吩咐道。

    “慢着!”周洲一旁急忙道,“他们不一定是风寒!”

    孙文望和雷少轩看着周洲。

    “几个人都是高烧且拉肚子,多半不是伤寒。”周洲面色有些惶恐道,“洪灾后伴随有这些病症的,多半是疫病。就算真的是伤寒,也要小心应对,应该即刻隔离他们,把他们当瘟疫防范。”

    雷少轩闻言脸色微变,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国子监所学的民政管理,有有关灾后瘟疫的描述,极为可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确定吗?”雷少轩急问道。

    “疫病需要时间确定,时间太短,暂时无法确定。不过大军渡河,边境必成战火燃烧之地,地方政府将无暇救灾,如果任百姓自生自灭,瘟疫一旦蔓延,此地百姓死绝也不是没可能。当年北川洪灾后疫病肆虐,整村整村人死绝,万户萧萧,方圆百里成鬼域。”周洲为老北川,想起当年瘟疫的惨状,仍心有余悸。

    “没那么严重吧?”董明心虚道。

    “洪灾加之战乱,地方政府行政必定瘫痪,既然我军遇到此事,便不能不管而一走了之,何况此事乃我军引发。”周洲急道。

    “兵贵神速,岂能因为几个百姓耽误时间?我军孤军深入多日,我不相信南越朝廷会毫无反应,一旦陷入重围,后果不堪设想。”马少腾正色道。

    众人闻言沉默下来,既为洪灾后百姓的惨状揪心,又唯恐自身因为耽误时间而陷入困境担心。

    雷少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众人纷纷将头低下。

    “我军孤军深入,圆满完成了战略任务,对南征计划影响深远。仗虽然打得不多,却对南征计划的顺利实施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必定在国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后人替起我们,必定说,一支英雄的部队,深入敌后,毁粮仓、毁水师基地,让南越水师落荒而逃,国门洞开,一举奠定北魏一统南越的基础,他们是北魏的英雄。他们是谁?他们有马少腾,周洲,董明……杨秀,对了,杨秀以骗术混入平江粮仓,必成史书上经典战例……”

    众人闻言,心头不由一热,有沸腾的感觉。

    转战敌后,人人绷紧了神经,可是静下心来,听到雷少轩的话,想起北魏国书上一个个闪亮的名字,不由激动起来。

    尤其自己的这支孤军,打得南越水师不战而溃,必定会留下浓墨的一笔。

    杨秀的脸微微通红,仰起头。

    “但是,这支部队,却为了自身安危,置百姓性命于不顾,致使瘟疫、饥荒肆虐,百姓死绝,千里无人烟,百姓必定视我军为匪寇,视为战火的根源,史书又将如何写我们?”雷少轩沉声道,“如果南征顺利,这些百姓将成为我国国民,衣食父母啊。”

    众人闻言,一阵躁动。

    “我明白了,小子,洪灾非常时期,我军不能只顾打仗,还要兼顾救灾。”马少腾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要想想计策,除了兼顾自身安危外,进行力所能及的救灾工作。”

    马少腾看着雷少轩,撇着嘴道:“当年苦海路上,你就婆婆妈妈,妇人之仁,好容易从死囚营出来,还是那么婆婆妈妈,妇人之仁。”

    众人哄笑起来,“大人,都尉大人当年如何婆婆妈妈?说说看……”

    “怪不得都尉大人一脸的小白脸,原来是妇人之……哈哈”

    “都敢跟都尉开妇人之……玩笑了,找死吧?你。”

    “……”

    马少腾挥挥手道:“咱们不可分兵,可派人前往沿途各处村镇,组织救灾。至于赈灾粮食,因为我孤军深入,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只能挤出些许口粮,只是杯水车薪,作用不大,只能救助沿途所见的零星百姓。”

    雷少轩点点头,他本意便是能做多少事,便做多少事。

    “派人前往各村镇,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我们可是北魏军,敌人!”

    “笨!咱们穿上南越军服,冒充南越军官员不就好了?”

    “靠!当初冒充南越军行进霸湖,纵横边境作战,还冒充太平军干坏事,如今救灾还要冒充南越军行事,咱们这支部队,到底是什么玩意?”

    “管他什么玩意,好使就好!大人,什么时候咱们冒充一把南越王亲军,吃香的、喝辣的,顺路收罗美女,一路行进康安城?”

    “……”

    雷少轩闻言,哭笑不得,喝道:“都闭嘴!你当别人都是傻子?”

第二百八十二章 埋伏

    “大军打出北魏旗号行军,不过,派往各地组织赈灾的人员,依然冒充越军,以便宜行事为好。”周洲道。

    想着胜利在望,军士们士气大振,雷少轩心情却越发沉重。

    神念往四周漫延而去,到处是茫茫无尽的浑浊水面,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水中不时裸露出狰狞的颓墙断壁,零星的山丘、树顶、屋顶等高处,无数的人影在闪动着、在哀嚎,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尸体……

    然而,眼前只能看见水汽弥漫,一片烟雨濛濛,宛如一幅江南烟雨画,富有诗意。

    ——美丽的江山图画背后,却是无数的苦难和尸体……

    “打完这一仗,大概自己就要死了吧?溃坝之举,杀孽深重,必遭天道诅咒,自己寿命本来就没有多少,哪里够老天诅咒的?”雷少轩想。

    “死就死吧!”

    对以修道补回寿命的事,雷少轩本来也没抱有多大希望。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必须圆满完成任务,也许真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呢!”雷少轩安慰自己,心里升腾起些许得意的心情,“一介死囚,能走到今天,想来也不算亏了。”

    “报!……”一名探子骑着快马,直奔雷少轩前面而来。

    “……将军,前面五十里,一队五千人越军,阵容十分齐整,乃是精锐,打着南越东部水师主帅白武的帅旗,正快速向我军方向行进,预计傍晚将与我军相遇。”

    “兵种、给养、武器等分布如何?”雷少轩微惊,沉声问道。

    “道路四处皆为水面,淹没了树草,无法靠近观察,不能判断兵种分布。不过此队越军皆着清一色水师服饰,衣甲齐整,且打着白武帅旗,判断为白武亲卫及直辖中军水师。”

    探子皆为精英,对南越军种等十分熟悉,自然知道帅旗只有主帅才能打出。

    众人闻言皆一愣,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白武这是要干嘛?几个粮仓被毁,水师基地被毁,衡河南岸有我军精锐活动的迹象已然十分明显,身为堂堂水师主帅,带着区区五千人马,竟然敢上岸,竟敢孤军行动,就不怕被我军吃掉?”杨秀惊奇道,“堂堂水师主帅要是出点事,南越军心不得浮动翻天了?”

    “小子,机会!”马少腾脱口而出道,目光闪亮。

    众人皆看向马少腾,能叫雷少轩为小子的,估计也只有马少腾了。

    马少腾看了看众人,道:“你们可知,为何白武率五千人马,就敢上岸活动吗?”

    雷少轩眉毛一挑,点点头,示意马少腾说下去。

    “水师基地被毁殆尽,水师没有给养,只能被迫后撤,但白武身为水师主帅,未见一敌,未曾一战,又无诏令,贸然率水师后撤,必然被朝廷视为居心叵测,有造反的嫌疑,因此,水师可以后撤,白武及帅旗却不能退,必须留在衡河前线,等候诏令或者等候局势变化。”

    马少腾接着道:“白武敢率五千人马上岸,不难判断,这五千越军一定是水师精锐。要想吃掉五千精锐,没有数倍人马不可能吃掉,就算被数倍人马包围,五千精锐想突围也不难,毕竟这里是南越国土,稍有大动

    静,便会有南越其他军队接应,因此白武敢堂堂正正地打着帅旗毫无顾忌行军。”

    “打出帅旗,估计也有显示水师依然在衡河守卫之意,能安定民心、军心。”周洲补充道,“且能掩护水师后撤,否则百姓知道水师已经后撤,必心生恐慌。”

    “吃掉他?”雷少轩眼前一亮,看着马少腾问道。

    身为死囚和前锋营军士,对于野战,雷少轩并不陌生,但是对指挥部队野战,雷少轩仍显生疏,当然,雷少轩不缺乏谋略,只是在战前指挥层面,仍然经验不足,需要马少腾辅佐。

    马少腾迟疑片刻,道:“如果与其正面一战,我军军力必将彻底暴露,届时引起南越朝廷重视,征调衡河南岸部队围剿,我军有陷入重围的危险。不如先避开他们,改为监视,等南征部队完全渡河后,我军有了后备援军,再一起围歼他们?”

    衡河南岸为前线,除了水师外,仍然驻扎有大量的南越部队,能驻守前线,这些部队战力自然不弱。

    雷少轩沉吟片刻,看了看众人。众人皆注视着自己,目光中有忐忑,有担忧,有坦然,有激动……

    “五千敌军虽然自诩精锐,却都是水师,陆战战力存疑;而我军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一万人,两倍军力,怕他们吗?”

    雷少轩一字一字道:“战机瞬息即逝,不抓住,什么时候还会有两倍军力擒主帅的机会?”

    众人醒悟!是啊,一军之帅,何时不是被重重保护,大多身在军营深处,甚至敌后?自古以来,有机会包围敌军主帅的战例,屈指可数,几乎都是战争后期、甚至濒临灭国之际才有,正常的两军交战,杀死或擒住敌军主帅的机会,几乎没有。

    “既然如此,我军宜快速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洪水般快速淹没对方。”马少腾脸色微红,有些心动起来,有机会拿下敌方主帅,意义重大,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只有两倍军力于敌军,用来包围敌军,兵力稍显不足,敌军能轻易突围;而用来正面突袭,无疑能将两倍军力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能正面迅速击溃敌军,且敌军溃逃之时,能紧紧黏上追击,因此马少腾的建议十分准确。

    马少腾临场作战指挥能力之强,毋庸置疑,否则也不会被魏王选为雷少轩副手,辅佐雷少轩。

    “不!我们要围歼。”雷少轩摇摇头道,“此战主要目的是擒住或者杀死白武,正面冲击虽然能快速击垮敌军,却不容易擒住白武。”

    “大人,此地靠近衡河,方圆数十里皆为淤积平原及丘陵,视野开阔,地势平缓,不容易设伏。”杨秀急道。

    “兵力无需隐藏太好,简单的丘陵就足够埋伏兵力。”雷少轩目光锐利,紧盯着站在一旁探子,道,“我们制造一个行动迅速的假象,让敌军探子不敢花太多时间仔细探查,此地视野又开阔,敌军探子无法靠近我军仔细查探,造假象,诱使敌军快速进入我军包围圈。”

    众人一静,皆看着雷少轩。

    “敌军的探子,最远探查多少里?”雷少轩问。

    “三十里!”探子道,补充道,“我军为五十里。”

    毒刺部队孤军深入敌后,将探测距离拉得十

    分远,也是应有之意。

    雷少轩点点头,道:“杨秀领两千人,当觉察到敌军探子时,改为后退,行动装作迅速些,误导敌军,让我军以为我军要后退;马涛、薛定领两千人马,埋伏在附近的丘陵背后,派出精锐暗哨,装作探子,在丘陵四处巡逻警戒,不怕敌人发现我军这些警戒的暗哨,但是绝不让敌军探子靠近及发现丘陵后埋伏的大队人马就好……”

    众人恍然大悟,其实埋伏不一定靠什么草深树茂或者险峻地形来隐蔽,只要不让敌军探子靠近并发现即可,就算发现己方探子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发现大队人马就好。

    “……剩下四千人马,分为四队,全部手执弓箭及长枪,等敌军进入我军包围圈后,与我军接触交战的刹那,弓箭齐射,长枪齐投,务必一举将敌军打懵打残……”

    闻言,众人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敌军才有五千人,被四千人弓箭齐射、长枪齐投,其惨状可以想象。

    众人看向雷少轩的目光微凛,脸色微变,跟着雷少轩进入敌后以来,几乎每一战都是战果辉煌,然而无一战不是十分狠毒、残忍。

    不愧为死囚出身,雷少轩想出的主意都是十分狠毒、绝决,众人心里心悸之余,隐隐感到庆幸和兴奋。身为军士,众人心中多少野性难抑,都有残忍一面,隐隐地需要发泄,谁不想痛快杀敌?跟着雷少轩,能酣畅淋漓地发泄心中野性,正是众人心中所盼!

    “杀!”众人吼道。

    激昂的吼声,震荡四野,驱走连日来一路行军所看到的悲凉惨状引起的郁闷和凄然。

    此刻,白武阴沉着脸,骑在马上。

    自领着五千人马上岸以来,一路向霸湖行进,入眼的状况惨不忍睹,一路的仔细勘察,也验证了一个令人担心的消息,衡河南岸确实有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魏军在活动。白武心里已然断定,一定是这支队伍,要么是冒充太平军,要么是与太平军勾结,才摧毁了那兰、平江两个粮仓基地。

    白武隐约觉得霸湖溃坝一定与这支魏军脱不了关系。

    军士守国门,正是水师失职,才让这支魏军渡过了衡河,然后肆无忌惮地纵横在衡河南岸,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这年头让白武心里忐忑不安,找到并歼灭这支队伍,成了白武心头最迫切的任务。

    随着队伍离霸湖越来越近,白武的心越发急切起来,面色越发冷峻。

    午后,队伍靠近一处起伏的丘陵时,一匹快马迎面飞驰而来,径直来到白武面前急促骤停,战马嘶鸣着昂起前蹄,白武不由眼眸一缩,心里揪了起来——大事!

    “报大帅!前面三十里处,发现一队三千人左右魏军,从霸湖方向而来,正迎面向我军行进。”

    “何人为将?有何目的?装备如何……”白武急切问道。

    “此为一支孤军,并无旗号,看不出何人为将,只有随身装备,因为无法靠近,无法查明其目的。”探子喘着粗气道。

    “再探!”白武皱起了眉头,目光却又抬起,向队伍前方看去。此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农夫模样的人,举着令牌,向白武跑来,嘴里喊着:“急报!”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旷野独杀

    “报大帅!发现敌军……”一名探子喘着粗气,浑身是血,来到白武面前,跪下道,“……前面三十里,发现一支三千人左右魏军,魏军四周遍布探子,我斥候营已经与其交手,死三十人,重伤十七人,这支魏军似乎发现情况不对,有改道的迹象……”

    闻言,白武脸色微变。

    斥候营军士皆为军中高手,负责军情侦察、刺杀等任务,斥候军前探路侦察,多半是分开单独活动,数十名探子,可以覆盖方圆数十里的地面,如今一下子让己方死三十人,重伤十七人,可以想象,魏军这些探子的战斗力一定十分强悍,窥斑见豹,可以想象前面这支魏军一定是精锐之师。

    “石头,他们欲往哪个方向改道?”白武急切问,此人正是斥候营校尉,外号叫石头,本名石峰。

    “他们正往衡河方向撤退,不过行进速度不快,斥候营已经派出全部弟兄尾随监视,只是视野开阔,无险可藏,因此无法过于靠近。”石峰抬头道,冷厉的目光透着愤怒,显然,一次死伤如此多的探子,激怒了石峰。

    “大帅,只有三千人的魏军,其探子人数比我军派出斥候营弟兄人数还多还强,可以断定,他们必是孤军深入敌后,不得不小心翼翼戒备;而行军速度迟缓,多半为不熟悉地形,毕竟对他们来说,这里是敌国。”水师参谋杨展一旁有些兴奋,道,“大帅,此为歼灭他们的好机会,不能让他们跑了。”

    白武迟疑片刻,对石峰道:“传令给斥候营,两刻钟报一次军情。”

    “大帅,敌军为一支孤军,如果发觉情况不妙,不顾一切四下逃窜,我军追击难度必将大增。如今衡河洞门大开,魏军随时渡河,这支孤军很容易得到接应,战机稍纵即逝,不能犹豫了……”杨展急切道。

    杨展已然看出白武的犹豫,心里十分明白,身为水师战将,白武并不熟悉陆战,难免犹豫。

    水战不同陆战。

    水面作战,视野开阔,作战更强调临场指挥、战船调度及协调配合,水面无地形可借助,兵力部署一览无遗,根本不怕什么埋伏,能借助的无非是水流、风向、天气等,作战位于江面之上,依靠的是战船,指挥协调配合的也是战船。

    陆战却有各种地形可以利用,地势开阔,兵力部署阵型千变万化,强调的是士兵整体的战斗力以及士兵的阵型调度,对于将领,需要情报配合,形势千变万化,更需要灵活的决断能力。

    老实说,身为水师名将,虽然也进行过陆路战斗指挥训练,然而白武对陆战实战指挥并没有多少经验,难怪面临战机,颇显迟疑。

    虽然满怀自信和怒火追击这支魏军孤军,然而临战之机,白武的指挥便显得生疏和过于谨慎。

    听到杨展的花,白武随之醒悟,再不犹豫。

    “传令:派出一支精英队伍,沿途消灭敌军探子,务必不让敌军探明我军动向;李韬率督战队,令全体急行军,一路严令保持安静,以一致速度悄然接近敌军,一举冲击歼灭敌军。”

    略微沉吟,白武看着杨展道:“我五千对敌军三千,相信必能击垮敌军,然而想一举歼灭十分困难,杨大人,速将军情通报给地方守备驻军,让他们派人快速向这里增援,围歼逃窜的敌军。”

    杨展点点头,立刻明白了白武的意图,五千水师对魏军三千,并没有占绝对的兵力优势,如果对三千孤军逼得过紧,让其意识到走投无路,必定死战,如此一来,会让五千水师付出惨重

    代价,最危险的野兽是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因此,五千水师击垮敌人即可,绝不能缠在一起死战,否则五千水师一定被打残,最好让地方驻军快速参与围歼。

    灰蒙蒙的天空,沉重得令人窒息。

    午后,浓郁的水汽弥漫在天空中,让太阳看起来只剩一圈黄色的日晕,烟雨蒙蒙,笼罩着大地,给大地笼罩上无边无际梦幻一般的诗意。

    然而,大地却毫无生气,一切景象仿佛已经凝固,只有无边的死寂。

    此时,朦胧的烟雾中,不时闪现出一道道身影在,在进行着孤独的杀戮。

    探子们,在这茫茫的大地上撕杀。

    一片连绵的水面上,张离的脑袋顶着一堆零散的枯草,悄悄地露出眼睛,机警的目光,透过枯草间隙投向远处。

    张离是毒刺部队巡查营的一名小校,此刻,他身后一处小丘陵,正埋伏着毒刺部队一营的两千人,张离与其他弟兄们,负责此处丘陵外围的侦察和警戒,专门截击试图靠近的敌军探子。

    忽然,迷蒙蒙的薄雾中,隐隐露出了一道黑影一闪而没,前面不远的水面出现一个小黑点,静静不动,宛如一头伺机觅食的鳄鱼。

    张离冷笑一声,几乎是贴着水面,悄悄拉开长弓。

    “咻!”一声清厉的弦声响起,一支羽箭带着令人心悸的啸音,狠狠地没入前面那个黑点。

    “啊!”一声惨叫,黑点猛然一翻,化为一道身影骤然立起,又狠狠地砸在水面上,没入水中,发出“哗”声响,片刻,水面平静下来,一具尸体慢慢浮起,伴随着鲜血染红了水面。

    “……第七个。”

    张离数着数目,这是他杀死的第七个南越水师斥候,深舒了一口气,张离又悄悄得潜入水中,躲在草堆下,睁着锐利目光看向尸体后面更远的前方。

    正当张离悄然隐入水中之际,薄雾中,闪出三道急促人影,向张离猛扑了过来。

    “不好!”张离脸色大变,透骨的寒意袭上心头。

    己方探子都隐蔽在固守的一片区域,如星星点点,洒落在丘陵四周,戒备、埋伏和截杀敌军斥候。

    斥候侦察多为孤身作战,如今自己前面忽然同时出现敌军多名斥候,说明敌军斥候成建制地进行活动,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只能说明敌军大部队就在眼前,敌军急于探明敌情,不惜一切代价,让斥候由侦察队变成战斗队。

    同时也说明,张离前面的弟兄已经被突破,多半已经牺牲。

    面对三名斥候,自己凶多吉少,张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手里弓箭一扔,握住了插在水中的军刀,双目圆睁,轻喝一声,骤然起身,一道寒光闪出,向最前面的人劈头挥去。

    “哗!”水面骤然腾起一片白花花的水珠,向第一人脸上泼去。

    “铛!”两刀相击,发出清脆鸣响,四溅的水花中,一张狰狞的脸映入张离眼眸,距离如此近,以至于都能闻到对方喷出的热气,触到对方冷酷的目光。

    两刀相撞瞬间,一股强烈的撞击冲击着张离的胳膊,几乎要将张离撞飞。

    劲敌!

    电光石火之间,张离刀顺势下划,随着刀光闪过,鲜血满天激射,那人的目光变为惊惧和绝望。

    张离来不及庆幸,一缕刀光从那人身后飘向张离的脑袋。

    “喝!”张离轻叱,此时,张离刀势已老,根本来不及招架,借着身体被撞飞的力量顺势后仰,脖

    子诡异地扭过一个角度。

    “唰!”一声清响,破空的声音划过,一道白光发出从张离脸上闪出,随即带出一片鲜红血滴,宛如四溅的红色珍珠。

    张离只觉得脸上一凉,立刻知道脸上受伤,身体后翻,眼看身体就要落入水面,张离心中一凉,自己决不能落入水中,身体一旦落入水中,水中行动动作必然迟缓,被剩下两人赶上,必死无疑。

    甚至来不及感觉脸上的疼痛,张离狠命一脚踢到尚未倒地的那名被开膛的斥候身上,身体顿时飘了出去,转了个角度,钉立在水中。

    来不及站稳,第三人已经冲到眼前,往张离胸口狠命横劈一刀。

    刹那,张离心里升腾起一阵悲凉和绝望。

    此时,如果在平地上,张离完全可以后仰翻身,甚至侧滚,然而身在水中,后仰或者侧滚都不可能在水中完成,翻入水中与失去行动能力差不多,虽然能躲过一刀,下一刀却绝对躲不过,最终结果必死无疑!

    何况一出刀,张离便知道这两名斥候是用刀高手,身手并不比自己差,决不能让水迟滞自己的身手。

    张离的脸瞬间狰狞起来,眼睛里闪过狠厉的目光,身体微侧,举起左手迎向刀光,右手随即一道劈向那人的脖子,张离以左手为代价,以伤换命。

    “啊!”一声惨叫,那人一刀狠狠嵌入张离的胳膊,却见那人的脑袋飞了出去,身体一歪,脖子上鲜血往空中喷洒。

    “好艳丽的血色花啊!好美的景色……我要死了,这一天终于到来!”张离睁大眼睛,一道细细的刀光横过张离的眼眸,这是跟上来的第二个人发出的一刀,这一刀跟紧随着刚才那人的刀,张离根本来不及躲闪。

    “噗!”一声沉响,宛如铁钉没入木头声音,一根黑黢黢的长枪,狠狠地钉在那人的胸口,巨大的力量将此人身体击倒,沉入水中。

    “将军!你来了……”张离脸色煞白,忍住剧痛,歪着身体再也走不动了。此时,马涛领着一个十几人的小队,来到了自己身后,刚才正是马涛投出长枪,救了张离一命。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张离颤抖着,脸上浮现出朴实无华的笑容。

    “张离,好样的!”马涛夸赞着,喝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医治。”

    马涛身后几人赶紧上来,给张离包扎伤口,张离左手被砍砍,露出了骨头。

    “干得好,我给你记功!现在下去好好休息。”

    身为一营之首,马涛最为熟悉的自然是巡查营,马涛本身就出身巡查营。

    “我前面还有十几名弟兄在埋伏,不过,这几名斥候冲到这里,估计是前面的弟兄牺牲了。”张离忍着痛,道,“将军最好不要再往前了,小心撞上敌军斥候。”

    “这不过是零星交战,再坚持一下,马上要决战了。”马涛点点头,对身后的军士道,“散开警戒,不要让地方斥候探子突破,以免发现我们埋伏的队伍。”

    “是!”身后军士答应道,迅速四下分散开,不多时,道道人影消失在前面的薄雾中。

    淡淡雾气,宛如一层层薄纱,蒙住了四周旷野,薄纱后,不时骤然暴起一道道身影,撕杀在一起,在这迷蒙的旷野里,不时的惨叫声显得凄凉而孤独,一道道身影倒下,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水面,却迅速地消失在浑浊的水中。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陷阱

    白武领着人马,向前方快速行进着,一路不时有斥候探子回报。

    “……敌军离我军二十里……”

    “……敌军离我军只有十里,正在向后方撤……”

    ……

    然而,白武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因为探子报来的都是两军相距的距离,而对方是什么军种,什么编号,将领是谁,从哪里来等等情报一无所知,没有详细的情报,对于指挥作战,便如盲人骑马,无疑十分危险。

    “废物,你们难道就不能再靠近对方些吗?”白武烦躁地斥责道。

    “大帅,斥候营已经派出两倍数量的斥候,然而对方对我军的斥候防范得十分严密,在靠近敌军的外围,弟兄们已经与对方多次交手,伤亡惨重……”石峰忐忑不安,面色凝重道。

    白武闻言眉头紧皱,一阵沉默。

    斥候之间直接交手无疑十分不正常,毕竟斥候是刺探情报的,人员少且分散,多隐于暗处,难以发现,如今大量斥候之间发生正面交手,死伤惨重,无疑十分不同寻常。

    “杨大人,敌军外围防范如此严密,极不寻常,你如何看待此事?”白武冷哼一声,不理石峰,转身看着杨展问道。

    杨展抬头看着面前迷蒙蒙的雾气,沉吟道:“大人,敌军防范如此严密,证明其为一支孤军。孤军深入,最怕的便是陷入重围,因此不得不加倍小心,在四周加派斥候警戒。”

    “此外,”杨展声音高了起来,“敌军在外围布置如此多的斥候,想来也有不熟悉本地地形的缘故。如今道路被水淹没,一旦迷路,十分危险,因此敌军只能派出大量斥候探路,两军之间相距只有十里,我军不可能不被被对方发现,大帅,我军宜加速追击,否则敌军便有可能逃窜,机不可失啊!”

    白武点点头,面色一变,冷厉道:“石头,立刻传令,全体斥候营外加领前锋营五百人,分十个小队,疾速开路,沿途杀灭敌军斥候,尽可能封锁我军追击的消息,大军全体追击!”

    已是黄昏,太阳逐渐西沉,暮色如血,染红了天际,烟雨迷蒙的天空,却被残阳折射,色彩化为虹,如梦幻般美丽。

    夕阳下,三千人手执长刀,如石柱般矗立,刀光森然,人人左手执盾,黝黑斑驳的盾牌,显得冷酷而又沉重。

    孤军深入,毒刺部队随身都是轻装,因此并非人人都有盾牌,雷少轩将全军所有的盾牌都配给了杨秀的三营,因为三营暴漏在外,当作诱饵,将直接面对五千精锐水师的正面冲击,必须加强防护。

    此时,南越水师的追击越来越近,对白武来说,意图已然十分明朗,就是强行追击这支三千人的魏军,当距离不足一里时,水师打出了火把。

    此时,行踪和意图根本无需再掩饰,因为就算魏军知道被五千人追击,也不敢再乱跑,譬如牛群,面对狮子群的追杀,乱跑只会被一一吃掉,拼死抵抗才是唯一出路。

    三千魏军对五千水师,只有拼死一搏,狠狠地咬上一口,打伤打疼水师,魏军才机会逃跑,否则面对完整的五千水师,逃跑只会被一一吃掉。与其让完整的五千水师追击,自然不如面对伤残的水师追击机会大。三千对五千

    ,差距没有大到令人绝望地地步。

    这是常识,因此,白武得知魏军已在前面停住,列阵严阵以待时,心里虽然掠过一阵心悸和不安,却深深舒了一口气,这局面正是自己心里早就预料之中。

    为将者,自然不怕战斗,只是面对严阵以待的三千魏军,五千水师必然会损失惨重,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将这支魏军打垮吃掉,身为水师主帅留下将变得十分有意义,多少会减轻水师不战而撤的臭名。

    美丽的景色终不长久,暮色逐渐暗了下来,西下的彩虹逐渐分解变薄,缤纷的各种颜色暗了下去,最终越来越薄,直到消失不见,变得一片不透光的黑。

    天际却骤然亮起了点点的火光,一点,两点,三点……百点,千点,万点,一条直线,一片光。

    五千水师,举着无数火把,照亮的天际,冲了过来。

    密密麻麻的人影,组成一片光影,笼罩了过来。

    “杀!……”

    “冲!……”

    “……”

    脚步声,喊杀声,马蹄声……气势如虹,散发着恐怖的凌厉杀意。

    “杀!”白武骑着大马,宝剑前指。

    “杀!……”

    全军齐声怒吼,那声音仿佛要撕裂大地,要震碎苍天,威势憾天。

    火光中,杨秀冷峻的脸,泛着微光,高举军刀,屹立不动,宛如石雕,身后,三千军士,身体半蹲,一动不动,似石林铺开。

    漆黑的夜里,对面茫茫原野上,铺天盖地的点点火光逐渐从黑夜中游离出来,聚拢形成明亮的火把海洋,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向这边猛烈地冲了过来。

    火光越来越亮,一张张士兵的脸清晰起来,脚步越来越响,大地颤动起来。

    “五百步准备!”杨秀厉声喝道。

    “四百步准备!”

    “……”

    “两百步准备!”

    “……”

    “举枪!”

    杨秀的声音透过了每个人的心头,三千魏军突然身体微微下蹲,三千支长枪赫然斜竖,枪尖向前,森然迎向快步冲来的水师。

    火光遽然熄灭。

    五千水师高速全力冲击,在离魏军不到百步时,这些高速前进中的水师士兵猛然扔掉火把,握着兵器齐冲,火把猛地一齐熄灭!两军之间的空隙,忽然变成了无比深沉的黑暗,只剩下喊杀声、吼声、脚步声……各种声响逐渐化做轰鸣的滚雷,汇成死亡的吼叫,响彻天际。

    撞击的轰鸣声,骤然响起。

    面对五千精锐水师,杨秀的三营,摆出了如拒马阵一般的枪林。

    此阵专门针对骑兵冲击,用来防止步兵冲击,效果自然极好。

    人人皆斜竖长枪,宛如据马桩,执盾握刀,严阵以待。

    马少腾早就预料到五千人马冲击,必定用骑兵开路,正常的阵型,一定挡不住高速骑兵的冲击,而拒马阵正是防止骑兵的。

    果不其然,虽然水师上岸,所携带的马匹不多,却仍然足够组成一小队的骑兵,为前军开路。

    望着滚滚的水师洪流和磐石般的魏军军阵及突然竖立的长枪林,

    白武的心陡然一沉,心冷透骨。

    再不熟悉陆战,白武也明白,长枪阵多为拒马所用,防步兵自然不在话下,然而拒马阵型过于死板,其实并不利于阵型变化,因此攻击力不强,只是单纯的防守,摆出此阵,多半只为了阻击而不是杀敌,如果三千人马要与五千人马拼杀,绝不可能只防不攻,那么摆出此阵的目的便不言而喻,魏军必然有另外的攻击力量。

    换而言之,这三千魏军必定不是交战的主力,只是一块门板,挡在前面,那么攻击的主力在哪里?

    恐惧隐隐在白武心里弥漫开。

    箭在弦上,令已发而不可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潮的水师与如磐石般的魏军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林,森然而冷酷,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势为之凝滞,前排的敌兵随即被长长的枪穿倒,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撞上长枪刹那,一道道刀光闪过,顿时,惨叫声,骨头断裂声,战马嘶鸣声,怒吼声,哭嚎声,金戈交鸣声……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血肉横飞,鲜血飞溅,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弥散开来,宛如地狱。

    此时,黑暗的四周忽然又亮起了火把,三道无数整齐的人影形成的黑线出现在了战场四周,与杨秀门板似的阵型组成了一个四方形,将五千水师隐隐围在当中。

    白武脸色大变,恐慌攫住了自己的心。

    ——上当了,魏军并不是三千人马,自己陷入了一个口袋陷阱。

    杨展惊恐万状,全身微微发抖,急道:“大帅,我军陷入包围,是否立即突围?”

    白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罩了一层霜,看了一眼杨展,厉声道:“往哪里突围?左右皆水,黑夜中乱突,陷入未知绝境怎么办?敌军既然精心布下陷阱,必定已然考虑到我军后路,后路一定有重兵,且两军鏖战正酣,士气犹在,贸然撤出,兵败如山倒,一败必不可收拾。”

    白武横剑左右环顾,断然道:“前敌只有三千,我军五千,一鼓作气,必能冲垮前敌,杀出去!”

    白武剑举长空,冷厉道:“一营继续正面攻击,二营、三营绕过两翼,侧面攻击,不留预备队,杀出去!全力冲!”

    “杀出去!”左右亲卫齐声喝道。

    “杀!”

    “……”

    不得不说,白武身为名将,这一命令十分准确,这也是唯一正确的命令。

    五千水师最初目的,便是冲垮击溃前面的魏军,如果不考虑到围上来的魏军,五千人马确实能击溃前面的魏军,毕竟水师军力占优,精锐水师的战力并不弱,此时大战刚开始,士气正盛,贸然后撤,士气衰落,必然一发不可收拾。

    白武领着亲卫,咬着牙,横下一条心往前冲去。

    三千军士摆成拒马阵,阵型不易变化,如果阵型过宽,那么阵型自然就显得单薄,由于要正面挡住敌军,阵型不能移动,无疑是一个固定的靶子,五千水师攻击一个固定靶子,自然有优势,至于围上来的魏军,白武已经无暇考虑其目的。

    然而,白武很快陷入了绝望。

    黑夜中,四周骤然响起令人心悸的弓弦声,隐约还带有尖利的破空声,划破黑夜。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惨烈

    密集的箭雨,从无尽的黑暗中如飞蝗无声无息地飞出,猛然坠落;尖利的破空声中,是一把把长枪遽然而来。这是死亡的狂风暴雨,冷酷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一道道身影似被狂风刮倒的草,成片倒下。

    白武看得目眦欲裂,心胆俱寒。

    魏军为了不误伤友军,长枪和箭雨只是覆盖着南越水师的侧翼和后队,而前队被杨秀的三千魏军死死挡住,无法寸进,如此一来,溃败就从水师后队和侧翼开始,原本整齐的水师阵容,便如坍塌的土墙,一点点崩溃倒下。

    望着四周远远的并不靠近、只是投枪和射箭的魏军,白武全身骨冷颤抖,嘴里疯狂地吼着:“冲,冲出去!”

    “杀!”

    “……”

    前队的水师疯狂地前冲,这是唯一的生路,只有击垮前面的这支魏军,才可能逃出去。四周远远并不靠近的队伍,阵容整齐,层次分明,不用想也知道,但凡是箭阵,必然伴随有刀阵、枪阵,水师贸然分兵或者改方向冲杀,迎接他们的必是死亡,只有击溃眼前的敌人,才有一线生存的希望。

    唯一的希望仅仅是希望,注定变成绝望。

    三千人马,看似整体一个的方阵,其中却隐约分为中间和侧翼,外围长枪为林,密集分布,每突破一步,南越水师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且魏军整体的阵型不时一步步一排排轮换着后退,却始终保持着枪林在前。水师只能踏过一层一层战友的尸体前进。突破每一步,只要突破一步,迎接他们的便是刀光,刀光闪过,血肉横飞,鲜血飞溅。

    黑夜中,外围的火把如星如豆,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在死亡的窒息感中顽强地闪亮,见证着无情的杀戮。

    白武身边的人影纷纷倒下,气势如虹的水师,很快变得惊恐杂乱,杀声逐渐稀落。

    “投降,放下兵器……”

    “原地不动着,不杀……”

    战场外围的魏军齐声喊着,水师后队和侧翼,已经陆续有人放下了武器,只有前营听而不闻,依然顽强地冲杀着,不少水师士兵试图绕过魏军,企图冲出去,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箭雨,士兵们很快陷入了绝望。

    “大帅,怎么办?”白武身后,杨展紧张地高叫。

    身边听到此话的军士,纷纷看向白武。

    白武冷冷地怒视着杨展,吼道:“投降者,斩!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杀!”说罢,挥剑往前走去。

    然而,四周忽然响起了整齐的声音。

    “白武死了,降者不杀!”

    “白武死了,降者不杀!”

    “……”

    白武、杨展等闻言愕然,面面相觑。

    白武反应过来,怒吼:“无耻!老子没死,杀!老子没死……”

    然而,远处的水师军士纷纷放下了兵器,只有白武身边的军士们,目光都投向了白武,愤怒有之,不甘有之,期盼有之,犹豫有之……

    杨展虽然身为军中文官,手里也握着一把剑,一会垂下,一会抬起,看向白武的目光中,含着渴求。

    白武苦笑着看了一眼杨展,眼睛里满是不甘,文官怕死如斯,白武却没有责备杨展之意,身为主帅,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环顾身边的亲卫,白武无言沉默片刻,道:“好好活下去!”言罢,横剑自刎!亲卫们皆跪下哭泣不已。

    更多的火光一一点亮,照亮整个战场,眼前的惨状深深地震撼了雷少轩

    的心。

    眼前是一片地狱修罗场:尸体一具具散落,有的堆叠在一起,浓稠的鲜血浮现在水面,不,这里已然变成血池一般的粘稠,许多尸体身上仍在汨汨地淌血,有的被长枪活活钉在了地上,有的身上插着箭,有的被刀砍断,有的尸体扭缠一起,辨不清是水师还是魏军,无数的残肢断臂四下散落……。

    一名军情小校,急匆匆向前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兴奋道:“禀报将军,死伤清点完毕,我军阵亡四百二十人,重伤一百三十人,敌军死尸两千三百七十具,俘虏一千八百人,约七百人逃逸……”

    “等等,敌军伤者呢?”雷少轩闻言,皱眉道。

    小校一愣,抬头看着雷少轩,脸色不自然道:“这……轻伤计入俘虏,重伤……重伤者大多已经死亡……”

    “混账!”雷少轩心里一颤,心里已然明白,多半手下军士又是将伤者杀死,胸口异常郁闷,怒道,“你们就不能不杀人……”

    话说一半愣住,杀俘不正是自己一路所为?再者,不杀人打什么仗?

    雷少轩心思沉重,强打精神,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什么?”

    “还有一事禀报将军,”小校声音高了起来,“水师主帅白武自刎,水师中军参谋杨展被擒获。”

    雷少轩闻言精神一振,道:“太好了,你们立大功了!人在哪儿呢?看看去!”

    马少腾等众将领,兴奋地簇拥着雷少轩,随着小校来到一处高地。

    一具尸体旁,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灰衣文士,脸色煞白,身体簌簌发抖,看见众人簇拥着如此年轻的一位将领,惊恐的表情变为愕然,跪下低头道:“南越水师参谋杨展,见过将军。”

    “这便是水师主帅白武吗?他是如何死的?你是如何活下来的?”雷少轩逼视道。

    “回将军,此人正是白武!”杨展磕头呜咽道,“大帅自刎殉国,小人乃文士,素来胆小,大帅临死前令小人自行其事!”

    众人轰然而笑,胆小还能堂而皇之说出来,倒也是奇人。

    “将军,胆小的人留着没用,不如杀了他吧。”

    “就是,这种人在军中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

    哄笑冲淡了杀气,然而目睹军士杀俘的情形,闻言,杨展胆战心惊,惊恐万状。

    “闭嘴!”雷少轩喝道,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淡淡道:“你说他是白武,有何凭证?有凭证,可活;无凭证,死!”

    “有,有!有大帅的私印为凭。”杨展敏捷地起身,完全不像一个胆小的文士,倒像一个狡猾的小偷,然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的表情,迟疑片刻。

    “快点!找死吗?”小校有些不耐烦道,横刀指着杨展。

    众人目瞪口呆中,杨展从裆里掏出一方印信。

    所有俘虏都一一被搜身,却不料杨展还能藏着印信,这是自己的失职,小校不由勃然大怒,恨恨道:“这混蛋竟是如此狡猾,非打死你不可……”

    众人哄笑中,雷少轩不理会小校将杨展踹翻在地,拳打脚踢,仔细看着这方印信,印信写的是:白水涛涛,武镇中流。

    周洲点点头,道:“此印确实为白武私印,白武喜文,精于书画,时常邀请文人游于衡水品画饮酒,此印流传甚广,可惜一代儒将,死于自刎。”

    雷少轩点点头,这确实能证明死者为白武,身为堂堂主帅,绝不可能丢下私印。

    雷少轩抬头看了一眼杨展,杨展正鼻青脸肿歪躺地上,身为水师高级军官,小校倒也不敢杀之。

    雷少轩忍着笑,冷哼道:“要想活,这私印可不够,我军孤军深入,粮草供给困难,绝不浪费粮食,养无用、无功劳之人。”

    杨展捂着脸,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马少腾一旁不耐烦道:“无功劳又无用,如此胆小的军中文人,留着何用?杀了吧,算是给白武殉葬!”

    “有用,有大用!”杨展再不犹豫,赶紧站起,走到一处靠近水边的草丛之中,拿出一物,递给雷少轩。

    “这是什么?”雷少轩有些惊奇。

    “南越水师大印!”杨展哭丧着脸,几乎掉下了眼泪。

    雷少轩闻言脸色大变,一把抓过来,仔细看了砍,激动地颤声道:“太好了!好你个狡猾的参谋,胆小如鼠,保命之计倒是高明,有此物可保你性命,哈哈哈,让他单独关押,不必过于为难他。”

    没有人比雷少轩更明白水师大印意味着什么,毕竟这里都是军人。

    水师行辕为衡河地区最高的军事机构,南越边境沿途所有驻军,几乎都是围绕着以水师为中心展开,水师行辕不仅可以掌军,战时还可以临时节制地方衙门,乃是衡河沿岸地区最高军政权力机构。

    有了水师大印,加上缴获的水师军旗,毒刺部队可以号令沿途南越一切驻军及地方官府,且谁也不敢质疑,毕竟水师大印代表的是水师行辕,白武私印代表的是白武,只要封锁白武死亡的消息,那么这两方印就意味着掌握了衡河沿岸军政大权。

    “将军,咱们这支部队,注定要冒充南越之军。”马少腾醒悟,轻笑道,“不,不是冒充,咱们就是南越水师。”

    “对,谁敢不服从命令,老子代表白大帅直接砍了他的头!”杨秀兴奋道。

    “小白脸冒充南越军上了瘾是吧?”马涛不满道,“砍头有啥意思?先让他们好酒好肉端上来,再给将军来几位美女陪酒,整天提心吊胆,先放松放松……”

    “闭嘴!”雷少轩对周洲沉声道,“即刻拟文书,盖上水师大印,令沿途各官府衙门征调粮食,除赈灾外的一切富余粮食,都要即刻送往那兰粮仓旧址作为水师军粮,派人巡查,发现懈怠或者仓有余粮而不送者,一律军法处置。”

    马少腾闻言,犹豫道:“如果不指定军粮数目,地方官府可就有借口百般推诿抵赖。”

    周洲目光一闪,恍然道:“将军,你的本意并非是军粮,而是逼迫地方官府征粮,借官府之手赈灾?”

    “什么意思?”杨秀迷惑不解问道。

    周洲叹道:“地方官员多奸诈狡猾,如果指定军粮数目,迫于军法,他们会横征暴敛,哪里顾百姓死活?如今军法逼他们征粮,他们必然借机征粮,但是相比送军粮,赈灾更加容易且能博取民声、官声,于是由于不指定军粮数目,他们就会敷衍了事,只送些军粮到指定地点,大多粮食会被他们用在赈灾上,因为这样也能有所交代,且仓有余粮不送者会被处置,因此他们定会将仓中余粮尽快用于赈灾。”

    众人听罢目瞪口呆,小小一个命令竟然含有如此弯弯窍,不由令人慨叹。

    “娘啊,这些官员也太奸诈了吧?还好,有将军对付他们。”

    “也不看看,咱将军可是国子监高才!对付他们还不就是小菜一碟。”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538/ 第一时间欣赏浊世仙途最新章节! 作者:明江烟雨所写的《浊世仙途》为转载作品,浊世仙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浊世仙途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浊世仙途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浊世仙途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浊世仙途介绍:
从黑暗中走来,踏过烽烟和白骨; 向深邃夜空走去,身边星辰闪烁,远处是你温柔的眼睛—— 雷少轩身为死囚,从绝境中挣扎求生,在朝堂上权谋纵横,仙路上潇洒睥睨,开创浩瀚的一方仙界乐土。 心路、情路,生路、死路,他乡路、故园路,红尘路、仙路、轮回路……走不完漫漫长路,路路艰辛坎坷。 步步危机,步步艰险,步步挣扎,多少难,多少苦,多少血和泪,唯求无悔步步! 浊世洪流和仙路漫漫,经历多少坎坷劫难能活下来?浊世仙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浊世仙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浊世仙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