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妙计
“统帅人选,需父王与各重臣事先商议,经朝议确定,以示隆重。”
六王子正色道:“重臣当中,罗老太尉站在我一边,户部董尚书和工部许尚书也赞成我任统帅,六部尚书我占其二,还有两位保持中立,如果父王不刻意偏心,我有很大把握被推举为南征统帅一职。”
六王子说着,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脸上泛出红潮。
雷少轩心里暗叹,看着一眼六王子吴璋道:“六王子一直暗中积蓄力量,从未显露峥嵘,往日里,时时以太子为首,以至人皆误以为六王子对大位没有兴趣,造成无人追随,无人可用,结果实力衰微。”
雷少轩不客气道:“如果六王子公开站出争夺帅位,将意味着要脱离太子,自立门户,也意味着要正面与太子、齐王相抗衡,势必会成为两人的目标,如果统帅之位抢不到手,届时六王子何以自处?”
“此事我已考虑过后果。只要争大位,免不了要脱离太子,终究要面临如此局面,无非或早或晚,何惧之有?”六王子坦然道,“取军权的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迟疑,总要冒风险。”
雷少轩一眼看去,见六王子面色表情平静。夺军权为争大位最关键一步,已经容不得退缩。
“苦海死囚营缺衣少食,为了活下去,死囚不得不拉帮结派,以求自保。”雷少轩放下手中茶杯道,“每每出现一件东西,往往有三个、四个甚至更多帮派争夺。死囚皆亡命之徒,争夺失败者多半非死即伤,结局凄惨。然而,最终何人能夺取东西?如果你为其中之一,该如何做?”
六王子脸色微变。雷少轩说起死亡,脸色淡然,忽然醒悟,雷少轩正是出身死囚。
“拉拢、分化,组最强队伍进行争夺。”六王子缓缓道,“实力最强者,才能夺取东西。”
“东西必然会被最强的队伍夺得。”雷少轩点点头,“此为大势,天道使然!”
“然而,假如最强队伍,一一出手,强力碾压其他队伍,走到最后,势必会死伤惨重,势力大减,最终还能不能抢到或者保住东西很难说得准,同样道理适用于次强队伍,于是结果会如何?”雷少轩看着六王子道。
六王子一怔,他绝顶聪明,也善于谋略,却从未面临如此绝境,一时踌躇。
罗玉瑶缓缓道:“为避免过度消耗实力,强队会先挑最弱队灭掉,甚至会两强联手,先灭掉最弱的队伍,以保证都能走到最后,做两强决战,不被弱队所乘。”
六王子脸色煞白。
如今自己实力最弱,如果公开争夺帅位,无疑会让太子和齐王联手先灭掉自己。
“就算能夺得帅位,六王子能扛得住太子、齐王联手吗?”雷少轩淡淡道,“率领大军南征,却不能保证胜利归来,又何必去争什么帅位?所以,以六王子的情形去争帅位,犯了根本性错误!”
“如此,我该当如何?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夺取帅位而无所作为?没有军权,争大位不过是一句笑话!”
六王子心沉到底,手微微发抖。
“其实六王子不必过于失望,”雷少轩看着吴璋道,“就算你出面争夺,即使有两个尚书及一位太尉推举,
你也不可能夺得帅位,何必自寻烦恼?”
“此话,怎么说?”六王子霍然抬头看着雷少轩。
“南征计划事关国运,不容有失。”雷少轩道,“太子、齐王经营已久,势力遍布朝堂上下,南征一事需要各部全力协调配合,这意味着除两人为帅外,无论其他任何人为帅,都会面临处处掣肘,会误大事,因此,魏王只能任命他们其中之一为帅。”
“事关国运,魏王难道不会亲征?任由他们两人胡来?”六王子脱口道。
“两人巴不得魏王亲征,能不能回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是说他们会弑君或者造反?”六王子吃惊地看着雷少轩,“这不可能,无人敢如此大胆!”
“我何时说他们造反弑君?”雷少轩面无表情道,“魏王在外,无人约束,太子、齐王必会搞事。届时,国内局势动荡,倘若有势力埋伏魏王或者搞阴谋诡计,安到太子、齐王头上,逼得太子、齐王谋反也不是没有可能。”
罗玉瑶恍然道:“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太子、齐王已经尾大不掉,所以魏王不能亲征在外。可六王子无军权,无法争大位,也无法出京……”
“出京?”六王子打断罗玉瑶,有些疑惑。
“确实无法出头。”雷少轩心虚地接过话,“我有一计,让太子、齐王全力支持六王子夺取军权。不,是抢着将军权送到六王子手里。”
六王子闻言瞪大眼睛,“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罗玉瑶两眼发光,紧紧盯着雷少轩。
“南征计划由西线主力夺取鹰崖关,迂回进入南越国土。如此一来,南征统帅需前往鹰崖关督战,后勤保障需要寻专人督察,六王子你要全力争取此职位。”
“此计甚妙!”罗玉瑶已经醒悟,拍手道,“三人相争,两强必然联手,先灭弱者;而两强相争,则会争先恐后诱之以利,拉拢弱者。后勤保障总督察一职便是强者拉拢弱者的诱惑之利。”
“对!六王子需要分别找齐王、太子谈话。太子视你为心腹,定会全力支持你,你强烈要求后勤保障总督察一职。”
雷少轩看着六王子道:“你与齐王会面,流露自立之心,齐王出于两点考虑,也一定会答应你此职位,一是巴不你与太子分裂;二是太子监国多年,就算齐王夺取统帅职位,后勤事务必处处被掣肘,与其如此,不如支持你任职后勤总督察,太子认定你是自己人,不会掣肘反而支持你,以示太子之力。”
六王子听完,茅塞顿开,看着雷少轩道:“未曾想,国子监学子,竟然有如此见识。”
随即微微点头,有些惋惜道:“既然无法争夺帅位,谋取军权,退而求其次也好。”
雷少轩摇摇头道:“后勤总督察一职到手,手中军权并不少!”
“此话怎么讲?”六王子吃惊道。
“后勤事宜,包括粮草、军械筹措、基地建立等等,处处皆需要守卫。粮草为军队根本,战时粮草守卫用的都是主力军团,将其握在手中,何愁无军权?后勤总督察要军队有军队,要粮草有粮草,何愁大事不成?”
罗玉瑶一惊,嗔道:“大事?听你说话,像是要造
反。”
雷少轩哑然一笑道:“造反倒不至于。话说回来,争大位与造反何异?”
六王子摇摇头道:“粮草基地守卫部队职责固定,无法随意调动,不能动的部队,不过为纸上兵而已。”
雷少轩闻言,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六王子,如同看一个白痴。
六王子脸微红,有些羞怒道,“说错了吗?”
雷少轩摇摇头,“建立二十个基地便有二十支守卫部队,其中十个基地空仓,战时紧急,这十支部队能不能随意调动?”
“不能!”六王子心中一动,却依然摇摇头道,“调动守卫部队,需要理由,否则视为图谋不轨,形同造反。”
雷少轩有些气急,“基地遍布前线后方,某个基地遇到紧急情况,空仓基地守卫部队前往支援还不是你一句话?”
六王子闻言怦然心跳。
如此一来,后勤总督察手里的军权,实际上并不比统帅弱,只要卡住粮草,所谓统帅手里的部队,不过是无源之水,随时溃散。
幸好,自己只想掌握军权,并不想造反。
“南征之事不容有失,父王一定会亲自主抓此事,该如何让父王同意专门成立一个后勤行辕?我听说你曾提出过此事,却被父王训斥。”
“南征分两步,第一步强夺鹰崖关,第二步强渡衡河,第三部巩固占领区。第二、三步都需要在衡河岸边,建立大量的后勤基地。西京离前线路途遥远,战机转瞬即逝,以此为借口,在靠近南越边界几个州郡内,建立后勤行辕以便随时决断,理所当然。”
雷少轩接着说道:“南征一事,魏王还存着考验各王子能力之意,你提出设置后勤行辕,自愿前往前线担任后勤总督察,并让太子、齐王一起上奏,难得三位王子齐心协力,无论如何,魏王一定会同意此事!”
六王子听闻,心头激荡。
此计若成,立时改变王子的势力格局,自己也能自然而然、毫无阻碍地独立出来,而且是太子、齐王邀请并帮助自己独立出来。
这一步太妙了!避免了独立引起太子愤怒甚至扼杀,也避免了齐王的打压。
如果魏王果真存心考验王子的能力,此计一定会得到魏王的称赞。
六王子沉浸在憧憬当中,越想越着迷,走在前面,被雷少轩送出养性堂。
“啊!”罗玉瑶一声轻叫。
六王子回头一看,罗玉瑶落在身后,站住脚步。
“没事,踢到石头上!”罗玉瑶满脸通红道,一只手不自然地从屁股悄悄挪开,随着六王子远去。
扑哧,一声轻笑。
白雪低低道:“少爷,你太坏了,占罗小姐便宜,捏人家屁股!软不软?”
雷少轩瞪眼佯怒道:“污蔑自家少爷,该当何罪?我何时捏女孩子家屁股?那是弹灰!至于软不软,得比一比才知道。”
随即不怀好意看向白雪。
见雷少轩发亮的目光注视自己,白雪结结巴巴道:“屋……屋里……还煮着茶,我得赶紧去看一看水干了没有!”
白雪吓得落荒而逃。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位卑言轻
王宫,南书房。
魏王端着一杯茶,一言不发地看着单脚跪地的雷少轩。
茶杯升腾起袅袅的水汽,迷朦了魏王的面容。
“哼!”魏王哼了一声。
“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参与王子夺嫡,你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不是?”魏王喝道,“国子监学本事是用来争权夺利的吗?前脚刚赦免公孙家造反株连之罪,后脚你又踏入漩涡,死囚果真不怕死?”
见魏王一脸的怒色,雷少轩心里一凛,额头微微浸汗,不敢说话。
“璋儿昨日求见,提出设置后勤行辕,接着太子、泰儿一一上奏,赞成并建议璋儿出任后勤行辕总督察。往日为一根针,三人都要争得死去活来,哪怕自己得不到,也绝不让他人得之。”
魏王直直地看着雷少轩,冷冷道:“如今面对后勤行辕总督察这一座金山,反而不争不抢,出奇地一致相让,如无人串联协调,怎可能出现如此局面?而组建后勤系统一事,南书房议事时,你曾提出来过,你怎么解释?”
雷少轩暗想,此事要糟!
袁文伯曾专门给雷少轩讲过帝王心术。
凡帝王,皆讨厌臣子结党。不过,所谓朝中无派,千奇百怪,凡有朝廷,便有帮派,自古皆然,帝王亦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
然而,帝王绝不能容忍有人游说诸位王子,更不能容忍王子之间串联。王子串联,为乱国之源,如同掘帝王之根。断根之举,怎能容忍?
“这要怪大王您!”雷少轩委屈道。
魏王闻言,几乎气炸肺,“怪本王?说!”
“下官位卑,登王子府门,就算塞银子,门房轻易也不给通报,进不了门,何来串联?下官言轻,身为五品官员,西京大街上扔一块砖头,都能砸死好几个,王子怎会把五品官员放在眼里?更遑论听下官之言。不听下官之言,何来协调?”
闻言,魏王脸色缓和下来。
“前几日,六王子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南书房议事时,下官提出后勤系统一说,极为感兴趣,特意登门垂询,下官便详加解释。”
雷少轩硬着头皮道:“此一怪,怪大王保密不严。南书房议事,内容竟然传遍京城,与资敌何异?”
魏王嘴角抽搐,恨得直咬牙。江山都是老子的,想给谁给谁,用得着资敌?
随即醒悟,江山怎能送?都是被这小子给气的。
心有些虚,自己真的有些错怪这小子了。
“三位王子同时上奏,为王子间难得的兄友弟恭,何其幸也!这也能说成串联?那也只能怪大王管教不严,此二怪。”
魏王听得目瞪口呆。
三位王子串联,这小子一定脱不了干系!然而几句话,便将自己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反倒都成了魏王的罪过。
此时,魏王总算明白一件事,与雷少轩争论,决不能让他开口,否则一定会被气死!
“再敢胡言论语,割下舌头!”魏王恨恨道。
“大王,后勤保障一事,事关南征大计,不如让下官细说一番。”雷少轩小心翼翼岔开话题道。
魏王点点头。其实此次南书房召见,本意便是听雷少轩的计划。
地图摊开,雷少轩指着地图,“大王请看。”
“按照原南征计划,渡过衡河后,要一心巩固占领区,收服民心,慢
慢推进,此计胜在稳妥,避免东齐、吴国介入。”
雷少轩道:“南越政治极度**,局势始终稳定,其根源在于南越物产丰富。虽然官府世家豪族横征暴敛,百姓依然能勉强维持温饱。南越屹立数百年,难以收服民心,除非百姓陷入绝境,让其穷则思变,百姓求变,接纳我国新朝。”
魏王目光一闪,心有所动,却依然有些将信将疑。
让一国一城百姓陷入绝境,说起来容易,却不容易做到。
总不能烧、杀、抢光吧?真要烧杀抢,还如何收服民心?收仇恨差不多。
“百姓生来只求两个字,‘吃’和‘穿’。穿不起,人心浮动;吃不上,举旗造反。我有一计,让南越百姓陷入绝境……”
话音未落,雷少轩心头警兆突起,耳边轰鸣声不断,仿若阴雷阵阵,阴风怒号,眼前一黑,似坠黑暗冰窟,瞬时身体一僵,身如泥塑。
“……”雷少轩脑子一片空白,喃喃不语,“杀戮……”
“杀……”
“你说什么?”魏王的声音悠悠传来,将雷少轩惊醒。
“我有一计。”雷少轩艰难说道。
心里苦笑,自己出计,为的是北魏,却大大有损阴德,必被天罚,今后也不知道是五雷轰顶,还是碎尸万断。
怪不得自古所谓千古名臣,皆不得善终。忽然心惊,假如自己不得善终,也决不能连累母亲、弟弟妹妹和张倩华等。
自此,雷少轩暗下决心,不取北魏南越一丝一毫之利。
雷少轩指着地图,对魏王道:“大王请看,北川郡交通便利,水路四通八达,延伸南越,直至吴国。”
“南越虽小,却为天下粮仓,然而正是粮食丰产,以至于价格低廉,只要拿出五千万两银子,便可垄断粮食市场。”
“你要垄断南越粮食市场,让南越无粮可吃,饿死百姓?”魏王大吃一惊,总算明白雷少轩之意。
背后微微浸凉,此计太歹毒!
沉吟片刻,魏王摇摇头,“此计不可行。收购一定数量粮食后,粮价必然猛涨,屯粮有利可图,南越诸多粮商也会参与其中,你一家怎么可能竞争得过千万南越粮商?”
“五千万两银子不是购买粮食的,而是拿来亏损的。”
雷少轩自信满满道,“暗中组织北魏粮商,高价收购粮食,低价出售,亏上五千万两银子,彻底击垮南越粮商,占领南越粮食市场。此为第一步。”
“第二步,粮商持续维持低粮价。低粮价,让百姓不愿意储粮,引出所有余粮,关键时候,暗中将粮食全部销毁,无粮可卖,没有余粮,百姓必然陷入绝境。”
魏王沉吟片刻道,“此计依然不足。粮食战略物资,战时,如有必要,南越朝廷必然实行军管,只要开军仓放粮,省着点吃,总能熬到下一季新粮成熟。”
“如果下一季粮食无法成熟呢?”雷少轩轻笑道,“不是无法成熟,而是绝产呢?”
雷少轩接着道:“南越国粮食种子皆是官仓,无法动手脚,种子却由南越最大的三家粮商选种供应,挤垮南越粮商同时,兼并收购这几家粮商,种子便由我们控制。”
魏王悚然。
没有任何余粮,来年粮食绝产,别说南越,就算北魏也会彻底崩溃。
“决不能让南越知道我国粮商的背景,如此一来,可
行性就极高了,你有备选的商行吗?”
大的商行,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
雷少轩点点头。
“苦海几位死囚回北川后,成立了几家商行,有物流、商号、钱庄,业务已经延伸至大陆诸国,江东几个商号也行走天下,具备垄断实力,只需要专人组织即可。组建后勤保障行辕,明面上保障全军南征物资,也是为了树立一个目标,吸引南越注意力。”
雷少轩解释道:“几大商号暗中行事,处处装出一副专门发战争国难财奸商面目,减少南越注意力,更好地买通南越国内奸商参与。南越奸商背后都有权贵势力参与,眼中有家、有利无国,只要有利,一定会积极参与。”
魏王在南书房内踱步,思考着此事的可行性。
五、六千万两银子,数额极其巨大,足够一年军费开支,且此事前所未有,以后不可预知费用也不知道需要增加多少,远超预算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王越细想,心里越隐隐感到心悸。
弄不好,此事能把国内财政拖垮,届时一兵未发,自己已经破产,裤子掉光,失败的后果极其严重。
然而如能成功,也会迅速瓦解南越经济,有助于快速巩固占领区,甚至快速扩大占领区至南越全境,而东齐和吴国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更加残酷。相比统帅的选择,此项抉择更难以决断,而且不能与人商量。
“来人,宣召兵部杨尚书,吏部宋尚书,金吾卫孙将军,南镇抚司孙同知!”魏王转眼看着雷少轩,正色道:“院中候着!”
杨尚书和宋尚书匆匆赶来,进入南书房。
不多时,一位身军袍、受握佩剑的中年人昂然而入,此人无疑是孙将军,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大,约莫三、四十岁的美男子。
雷少轩霎时明白,他便是师父张青时时惦记、要雷少轩杀之而后快的师兄金吾卫南镇抚司同知孙豹。
片刻,这几人簇拥着魏王来到雷少轩面前站定。
“跪下!”魏王忽然道,一名太监手捧金刀走向前。
“宣!”
一名太监大声念道:“王制:雷少轩,性资鲠直,忠勇可嘉,深得王心,任金吾卫正四品带刀侍卫!敕命,北魏二百六十九年六月十七日。”
升官了!
雷少轩心里十分兴奋。正四品官员,已经位列北魏高级干部行列。
然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金吾卫为魏王亲卫,为魏王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其人员挑选和任命为魏王一人独断,不受朝廷节制,这意味着魏王对金吾卫有绝对的生杀予夺的权力,无需刑部审理。
“谢大王隆恩。”雷少轩磕头道。却没有发现魏王手握金刀,且已将金刀抽出了一半。
众人一怔,仪式未完成,谢什么恩?
按照规矩,金吾卫任命需经宣读任命书、上级授刀、赐衣等步骤,刚才不过只完成了宣读任命书一步。
能让魏王亲自主持任职,无疑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荣耀,如今却让雷少轩弄得有些不伦不类。
魏王也感到有些又好气又好笑,脸色微沉。
此人竟然是个官迷,仪式未完成,已然谢恩,剩下仪式如何进行?
雷少轩似乎也已经意识到此事,谢恩完毕后,并未立刻起身。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魏王其人
嗡!一声清脆响声传来。
魏王抽出金刀,骤然往雷少轩脖颈挥去。
冰冷刀光,划过空气,越来越近,雷少轩霎时魂飞魄散,脑袋不由遽然一缩,一道白光闪过,几缕头发轻轻地飘落地上。
静!怕是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见。
众人瞪大眼睛,嘴张开都能塞进鸡蛋。
魏王又气又急,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刀将雷少轩当场劈死。
太丢人了!
挥刀往雷少轩脖子劈去,并非要杀人,而是会停在脖子上,以示金吾卫忠勇,寓意头可断、不退缩!
结果雷少轩怕死,头一缩,让自己变成缩头乌龟,也让魏王这一刀变成戏弄,如何能让魏王不气?
魏王几乎要扔刀暴走!
众人石化。
“谢魏王免少轩今后一切死罪!”雷少轩大声道,“少轩必鞠躬尽瘁、粉身碎骨以报王恩,以忠王事……”
“停……停……”魏王有些糊涂道,“我何时免你以后一切死罪?”
“古有贤王,曾马踏百姓青苗,犯死罪,以断发之刑代替砍头死罪,以示公正。今日蒙魏王恩典,已经砍去少轩之头,如赐铁券丹书,如何不让少轩感激涕零?不粉身以报?”
“我……本王……”闻言,魏王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老子砍死……”魏王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听不清,“……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片刻,魏王怒气消去,脸上露出苦笑。
他已然明白,自己被雷少轩冒死摆了一道。
世上绝没有天上掉馅饼之事。
自己无缘无故,突然升雷少轩为正四品带刀侍卫,此职位比朝廷正四品官员权力可大多了,任命仪式由魏王亲自主持,又是何等荣耀!要知道,只有二品以上军职和一品以上民官任命,魏王才可能亲任,其余至多到场观礼。
然而,任谁都知道,荣耀背后,也意味着危险和责任!
常人得到魏王亲自主持任命仪式,必定感觉脸上无比风光,感激涕零,而雷少轩想到的不是荣耀而是危险,于是设计摆了魏王一道,让荣耀变成更像是等价交换让雷少轩卖命,就等给买命的钱!
魏王总算深刻认识到了雷少轩为人,至情至性而奸诈狡猾,骨子里透着无耻的厚脸皮真小人。
“恭喜!”
“恭喜!”
“……”
礼毕,身边几位见证人,纷纷上前道喜,脸上颇有些羡慕。
官,谁都有可能升,未犯罪已能免死的,却寥寥无几。
赐免死,可不是随便信口开河!
史书记载,有先王曾金口赐某人免砍头之罪,后某人犯死罪,被先王免砍头却用竹签活活刺死,此举不算违背誓言,然而任谁都知道,此举不违誓却违心,无疑会失去人心,再无人敢信。
帝王信誉,远比一条人命分量重得多,违心之举,后患无穷。
所以,免赐死,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雷少轩与金吾卫孙将军、便宜师兄孙豹一一见礼,寒暄几句,大致了解金吾卫一些规矩,约定到任日期,然后一同走出南书房小院,辞别而去。
金吾卫孙将军、便宜师
兄孙豹都是顶头上司,雷少轩不得不拉低姿态,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魏王恨得直咬牙。
雷少轩每次与自己见面,都让自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对上司却恭敬有加,活生生的一幅县官不如现管的现形记。
魏王沉吟片刻,与南书房内兵部杨尚书和吏部宋尚书商量着什么,不多时,往后宫而去。
出了王宫,雷少轩慢慢往国子监而去。
自己与魏王交往不深,却能感觉到魏王对自己十分宽容。今天自己此举无疑会激怒魏王,至少让魏王感到不快。如果魏王不宽容,自己就算不被拿下进监狱,估计也会直接免职。
雷少轩心里颇为感动,却有些忐忑不安,许多帝王表面宽容,心里其实已经恨之入骨,只等以后算总账。
国子监,文渊阁四层。
沈伦、苏敏正闲聊着什么。
进入沈伦办公室,雷少轩毫也不客气,径自从茶几取下空茶杯,看见书桌上正好放着一杯香茶,似是刚泡好,顺手拿起给自己倒了一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无礼!”苏敏红着脸,斥责道:“哪有抢茶喝的?”
那杯茶,是苏敏给自己刚泡好的茶水。
雷少轩意识到了什么,喝谁的茶都好,抢女子茶水,实为不妥,自己确实疏忽了。
雷少轩讪讪道:“学生来拜访,以为沈老头泡茶待客,然而学生见老师面前无茶,怎敢独自享受喝完?所以剩一半孝敬老师!”
苏敏目瞪口呆。
雷少轩喝掉自己茶叶,没找他算帐也就罢了,只给自己剩一半,倒成了他孝敬自己?自己反倒要感谢他?
气又不是,恼又不得,放过又不甘,咬牙瞥出一句话,“厚颜无耻。刚离开国子监,这么快回来干嘛?有屁快放!”
说罢,羞红脸。雷少轩把她气坏了,情急之下爆粗口。
雷少轩拿出一个储物戒,使出凡人一般微弱的神念,吃力地取出三株灵草。他不能暴露自己是修士。
“清灵草,”苏敏惊喜道,“五百年的五君藤!”
“有修士在碧波山庄内消费,以三株花草抵了花费的银两,我不知道如何种植花草,看到老师似乎种有类似花草,所以带来了。”
清灵草为消尘丹主药,能清除修士灵力杂质,让修为更加精纯;活的青灵草能吸引灵气,清洁空气,让气息清新,为修士屋内不可多得的盆景灵植,最适合灵力污浊的凡尘俗世室内。
雷少轩拿出的这株五君藤晶莹剔透,枝叶碧青透紫,有五百年以上年份。
五君藤原本不过一品灵草,极为普通,然而五百年以上却可以勉强算三品灵草,算是入门级的天材地宝了。
三株灵草根须完整,无一丝破损,寻灵土便可培植,更是十分难得。
想起雷少轩一口吃掉半条命的那株五君藤,苏敏心里微微有些感动,雷少轩无耻面目背后,其实是至情至性的有心人,今日拿来五君藤是一种变相补偿。
苏敏一把将三株灵草抢到手里,意欲吞没,却见沈伦悠悠道:“这三株灵材极为珍贵,勉强可以当老师的聘礼,你倒是有心了。”
苏敏气得满脸通红,将五百年五君藤猛然往沈伦脸上甩去。
“给
你,自己种去!”
“小子,碰到什么难事了?舍得来我这里。”沈伦把玩着五君藤。
雷少轩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与六王子的交往,绝不能对外人明说,后勤保障之事,也是绝密。
“魏王任命我为金吾卫四品带刀侍卫。然而身为国子监学子,几位王子也极为重视,看学子清苦,时不时地送点银两、美女之类的东西,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自处。”雷少轩隐晦道。
“你是怕夹在魏王和几个儿子当中为难?”苏敏不屑道,“谁的大腿粗,抱谁的就是,复杂问题简单化。万不可犹豫不决,想左右逢源,为取死之道。”
说着,苏敏脸羞红。
黄花闺女,大腿粗、大腿细说着,殊为粗鄙,然而话糙理不糙。
沈伦点点头。
“金吾卫带刀侍卫,并非为可以带刀接近魏王的金吾卫。带刀侍卫为一种荣誉,金吾卫过千人,只有六人可以号称带刀侍卫,为魏王最亲近、最信任之人。”
沈伦正色道:“身为国子监学子,你不可能到任金吾卫。然而一旦封为带刀侍卫,便宣告你是魏王最信任的人,今后做出任何对不起魏王之事,都会被人视为背叛。”
雷少轩心里一直很迷茫,瞬间醒悟。
魏王此举实际上绝了自己退路,只能一心一意跟着魏王。
背叛无论在什么人眼里,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加入任何阵营,都得不到信任。
“小子,你到底干过什么事,或者魏王即将要让你干什么,而不惜付出如此代价,也要拉住你?”
“魏王已经确定,我任兵部参谋司决策参谋一职。”雷少轩无法明言,含糊道,“南征之事,我提出过一些不同的想法,魏王可能让我负责施行。”
“想法?譬如让太后任南军统帅?”苏敏忍不住,扑哧一笑。
“魏王此人谈不上雄才大略,极为自私和刚愎自用,算不上开明帝王。”沈伦缓缓道,“却有一个好处:极为护短!”
沈伦总算明白雷少轩登门之意,让自己指点迷津。
雷少轩空有学问,对庙堂人事却不甚了解,官场极为险恶,极易翻沉,尤其高层争斗凶险无比。
“魏王在,你只要牢记两点,便安若磐石。”
沈伦嘴角微泛讥讽之色。
“一是时时向魏王请示。事无巨细,魏王也不嫌烦;二是时不时给魏王送点新鲜玩意。魏王富有四海,却依然喜欢小恩小惠,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雷少轩瞪大眼睛,“前线作战,事事汇报,岂不是延误战机?帝王贪小恩惠,岂不是鼓励手下贪腐?”
沈伦瞪眼道:“魏王极恨不听令而行之人,却对尽力而为而即使出错极为宽容。因此,魏王之命须遵守,然而事情过于复杂,出错也是常有的事。万不可玩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玩意。”
雷少轩恍然,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沈伦之意无非是说,表面要遵照魏王之意行事,实则还是自己做主。这其实很简单,魏王说向西,你向西走几步,出错了,迷路走向东也行。
说到底,条条道路通向东。
雷少轩总算对魏王有了些认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日三旨
“至于诸位王子,未登大位,皆为臣子。”
沈伦看着雷少轩道,“秉公正之心,都是为国办事,利国之事,不妨给与方便,何分太子齐王?利民则全力相助,不必问谁人所办。就事论事,有何不可?朝廷如此之大,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为国、为民办事之人?”
雷少轩恍然。
自己私心过重,满脑子都是与六王子之间关系,陷入权力之争,不免迷茫,放下私心,心胸便开阔起来。
何必纠结太子、齐王和六王子?遇事可以多多帮助六王子,但绝不能因私废公,为助六王子登大位,而放弃原则。
人有感情,可以左右逢源,圆滑灵活,办事却需要一根原则底线。
“你如此年轻,便已位居四品官职高位,短时绝不可能再升;拥有碧波山庄及嘉信拍行,不缺利不求利,既然不为名利,不如实实在在做一些实事。”
沈伦正色道:“名利如浮云,多少王侯将相,湮灭山间,化为枯冢冷碑,而多少为国为民小吏,即便不能留香史册,至少也能奉祠乡野。”
雷少轩闻言,自嘲道:“我不过一介死囚,只求平安一生,哪里谈得上受人纪念。”
心中却微微一动,似乎感觉信念有了些许不同。
望着雷少轩远去的身影,沈伦摇了摇头。
“先生为何摇头?”苏敏不解道,“此子奸诈狡猾,当日连齐王都敢敲诈,而后却不惜性命,独闯清元观救人,显然是一个性纯而能干之人,我倒看好他的未来。”
“此子聪明绝顶,狡诈圆滑却不失本心,能为魏王所用,必能有所作为。”沈伦摇摇头,叹息不已,“可惜他印堂晦暗不明,煞气凌厉如刀,杀戮重重,短寿之相,活不过三年!”
“才三年?”苏敏大吃一惊,“能不能想想办法?好歹也是咱们国子监学子。”
“你心疼他?”
沈伦看着苏敏心疼的样子,开玩笑道:“要不以身相许?如此,我倒有延寿的办法。”
“呸!”苏敏呸道,“老不正经!”
“此人劫应在南方。”
沈伦顺手将一杯茶倒在桌上,茶水四下缓缓流溢,似凝脂聚而不散,化为一片湖或者大河地图模样。
苏敏眼眸里,只见湖面浩荡,看不到边际,一条河,奔涌澎湃,似虚空而来。
眼看水面忽然雾气升腾,暴雨倾盆,浓雾间电闪雷鸣,沈伦目光骤然射出两道白光,桌上氤氲雾气射去。
刺啦!
目光如电,水汽骤然炸开,化为青烟,一闪而逝。
看着空荡荡,干涸如荒原的桌面,沈伦心内骇然,脸色煞白。
“如何?”苏敏急问。
“此人未来无法推演算计。”沈伦颤声道,“我衍天术被莫名之力强行中断。”
苏敏却舒了一口气,“无法算计之命运,意味着有无穷之可能,绝非短寿。”
沈伦沉吟片刻,“你的境界久久无法突破,如继续空守国子监,绝无突破之机,不如往南方游历。星象逆轨,流火南方,借一丝天道机缘,方可破死局。”
回到碧波山庄,雷少轩往清馥堂走去。
却见清馥堂大门大开,院
内摆着香案,仆人丫头沿着香案列队两旁,仿佛欢迎的队列,而玉兰焦急地站在门口。
见到雷少轩进门,玉兰喊道:“少爷回来了。”
玉兰迎上前来,对雷少轩急道:“少爷,快、快、快,魏王有旨,快来迎接。”
雷少轩进门,却见一位太监和母亲走了出来。
“轩儿,过来见过周云周公公。”
周云急忙摆手道,“雷参谋不必客气,魏王有旨,请雷参谋接旨!”
雷少轩已是金吾卫正四品带刀侍卫,与太监一样,为魏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周云虽然也是四品太监之职,太监四品与金吾卫四品不可同日而语,周云可不敢在雷少轩面前摆谱。
香案前跪定,周云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大魏王令:金吾卫正四品侍卫雷少轩性资明敏,处事详练,堪当大任,任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钦哉。敕命!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六月十七日。”(注:魏王未称帝,不能皇帝诏曰。)
又升官了?
雷少轩又惊又喜,又有些惶恐。
如果说任参谋司决策参谋,自己心里坦然,因为自己本就出身军职,军中事务就算不是精通,总归是十分熟悉,担任军职,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
任职金吾卫,心里更是坦然。金吾卫不就是武力保卫魏王吗?左右不就是级别高点的亲卫而已。
可如今魏王任命自己为北川知府,主政一方,甚至统领军政大权。
知府为一郡之首,都尉为军政首长,如此一来,魏王几乎将整个北川都交给自己,军政大权独揽,北川郡无人能挑战自己。
雷少轩感觉到的不是兴奋和荣耀,而是深深的压力。
这可是北川郡,整个北魏才三十六郡,自己何德何能?能独领一郡,怎么看此事,都像是一个笑话。
众人一时也惊呆。
再无知的人,西京呆久了,也知道一郡之长是什么概念;就算不知道,对比一下西京之长,不就知道了?
“恭喜恭喜!”
周云也面露喜色,能亲自宣读一郡之首的任命,不啻是一种荣耀。
“多谢公公亲自宣读王旨!”雷少轩拱手道。
公孙倩面露喜色,赶紧吩咐奉上红包。
雷少轩正要将周云一行送出院门,却见李春领着八名太监和宫女远远而来,片刻已到眼前。
“魏王有旨,公孙倩接旨。”一名太监看见公孙倩等人,远远便喊出声。
李春与公孙倩、周云等颇为熟悉,见过礼,香案前,李春宣读太后懿旨。
“奉天承运,诰命:公孙倩,姿敏忠贞,封三品诰命夫人,钦哉。敕命!
北魏二百六十九年六月十七日。”
一日三旨,此时,再也由不得雷少轩心里不感动!
从国子监出来,雷少轩心里对魏王还有些许暗谤,然而此刻,无论魏王是魔鬼,或者是废物,都挡不住雷少轩心里升腾起士为知己者用的感觉。
这感觉如此深刻,以至于雷少轩有一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不顾一切的感觉,似乎魏王指向哪里,即使粉碎碎骨,都要将之踏平。
李春宣读完毕,向公孙倩道过喜,将雷少轩拉到一旁。
“小子,恭喜噢。”李春有些阴阳怪气道,“小小年纪,正四品地方大员,天下独一份。”
“怎么?不服?”雷少轩没好气道,“有屁快放,心里烦着呢!”
雷少轩心里有一种上魏王当的感觉,魏王一日三旨,如同将自己卖了,自己还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替魏王数钱。
心里既感动又惶恐。
“我就不服,你咬我?”李春等着眼睛道,“废话少说。我有一个堂弟,名叫李红,在北川经商。你赴任北川,如有什么不方便地方,可吩咐他去办,毕竟是自己人,又是地头蛇。”
怪不得身为太后内侍总管,也屈尊来宣读一位诰命夫人封赏,原来是走后门来了,雷少轩心里腻歪道。
脸上却不露声色。
“他经营何商品?规模大不大?”
“他开设广和商号,为北川最大的茶粮商,网点遍布北魏、南越,”李春得意道,“北川为通衢之地,广和商号自然能行销大陆。”
雷少轩一惊,一时迟疑起来。
按照计划,自己将控制整个南越粮食,如此一来,所有粮商将无利可图,直至拖垮南越经济。
李春此次登门,无疑给雷少轩一个警醒,实施此计划,固然能拖垮南越经济,然而自己将面临天下粮商压力。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计划实施之时,估计李春第一个就与自己断交。
战争,吞噬一切,友情、利益、生命、人性……
雷少轩开始隐隐感觉到了战争的残酷。
“你都开了口,我怎敢拒绝?”雷少轩忽然笑道,“这样吧,我入股广和商号?不过只入股粮食生意。将广和商号粮食生意单独作价,我翻倍价格购买其中部分或者全部股份,哪怕亏损。即使亏个几年,以后粮食生意一定大赚。”
李春闻言,脸色大变,怒道:“你怎么敢?”
原本想让雷少轩照顾堂弟,结果雷少轩狮子大开口,竟然要吞下广和商号,如何能不让人火大?
然而,一眼看到雷少轩面色平静,随即醒悟,强压怒火,低低道:“南征?”
雷少轩点点头。
如果说天灾**,粮商大多能发大财,战争可就说不好了。
李春并非贪婪蠢笨之人,宫中消息也十分灵通,南征一事无疑是北魏最大的国事。
战争一旦开始,意味着财源滚滚,比如军械、被服等等,然而有一种物资能发大财,也有可能血本无归,那便是粮食。
战争会破坏生产,造成粮食减产,粮价飙升,此时能发财,然而遇到国家管控,甚至强行征粮,强压粮价,粮商便有可能血本无归。
毕竟粮食事关性命,国家决不能任由百姓饿死。
雷少轩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了,赶紧放弃粮食生意,南征这几年一定会亏损。
雷少轩不怕把消息放出去。
没人能轻易放弃粮食生意,一门生意,能轻易放弃,然而,放弃后再想捡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不放弃,就来找雷少轩合作!
第二百六十章 冤案
七月。
雷少轩辞别西京,领着众人往北川赴任。
北川之路,芳草萋萋,景致美丽而悠长,似雷少轩的心情。
雷少轩率领着三十六名亲卫,公孙倩亲自挑选了十名仆人和四名丫鬟随行伺候。
原本想轻装而行,不料微星死活要跟随,哪怕放着价值数十万两的广寒宫股份不要,雷少轩无奈,只好同意,此外,随行的还有罗浩等人。
国子监美女教习苏敏也要南下游历,于是让雷少轩准备了一匹马,美其名曰给雷少轩上最后一堂课如何更快更好地适应官场新生活,也随着雷少轩南下。
行走了十几天,远远地,望见了北川城外断桥亭。
此时,断桥停外,站立着一群人,穿着各色官府,人群中还立着几顶黄伞。
北川同知陈果正在人群中,心里很是郁闷。
原北川知府张一农上调,任礼部侍郎,自己代行北川知府一职已有三个月。
三个月来,自己家族花费了无数银两,往西京活动,原以为升任知府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不料魏王却任命雷少轩为知府,自己白费了几个月功夫,心里怎能不郁闷?
新任知府雷少轩还是个出身军职,丝毫不懂地方事务的毛头小伙子。据说他不过因为母亲深得公孙太后欢心,魏王拗不过太后面子,才被迫任命雷少轩。
陈果身为国子监学子,毕业已有十几年,历任县令、通判、同知等职,在北川任职颇为兢兢业业,自认为无论资历、能力、功绩及民望等,足以升任知府,不知比新来的雷少轩要强多少倍。
无奈,官场不讲资历、能力、功绩及民望,到了知府一级的任命,需要魏王认可,自己只能继续等待。
“陈大人,据说新任雷知府年轻有为,咱们该如何在其领导下工作?”说话的是青县县令胡刚,也是国子监学子,五年前毕业。
说着,胡刚目光闪烁,众人皆看向陈果,陈果在北川为官十几年,属于老资历了。
“一郡之事,包含盐、粮、捕盗、江防、河工、水利以及民籍、军务等等,事务繁杂。雷知府为国子监新毕业的学子,说起来是我师弟,然而刚步入官场,毫无实务经验,望诸位看在我面子上,要多多担待,将所有事务尽量承担起来。”
“正是,同为国子监师兄弟,是要互相帮衬。”合县县令柳元附和道。
他也是老的国子监学子,在合县县令任上六年之久。
众人霎时恍然,这几位要架空雷少轩,纷纷应和。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自然唯大人马首是瞻。”
“为了不误事,我们就多多担待些吧。”
“哈哈哈……”
“……”
国子监学子,属于朝廷精英,日后大多前途无量。知府以上官职,非国子监学子不授。
北川府内以及下辖六县府衙,只有陈果、胡刚和柳元为正牌的国子监学子,众人自然以其为首,认熟不认生,只要不犯错,雷少轩也不能拿自己怎样。
得罪陈果不会有好果子吃,陈果在北川为官十几年,根深蒂固,陈家也是豪族世家,背景不差。
远远地,看见了一名穿着锦衣紫带金吾卫服饰的青年,骑着高头大马,向断桥亭走来,身后跟着大队人马。
“来了,来了!雷知府来了。”一名衙役急忙来报。
陈果领着众人迎上前去。
无论心里多不满,面子决不能不给,否则就是撕破脸皮,谁也不敢轻易与上司撕破脸皮,除非以后不混官场了。
上司面子都不给,以后还能在谁手下混?
“卑职北川同知陈果,率北川府及下辖六县七品以上官员,恭迎雷知府到任北川。”陈果行礼道。
“陈大人太客气!少轩何德何能,敢劳各位大人远迎?”雷少轩拱手道,“各位大人辛苦。”
陈果面子做到很足,一一介绍了北川府大小官员,随行迎接的还有北川最大的十家商号的东家掌柜。
雷少轩重新见到了沈小宝,心里很是高兴。
沈小宝胖了一圈,当日留在北川的几个兄弟当中,沈小宝、曹傲然赫然在迎接之列。短短两年,北川保行、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已然跻身北川巨商行列,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不过想想,其实也不算太惊奇。北魏虽然以农业为主,商业却很发达,北川为通衢之地,北川保行、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业务,属于创新,处于垄断,垄断很容易爆发增长。
“下官等已在望江楼设宴,为大人接风。”陈果道。
“怎敢如此破费?”雷少轩淡淡道,“如此大场面,会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雷少轩隐隐觉得,陈果安排如此大排场迎接自己,多半不安什么好心,不过是知府上任,用不着如此排场。
不过事情已成定局,自己一人想改变什么,徒然扫大家兴而已。
“诸位属下一片赤诚之心,大人不妨随之,免得辜负众人一片好意。”陈果平静道,心里暗爽。
大家都在场,法不责众,雷少轩又能如何?如此排场迎接新知府,所有风言风语,只好让雷少轩一人扛了。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雷少轩哑然一笑道。
小小伎俩,雷少轩倒也不放在心上。
雷少轩也算出身大户人家,场面应酬颇为稔熟,虚虚实实,很快与众人谈笑风声,打成一片。
北川城内,通往望江楼的街道已经净街。
一路鸣锣开道,颇为隆重,雷少轩开始还觉得新鲜和兴奋,然而单调的锣声和吆喝,很快就让他觉得腻烦,骑在马上沉思起来。
自己虽然身为北川最高长官,然而如果属下不与自己一条心,都如陈果一样耍小心眼,那么自己将很难顺利开展一些工作。
南征就要开始,自己没有更多时间整顿北川各级官员,必须尽快将北川上下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会耽误南征计划。
远远看见望江楼,雷少轩舒了一口气,心里轻松起来。
当年自己从望江楼离开北川,没想到一回到北川,便来到这里,心里不由慨叹,世事无常。
正要下马,忽然,望江楼后的一处角落里,窜出一个女人,手里拉着两个小孩子,来到楼前,挡住了去路。
“知府大人,冤枉!”那个女人和两个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开路的衙役吃了一惊,急忙冲上前去,团团将女人和孩子围住。
北川通判秦铭一,气急败坏地从雷少轩身后闪出,冲上前去喝道:“你是何人?有冤情可到衙门告状。当街阻拦官员,该当何罪?来人,快快拖走!”
地方治安正是通判分管,出现如此纰漏,显然是自己失职;而且雷少轩上任之日,便出现拦路喊冤告状,弄不好被认为是故意给雷少轩难堪。
众人皆看向雷少轩,神色复杂,幸灾乐祸有之,嫉妒有之,关切有之,不以为然有之……
“住手!”雷少轩走上前去,止住正要架起妇女的衙役。
这是一名二三十岁模样的少妇。
身穿白色孝服,眉眼清秀,苍白的脸上透出些病态的柔弱;一个大约三、四岁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都身穿白色孝服,系着小辫子,目光惊恐,稚嫩的小手紧紧抓着少妇的衣襟。
雷少轩的心揪了起来。
“民女周婉青,合县本地人氏,夫家姓许名权,为外来的郎中,在合县青石巷开了一家药铺,名为和仁堂。生意很好,被北川何府少爷何有看上,命管家郑财领着家丁上门捣乱,打死了我丈夫,霸占和仁堂……”
“大人,此案已有定论,周氏却不服,屡次上告。”秦铭一尴尬道。
此事在北川也曾闹出不小动静,秦铭一自然知道此事。
“既然此案已有定论,你为何不服?”雷少轩好奇地问道,心里隐隐发怒,如此弱女子告状,多半有蹊跷。
“大人,我亲眼看见郑财打死我丈夫,结果却判了另外一个人死罪,之后又说凶手死于狱中,而尸体明明是城里流浪汉,让人如何信服?”周婉青抽泣道。
“何府不是赔了你五百两银子吗?”雷少轩身后,合县县令柳元闪出身来。
此案,正是柳元判决的,五百两银子的赔款,算是一笔巨款。
周婉青霍然抬头,愤怒道:“赔我五百两银子,却天天差遣地痞流氓上门,肆意辱骂打砸,强说五百两银子为购买和仁堂款项,且威胁说,如果不办转让文书,便要抢走我两个孩子。当初我们花了一千两银买下的和仁堂,珍稀药材等何止千两,却被迫用五百两银子抢占。”
柳元满脸通红,看着雷少轩有些心虚道:“此事,我倒是不知。”
雷少轩看着周婉青柔弱的身体和两个弱小的孩子,心里一阵刺痛。
苦海归来,雷少轩早已心冷似铁。
然而,这是自己治下的百姓,是自己的人,如此柔弱的小女子,带着两个弱小孩子,被人欺凌到如此绝境。
“你先退下一旁。”雷少轩和声道。
雷少轩脸色阴沉,看着秦铭一和柳元道:“到底怎么回事?”
柳元有些不敢看雷少轩,解释道:“何府为北川最大的药材商,其长子何涛现为吏部侍郎。当日管家郑财上门,不知是谁下手过重,失手打死许权,因为众多证人都已经指认凶手,便把凶手抓起来,之后因病死于狱中。”
雷少轩冷冷地看着柳元,柳元心虚道:“人已死,过多追究无益。人死不能复生,我念在周氏可怜,便重判何府赔偿五百两银子。”
雷少轩霎时明白,柳元是看在吏部何侍郎面子,不愿意或者不敢追究真正的凶手,而是让何府赔偿了事。至于死于狱中的凶手,十有**是上哪里寻了一具流浪汉的尸体代替。
身为死囚,雷少轩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勾当?
五百两银子的赔偿,倒也不算低,却不料何府仗势欺人,竟然强行霸占和仁堂。
要说柳元对后面之事,一点不知情,雷少轩一点都不信。
“你收了何府多少两银子?”雷少轩冷厉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告了
柳元愕然,面露羞愧之色,争辩道:“我一文钱都没拿!之所以任由何府上下活动,实是因为对何侍郎有所顾忌。再者,人已死,开始判决时,以为周氏并未吃亏,谁知后来何府竟如此丧心病狂!”
“何府管家郑财,此人如何?”
“此人仗着何府势力,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传闻手里有多条人命,却从来查无实据。”柳元叹道,“世家豪门,总有办法逃脱刑责。”
“彻查下去,拿了何府银两的人,逐出府衙,触犯刑律者,严惩。”雷少轩恶狠狠道,“什么钱都可以拿,唯独不能贪死人钱。死人要有公道,否则何为人命关天?”
“今日大人新上任,不如好言劝回周氏,日后好好审理也不迟。”秦铭一急得额头汗珠直冒,“审案,需要人证、程序,缺一不可,且此案重大,非短时间内能让双方满意。”
他隐隐感觉此事并不简单,分明是有人想让雷少轩难堪,否则谁会知道今天雷少轩到任,又有谁能如此详细地知道宴请雷少轩地点,并能冲破衙役封锁。
陈果也在一旁劝道:“大人,下官也以为此时不宜审案。人命案,难以在短时间内断结。审不好,双方不满意,徒让百姓笑话。”
陈果目光闪烁,其实心里巴不得雷少轩当场审案,闹出笑话才好。
任谁都知道,人命案,哪能当场审清?何况凶手已死,人证、物证缺失,怎么审理?
最重要的是,严格来说,此案已经判决结案,翻案需要经县、郡、刑部等程序,非经年数月不可。
陈果断定,雷少轩试图当场断案,不过是一时欺骗周氏或者世人,暂且渡过眼前的难堪,日后必成笑柄。
“不!”雷少轩冷笑道,“既然遇到此事,便要审一审。我倒要看一看,这回能不能让双方满意!”
“大人要亲自审案?”秦铭一吃惊道。心里暗暗叫苦,这位爷可是刚从国子监毕业,毫无官场经验,哪会审案?可别闹出笑话,最后不可收场。
“在其位,便要谋其政,周氏为合县人事,自然有柳大人审理。”雷少轩嘴角微翘,“我刚从国子监毕业,哪里会审什么案?”
柳元闻言吃了一惊,急急道:“大人……这……如何审理?”
雷少轩不理会柳元,对左右亲卫喝道:“来人,取桌椅给柳大人摆上。”
见状,亲卫迅速摆上桌椅。
雷少轩严厉地注视看着柳元。
柳元心里暗暗叫苦,无奈地坐到主位,雷少轩大马金刀坐在桌子旁,陈果、秦铭一陪坐两旁,众位官员和随行迎接的商人站列两旁。
看着雷少轩面沉似水,罗浩悄悄对沈小宝道:“今天也不知道谁倒霉,触了小六霉头。”
沈小宝瞪眼道:“还敢胡说!此事分明是有人想看小六笑话,想阴小六。”
“担心什么?小六什么时候吃过亏?”曹傲然不以为然道。
“官场险恶,杀人不见血。”沈小宝担忧道,“小六不该如此贸然地审理命案。何府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何府大公子身为吏部侍郎,正好管着小六呢,弄不好,此事正好给人把柄整小六。”
柳元心里忐忑不安,摆摆手,场内静了下来。
啪!
柳元一拍桌子,喝道:“今日,合县周氏对其夫被杀一案判决不服,拦路鸣冤,蒙知府雷大人恩准,开庭审理此案。周氏,你有何不服?可当庭述来。我提醒你,此案经县、郡、刑部备案,要想翻案,没有确凿证据,属凭空乱讼,杖责四十。”
“民妇明白。”周婉青跪着地上,目光坚定道,“当日,何府郑管家……”
“停!停!”雷少轩摆摆手道,“你记得凶手模样?”
“化成灰我也记得,就是他,何府管家郑财。”周婉青指着远处人群中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
今日何府老爷迎接新知府,郑财随行,与其他随从一起闲聊,随时等候吩咐。
“拿下!”雷少轩喝道。
四名亲卫如狼似虎,冲了过去,将郑财按倒在地,拖了过来。
“大人,我有何罪?何故拿我?”郑财脸色煞白,惊恐道。
柳元大喝道:“四月十八日,可是你领着人到和仁堂闹事,打死周氏丈夫许权?”
“冤枉!大人,打死许权的凶手,已经死于狱中。”郑财挣扎道,目录惊慌之色,隐约觉得不妙。
“好了!”雷少轩冷冷道,“我问你,许权重几斤几两?”
闻言,众人皆怔,这是什么问题?
场外微微躁动,交头接耳起来。
“问死人几斤几两,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称量过不成?”
“废话,这是套话。大人是想知道郑财认不认识许权。”
“……”
郑财眼睛急转,迟疑片刻道:“大人,这如何得知?”
“大胆刁民,公堂之上有问不答,却胡言乱语,藐视朝廷律法,给我打。”雷少轩恶狠狠道。
众人石化!
这是审案,还是严刑逼供吗?
不对,不让人供述,算不上逼供。
一名亲卫,取过一根粗大的木棍,一下一下狠狠地往郑财身上砸去。
“大人,饶命……我没有藐视公堂啊,实在是……我不知道啊。”郑财惨叫着,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不多时,郑财皮开肉绽,后背鲜血淋漓,哀嚎不已。
亲卫不傻,知道有人算计自己的大人,将气撒在郑财身上,下手极狠。
“大人,纵目睽睽之下,如此严刑审案,实为不妥。”柳元急忙劝阻道,“哪怕最后能翻案,也会落人口实。”
“柳大人,稍安勿躁。”雷少轩不满道,“你是主审,审案听你的。如今,我不过借审案之机,问一件与案件无关的小问题。”
郑财浑身皮破肉烂,血肉模糊,瘫阮在地,疼得眼冒金星,脑子迷糊,颤巍巍道:“大……人……饶命。我与许权素不素相识,如何……知道他几斤几两?”
“那许权值多少钱?”雷少轩冷冷道。
“这……这如何得知?”郑财又急又恐慌,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人人皆知的东西,你却装糊涂。”雷少轩冷冷道,“给我打!”
亲卫拿起木棍,又是狠狠往郑财身上打去,郑财拼命挣扎、惨叫着,眼看着雷少轩毫无停手之意,郑财惊恐万状。
“饶命……大人,我……委实不知道许权值多少钱啊!”
亲卫不比经过受训的衙役,根本不知道如何行杖责,一味地使用狠劲,郑财很快昏迷过去。
“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真会把人打死。”柳元急道。
“大人,你无故杖责我管家,是何道理?”人群中,何府老太爷何正非满脸怒容,挤上前来。
“柳大人在审案,你无辜搅扰,眼里还有王法吗?”雷少轩面色一沉道。
“雷大人,我儿现为吏部侍郎,望大人给我个面子,放过郑管家如何?”何正非强忍怒气道。
“噢,原来是何老太爷,失敬失敬。来人,看座!”雷少轩轻笑道,“柳大人才是主审理此案之人,你该求他。”
雷少轩转脸冷厉道,“弄醒他!”
亲卫如狼似虎,取过一桶水,猛然泼在郑财身上。
郑财感觉如坠冰窟,浑身骤冷,一丝力气也无,虚弱至极,身体冰凉发抖,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
“我再问你,一条人命值多少钱?”雷少轩冷厉道。
“我……”郑财骇然,已然明白雷少轩之意,雷少轩摆明了要自己的命。
人命关天,无法用钱衡,自然无法回答许权值多少钱,唯有以命抵命,才可衡量。
自己北川横行霸道,手里有多条人命,往日并不觉得人命珍贵,如今悔之晚矣。
“打!”雷少轩不耐烦道。
“你!”何老太爷也隐隐明白雷少轩之意,死死盯着雷少轩,“竟敢草菅人命,我要让我儿上奏弹劾你!”
又是十几棍下去,郑财一动不动,身体几乎烂成一堆。
“柳大人,现在你开始审吧。不过,我看郑财身伤无法作证,与周氏签订的和仁堂文书自然作废,和仁堂重归周氏。”雷少轩淡淡道,“周氏,如此你可满意?还告不告?”
从郑财被拿下,到眼见被打死,时间如此短促,原本周婉青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辞,如今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一切便已结束,心里涌起巨大惊喜,翻案竟然是如此之快。
“我永不告了!”周婉青喜极而泣。
雷少轩转身看向何老太爷,“此案,何府服不服?”
何老太爷指着雷少轩,气得直哆嗦,“你活活打死我管家,我要上京告御状!”
雷少轩冷冷道:“看在何侍郎份上,我给你天大的面子,冒着被人弹劾,说我走后门枉法的危险,请你坐在这里听审,如今,你却不给我面子。”
众人石化。
请人坐到旁边审案,便是给天大的面子?
雷少轩转身对亲卫道:“来人,郑财说他受何家少爷指使,强抢和仁堂,打死许权。你们带上几个人,去将何家少爷拿来听审。他是杀人嫌犯,要是有拒捕行为,格杀勿论。”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雷少轩这是要把事做绝。
第二百六十二章 捐助
柳元骇然,急道:“大人,万不可如此对何少爷。”
转身对何老太爷道:“何老太爷,不如给本县一个面子,此事再商量商量?”
“何老太爷,郑财其实未死,不过一时昏迷过去,抬回去治一治就好了。”秦铭一站起一旁,劝道:“雷知府不过轻打一顿郑管家出气。您消消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气生财嘛。”
何老太爷气得浑身颤抖,人都快打成烂泥,还没死?怎么治?
“想一想何少爷的脾气。”陈果见状,急忙劝道,“何少爷不懂事,耍起脾气,与亲卫起冲突,格杀勿论,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哉?”
雷少轩上任之日,便闹出事来,真把何少爷给宰了,即使不是陈果动手,何侍郎绝不会认为与陈果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定会认为陈果试图捣鬼,意在让雷少轩出丑,雷少轩也是受害者。
届时,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被迁怒,而雷少轩却不会有事。
陈果隐约感到有些恐惧,事情越闹越大,弄不好,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闹些小事情,也许能看雷少轩笑话,事情越大,雷少轩越没事,谁叫他背后有太后撑腰,自己却要承担全部责任,严格来说,此事是自己任内发生的。
何老太爷恨得咬牙切齿。雷少轩出身死囚,做事肆无忌惮,自己呢?敢赌雷少轩不敢杀自己儿子吗?
不敢!
何老太爷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安慰自己,郑财不过是个下人,怎能与儿子比?
“让双方写具结文书,永不翻案,反悔者追究乱讼之责,先杖刑四十再受理。”
雷少轩转身看着何老太爷,淡淡道:“何老太爷,看在何侍郎面子,我可是杀人嫌犯都放过了,您可别让我为难。再掀起什么风浪,我面子上固然不好看,可保不齐有人利用此事,把何小少爷拖进深渊,连累何侍郎。朝中何侍郎不是没有敌人,您说呢?”
何老太爷闻言心悸。
雷少轩此言似是威胁,又似好言相劝,可也点明一点,如果不干净利落平息此事,最终雷少轩不过是丢面子,何府却有可能搭上两个儿子。
谁说雷少轩年少无知,自己一定咬死他,何老太爷恨道。
雷少轩此举,极其奸诈,无比狠毒,让自己付出巨大代价,自己还得承他的情,恨不起来,也不敢恨!
心里隐隐恐惧,绝不能让何侍郎知道此事,甚至还得去信,说雷少轩的好,否则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借此事,教唆儿子对付雷少轩?
要恨,只恨郑财做事做得太绝,把周氏逼上绝路。
人总是善于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无法恨雷少轩,如今何老太爷恨上了郑财,可叹!
“愣着干什么?”何老太爷怒喝道,“还不赶紧抬走,去找郎中医治,等死吗?”
何老太爷领着随从,将郑财抬走,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场中,众位官员看向雷少轩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至始至终,雷少轩压根没有审案之意。
此案关键在于周氏要公道,无非是惩戒真正凶手,取回被强占的店铺。
然而,对于已经结案的案子,就算魏王亲审,也绝不可能当场翻案;而事后,要想层层翻案,何府上下活动,出现什么结果,根本无法预料。
“大人如此快速地审结此案,十分英明!”秦铭一抹着额头汗珠道。
“柳县令才是主审,我不过问了几个无关的问题。”雷少轩淡淡道。
柳元一怔,自己还没问一句话,便已经写具结文书了,屁的主审。
却不敢辩驳,心里却舒了一口气,也明白了,至少雷少轩不是抢功劳的上司。
雷少轩不理会柳元微红的脸色,继续道:“柳大人勇于担当,重审案件,在诸位大人见证下,圆满了结此案,双方事主都十分满意。柳大人,即刻写一份文书,让在场诸位大人签字见证,宴席后交到我手里。”
众官员闻言一凛,这是雷少轩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陈果心内骇然,这招太毒。
雷少轩活活打死郑财,严格来说,漏洞百出,保不齐有人试图做文章。
如今,如果还有谁对此案有什么企图,面对的将是整个北川官场而不是雷少轩。主审的是柳元,签字见证的是全体官员,找不到雷少轩在此案起作用的一丝痕迹。
陈果心里哀叹,面对如此奸诈狡猾的上司,耍心思,不啻是寻死。
所有人再不敢轻视雷少轩,年纪轻轻便能出任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不是靠太后面子便能行的,必然有过人手段。
“还有一事。”
看着不远处柔弱的周婉青,和惊慌不已、紧紧拉着母亲衣襟的两个孩子,雷少轩叹了一口气道:“我等之俸禄,皆民脂民膏,取之于民,却不能保境安民,以至弱小妇孺沦落无着,我等之错。柳元,你带头捐赠一下周氏母女。”
柳元闻言,面露欣喜之色。
此案有错,自己早有弥补之心,苦无机会,如今带头捐助,减少心中愧疚的同时,也能增长官声,原本对雷少轩小小芥蒂,变为了感激。
“我捐一百两银子。”柳元慷慨道。
“我捐五十两。”
“三十两。”
“……”
眼见周氏可怜,众位官员皆踊跃捐款。
不多时,银子、银票堆满了托盘。柳元端着托盘,如酒楼小二上菜,转过一圈,来到雷少轩面前。
“九十五两,不能抢了柳大人风头。”此事圆满,雷少轩心情很好,开着玩笑道。
“我捐九十两。”陈果装出肉疼的样子,笑道:“随在上司后面。”
“九十两,向陈大人看齐。”秦铭一笑道,补充道:“紧随上司身后。”
“我……我出五两……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一个声音突兀道。
五两?雷少轩感到很奇怪,如此场面,五两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抬眼看去,只见一名穿着有些皱褶的半新官袍中年官员,站在北川府官员群中。
秦铭一见状,似乎怕雷少轩不悦,急忙道:“此为河道郎中周洲,为官清廉,人口众多,家中委实不大富裕。”
雷少轩心中一动,北川官场竟然还有此等官员,下意识问道:“此人能力如何?”
“此人任河道郎中二十多年,北川山河地理无一不熟。任河道郎中一职,无人能替代。”秦铭一担心周洲因为此事,恶了雷少轩,解释道,“此人不大懂为官之道,久不升迁,做事倒是一把好手。”
“我捐一千两银子。”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侧目看去,却见沈小宝站了出来,拱手道:“北川众位父母官员,如此体恤妇孺,心系百姓,实为我等楷模,也是北川百姓之福。我代表北川保行捐助一千两银子。”
“我代表远方船运捐助一千两。”曹傲然道。
“……”
在场商人纷纷解囊。
原本让北川知府难堪之事,一时竟成了官民共襄盛举,捐助妇孺的美事,很快传遍北川。
众位官员纷纷松了一口气。
此事也隐约看清楚了,雷少轩虽然为人奸诈,对手下却并非严苛,十分体恤部下,并没有为了名利,拿下柳元,隐约表明,雷少轩要的是好结果。
柳元有错,然而开始判决此案时,已然替周氏着想,只是何府管家太过刻毒,结果不能完全怪柳元,为官谁不惧怕吏部官员?
宴席上,雷少轩站起举杯道:“本知府年轻,毫无官场实务经验,今后北川一切事务照旧,陈大人依然总览一切事务,各位各安其职。”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只要不触及自身利益,对雷少轩也就不那么抵触。
陈果也舒了一口气,至少雷少轩不是来和他抢果子的,虽然日后最大的果子,仍然也必然是雷少轩的。
众人纷纷敬酒,尽欢而散,雷少轩总算顺利地就任北川知府。
判决,上任后,雷少轩除了不停地外出视察,与各级官员谈话外,几乎不理政务,府衙日常事务,全都交给陈果。
雷少轩喜欢和商人混在一起,这点让北川上下颇有微词。
“雷知府如此奇怪,竟然和那些低贱的商贾厮混。”士子们愤愤不平。
“死囚出身,哪里知道什么贵贱?呸。”
“贪官!不务正业。”
“……”
此刻,雷少轩正在望江楼上和沈小宝等弟兄一起喝酒。
“小六,真担心你对付不了那些官场老油条。”沈小宝道。
“能对付小六的人还没有出世呢。”曹傲然笑道,“那些人怎会是小六对手?”
“对,小六如今是北川老大,咱们几个弟兄榜在大树下,这回要大干一场。”罗浩兴奋道,“小六,下一步怎么干?”
雷少轩一眼看去,却见罗浩的手不老实地放在身旁陪酒的女子身上,没好气道:“把她抱进房,她会教你怎么干。这么大男人,还不知道怎么干,难道这几年没人教,都是偷偷一个人摸索的?”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怪不得这小子满手是茧,原来是摸出来的。”凌军笑岔气,“说是炼刀,我天天炼刀,怎么不见茧子,我还觉得奇怪。”
“小六!我……我跟你急。”罗浩气急败坏,“我要跟你绝交。”
“绝交?那好事就没你的份了。”雷少轩看着罗浩。
“什么好事?”
“我要买一家妓院,以后天天有老师教你。”雷少轩开玩笑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控制北川
“雷少爷,朝廷官员公然介入商业经营不大好吧?”余正一旁道,“何况青楼乃是下九流行当,官员出入都被人诟病,何况经营,传出去有损少爷官声。”
“对!小六,你刚到任北川,人人瞩目,容易被人拿此事做文章,北川士子的刁蛮,是出了名的。”沈小宝有些担心道。
雷少轩挥挥手,让亲卫守住门口,隔绝一切人员往来。
雷少轩环顾众人,正色道:“我赴任北川,是为了南征做前期准备而来。”
众人闻言心里凛然。南征一事,国内传说已久,并非秘密,却从来没人想到过,南征一事离自己如此近。
“南征不久就要开始。北川将是南征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必须牢牢掌握在我手里。”雷少轩看着沈小宝道,“北川上至民政、军政,下至三教九流,都要控制住,以免战时生乱。”
“首先为情报,购买青楼是为了建立一个情报中心。战时,南越会有各种情报人员浸透北川,青楼乃是各色人等往来之地,信息集中之地,也是最佳的隐藏之地。”
“盘下逍遥山庄!”沈小宝闻言道。
“行吗?”雷少轩吃惊地问,逍遥山庄可是北川最知名的青楼之地。
“北川原都尉马洪暗中占有逍遥山庄三成股份,你任北川都尉,马洪离任,早有转让之意,因为要价太高,一时无人接手;另外一位股东为沈家,占四成股份,其大公子吏部沈侍郎被人弹劾离职,实力大不如以前,如果价格合适,也可转让。”
“逍遥山庄地理位置绝佳,地处闹市边缘,往来不易引人注意,容易隐藏逃逆,我要是南越奸细,也会隐藏其间。”余正道。
“老三,你去谈,拿下逍遥山庄。”雷少轩果断道。
“盘下来容易,咱们没有合适掌柜啊。”沈小宝苦笑道,“弟兄几个现在都忙得不可开交。”
“微星出任逍遥山庄掌柜。”雷少轩指着微星道,“她原是西京广寒宫总掌柜,任逍遥山庄掌柜,绰绰有余。”
“我?”微星又惊又喜。
死活跟着雷少轩来北川,是因为她知道,在西京,自己永远没有机会靠近雷少轩,公孙倩绝无可能容忍青楼女子进入家中,或者进入碧波山庄。只有随着雷少轩来北川,才可能和雷少轩在一起,可来北川,自己总得找点事做。
“我让军情司北川站进驻逍遥山庄,干好了,我任命你为军情司北川站副主管,那可是从八品官职。”雷少轩笑道,“与县丞平级。”
“真的?”微星瞪大眼睛。
此职位自己做梦都想得到,因为这将彻底让自己摆脱青楼女子名声,原来身处青楼,不过是卧底需要。
“嗯!自然是真的。”这也是雷少轩为微星想出的最好的路。
雷少轩看着余正道,“余大人,您出身衙役,熟知北川黑白两道,军情司北川站杀手任你调遣,暗中横扫北川黑道,成为北川地下之王,将北川地下给我牢牢控制住。”
成为北川地下之王,这是要大干一场,余正久已沉积的心又沸腾起来。
“好!”
“北川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动静,每一个秘密,我都要清清楚楚。乞丐、小偷、地痞、混混都控制住,我有五十多名退役边军士卒给你使用,他们都是最可靠的人,自己人。”雷少轩道,当初,正是靠在这些人,雷少轩抢下广寒宫。
“老三,几大行的业务开展得如何?”
“非常顺利。北川为通衢之地,交通便利,陆路四通八达,水路可达南越全境,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已经延伸到南越各地码头。跨国行商危险重重,同和保行作为货物保险,更是受欢迎,凡有商行到达之地,便有保行身影。”
“很好!”雷少轩点点头,“远方船运、如意货流整合成远方商团,同和保行和四海钱庄整合为同和财团,两者分开,独立运行。老三为远方商团总掌柜,全力收购或兼并南越所有能收购或者兼并的店铺、商号,重点是南越有背景的商号,不惜一切代价。”
沈小宝一惊,道:“不惜一切代价,具体指的是什么?”
“有意出让的,无论多大代价,多高价格,都要拿下;不能收购的,围剿、威逼、暗杀、击垮,总之,尽可能多的将南越商行、商铺控制在手里。记住一点,一切以商业手法运作,不能泄露与北魏朝廷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此一来,需要的资金可是天文数字,且伴随着巨额亏损,有可能将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拖垮,这可是咱们几个弟兄的心血。”沈小宝迟疑道。
“不会拖垮远方商团,所需资金,由同和财团负责提供。”雷少轩道。
“小六,四海钱庄和同和保行的钱大多为熟悉的商号及个人存款,其中远方船运和如意货流占了大部分来源,亏空怎么弥补?”
“最近会有一大笔资金秘密注入四海钱庄,这笔钱来源绝对不能透露,这便是让同和财团和远方商团独立运作的根本原因。不过,表面独立运作,一切依然听老三之命。”雷少轩道。
雷少轩看着沈小宝道:“远方商团自此与北魏脱离一切关系,将总行搬到南越,兼并或者购买南越的商行后,将背景洗白,变为南越商团。”
“这么说,远方商团,将是南征的一颗棋子?”沈小宝兴奋道。
“不!”雷少轩果断道,“远方商团一切运作,皆用商业手段,不要与北魏朝廷南征扯上一丝一毫关系。远方商团所谓南征,便是亏钱、败家、砸钱,不惜一切代价征服南越商号。想花多少钱,给多少钱,如此败家行为,相信一定能在南越组成一个巨无霸。”
雷少轩笑道:“要说世上最爽的事,我想应该是花钱败家吧。老二和老三,去南越打出西陆第一败家公子的名号。远方船运、如意货流,已经闻名南越、北魏,背景清白,去南越征服他们。想想,败家公子最后变成商业大鳄,演绎一出商界传奇,多么令人激动!”
“啧啧!”余正叹道,“老夫老了,真想年轻几岁,随沈老板数钱败家玩去。”
“小六,要不我也去南越吧。”罗浩哭丧着脸,“同和财团倒是有钱,全给老三花,我只能隐藏在暗处,有钱没处花,多可怜。”
“哼!”雷少轩不满道:“成为西陆最有钱的富豪,还不满意?”
随即大笑道:“果然世上最郁闷的事,便是锦衣夜行无人知。”
“你随即入南越,以同和财团老板的名义,大力结交南越各大势力,上至官员,下至商行老板,放高利贷,逼迫商行破产,让老三介入。”雷少轩看着罗浩,正色道,“南越钱庄大多靠信用借款,没有任何抵押,经不起一丝风浪,同和财团进入搅乱他们,吃掉他们。”
“老三拼命去败家,不惜高价收购兼并。”雷少轩恶狠狠道,“你拼命地去吃喝玩乐,拼命送钱,与那些黑心势力合作,做个杀人不见血的恶人,击垮没有任何保证的钱庄。”
凭信用借款的钱庄,风险极高,只要在关键节点上,推一把,便能让许多借款血本无归,彻底垮掉。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太歹毒了。
可以想象,远方商团和同和财团两条巨无霸大鳄,进入一池小鱼池,会掀起多大风浪,何况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吞噬,会留下多少鲜血淋漓的碎肉白骨。
雷少轩以为,此举是不惜一切代价收购兼并,会造成巨额损失,远方商团和同和财团也许就此垮掉,却没有料到,此举成就了西陆大陆第一商团和第一财团两大商业巨头。
罗浩苦着脸,有气无力道:“小六,你是看我长得凶,是吗?让我当恶人?”
“要不让老四去?你回房继续用手摸索,”雷少轩乜着眼睛对罗浩,“炼刀?”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老五哪是炼刀,是磨枪!”
“再胡说,我跟你们急!”
“……”
城外,北川大营。
校场旌旗猎猎,一片肃然。
北川都尉马洪陪着雷少轩检阅北川大营全体官兵,完成军务交接。
“北川与南越相邻,与其他州郡相比,北川大营军士编制人数较多,总计一万两千名,分为六营。”马洪介绍道。
马洪陪着雷少轩,逐一走过每一营的官兵队列,每个方阵前站立一人,显然各营的主官。
“一营校尉董明,向长官敬礼。立正!”
第一营主官董明大声喊道。
刷!整齐的脚步,齐齐立正敬礼,场面颇为壮观。
马洪脸上很是满意,雷少轩却眼眉微蹙。
看似官兵动作齐整,却缺乏一种边军的凌厉气势,在雷少轩眼里,空有架子,而无精神。
看着雷少轩走过,董明脸上颇有些不以为然。如此年轻的都尉,也不知道又是朝中哪个世家子弟来镀金。这种人领军,多半会误事,好在当前为和平时期,无仗可打,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随我来。”雷少轩瞥了一眼董明,董明一怔,跟在雷少轩和马洪身后。
“二营校尉张平,向长官敬礼。立正!”
走过二营,又是全体方阵立正。
“三营校尉秦英……”
“四营校尉马宁……”
“……”
陆续走过六营方阵,六营主将都被雷少轩召在身后。
雷少轩发现,六营主将看向自己的目光,多少带着些轻蔑和不服,心里倒也不恼。
军中强者为尊,或者资格老为先,自古皆然。
六营主官皆从士卒一步一步爬起,方能升到如此地位,自己如此年轻,便就任北川都尉,职位超过他们,怎能让人心服?
队伍面前,在六营主官见证下,雷少轩与马洪一一交验印信、官兵名册,然后授旗,完成都尉交接仪式。
至此,雷少轩正式就任北川都尉,将统领北川所有军队。
雷少轩一一看过六营主官,忽然开口道:“我任北川都尉,你们心有不服?”
此言犹如一道惊雷,在六营校尉心头炸响。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打服
南征在即,雷少轩没有更多时间调教北川大营,必须尽快将北川大营掌握在手里。
掌握军队,其实很简单,强者为尊!
看着雷少轩咄咄逼人的目光,语气十分不善,众人纷纷低头。
“谁敢不服?都尉英雄少年,魏王英明,慧眼识英才,哪像我们老丘八粗鄙野蛮。”三营校尉秦英目光闪烁。
“就是。我们粗人一个,只知冲锋陷阵,都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谁不服雷都尉,便是与我们为敌,与北大营为敌。”
“……”
雷少轩无语。
这些都尉,嘴里口口声声夸着、赞着,目光却闪烁不定,带着讽刺,带着戏谑,带着蔑视……
一句话,都尉已经就任,校尉们不服也只能忍着,嘴上拍着马匹,却挡不住心中的轻视,全都写在脸上。
“闭嘴!选出一人,接我一刀。”雷少轩冷厉道,“能接我一刀,即刻替我接任北川都尉,我永不入北川大营。”
雷少轩干脆道。
此言一出,六名校尉面面相觑,马洪一旁脸色微变。
无疑,雷少轩此言十分轻率。堂堂北川都尉,岂能说想接任就接任,想让就让的?
不过,此言却极具军中之风,颇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意。譬如军中士卒挑衅,不服?老子打得你服;再不服,打死你。打不过还不服,被打死,也绝不会有人同情。说到底,军中强者为尊,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迟疑片刻,一营校尉董明喝道:“我来!”
众人退开,让出场地。
雷少轩站定,瞬间,校场内鸦雀无声。
新任都尉扬言,军中无人能接其一刀,口气如此之大,无疑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和激愤。
董明为北川大营第一猛将,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董明走到雷少轩面前,执刀在手,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雷少轩,提起全部身心,人刀合一,仿佛四周景致全都虚化,天空下,只剩雷少轩一道身影。
董明不愧为第一猛将,气势磅礴,如石如山,巍峨之势,无可动摇。
雷少轩身体微侧,缓缓拔出魏王钦赐的金吾卫龙刀。
随着刀身一点一点缓缓露出,森然冷光在刀身流溢。
嗡!
龙刀出鞘刹那,刀影纷纷,如梦如幻,刀未出,已然抖出如光刀花。
董明眼瞳骤缩,只觉得雷少轩身影伴着刀光,如微风扭曲变换,无形无状,根本无法锁定,如何抵挡?
雷少轩冷笑一声,凌波踏步,劈出一刀。
刷!刀光划出道道白影,连绵不断,向董明笼罩。
董明目光呆愣,根本不及反应,眼看刀光如落花纷纷,本能地缓缓举刀向上,与刀光撞在一起。
场外人看去,却见雷少轩骤然收刀。
虚招!
董明大骇,只见一只大脚向胸口撞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巨石。
呼!狂风席卷。
董明的身体,如断线风筝,骤然飘了出去,狠狠地撞入队列之中,撞到一大片军士。
一招!
全场一片寂静。
北川第一猛将,挡不住都尉一脚。
董明面红耳赤,急忙爬起,叫道:“你使诈,并未出刀!”
眼看董明不服的样子,雷少轩冷冷道:“我那一刀劈实,你能挡得住?”
董明愕然,面露愧色,自己无论如何挡不住雷少轩一刀。
雷少轩面色阴沉,“一营主将,手握着两千条弟兄性命,不动脑子,一味靠猛,死多少条人命,才能完成军令?战场之上,怪敌人使诈?”
“猛,敌不过对手;诈,没有对手狡诈。你是如何带兵的?”雷少轩看着众人喝道,“还有谁不服?”
全场一片沉寂。
雷少轩冷冷道:“我出身死囚,来自苦海西北军前锋营,说杀人如麻不为过。我领军很简单,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今日,我尚且给你们机会挑战于我;日后,令出如山,不服者,只有一个字,死。完不成军令,我不介意把你们全杀光。”
闻言,场中军士面色肃然。
交接完毕,雷少轩与所有军官一一见过,清点人数和物资后,指定军中长史文仲详代理军务,回到北川城内。
当前,整顿北川军务不是最紧要的事情。
雷少轩走后,六名校尉依然没有散去。
“怎么办?”
“废话,什么怎么办?雷都尉出身前锋营,前锋营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
“人家是累计军功荐入国子监,只有特等功才有资格,你们不服?挣一个特等功回来给我看看?”
“都尉入国子监前,便是正六品校尉,货真价实,边军校尉什么货色,升任都尉,算不得稀奇!”
“妈的,以为都尉是个小白脸,结果是一条狠龙。”董明歪嘴道。
“哈哈哈,以后你们这几条小蛇,老老实实盘着吧,免得被人抽筋扒皮。”长史笑道。
“……”
西京外,清凉山庄,后山。
魏王和文妃前后而行,沿着石径漫步。
南征计划已经开始实施,齐王为统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往鹰崖关,朝中仍然由太子监国,此为十分稳妥的做法。
然而齐王领军,实力大增,太子心中十分不满,事事掣肘,朝中两派每日炒个不停,魏王被迫强力弹压,心里十分烦恼。
幸好听从雷少轩建议,成立后勤行辕,任命六王子为后勤行辕总督察,太子不好意思太过为难六王子,这才让后勤事务准备得十分顺利。
七月的西京天气十分闷热,魏王如往年惯例,往西郊清凉山庄小住。
清凉山庄气候凉爽,十分适合渡夏。
山庄占地极广,有湖、有泉、有山,景色十分美丽。
不过山庄内冷冷清清,偌大山庄,只有魏王和文妃居住。午后睡醒,颇觉慵懒烦闷,魏王领着文妃往后山散步,身后跟着太监、宫女和侍卫。
后山古木参天,石径蜿蜒曲折,时闻鸟鸣清音,空谷鹿鸣,令人心清神爽。
“那小子现在在什么位置?”魏王随口问身边一位侍卫。
“雷都尉秘密潜入南越勘察地形,目前大概在霸湖一带。”侍卫自然明白魏王所问是谁。
“都两天了,还没有接到消息,也不知道这小子死了没有。”魏王悻悻道,“身为知府,轻身犯险,简直胡闹。”
“别死了的,好不吉利。”文妃笑道,“大王如此关心雷侍卫,他要是知道,定然十分感激。雷侍卫如此年轻任知府,倒是大王慧眼识才。”
“你真别说,这小子为官有一套。”魏王得意道:“一刀震慑北川大营,一个案件让北川官员服服帖帖,一个衙役控制北川黑道,一个女子建立情报中心……”
魏王对雷少轩一举一动竟然了解得清清楚楚。
说着,魏王忽然脸上肉疼,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雷少轩一把砸出五千万两银子,相当北魏一年军费,至今一点声响都没有。
“雷侍卫真是体贴人呢,每三天,便派人从北川快马往京城送新鲜水果给太后,我们也跟着沾光呢。那个荔枝果子,真是新奇,酸酸甜甜,实是美味。”
“哼!身为知府,大事不知凡几,整天惦记这些小事,不知道这官是怎么当的。”魏王哼道,说着话,脸上露出满意的样子。
雷少轩时时给自己写信,不时送些小玩意,很是让自己满意。
正说说笑笑间,突然,林中扑啦啦响,几只小鸟惊起,幽暗林中人影骤现。
嗖!嗖!嗖!
令人心悸的破空声,伴随着嗡鸣弦响,一片黑压压蝗虫似的暗影,向魏王和文妃笼罩而来。
“刺客!……”
“啊!军弩,闪开……”
“护驾!……”
“……”
惊叫声,惨叫声,嗡鸣声,破空声,碎裂声……响成一片。
金吾卫不愧为精锐之士,惊鸟骤起,侍卫已然闪到魏王面前,石径狭小,魏王和文妃前后而行,侍卫闪到魏王前,却露出文妃身影。
如云团般的暗影遽然而至,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闪过,抱着文妃急转了一圈。
“啊!”一声惨叫。
箭雨被这道急转身影带偏,却依然有三支羽箭狠狠地偏入此人后背,顿时鲜血喷涌,带着文妃踉跄着,眼看要倒下。
“婉儿!”文妃惊叫,正是贴身宫女尚婉儿救了自己。
挡在魏王面前的侍卫,也被射倒三个,只剩三个,将魏王围得水泄不通。
魏王侍卫无疑都是顶尖的武功高手,却依然挡不住军弩。
文妃被尚婉儿抱着,还没有来得及站稳,林中又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弦响。
嗖!嗖!嗖!
又是如蝗的一片暗影,狠狠破空而来,第二轮弩箭带着死亡气息,悄然而至。
此时,尚婉儿立足未稳,身体无法转动,与文妃抱在一起,没有空间和距离启动身体,顿时成为箭雨活靶子。
文妃和尚婉儿眼里满是绝望,眼睁睁地看着星星点点黑影,闪着森然寒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死亡的气息袭上心头,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呼!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阵狂风扑了过来,一道身影狠狠撞向文妃和尚婉儿,抱着尚婉儿带着文妃生生横移三尺,躲过了致命第二轮箭雨。
正是李桧及时赶到,救了文妃和尚婉儿。
而挡在魏王面前的三名侍卫,身上插满弩箭缓缓倒下,露出魏王身影。
此时,林中第三轮弓弦声响起,犹如死亡号角,透过心头。
嗖!嗖!嗖!
又一轮如蝗暗影,破空而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难言之隐
魏王也曾习武,却不过只比普通军士强不了多少,登位以来,国事繁杂,武功久已荒废,面对凌厉箭雨,心冷透骨,陷入绝望。
武功顶尖的侍卫尚且无法抵挡弩箭,何况魏王。
李桧怒目圆睁,身形猝然发动,将倒地侍卫的一把刀挑到空中,怒吼狂叫,叫声凄厉,裂石穿云,下意识双手伸掌,运全身内力骤然击出。
双掌前空气骤然扭曲,粘稠似泥潭,看不见的无形涟漪层层阻挡在魏王和文妃面前。
噗!噗!噗!
可怕的箭雨如细针透破层层布帛,从空气涟漪中弹出,笼罩过来,速度已然减缓下来。
尚婉儿见状,抱着文妃的身体又是骤然转闪,闪过一旁,堪堪躲过箭雨。
这一击,为李桧平生之力,一击之下,只觉得浑身骤然一空,似被抽筋扒皮,几乎瘫倒,一口鲜血随着内力骤然喷出,飞溅如雨。
李桧强忍剧痛,抓住空中飘飞的侍卫龙刀,顺势划出一帘刀光,挡住了箭雨。
铛!叮!叮,一阵清脆的金石交鸣声,箭雨纷纷掉落地上。
石径上,紧随其后的八名侍卫和两命太监已经反应过来,瞬间向魏王和文妃面前闪来。
“先到四名侍卫守护,其余人冲杀入林。”李桧吼道,身影不停,向林中激射。
“听他令!”先到魏王身边的,正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孙安,负责侍卫等事宜。
孙安尖细的叫声响起:“杀光他们!”随手往空中一举,一支响箭呼啸着向空中飞去。
砰!砰!砰!红色信号在空中炸响,声荡四野。
三颗红色信号,意味着出现最紧急的情况,山庄四处道道人影突显,纷纷向后山狂奔。
此时,五名侍卫和一名太监贺吉已经没入茂密林中。
李桧刚冲入林中,只见林中三名蒙面刺客举着军刀,成三角型向自己冲来,一眼撇去,林中隐约有十几名刺客,手拿着弩箭正装填军弩,地上散落着一具具军弩。
刹那李桧明白,刺客们事先每人装填好三张弩,射出三轮后,必须重新装填。决不能让他们重新装填弩,否则将是一场灾难,即使李桧,此时也无力再次正面对抗军弩直射。
李桧身影丝毫不停,龙刀骤然往树叶丛一挥。
铛!
松枝被龙刀击中,竟然发出金石鸣响,松针脱落,如钢针细雨,向最前面一人激射。
李桧丝毫不知道,刚才自己在绝境之中,毫无保留地的一击,已然突破身体极限,内力大成。
李桧所习内功,为天下最顶尖的内力修炼功法之一,只有太监才能习得,却难以突破,往往身处绝境时,才能突破极限,可是,又有多少人会面临绝境?
面临生死之机也许会有,面临绝境,需要全力一击的情况很少,李桧恰好遇到,于是突破迈入顶尖高手行列。
噗!噗!噗!
松针没入第一名刺客喉咙和整个脸庞,整个脑袋插满刷子一样的松针,身体后仰,重重摔倒。
李桧借着一冲之力,跨前一步,龙刀划了一个圈,向第二人兜头劈下。
第二名刺客,举刀往上猛然挥动。
咄!
两刀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铁钉钉入木头的沉闷声,伴随着星光迸射,龙刀毫无阻碍直直劈下,将第二名刺客连同脖子和半个肩膀劈裂。
李桧悍勇如斯,第三名刺客心里骇然欲绝,却已经收身不住,当机立断之下,狠命一刀向李桧飞刺。
李桧身体微侧,让过刀刃,贴身错过,龙刀却随之一横。
噗!一颗脑袋高高飞起,第三名刺客脖子被砍断,鲜血飞溅喷涌。
李桧身体骤停,横刀而立,滴滴鲜血随着刀尖滴下。
“拦着他!”一名刺客大叫,此人显然为刺客之首。
四、五名离李桧最近的刺客闻言,纷纷扔下弩,抄起刀向李桧围攻过来。
李桧身形如鬼魅般闪动,根本无法捕捉,片刻,林中处处响起慌乱的惊叫和凄厉的惨叫。
原本刺客手执军弩,阵型有序,很快被李桧冲击得七零八落。
“一队杀他!”刺客首领见状,不杀掉李桧,将事不可为,果断喝道,“二队、三队快速填弩!”
又是六名刺客扔掉军弩,执刀围了过来。
哗啦啦!林中响起道道树叶折响,五名侍卫和一名太监,已经赶到,冲了过来。
“杀!”
“杀光他们!”
“啊!”
“……”
王宫侍卫皆是武功顶尖高手,加上往日训练有素,绝非刺客所能匹敌,刺客虽然武功不弱,却配合不足,很快被一边倒的屠杀。
林中金石交鸣不断,惨叫声不绝,尸体、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鲜血淋漓。
“留活口!”眼见只剩几个刺客在拼命抵抗,贺吉急忙喊道。
然而,受伤倒地的刺客,纷纷露出诡异笑容,脸色缓慢变成紫黑,倒地死去,竟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
“全都自杀了?”贺吉恨恨道。
“是的,公公!”
此时,众多侍卫陆续赶到,纷纷围拢过来。
“不要乱走,列队入林,仔细搜查,不要破坏任何痕迹。”孙安大声喊道。
李桧和贺吉等人见众多侍卫陆续赶到,四散列队进入山林搜索,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走出树林,来到魏王面前。
一动不如一静,情况未明,魏王依然在原地等候。
见李桧等人走出,知道刺客已经清除,众人松懈下来,李桧正要上前,却见孙安忽然脸色一沉,指着李桧厉声道:“拿下此人!”
李桧愣神之间,几名侍卫已经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并将两只手牢牢抓住。
“为何拿我?”李桧愕然道。
“你是何人?”孙安严厉地注视着李桧,“武功如此高深,是何来历?为何从未显露过?我怎么会不知道你?”
孙安亲眼目睹李桧出手,其武功之高强,冠绝王宫大内,却一直默默无闻,自己身为太监总管之一,从来没有听说过李桧其名,要说没有企图,孙安哪里敢相信。
“我不过是静慈宫力士太监。”李桧坦然道,“力士地位卑贱,公公自然未曾听闻。”
尚婉儿在一旁,虚弱道:“李桧确实是我静慈宫力士太监。”
力士太监,为宫内专门干重活的苦力太监。后宫嫔妃、宫女众多,都不能搬运重物,因此每一宫殿皆配有一名力士,干些挑担搬运等宫女无法胜任的重活,不过搬运重物机会毕竟少,力士逐渐成为后宫最低等的干杂活的太监,地位卑微。
魏王与文妃散步后山,多半要途中或者山顶停留,或饮酒,或品茶,或吟诗题词等,需要随时准备茶、酒具,清水,笔、墨、纸、砚等一应物品,李桧正是挑着这些物品随后。
“我问你是如何进入王宫的?”孙安阴恻恻地问。
“我叫李桧,来自平州,小时候闹洪灾……”李桧将档案里的资料倒背如流。
“闹洪灾,洪灾之中学会绝世武功?”孙安冷笑道,“洪灾不停逃荒,哪来的时间,从何人手里学会绝世武功?有此武功,又怎会自宫?倘若先自宫,又有谁会收残缺命(根)子的人为徒?”
是啊,无人教授,没有时间,温饱无着,怎么可能学会如此高深武功?此外,残缺命(根)子之人,皆被世人瞧不起,又有哪一位高人会收此等人为徒?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正来历是什么?有什么阴谋?”孙安冷厉道。
魏王、文妃面露迟疑之色,孙安说的十分有道理,宫内绝不容心怀叵测之之人。
李桧抬头,面露悲愤之色,“天下还有什么比刺杀大王更大的阴谋?”
“难道我阴谋造反,登上大位为王?”李桧怒道:“天下人能答应吗?”
众人闻言一怔。
太监为王,不啻是个笑话,自古未闻。
可是除了当王,还有比杀掉魏王更大的阴谋吗?没有!不杀魏王,接近魏王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魏王、文妃脸色缓和下来。
“我救了文妃、魏王。无论如何,他们都比我这条贱命贵重千倍万倍,就算我有阴谋,该当死罪,难道救他们两个,还不足以免我死罪吗?”李桧悲愤道。
闻言,魏王、文妃心里一酸,方才绝望无助的感觉,隐隐涌上心头。
“好了,放开他。”魏王松懈下来,“救驾有功,难言之隐,不予追究。你武功卓绝,为力士太屈才,入御马监任五品监官一职。”
“谢大王恩典!”李桧跪倒。
尚婉儿一旁舒了一口气。
让李桧来到静慈宫,是自己自作主张,如果真有阴谋,自己脱不了干系,李桧宁死不说来历,显然不想连累自己,尚婉儿心里十分感激。
算起来,李桧已经救过自己两次性命。王宫内明争暗斗,阴毒凶险无比,人人皆自私以自保,却未曾想,还能遇到李桧这样不惜性命救人之人。
其实,尚婉儿误会李桧了,如果李桧说明真正来历,必定会查到如何入宫的,查到雷少轩,查到死囚营和张青,届时人头滚滚。
尚婉儿眼一黑,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文妃柔弱无比,哪里还扶住?李桧闪身而起,托住尚婉儿身体,抱着往山庄而去。
“大王,孙公公,林中刺客皆已毙命。”一名侍卫来报。
“有何线索?”
“服饰、兵器等毫无线索,军弩编号也已经抹去,现正派人描绘面容图像,全力稽查。”
“查!彻查到底。”魏王厉声道,“竟然让人潜入山庄重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察事厅
“此事让何人查办?”孙安迟疑片刻道,“事关重大,金吾卫查办力量不足。”
魏王霎时明白孙安之意,孙安在推脱或者说担心。
清凉山庄守卫十分严密,然而,金吾卫守卫的山庄内,竟然出现了刺客,金吾卫一定脱不了干系,让其查办此事,弄不好不了了之。
“大王,此事不可让外人查办。”贺吉也上前一步道。
“噢!你有什么想法?”魏王眯着眼睛道。
“二十四名刺客,年龄多为二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身高、武功也都差不多,且都能熟练使用军弩,绝非江湖刺客所为,更像军人。”
魏王心一惊,瞪大眼睛道:“你是说,刺客要么是南越奸细,要么是国内军中势力所为?”
后者可能性最大。因为南越军中奸细,很难突破金吾卫防卫,更难以勾结金吾卫。二十名外来刺客,悄无声息地潜入山庄,要说没有人配合,绝无可能,只能是国内势力。
魏王后背微浸冷汗,能调动军中势力的人,屈指可数。
不能由金吾卫查办,就只能由军情司或者刑部查办。而军情司和刑部分别为兵部和刑部分管,能插手的人太多,刺杀背后势力如此强大,军情司和刑部难免受干扰,能查出真相才怪。
“大王,不如将金吾卫诏狱与司职查案人员独立出来,成立一处独立的办案部门,只对大王负责,无论朝廷各部或何人,皆不得干涉。”文妃一旁道。
魏王眉头微蹙。后宫不得干政,为北魏历朝历代规矩,不过今日文妃几乎陪着自己死于箭下,此刻看去,脸色依然惊魂未定,不由心一软,和声道:“想法很好,何人可主办此事?”
“孙公公、贺公公都可以。还有李桧,他可是大王的救命恩人,为人再可靠不过。”文妃拉着魏王衣袖腻声道。
魏王心一动,当今天下,自己能绝对放心使用的人,只有身边太监。身边太监皆无依无靠,失去自己宠信,结局凄惨。
比如孙安,一直是自己身边之人,除自己外,他不可能投靠任何人,即使投靠也绝得不到信任,遭人唾弃。
事实上,如果今日魏王被成功刺杀,孙安、贺吉便是失职,也会被处死。
因此,如果说谁最不可能刺杀自己,就只有孙安和贺吉,对了,还有李桧,救命恩人,绝对不可能害自己。
“孙安,即刻起,组建一个独立查办机构。你为正,李桧为副,调集人手,彻查此案。三品及以下官员,只要有证据,可不经禀报,直接逮捕审讯。”
魏王沉吟片刻道:“此机构名为察事厅,直接向本王禀报。”
“是!”孙安低沉道。
魏王没有料到,经过此案,不受任何监督、只听魏王一人之命的察事厅,逐渐发展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内廷部门,甚至提起察事厅,能止小儿夜啼。
借察事厅,李桧一步登天,一举成为王宫内炙手可热的太监。
魏王舒了一口气,仔细思考今日之事,越想越胆寒。
此时,却见太子手举着一封信,急匆匆赶来。
“大喜,父王。”太子边走边喊道。
“什么喜事能让你从城内赶来?”魏王皱眉道,今日之事十分蹊跷,难道太子也有份参与?
“鹰崖关大捷!”太子微微喘气,“大哥攻破鹰崖关,一把火,全歼十万守军。如今,大军马不停蹄,已经越过鹰崖关,要攻占冷水滩,南越指日可破。”
太子脸上笑容可掬,却挡不住语气微酸,目光深处含着深深的嫉妒。
“好!”
魏王一拍大腿道:“天下雄关,一攻而破,不愧为我军精锐之师。你即刻拟旨,给前线将士予以奖励。”
魏王语气轻松,却无十分惊喜之色,似乎早有预料。
“璋儿那边情况如何?”魏王问道。
“六弟将后勤行辕设于宛州,已经组织了足够三十万大军使用的粮草、军械、船只,且人马、水师也已经到位,等大哥攻占冷水滩后,大军可伺机渡河南下。”
“雷少轩在干嘛?”魏王冷不丁问。
“雷都尉?”太子一怔,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南征大事何其多,父亲怎会关心一个雷少轩?
不过雷少轩好歹也是知府,行踪时时汇报到朝廷,他倒也很清楚。
“据报,六弟将五千江东精锐调给雷都尉,此外,雷都尉还从北川大营挑出五千人马,总计一万人,三天前,往某处执行任务,目前暂时失去联系。”
“很好!”魏王闻言心情大好,“加封他为正三品金吾卫带刀侍卫、镇南将军,赏黄金一万辆,一应赏赐,按照品阶惯例配齐。”
太子闻言愕然。
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随意赏赐吧?雷少轩只是出征去了,并没有立功 。
“父王,赏赐如此厚重,以何理由?”太子硬着头皮问道。
“攻下鹰崖关,正是那小子策划的,你说该不该赏?”魏王笑道。
太子瞪大眼睛,心里掀起滔天巨浪,骇然之时,十分狂喜。
鹰崖关为天下雄关,无论是谁攻下,必将震惊天下,成就名将之名,甚至能载入史册。
齐王受握重兵,如果凭自己之力攻下鹰崖关,势必声威大振,无疑会极大地提升齐王军中号召力,自然会损害太子之名,而如果靠别人之力攻下鹰崖关,齐王便没有那么大声望。
太子忽然明白,魏王急于奖赏雷少轩,也有平衡之意,不能让齐王气势过盛,太过压制太子,以免失衡,加剧太子和齐王之间的矛盾,不利于南征。
太子心中一喜,急忙道:“雷都尉年轻有为,当得起赏赐,孩儿即刻就办。”
太子急匆匆离去,他不仅要马上办理此事,而且要将此事大肆宣扬,务必让人人都知道,是雷少轩之计而不是齐王之力才攻下的鹰崖关。
原本一直瞧不起雷少轩的太子心里十分懊恼。
当时,魏王任命如此年轻的雷少轩为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朝中许多人暗地里不免议论纷纷。太子心中也十分不满,身为太子,有监国之职,然而,雷少轩知府和都尉的任命,几乎为魏王一人独断,根本不与人商量,这怎能不让他恼怒。
然而,雷少轩深得太后喜爱,又得魏王信任,太子不好明面反对,心里已经暗中惦记上,暗恨之,下决心有机会定为国除庸,却没有想到,雷少轩能立如此大功,无形中对太子有如此大的好处。
(办事路上,未写完断电,丢失内容,抱歉。)
第二百六十七章 毒刺
衡河南岸,巩县。
巩县境内的衡河,水面宽阔达十里,宛如一片汪洋,水流却相对缓和,千万年的衡河不断冲积,形成方圆数百里的冲积平原,平原长满芦苇,便是著名的西河淀。
西河淀水网密布,长满茂盛的比人高的芦苇,看去茫茫一片,高高的芦苇挡住了视线,进入芦苇荡中,根本无法辩清方向,只有当地人,才敢深入芦苇荡中捕鱼、采挖莲藕、芦笋等。
深夜,月光如水,洒向大地。
茂密的芦苇丛泛着莹莹月光,与水面细碎磷光融为一体,分不清水、芦苇、人影和船。
芦荡深处,一处临水干地,一道人影端坐在荷花下。
此人气机与四周相溶,显得无比协调,猛然看去,那里似乎空无一人,仔细一看,又像一朵荷花,一枝莲叶,如梦如幻,似实似虚。
这道身影正是雷少轩,他已经在荷花丛中修炼了一天。
都说水为地之灵,靠水之地,灵气清新浓郁。衡河边的这片芦苇荡里,灵气十分活跃,氤氲在水面上,弥漫在芦苇丛中。
雷少轩四周方圆数百米内,道道人影隐于芦苇丛中,看去隐隐约约、影影绰绰,不时有小船悄悄靠岸,从船上放下人,又悄悄划走,消失在远方。
雷少轩一心沉浸在修炼当中,神念随意往四周漫延,牵引灵气。
灵气延绵不断地汇入雷少轩身体,形成了以雷少轩身体为中心漩涡,漩涡卷起风,向四周扩散。
混沌之力不可独存天地之间,只要溢出就会消失,灵气进入雷少轩丹田,丹田漩涡将灵气转化为混沌之力,往丹田中心汇聚,消失在丹田浩瀚虚空之内,丹田漩涡牵引住混沌灵力,让其无法溢出,因此雷少轩气机丝毫没有外露。
雷少轩四周的风越来越猛,丹田漩涡越转越快,身体有一种凝实、充满力量的感觉,似乎世界便在心中,力量让自己无比自信。
雷少轩心一喜,这是灵力引入顺畅,也是突破的前兆。
突然,雷少轩心里警兆骤起,冥冥之中,一柄大锤自黑夜裂空而来,骤然击中雷少轩脑袋。
轰!如雷轰响,雷少轩眼前一黑,陷入黑暗。
黑暗,无边的黑暗。
雷少轩的身体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无所倚凭,在虚空中飘荡,身不由己。
雷少轩强睁眼睛,入眼之处,漆黑一片,虚空之中,飘荡着一具具扭曲的死尸倒影。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死尸。
他看了孙国生,胡友德,蒋青,看到了白洁……还有这些年,死囚营和前锋营中,在他面前倒下的死囚和战友,看到了敌人,看到了苦海路上倒毙一旁的路人,看到了无数断臂残肢,白骨累累。
影影倬倬,虚无缥缈,那是幽魂,他们向雷少轩招手。
他们一直在远处看着,微笑着,雷少轩试图走上前,去追赶,然而,雷少轩赶上刹那,微笑突然变成了狰狞的骷髅厉鬼,向雷少轩扑了过来。
这些厉鬼诅咒,哭泣,哀嚎……撕咬,手撕,撞击,夜空下,大地一片火海,烈焰冲天。
雷少轩惊骇欲绝,丹田瞬间狂暴、紊乱起来,仿佛身体爆炸,雷少轩炸成碎片。
“啊!”雷少轩惨叫,口内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倒地。
“都尉,你怎么了。”
“都尉受伤了,快来看看。”
“不好,都尉吐血了。”
“……”
雷少轩睁开眼睛,亲兵将自己围住,焦急地看着自己。
“我没有事。”雷少轩虚弱道,眼花耳鸣。
几名将领纷纷围了过来。
“情况如何?”雷少轩问道。
“人员基本到齐。”马少腾沉声道,“另外,刚得到信报,我军已经攻陷鹰崖关,大军正迂回,往冷水滩方向攻击。”
雷少轩微怔,心有所悟,刚才自己吐血,正是鹰崖关恶报。
“整队!”雷少轩推开亲卫,冷厉道。
口令一人接着一人往下转达,芦苇荡内,迅速钻出道道人影,不多时,十名校尉和马少腾站到了雷少轩面前。
“报!江东一营校尉马涛,领一千五百人,已经到齐。”
“报!江东二营校尉薛定,领一千五百人,已经到齐。”
“……”
芦苇荡中,竟然隐藏了一万名士兵。
一眼看去,所有士兵皆身穿各种便装,雷少轩将一万名精锐,化整为零,扮作商号伙计,用了商号小船,花了两天两夜时间,陆续把他们运入西河淀芦苇荡。
这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马少腾当年便是押送雷少轩往苦海的首领,如今已经成为江东著名的将领,此次南征,也是为了弥补雷少轩领军经验的不足,魏王特地将马少腾调到雷少轩麾下,担任副手。
雷少轩摊开地图,取出一颗夜明珠,顿时亮如白昼。
“南越有五十万名水师,有他们在,我军难以大规模渡河。仅靠鹰崖关大军迂回攻击冷水滩,打通衡河通道,仍然难以突破,需要开辟第二战场,我们便是先锋。”
雷少轩沉声道:“南越的五十万名水师,分布在衡河南岸,分东、中、西三大区域 ,建有多个水师基地,都位于衡河岸边,难以攻克。不过,东部战区的粮食供应,来自那兰粮仓和平江粮仓,这两个粮仓,还担负着保障东部数县的救灾粮食供应。”
雷少轩抬头看着众人道:“我们的任务是深入敌后,尽可能的毁掉一切粮食,让水师无粮可用,让敌人后方陷入恐慌,让东部衡河沿线的一个一个城市乱起来,如同往敌人后方插入一根毒刺。”
“我们此次任务代号,就叫‘毒刺’”雷少轩道。
“孤军深入,一旦被拖住,将陷入死地。”马少腾担忧道,“无后援,无粮草,必将全军覆没。”
雷少轩点点头,指着地图道,“南越水路发达,交通便利,因此他们设立粮仓时,对安全并不十分重视。大概他们认为就算毁粮仓,也很容易从别处调集粮食,何况还有强大的水师和衡河天险,因此,那兰粮仓和平江粮仓守卫力量不足,便给了我们机会。”
雷少轩眉头一挑道:“他们不会想到,毁粮后,他们将无粮可用。”
“那兰粮仓只有五千名守卫,距此五十里,我们马上出发,黎明前到达,拿下那兰粮仓。”
芦苇荡迷迷茫茫,不辨方向,却难不倒雷少轩,他有强大的神念。
经过一夜急行军,一万名部队钻出芦苇荡,来到了一处丘陵高地。
从丘陵往下看,前面是一处开阔的水面,一处小岛突兀地深入水面当中,小岛与陆地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小岛四面树立起高高的栅栏,唯一通道有一座大门,大门两边矗立起两座高台,每一座高台上,都有两名守卫值守。
小岛中间,立着数十个圆形的粮仓,粮仓间隙中间,为一排排整齐的房子,显然便是守卫营房。
整个小岛,如一只巨大的怪兽,寂静地卧在天空下的水面之中。
凌晨,最黑暗的时到来,月亮忽然坠入天际。
借着夜色,队伍悄悄接近大门。
马少腾看了一眼雷少轩,点了点头。
“攻击!”
八名弓箭手靠近大门,霍然站起,取出强弩,对准高台守卫。
嗖!嗖……
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弦响,八支森然的冷箭,划过黑夜,狠狠地没入高台上的守卫脖颈。
高台上,四道黑影软软倒下。
“冲!”
一声令下,蚂蚁般的士兵,悄无声息蠕动着,向大门冲去。
雷少轩抓起身边一根三丈长沉重的削尖的攻城巨木,举到肩膀上,狠狠向大门投去。
雷少轩为练气八层圆满修为,身有万斤之力,举巨木根本不费力气。
呜!
巨大的圆木,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撞击在大门上。
轰!
大门轰然碎裂,木头碎片四下乱飞,露出了一个大洞。
众人目瞪口呆中,雷少轩又举起一根巨木,再次狠狠地投出,大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冲!”
“杀!”
“敌袭!”
“……”
大门后也有守卫,然而大门骤然倒地霎那,大部队人马已然冲入,猝不及防,守卫哪根本不及反应,便已经被乱刀砍翻。
片刻,粮仓内杀身震天,惨叫声,警报声,金戈交鸣声,房屋倒塌声……各种声响汇成一片。
粮仓值守的巡逻队,迅速被大队人马一触而灭,大部分守卫部队被堵着营房里,敢冒头的,都被一一射杀,剩下的只能缴械投降,被押到空地上看管起来。
由于多年没有战事,守卫松懈,北魏的毒刺前锋部队,几乎没有伤亡,便占领和控制了那兰粮仓。
“大人真神人也。”马少腾感叹道。
没有雷少轩猝然攻破大门,靠强攻粮仓,一万名对五千名守卫,也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攻下。
如果久攻不下,粮仓派人走水路通风报信,请求援兵,毒刺部队势必陷入苦战,甚至被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毒刺部队便将守卫部队死死堵在营房里,全都成了俘虏,己方零伤亡,堪称奇迹。
“抓紧时间休息,天亮后出发,赶往平江粮仓。”雷少轩道。
“粮食怎么处理?”马少腾皱眉。
“如此多的粮食,全部毁掉,不是那么容易。扔到水里,都能填出一块陆地;烧掉也要好几天,还会走漏消息。”薛定道。
“断绝与外界往来,封锁消息,留下人,我们达到平江后再烧。”雷少轩道。
“俘虏呢?”
“你说呢?”雷少轩冷冷地看着几名校尉。
几名校尉闻言,如坠冰窟。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太平军
众校尉漠然无语。
俘虏被杀,命运无疑十分凄惨,然而,杀俘虏又何尝不是所有军士的噩梦!
自古一来,杀俘是军士最不愿意干的事之一。
每个军士都有可能被俘虏,杀俘虏,某种程度上,是杀自己。说到底,俘虏其实也是军士同类,只不过阵营不同而已。
杀俘虏,是对人性的考验,永担恶名,自古一来,杀俘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可是将近五千名俘虏……”马少腾迟疑片刻道。
“你以为我愿意吗?”雷少轩恶狠狠道。
“你以为老子愿意?”雷少轩有些激动,怒道:“孤军深入,稍有不慎,便陷入重围,死无葬身之地。我军马上就要毁粮仓离开这里,不杀掉他们,拿他们怎么办?”
众人沉默片刻,马少腾脸色铁青,挥挥手,“将他们捆住后再动手,免出意外。”
孤军深入,绝对不能泄露一丝风声,毒刺本身军力严重不足,又不能分兵看守俘虏,注定了毒刺部队只能将所有俘虏杀掉。
不多时,屋外响起无数凄厉的惨叫、咒骂、哭嚎、哀求……宛如地狱哀歌。无数声音传来,雷少轩只觉得冥冥之中,自己被无数蛊虫噬咬,毒蛇缠绕,恶鬼狂啃……
雷少轩拼命地捂住耳朵,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泪流满面。
马少腾大吃一惊,急忙抓住雷少轩,只觉得雷少轩手脚冰凉,宛如死人。
“都尉,少轩……你怎么了?”
雷少轩紧紧抓住马少腾的手,喃喃道:“马叔,当年达多和尚说我杀戮重重,罪孽深重,举不起铁链,如今果然如此,你说,我是不是要入地狱?”
“身为军人,哪能不杀戮?今日杀俘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杀他们,走漏风声,我们有可能因此陷于绝境,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马少腾安慰道。
许久,雷少轩走出粮仓,只见地上鲜血淋漓,宛如屠宰场,血腥气弥漫天际,令人昏沉欲吐,偶尔一眼往营房门口瞥去,昏暗之中,营房内尸体层层叠叠,胡乱堆放一起,惨不忍睹。
雷少轩再也控制不住身体,浑身战栗,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被马少腾一把扶住,喝道:“整队,立刻出发,留一队人马,天黑前,彻底烧毁这里。”
走出粮仓许久,雷少轩才慢慢恢复过来,忽然,前面探子来报:“大人,前面五里有村庄。”
众人看向雷少轩,心揪了起来,处于保密,众人都不十分明确毒刺的具体任务,心里没数,自然紧张。
平江粮仓距离那兰粮仓约二百里,尽管雷少轩已经精心规划好了一条十分隐蔽的线路,避开大城大村,线路靠近衡河,人烟稀少,然而无论多么隐蔽,多少会有村庄。
“一营为前队,换上南越军服,假扮南越军,凡遇到村庄,迅速将所有人控制在屋内,不许偷窥。”雷少轩道。
“遇到偷窥者,或者零星的路人,果断射杀之!”马少腾补充道,面露忧色。
杀俘虏对雷少轩心里影响极大,否则也不会说控制村庄的话来,按照绝对安全的原则,应该直接灭杀整村。毒刺部队深入敌后,面临着孤军深入,孤立无援之局面,稍有不慎,便全军覆没,容不得一丝差错。
队伍一路悄然急行。整整一万人队伍,行在光天白日之下,总会有人偶尔看到,好在路人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也无人多事。偶尔靠近询问的,被马少腾令人灭口。
急速行军,所到之处,快速通过,几乎是一闪而逝,倒也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一天一夜后,队伍隐藏在了一处丘陵树林里。此时,平江粮仓已经远远在望,校尉们表情骤然紧张起来。
“大人,平江粮仓离此地已不足十里,无物可遮蔽,怎么办?”
“平江粮仓有一万守卫,为南越十大粮仓之一,戒备森严,我军兵力不占优势。”
“平江粮仓位于陆地之上,这种粮仓,多半会设置两层甚至三层栅栏,就算大人神勇,能一举攻破外层大门,第二层大门也能抵挡一阵子,足够让所有守卫集结抵抗,一旦形成对峙,敌军有地利,我军必然陷入苦战。”
“孤军深入,所有战斗都要速战速决,陷入纠缠拉锯战,意味着敌军会源源不断包围过来,届时我军必亡。”
“……”
雷少轩点点头,目无表情道:“你们说完了吗?你们害怕吗?”
“孤军深入,说不怕,自然是假的。”马少腾苦笑道,“杀俘一事瞒不了多久,此事必定震惊天下,届时南越军哪怕死光,也要咬我们一口,再无转圜余地。”
“南越军民都会视我们为魔鬼,恨之入骨,绝对不容我等离开南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光我们。”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雷少轩挺直腰。
身为主将,面对如此严峻局面,容不得丝毫软弱:“毒刺任务,本身就要制造恐慌、仇恨、混乱之意,战争意味着死亡。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那么现在起,什么顾忌、害怕之类的话,一句都不许提,一心一意闯出必死之局。”
“是!”校尉心中一凛然。
“下一步有什么计划?”马少腾道。
雷少轩摊开地图。
“平江粮仓总共三到栅栏,一万守卫,我军兵力不占优,强攻并不可行。”雷少轩道。
平江粮仓的内部防卫图,已经被沈小宝送粮的商号打探清楚。粮仓非军事要塞,加之南越物产丰富,粮食并不短缺,粮食也就算不上重要的战略物资,因此防卫设施并不坚固,依靠的依然是守卫的战斗力。
“平江粮仓以东二十里,为阳城县。阳城县境内,活跃着一支土匪,号称‘太平军’,有两千人左右,首领名叫陆横,外号‘陆麻子’。太平军亦匪亦农,时而啸聚山林,时而纵横衡河水面,行踪不定,难以剿灭,地方官府十分头疼,南越朝廷严令,一旦发现其行踪,各地各军,都要积极配合,将其剿灭。”
“咱们冒充一把太平军,攻打阳城县。”雷少轩道,“阳城县只有一千郡兵,城墙不高,至多能支撑两个时辰,而离阳城县最近的郡县也要五十里,因此,阳城县必定向平江粮仓求救,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好主意!面对二千土匪,平江粮仓至少要出动四、五千守军援军。”马少腾兴奋道,“只要灭了这援军,平江粮仓少了四、五千守军,咱们二对一,可以强攻平江粮仓。”
“对!即使他们有地利之优,咱们也不惧。哼,南越军久无战事,不过是些鱼腩部队,二对一还拿不下,枉为江东第一精锐。”薛定狂热道。
马少腾面露微笑,这些精锐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薛定如此说,闻之与有荣焉。
雷少轩原本不过是自己手下死囚,如今地位却位于自己之上,马少腾虽然心里隐隐不服,倒也没有捣乱之意,毕竟雷少轩与自己也算世交,渊源颇深,却不免时时炫耀江东精锐。
马少腾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雷少轩,闻言,雷少轩哑然一笑。
“强攻堡垒,即使是鱼腩部队守卫们得死多少人才能攻下?孤军深入,无后援无补给,死一个少一个,以后怎么办?”
“难道都尉大人还有什么妙计?”薛明道。
“分出一支部队,假扮那兰粮仓压粮部队,援军来临时,一起参与攻击我们。”
雷少轩看了看众人道:“攻击时,你们借口这支部队人数少,只能配合进攻,缀在他们之后。我们伏击援军,会让一部分援军逃脱,你们一起逃跑,混入其中进入平江粮仓,进入粮仓后,立刻夺取三道大门,只要能守住片刻,大军一涌而入,大事可定。”
众人闻言,一时沉默下来。
“此计甚妙。”马少腾苦笑,“就是太冒险,对时机把握要求极高,一招不慎,一旦败露,那只队伍死倒是其次,大军却彻底暴露。”
“所以,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说吧,都有什么顾虑?”雷少轩道。计划要有大家参与,心里明明白白,才有可能成功。
“如何能让援军相信?”
“此事简单,咱们缴获了那兰粮仓的印信、军服、兵器,假冒南越军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马少腾道,“只不过这只队伍人数不能太多,同为粮仓守卫部队,领队级别太高,难免有人认识。”
“援军逃跑时,会不会不让我们混入?”
“夺路而逃,只顾自己逃命,谁有闲心管那么多?身为友军,不让我们混入,不给我们活路,那么就一起死好了。”马涛哈哈大笑道。
“对,就要理直气壮地混入,不能太过谨慎退缩。”
“……”
夜晚,荒野一片漆黑,阳城县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如星空萤火。
阳城县衙内,灯火通明,县令徐文涛正举行宴会,宴请当地名士乡绅。
眼看夏稻要成熟,一年一度夏粮征收就要开始。徐文涛新官上任,夏粮征收为地方官府最重要的政绩之一,几乎是一票否定,完不成夏粮征收任务,其他工作完成得再好,都等于零,容不得马虎。
夏粮征收主要靠乡绅大户配合,为此,徐文涛特设宴会,招待当地名士乡绅,也显示一下新任县令的亲民作风。
觥筹交错,笙歌艳舞,吟诗行令,宾主相处十分融洽,眼看酒醉饭饱,城中忽然响起了惊慌的杂声。
“太平军来了,土匪来了!”
“陆麻子来了……”
“……”
哭声、喊声、叫声、锣声,乱成一片。
不多时,一名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报!大人,不好了,陆麻子率太平匪众攻击阳城北门。”
第二百六十九章 筹款
徐文涛闻言,打了个寒战,心里暗暗叫苦。
太平军肆虐地方已久,所到之处,专门屠杀官府大户,美其名曰劫富济贫,实则如蝗虫一般,抢光能带走的一切,带不走的烧光。
据说太平军所到之处,片纸不留,全都抢走,最后只会剩下光秃秃的房屋城墙和走不动的老幼病残。
北城城楼上,高高挂着四盏灯笼,灯火通明。
见徐文涛被一群人簇拥着,急匆匆爬上城楼,县尉李俊急忙上前行礼。
“是何情形?”徐文涛急问。
李俊脸色微白,紧张道:“太平匪寇至少有两千人,我已令县兵分布四门,组织城内民团加强城墙巡逻,只是县兵只有一千余名,要分兵防守四门,委实兵力不足,很难抵挡。”
“民团呢?”徐文涛急道,“速速组织更多民团上来,征调壮丁,囚犯,家丁,所有能战之人,都要上来,务必守住。”
“上面的人听着,让主事的人出来说话。”城墙下,忽然传来喊声。
众人往城外看去,只见昏暗的城外荒野,一大群黑压压人群手,举火把、执刀枪,喧嚣涌动,人影幢幢,看不清面孔。
城楼下不远处,一人骑着大马,手举铁枪,抬头看着城楼。
“说吧!我乃本县县令。”徐文涛上前道。
“有福同享,不烧不抢。”
“有难同当,分钱分粮。”
“……”
城外人群,忽然爆发出阵阵整齐的震耳欲聋的吼声,声震四野,城楼上,众人心头大震,太平军已然有如此威势,实在骇人。
骑马人手中枪往后一摆,身后人群平静下来。
骑马人得意洋洋道:“太平军路过阳城,要借点粮食。限你们半个时辰内,送出黄金二十万两,粮食二十万斤,否则我们就攻城,届时片甲不留。”
“阳城县小民贫,半个时辰,恐怕难以筹足二十万两黄金,可否宽限些时辰……”徐文涛战战兢兢道。
嗖!一声破空惊响,一支羽箭,穿过黑夜,遽然而至。
咄!羽箭狠狠钉在城楼的门柱上,箭羽急剧抖动。
徐文涛脸色煞白。
“趴下!”李俊惊呼,众人纷纷趴到地上。
“冲!”城外骑马人手中枪一挥,人群举着竹竿,梯子,纷纷往城下冲来。
“守住!守住……”
“快看啊,他们冲过来了。”
“……”
锣声大作,惊叫声,哭喊声……城墙上乱成一团。
阳城虽然离边境不远,然而多年无战事,从未经历过战斗,所有人慌作一团。
“别慌!注意观察,准备好滚木、石头……”李俊大叫。
嗖!嗖!嗖!
城楼上箭雨纷纷,压得人无法抬头。
啊!声声惨叫,不时传来,没有经验的军士,紧张地探头观察,不时被流箭射中,倒在地上。
轰隆声响起,一根根木头,从城墙上扔下。
军士们不敢探头,干脆直接抬起滚木,胡乱地扔下。
徐文涛两腿发抖,颤声道:“如何……李大人……怎么办?”
李俊蹲着身子,急忙道:“大人,靠守是守不住,赶紧派人求援……求援。”
“向哪里求援?”徐文涛急忙道,他是文官,从未经过战事,一时慌了手脚。
“最近的是平江粮仓守军,只能向他们求援,其余地方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正恐慌之际,四周忽然一片寂静,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城外传来。
“刚才只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半个时辰,准备好金银粮食,否则攻进城里,片甲不留。”
退兵了?
徐文涛、李俊面面相觑。
“快!快!”徐文涛果断道,“即刻派人向平江粮仓守军求援。就说两、三千太平匪军。不,四千匪寇攻打阳城,请他们即刻派出援兵。”
“不可!平江粮仓自身也需要守卫,至多能分兵一半,如果说匪寇人数太多,他们分不出更多人马,即使出兵,也会一路拖延。不如说只有一千五百名,且多老幼病残,立功心切,他们必然会快速出击。”
“妙计!”徐文涛大喜。
“此外,为了以防万一,还需要筹集银两粮食。”
“半个时辰,上哪里去找二十万两黄金?县衙内万辆黄金都没有。”
李俊看着不远处、躲在墙垛后的诸多名士乡绅,恶狠狠道:“咱们拼死抵抗,出力;他们必须全力筹措银两粮食,出钱。谁敢不出,以抗匪不力,通匪论处。”
“这不大好吧?”徐文涛微微迟疑道。
“抗匪作战,滚木是钱,伤者医治是钱,死者抚恤是钱,刀枪箭矢都是钱,阳城县穷,钱哪里来?”李俊悄悄道,“大人如此辛苦,担惊受怕,为的是阳城的百姓平安,县衙却如此破旧,也该修葺一番,才对得起大人的一番劳苦功高。”
徐文涛恍然,恶狠狠道:“李大人说的对。你即刻派人从南、东、西三门逃出,紧急向平江粮仓求助,此事十万火急。另外,派精干军士,一一拜访城内大户,筹集三十万两黄金,不出钱者,视为通匪论,杀掉几个以为警示。”
“三十万两?”李俊吃了一惊。
“万一援军不能及时赶到,便送出二十万两以为缓兵之计,其余十万两充军资。”徐文涛目露凶光,“如果援兵能退敌,这三十万两可以退还些许,其余用作夏粮税银。此外,州郡鲍知府为官清正,家中清苦,其母亲下月过六十大寿,送些厚礼也是当然,届时你跟我一块去吧。”
李俊闻言瞪大眼睛,欣喜若狂。
“大人英明!”
已是夜深,平江粮仓内偌大的校场,两堆巨大的篝火依然熊熊燃着。
平江营守将郝思让、长史左谋和粮仓主管吕元,每人手抓着一根烤香的羊腿,大快朵颐地吃着,身边摆着酒碗,众多的守军校尉陪着。
平江粮仓守卫生活十分枯燥,每日出操、巡逻外,基本无事可干,常年累月如此,让人无聊到发疯。
穷极无聊,则容易无事生非,以至于郝思让置粮仓严禁烟火规矩于不顾,让手下生火烤肉饮酒。
守卫属于军方,粮仓属于户部,分属不同,却又唇齿相依。守卫生活实在清苦单调,吕元不好过于苛责,被郝思让强拉着喝酒,只好拿出好酒、好肉陪着。
粮仓主管有无数来钱门路,郝思让对吕元自然不会客气,酒酣之际,突然,值守军士领着一人急慌慌跑了过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郝思让不高兴道。
“将军,阳城徐县令派人来报,太平匪寇正攻打阳城,请求将军急速增援。”守卫道。
来人身穿便服,见到郝思让,急忙跪下道:“拜见将军,一千五百名太平匪军正猛烈攻打阳城,阳城危在旦夕,徐县令和李县尉派我逃出阳城,向将军求救,请将军火速派军增援。”
郝思让闻言吃了一惊,“太平军不过一群匪寇,竟然胆敢攻打县城?他们有多少人?为首的是谁?阳城还能支撑多久?”
“他们只有一千五百名左右,其中不少老弱病残,不过这群匪寇十分凶残,阳城只有一千名县兵,还有些民团,估计支撑不了多久,请将军速速增援。”
郝思让沉思片刻,“此事有些蹊跷,区区一两千土匪流寇,绝不敢攻打县城。”
“求将军火速发兵,阳城快顶不住了呀。”来人急忙磕头求道。
“最近北魏南征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平江粮仓关系十万东部水军粮草,不可轻动。”郝思让摇摇头,有些犹豫不决。
平江粮仓安全为守军首要职责,不容有失,身为主将,郝思让心里十分清楚这点。
“将军,此事为天大喜事。”左谋酒酣脸红,摆手道。
郝思让一怔,看着左谋,“怎么说?”
左谋急忙道:“粮仓守军不得轻动,往日难得有军功,如今阳城危急,将军可趁机出兵,剿灭太平匪寇,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郝思让闻言,有些迟疑。
“至于说一千五百名太平匪寇,便敢攻打县城,我也是不信,必定还有匪寇隐藏暗处。不过匪寇多为乌合之众,一冲而溃,根本不足为虑。将军可分兵一半前去救援,留五千人马留守粮仓足矣。”
左谋道:“平江粮仓空间狭窄,一万守军也摆不开兵力,真有敌军来袭,内有五千守军,将军五千兵力在外,里应外合,反而更为有利。而失去此次立功机会,以后哪里还有?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郝思让恍然大悟,喜道:“左长史果然十分精明,一语点醒梦中人。”
不一会,从阳城东、西、南门逃出求救的人陆续到来,不停地催促求救,郝思让不再犹豫,点起五千人马,分四队,急速往阳城方向急行。
郝思让领军行了约十里,眼看阳城隐约就在前面,刚转过一个丘陵,猛然看见四五百人的队伍,正与自己同一方向悄悄行进。
匪寇!
郝思让大喜,正要冲锋,前面队伍有人喝道:“宛州那兰营一营公干,你们是什么人?”
“戒备!”
“原地戒备!”
随着声声号令,前方队伍迅速停下,原地戒备,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气氛刹那紧张起来。
“我们为平江营,你们有何凭证,准一人拿凭证到前面来,否则格杀勿论。”郝思让身边一名亲卫喝道。
随着令下,后面队伍急速前行,已经隐隐将前面队伍包围。
黑夜中,一名高大的身穿南越军服的校尉,手拿印信来到郝思让面前。
郝思让隐隐放下心来,身穿校尉服装,应该便是这只队伍的头领,头领前来,应该是南越友军无疑,敌军可不敢如此毫无戒备。
第二百七十章 埋伏
“那兰营一营校尉杨秀参见郝将军。”来者,正是北川大营四营校尉杨秀。
“你怎么会认识我?”郝思让惊奇道。
“平江粮仓主管吕元是小的表舅,经常提起郝将军,因此下官一见便知。”杨秀不卑不亢道。
说着,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干净、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宛如雕塑,令人一见生好感。
刹那,郝思让已经断定来者身份是真的。
杨秀表情虽然略微紧张,心跳却十分平稳,语气平和,气质脱俗,绝非匪寇所能有,接过印信,果然为真。
“你们为何在此驻留?”郝思让奇怪地问。
“我办事路过阳城,本要前往平江拜访表舅,未曾想,恰逢太平匪寇攻打阳城,便想偷袭他们,以立军功。”
“凭你们聊聊几百军士就敢偷袭太平匪寇?”郝思让略带讥讽道。
“哼!匪寇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即使千军万马也不过土鸡瓦狗,给我们送军功罢了。”说着,语气竟然稍带着些不满,似乎郝思让来抢军功似的。
郝思让哑然失笑,“罢了,既然是自己人,就随着大军吧。不过,你们不可随意行动,冲散了军阵,攻打匪寇时,会有你们撕杀的时候,耽误不了立功。”
那兰营守军的身份为真,又是吕元亲戚,郝思让没有理由为难杨秀。
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吃吕元的,喝吕元的,临了却为难人家晚辈,以后怎么见面?只能让杨秀随军行动,事后一同回营。
“大人!此事……”身边亲卫心里有些疑惑,此事未免太巧,不由出声要阻止。
郝思让也似乎明白亲卫之意,不过杨秀区区几百名士兵,陷在自己大军之内,真有阴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而杨秀是吕元的外甥,郝思让拉不下脸将其冷落,“杨校尉,你吩咐下去,让你们的人随大军行动,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你本人留在我身边,以策安全。”
闻言,杨秀心里舒了一口气。
郝思让虽然对自己仍有戒备之心,将自己留在身边,有监视之意,却已经把杨秀当自己人无疑。
七月的荒野,十分热闹。蛙声、蝈蝈声、不知名的小虫,毫不理会悄然急行的队伍,自顾自的鸣叫,掩盖了行军的动静。
大军人人心里充满希望,都知道匪寇为乌合之众,能立功,谁不兴奋?
然而,寂静的荒野,突然响起阵阵令人心悸的弓弦响,空中骤然一暗,黑压压的如蝗箭雨凭空出现,笼罩了大地。
“敌袭!戒备……”
“有埋伏!啊……”
“顶住!别慌乱,保持阵型……”
“……”
惨叫声、箭雨没入血肉声、马嘶鸣声、哭嚎声……响成一片。箭雨倾盆,刹那间,队伍整排倒下,人仰马翻。
郝思让抬眼望去,四周突然出现如林的人马,微弱月光下,刀枪泛出粼粼寒光,阵阵方队十分齐整,密不透风。
郝思让心冷透骨,匪寇阵型严整,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平江营被挤压在一起,黑乎乎的人群蠕动,如同困在笼中的一滩黑水。
“冲!”郝思让吼道。
人群外围被敌人刀枪死死围住,敌人不停地用长枪刺杀,平江营猝然遭受偷袭,来不及列出阵型,只能各自为战,根本顶不住敌人层层刀枪、步步推进;敌军不停地用箭覆盖队伍中央,面对箭雨,毫无遮盖的军士们,眼睁睁地看着可怕羽箭没入身体,成排地倒下。
队伍四下逃窜,已经顾不上找各自伙伴和首领,各级军官拼命喊着,然而,黑夜视线昏暗,人群混乱,哪里还能找到自己的队伍。
“保护大人!别慌,戒备。”杨秀跟在郝思让身边,不停地喊着。
“撤退,撤退!冲出去。”郝思让厉声喝道。
此时,已经来不及布置任务和组织阵型反击,只能领着队伍朝一个方向猛冲,只有快速冲出去,才有空间组织反击,否则箭雨覆盖下,任何人都难逃一死。
“撤退!”
“撤退!”
“……”
命令被吼声传达下去。
不得不说,郝思让是一名有经验的将领,命令十分正确。
队伍陷入包围,最薄弱的一定是来时的路,此时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封住退路,或者即使封住,仓促之间,防线也一定十分薄弱,快速反应,全力冲击,总能冲出去。
平江营急需空间组织反击,唯有跳出包围圈才有可能,当然仅仅是有可能。
命令没错,却高估了军士的素质。
平江营也算是训练有素,却从未参加过实战,生死关头,人人想的都是逃命,唯恐落后,队伍一下子混乱不堪,争相踩踏,谁也顾不上谁。
只有杨秀带来的几百名军士反而有默契似的,保持着阵型,隐隐让出一条通道,让郝思让和杨秀通过,幸好如此,否则乱军之中,郝思让原来是前队,撤退时难免落后。
马少腾指挥着队伍,不停往前碾压,刻意保持距离,大量用箭雨覆盖敌人,避免接触太近,伤亡过大。
平江营多为新兵,眼看无力抵抗,纷纷扔下兵器投降,然而黑暗之中,却无人发现,敌人不留俘虏,被队伍碾压过来,纷纷倒地死亡。
郝思让的战马也受了伤,只好下马步行,被众亲卫护着,夺路狂奔。杨秀紧紧跟在身后,经过这场战斗,郝思让已经把杨秀看作自己人,却没有注意,杨秀带来的人马,始终跑在自己前面。
“谁要说太平匪寇是乌合之众,老子砍死他;该死的阳城县令,逃出此地,老子一定砍死你,剁成肉酱。”郝思让又悔恨,又愤怒。
平江营整整六千人马,如今只剩寥寥数百人,悔不该贪功急匆匆贸然出击,至少打探清楚情况。
愤怒的是,所有人都认为太平匪寇为乌合之众,他妈的,乌合之众能打得六千精锐无还手之力,几乎全军覆没?
此事不对,难道是阳城县令与敌军勾结?
郝思让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敌军冒充匪军只是为了引出自己,此计也太神妙,只有书里才能见到,郝思让不认为现实中能存在。
郝思让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遇到的会是北魏孤军。
有衡河天堑和五十万水师,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孤军深入,必死无疑。
衡河天堑能挡住敌军渡江南侵,自然也能挡住孤军北逃,谁敢孤军深入?郝思让到现在都没有想到,敌人会是北魏军。
正胡思乱想间,郝思让领着残军已经逃出十里,平江大营远远在望。
荒野中,平江大营如一头黑黢黢的怪兽,静静卧在夜空下,月光如水,洒在荒野中,平江大营泛着柔和的荧光,显得如此平静、安详。
平江营长史左谋得知郝思让战败,心骇欲绝。
堂堂正规部队,被一群流寇伏击,大败而回,不由得心里觉得此事并不寻常,左谋站在大门高台上,焦急地注视着阳城方向。
不多时,远远望见七零八落的一群败军慌慌张张地朝着粮仓大门而来。
“戒备!”左谋厉声喝道,“先不要开门。”
守门的军士们死死地顶着大门,却没有上栓,以便随时开启。
败退的军士们转眼已经到达大门之下,却见大门紧闭,顿时恐慌起来。
“快开门!我们是三营的。”
“狗(娘)养的 ,没有看见老子是你大爷?不开门,想让我们等死吗?”
“猴崽子,公报私仇?干嘛不让我们进营,没有看见我们被人追杀吗?”
“……”
大门外阵阵喧哗,吵闹,咒骂……乱成一团,左谋不为所动,黑夜之中,意外往往在大门打开一刹那发生,左谋不得不防。
情况不明,任凭门外大骂吵闹,本着谨慎,左谋仔细地打量着门下的队伍,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将领,正犹豫间,终于等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打开大门。”郝思让远远边跑边吼道。
左谋不再犹豫,厉声喝道:“快打开大门!”
沉重的大门终于吱吱地缓缓打开。
杨秀舒了一口气,幸好自己一直忍着,没有半路杀了郝思让,雷少轩一直控制着箭雨,故意让郝思让逃出,否则很难混入平江营,平江营也有谨慎的高人。
借着郝思让的光,杨秀一进入大门,迅速闪到一旁,五百名军士迅速分成三部分,混在人群中,闪到三道门旁边。
乱军还没有完全进入,突然大门两边不远的草丛,冲出大队人马,往大门扑了过来,这是雷少轩事先埋伏在平江营附近的一千人。
“关上大门!”左谋大叫。
进入大门,意味着生,否则意味着死。
门外军士们拼命往里冲,守门军士拿着长枪往外刺,大门随之缓缓关上。
“让我进去……”
“快闪开。”
“跟他们拼了。”
“顶住……”
“……”
大门附近,乱成一团,门外人哭着、哀求着、拼命地抵抗,却依然挡不住大门缓缓关上。
杨秀忽然大喊,“顶住!快关大门,用力啊,狗(娘)养的,你想害死我们吗?”
说着,一群人忽然抽刀往守门军士杀了过去,边砍边喊道:“找死吗?让你们关门,干嘛不赶紧关上?”
所有人看去,似乎这些人是在催促关门,可是细心人发现,这些人怎么催着关门,手里的刀却不停地砍向关门的人,并迅速控制守门的关键位置。
守门军士愕然,到底是谁?怎么砍自己人,情况不明,弄不好自己也死成糊涂鬼,纷纷四下散去。
大门附近恰好没有军官,高台上左谋又看不清大门情况,大门很快被杨秀领着一百多人迅速控制住。
不多时,北魏军已经冲了过来,冲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