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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章 欲善其事

    (抱歉,抱歉,又断更了,前天坐动车戴口罩,竟然晕车想吐,差点被列车员小姐姐逮起来,在车站折腾了好久,耽误了行程,造成连锁反应,昨天半夜才回到家,悲催!)

    世间有许多事儿,乍是一想,挺难,用心再稍稍琢磨,觉得也不是完全摸不着头绪,真正专心去捣鼓,往往才发觉,也就那么回事罢了。

    关键还在肯不肯下力气,花功夫。

    烧制玻璃的法子,大汉工匠已掌握二十余年,手艺虽愈发的精湛,甚至能纯手工研磨出合格的透镜来,然想从根子上提高品质,却非寻常匠师能办到的。

    玻璃中的气泡和原料杂质带来的异色,想要真正得到解决,还得用化学方法。

    帝国科学院的博士们,总有比这更重要的科研项目要攻关,且过去二十余载,饶是望远镜乃至简陋的开普勒天文望远镜,对玻璃的品质要求也不算严苛的,勉强够用了。

    毕竟,汉人用天文望远镜赏月观星,也就是瞧个新鲜,难不成真要研究甚么红移,观测甚么黑洞啊?

    直到前年夏天,帝国科学院高聚物研究所无心插柳,试制出了感光涂料,清河王刘乘欣喜之余,又捣鼓出了胶片和相纸,这才发觉,照相机的镜头对透镜的焦距、折射度和透明度要求都颇高。

    黑白艺术照,朦胧就是美,可也不能张张都朦胧啊。

    皇帝刘彻是不怎的在意,毕竟上辈子学化工的,超大型透射电镜都摆弄过了,不比全幅单反高端大气?再清晰的相机还能照出分子链和原子簇啊?

    当然,这是玩笑话。

    只是上辈子活在美颜相机和靓照抠图横行的疯狂年代,刘彻对现今大汉如此劣质的相机和相片兴致缺缺,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子所不欲,未必旁人所不欲也。

    就现今这年月,对相机和相片感兴趣的人数不胜数。

    尤是瞧出远大“钱景”的贤王刘非和国舅田胜,争先恐后的为帝国科学院“捐资助学”,捧着重金请求产学合作。

    清河王刘乘本也对此兴致勃勃,故而一拍即合,在继续改进感光涂料之余,更调拨了不少奴匠,对玻璃的品质提升进行攻关。

    为甚是奴匠,却不是诸位博士?

    盖因没有太大必要。

    澄清剂和脱色剂的大致配方,在相关理工典籍中皆有所提及,关键是在现有条件下,用甚么添加原料和配比,尽可能的降低成本和提高品质。

    澄清剂,氧化砷没法弄,用氧化锑和硝酸盐也是可以的;脱色剂,二氧化锰等产生互补色的物理脱色剂不好弄,用硝酸钠和硝酸钾等化学脱色剂也没问题。

    相关配比和用量,就得靠无限穷举和对照试验了,纯粹的水磨工夫。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效率自然颇高。

    过往二十余年没能解决问题,非因太难,实则就是没必要也没意愿去解决罢了。

    短短两年出头,就已有了不小的成果,烧制出的玻璃无色透亮,再无黄绿杂色,也瞧不出有甚么气泡了,甚至因添加了硼酸,与过往的纯碱同时作为助熔剂,适时适量添加,使得玻璃的透明度和机械强度都大幅提升,更因降低了熔点,更便于烧制成型,后端对透镜的研磨加工自然更为省事。

    化学这玩意,若是摸着了门道,实则就是这么回事,不断的酸碱中和,氧化还原罢了。

    宏观性质的转变,究其本质,也无非就是微观变化的集合表征。

    自然科学如此,社会人文亦如是。

    帝国科学院成立将满二十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踏踏实实的钻研典籍,归纳理论,不断试验印证,加之官学大兴后,不虞后备人才,终归到了厚积薄发的时候。

    皇帝刘彻对此颇感欣慰,一人成木,众人成森,若无足够的技术人才,甚么工业化都是空中楼阁,无法大力推进,将来更难以为继。

    正因如此,他近年来已鲜少亲自动手捣鼓甚么了,放手让刘乘去掌舵帝国科学院,亦大力倡导产学合作,科技发展要以人为本,以实务为本。

    至少在现今的大汉,暂时没必要去研究甚么量子力学之类的,要晓得,刘彻上辈子遇着这门课都得懵圈。

    两股战战,头晕目眩,恶心反胃,闻之欲呕。

    言归正传,话说从头。

    玻璃的品质大幅提升,研磨透镜的成本和人工大幅下降,为相机的量产提供了绝佳的助力。

    量产,要考量本益比,打造出来的相机肯定比不得少府精心制作的那批,然放在这年月,在汉人眼中,那真真是稀罕物件了。

    商贾,本就是疯狂追逐利益的物种。

    研磨透镜耗费人工?

    不打紧!

    虽说劳力匮乏,但若能牟取暴利,莫说十人百人,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手,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都能调拨出来。

    当然,实际上也没那般夸张,拨出十来个作坊,若干匠师和千余奴隶就足够了。

    每磨出块合格的透镜,匠师赏百钱,奴隶的伙食加块油汪汪的大肉,成本能高到哪里去?

    然每台相机,贩售的价格高达十金,合十万钱,千石粟谷,够一头奴隶吃一辈子的。

    大批廉价劳动的重要性,端是展现无遗。

    隆冬腊月,年节将近。

    相机的销量异常火爆,莫说长安权贵,就是返京述职的各郡县仆射长官,也都纷纷找门路,在没铺货上架前,就已提早订购,免得苦哈哈的去排队抢购。

    相机已问世两年有余,莫说王侯权贵,就是寻常百姓都早已从报纸中知晓了世间有这等好物件。

    要晓得,现今大汉已非昔年般唯有长安周报独占鳌头,许多商团也纷纷涉足报业,虽由太常府严格控管,不得擅自议论国事,却是刊载着各地风土民俗,趣闻轶事,商贾讯息,或为朝廷宣导些国策政令,引导社会舆论。

    在民间娱乐极度匮乏的大汉,读报纸愈发成为种乐趣,饶是目不识丁者,也能凑过来听旁人念,就跟看戏和听说书似的。

    别说,还真有不少落魄士子,靠给乡里村民读报,挣到了茶水钱。

    两年多的光景,足以让大汉臣民从报纸上了解到何为相机了。

    尤是京畿百姓,务农者有农闲,务工者有休沐,闲着没事就听人读报,家赀富余者也未必凑不出十万钱来买台相机耍耍。

    更有精明的商贾,抢购到相机,就靠替百姓照相挣钱了。

    皇帝刘彻闻之此等情形,不禁摇头失笑。

    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总有各自的活法,总能寻到各自的出路。

    少府卿陈煌无疑也是如此,虽说少府没掺和到相机行当中,然他对牟取暴利的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并不眼馋。

    感光涂料、胶片的片基、相片的纸基,两大商团虽也能制作,然品质想赶上少府名下的工坊,那可差得远。

    就如制作香皂芳馨浴用,若离了石化工坊提供的物美价廉的甘油,用动物脂肪去庖制,那非但要成本暴增,品质也无法保障。

    甚么相机,甚么香皂,在陈煌看来,都是陛下所谓的“一锤子买卖”。

    尤是相机,贩售出去后,两大商团还得提供“售后服务”。

    高达十万钱的金贵物件,坏了不管修?

    若被人申告到大农府商部,不得活活罚死你!

    这是早有先例的,少府工坊为“东风客运”打造的万台蒸汽机车,也都提供售后服务,否则现今这年月,上哪寻摸到民间修车匠?

    若非少府与东风客运立契时就定好了相关条陈,东风客运的东家们不怕少府日后在遣人修车时漫天要价?

    过往二十余载,少府和四大商团就是大汉营商典范,现今大汉商家的绝大多数形制条陈,包括契约和账目的规制,十有**都是先照搬再依实际情形进行微调的。

    保修若干时日等售后服务的条陈,也渐渐为汉商所吸纳,尤是极为重视商誉的各家商团,并不介意耗费点小钱,换取良好信誉。

    要晓得,现今包括朝廷公府和各地官府的“外包标案”,对前来竞标的商家也常要考量过往商誉。

    毕竟上有御史大夫,下有巡察御史,没有汉官愿教悠关自身仕途的标案让无良商贾标去,否则若是出了甚么岔子,都没处喊冤去。

    少府不掺和相机行当,只贩售品质最好的胶片和相纸,自是没太多顾虑。

    甚至于,胶片和相纸都卖得不多,光靠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提供感光涂料、片基和纸基,就能挣得钵满盆满。

    清河百货为两大商团代售的胶片和相纸,每张皆百钱,这价格虽是不低,但刨除成本,也真真是良心价,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少府名下的铺面就不同了,胶片倒还罢了,钡底相纸每张售价高达五百钱。

    饶是如此,仍是供不应求,且唯在北阙甲第的章台大街能买着,便连长安东西两市也是见不着的。

    王侯权贵们不差钱,且不少宗妇贵女时常入宫赴宴,两年来惯见皇后摆弄捣鼓相机,耳濡目染下也都很是了解,晓得好胶片和相纸的重要******善其事,必先利器。

    这道理,谁还能不晓么?

第八百零一章 搅屎棍子

    (特意申明:本章乃是讲述巴勒弗家族的所处情势和考量抉择,不喜可跳过,于大情节无大碍,对其所作所为不觉疑惑和突兀就好……个人推荐看看,反正不是骗订阅。)

    除夕夜,阿帕麦亚城处处张灯结彩,节庆气氛很浓。

    年节,乃是华夏依历法除岁迎春的习俗,也已被巴勒弗家族视为重要的节日,且愈发过得隆重盛大,甚至用的正是汉历纪年。

    帕提亚人崛起不足百年,本身就是吸纳了波斯和希腊等民族的文化,才杂糅出特有的安息风俗,故仿效华夏风俗实属寻常。

    帕提亚人崇尚强者,莫说是模仿强者,就是追随效力也不觉有甚不对的。

    强势文化吸纳弱势文化,那就是文化包容,弱势文化被强势文化影响,实则就是被文化入侵了。

    安息王族虽尚无文化入侵的概念,然对巴勒弗家族与汉人愈发亲近,终究不免猜忌和不满。

    换了在大汉,巴勒弗家族的某些作法也是实实在在的“勾结外夷”“里通外邦”,是夷灭九族的不赦之罪!

    撒普尔身为巴勒弗家主,自是深知米特里达梯王乃至整个王族是何等的愤慨,也晓得现今的安息正滑入更深层的撕裂中。

    裂口,本就是早已存在的,却因安息不断“攘外”扩张,国君和王族多年来皆无暇也无力腾出手来“安内”,只能眼瞧着巴勒弗家族不断做大。

    这很正常,八个小王国和诸多半自治城邦的大贵族们又不傻,若不团结起来,推举出一个足以让王族投鼠忌器的强大势力,真不晓得王族的屠刀甚么时候就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即便不是巴勒弗家族,也会出现旁的家族。

    此等地位,风险和利益皆是无比巨大。

    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获得,自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

    巴勒弗家族代表诸多大贵族,扛起这面大旗,与王族周旋数十载,历代家主看着表面风光,地位超然,实则也是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

    进一步,怕会逼得王族撕破脸;退一步,更是无有死所。

    进退维谷,不外如是。

    撒普尔接任家主后,发觉情势愈发的糟糕,米特里达梯王确是个百年不遇的雄主,若非撒普尔肩负着整个巴勒弗家族的兴衰重担,全力支持乃至追随他也无不可。

    然而,巴勒弗族人已享受过庞大权势的香甜滋味,饶是撒普尔身为家主,也不可能说服所有的家族掌权者放弃既有权力,甘心接受王族的并吞乃至问罪。

    是的,问罪!

    安息王族,实则也就是个强大的家族。

    多年来,巴勒弗家族没少与王族爆发冲突,尤是热血冲动的年轻族人,爆发口角乃至引发械斗,闹出人命的屡有发生,甚至不乏两大家族的嫡系子弟伤亡。

    两大家族的掌权者虽是大事化小,皆没太过追究计较,然若说完全释怀,却是绝无可能的。

    巴勒弗家族若是“束手投诚”,不怕王族在大势底定后,重新翻旧账么?

    这无疑是必然会发生的。

    推己及人,撒普尔觉着,若自己处在米特里达梯王的位置,在接纳巴勒弗家族投诚,且彻底稳定局面后,也会找出各种由头,进一步斩除巴勒弗家族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

    巴勒弗家主,多么荣耀和风光的名头,却有几人知晓,无上荣光下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撒普尔的长兄,也就是娜索娅的父亲,昔年为甚么没接家主之位,却是全力支持自家的二弟,不正因有自知之明,晓得这副重担自己挑不起么?

    家族的兴衰,万千族人的身家性命,皆系于一身,便如山巅临渊,风光无限好,然凡有行差踏错,必得落个粉身碎骨。

    尤是米特里达梯王即位后,撒普尔心中愈发忧虑,觉着巴勒弗家族又向深渊挨近半步。

    多年来,他之所以大力支持米特里达梯王东征西讨,大肆开疆拓土,主因绝非要让巴勒弗家族从中分润到更大利益,恰恰相反,他屡屡顶着各房掌权者的压力,尽量让家族少去瓜分和争夺战后收益。

    用外部矛盾转移内部矛盾,用空间换取时间,撒普尔虽没学过后世的政治军事理论,然道理却是相通的。

    此等作为,是缓兵之计,是因噎废食,是损己资敌,是饮鸩止渴,还是自掘坟墓?

    鬼才晓得!

    造反?

    说实话,撒普尔乃至历代家主都想过,可经过仔细权衡,觉着就算侥幸成事,顶多也就是惨胜,家族势力怕是十不存一,到时怕反是让旁的大贵族渔翁得利。

    况且若是失败,那必得落个举族尽殁,苗裔不存。

    非到万不得已,这步险棋是短短不能下的。

    邀天之幸!

    便在撒普尔愈发感觉无力,眼睁睁瞧着巴勒弗家族向深渊不断滑落之时,大汉若寒冬旭日,紫气东来。

    依附汉室,则死局可破!

    旭日虽东升未久,却已隐现横绝昊穹的大势!

    大汉的强盛,撒普尔虽未亲见,却可耳闻诸多子侄的讲述,加之汉军接连诛绝了乌孙和百乘,血屠数百万,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霸道,强势,凶残,酷烈!

    一个国度,一个民族,不管是否足够强盛,只要足够凶狠,且非色厉内荏的花架子,那就绝对招惹不起!

    就如旷野中的狼,愈是受伤,愈是凶狠。

    君不见,匈奴的军臣单于,昔年饶是被打残了,却远遁数万里,硬是将西亚和欧洲各族咬得血肉模糊,强大的罗马都险些招架不住。

    那么,将匈奴生生打残的汉人,其凶残程度,自是可以想见的!

    撒普尔无比清楚,现今的帕提亚人,早非昔年的帕提亚人。

    昔年的帕提亚人,之所以敢以数万族众向雄霸中亚和西亚的塞琉古帝国宣战,之所以能将塞琉古大军打得满地找牙,凭得就是悍不畏死且无比团结的狼性。

    现如今,饿狼虽得已饱食,狼群却是彻底散了。

    甚至于,野狼不是被驯化为家犬,就是变了满心算计的狐狸,别说齐心协力对抗大汉,就是面对大月氏,都已不再底气十足。

    (ps:真实历史上也是如此,大月氏后来建立了国祚四百年的贵霜帝国,安息帝国直至被罗马覆灭,都没敢再出兵踏入中亚半步。)

    打不赢的!

    若汉廷发兵来犯,安息必败无疑!

    况且,依着汉军过往的暴戾手段,一旦遭遇顽抗,付出不小的伤亡,战后必定会进行极端疯狂的血腥报复。

    百乘人昔年不是降了么?

    尸横盈野,举族屠绝啊!

    现实就是如此,暴戾凶残到极致,反是止戈的捷径。

    说难听点,没人愿意对抗疯子,尤其是手持利刃且极度嗜血的疯子。

    惹不起,就躲,实在躲不掉,就跪下舔靴子,免得刺激出疯子的嗜血欲。

    后世史上,蒙古大军虽不擅攻城拔寨,却能在短短数年横扫欧亚,正因秉持“凡死守者,必屠其城”,杀到后来,兵锋所指之处,开城归降者数不胜数。

    撒普尔深悉米特里达梯王的脾性,虽是城府深,懂得隐忍,但绝非甘心居于人下。

    若两国兴战,巴勒弗家族焉能独自苟全?

    两面讨好?

    作壁上观?

    呵呵……谁都不是傻子!

    撒普尔乃至整个巴勒弗家族,已然在用实际行动,表明自身的立场。

    若是米特里达梯王有意与大汉兴战,巴勒弗家族非但不会追随,甚至极可能反戈相向。

    莫扯甚么家国社稷和民族大义,万千巴勒弗族人的身家性命,是绝不可能为国牺牲的。

    触怒王族,也无非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然若触怒汉廷,非但要亡国,更极有可能“灭种”。

    撒普尔自身虽不畏惧死亡,却不愿让万千族人为国“殉葬”!

    自私么?

    或许对整个安息帝国,对整个帕提亚民族,是如此的。

    然对巴勒弗族人而言,家主是实打实的大公无私,为了家族不计个人毁誉,就是明着跪舔汉廷,就是“里通外敌”了,你待如何?

    况且,汉廷也非外族想跪舔就能跪舔的,没点实际用处,还真未必就有跪舔的资格。

    说难听点,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譬如现今的中亚诸国,明着都是大汉藩属,然除却大夏和巴克特里亚王国,旁的国度包括国力不算弱的大宛,境内连派驻的汉使都没有,遇着甚么事,都得遣重臣跑到大夏或巴克特里亚的大汉使馆,排队求见汉使。

    然而,汉廷在阿帕麦亚城就设了使馆,还派驻了特使,这已然很重视巴勒弗家族了,况且还以宗室子与巴勒弗贵女联姻,摆明没想着真让巴勒弗家族“吃屎”,够给面子了。

    巴勒弗家族若再不识趣,那岂不是往死里作么?

    撒普尔乃至绝大多数家族掌权者皆是识时务的,也晓得自身的价值所在,晓得汉廷不乐见安息王权独大,却也不乐见巴勒弗家族篡权夺位。

    毕竟巴勒弗家族若是夺了王权,真正一统安息,汉廷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总而言之,汉廷是需要一根搅屎棍,搅得安息国内愈不安生愈好。

    在汉廷无暇或无心覆灭安息前,维持现状乃至使其内部愈发撕裂,却又不至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无疑最符合汉廷的利益。

    换了汉人的说法,安息是不能大一统的,世世代代都不能大一统的!

    巴勒弗家族若是不肯做这跟搅屎棍,汉廷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旁的不说,光是安息王族对巴勒弗家族的猜忌,就经不起汉廷的刻意离间。

    若遭到王族和汉廷的“联手”打压,只怕安息各地的大贵族们也会纷纷抛弃巴勒弗家族,重新选出个威望足够的大家族,继续领着他们与王族抗衡。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何去何从,巴勒弗家族的掌权者们无疑已是统一了想法,做出了最符合家族利益的抉择。

    遵循汉廷的意志,在安息国内“搅屎”之余,也不免提早安排退路,在大汉境内尤是京畿三辅置办族业。

    无有汉籍,是不能在汉境内购宅置地的。

    然而,路是人走出来的,法子是人想出来的。

    巴勒弗贵女与大汉宗室子联姻的背后,还隐着某些事,明面上瞧不出来,实则对巴勒弗家族很重要,也是各房掌权者极力为自家嫡女争夺联姻“权力”的主因。

    内里蹊跷,就在大汉册籍制度中,所谓的“依亲”条陈。

    依亲,在归化入汉者颇为常见,凡外族归化者,公府核鉴其功,得批复相应“依亲归化”名额,允其部分亲眷随之入籍。

    这绝非为巴勒弗家族特意破例,巴勒弗家族也没那么大的脸面。

    譬如过往归化的乌桓将士,乃至东瓯、闽越、滇国和哀劳的王族,也都是通过“依亲”条款,核鉴过功绩,给了相应归化名额的。

    功绩不够,那就只能舍弃部分血缘不是那么近的亲眷了。

    当然,得以依亲归化者,必须是其三服内的血亲!

    五位贵女,皆出身巴勒弗嫡系,其三服血亲囊括了嫡系各房的亲眷,归化名额多少,就看巴勒弗家族过往和今后的“功绩”。

    家主一脉是不愁的,故撒普尔没为自家嫡女去抢“联姻名额”,就是要抱持公正和超然,让各房更为安心。

    他早在家族内部摊开说了,参与联姻的虽只有势力最大的五房,但所谓的“依亲”,却不只限这五房之人,各脉能争到多少归化名额,能为将来铺下怎样的“退路”,就权看自身努力的。

    他身为家主,必是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公开的。

    撒普尔能出任家主,在族中的威信自是够的,族人对他也是信任的,确确实实是个处事公正的好家主,没人提出质疑。

    各房掌权者推己及人,若易地而处,他们怕是做不到如撒普尔这般“大公无私”。

    搅屎棍就搅屎棍吧,今后若是真的亡了国,迁居汉境虽再无法享有现今的权势,至少也能苗裔不绝,或许还能继续锦衣玉食的安享荣华。

    现今这世道,巴勒弗的掌权者们也心累啊。

    就如汉人喜好的那甚么麻将,上了赌桌,且做了庄家,连庄虽是赢得荷囊鼓鼓,然想要安全下庄,却不容易,闹不好要被人翻了桌,要了命的。

    若不懂未雨绸缪,早些安排好退路,那也不配在族中掌权了。

第八百零二章 教宗为质

    依旺大殿内,正举行着盛大的宴会。

    不似帕提亚人传统的席地而坐,亦不似汉人的分案而食,却是备诸多长桌,摆了各式吃食,供人自行取用。

    此等宴会形制,无疑是传自大汉。

    除夕夜,乃是汉人极为重视的,讲究的是阖家团圆,图得是个欢喜热闹,多半是不会摆出“自助餐”的架势吃年夜饭。

    然今夜列席的巴勒弗男眷很多,加之又邀了不少汉人,包括两位宗室子、诸位使臣和将官,若如寻常般设宴,想各自谈话极不方便。

    包括埃霍斯在内,不少巴勒弗嫡系子弟都曾在汉都长安“留学深造”,觉着此类宴会形制不错,娜索娅和撒瑞拉更屡屡见识过宗妇聚会乃至宫宴,故家族长辈们便是让他们安排此次宴会。

    不得不承认,巴勒弗家族之所以有今日的盛景,跟掌权者们开明豁达的心态是分不开的。

    譬如家主撒普尔,虽仍是壮盛之年,却肯放权给两个儿子,只要为家族好,个人得失又算得了甚么?

    教宗都让给长子塔泽斯做,够不够豁达?

    唯有撒普尔这类人,才配得上族人的敬重,所谓服众,不是靠天花乱坠的胡诌,而是要看你如何做,且是经年累月的不违初衷。

    巴勒弗家族如此,大汉的诸多世家大族,尤是那些传承千百年的名门望族,更是如此。

    后世之人多是将之污名化为门阀,搞得好像肩负华夏正统传承的大族就是齐鲁孔氏,这就是儒家春秋笔法的造孽!

    国家,国家,说是有国才有家,然无家又何来国?

    家族没有传承,就如水无源,树无根。

    家族,是国家的脊梁,不是说家族非要多强大,但若子孙真是忘了自家祖宗,真特么的悲哀!

    一群数典忘祖之人,勉强组成的国家,又谈甚么凝聚力?

    要真想复兴华夏,就要重塑家庭观念和家族观念,过甚么狗屁圣诞节,清明多放几天假,大力鼓励老百姓回乡祭祖才是正事。

    当然,有的人就算有钱有闲,也是出去旅游也不去扫墓的,但这类人终归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罢了,放眼后世华夏,真正有权有势的,不也往往很重视宗族观念,至少会追溯族谱,重修祖坟。

    穷的时候或许忙着谋生,顾不着祭祀祖宗,但若有钱有闲了,还自顾自的享乐,多半是富不过三代的,靠这类人也撑不起华夏的脊梁。

    不是倡导家族政治,而是讲这个道理。

    人可以穷,但不能忘本;家族可以弱,但传承不能丢!

    (ps:可能笔者出身小城镇,观念比较保守,但确实觉得大城市里人情淡漠,真真觉得甚么自由主义很可笑,且不负责任,可能又不免得罪部分读者,但写出真实想法是我一贯秉持的理念,是不会为订阅费折腰的。)

    我等屁民,固然可以对权势阶层羡慕嫉妒恨,但若光懂得羡慕嫉妒恨,做个愤世嫉俗键盘侠,更是永无出头之日,想靠强者施舍的怜悯,那甚至连自家子孙都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了。

    弱者的怒吼或哀嚎,皆是毫无意义的。

    诸君当努力,茁壮自身,遗泽子孙,与吾共勉吧。

    言归正传,话说从头。

    巴勒弗家族虽是外族,但作为强大且深具凝聚力的家族,还是能得到汉人基本尊重的,盖因汉人本就极为重视宗族观念,饶是宗族内部常为继承权争得头破血流,每每对外却必得同心齐力,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所有世家子弟都熟记于心。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外如是。

    两位大汉宗室子到得阿帕麦亚城已两月有余,亲眼见得巴勒弗家族的种种情形,对这“岳家”也不免多了几分赞叹乃至认同。

    安息内部分裂不假,然巴勒弗家族内部,却无比的团结。

    家主撒普尔做出抉择,全族就毫不迟疑,哪怕触怒王族的事都敢干,甚至摆出不惜玉石俱焚的架势。

    这话毫不夸张。

    米特里达梯王之前下了王令,要封撒普尔做甚么祆教大祭司,请他常住泰西封神庙,甚至遣王储弗拉特斯亲自来“请”。

    撒普尔本是迟疑难决,甚至做好了接受的打算,然在家族密会时,各房掌权者却反倒不同意!

    “大不了彻底撕破脸!”

    撒普尔的长兄阿萨克素来寡言鲜语,此番却是语落如钟,“无论你等如何打算,我必是不能见家主被米特里达梯那小子押为人质,若真要与王族闹翻,我这一脉凡能动弹的男儿,都率先上阵,死在家主前头!”

    “兄长莫要小觑人,我巴勒弗男儿就没有贪生怕死的!”

    “正是,家主虽愿为家族涉险,然现今各地贵族都眼睁睁瞧着,若见得我巴勒弗家族向王族低头服软……哼哼!”

    更有族老冷笑不已,阴恻恻道:“米特里达梯心太大,先王没敢做的事,他倒是敢想,莫非忘了他的王位是如何来的?”

    咳咳~~

    撒普尔清咳两声,免得这位愈老愈爱走极端的长辈继续口无遮拦,过往有些旧事,是不宜宣之于众的。

    巴勒弗家族看着地位超然,从不涉入王族的夺位之争,实则总有各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法子,将自身属意的人选扶上王位。

    只不过,现今的米特里达梯王很强势,不到迫不得已,撒普尔也不想冒险出手,毕竟失败的后果太严重,汉廷只怕也不会支持。

    “塔泽斯不是做了教宗么,让他到泰西封神庙去坐镇,但凡有个损伤,就让无数王族子弟给他殉葬!”

    阿萨克越俎代庖,替家族老弟拍了板。

    他这话绝非随口说说的,巴勒弗家族的继承人若是死在泰西封,他们真就敢在巴勒弗家族的势力范围内,杀光所有的王族子弟。

    就是这么莽,就是这么刚!

    到时,事情无疑会演变成安息两大家族的私仇,依照帕提亚人的规矩,旁的家族皆是不能插手的,谁坏了规矩,所有大贵族都会聚众攻之。

    安息王族之所以无比忌惮巴勒弗家族,也是怕他们如此掀桌,王族固然最强,但硬刚举族死战的巴勒弗家族,也绝对讨不了好。

    甚至于,米特里达梯王也未必能得到整个王族的支持,指不定被迫推个王子出来,给塔泽斯抵命。

    于是乎,塔泽斯随王储弗拉特斯去了泰西封,却没接甚么大祭司,就是以教宗自居,且是带去了大批白袍祭司,真就要在泰西封神庙建立教廷,并向各地派驻各级主教,广为布教。

    宗教裁判所,却是设在圣城阿帕麦亚,由裁判长埃霍斯坐镇,手下大批黑袍裁判官,就是为清洗所谓的异端。

    王室谋害教宗?

    那就再请神谕,发动祆教圣战,之前在祭祀大典的诸般神迹,早已传遍各地,世间从来不乏狂热的宗教疯子。

    圣城啊!

    巴勒弗家族的祖地,成了祆教的圣城,祆教必将大兴,这皆是毋庸置疑的,安息王族再愤慨,也是为时已晚。

    教宗“坐镇”泰西封神庙,已然是给王族台阶下了,不是么?

    只不过,教宗塔泽斯在启程前,特意当着万千信众宣布,每岁皆会返归圣城朝拜,且主持祭祀大典。

    这意味着,王族每年都得放他回来些时日,甚么幽禁挟持都是行不通,否则别说巴勒弗家族,就是祆教的信众们也会闹翻天的。

    塔泽斯离去后,阿帕麦亚城端是马照跑,舞照跳。

    反倒是前来朝圣的祆教信徒源源不绝,让巴勒弗族人血赚。

    皇帝都有穷亲戚,枝繁叶茂的巴勒弗家族也不是每个族人都能锦衣玉食的,现今在阿帕麦亚城摆个小摊,光是给祆教信徒们卖些酒水吃食,都能挣到不少。

    就现今这般情形,谁敢在阿帕麦亚城质疑神迹的真实性,怕都不用黑袍教士们出手,当地居民就能把这些“异端”活剐了。

    有些玩意,自个心里信不信是一回事,如何说如何做,却又是另一回事。

    所谓神明,本就是依人类的需求而出现的,与其说源自信仰,都不如说是种托付冀望的工具。

    神像与寻常雕像区别,只是有无香火供奉罢了,究其本质,不是木头就是石头,若用金属铸造神像,那岂非更是“拜金”主义?

    说实话,甚么祆教诸神,巴勒弗的嫡系子弟多半是不信的。

    尤是知晓“神迹”底细的各房掌权者,非但自身不信,也不让自家子女去真正信奉。

    要晓得,他们已知悉汉人的规矩,只敬祖,不信教,在大汉境内更不准传教,语怪力乱神者,非但治罪严办,犯行过重者更会枭首处斩,以儆效尤。

    慈济观都只能广施善行,不得布教传道,更不得登坛作法,况乎外来宗教?

    巴勒弗的嫡系子弟,将来指不定要归化入汉,若是真的笃信祆教,可还了得么?

    当然,这不妨碍他们参与乃至执掌教务,实际上,对某样事物愈了解,愈是知根知底,就愈发晓得这特么到底是个甚么玩意。

    祆教,无论对巴勒弗家族,还是对汉廷,皆只不过是件工具罢了。

    所谓神迹,若是汉人真想捣鼓,世间处处皆“圣城”,甚么狗屁教宗,到时半点正当性都没有。

    据塔泽斯说,汉人还将个犹大教的大祭司弄走了,天晓得日后犹大教的甚么耶和华或摩西会不会也“显灵”啊。

    巴勒弗家族的掌权者们脑袋清楚得紧,甚么教权都是虚的,强权才是真理,抱紧汉廷大腿才是首要之务。

    若真被现今的虚假浮华蒙了心,遮了眼,真的举族信奉祆教,那特么不是脑子进水啊?

    没瞧见么?

    在万千教众面前不苟言笑的埃霍斯,私下见着大汉副使皆是笑脸相迎,一口一句“东方先生”,简直没法瞧了。

    莫说各房掌权者,就是他老子撒普尔,每每瞧着这般情形,都不禁眼角抽搐。

    没办法,与埃霍斯一道在长安“留学深造”两年有余的诸多嫡系子弟,皆是家族后辈中的佼佼者,是家族未来的顶梁柱。

    他们的态度和偏向性,自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家族掌权者们。

    亲眼见识过大汉的强盛,但凡不是智障,就绝不敢轻慢汉使,况且,这位“东方先生”,还是汉廷特意指派,与埃霍斯等人一道回返的。

第八百零三章 东方先生

    酒宴正酣,埃霍斯端着特意从长安运回的高脚杯,走到大汉副使身边,举杯敬过酒,随即刻意压低声线,出言问道:“东方先生,将前来接任特使的上官到底甚么来头啊?”

    东方朔晃了晃杯中的葡萄佳酿:“问这作甚?”

    埃霍斯耸了耸肩,坦言道:“学生本以为先生是会顺势接任特使的。”

    这是实话,在长安“留学深造”的两年多里,东方朔就是专事负责教导他们的,此番更是被汉廷特意指派,随他们返归,暗中协助他们捣鼓出那些所谓“神迹”。

    整个祭祀大典,实则皆是东方朔和千余虎贲将士在暗中布置,诸般“神迹”更是他们亲自操刀的。

    依汉廷的规矩,派驻外邦使馆的特使至多任满四载,无特殊情形不得继任,得返京述职,总体核鉴过任期内的功过得失后,再行任用,即便再行外派,也绝不会派回原驻地了。

    阿帕麦亚使馆的现任特使行将任满,恰好东方朔前来,埃霍斯满心以为东方朔是会顺势接任的。

    要晓得,相对大多数汉官,东方朔在埃霍斯乃至诸多巴勒弗子弟眼中,简直就是个随和亲善的“好人”。

    没架子,不拘小节,嗜酒如命,更爱说笑,言语诙谐幽默。

    在长安时,巴勒弗子弟们最喜欢听东方先生讲课,非但轻松愉快,且先生授课时深入浅出,常常将很是深奥的大道理用些小小趣事来喻比,让他们能迅速领悟且记忆深刻。

    若是东方先生接任特使,常驻阿帕麦亚,与他打交道自是比寻常汉使要费事得多。

    岂料,前些日子汉廷大行府已传来迁调令,新任特使已从长安启程,会昼夜兼程,顶多在大夏使馆稍作停留,估摸至迟在明岁三月前能到得阿帕麦亚城,让现任特使准备做好交接事务。

    东方朔,将以行人令的身份,担任副使,继续留在阿帕麦亚使馆,协助新任特使行事。

    莫说埃霍斯,就是巴勒弗家族的各房掌权者们都惊到了。

    要晓得,现任的特使也只官居行人令,东方朔的官位与之相同,将来却只能屈居副使,盖因新任的特使,乃是大行少卿!

    府署少卿啊!

    秩二千石,与各郡太守同秩,虽是位列诸卿,然其真正的权势,实是仅次于三公九卿,隐隐高于寻常众卿的,郡太守更是没法与之相比。

    譬如大农府的八部少卿,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真是打个喷嚏,都能闹得举国皆闻。

    尤是商部少卿,就连远在阿帕麦亚的汉商,都不忘时刻探听其最新举措,旁的不多说,光是加征几厘货物出入境的商税,都足以让他们肉疼到想死。

    大行少卿,看着没大农少卿风光,实则其态度却能影响到汉廷乃至汉帝对外邦的观感。

    派驻外邦者,无疑更代表着大汉皇帝的意志,甚至有“临机决断”之权,可“便宜行事”。

    大行少卿派驻阿帕麦亚使馆……

    类比后世华夏,就相当于将外交副部长派驻到某国的地方领事馆,实实在在的“超高配”。

    这特么要不是想搞事,别说巴勒弗掌权者们不信,就是东方朔都不信啊。

    至于屈居副职,东方朔倒是没甚么不满的。

    要晓得,他前些年曾在丞相东郭咸阳的府邸里,当众宽衣“小遗”来着,那日酒醒之后,差点没懊悔到投河自尽。

    岂料,非但丞相没怪罪于他,反倒是大行令张骞在两年多前将他调入大行府,交办了教导埃霍斯等人的差事,在此番离京前,更是让他升任了行人令。

    行人令,秩俸虽只六百石,却是实打实的公府属官,出使外邦时更是风光无限了。

    虽说与大行少卿不能比,然现今的大行少卿满打满算就四个,况且新派任来的这位大佬,特么是做过胥浦太守的,实打实的封疆大吏,还特么是边郡太守,东方朔能比得了啊?

    他是很狂没错,但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更清楚胥浦是甚么地方,能在那做太守,光背景硬实可不成,没点真本事且杀伐果决的猛人,那是铁定不成的。

    狂可以,恃才傲物、不拘小节也可以,但要分清对象,不是人人都会宽容忍让的。

    东方朔昔年在丞相府邸小遗席间,顶多是懊悔,若是换了在飞将军李广府上如此放浪形骸,小兄弟都给你当场割下来,信是不信?

    徐隅,东方朔对他虽没甚么印象,却也已获知了他的过往官途。

    出身官宦世家,弱冠之年入仕,从区区公府户曹丞,秩二百石的府署刀笔吏,不到十年光景,硬是一路升迁,不到而立之年就破格外放胥浦太守。

    各郡太守,皆是皇帝亲自敕任的,绝无走偏门的可能。

    更夸张的是,刚在胥浦任满一届,刚入而立未久,就迁调回京,晋任实权实职的大行少卿了。

    别再说他是靠家世,老徐家过往八十余载,可没出过三公九卿,撑死出过列卿。

    秦汉时期以九卿主管中央主要政务,九卿以外诸卿以列卿称之,九卿则惯常称为大卿,故各部“少卿”不是说他们比列卿位秩低,而是相比他们的直属主管“大卿”而得名的,实则各部少卿的实权比多数列卿要高。

    三十出头,做过边郡太守,再任大行少卿,且非皇亲国戚,亦非公卿世家出身,绝对猛到离谱!

    东方朔已入不惑之年,四十余载人生历练,近二十载的宦海浮沉,终归让他学会了审时度势,收敛了肆意轻狂。

    这世道,不是你自认为才高八斗,就能觅得功名建树的,更无甚么臣子是朝廷不可或缺的。

    现今的大汉朝堂和军伍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能臣猛将。

    汉之得才,于兹为盛,绝非妄言。

    得到展现才能的机会,已是实属不易,若不知足,没踏踏实实的有所建树,却仍是好高骛远的祈盼平步青云,那别说加官进爵没指望,现有的官位怕也保不住了。

    东方朔深知,过往自身是大错特错了,昔年与他一道被破格拔擢的两个同辈,司马谈已接任太学祭酒,主父偃更是早已官居尚书令,位同九卿了。

    唯有恃才傲物的他,官位愈做愈小,却偏愈发觉着怀才不遇,愈发的放浪形骸,凭白蹉跎了近二十载。

    二十载啊!

    人生苦短,为数几何?

    此番再得拔擢重用,他已然幡然醒悟,于他而言,官途已无捷径,唯有踏踏实实的尽忠职守,才可期盼更多。

    徐隅年岁固然比他小不少,然上官就是上官,甚么“屈居”副职,甚么心怀不甘,不存在的。

    入仕的.asxs.比他低,官位却升得比他快,比他高,绝非仅止是出身决定的,才能与性格,才是决定两人命运的关键因素。

    东方朔虽仍自信才能不弱于人,却也已学会从自身寻找原因,早是过了怨天尤人的年纪。

    事实上,皇帝刘彻确实对这位史上的大名人很失望,若非抱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历史强迫症,且觉着他很适合教导出“神棍”,多半是不会再给他甚么机会的。

    若仍是不知反省,烂泥扶不上墙,也就不扶了,堂堂大汉天子,没甚么闲心太过关注个废材,烂泥扶不成,既费事又脏手,缺个东方朔,大汉还能玩不转?

    好在大行令张骞对东方朔近年的表现还是满意的,否则也不会向皇帝陛下进谏,将此番到阿帕麦亚“装神弄鬼”的差事交办给他。

    阿帕麦亚的祭祀大典后,虎贲军候遣人快马往大夏使馆,请向朝廷转呈密函,端是万里加急,一路不知跑瘫了几匹马,累倒了几个驿卒,密函才在短短半月内呈送抵京。

    张骞知悉东方朔已将此事办得颇为妥帖漂亮,故才向刘彻进谏,不妨让他留在阿帕麦亚使馆任事,担任副使协助行将前去赴任的徐隅。

    东方朔虽不知此等内情,却也醒得,让他担任副使,实则是大行令对他的肯定和认可,是给他更大的机会。

    委屈?

    真是没有此等心绪,有这闲功夫,倒不如趁特使未到任前,好生熟识帕提亚的风土民俗,探明安息各大势力间错综复杂的情势,以便将来更好的辅助上官行事。

    若徐隅真是来搞事的,那于他东方朔而言,无疑也是大有可为的。

    “你也无须多作揣测,好生做你的裁判长,该喝酒吃肉就喝酒吃肉,该清除异端时,别心慈手软就成。”

    东方朔美美的呷了口葡萄美酒,眯着双眼,轻笑道。

    “先生放心,学生虽是愚钝,却能分得清何人乃是异端,下手不会容情的。”

    埃霍斯亦是展颜而笑,随即更是挤眉弄眼,异常猥琐道:“先生近日可有瞧得上眼的美人,今夜不妨……”

    咳咳~~

    东方朔险些活活呛死,昔年放浪形骸时,他可没少逛窑馆,每岁秩俸多半都用在这上面了。

    要晓得,汉初数朝的官员秩俸是真的高。

    即便是在太学担任经学博士时,东方朔也秩比四百石,换算后世平价购买力,月,约莫要超过年薪二十万,且包吃包住哦。

    奈何为官近二十载,他硬是没攒下甚么钱财了,可见昔年是在窑馆花得多狠。

    近些年虽已大为收敛,然奈何“花名”在外,况且他是真的长得帅又有才,谈吐幽默风趣,莫说出手颇为大方,饶是不给钱,也有窑姐儿愿意让他白嫖,想倒贴的都不是没有的。

    难以洗白,便连埃霍斯等人,都没少听闻东方先生的风流轶事。

    白嫖啊!

    这特么换了埃霍斯,怕不得向族中兄弟吹嘘好些年,真不是谁都有这等本事的。

    对旁的汉官,埃霍斯自是不敢如此出言孟浪,然对东方先生,他还真就没太多顾忌。

    “免了,现今我这身份,不宜在外夜宿,更不宜将女子带入使馆。”

    东方朔终归是懂得轻重的,身为汉使,在外邦代表着朝廷,真若胡搞瞎搞,失了汉室颜面,官位难保不说,老命都得丢。

    埃霍本也是带着些说笑打趣的心思,此时见他拒绝,倒也没再多劝,只是摇头叹息道:“今后若还有机会,再到长安,必要邀上先生,一道去窑馆听听小曲,听翠月馆的莫毓说,先生也是她的恩客,最喜欢听她唱曲,还曾给她做了篇曲赋……”

    咳咳~~

    东方朔清咳两声,打断了他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滚!再胡言乱语,休怪为师与令尊好生说道说道,你在长安过得是何等奢侈快活,千金博一笑的败家玩意!”

    “……”

    埃霍斯两股战战,溜得比兔子都快。

第八百零四章 及笄待嫁

    长安与阿帕麦亚的时差超过两个时辰,故在巴勒弗家族刚开宴时,长安城内的汉人就已迎来了新年。

    子正时分,处处爆竹炸响,划开漫天飞雪,直冲云霄。

    不少已昏昏欲睡的孩童骤然惊醒,揉了揉迷蒙的眼,晃了晃脑袋,待得醒过神来,便是欢叫着,吭吭哧哧的趴下炕,点了线香,揣着鞭炮出门闹腾去了。

    鞭炮这玩意,贵是不贵的,然多数庶民百姓仍是舍不得成挂成挂的肆意燃放,长辈们多是将之拆散了,给家里的孩童们揣在兜里,到外头点着玩,就图个喜庆。

    (ps:写到此处,想起曾有读者说不应该搞鞭炮,说甚么又危险又污染空气,把作者君都看笑了,全球变暖是不是也要怪汉人放炮仗啊?烧爆竹还要砍伐竹林,是不是破坏生态环境啊?)

    爆竹声响彻夜空,熊孩子们是乐呵了,却也有人闻之落泪。

    赵府内,大丫鬟赵莯已是泪流满面,小姐婚期将近,就要嫁入天家,成为太子妃了,她却无法随之入宫。

    赵氏夫妇当年买下她,仅是出于怜悯,又顺带能为自家女儿寻个儿时玩伴,没真将她当奴婢看,更没让她签甚么身契。

    迎来新年,她已虚年十九。

    汉廷为奖励生育,提倡女子早婚,在惠帝朝就曾明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口赋五算”,即五倍征收口赋,约每岁须缴纳百钱,其中年满二十未嫁者,甚可酌情再加课罚金。

    若放在后世,必是得被公知精英和人犬斗士狂喷的。

    今上登基后,虽逐步减免乃至有意彻底废除丁口税,也不再对女子出嫁的年岁做硬性规定,朝廷却仍是鼓励百姓生育的,晚婚晚育虽不再课罚,然对“优生优育”和“多生多育”,皆有相应的奖赏,譬如减免税赋,免赀就学乃至按月发放“育儿津贴”。

    故而,汉人到得赵莯这般年岁,女子多半早已嫁人,男子也多半娶妻生子了。

    赵氏夫妇不乐见她再耽误下去,若赵婉嫁的是寻常世家子,让她随嫁过去,将来或有被收房的机会。

    然赵婉现今嫁入天家,且是要做太子妃,赵莯年岁已大,才貌不算太过出众,性格也不足够坚韧,要入宫随嫁,那势必活得艰难。

    且不说太子殿下会不会瞧得上她,就算真有所临幸,在赵婉未曾诞下子嗣前,她也仍是要喝避子汤的。

    若她比赵婉先得孕,势必难脱“忘恩背主”和“魅惑储君”之名,别说诞下子嗣,小命都未必得保。

    忠孝节悌,礼义廉耻,皆是汉人极为注重的品性,天家自然不允许德行有亏的女子诞下皇嗣。

    昔年栗姬“德行有亏”,太子刘荣说废就废了,栗氏更是惨遭夷族。

    苏媛堪称现今大汉最好的妇医,晓得避子汤的危害,赵莯已虚年十九,再多喝避子汤,这辈子怕是再难得孕了,那在宫里就更难熬了。

    自昔年将她买下,朝夕相处多年,虽谈不上把她当亲闺女看待,然终归不同寻常下人的,岂能见她凄苦一世?

    念及至此,赵氏夫妇自是不让赵莯随嫁入宫,且已为她安排了门婚事,是昔年羽林袍泽的家中长子,年岁与她相仿,品性不错,去岁刚在黄埔军学结束学业,入了中垒骑营。

    待得赵婉大婚后,赵氏夫妇便会在今秋择个良辰吉日,替她操持婚事,怎的都不会委屈了她。

    赵莯晓得好歹,是甚为感恩的,只是舍不得小姐,不免伤怀了。

    赵婉对她自也颇为不舍,却非自私之人,醒得如此安排对她最好,故反是勉强笑着宽慰她,却教她更是哭得涕泪横流。

    苏媛见状,倒没怪她在岁首哭哭啼啼的不吉利,却也更觉着不让她随嫁入宫是对的,性子太软了,在那深宫内苑必定挨不下去的。

    反倒自家女儿,脾性倔是倔了点,然也因而颇为强韧坚忍,想来再难挨的日子,也能挺得住,垮不了。

    或许,皇后乃至太后之所以尤为属意她,也正是看中这点吧?

    对行将出嫁的女儿,赵氏夫妇自也颇为不舍,然好在夫妇俩都常有机会往宫里行走,也不用非得女儿归家省亲才能见着。

    或许,比嫁到旁的世家大族更容易见着,毕竟出嫁后的闺女,是不好常往娘家跑的。

    赵婉反倒看得开,父母双亲总是公务繁忙,多年来鲜有闲暇陪伴她,入了宫也能不时见着,估摸着没太大差别啊。

    少女不识愁滋味,也不外如此了。

    唯一遗憾的是,外祖父远在岭南,无法返京送她出嫁了。

    赵婉的外祖父,自是苏媛的义父耿忠,去岁远赴岭南培植玉米,无有收获前,必是不会返京的。

    耿忠和赵氏夫妇皆非因私废公之人,深知玉米培植的重要性,自然以国事为重。

    饶是如此,耿忠仍是难得的“奢侈”一回,不惜耗费大笔邮资,让邮驿不远万里的送回一方滇地云玉,说是给外孙女添的嫁妆。

    苏媛看着这方娇翠温润的美玉,不免有些哽咽。

    赵府不缺珠宝,府库里玉料也不少,且多是天家赏赐下的好料,品相质地无疑比耿忠送来的这些要好得多。

    然这方云玉,捧着手里却是沉甸甸的。

    义父的秩俸虽是不低,孑然一身也没甚么花销,然平日常给南山遗孤院送去些衣物吃食,多年来攒下的钱财估摸是不多的。

    为购置此玉,估摸是将老本都掏干净了。

    苏媛没将这方云玉随意添入女儿的大批嫁妆里,而是特意拜会大长秋卓文君,请她帮着找找门路,让少府最好的匠师帮着打根玉簪。

    卓文君自是颇为诧异,苏媛鲜少为私事求人,且就此玉品相,也犯不着请动名匠,送到凤翔珠宝,让手艺精湛的首饰工匠打造就成了。

    要晓得,少府中尚署精雕细琢出的一枚玉簪,名匠的手工成本甚至会远远高于这方云玉的价值,实话实说,此玉“不配”请动名匠出手。

    待得问明了缘由,卓文君方才恍然,欣然应下此事。

    “感恩,不忘本,自是好的。”

    皇后阿娇闻之此事,下意识的摸摸发髻上的玄玉簪,忆起昔年太皇太后为她加笄时的情形,不禁摇头失笑。

    赵婉身为高门贵女,加笄之要礼全三加,笄、簪、冠。

    笄,必是她的生母苏媛所赐,饶是阿娇贵为皇后,也不会越俎代庖。

    故阿娇本是想赐她枚簪子的,没曾想苏媛已有了打算,且是特意寻了卓文君,无疑正是忧心皇后有意赐簪。

    胆子挺肥!

    然阿娇却不着恼,有其母必有女,母亲若懂得感恩,女儿也不会太差,身为大汉皇后,阿娇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阿娇出言问道:“母后要赐冠么?”

    卓文君颌首:“中尚署已新制九翬四凤冠,送入长信詹事府了,太上皇和太后虽尚未摆驾回京,然赵府贵女及笄之日,太后必是会降旨赐冠的。”

    “嗯,那本宫也只好去为那小妮子做正宾,亲自为她加笄了。”

    阿娇撇了撇嘴,如是道。

    卓文君微微勾起唇角:“若真如此,怕是要闹出不小动静。”

    阿娇不以为意道:“无妨,母后那本宫自会去说,你先让苏媛知晓便是,旁人就无须知会了。”

    “如此也好。”

    卓文君欣然应诺,预做安排去了。

    过得上元节,忙碌月余的京官们稍微能缓缓劲,修养些时日,苏媛却反是更为忙碌。

    正月及笄,二月纳征,三月大婚,皆是自家女儿的人生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二月初十的春分,又要举行春祭大典,官居大农少卿的她也脱不开身。

    诸般大事皆凑在一块,加之赵府谈不上甚么世家底蕴,更没甚么女性长辈帮衬,饶是早已准备多时,仍让她忙得焦头烂额。

    赵立倒是想帮忙,然有些事本就不是男子能插手的。

    皇后阿娇自是知悉她的难处,之所以要为赵婉做及笄礼的正宾,也绝非是要为她忙中添乱。

    恰恰相反,是要来给未来亲家和儿媳妇撑场面的。

    皇后要亲临及笄礼,长秋府的内宰们也就有了由头,出手帮着操办,自然要比赵府的下人乃至苏媛做得妥帖周全。

    若依赵府原本的准备,饶是在卓文君看来,都是不成的,更遑论阿娇了。

    事实上,就是在行越俎代庖之事,只是顾及赵府颜面,也不想太过惹人非议罢了。

    苏媛自是知道好赖,非但没有半分抱怨,更是感念在心。

    死要面子,除了活受罪,更会委屈了自家女儿,没有半点好处。

    各家宗妇多是聪慧之人,虽不晓得皇后要为赵婉的及笄礼做正宾,然闻得近日长秋府的内宰频繁进出赵府,稍微转转脑子,就能猜出七八分了。

    正月廿五,赵府贵女及笄之日,端是宾客盈门。

    赵立身为一家之主,硬是被逼无奈的早早出城遛马,府里的男性仆役也多是躲在房里瑟瑟发抖,连避无可避的门房和家老也是垂首低眸。

    岂止世家大族的宗妇贵女,便连亲王妃和翁主都来了好几位,莫说赵府的寻常仆役婢女,就是大丫鬟赵莯都直打颤。

    若非有诸多长秋府遣来的内宰撑场面,真就免不得闹出甚么纰漏来。

    赵婉倒是心大,尤是皇后为她亲手加笄时,欢喜得眉开眼笑,瞧得身为人母的苏媛眼角抽搐不已。

    各家宗妇和贵女却已见惯不怪,近年每每宫宴,皇后就从未掩饰过对赵婉的宠爱,甚至相较于苏媛,皇后与赵婉之间诸多不经意的亲昵举止反倒更像母女。

    或许,就是投缘吧,旁的贵女学不来,也羡慕不来。

第八百零五章 欲征漠北

    未央宫,宣室殿。

    皇帝刘彻阅罢手中书册,抬眸道:“想好了?”

    太子刘沐眸光熠熠,不答反问:“父皇觉得可行?”

    “尚可!”

    刘彻素来不喜妄言,颌首认同,却复又再问:“决意如此?”

    刘沐坚定道:“儿臣为此筹谋数载,若无法领军亲征,必追悔一世!”

    刘彻屈指轻敲御案:“然三月下旬大婚,若七月便即出征,可有心思筹备出征事宜?”

    “儿臣若羁于儿女私情,误了家国大业,将来如何服众?”

    刘沐没有半分迟疑,急切道:“父皇,漠北匈奴去岁春季平定内乱,栾提莫皋即大单于位,然收服各部又花了大半年,故去岁秋季未及举行蹛林大会。霍去病和潜伏匈奴各部的暗卫皆是探知,今岁九月,栾提莫皋要召各部族众齐聚狼居胥山蹛林,机不可失啊!”

    蹛林大会乃是匈奴最重要的祭奠,匈奴的大部族几乎会聚集所有族众参与,尤是在大单于更迭的年头,以蹛林大会彰显自身的威势,方算真的“正位”,其重要意义不逊于华夏帝皇的登基大典。

    届时,若汉军突袭狼居胥山得手,漠北匈奴极有可能被一举覆灭!

    蹛林大会在九月初,八月中下旬,匈奴各部必已齐聚狼居胥,却仍不及尽数安置稳妥。

    如此算来,汉军精锐必得早做准备,七月从京畿猝然发兵,早则打草惊蛇,晚则蹛林大会已在进行,突袭战怕是要打成大决战。

    汉军虽强,却也没必要硬刚数以十万计的匈奴铁骑,付出更多本可避免的无谓伤亡。

    “若无马屿与卫青从旁襄助,你怕是……”

    “父皇,有虎贲、中垒和宣曲三大精锐,加之毕骑和胃骑两支戍边骑营,十余万铁骑足以!”

    刘沐目光笃定,若是让马屿和卫青随军出征,就算斩获大胜,举国臣民也会认为他这太子是去“沾光”的,没有半点意义。

    虎贲校尉郅涿、中垒校尉李陵、宣曲校尉刘塍,虽皆是年岁不大,然都是经过实战的,又皆是“黄埔系”,毕骑校尉萧偔和胃骑校尉王昌更是“黄埔一期”。

    对于这五大骑营校尉,刘沐自信能指使得动,且他们也必更能齐心协力,更好的领会和贯彻源出黄埔系的作战构想和作战思路。

    大军出征,最重各支军伍的配合,将帅间若无有默契,兵马愈多愈乱。

    依刘沐呈上的军略,是要遣骠骑将军卫青率细柳和建章两大骑营,出敦煌,入火洲,明为进剿阿尔泰山南麓的栾提且车所部,实则是要防止漠北的匈奴单于庭兵败西逃。

    如此,或许也可让漠北匈奴稍稍放松戒备,估摸着栾提莫皋是想不到,堂堂骠骑将军和声名赫赫的细柳铁骑,仅不过是一路“偏师”,怕是更想不到,汉廷会在储君大婚未久,便即猝然兵发漠北。

    刘彻理解自家儿子的想法,太尉马屿和骠骑将军卫青在军中的威望太高,却是会遮掩住刘沐自身付出的努力。

    三年多啊!

    刘沐在入黄埔军学前,就已竭力谋划征伐漠北的军略,经过不断的改进和完善,现今眼见已可抵定,若不让他亲自施行,便连刘彻都觉得太过残忍了。

    兵者,国之大事,且悠关万千将士的性命,自然不是儿戏。

    说实话,为保万无一失,以最小的伤亡攫取最大的战果,让马屿或卫青领军挂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刘彻身为帝皇的同时,亦身为人父,要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着实太难!

    “也罢,为父会让齐山为赵立调拨五百内卫,再着仓素率两千郎卫,护你周全,如若不然,便连太上皇怕也不会准允此事,更遑论太后和你母后。”

    刘彻沉吟良久,终是叹息道:“切记,若战时有所变故,莫要刚愎自用,多听取赵立谋谏。”

    刘彻自是知晓,自家儿子能将用兵方略完善到这个地步,少不了广川王刘越和太子少傅赵立的指点。

    刘越身为亲王,又兼军学祭酒,此番定是不宜随军出征的,唯有靠也参与了军略拟定的太子少傅赵立从旁襄助自家傻儿子了。

    “儿臣醒得了,多谢父皇!”

    刘沐难掩喜意,激动得满脸涨红。

    刘彻微是叹息:“诶,接下来的数月,在着手筹备之余,多陪陪你母后和赵婉那小丫头吧。”

    人在锐意进取的年纪,往往会有意无意的忽略某些人和事,待得年岁大了,再回头细想,终归不免有些遗憾乃至愧疚的。

    譬如昔年的他,在阿娇身怀六甲时,决意领兵亲征漠南,后悔倒是不后悔,愧疚是真的愧疚。

    饶是重头再来,他仍是会如此抉择,却也仍会心存愧疚。

    所谓的世事无奈,就是如此吧。

    汉八十三年,二月。

    春分之日,行过秋祭大典,太尉府颁布军令,着骠骑将军卫青整军备战,待得天候合宜,便领细柳和建章两大骑营,西出敦煌,清剿流窜火洲的羯人,以维护塞外商道。

    军令颁下,大汉朝野皆无太大反应。

    储君大婚在即,皇帝已下旨大赦天下,且再度减免部分税赋,亿万臣民皆是欢欣鼓舞,赞颂着天家恩泽,谁会去管羯人死活?

    不少晓得羯人底细的,更觉朝廷是“杀鸡用牛刀”,就那么群乌合之众,随便遣之戍边骑营去,足以把他们灭个好几回了。

    饶是知晓更多内情的大臣,也顶多就觉着陛下是想顺势进剿栾提且车所部,那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一群夺位失败的丧家之犬,从漠北逃到阿尔泰山南麓苟延残喘,拿甚么抵御数万精锐汉骑?

    朝臣们更是不以为意,眼见储君行将大婚,没人有闲心管这些“小事”。

    这绝非轻敌,事实就是如此。

    两大精锐骑营啊,加上本就轮驻在敦煌的娄骑,背靠着补给无虞的西域,到阿尔泰山清剿匈奴残部,这特么能输?

    若卫青在此等情形下都能打了败仗,估摸不用旁人多说,他也会挥剑自戮,以死谢罪的。

    卫青自也不觉会输,端是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整军,调集大批军需,秣兵历马,大有准备万全方才出征的架势。

    见得此等情形,不少大臣才发觉太尉府颁布的军令也未免太过含糊了,甚么叫“天候合宜”再行出兵?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也没见出兵啊?

    早早打了草,蛇都不知跑哪去了,还不见出兵,这岂不是消极避战,贻误战机么?

    饶是鲜少置喙军务的御史府诸官,都不禁手痒,盘算着是否该写几道奏章,弹劾卫青尸位素餐了。

    硬是拖到三月中旬,卫青方才带着没喝着储君“喜酒”的遗憾,在群臣的指责声中,悻悻然的领兵出征了。

    闻得汉军已从长安出征,楼兰等国的君臣高兴等险些失声痛哭。

    要晓得,自从月余前接到汉廷通令,命西域诸国为即将到来的数万汉骑准备军需补给,各国君臣可是半分不敢怠慢啊。

    米粮,猪羊,酒水,乃至饲养战马的精料,源源不断的送往临近火洲的楼兰、鄯善和焉耆。

    岂料足足等了月余,也没见着汉骑抵达,猪羊要喂,酒水要储存,尤是奶酒,这特么都馊了!

    浪费没甚么,关键是耗费心神啊。

    整整月余,为免有半分疏漏,楼兰等国君臣真真操碎了心,每日寝食不安,已然生出种“早死早超生”的心思。

    当然,没人真的想死。

    尤是在大汉骠骑将军和数万汉骑将抵西域的当口,便连甚么盗匪马贼都龟缩回老巢,终日瑟瑟发抖,唯恐被汉军惦记上。

    莫说西域,就是千里的大月氏和康居两国,都被折腾得够呛。

    早在去岁,大汉皇帝就已召谕两国,让他们多遣游骑巡视其国疆土,若遇匈奴西逃者,杀无赦,若是放跑半个匈奴人,举国诛绝!

    今岁二月,汉廷再度遣使,重申了此道召谕。

    两国君臣不敢不听,也不敢轻忽,盖因大汉皇帝向来言出必践,过往颁布的两道诛绝令,真就诛绝了乌孙和百乘,血屠数百万啊!

    大月氏和康居可不敢拿举族性命去赌,故别说遣游骑巡视本国疆土,甚至东出其国千余里。

    现今便连夷播海沿岸、伊列水流域、阿尔泰山脉的西麓和北麓,尽皆遍布着两国的斥候,就差没跑到匈奴游牧地面对面蹲守了。

第八百零六章 储君大婚

    (预先申明:极端枯燥的章节,作者君是想借机尽可能的整理下储君大婚与帝皇大婚的不同仪程,算是以后再写新书的参考,有兴趣的可以看看,觉得有错误的麻烦指教下,感恩,不喜可跳过,跟科普章节差不多,晓得有这事就成。)

    三月十一,谷雨。

    太子刘沐生辰,太上皇与太后自渭北甘泉摆驾回京,于长乐宫飨宴宗室。

    三月廿六,立夏。

    太子刘沐大婚,迎娶赵氏贵女,册太子妃位。

    汉初数朝,太子多在长乐宫开府,故又谓之东宫太子,然刘沐却不同,开府于承乾宫,且太上皇和太后未曾薨逝,故大婚仪程略有更动。

    拂晓时分,太子刘沐往未央祖祠,随皇帝刘彻祭告刘氏先祖。

    出祖祠,往长乐长信宫,叩谢皇祖父和皇祖母含饴。

    出长乐,往未央长秋宫,叩谢父皇和母后养育。

    出未央,返承乾太子府,着冠冕衮袍朝服。

    出承乾,往未央正殿,搢圭,登殿,觐天子,谒群臣,请婚旨金册。

    出未央,归府等候。

    天色质明,冕服乘舆,郎卫导从,出太子府,至宫门,降舆升辂。

    大辂,天子车驾。

    汉承秦制,天子驾六马,诸侯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太子大婚者,辂车衮冕,辂马驾五。

    出宫门,徐行。

    太子太傅郅都主婚,奉婚旨金册,领太子府诸官先行,候赵府阶下。

    因太子少傅赵立为赵婉父,故不涉典仪。

    北阙甲第,赵府。

    赵立身着朝服,候于门内前庭。

    妻女候于中庭,大长秋卓文君为赵婉女师,亦在侧。

    赵婉着三翟礼服,袆衣,揄翟,阙翟皆绣翟鸟纹,佩凤冠,着翟衣、中单、蔽膝、玉谷圭、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袜、舄等。

    礼服厚重,若非阳春凉爽,怕是要热得满头大汗。

    阳春之月,立夏之日,乃春夏交际,太史诸官算定今日吉时,是为巳正时分。

    巳者,古义为胎儿,亦作求子之祭,通“嗣”,即后嗣,子嗣。

    现今天家人丁不旺,娶了新妇,自是期盼早早诞下皇嗣,多多开枝散叶。

    巳正,太子辂车将至。

    太子太傅举步登阶,拜门,赵立出迎,引太子太傅郅都与太子詹事陈诚入内,往中庭。

    至中庭,郅都宣旨,呈金册,赵婉肃拜,屈膝直身,双手抬至额迹再向下伸,手不及地,遂接金册,得为太子妃,天家妇。

    男子出中庭,复归前庭。

    女子出中庭,返归闺阁。

    闺阁内,送嫁的宗妇贵女皆已齐聚,公主、亲王妃与翁主亦有数位,显见赵氏母女的人缘与人脉。

    凤舆早在昨日就已送入赵府,此刻降舆阁外苑内。

    送嫁之人,为数甚众,非是人人都有机会当面赠礼的,贵女多置添妆于车舆,唯长辈厚赐,赵婉亲手接过,听几句勉励嘱咐,尽皆谢过。

    添妆丰厚,珍宝无算,却也累人得紧。

    好在太子辂车已至府门外,下得辂车,宗正卿刘歂为傧者,登门入告。

    主婚者郅都出门,迎太子,躬身揖拜。

    太子刘沐躬身深揖,答拜。

    郅都引太子登阶,入门,宗室子刘典执大雁,随之登门。

    太子刘沐拜见岳丈赵立,遂请往闺阁所在院落奠雁。

    赵立颌首允诺,刘沐遂请雁,刘典以雁进。

    太子受雁,以授主婚者郅都,郅都受雁肃拜,即站姿拱手行揖礼,太子刘沐深揖答拜。

    郅都以雁授左右仪宾,使往奠雁。

    闺院内,闻得已请奠雁,诸多宗妇贵女皆避往后宅。

    赵婉入闺阁,稍稍整理冠服。

    太子刘沐入院,行至阁外,岳母苏媛出,立阁门外。

    刘沐拜讫,得准奠雁与闺阁之西,请女出阁。

    卓文君遂引赵婉出阁,与苏媛一道,对她教诲几句,遂由内宰扶她登凤舆。

    舆车出院,至后宅,降舆升辇。

    乘辇出府门,太子刘沐揭幔帘,讫落辇。

    太子妃落辇,太子扶,携子之手,与子登辂。

    仪仗盛大,车马粼粼,往承乾宫驶去。

    直到太子仪仗行远,早已远远等候多时的王侯权贵和公卿将相们才纷纷举步,登门道贺。

    赵立平素虽鲜少与世家权贵往来,然今日乃是自家女儿的大喜之日,自是不能慢待前来道贺之人,况且里头还有不少老上官和老袍泽。

    后苑内,道贺的宗妇贵女亦是为数众多,摆开诸多长桌,送婚宴直接搞“自助餐”。

    各家宗妇并未因此鄙夷赵府安排,恰恰相反,看着那些摆明就是从长秋府搬来的桌椅,瞧着不断穿梭其中的宫婢乃至内宰,就晓得皇后对这亲家的恩眷之深。

    不少宗妇稍后还要入宫赴宴,那些没资格赴宫宴的宗妇贵女,今日反是沾了光,要晓得,尚食监庖制的御膳,不是想吃就能吃着的,乃至那些各地进贡的应季瓜果,对刚熬过漫漫寒冬的长安贵女们,真真怎么吃都不够。

    辂车之上,却是不同的情形。

    太子刘沐落了幔帘,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摊在宽大的坐榻上。

    “恁的累人啊!”

    刘沐是个疼媳妇,扯过金丝软枕,放到赵婉身侧,拍了拍:“你也别端着架势,倚着歇歇吧。”

    “……”

    赵婉翻着白眼,瞟了瞟他,又指了指头上的凤冠,没搭腔。

    这东西,歪了都不好弄正,莫说摘掉了。

    刘沐不以为意道:“待会落车前,先让内宰上来帮你打理便是了。”

    赵婉稍作迟疑,却是满脸无奈摆了摆手,连小脑袋都不敢摇,硬是直挺挺的坐着。

    “诶!”

    刘沐叹了口气,起身跪坐榻上,从赵婉身后搂着她。

    “你作甚?”

    赵婉险些尖叫出声,小脸臊得通红,只道刘沐这“登徒子”要在此处做甚么羞人之事。

    “别乱动,往后挨着就是了。”

    刘沐双手箍着她的身子,低声道。

    赵婉这才不再动弹,红着脸偎在他的怀里,脸上的红晕却是不减反增。

    刘沐虽是娇妻在怀,此时却没太多绮丽心思,今日是真累人,从凌晨捣鼓到午后,四处跑,到处拜,且滴米未进。

    要晓得,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加之自幼习武不辍,饭量是很大,且要吃大量肉食才能维持消耗。

    今日运动量如此大,却大半天没进食,他此时已然觉着两眼发黑。

    毫不夸张的说,此时此刻,美娇娘对他的吸引力,远不如一支烤得喷香的羊腿。

    “不成!”

    听着肚子传出雷鸣般的咕噜声,太子殿下出离的崩溃了,伸手将帷幔挑出条小缝,冲紧随车驾的随侍宦官闷声道:“赭端,去给孤王弄点吃食来。”

    “……”

    赭端面部抽搐,却也只得低声应诺。

    赵婉却是恼得伸手捶了捶他的大腿,饶是要让人寻吃食,也不能用这般大的嗓门吼出来。

    是的,赵婉的关注点是嗓门,不觉寻吃食不对。

    盖因刘沐是滴米未如,她却连水都没顾得着喝,大半日的功夫,光与诸多长辈们说话了。

    于是乎,小两口在辂车上稍稍垫了垫肚子,不可能喝酒吃肉的,就是少许不掉渣不粘牙的糕点,赵婉冒着唇上朱红渲化的风险,稍稍嘬了几口清茶,这才勉强缓过劲来。

    北阙甲第南坊离承乾宫虽不到十里地,然迎亲依仗盛大,行进颇为缓慢,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

    到得承乾宫,降辂升舆,到太子府,又降舆升辇,这才将太子妃送入了寝殿。

    黄昏时分,才是正式的大婚。

    天家长辈皆是驾临太子府,连带诸多老宗亲,在正殿见证两人共牢合卺,小两口又返归寝殿,解缨结发。

    整日绷紧神经的小小太子妃见得终于完事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料却被刘沐这登徒子“咬”了口小脸蛋。

    “你!”

    赵婉突然遇袭,端是又羞又臊,抬手作势欲打。

    “别胡闹,为夫尚要去宴客,岂能衣冠不整?”

    刘沐瞪着双眼,一本正经的说着不着调的话:“别急,待为夫先去吃些酒肉,再回来吃你!”

    “呸~~”

    赵婉狠狠啐了口。

    没羞没臊的刘沐却早已出了寝殿,晃晃悠悠往长乐宫行去。

    长乐宫宴,是太上皇和皇帝飨宴宗亲和群臣的,岳父大人也会列席,毛脚女婿自然要去敬酒。

    女宾的宫宴则皆安排在未央宫椒房殿,由皇后主持,太后也会驾临,按说在长乐宫设宴也不是不行,然太后王娡近年陪太上皇常居渭北甘泉,不欲特意为这场宫宴闹得太麻烦,就让皇后操持了。

    列席宫宴者,皆是过来人,晓得**一刻值千金的道理。

    太子殿下露过面,敬过酒,也就行了,没人会不识趣的灌酒。

    奈何刘沐脾性豪爽,又因抱得美人归,得偿夙愿,实在太过欢喜,旁人不灌,他反倒敬个没完,瞧得皇帝老子眼角抽搐不已。

    “滚,陪你那小媳妇去!”

    见得自家蠢儿子已然微醺,刘彻在他又来敬酒时,低声呵斥道。

    皇帝老子积威甚重,太子儿子寒毛倒竖,骤然清醒过来,晓得有些得意忘形了,忙是又草草敬了师长几樽,便即告退,屁颠屁颠的回了承乾宫。

    是夜,太子寝殿内。

    ……

    感叹号代表肯定会被屏蔽的部分,懒得写了,刘彻和阿娇圆房的章节刚上传就被封,封了快一年,写也白写,反倒搞得整个章节都被封,不少读者抱怨本书很多章节不连贯,实际上有十几章到现在都没解封,没办法。

第八百零七章 釜底抽薪

    大夏国都,蓝市城。

    城郊囤驻着数万汉骑,端是军帐接天,四通八达的商道却仍行旅不绝,往来各国的行商们显是没受到太大影响。

    恰恰相反,大批汉军更让大夏乃至中亚诸国安心,汉军在,则岁月静好,无须担忧别国妄动兵戈,便连匪患都鲜见了。

    汉廷自不会在中亚长期囤驻重兵,没甚必要也不合本益比,过往只是每岁遣戍边骑营西出敦煌,到西域和中亚“巡藩”,彰显对各大藩属的庇护和掌控力。

    去岁,汉廷从安息“讹”了五十万头奴隶,才遣奎骑和昴骑兵发大夏,从安息边境分批接受奴隶,轮番押回大汉境内。

    到得去年岁末,五十万头奴隶都已交割并押运完毕,然这两支戍边骑营却未曾返归汉境,而是暂时囤驻在大夏国都近郊。

    两支戍边骑营,战骑加诸曹辅兵,将将接近五万骑。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光靠大夏国提供补给,无疑是颇为沉重的负担,非但将士要喝酒吃肉,战马也须干草精料。

    然中亚诸国还是识趣的,颇为默契的分摊了汉骑的各类军需补给,自是绰绰有余了。

    真正寝食难安的,还得数安息君臣,毕竟安息与大夏接壤,蓝市城据安息东部边陲不过三百余里,快马疾驰,半日可至。

    好在常驻泰西封使馆的大汉特使再三担保,待得今岁入夏,奎骑和昴骑必将返归汉境,不会在大夏乃至中亚长期囤驻。

    事实证明,汉廷确是重信守诺的,今岁四月,两支戍边骑营拔营东归。

    原因无他,汉廷派遣的新任特使徐隅已在二月末抵达阿帕麦亚使馆,且迅速完成了交接事宜。

    三月末,返京述职的前任特使,连带早先陪媳妇归家省亲的两位宗室子、为数不少的巴勒弗嫡系子弟、万余手艺精湛的“奴匠”,皆是入境大夏。

    万余奴匠啊!

    安息虽是奴隶制社会,然也是拥有大量庶民阶层的,奴隶群体中焉能寻摸出那么些好工匠?

    巴勒弗家族为了“弄到”,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在这批奴匠中,波斯后裔和希腊后裔为数甚众,盖因汉人最看重的匠作手艺,多半就掌握在这类人手中。

    帕提亚人?

    呵呵……

    安息君臣不是不晓得工匠的重要性,万余匠人被“弄走”,对安息本就脆弱的手工业无疑是釜底抽薪的摧毁打击。

    然而,安息君臣非但没强制扣留,反是如送瘟神般,盼着这支庞大的车队早早出了国境。

    除却巴勒弗家族强大的影响力,更因五万汉骑滞留大夏,摆明就是要接人的。

    现今已然接到,自是拔营东归。

    安息君臣心神大定之余,亦不免深感屈辱,奈何形势比人强,便连素来强硬的米特里达梯王都只能竭力隐忍。

    若与大汉开战,战场不是在安息境内就是在中亚,安息将士再剽悍,米特里达梯王也没狂妄的认为,安息大军能攻到万里外的大汉本土。

    无论胜负如何,真正伤筋动骨的都唯有安息,尚未开战,两国就处在极端不公平的境况了。

    一旦开战,汉骑甚至不用与安息大军硬刚正面,而是绕道西进,闯入安息腹地烧杀掳掠,那是安息绝对难以承受的。

    若再加上极有可能“里应外合”的巴勒弗家族,这仗实是不用打,就已能预知结局了。

    既是不免被汉廷讹诈,那也就只能从他处弥补损失。

    过往年余,竭力西扩的安息大军也是打疯了。

    与安息接壤的查拉赛尼和巴尔米拉,安纳托利亚半岛的拍加马王国和吕基亚,早已臣附安息的小亚细亚王国,包括大月氏“交付”的尼科米底亚王国,足足六国,尽皆覆灭!

    若再加上早先征服的高加索北部四国,就是整整十国。

    十国!

    靖平高加索南北,横扫安纳托利亚半岛,威势惊天!

    现今西亚,尚自苟延残喘的小国,只余地中海东南岸的塞琉古王国和哈希芒王国,以及阿拉伯半岛北部的纳巴泰部族。

    若不算藩属国,单论实质疆土,安息已与大汉近乎相当,饶是罗马和巽加都无法与之相较。

    安息君臣之所以能忍受汉廷的“讹诈”,亦因西扩非但能开疆拓土,更是掳掠到了大量的财富和奴隶。

    “赠予”汉廷的五十万头奴隶,虽让安息君臣肉痛,然他们却是从疯狂西扩中攫取了更为庞大的利益。

    尤是覆灭拍加马王国后,安息君臣皆是感叹乃至庆幸罗马人的愚蠢。

    昔年,拍加马国王阿塔尔三世为保住王族性命,被迫在死前立下遗嘱,将国土献给罗马,罗马遂在此设立了亚细亚行省。

    多年来,亚细亚行省暴乱不断,尤是罗马惨遭匈奴入侵,自顾不暇后,拍加马人趁势反叛,杀光了境内的罗马人,宣布复国了!

    要晓得,拍加马位于爱琴海的东岸,与巴尔干半岛隔海相望,是最早希腊化的西亚国度,向来是周边地域的经济和文化中心,饶是成为罗马的亚细亚行省后,也是极为重要的经济行省。

    富到流油,且人口稠密!

    帕提亚人的做事风格和罗马人自是不同的,安息大军攻陷拍加马后,压根没想过甚么长久经营,更不会埋下甚么暴乱的隐患。

    四个字,烧、杀、抢、掠!

    未曾大一统的帝国,各地贵族就如一群饿狼,不将战利品瓜分殆尽,各自搬回老巢,是绝不肯罢手的。

    饶是安息王族,也往往会在征服的地域刮地三尺。

    拍加马人这才见识到甚么是凶狠残暴,他们中的不少人怕是悔不当初,罗马人虽也曾血腥镇压暴乱,却也不至如帕提亚人般,将拍加马人皆视同奴隶乃至牲畜,肆意生杀予夺。

    事实上,非但拍加马王国,包括近年被安息征服的所有国度,在实质意义上,皆是亡国灭种了。

    亡国之民,尽皆押为奴隶,又比死去好多少,再谈甚么文明传承,无疑是天大的笑话!

    汉人固然没将奴隶当人看,帕提亚人却是更为残暴,大贵族甚至不乏烹食婴孩的嗜好。

    崛起不过数十载的帕提亚人,本就是个充满强烈矛盾感的民族集合体,虽杂糅了波斯和希腊的先进文明,近年又受到汉人的影响,然骨血里的残暴因子却仍未完全褪尽。

    后世华夏,鲜卑人的文明进化,不也是建立在汉人的累累尸骸之上么?

    鲜卑人,烹食过的汉人可不少,某些圣母表要求写本历史小说都要搞民族融合,去你麻辣个匹哦!

    大夏商道,车马粼粼。

    “安息国力愈发强盛了。”

    刘兴回首西顾,忆及数月来在安息的所见所闻,意味难明的感叹道。

    饶是巴勒弗家族近年没积极参与对外征战,却仍多多少少的分到些战利品,过往数月,押运到阿帕麦亚的财货和奴隶端是络绎不绝。

    可以想见,积极出兵参战的大贵族,尤是主导西扩的安息王族,获利无疑更为令人咋舌。

    娜索娅听出自家夫君的语气有些不对,没有随意接话,依旧捧着卷书册,津津有味的读着。

    《一千零一夜故事》,十余年前便在长安周报连载,后来重新汇整刊印成读本,在大汉各郡县的新华书局皆是销量火爆。

    娜索娅细细品读后,觉着里头虽讲述的是汉人故事,却隐隐透出某种波斯风情。

    “那匿名著书之人许是怕语涉天家和朝廷,会犯了忌讳,故将这些故事都套上外族的风土民情吧?”

    刘兴是如是为她解惑的,娜索娅想了想,觉着应该是这道理。

    饶是如此,汉人眼界之开阔,对外族知悉之深,仍是教她深深震撼。

    安息名为承继波斯衣钵,实则帕提亚人对波斯文化的理解,怕都比不过现今的汉人。

    一个家族,培植世家底蕴,至少需要三代人的不懈努力。

    一个民族,想要形成独特且深厚的文明底蕴,更非短短数十载可有建树的。

    饶是有现成的文明体系可供仿效吸纳,然想要融会贯通,化为己用,没个百八十年也铁定不成。

    现今的帕提亚人,无疑正站在文明进化的岔路口。

    然而,他们怕是难以拥有足够的时间,去从容选择前路,再厚植底蕴。

    盖因,汉廷不允!

    “岳丈明岁还能弄到多少奴匠?”

    刘兴扭头,对正看得入神的娜索娅出言问道。

    娜索娅头也没抬,随口道:“阿父说了,每岁从兰姿外贸分到的红利,皆会用来寻摸奴匠。”

    刘兴微是颌首,复又问道:“各房掌权者又如何盘算的?”

    “还能如何盘算?每头奴匠万钱的高价,且将之押送至大夏国都即可,如此暴利买卖,自是乐意的。”

    娜索娅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瞧着自家夫君,有些迟疑道:“只不知特使说的作不作数?”

    她所谓的特使,自是阿帕麦亚使馆的新任特使徐隅,正是他授意娜索娅,让巴勒弗家族尽可能“弄”到更多手艺精湛的奴匠,且开出每头万钱的高价。

    然非但要用兰姿外贸的名义,所耗费的赀财,也尽皆由兰姿外贸全数承担。

    当然,徐隅许诺会呈报公府,请大农府为兰姿外贸减免部分关税和商赋。

    “呵呵,他官居大行少卿,且为执节外使,在外有临机决断之权,说话自是作数的。”

    刘兴摇头失笑,自家婆娘虽是天资聪颖,却终归是没学过甚么经世治国之术,自是瞧不出朝廷的谋算。

    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汉人对此语早已耳熟能详,所谓人才,涵盖士农工商的佼佼者。

    匠人,具有专业知识或专门技能,其具有的价值,自然也得到汉人更大的认可和重视。

    安息奴匠,对汉廷的价值,更不仅止在创造社会财富。

    每头万钱?

    高价?

    饶是买个数十万头,尽数杀掉,朝堂诸公乃至皇帝陛下,只怕也不会心疼吧?

    况且,兰姿外贸又岂会真的亏本?

    刘兴曾就读政经官学,且学业优异,自是能瞧出朝廷的谋算。

    在物美价廉的汉货面前,本就脆弱又被不断掏空的安息本土工商业,又如何支撑下去?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经济又何尝不是政治的有效手段?

    尤是在军力不如人时,饶是经济命脉被人牢牢拽住,也没有半分翻桌的底气,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第八百零八章 新妇难为

    汉初数朝,太子妃地位颇高,非但秩比三公,爵比诸侯王,且仪比太子。

    帝女曰公主,仪比列侯,姊妹曰长公主,仪比诸侯王,饶是皇帝的姑母大长公主,也仅因辈分缘故,尊位在长公主之上,实质位秩是相同的。

    帝皇嫔妃,不似后世皇朝般有甚么贵妃等诸多乱七八糟的妃位,承袭八品秦制,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

    秦汉极重嫡庶与正室,除却皇后乃天子妻,余下嫔妃无论诞下多少皇嗣,妾就是妾,地位不会高,见了公主都得礼让三分,更遑论太子妃。

    换句话说,现今大汉最为尊贵的女子,从上至下排,太后王娡,皇后阿娇,便是太子妃赵婉。

    对于年方及笄的赵婉而言,这种身份转换无疑是极大的。

    尤是在随皇后阿娇飨宴各家宗妇贵女时,就更是深刻体认到自身地位已与往昔大为不同。

    汉人尊师敬老,饶是天子拜谒师长时,也会作揖见拜,太子妃自是更不能免,然相对的,天家给师长脸面,师长也不可能倚老卖老,真就不分尊卑。

    以卑面尊,该揖拜,就得揖拜,这就是礼数。

    过往十余载,赵婉没少随阿母苏媛入宫赴宴,多是要主动向各家宗妇见礼的,然现如今,各家宗妇皆会默契的依序上前见拜,她只须站在阿娇侧后,跟着还礼便是,遇着同辈甚至只须微微颌首,给个浅浅微笑,上前见拜者就觉阳光灿烂了。

    苏媛上前见礼时,赵婉真有些手足无措,除却还礼,却也不能越过皇后颓自伸手去扶。

    皇后阿娇是过来人,似是有意让儿媳妇更深刻的体认到现今身份,没有贴心的让母女二人相叙,而是继续与赵婉接受各家宗妇贵女的见礼。

    非仅赵氏女,更乃天家妇!

    若不早些悟透,掌不准分际,容易出岔子的。

    便如阿娇,得册后位,就再未与自家阿母馆陶公主言及宫闱隐秘了,盖因非但于事无益,反会累及娘家人。

    尤是赵婉的阿父官居太子少傅,对宫闱之事就更该懂得避嫌。

    事实上,饶是寻常世家妇,在婆家遇着甚么不顺心之事,就与娘家人哀哀诉苦,甚或不惜家丑外扬,那也是有违妇道的劣行。

    阿娇虽是喜爱乃至宠溺赵婉这儿媳妇,该警醒该敲打的时候,还是不会有半点犹豫。

    苏媛亦是心里有数,晓得自家女儿脾性爽直,想成为合格的天家妇,还要承受更多磨砺,身为人母,旁的虽也帮不上甚么,却也不断提醒自己,要谨守分际,莫再将她只当成自家女儿了。

    这就是现实,谈不上甚么泯灭亲情,绝大多数天家妇都是这般走过来的。

    况且,大汉以孝治天下,也没说不让天家妇对娘家长辈尽孝,只不能太过偏私,更不能忘却自己的身份,做出有损天家颜面,乃至有损社稷之事。

    莫以为太子妃没甚么实权,就不会危及社稷,某些宫闱私隐若是公诸于众,对天家绝非好事,引发朝野震撼都非不可能。

    昔年的栗姬,仅是帝皇妾室,然在宫中行“巫蛊事”,非但累及栗氏夷族,太子刘荣都被废了,其后更引发立储之争,太后、梁王乃至诸多元老重臣都牵涉其中,差点使得梁王被迫造反。

    赵婉身为太子妃,若是也捣鼓些甚么破事,甚或与赵氏夫妇语涉天家忌讳,造成的后果无疑更为严重。

    太子刘沐乃今上独子,储君之位再无旁人可继,若真出了甚么岔子,说是天崩地裂都不为过。

    当然,得册太子妃也绝对算不得坏事,懂得戒慎恐惧就成了,倒不至整日提心吊胆,该享受的还得享受,且能享受到的,也远非旁的女子可比。

    锦衣华服,珍馐美馔,暖阁香汤,华盖辇舆,衣食住行皆是精益求精。

    汉初数朝虽是尚俭,今上刘彻亦不喜奢靡之风,却也从未亏待家人,对臣民也只倡导“以浪费为耻”,奢侈不是不可以,量力而为,别太过火就成。

    人类之所以不断进步,就是想活得更好,享受更多,若人人都满足于粗茶淡饭,不想着加官进爵多挣钱,那还谈甚么发展,谈甚么奋发上进?

    旁的不说,现今汉人多半能吃饱穿暖了,为甚尚要奋勇从军,远赴沙场刀头舔血?

    撇去自我价值的实现,光谈甚么民族大义,未免太过奢侈了!

    饶是后世华夏,在抗战中抛头颅撒热血的先烈们,之所以豁出命去保家卫国,也是为了父母妻儿乃至子孙后代,不教外族肆意欺凌的。

    人之所以努力,必定要有特定的出发点。

    想让家人享受到更好的生活,乃至过得奢侈些,这没甚么不对。

    但凡取财有道,非是不义之财,那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旁人的非议,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罢了。

    恨人有,笑人无,这类人古来多有,实则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没必要在意。

    仇富,如同反智,只会导致全民皆穷,全民皆蠢。

    与其怨天尤人,倒不如各自努力,茁壮己身,想办法成为富人或智者,起码多少实现部分自我价值,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ps:譬如作者君写扑街的小白爽文,虽是又辛苦又不挣钱,奈何我爽我快乐,就足够了,不是么?)

    言归正传,话说从头。

    大婚已过去大半个月,赵婉对婚后生活还是颇为满意的,除却……

    夜夜承欢,年岁尚幼的她着实有些遭不住,也不晓得刘沐是食髓知味还是怎的,总之是每夜“勠力耕耘”,不将她折腾得浑身瘫软,哀哀讨饶,真就没个消停。

    最令她着恼的是,成婚没两日,刘沐便是成天早出晚归,非但鲜少回归用膳,每每回府更已入夜,终是草草沐浴更衣后,便来折腾她。

    每日清晨,悠悠醒转的她,望着身侧无人的睡榻,感受着浑身酸痛,就不免想要落泪。

    这年月,固然尚无“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类说法,然赵婉正值最为感性,且最易伤怀的年岁,自是不免心生委屈哀怨的。

    刘沐是个直男,对女儿家的心思不甚了解,亦不敏锐,加之近来竭力筹备出征事宜,忙得晕头转向,故也确实无甚闲暇陪伴自家小媳妇。

    之所以夜夜耕耘,除却是真的刚开荤,享受鱼水之欢,也不乏某种莫名心绪,就想让赵婉早早得孕。

    放在后世,在长久离家前,让自家婆娘怀孕,多半要被斥为渣男。

    然在汉代,尤是在天家,太子殿下出征在即,想让太子妃怀上皇嗣,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刘沐虽不觉自己会有甚么三长两短,却也想让小媳妇在自己出征时,多少有些念想乃至依仗。

    若是赵婉孕有皇嗣,必是得天家长辈尽心呵护,不让她有半分差池,更遑论遭旁人算计。

    饶是闯出甚么祸事,也不至遭到重惩,好歹能撑到他班师回朝,全力庇护于她。

    刘沐深知赵婉的脾性,是真真放心不下。

    直男,有直男独有的温柔,且不提想法和做法正确与否,至少立意良善。

    这日,皇后阿娇遣了宦官,召儿媳妇往未央宫椒房殿用晚膳。

    过往时日,刘沐每日多会到椒房殿用晚膳,然在大婚后,帝后觉着儿子已是长大成家,故也没再让小夫妻每日都来“蹭饭”。

    今日突是相召,自是弄得赵婉不免忐忑,加之刘沐又是不在,就更觉凄惶。

    沿着宫内廊道,到得椒房殿,却见得皇帝公公也不在,唯有皇后婆母对着满桌珍馐愣愣发呆。

    闻得儿媳妇问安,皇后阿娇方才回神,抬眸瞧她,眼中难掩疼惜之色。

    “沐儿近来许是慢待了你,本宫乃是过来人,知你心中必是不免委屈,然事出有因……还望你莫要多想,也莫要怨他。”

    阿娇已然知晓内情,甚至不惜为此与刘彻置气,然她终归是大汉皇后,早非昔年那只知任性跋扈的堂邑翁主,分得清如何做对自家儿子才是好的。

    置气归置气,忧心归忧心,但绝不会不识大体,闹到误了大事。

    “母后言重,臣媳……”

    赵婉愈发觉得委屈,正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却骤然醒觉婆母话中有话,不由泪眼微睁:“事出有因?”

    “诶,身为天家妇,有些事不可多问,该让你知晓时,自会让你知晓。”

    阿娇晓得分寸,虽是疼惜儿媳妇,却也只能点到为止,“非止沐儿,便连陛下,乃至你阿父,近日亦是不得清闲,故你也莫要多想,莫要心生埋怨,多体恤沐儿些,免得过些时日,你怕是要悔之不及的。”

    阿娇缓缓起身,从袖带中抽出锦帕,抚着赵婉的小脑袋,替她拭去滑落脸颊的泪水,复又柔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母后……”

    赵婉不是个蠢的,已咂摸出某种意味来,心中除却委屈,更多生出几许惶惑不安来。

    阿娇摇头苦笑道:“本宫不宜多说,你可去问沐儿,然他若不愿说,你断断不可逼他,不可任性胡闹,若是教他分心,到时你必会后悔自责的。”

    太子亲征漠北,此事太大,也绝不可能开朝议,真正知晓此事的公卿将相都屈指可数。

    太上皇、太后和皇后阿娇,之所以也能知晓,无非是皇帝刘彻出于尊重,且相信三人皆不会泄露出去,方才预先告知。

    赵婉年岁太小,涉世未深,怕她藏不住事。

    何时告知于她,就看刘沐自身权衡了,总之若是因此泄密,乃至闹得刘沐无法领军亲征,那也怨不得旁人了。

    站在皇帝刘彻的角度,换了马屿挂帅,反倒更保险,也不用再为自家傻儿子操心劳神,怕他出了甚么岔子,故也算不得甚么坏事。

    “母后放心,臣媳醒得了。”

    赵婉轻点臻首,她晓得皇后婆母脾性爽直,是不会为“袒护”自家儿子,随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糊弄儿媳妇的。

    此时此刻,她非但不再觉着委屈,反倒是担忧不已。

    莫说阿父,饶是官居大农少卿的阿母,过往也屡有多日不知去向,且无法告知缘由的情形,只能时时等,日日盼,祈其安好,速归。

    若刘沐此番亦如此……

    想着想着,她又不免泪眼婆娑,只想早些见到他。

第八百零九章 挥军北上

    六月初八,初伏。

    三伏休朝,一如往昔,帝后与百官纷纷离京避暑,太上皇和太后更是早在储君大婚后,就再度摆驾渭北甘泉宫了。

    承乾宫,玉液池畔。

    赵婉摒退宫人,依偎在刘沐怀中,轻声问道:“何时离京?”

    刘沐微是扬眉,诧异道:“不是说了,今岁三伏要留在京中么?”

    赵婉缓缓转身,仰着小脸,直直瞧他:“妾身是问,殿下何时离京?”

    “……”

    刘沐目光闪躲,却又不欲妄言骗她。

    “臣妾之前曾问过殿下,殿下执意不说,臣妾也就没再多问,然现今诸事应已筹备妥当,殿下仍不能让妾身知晓么?”

    赵婉满脸哀戚之色,如是问道。

    刘沐不禁瞪大双眼:“你……你怎的知晓已筹备妥当的?”

    赵婉垂眸:“殿下已有闲暇陪着臣妾游湖赏景,必已准备完全,不日便要离京了吧?”

    “诶,终归瞒不了你。”

    刘沐见得宫人早已远远退下,张开双臂将她重新搂进怀中,愧疚道:“这些时日,着实委屈了你,今日便与你说吧,待得末伏,父皇摆驾返京,我便要挂帅领兵,征伐漠北。”

    “甚么?”

    赵婉虽早已心理准备,然闻得自家夫君是要领兵亲征漠北,仍是不禁失声惊呼。

    大汉立朝八十余载,论及所谓外辱,唯受辱于匈奴,旁的外族遇着汉军唯有挨揍的份。

    莫说惨遭诛绝的乌孙和百乘,就是国力强盛的安息和巽加,遇着汉骑犯境,也得乖乖遣使求和。

    唯独匈奴,饶是连番被汉军重创,却仍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汉人铁血尚武,虽与匈奴有不死不休的血仇,却也不由钦佩匈奴人的剽悍强韧,亦因如此,不将之彻底灭族,汉人就始终难以安心。

    不得不说,在华夏历史上,长达近三百年的汉匈大战,将两大民族的悍勇无畏皆展现得淋漓尽致,也是汉人书写下的最为精彩的历史篇章。

    汉匈两族皆是倾尽举族之力,历经东西两汉,十余代人,不死不休!

    尤是汉人,没有绥靖、怀柔、苟全,更没有割地求和,饶是早期被逼和亲,亦深以为耻,时刻想着出兵雪耻。

    汉宣帝在位时,汉遣五将军率十六万骑兵,乌孙发兵五万骑兵,共击匈奴,取得了“西汉”对匈战争的最后胜利,至此耗时一百三十载。

    然而,直至东汉和帝朝,大破北匈奴于金徽山(阿尔泰山),汉匈大战才真正落下帷幕。

    (ps:之前有读者吐槽,说本书动不动就十余万骑兵,汉朝根本养不起,作者君就纳闷了,部分人是有多瞧不起老祖宗,匈奴拥“四十万控弦之士”,不算附属民族,光匈奴本族就两百余万族众,少量残兵都能把罗马爆出屎来,西汉没个十余万骑兵,能打得赢?汉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作者基本照搬,有甚么可质疑的?)

    总而言之,汉人无比仇恨匈奴,却也承认匈奴之强,饶是现今大汉国力霸绝于世,亿万臣民也从未轻视漠北匈奴。

    兵者,危道也。

    尤是劳师远征,任何人都不敢夸口必胜,古外今来,进军途中迷失道路,甚至遇着天灾,并不鲜见。

    饶是准备周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自家夫君要亲征漠北,无疑是要与匈奴大军决战,悠关两族存亡,匈奴人也已退无可退,必要拚死一战的。

    此战凶险!

    赵婉虽是女儿身,然好歹也有些“家学渊源”,昔日往来赵府的更不乏阿父的军中袍泽,她没少听闻叔伯们浴血沙场的“光辉岁月”,更没少听闻婶母们“戚戚盼君归”的百转愁肠。

    不忧心惶恐?

    那怎么可能?

    她死死拽住刘沐的衣襟,俏脸煞白,双唇不禁微微发颤。

    祈求他放弃?

    饶是她再任性,也说不出口。

    刘沐不止是她的夫君,更是大汉太子,若羁于儿女私情,弃家国大业不顾,莫说愧对社稷,便连她赵婉,怕是都瞧他不起。

    汉人就是如此,尚武、铁血,瞧不起怂包娘炮!

    刘沐见她这般隐忍神情,自是心疼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微微叹息,将她搂得更紧些。

    沉默良久,直至刘沐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浸透,赵婉方才稍稍用力挣了挣。

    “如是说来,只余不足一月光景?”

    将满脸涕泪在刘沐衣襟上蹭了蹭,带着浓浓的鼻腔问道。

    “今岁末伏乃七月初八,将将三十日,怎的就不足一月?”

    刘沐伸手挠头,笑着打趣道。

    赵婉却是笑不出来,扬着哭花的小脸,恶狠狠的瞪他。

    “走,回宫!”

    她拽了刘沐的袍袖,扯着他就走。

    刘沐疑惑道:“时辰尚早,回去作甚?”

    “白日宣淫!”

    太子妃口无遮拦,没羞没臊的如是道。

    “……”

    太子殿下出离的震惊了,实在难以理解自家婆娘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只道她是彻底魔怔了。

    “走不走?”

    太子妃拽他不动,不禁柳眉倒竖。

    太子殿下瞧着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不禁喉结微动,咽了咽唾沫。

    这特么要能忍,岂非禽兽不如?

    “走!”

    尖叫声中,太子殿下猛地弯腰,将自家小媳妇横抱而起,砰砰砰的往寝殿跑去。

    远远侍立的宫人虽不晓得发生何事,然都是些“博闻广识”且心思通透的,瞧着情形,心里多少有数。

    太子和太子妃白日整那事,虽是不怎的合乎规矩,却也算不得“白日宣淫”,紧闭殿门,又是明媒正娶之妻,睡也就睡了。

    皇帝陛下和皇后不也时常……

    咳咳~~

    随身宦官褚端吩咐宫婢跟着好生伺候,自身则屁颠屁颠的去寻女御,皇帝和太子的燕寝之事,皆要有女御记录在册,以供日后备查的。

    说句不好听的,春风几度,承露几何,都特么给你记录得清清楚楚。

    后世宫廷剧,常有甚么嫔妃私通生子的恶俗情节,见了大头鬼。

    旁的不提,单说长沙王刘发,汉帝刘启昔年醉酒,睡了个小宫女,若没有女御记录详实,且孕期对得上,怀孕的唐姬怕不要被活活杖毙,更遑论诞下刘发,得以母凭子贵了。

    天家对皇嗣血统的看重,几乎是到了偏执的地步,怎么可能随意“喜当爹”?

    先秦之时,太后赵姬与假宦官嫪毐私通生子,秦王政就硬生生当着自家老娘的面,将两个孽种活活摔死。

    对自家老娘都这般狠,更何况自己戴绿帽子了。

    七月初八,末伏。

    翌日,汉廷再度开朝,天子临朝,群臣奏事,一如往昔。

    未央宫,西安门。

    五百内卫策马缓行,鱼贯而出。

    待得尽数出城,当先驰出一骑,驻马塬上,举首回望城楼上的两道身影,振臂高挥,遂是转头不再去瞧,颓自扬鞭策马,向东疾驰。

    城楼之上,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赵婉早已泪流满面,也顾不得甚么长幼尊卑,倚着皇后阿娇哭得泣不成声。

    阿娇虽也不舍自家儿子,却更是疼惜儿媳妇,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倒也没多说甚么毫无意义的宽慰之语。

    龙首塬下,殿内中郎将仓素早已率两千郎卫驻马迎候,待得大队内卫下塬,便即与之汇聚,一道往灞西高原疾驰而去。

    中垒和宣曲两支骑营的大营皆是在长安西面,然在骠骑将军卫青领兵出征后,两支骑营顺势移防,进驻渭北的细柳大营。

    卫青在出征前,本就往细柳大营调集了大批军需,两支骑营进驻后,更是借着移防之名,大举调运物资。

    灞西高原,本就人烟稀少,加之虎贲骑大营在此,设立了大片禁区,不断遣骑队巡视,故寻常人是难以探察到虎贲骑营动向的。

    汉八十三年,七月初九。

    虎贲出营,除却火炮部曲,各部曲几乎倾巢而出,高达三万骑,其中配备来复长枪和掌心雷的火器部曲,足有五支,计五千枪骑兵。

    北渡渭水,至细柳大营,与中垒及宣曲骑营汇合,整军演练三日,复休整两日。

    七月十五,中元节。

    汉帝刘彻颁布诏令,着太子刘沐统帅大军,率虎贲、中垒、宣曲三大精锐骑营,并毕骑和胃骑两支戍边骑营,征伐漠北匈奴!

    这道诏令,在举国各郡县皆同时张榜公告,饶是绝大多数朝堂重臣,得知此事也不比寻常百姓要早。

    皇帝无疑是早有安排,木已成舟,待得明日上朝,群臣也没法劝阻了。

    一时间,朝野震撼。

    太子亲征漠北!

    誓要夷灭匈奴!

    就在民心振奋,群臣哗然之时,刘沐早已统帅三大精锐骑营,出细柳大营,挥军北上。

    右北平郡治平刚城,囤驻在此的胃骑校营出边塞,往乌桓山脉的北冀塞疾驰,与毕骑校营率先汇合,巡视乃至封锁大漠边缘地带,凡遇踏足大漠者,无论匈奴、乌桓抑或汉人,一律杀无赦!

    没甚么冤杀的说法,大汉与匈奴势不两立,敢踏足大漠者,不是细作就是走私商贾,本就该杀!

    若是真的迷路误入,那就算你倒霉了!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第八百一十章 天罗地网

    时近八月,大河夏汛已过,河套东北的古思旺渡口已增建数座浮桥,供大队骑军渡河。

    八万铁骑为保持马力,中途数度休整,故花了将将半月光景,在八月初方才抵达云中郡治。

    在云中休整两日,只带少量军需,便是从云中出塞,进入漠南草原后,再向东驰往乌桓山脉西麓的北冀塞。

    汉军欲远征漠北,北冀塞的重要性突显无疑。

    在漠南草原放牧的乌桓部族,皆已被汉军进行战时征募,牧民、车驾、牛羊,尽数驱往北冀塞,凡滞留漠南草原者,杀无赦!

    时值秋季,正是水肥草美,牛羊养膘,为越冬做准备的时候。

    此时被迫迁回乌桓山脉附近,乌桓各部无疑会损失惨重,甚至连带影响到明岁为汉商提供的牲畜和羊毛数量。

    汉廷却是浑不在意,非但要乌桓人提供庞大骑军的物资补给,更要乌桓出兵协从。

    北冀塞,汉军大帐。

    “今日已是八月初十,孤王再给你等五日光景,若仍是整备不出五万精兵,待孤王班师之日,就是血洗乌桓之时。”

    太子刘沐召见数个大部族的首领,如是道。

    “太子殿下,现今乌桓举族已不足四十万口,且多为老弱妇孺,马匹和兵械又颇为匮乏,实在难以迅速征调五万精壮从军啊。”

    辗迟部大人展仸么跪伏在地,哀声道。

    他说得确是实话,就是给他千百个胆子,都不敢诓骗大汉太子。

    数年前,乌桓最为精锐的四万骑射归化入汉,加上得以“依亲归化”的军眷,拢共高达二十余万。

    随后,汉廷更是遣官吏辖制乌桓,对各部族众、牲畜、财货皆定期核查,尽皆记录在册,非但不许乌桓族众在漠南草原牧马,便连在乌桓山脉豢养的马匹,也做出严苛限定,最好的马种更要尽数进献给汉廷。

    较大的乌桓部族,其首领皆是封了汉爵,尤是最为强大且功绩不小的赤勃部和薄奚部,其首领巴鲁和忽都皆得封为列候,眼见汉廷有意削弱乌桓各部,纷纷请旨,不惜抛弃大半族众,拖家带口的迁居汉境,归化入汉了。

    赤勃部和薄奚部彻底崩解,乌桓现今最大的部族,就是辗迟部。

    展仸么年事已高,又不忍抛下部众,故是主动留在北冀塞,协从汉官辖制乌桓各部。

    正因如此,他现今在乌桓的威望颇高,对各部的情形也颇为了解。

    “太子殿下,漠南银矿现有三万朝鲜劳工,皆是精壮,不若从中征调部分兵员?”

    展仸么抱持着些许侥幸心理,进谏道。

    “呵呵,若你欲让乌桓族众去帮着采掘银矿,只须使得银矿今岁产量不减,倒也可行。”

    刘沐曾入大农府见习,对中央钱庄的相关事务亦有所了解,随着工商愈发兴盛,国库岁入逐年暴涨,中央钱庄每岁都须增发大量的纸质货币,对金银贵金属的储备需求自然极大。

    对马群岛和漠南,乃是大汉现今最重要的白银开采地,且朝鲜劳工是采矿的主力,若是停产数月,那汉廷的损失就大了,甚至会影响明岁增发的银票数额。

    “……”

    展仸么脊背直冒冷汗,他虽非汉官,却是见识过汉人是如何对待劳工的,饶是比奴隶好些,能吃饱穿暖且有月例,然也远远比不得放牧轻省,矿难更是屡见不鲜。

    尤是采掘进度不符汉人期待时,更须在汉人监工的皮鞭下,昼夜开采,但有怨言反抗,唯死路一条。

    “孤王不想听你等废话,也懒得命人点算你等是否凑齐五万精壮,五日后,孤王挥师北上,待大破匈奴,便会遣骑军巡视大漠,到时若在大漠之中,见得一个匈奴,就杀一个乌桓人!”

    刘沐摆摆手,懒得再多说甚么。

    汉廷的战略目标,就是夷灭漠北匈奴。

    此战过后,必有漏网之鱼逃入荒凉戈壁,汉廷也晓得乌桓的现况,没指着他们再如昔年般整备出大批骑射助阵,唯是让他们遣出精壮,进入大漠清剿匈奴残部。

    死不死,死多少,汉廷自是不在意的。

    “当然,孤王也是赏罚分明的,有罚必有赏,乌桓各部凡进献一颗匈奴人的头颅,则予之一个归化入汉的名额。”

    太子殿下是颇为厚道的爽快人,如是道。

    “……”

    展仸么尚想再作祈求,身旁跪着的数位部族首领却已纷纷叩首应诺。

    他们畏惧汉军的屠刀,亦渴望更多的亲眷和族人能归化入汉,自是不愿跟着展仸么继续“磨叽”下去。

    若真惹恼了太子殿下,乌桓怕要真的被灭族了。

    展仸么见状,也只得跟着叩首应诺。

    如若不然,汉军怕是要杀猴儆鸡,对现今最大的辗迟部举起屠刀了。

    五日光景,乌桓各部征调到的族众何止五万,除了真正的老幼妇孺,但凡能提刀杀人的,都被尽数召集,不下十万众。

    太子刘沐闻之此等情形,颓自冷笑不已。

    “十余万众,着实为数不少,我大汉无须这么多牧羊人啊!”

    太子少傅赵立出身军中遗孤,素来对塞北外族极端敌视,意有所指道。

    恩师兼岳父大人如是感叹,刘沐自是不会随意听听。

    刘沐微是沉吟:“待得夷灭漠北匈奴,再作打算吧,总得师出有名。”

    赵立举目北望,笑道:“要夷灭的,又何止匈奴,只不知骠骑将军现今进展如何?”

    “时间如此宽裕,若卫青连既定的军略都无法执行,那又有何颜面再忝居高位?”

    刘沐不以为意的撇撇嘴,随即翻身上马,振臂高呼道:“诸将听令,随本帅领兵出营,马踏漠北,封狼居胥!”

    军令下达,十余万汉骑尽皆拔营,沿着大鲜卑山西麓,一路向北,呼啸而去。

    大漠西缘,三千余里外的阿尔泰山脉东麓,骠骑将军卫青亦在率军北上。

    此时此刻,卫青麾下已非止细柳和建章两大精锐骑营,娄骑、奎骑和昂骑这三支戍边骑营亦已在半月前,与卫青所部会师于火洲。

    五支骑营,战骑加诸曹辅兵,也高达十余万骑。

    为剿灭栾提且车所部?

    呵呵,栾提且车早已仓惶北逃,也不知是去投奔还是去祸害坚昆国了。

    坚昆,汉人亦称为鬲昆。

    坚昆人不同于寻常的北方外族,乃是赤发碧瞳的白种人,约莫是后世吉尔吉斯民族的祖先。

    实际上,在秦汉两朝时,北方外族多以叶尼塞河简单划分东西势力范围,东面是黄种人,西面是白种人。

    在这年月,西北亚白种人,再强也强不到哪去,北欧的白种人,更皆是尚未开化的蛮族。

    非但是华夏百姓,便连东胡各族,皆不太愿与这类“难以教化”的劣等民族往来。

    先秦时,坚昆人就已在西伯利亚平原的叶尼塞河上游游牧,兼营农业和狩猎,且多养貂,豢养了不少好马。

    秦末汉初,匈奴崛起,冒顿单于征服了坚昆国,使其成为匈奴右部辖属,每岁皆要向匈奴进贡大量的貂皮和马匹。

    及至匈奴式微,无力再掌控较为强大的属国,坚昆国明面上虽仍是臣附匈奴,实则每年的岁贡是愈发的少了。

    漠北匈奴经过十余载修养,本已渐渐恢复了几分元气,孰料在屠耆单于病逝后,又爆发了夺位内乱,右贤王栾提且车兵败,率残部逃往阿尔泰山南麓,抢占了呼揭国的驻牧地。

    柿子挑软的捏嘛,谁教呼揭国不如坚昆**力强呢?

    然在数月前,闻得大汉骠骑将军率汉骑清剿流窜到火洲游牧的羯人,栾提且车就晓得阿尔泰山呆不住了,举目四顾,也唯有率部北上,尚有出路。

    正因如此,待卫青清剿完羯人,进军阿尔泰山脉时,早已不见半个匈奴人。

    不少汉军将士忧心忡忡,生怕是主帅轻敌,真的“贻误战机”,放跑了匈奴人,没法向朝廷和陛下交代了。

    卫青等一众将帅却是老神在在,依旧缓缓进军,沿着阿尔泰山脉东麓继续北上。

    直至八月十五,也就是太子刘沐从北冀塞挥师北上的当日,卫青所部也突是加速进军,往西伯利亚平原疾驰而去。

    “各骑营校尉听令,各自依既定军略,率部突袭,凡瀚海侧畔,叶尼塞河流域,非我族类,尽皆诛绝!”

    卫青颁下军令,沉声道:“屈射、丁令、坚昆、薪荤,四族尽皆夷灭后,各部就地掠取补给,囤驻休整,多遣游骑斥候巡视周边地域,不得教半个匈奴北逃,若遇匈奴溃兵,饶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之尽数斩杀!”

    汉廷此番北伐,实则五大精锐骑营已倾巢而出,外带五支戍边骑营,战骑加诸曹辅兵,足足超过二十五万骑。

    近乎大汉骑军的全副家底!

    漠北匈奴?

    北地外族,但凡成了气候的,都得顺势诛绝!

    刘彻就特么不相信,北方游牧民族还真的杀不绝?

    对于漠北匈奴,这无疑更是汉廷不惜血本为他们编织的天罗地网,百余万匈奴族众,半个都不能放过!

    此战过后,饶是瀚海以北的西伯利亚,也绝对没有名为匈奴的民族!

    至于在欧洲搞风搞雨的军臣单于所部,罗马独裁官屋大维在率军渡过波河后,还真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重创了匈奴和色雷斯的联军,夺回了波河平原。

    军臣单于已率部转往高卢地区,去祸害凯尔特蛮族了。

    这特么就是只老狐狸、老兔子、老蟑螂,生命力顽强到刘彻都不得不心生敬佩。

    亦因如此,大汉君臣更是坚定信念,饶是倾尽全力,也非要将漠北匈奴尽数诛绝不可!

第八百一十一章 先锋抵达

    塞北高原,东起大鲜卑山,西至阿尔泰山,北抵翰海,南倚阴山。

    千百年来,不知多少外族在塞北高原繁衍、崛起、没落,如牧草般强韧,更如野狼般贪婪,觊觎着富庶丰饶的华夏大地。

    塞北高原的中部为大漠戈壁,西北部多山地,东部则为大片丘陵,紧挨着大鲜卑山脉。

    漠南,是为水草肥美的大草原;漠北,则为汉人眼中的“苦寒无水草地”。

    所谓的“无水草”,非是无有植被,而是不利畜牧的丛林,漠北之北,汉人谓之“极北”,乃是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

    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多是走出森林,兴畜牧,务农耕,光靠狩猎和采集,养不活大批人口的,更繁衍不出强大的部族。

    饶是在匈奴人看来,极北的森林地带,也是蛮荒之地,故在秦末之时,渐渐崛起的匈奴就已从瀚海侧畔大举南迁,击东胡,驱月氏,非但占据了漠北,更在漠南草原牧马。

    狼居胥山,位于塞北高原的东部丘陵地带,山势呈南北走向,余吾水和弓卢水皆源出此山。余吾水向西北蜿蜒流淌千余里,汇入浩渺的翰海;弓卢水则向东流入大鲜卑山脉深处。

    大漠戈壁以东,大鲜卑山脉以西,乌桓山脉以北,因着河川密布,也生长着肥美牧草,山麓草原沿着大鲜卑山西麓向南延伸到漠南草原,虽不如漠南草原广袤,却也向来是匈奴重要的驻牧地。

    匈奴每每挥军南下,多是东出狼居胥山,再从狭长的山麓草原带绕过大漠。

    毕竟,若是经由戈壁大漠南下,非但骑军难行沟壑,中途补给也很困难,将士要喝水,战马要吃草,大漠却是太过荒凉了。

    正因如此,狼居胥山于匈奴颇为重要,又因诸多河川交汇乃至源出于此,故匈奴人将之视为圣山,历来皆是匈奴左部王庭所在,地位不下于单于庭所处的龙城。

    十余年前,汉帝刘彻御驾亲征,大破匈奴单于庭于漠南,军臣单于率残部西逃,左贤王栾提呼韩邪仓惶撤兵,返归狼居胥山,自号屠耆单于。

    匈奴最为鼎盛时,各部族众本是高达二百余万,经由此战,仅余匈奴左部及其附属部族未曾真正的伤筋动骨,在收拢原单于庭和右部的残存势力后,匈奴全族也已不足百万众。

    (ps:匈奴人口在汉书是有记载的,请勿在考据前,就抬杠匈奴不足百万。)

    屠耆单于在收拢各部族众后,虽也封了诸王辖地,单于庭却是设在狼居胥山,也就是原本的左部王庭。

    近年来,右谷蠹王栾提乌维和右贤王栾提且车接连作乱,却皆落得兵败逃往,正因单于庭对右部是压制的,或者说,现今的左部王庭就等同单于庭。

    栾提莫皋去岁刚就大单于位,此时再分甚么左部和右部就更没太大意义了。

    今岁的蹛林大会,自是要在狼居胥山举行,百万族众都要齐聚,且须带上全副家当,既是彰显莫皋单于的威信,更有重划各部的意思,族众、牲畜、财货、驻牧地,皆要由单于庭重新划拨给各部。

    换句话说,就是胜利者的狂欢,是场分赃大会。

    弱者、败者,只能被强者、胜者予取予求,乃至瓜分并吞。

    弱肉强食,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新敕封的匈奴诸王,不是莫皋单于的兄弟子侄,就是他的心腹亲信,对这场“饕餮盛宴”,自是满怀期待的。

    然而,蹛林大会尚未召开,他们便将迎来真正的绝世盛宴。

    只可惜,他们非是列席宴会的饕客,反是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两千余里,庞大的骑军纵马疾驰,需多少时日?

    汉军的先锋骑营用事实证明,饶是在保持马力的前提下,七日已绰绰有余。

    八月十五,汉军出乌桓山脉,一路挥师北上。

    八月廿十,莫皋单于方才接获斥候急报,闻之汉骑大举来犯,且为数甚众,怕是不下十万骑。

    八月廿二,汉军的先锋骑营出现在狼居胥山东麓时,匈奴仓促整编的骑兵尚不足十万,且多是单于庭所部。

    莫皋单于不是没想过率部远遁,暂避汉军锋芒,待得整军稳妥,再行反击。

    然而,百万族众几已尽数汇聚,若单于庭将之尽皆舍弃,匈奴等若是彻底断了根。

    水无源,树无根,饶天地广袤,也寻不着活路了。

    不得不说,莫皋单于相较昔年的军臣单于,少了几分决绝,抑或,是没亲眼见识过汉军的无匹兵锋,觉着若倾尽举族之力,依仗着地利,还是能与劳师远征的汉骑抗衡的。

    昔年,二十万乌桓骑射进逼狼居胥山,不也被屠耆单于率数万铁骑反杀了么?

    莫皋单于身为人子,对自家阿爸是无比崇拜的,甚至觉得昔年若非军臣单于庸碌无能,而教自家阿爸做大单于,漠南之战非但不会遭遇大败,更是早已马踏中原,血洗华夏了。

    倒也怨不得他狂妄,要晓得,昔年汉匈于漠南决战之时,刘沐还在阿娇肚子里呆着,现今却已虚年十七,纳了太子妃。

    十六载光阴,放在这年月,就是整整一代人!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能教人忘却痛苦和恐惧。

    非但是年岁不大的莫皋单于,便连曾亲身参与过漠南之战的诸多匈奴老将,也已渐渐淡忘当时的具体战况,勉强再去追忆,反是觉得昔年败得太过蹊跷,败得不甘心啊!

    百万匈奴族众,若倾尽全力,能征调到多少兵员?

    虽不似昔年的冒顿单于,得控弦之士四十万,然匈奴总归是马背上的剽悍民族,二十余万将士还是能强征到的。

    高过车轮的少年,尚能弯弓搭箭的老人,凡是胯下挂着那玩意的,皆被强征入伍,饶是战马不足,兵械匮乏,用来疲敌扰敌,也足以消耗汉军战力。

    真正的精锐铁骑,皆由莫皋单于亲自统率,在丘陵山地,西倚广袤漠北,北临瀚海,至不济,也还有不少退路,实在没必要未战先逃。

    兵贵神速,这道理便连不擅兵法韬略的匈奴蛮子亦是知晓,汉军将帅又岂会不知?

    偏生汉军的先锋骑营就没想着突袭,率先到得狼居胥山东麓,反是摆出防御的态势,顺带安营扎寨,搭起无数营寨,等待大军到来。

    军帐之内,诸将在列。

    “太子严令,不得贪功冒进,敌不动,我不动,敌退我扰,拖到大军齐至,则我等功成!”

    霍去病虽未及冠,却已阵前拜将,居前将军之职,且由毕骑校营划了十支部曲,临时听其调派,作为先锋骑营全速突进。

    自去岁夏季,霍去病与五十位黄埔学子入毕骑见习,耗费大半年的光景,早将所有进军路线查探的清清楚楚,故此番才进军迅猛。

    十余万汉骑,是不可能尽数急行军的,否则到得漠北必是人困马乏,怕是立足未稳就遭了匈奴袭扰,故先锋骑营责任重大。

    十支部曲,将将万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看能否先在狼居胥山东麓站稳脚跟,威吓匈奴大军,不使其东出丘陵,无法在草原地带摆开阵势。

    “三日!”

    霍去病环顾帐內诸将,朗声道:“八月廿五,大军必至,吾等只须将匈奴大军拖住三日!”

    “五支部曲于山间隘口列阵,多举战旗,马尾拖拽树枝,跑马扬尘!”

    “两支部曲多搭军帐,伐木生炊!”

    “余下部曲休整之余,多遣游骑斥候,巡视方圆百里,勿教匈奴袭营!”

    “各部曲轮替行事,昼夜不得懈怠!”

    “三日!”

    “三日内,要教匈奴人进不敢,退不得!”

    各部军候虽早已明晓自身职责,霍去病仍是不厌其烦的再度重申。

    众位将官也不觉主将啰嗦,实在事关重大,半点轻忽不得,皆是肃容应诺,即刻出帐整军,率所部将士依军令行事。

    待得诸将离去,霍去病又是唤来稗将,命道:“速速放飞鹞鹰,与潜伏匈奴的暗卫联系,让他们务必紧盯莫皋单于动向,若教其暗中潜逃,使殿下难竞全功,就未免美中不足了。”

    不擒下莫皋单于,莫说太子刘沐,就是汉军诸将都不会甘心。

    非但是鹞鹰,便连最好的猎犬,汉军都是备妥了。

    鹰犬追踪猎物,无疑需要标的物,万军之中,鹰眼再锐利也认不出莫皋单于,犬鼻再敏锐亦难以远远嗅到气味。

    唯有仰仗潜伏多年的暗卫指引,提供特定标示和特殊气味,只要那数位已在匈奴单于庭身于高位的暗卫不暴露身份,莫皋单于必是插翅难逃。

    为甚么暗卫不直接刺杀?

    太子领军大破匈奴,阵前生擒大单于,押回帝都献祭于太庙,此等意义岂是暗卫刺杀得手可比的?

    若实在天不遂人愿,“作假”也无不可,大汉君臣多半也会将“假货”当成真的,然终归是难以完全掩盖真相,非到不得不为,还是想法子擒下“真货”才是正理。

    当然,太子殿下也不会以身犯险,亲自上阵追击莫皋单于,却又不乐见这功劳落到旁的将帅手中,故才抱持着些许“私心”,让太子中庶子霍去病拜了前将军,统率先锋骑营。

    莫说甚么因私废公,莫扯甚么好大喜功,满朝文武谁瞧不出,太子亲征就是为了树立威信,亦是皇帝陛下的意志。

    饶是此番随之出征的汉军将帅,若“不小心”擒下匈奴大单于,真敢放肆张扬的自居其功么?

    不得隐下真实情形,将敌酋暗中押往帅帐,尽皆归功于太子殿下?

    无可讳言,没点眼力见,莫说在朝堂之上,就是在军伍之中,也是混不开的。

第八百一十二章 大军备战

    (特别申明:工作较忙,两天没合眼,状态不好,愈想写得精彩就反是愈是难下笔,本章不知所谓,可跳过,待会补了觉,争取再更。)

    汉八十三年,八月廿五。

    太子刘沐率十余万汉骑,抵达狼居胥山东麓山隘,闻得前将军霍去病禀报过往三日的情形,端是诧异不已。

    “匈奴人想死守?”

    便连太子少傅赵立都觉着难以置信,奈何事实就摆在眼前,非但先锋骑营没遭受匈奴袭扰,潜伏匈奴内部多年的暗卫更已传回密报,将莫皋单于的计策乃至匈奴现今的兵力和布防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暗卫,乃郎中令辖属,昔年调拨了羽林卫的大批精锐组建,完全是刘彻照搬后世国家安全部门的框架,其职守非但是在境内搞“保密防谍”,更会潜伏外族,打探各类情报。

    明面上的身份愈高,自然能打探到更多情报,相较于寻常的军中细作,潜伏外族的暗卫拥有更为庞大且隐秘的支持,非但经费充裕,包括鸦片等特殊手段都没少用。

    右谷蠹王栾提乌维昔年若非吸食鸦片成瘾,又岂会甘为汉廷暗子,在漠北匈奴挑起内乱?

    栾提乌维虽是造反失败,然潜伏在漠北匈奴多年的暗卫却未尽数暴露,现今仍在匈奴诸王乃至莫皋单于帐下“听用”,经过十余载的苦心经营,多是能参与军务机要的。

    一谍卧底弄乾坤,两军胜负已先分!

    后世华夏,果党的军事部署刚定下不久,延安就已尽数知悉,迅速做出针对性的战略战术,也无怪秃子“转进”蛙岛后,要大力肃清“匪谍”,教训是在太过惨重啊!

    汇整数位暗卫谍者传回的密函,莫皋单于的盘算已是一览无余。

    拖!

    就如昔年屠耆单于拖垮二十万乌桓骑射般,欲将汉军也死死拖住,也无须拖多久,两月光景足矣!

    漠北,真真是苦寒之地。

    八月下旬,关中的天气刚是渐渐转寒,离“结霜凝露”的寒露时节都还有些日子,漠北却已异常寒凉。

    若站在汉人的角度,参照关中天候来衡量漠北的季节,那漠北的秋季只有七月和八月而已,每岁九月下旬飘雪,来年三月的冰雪化冻,长达半年的漫长凛冬。

    狼居胥山,之所以被匈奴人视为圣山,亦因此地得天独厚,处于大片丘陵山地的环绕中,内里的谷地草原面积不算小,且因群山遮挡寒风,谷地的冬季气温相较山外要高些。

    往昔夏秋之际,匈奴人反是鲜少在狼居胥山驻牧,就想多留些水草植被,待得天气寒冷,再聚集在此越冬。

    莫皋单于的拖延战术,实是没甚么太大问题的。

    汉军虽有铁骑十余万,然狼居胥山的东麓山势险峻,隘口狭长,不利于大队骑军展开阵势。

    匈奴人固然不擅修筑城寨,但也没蠢到不会利用地利优势。

    大汉太子亦不会莽撞到遣麾下将士去闯匈奴的“口袋阵”,可以想见,若汉骑傻乎乎的鱼贯而入,刚进入地势平坦的谷内草原,怕是就要面对早已列阵以待的大批匈奴铁骑。

    山脊之上,刘沐与诸位将帅皆端着高倍数的望远镜,举目四顾,但见丘陵延绵,南面是悲风扬沙的大漠,北面是葱郁无垠的森林。

    “漠北多苦寒,却也有狼居胥山这等善地,也无怪匈奴人将之视为圣山。”

    刘沐不禁心生慨叹,微是颦眉道:“然于我汉军而言,却不是甚么好事,若非战机稍纵即逝,阖该拖来百八十门加农重炮,必能省却不少麻烦啊。”

    虎贲校尉郅涿躬身道:“殿下无须忧心,此番出征,我虎贲骑营的火器部曲非但配备了来复长枪和掌心雷,亦带了大批的半成原料,不出数日光景,应能配置出足够的高爆炸药。”

    “大善!可抽调各骑营的匠曹辅兵协助,伐木匠作,多造投机和重弩。”

    刘沐颌首赞许,复又询问道:“今岁寒露,恰是九月初一,就以此为限,可还充裕?”

    郅涿苦笑道:“投机和重弩打造不易,若想制作精良,没个月余功夫本是不成的,然若造些勉强能用的劣品,只须万余匠曹辅兵足矣。”

    刘沐笑着摆摆手:“无妨,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直接将木料拖到隘口两侧的山脊,居高临下,饶是劣品,射程应也足够。饶是杀伤不到太多匈奴精锐,打击其士气也是好的,匈奴人不通教化,怕是又要当做甚么天罚神雷了。”

    诸位将帅也是满脸笑意,他们多是出身黄埔军学,又已领军多年,自是不迷信鬼神之说,皆觉着化外蛮夷真的好生愚昧。

    太子少傅赵立向来不苟言笑,然此时眼见匈奴行将覆灭,能亲手得偿一生夙愿,此时也不禁心情畅快,笑着叮嘱道:“校尉到时还得嘱咐好麾下将士,莫要因器械不良,弩箭和投石射得不远,反是误伤自身。”

    郅涿欣然应诺:“末将会下令,命将士将投机和重弩尽量安置在山脊的突出处。”

    “嗯,军需补给如何?天候如此寒冷,将士虽不缺御寒的衣物和被褥,然火油和酒肉,乃至战马所需的精料,都使其不可短缺。”

    刘沐复又看向胃骑校尉王昌,出言问道。

    王昌自是不敢怠慢,躬身道:“殿下放心,乌桓各部的牲畜和车驾早以战时征募令进行征用,加之右北平郡遣府兵送往北冀塞的火油和烈酒,军需不虞匮乏,押运辎重的首支胃骑部曲,至迟在两日内抵达。”

    十余万汉骑为保稳妥,用了整整十日光景,才到得距北冀塞两千里的狼居胥山,行军速度并不快,加之各支辎重车队也多有牲畜驭车,因着无须保持甚么畜力,端是昼夜兼程,勉强倒也能赶上。

    真正的精锐战骑,自是要早些抵达,在战前好好休整恢复,五日光景,应是差不多了。

    “既是如此,就让全军将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饱喝足才好恢复体力,五日后,若能一举破敌,就更是不虞军需匮乏了。”

    太子殿下举着马鞭,遥指运方谷地,毫不掩饰道:“那儿,女人、酒肉、财货、军功、爵位,都是不缺的,皆等着汝等仗剑取之!”

    诸将皆是应诺,没人觉着太子殿下失态失仪。

    奸、淫、掳、掠!

    古外今来,皆是战胜者的天赋之权。

    汉军固然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然诸将也不是甚么圣母表,晓得麾下将士是有各种需求的。

    入伍从军,素来是刀头舔血的玩命行当,天晓得甚么时候就缺胳膊短腿,甚至丢了性命,尤是征战沙场时,在尸山血海出生入死,战后不想办法宣泄,神经再强韧只怕也撑不住。

    这无关军纪,只要不是祸害大汉百姓,也不影响作战,不违反军律,每逢大战过后,饶是各营军律官,对某些事也是保持着默许态度的。

    刘沐虽从未入伍,然自幼通读各类战例,殿内兰台秘藏的某些军情奏报,甚至会详细记载战后如何屠戮焚城,如何纵兵劫掠。

    很显然,汉军将帅皆觉顺理成章,乃至朝堂重臣亦如此,压根就没见御史府上奏弹劾过类似的事儿。

    入得黄埔军学后,刘沐更是深刻体认到,想让马儿跑,就得教马儿吃足草。

    社稷利益、民族大义、铁血军魂,固然要根植在将士心中,实实在在的甜头也是要给的,这才是父皇所谓的“务实”,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身为大汉储君,他甚么都不缺,自是用不着折腾这些,然也懂得如何“体恤”将士。

    况且,面对与大汉不死不休的匈奴,怎么做都不过火。

    不得不说,似太子殿下这等简单粗暴的豪爽脾性,在朝堂之上虽是稍嫌鲁莽粗俗,然在军伍之中,却是格外吃得开。

    汉军将士最是喜欢这样的主帅,实实在在,爽快利落,不说虚头巴脑的废话。

    收揽军心,使将士用命,绝非只靠喊喊口号就成的,不是么?

第八百一十三章 武刚战车

    九月初一,寒露。

    拂晓时分,汉军金鼓响彻天际,拉开了汉匈决战的序幕。

    狼居胥山脉东麓的隘口,地势狭长,数日来汉军将士与匈奴人争夺两侧山脊,端是寸土必争,好在汉人远比匈奴擅长步战,且莫皋单于没遣出真正的精锐,只遣些刚强征入伍的族众,故汉军没付出太大伤亡,就夺得了隘口山脊的控制权。

    据暗卫谍报,莫皋单于虽是征到二十余万大军,然麾下真正的精锐铁骑不足十万,余下的多为刚强征入伍的乌合之众。

    十余万汉骑,自是不可能尽数涌入山隘,要彻底打通前路,且在谷内的草原地带迅速站稳脚跟,不被严阵以待的匈奴铁骑冲垮阵势,自然要靠精锐中的精锐。

    想想也是无语,当世最强的两支骑军,此番生死对决,初期交战竟是莫名其妙的打成了阵地战。

    霍去病统领的先锋骑营是从毕骑校营划拨的十支部曲,今日开战却是编入后军。

    不是小觑他们,此时军中最能打硬仗的,无疑是虎贲骑营,便连中垒和宣曲两支精锐骑营都不敢与虎贲骑争立下首功的机会,毕骑和胃骑作为戍边骑营,就更是如此了。

    各支骑营的标准作战员额皆为两万,虎贲因此番多抽调了五支火器部曲,故战骑数量为两万五千骑,另有五千诸曹辅兵。

    虎贲作为大汉最为精锐的骑营,饶是征募到的辅兵,平日也是要玩命操练战技的,熟识各类作战器械的操作,故今日不似旁的骑营辅兵般留守大营,而是早已攀上两侧山脊,掌握制高点。

    正常情况下,领兵将帅要坐镇中军,鲜少真正的身先士卒,然此番主帅乃是太子刘沐,故五支骑营的将领皆是亲自领兵作战,以便更好的执行既定战略。

    前军,将将五千骑,正是虎贲骑营的五支火器部曲,皆配备了来复长枪和掌心雷。

    中军,乃是两万虎贲战骑,两千郎卫,五百内卫,拱卫着主帅刘沐。

    中垒和宣曲分居左右两翼,说是两翼,实则在前军没占据开阔地带前,是没法摆开阵势的。

    后军,则是毕骑和胃骑。

    太子刘沐明显没考虑过战败选项,乃至太子少傅赵立和殿内中郎将仓素等老成持重的将领及谋士,也是笃信汉军此战必胜。

    事实上,毕骑和胃骑今日出营,与其说是准备参战,不如说是摩拳擦掌的等着追击必将战败,且会四散溃逃的匈奴残兵。

    朝廷要诛绝漠北匈奴,太子殿下更想攫取最大的战果,追击溃军无疑是份苦差事,两支戍边骑营的将士们已然多备水酒干粮,做好千里乃至万里追杀的准备了。

    看似汉军颇为轻敌,实则是真有底气。

    饶是多为归化将士的毕骑和胃骑,骑营将官也多半由出身黄埔军学之人出任,自然晓得火器的真正威力。

    朝廷之所以没让骑军大规模列装火器,一者是不好管理且耗赀甚巨,二者也没太大必要,反是水师的战舰配备有大量火器,舰炮火力更是异常强横。

    奈何漠北地处内陆,指望水师战舰提供火力支援,就如同后世那则“蒙古海军司令”的笑话般,真真的白日做梦。

    饶是如此,汉军将帅们对虎贲骑营的火器部曲还是信心满满的,觉着五千枪骑兵足够稳步推进战线了!

    事实也如此,且前军的推进速度远超预料。

    近愈十里的狭长谷地,只花了大半个时辰推进,就已抵近开阔地带,若非担心匈奴布下伏兵,怕是还能更快些。

    高高隆起的土塬之上,诸位将帅边是端着望远镜远眺,边是仔细听着前方传回的军情呈报。

    “郅涿亲自领兵,应是不会贪功冒进的,推进如此迅速,可见莫皋单于的胃口是真的够大,在山隘没有设下大批伏兵,显然想诱我军深入,待得前军进入开阔地带,怕是没等站稳脚跟,匈奴铁骑就会冲阵了。”

    太子刘沐虽早已将地形图看了无数遍,此时却仍是让人临时摆了桌案,摊开地形图不断摩挲,显是内心亦是有些紧张的。

    “传吾军令,左右两翼和后军仍按兵不动,虎贲左监李沮领两万虎贲将士即刻前去支援,中军留郎卫和内卫即可。”

    若换了寻常战事,拱卫主帅的中军是不宜轻动的,然刘沐相信郎卫和内卫的战力足以护他周全,也不相信此时的汉军各营会突然炸营。

    之所以尽遣虎贲,是怕旁的骑营与之配合不够默契,郅涿无法如指臂使,人多反倒添乱。

    就在虎贲左监李沮率两万战骑迅速进军,支援自家校尉和五千袍泽时,郅涿和火器部曲已推进到狭长谷地的西侧隘口,前方就是地势平坦的开阔地带。

    放眼望去,就仿佛换了人间,遍地枯黄牧草,视野颇为广阔,无须端起望远镜,也能远远瞧见数里外那片黑压压的匈奴骑军。

    “传令下去,勒马驻足,在小心戒备之余,稍事休整,就地待援。”

    郅涿颇有祖父郅都的风范,沉稳不冲动,麾下将士推进了十里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又时刻戒备,必是会疲倦的。

    匈奴人既是想请君入瓮,那就耐心等着好了。

    没过多久,援兵已至。

    李沮非但带来两万虎贲铁骑,还拉来不少武刚车。

    所谓武刚车,乃是大型战车,车长二丈,阔一丈四,车外侧绑长矛,内侧置大盾。

    先秦之时,战车曾盛极一时,到得秦汉两朝,因着战马豢养量大增,故骑兵渐渐取代了战车兵。

    饶是如此,汉军各骑营还是拥有不少武刚车,用以运送伤兵、粮草和军械,主要是诸曹辅兵在大量使用,尤是在运送辎重时,遇着敌军突袭,还可以借以作战。

    作战用的武刚车,车身要蒙上牛皮犀甲,捆上长矛,立上坚固的盾牌。有的武刚车开上射击孔,弓箭手可以在车内,通过射击孔射箭。

    用武刚车作战时,可以将几辆武刚车环扣在一起,成为坚固的堡垒,可有效阻击骑兵。

    虎贲骑营的火器部曲,装备着来复长枪和掌心雷,平日虽主要操练纵马骑射,却也没少研究各类战法,故用武刚车打阵地战更是多有演练。

    之前是在山隘推进,拖拽大量武刚车未免累赘,故早在战前,就已定下战术,待得前军推进到山隘西口,两侧山脊也尽数掌控布防,后援的军伍再为他们拖来武刚车。

    “传吾军令,火器部曲尽数下马整备,五部各领战车百乘,随吾出山隘后,速速环扣战车,结环形营垒,五部结成梅花大阵,彼此协同御敌。”

    郅涿朗声下令,复又对李沮等将官道:“你等且先静待时机,待得匈奴冲阵受阻,阵势散乱,再率战骑杀出!”

    众将皆是慨然应诺,眼中蕴着浓浓的战意。

    虎贲将士固然求战心切,对面的匈奴铁骑亦是不遑多让。

    遥想昔年,冒顿单于在位时,破东胡,走月氏,威震百蛮,臣服诸羌,西域诸国无有不臣,汉廷都得向匈奴和亲进贡。

    然过往的二十年间,数度汉匈大战,都以匈奴的惨败收场,雍凉、河朔、漠南乃至西域,皆是丢了。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去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倒罢了,关键是无法再南下牧马,仅剩的几个属国又愈发不恭顺,每岁贡品不比往昔,使得匈奴族众近些年活得颇为艰难。

    狼居胥山,非但是匈奴人眼中的圣山,更是他们现今已为数不多的越冬之处,若是再失去狼居胥山,难不成今后到得冬季,跑到戈壁大漠吃砂砾,或是到极北的蛮荒森林去与毒蛇猛兽作伴?

    失去狼居胥山,天候苦寒的漠北绝对养不活百余万匈奴族众,若不举族迁徙,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批族人饿死冻死。

    况且,现今匈奴各部齐聚于此,青壮男子或许能纵马奔逃,老幼妇孺能逃得掉?

    背后,就是父母妻儿,就是兄弟姊妹,退无可退!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再凶残野蛮的民族,对血脉相连的亲人,多是难以舍弃的,这就人性,无关文明教化,匈奴人和汉人没甚么不同。

    昔年匈奴南侵,到汉境烧杀抢掠,汉人多是豁出命去,拚死抵御,不也是为保卫家乡和亲人么?

    现今换了汉军北伐,杀到了匈奴圣山,更要绝了匈奴人的生路,此时不拚命,更待何时?

    总而言之,汉匈仇怨太深,今日行将生死对决,新仇旧恨皆是涌上心头,两军将士皆恨不能手戮敌寇,生啖其肉。

    没有谁对生错,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对于影响到自身生存的人或民族,必是欲除之而后快的。

    就在匈奴精锐愈发不耐时,远远闻得汉军金鼓再响,但见已在东麓山隘停留多时却怯步不前的汉军有了动静。

    然而,让匈奴将士诧异不已的是,竟没闻得马蹄轰鸣,远远望去,随瞧得不甚真切,但貌似……是战车么?

    年岁稍长的匈奴人倒好罢了,许多年轻的族人,甚至连汉军战车都没亲眼见过,闻得身边的长者自顾自的嘀咕,不由有些发懵。

第八百一十四章 出隘布阵

    (特意申明:作者君想了想,唯恐描绘得不清楚,大家无法了解狼居胥山地势,那就请有兴趣的读者去度娘下乌兰巴托附近地形地貌,当然只是勉强做为参考,狼居胥山应在肯特山脉东南麓,离乌兰巴托是有段距离的。)

    望远镜,实在是战争利器,也无怪汉廷虽已不限制民间制作,却在边禁严格管制,不使留出境外,制作精良的高倍数军用望远镜更仍列入特殊管制。

    大汉境内无疑也有匈奴细作,弄几架民用望远镜倒是不难,但若想借以将数里开外的汉军动作看仔细,还是难以做到。

    莫皋单于未曾亲临阵前,而是坐镇后方的王庭,今日领军的左贤王栾提拘莫,乃是他同父同母的胞弟。

    栾提拘莫未及而立之年,年岁不大,却是剽悍勇猛,且行事稳妥谨慎,在匈奴真真算得上有勇有谋的“智将”。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聪明人,往往容易想太多,就如汉末三国,司马懿硬是被诸葛亮用空城计忽悠了,虽说三国演义多有文学虚构,但对人物的言行描写还是很符合其性格设定的。

    栾提拘莫生长在匈奴日渐衰微的岁月,待他能征战沙场时,大汉骑军已然壮盛无匹。

    过往的小半辈子,他鲜少在战场上看到汉军大量使用战车,故此时猝然从望远镜中瞧见汉军动作,反是愈发的谨慎。

    倒不是惧怕汉军威势,只是兄长定下了诱敌之计,自是想趁汉军主力刚出山隘之时,立足未稳之际,予以迎头痛击。

    若能如此,非但能最大程度的杀伤汉军先锋,更能让“壅塞”在狭长山隘谷地的大批汉军进退不能,指不定能一举重创乃至击溃汉军。

    当然,这仅仅是匈奴人的如意算盘,实际上,如今显而易见的计策,教汉军将帅看来,谋划得实在太过粗糙了。

    诱敌就如钓鱼,好歹要先撒鱼饵,譬如派出些将士摆出且战且退,乃至溃败奔逃的架势,才好引得敌军贪功冒进,不管不顾的追击“溃兵”。

    似匈奴这般,既不遣兵出隘接战,又不在两侧山脊设下伏兵,莫说汉军将帅,就是寻常军士,都特么能瞧出他们的盘算。

    况且,汉军将帅早已接获暗卫谍报,连匈奴的兵力乃至布防情形都知之甚详,索性将计就计。

    钓鱼不放饵料?

    不打紧的,鱼儿主动咬钩,就怕钓者非但无法收杆,反是被生生拽入水中,落得溺毙的下场!

    不提汉军将帅的想法,单论栾提拘莫此时此刻的应对,约莫也没甚么大错。

    依眼前所见,汉军的战车远远不及千乘,顶多四五百乘吧,再询问过了解汉军战车的麾下老将,就能勉强估算出汉军兵员数量,铁定兵不过万,且除了驭车的马匹,也没见甚么战马。

    数千步卒?

    没有骑兵?

    貌似汉军在试探,栾提拘莫晓得自家兄长是想钓大鱼,区区数千汉军步卒,饶是尽数被匈奴全歼,顶多打击汉军士气,于整个战局没有太大影响。

    事实上,栾提拘莫因无法掌控真实敌情,不了解对面那数千“步卒”在汉军中的特殊意义和真正地位。

    若他真能将之一举全歼,汉军士气是真会受到重大打击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不是栾提拘莫愚昧无知,只是匈奴细作能力有限,没有大汉的暗卫谍者来得专业罢了。

    非战之罪,莫不如是。

    敌情不明,领兵主帅又是谨慎之人,且还想着“钓大鱼”,那就真贻误战机了。

    匈奴大军列阵之地,距离东麓山隘西口不足十里,且是开阔平坦的谷地,若匈奴铁骑尽提马速,全力疾驰,一刻可至。

    嗯,换算后世计量,不到五公里,精锐骑兵若是全速冲锋,撑死十来分钟。

    饶是虎贲的五支火器部曲平素多有实战操练,然要各自将百乘武刚车驾出山隘,选择合宜的开阔地带,卸下驭马,勾连环扣,筑起环形营垒,一套流程下来,饶是中途不出现甚么混乱,一刻光景也是不太够的。

    在真实历史上,卫青还真用过这招对付匈奴骑兵,且获取大胜,只不过在用武刚车结阵时,外围还有五千汉骑策应,不断的奔突,扰乱敌军,为结阵的袍泽争取时间,且在匈奴撤兵后负责衔尾追击,攫取更大的战果。

    简而言之,类似的战车阵法乃是两面刃,敌军虽是难攻,我军却也只能困守,若是外围无骑军策应,时间长了,指不定要被活活困死阵中。

    此番,虎贲校尉郅涿身先士卒,也算是稍有些兵行险招,传令两万虎贲战骑先在山隘按兵不动,无须策应驾驭战车推进,觅地结阵的火器部曲。

    既是对火器拥有自信,亦存在些许赌徒心态,就赌匈奴瞧不上“小鱼”,不会急着“收杆”。

    所谓的兵法韬略和将帅智计,究其根本,无非就是心理博弈。

    战场态势瞬息万变,在不影响整体战略的前提下,阵前战术多要靠领兵将领的临机决断,故才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的说法。

    郅涿身为虎贲骑营的执掌仆射,不惜亲临阵前,以身犯险,就是怕出甚么意外,军令无法迅速传达且执行下去。

    不得不承认,他赌对了。

    对面的匈奴主帅,貌似只遣了少量骑射出阵,奔突而来。

    撑死就两千!

    此时五支火器部曲已各自抵达预先选定的地点,卸下战车的驭马,开始布阵了。

    “鸣金鼓,扬旗号,让隘口山脊的将士避开我军结阵处,尽可能往前方远处抛射!”

    “火器部曲速速将驭马往前方驱离,免得到时驭马受惊,耽误结阵。”

    “各部分少数将士戒备来袭敌军,余者继续加速结阵!”

    军令不断颁下,传令兵在方圆里许之地不断往返。

    要晓得,武刚车乃是大型战车,车长二丈,阔一丈四。

    百乘武刚车,若尽数勾连两侧的环口结成环形营垒,车体宽度加上勾连的绳索链条,周长怕是会高达一百五十丈。

    依后世计量,环阵的半径差不多七十米,面积会超过两个标准足球场。

    当然,真实战阵是不会这么摆的,范围铺得太大,非但兵力分散,阵势也太过单薄。

    尤是在抵御骑兵时,阵势单薄很容易被敌军以点破面。

    若从山脊俯瞰,汉军此时阵势只占据了方圆里许之地,是五个环阵结成彼此守望的梅花大阵,盖因五环内里又为层层渐进环阵,武刚车摆了好几层。

    嗯……就类似五个平放在地的箭靶。

    若从地面平视,端是只见战车,压根瞧不见人。

    两千匈奴骑兵呼啸而来时,汉军的车阵确实没来得及尽数摆好,然将士们出于对上官和袍泽的信任,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军令,各司其职,没有丝毫慌乱。

    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无须忧心。

    匈奴骑兵尚未抵近,不远处的隘口山脊之上,无数的炸药包和弩箭抛射而出,飞得既远且久,遥遥落地后,雷鸣般的巨响不绝于耳。

    山峦、丘陵、谷地,似乎都在剧烈震动,便连后方十余里外的汉军大部队都能清晰听闻。

    若非虎贲将士早有准备,皆用棉絮塞在耳朵了,怕是要活活被震聋了。

    “果是杀伤不到甚么敌军。”

    郅涿待得烟尘渐散,举着望远镜查看战果,不禁摇头失笑:“罢了,好歹争取到了充裕的结阵时间,也就不枉费数日辛劳。”

    确实如此,此处已是开阔地带,不似谷地狭长的山隘,虎贲辅兵虽在虎贲右监等军律官的督战下,将为数不少的投机和重弩运到了隘口附近的山脊,但射程颇为有限。

    况且为避免误伤在前方布阵的火器部曲,抛射炸药包和高爆弩箭时,必须远远避开他们所在的方位,可供选择的抛射点实是不多的。

    饶是杀伤不到来袭的匈奴骑兵,却也惊了马,吓了人,连人带马玩了命的往回奔逃。

    要晓得,不是甚么马匹都经历过此等场面的,莫说匈奴马匹,就是汉军适才往前驱离的千余驭马,也都在惊天巨响和漫天烟尘中,慌不择路的四散奔突。

    这实属正常,武刚车现今在大汉骑军中,多是诸曹辅兵用来运送伤员和辎重的,用来驭车的皆是资质较差的驽马,或是因马蹄受损等缘故被战骑淘汰的马匹。

    若是“现役”的虎贲战马,平素必是惯见枪炮轰鸣的大场面,表现不会这般糟糕的。

    马通人性,虎贲战马更是优中选优且精心驯养的良马,自是晓得这些震耳欲聋的鬼玩意炸响时,非但不会危及自身,甚或是到了要冲锋的时候。

    正因如此,此时仍在山隘中的两万虎贲战骑,也得好生安抚自己的战马,免得它们傻憨憨的对日长嘶,抬着前蹄不断踏着地面,貌似比将士们还难以按捺战意。

    上好的战马就是如此,暴烈、好战,忠诚,至于虎贲战马为何尤为战意旺盛,估摸是每每征战或操练时,若它们表现得好,主人会给它们喂食最好的精料作为奖赏吧?

    莫以为牲畜就没有口腹之欲,尤是精心照料的战马,吃的精料可不便宜,若只是随意吃些牧草,莫说长筋骨气力,甚至不免时常害病,饶是野马,都会自行寻找各种植物乃至矿物,获取所须的营养物质,才能真正成长茁壮。

    塞北之所以多有剽悍的游牧民族,正因非但水草肥美,且塞北高原蕴藏着大量的天然盐碱,譬如裸露的矿盐和岩盐,豢养的牲畜和野生动物可没少去舔,以此补充盐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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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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