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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上元佳节

    刘彻向来不是个大公无私的皇帝,虽说常常会理智到冷血的地步,然在不触及原则问题的大前提下,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尤是对自己的亲人。

    除夕夜,循例召了兄弟姊妹们入宫包饺子,见得幺妹泰安公主满面忧愁,刘彻终究是心软了。

    桑弘羊外放滇郡太守已近两年光景,泰安随之赴任,女儿桑无忧则长留京畿,陪伴太上皇和太后。

    过得年节,小家伙就已虚年六岁,该入宫邸女学开蒙了,然太上皇和太后近年常住渭北甘泉宫,且年事渐高,要管教越来越欢脱的小外孙女无疑是愈发费心劳神。

    泰安公主有意留在长安看顾女儿,却又不舍与自家夫君久离,端是左右为难,然她本就识得大体,且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隐忍脾性,故从没想过为此向皇帝兄长说情,更不想为此耽误自家夫君的前程。

    刘彻素来是颇为疼爱幺妹的,盖因她的脾性真的与旁的兄弟姐妹相差太大,自幼就是个闷葫芦,从没向他这胞兄求过甚么。

    换了后世的话,泰安公主这么些年,在刘彻这头,攒下了大量的“亲情点数”,却貌似从没打算兑换过。

    翌日,行过正朔大朝,刘彻特意从丞相府调阅了滇郡的上计评鉴。

    郡治昆宁城的商贸颇为兴盛,郁水上游的启山县与辟林县也修筑好了城寨和水陆码头,贯连滇郡和岭南郡的水道已是畅通无阻。

    桑弘羊作为滇郡太守,政绩着实是不错的。

    汉廷暂且没有余力开发滇地,更不可能往滇郡大批移民,所谓商贸多半都是往外运送药材为主的各类自然资源,前往滇地的汉商大多也都是“搞承包”,不是从事药材种植就是矿藏开采。

    桑弘羊能力再强,估摸也难以再有更大建树了,毕竟滇郡乃地处内陆的偏乡僻壤,现今又无重要商道,是不可能如岭南和胥浦两郡这般迅速繁荣的。

    人才难得,尤是培养多年的财经人才,若让他继续待在滇郡,等到四年任满再行迁调,也未免太浪费了。

    当然,不排除刘彻怀有私心的主观意识,这也是毋庸讳言的。

    汉八十二年,正月中旬。

    京兆尹王轩告老致仕,滇郡太守桑弘羊迁调回京,继任京兆尹,统掌京畿政务。

    太上皇刘启尚在位时,王轩就已官居内史,刘彻登基后,改内史为京兆尹,官秩二千石,位列诸卿;另设两位辅官左右内史,秩俸皆为比二千石,左内史分掌泬西邑,右内史分掌塬南邑。

    王轩已年近花甲,掌肃京畿政务二十余载,也隐有些精力不济了。

    事实上,刘彻虽觉他是个贤臣,兢兢业业且颇为清廉正直,然京畿乃现今大汉的政经中心,王轩缺乏财经视野,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桑弘羊曾在大农府任官多年,自是适材适所,且因资历足够,倒也不算破坏体制。

    “你若想日后更进一步,就须多想想,该如何立足京畿,放眼全国,总结归纳经验,带动乃至引领各郡县的工商业发展啊。”

    刘彻对桑弘羊如是道。

    桑弘羊自是知晓,皇帝陛下不是让他插手各郡政务,而是要让他目光不宜太过短浅狭隘。

    王轩致仕后,赐爵关内候,迁尚书台,任太中大夫。

    诸大夫为帝皇僚属,主帝皇策问谋议,现今的光禄大夫,多为卸任的三公九卿,皆已年岁不小,且有不少是专门陪着太上皇种花养鸟的,譬如前任郎中令吴成和前任御史大夫刘舍。

    光禄大夫们偶尔入宫与皇帝陛下议事还成,若让他们天天到尚书台“坐班”,那就太没人性了。

    仅次光禄大夫的十余位太中大夫,实际上才是帝皇僚属的中坚力量。

    尤是太子刘沐每日下得军学,用过晚膳,还要与轮值的诸大夫策议国政,故王轩迁太中大夫后,皇帝刘彻就将自家儿子的晚课彻底交由他安排了。

    毕竟太子太傅郅都没甚么闲暇,太子少傅赵立又是出身军伍,对政务实在不熟,王轩治政经验丰富,且他的女婿陈诚还是太子詹事,自是会全力教导和辅佐太子的。

    为了自家傻儿子,刘彻也真真是操碎了心,早就臭不要脸到堂而皇之的“以权谋私”了。

    刘沐自幼所有的师长,皆是各自领域的顶尖大牛,这特么要再不成器,身为人父的刘彻也只能哀叹“朽木难雕”了。

    好在刘沐莽虽莽,却也晓得经世治政之术乃自己的短板所在,就算学得再费劲,仍是用心且谦逊的下了苦功。

    官学寒休已有月余,刘沐跟在大农府各部少卿忙碌多日,饶是少卿们都累瘫了,他仍是精神奕奕。

    一副好身板,果然是做事的本钱,自幼习武不辍的少年郎更是精力无限,着实让人羡慕。

    男人年过三旬,无论你多努力锻炼,各项身体机能也就顶多能在巅峰期持续得久些,终归会渐渐滑落的,饶是贵为天子,也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

    上元佳节,刘彻见得自家儿子仍是中气十足的蹦跶咋呼,莫明就觉得扎眼,索性抬脚就踹,将他撵出宫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皇后阿娇见状,不禁满脸坏笑:“陛下无须烦恼,妾身已教尚食监备了虎鞭汤。”

    刘彻满脑袋黑线,眼角抽搐道:“昨夜乃因醉酒,状态不好,且看今夜如何收拾你!”

    女人可以不要,男人不能不行!

    咳咳,不说这个。

    话说太子刘沐,虽是莫名其妙被自家父皇踹了屁股,然父皇却让他出宫游玩,而不是回太子府读书,这特么真是大白天里见了鬼。

    上元佳节,并非汉人最为盛大的节日,然在帝都长安,尤是在北阙甲第,每岁上元的热闹不在年节之下。

    原因无他,腊月返京述职的各郡县长官仆射多半会过得上元才陆续离京,忙碌月余的京官们亦在上元得以休沐,好生休养,以恢复元气。

    毫不夸张的说,每岁入得腊月,京官们等同进入魔鬼日程,但凡身子骨差些的,待到正月中下旬逐渐清闲下来,怕不得大病一场。

    汉初数朝的京官并不好做,每岁三伏休朝,实则也是种另类补偿,若每岁冬夏皆无暇休养,经年累月下来,朝堂重臣们怕是都活不长的。

    当然,付出无疑会有回报,尤是在体恤臣下的皇帝刘彻手底下做事,除却继续奉行“高薪养廉”,逢年过节也是没少赏赐的。

    福利不搞好点,今后工商业愈来愈兴盛,牛人都下海挣钱去了,到时出现大批寡头资本家,朝堂却留不住真正的人才,那就太糟糕了。

    正因如此,每岁到得上元节,章台大街上皆是熙熙攘攘,且不似平日般多半是些贵胄子弟,而是真正的达官显贵。

    各郡县长官仆射即将待返归治地,自是要疯狂扫货,尽数打包带走;京官们则是彻底解脱,庆幸过往月余没出甚么岔子,更没累死任上,故纷纷相约,到各处酒家食肆搞“聚餐”。

    此类聚餐,就是皇帝陛下所谓的“团建”,只要不是太过奢侈浪费,皆可向各府署的计司和集司报账,走的公务预算,每年岁末呈报大农府财部审核即可。

    现今的汉廷,观念就是这么“先进”。

    人性化管理嘛,也别把京官们的团建聚餐上纲上线到公款吃喝的高度,这跟送酒肉劳军是一个道理,适度的褒奖能提振士气,团结同志,懂?

    甚么七窍玲珑阁,甚么醉仙居,甚么肥羊火锅,皆是早被各府署预定满座,在这满街“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日子,处处都是高官,莫说各家贵胄,就是宗妇们都不好出府。

    太子刘沐饶是微服出宫,也真没敢如过往般四处晃荡,能认出他的“老家伙”实在太多,且有不少是他的师长,若是遇着,不打招呼是断断不成的。

    “哎~~”

    赵府,后苑池畔,刘沐毫无仪态的做在麻绳编制的吊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这类吊床,乃是源自羽林卫的军用吊床,实则就是皇帝刘彻仿照后世的尼龙吊床捣鼓出来的,本是让羽林将士在野外演训或作战时使用,两端悬系于树上,无须扎营,既能避免留下明显踪迹,夜间更无须太过防备猛兽,身上再撒些驱蚊避蛇的药物,就能好生休歇了。

    孰料无心插柳,吊床的做法传出去后,不少臣民纷纷制作,尤是在夏季酷热的关中之地,吊床真是不知造福了多少不耐暑热之人。

    太子少傅赵立本就是老羽林,私下又不似寻常权贵中太过计较仪态规矩,故在府里也是捣鼓了几张吊床的。

    今日赵立和苏媛都出府搞“团建聚餐”去了,苏媛虽是女子,但好歹是卫生部少卿。

    况且卫生部的女官为数众多,搞聚餐时男女分在不同雅间,身为执掌仆射的苏媛犒劳下属,过去敬上几樽水酒,只要没喝得满身酒气,诸御史也不会闲得没事上奏劾举她。

    庖厨和医者,皆是不宜轻易得罪的行当啊。

    赵婉倚着池畔垂柳,看着刘沐坐在吊床上来回摆荡,也是满脸百无聊赖,别说甚么相视无言亦是甜蜜,两人皆是闲不住的主,此时已然闷得想死。

第七百八十六章 生猛婆媳

    未央宫,沧池猎苑。

    靶场之内,太子殿下正得意洋洋端着长枪,向没过门的小媳妇炫耀自己的枪法,赵婉也确是两眼熠熠生辉。

    只不过,她眼中的渴望更甚于崇拜,生为女儿身,她注定难以得入黄埔军学,宫邸女学更不可能为贵女们安排甚么射击课。

    现今大汉的世家贵胄,唯有宫邸学舍的王侯子弟在入黄埔军学暑训时,才有可能摸到来复枪,甚至能到虎贲大营禁区观摩各式火器演训。

    正因如此,宫邸学舍的所有学子,凡有志入伍从军者,心中最向往的军伍就是虎贲骑营,盖因见识过那些威力巨大的枪炮掌心雷,觉得甚么刀剑弓弩皆是弱爆了。

    皇帝刘彻虽在沧池猎苑设了靶场,但长枪和子弹是绝对的管制品,宫里就更是如此,皆由郎署大营的内卫部曲妥善保管,饶是刘沐贵为储君,也不是说调用就调用,说打靶就打靶的。

    今日太子殿下闲得发慌,突发奇想,想带未来的小媳妇进宫打靶,故特意又跑了趟椒房殿,欲向自家父皇请道手谕。

    刘沐本是抱着权且一试的心态,然入得椒房殿,见到自家父皇满头大汗,脸颊泛红,面色诡异,只道出了甚么事儿,正待出言关切,却又是被父皇狠踹一脚。

    “又有甚事?”

    虎鞭汤药效绝佳,皇帝刘彻阖待泻火,自然气性颇大。

    刘沐缩了缩脑袋,乖乖道出来意。

    刘彻听罢,从腰上解下那方墨玉龙纹佩,塞到没眼力见的蠢儿子手中,呵斥道:“滚!陪你那小媳妇去,莫再来烦朕,晚膳也莫再来蹭吃蹭喝,今日若是再让朕瞧见你,必得打断你的腿!”

    于是乎,太子殿下溜得比兔子还快,蹭蹭蹭就不见了踪影。

    至于皇帝陛下嘛,你们懂的。

    太子殿下往郎署内卫营取枪弹时,值守火器库的郎官见得墨玉龙纹佩,端是惊诧莫名,便连此时恰好正在郎署办公的郎中令齐山都惊动了。

    要调用枪弹,有皇帝陛下的寻常符令和手谕足以,这方墨玉龙纹佩意义非凡,乃是陛下随身之物,若是遇着甚么紧急情势,譬如陛下遇袭,无法脱身,让人执此玉佩突围而出,可让郎署和卫尉府发兵前去救驾。

    虽不是能掌握兵权的虎符,但诸位禁卫将领见得此物,必定会率大批禁卫出营。

    齐山亲至,闻得太子殿下只想调拨两柄来复火枪和两百发铅弹,且是特意降低了威力,专供皇后平日打靶的那种,只觉哭笑不得。

    为这点小事,闹出这么大动静,说句犯忌讳的,岂不是烽火戏诸侯么?

    抱持着慎之又慎的原则,齐山特意询问了今日随扈太子的内卫们,又遣直属郎官到掌宿卫宫禁的左右中郎署问询,确认宫禁无事,皇帝陛下安全无虞,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微臣年岁不小了,再受不得这般惊吓。”

    齐山命人启出封存的枪弹,边是亲自验看,边是对身侧的刘沐道。

    这是实话,齐山是出身军中遗孤的老羽林,年过而立才娶了帝师卫绾的嫡亲孙女卫敷荣,得子齐帻,在惯常早婚的汉代,这怕不是要算“老来得子”。

    年节已过,齐帻算是虚年四岁,实则按后世的周岁,才将将两岁半,路都没能彻底走稳,过往的齐山是真不怕死,现今有了妻儿,却不想轻易去死了。

    刘沐面色讪讪,又不能往自己父皇身上甩锅,除了尬笑应是,还真不好接话。

    饶是他脾气急躁,饶是心急如焚,饶是在这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敢对齐山发作。

    郎中令位列九卿,且直接辖制内卫和暗卫,堪称皇帝刘彻最为信重的肱骨之臣,帝之鹰犬,国之爪牙,莫说太子殿下,就是三公齐至,也要给齐山几分颜面,更遑论当面折辱他。

    借调到了枪弹,着内卫送往沧池猎苑,刘沐再度往北阙甲第,接了赵婉入宫,到得靶场,已然是申末时分。

    申时,原本是汉人用晚膳的时辰,在皇帝刘彻的多年影响下,汉室权贵皆已彻底改变了巳饔申飧的旧有饮食习惯,随着大汉百姓愈发富足,主要粮价也常年持稳,故老百姓也渐渐改为一日三餐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真是有得吃,吃得起,谁也不愿一天只吃两顿饭,过往是没条件,现今能丰衣足食,莫说吃三顿,吃四顿五顿的都大有人在。

    宫内尚食监的备膳倒是规律,每日晚膳都在酉末戌初,就是后世的傍晚七点左右。

    刘沐有心炫耀,且颇为享受自家未来媳妇儿的“崇拜”眼神,先讲解了枪械构造,又自顾自的展示着枪法,折腾去小半个时辰,赵婉硬是仍没能亲自上手。

    眼见日冕指针的阴影已过酉正,快到饭点了,她不禁急了眼。

    “我已瞧得仔细,快让我试试!”

    甚么教遗传基因,甚么教家学渊源,赵氏虽尚称不上军武世家,然赵立是老羽林,苏媛也曾为羽林医官,赵婉又是性子野,自幼“拳打侯府嗣子,脚踹名门闺秀”,对各类军械的喜好,丝毫不逊于男儿。

    “小心走火!”

    刘沐见她自顾自去抓另一柄长枪,忙要伸手阻拦,急声道。

    “切~~”

    赵婉轻嗤一声,翻着白眼道:“没装子弹,没拉枪栓,怎的走火?”

    刘沐闻言,颇是尴尬的缩回手,也是他关心则乱,没瞧见环伺在侧的内卫们眼皮都没抬么?

    赵婉虽是未来的太子妃,然内卫们也不可能任她随意摆弄装了实弹的枪械,且若敢用枪指着太子,内卫更不会管她甚么身份了。

    “给我子弹!”

    赵婉端了枪,枪口朝下,对刘沐伸了小手。

    “要不……我先帮你装弹拉栓?”

    刘沐仍是不甚放心,毕竟赵婉的脾性据说和自家母后幼时颇为相似,想到母后向来不靠谱,刘沐觉得赵婉怕也不怎的靠谱。

    赵婉颇为执拗,没再说话,却也没缩手。

    “那你小心些。”

    刘沐从肩上的弹袋扣出一发铅弹,捏着放到她的掌心,小直男很是老实,也没趁机摸摸小手。

    哗啦~~

    咔哒~~

    小贵女手速惊人,拉栓,装弹,回推,上膛,压根不似初次摸枪的。

    刘沐瞪大双目,回想当初自己刚学枪时的笨拙模样,这特么就是父皇所谓的智商差距么?

    啪啪~~

    没等刘沐反应过来,赵婉已是瞄好靶,扣动了扳机,但见远处的枪靶扬起了白色烟尘。

    这并非真实的枪击效果,而是特意在枪靶后头贴了粉末袋,若是远远瞧见枪靶扬尘,就意味着中靶了,若是连烟尘的没扬起,自是脱靶无疑,也就无须再跑去查看环数。

    小贵女初次摸枪,初次射击,就中靶了?

    莫说太子刘沐,就是旁观的内卫们都彻底被整懵了,素来面无表情的他们纷纷扬眉,心道无愧是前任右中郎将的闺女,真特么的……

    内卫自也时常到灞西禁区进行枪械操练,然现今大汉所制作出的来复枪,后座力不小,虽说今日这两柄是特制的,降低了枪弹威力,以减少后座力,但分量也不轻。

    换了寻常贵女,如赵婉这般尚未及笄的,三尺长枪端着瞄靶都费劲,更遑论顶着后座力,打中百步外的枪靶。

    饶是没正中靶心,但凡能上靶,就已然算是猛女了。

    “直娘贼!”

    刘沐惊得爆出“国骂”,却冲她竖了大拇指,单手按了三十二个赞。

    赵婉却是呲牙咧嘴的揉着肩窝,俏脸上杂糅着得意、兴奋却又悲催的神情,毫无仪态可言,更莫名逗人发笑。

    “可是伤着了?”

    刘沐既是忧心,又忍不住想笑,硬是憋得脸色涨红,颇为费劲往外吐字:“今日便先回府吧,我让詹事府遣个女医给你瞧瞧。”

    “没甚大事,估摸是枪柄没托紧。”

    赵婉才刚上手,压根不过瘾,自是不乐意的,又向刘沐伸了手。

    “这长枪太重,你气力不足,必然端不稳。”

    刘沐却是没再给她子弹,而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赵婉很执拗,刘沐也是犟脾气,两人自是僵持不下,气氛愈发的尴尬沉凝。

    “傻小子!”

    一声嗤笑传来,扭头看去,却是帝后齐至,两人皆身着猎装,皇帝刘彻玄衣似铁,皇后阿娇的猎装却是鲜红如血。

    “你等退下吧!”

    刘彻摆手摒退了所有内卫,他晓得自家婆娘也是手痒了,一旦莽起来,甚么母仪之姿是全然不顾的,让人瞧见实在不妥。

    男人嘛,每每食色餍足,耳根子就和那玩意似的,会发软。

    婆娘适才得知儿子媳妇要来打靶,也来了兴致,非要来凑热闹,耳根正发软的刘彻自是听她的。

    只不过,非但没能将这婆娘折腾得下不来御榻,且还能活蹦乱跳的来靶场耍枪,皇帝陛下真觉伤了自尊。

    女人啊,三十似狼,四十如虎,古人诚不欺我。

    虎鞭、鹿茸、肉桂……

    得换着法子,多多吃些滋补药膳才成,也不晓得父皇是如何应付那成群的嫔妃,活到花甲之年竟还没被活活榨干?

    皇帝陛下正自神游天外,太子殿下却是眼睁睁瞧着自家母后在“教坏”未来的儿媳妇。

    “端不稳长枪不打紧,蹲下身子,找合宜的物件架着枪身,不就成了?譬如这几方土台,正是本宫为了方便蹲射,让宫人特意垒好的。”

    皇后阿娇端是“言传身教”,毫无仪态的蹲下身子,却又突是倒吸凉气,揉了揉后腰。

    “母后,可是闪着腰了?”

    刘沐是个大孝子,忙是上前询问。

    “滚!”

    阿娇恼羞成怒,呵斥道:“我自与婉儿说话,有你甚事?”

    刘沐差点没气得当场炸毛,心道父皇母后之日莫不是都魔怔了,火气恁大,不到半日光景,他就被踹了两脚,骂了好几回。

    刘彻却是猛地回神,顿时一扫心头阴霾,莫名的神清气爽。

    “走走,莫扰了你母后的兴致,陪父皇去猎几只雉鸡野兔,待会就在此地做道叫花鸡,再炖锅兔肉汤,给你母后好生补补身子。”

    刘彻对自家婆娘恶狠狠的目光视而不见,得意洋洋的拍着傻儿子的肩膀,真是与他往池畔的小树林里狩猎去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远徙万里

    (抱歉,抱歉,更新晚了,今天要报备部门复工自查,实在太忙,非常时期,大家见谅。)

    汉八十二年,仲春二月。

    南方各郡的汉人正忙着春耕时,近愈五十万哀劳百姓已逐批进入岭南,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迁徙。

    哀劳已被除国,广袤丰饶的故土已然划归汉疆,六十余万哀劳人却只有不足半成得以归化入汉,也就只是零头罢了,余下哀劳百姓皆不得滞留在大汉境内。

    远徙万里,老弱病残皆是累赘,故真正迁徙的顶多五十万,走不了跟不上的,倒是可以埋尸故土了。

    对外族夷狄,汉廷的残暴,汉军的凶狠,汉人的冷漠,皆是理所当然且无意掩饰的。

    汉初数朝,多用募民戍边之举,每每开疆拓土,多会设郡治政,征募和迁徙数以万计的内郡百姓,前去屯田戍边。

    新郡会另开籍簿,为这些徙民重新册籍,并提早为徙民挑选适宜耕种、草木茂盛之地,让其营造房屋,并为其划定阡陌,分配田亩,更有甚者,连婆娘都“包分配”。

    今上登基后,大兴教化,繁荣工商,饶是颁布各项政令鼓励臣民生育,然至今仍是劳力匮乏。

    毕竟女子生育不似母猪下崽,况且华夏百姓自古重视子女教育,生而养之,养而教之,除却要花钱,更是要费心劳神的。

    虽不至人人都似孟母,为子三迁其家,然现今大汉民智渐开,官学教育又已大范围普及,老百姓都晓得子女养而不教,几乎等若白养,将来多半没甚么好出路。

    八千六百余万!

    此乃大农府去岁腊月汇总各郡上计籍簿,得出册籍在簿的汉人总数,饶是难以做到太过精确,然就算有部分没能统计到,也必是超不过九千万。

    毕竟华夏自先秦就已出现了册籍制度,秦汉两朝更是不断规制完善,今上登基后,诸多惠及万民的仁政也是与户籍紧密挂钩的。

    户籍很重要!

    购宅置地、佃租官田、务工营商、子女入学……

    没在当地官府册籍的“黑户”,必是活得异常艰难,况且汉廷已尝试逐步减免乃至有意彻底取消所有的丁税口赋,不再按人头向臣民额外收税了,老百姓着实没必要为了少缴税而瞒报,盖因非但没甚么好处,反是坏处不少。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但凡好的政令,多半无须朝廷强制推行,治下百姓也会欣然遵循的。

    不足九千万臣民,平均年龄偏低,且普及官学教育仅十余载,离“人口红利”大爆发的到来还远。

    发展及维持完整的现代工业体系,至少需要八千万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人口基数,除却提供合格劳动力,亦要提供足够大的内需市场。

    后世欧洲诸国之所以放下历史恩怨,签订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创立欧盟,主因正是在此。

    现今大汉的工业化方兴未艾,且是横跨一次和二次工业化的跳跃式发展,八千余万臣民是不足的。

    外族奴隶,只能作为牲口使用,饶是劳力缺口再大,皇帝刘彻和朝廷群臣也已不会容许外族奴隶涉足真正的技术性劳作。

    大汉的寻常百姓都晓得,这是原则问题,检举有奖,谁犯谁死!

    便连昔年靠羌族女奴纺织发迹的田氏商团,现今也已将提花绘本等技术性工种尽皆换了汉家女子接手,以免被大农府工部和商部课以重罚。

    在这般情形下,汉廷自是不会再大举募民戍边。

    发展内郡工业都劳力不足,迁徙百姓到边郡屯田?

    脑子没进水吧?

    十余年来,各郡县多是风调雨顺,没甚么大范围的天灾,粮食产量严重过剩,长安太仓和各地常平仓的储粮都爆仓了,没瞧见汉廷都迫使西域诸国改变饮食结构,必须向大汉购粮么?

    汉粮价廉物美,早已彻底击溃西域诸国本就脆弱的当地农业,加之汉廷极端霸道的在西域颁布禁伐令和禁垦令,凡擅**林垦荒者,杀无赦!

    毫不夸张的说,现今敦煌边塞一旦封禁,不出数月光景,已接近百万的西域胡人必定闹出大饥荒。

    风险自然不小,但就算出甚么岔子,死的也不是汉人,汉廷自是不会在意的。

    粮食在运送途中的损耗也不小,然买单的是西域诸国,作为倾销方的大汉,只求尽量减少境内粮食过剩造成的损失,避免粮价崩盘,旁的也不甚在意。

    降低粮食产量?

    不可能,现今的粮食过剩无疑是短期现象,随着大汉人口不断增长,将来必定能消化掉这些粮食余量,甚至难保不会出现供给不足。

    若非如此,皇帝刘彻为何心心念念想早些搞到美洲原产的玉米、番薯和土豆等高产作物。

    目光要放长远,非但不能减产粮食,还得提高农耕技艺,在维持现有耕田亩数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增产,做到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昔年汉军诛绝乌孙,横扫西域,幸存的西域胡人不到六十万,现今却近愈百万,多半是靠吃汉粮养出来的。

    汉人身为西域胡人的衣食父母,薅薅羊毛,每岁征役收税,那是给胡人机会,报答养育之恩。

    五十万哀劳百姓,将由西域百余小国和城邦分而接纳,不收也得收!

    西域的国君和城主们皆是深知,汉廷若想要他们的命,都无须汉军亲自出手,一道诏令颁下,多的是想取而代之的本地贵族。

    多年来,西域诸国皆不得整军经武,只能以吏卒维持境内治安和保障商道,便连遇着大批悍匪马贼,都要上报西域都护府,请汉军出兵清剿。

    命不由己,又岂敢对汉廷有半分违逆?

    收就收吧!

    好在西域胡人不似汉人般歧视外族,倒不是他们道德高尚,而是放眼四顾。论起开化程度,西域胡人着实偏低,唯一值得自豪的,就只是比中亚诸国更早成为大汉藩属,托庇于汉廷的羽翼之下。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但凡强盛到一定的程度,跪下来舔靴子的外族,也会深以为荣的。

    崇洋媚外嘛,也不是后世华夏的公知精英们独有的脾性。

    总而言之,汉廷诸公不缺大规模迁徙百姓的经验,西域诸国也极为识趣,乖乖依照汉廷颁布的各式条陈着手准备,以便妥善安置将要到来的哀劳徙民。

    大汉君臣皆是知晓,哀劳徙民必定对汉廷乃至汉人抱持着不小怨恨,易地而处,谁被迫抛下年老孱弱的亲眷不顾,背井离乡,远徙万里,心里都难免悲愤。

    虽说这些哀劳徙民闹不出甚么乱子,然也不可让他们在西域之地大量聚居,得尽可能打散,让他们与近百万西域胡人混居。

    语言不通,文化不同?

    不打紧的,大不了相互械斗嘛。

    只要不阻碍商道,不袭击汉商,不聚众造反,西域胡人和哀劳人就算打得头破血流,反是汉廷喜闻乐见的。

    若真是闹大了,要烦劳汉骑止暴制乱,那就尽数擒下,顺理成章的押为奴隶。

    怎的算都不亏!

    西域胡人若是真和哀劳徙民相处融洽,汉廷反倒要多多提防了。

    皇帝刘彻本就存心借此冲击西域诸国原有的人口结构,西域内部的族群分裂愈严重,治下属民愈难齐心协力,对大汉反是愈是有利。

    后世美帝在中东搞的那些破事,差不多也就这个道理。

    天下大同?

    莫要说笑了,大同之天下,乃汉之天下,化外之地,化外之民,自是愈乱愈好,刘彻可不是教化四夷的“天可汗”,只是抱持着极端民族沙文主义的大汉天子罢了。

    故而,大批哀劳百姓必是要迁往西域的,余下的老弱病残,也是要杀的!

    五十万哀劳徙民在虎贲和中垒两大骑营的“护送”下,逐批离境,首任安南郡太守公孙敖遂纵兵屠戮仍滞留故土的十余万哀劳“遗民”!

    参骑和觜骑更是遣大批骑队,“巡狩”中南半岛,凡遇漏网流窜的外族蛮夷,杀无赦!

    至此,若开山脉以东,皆为汉疆!

    太常府文教司特意校订刊印了新版的大汉疆域图志,在各郡县的新华书局上架贩售,销量颇为火爆。

    从岭南到西域,万余里漫漫迁徙之路,贯穿了大半个汉帝国,近愈五十万拖家带口的哀劳徙民,少不得要走上大半年。

    好在沿途郡县皆已得了朝廷通令,又有过往募民戍边的详细条陈可供依循,只须按部就班的做,为路过的军伍和徙民提供相应粮草物资,既出不了甚么乱子,也可让徙民减少辎重,行进速度倒也不至慢得离谱。

    离京数月,虎贲和中垒将士皆不免思乡,恨不能早些返抵关中。

    太尉府已颁下军令,待入得函谷关,这些哀劳徙民将转由旁的骑营“护送”到西域,虎贲和中垒将士则归营休整,待论功行赏后,就可揣着鼓鼓荷囊,逐步离营探家,休个长假。

    五五端阳,九九重阳,乃是汉人颇为重视的两大节庆,要举家祭祖的。

    端阳必是赶不上了,重阳若得衣锦还乡,给父母妻儿买些好货,多少能弥补今岁年节未能阖家团圆的缺憾。

    入伍从军,自古就是刀头舔血的玩命差事,若这点念想都没有,哪里撑得下去?

第七百八十八章 阳春三月

    阳春三月,多数汉人都会挑在这个时节操办嫁娶喜事,寓意好,天气好,既过了春祭大典,又不似秋天般要农忙。

    与巴勒弗家族联姻的五位宗室子,终究不是侯府嗣子,虽赐爵大庶长,且破例由宗正府为他们操持婚仪,然婚典形制也不会太高,撑死也就与关内候正婚差不多,规矩就是规矩,太过逾矩是不成的。

    排场不小,关注度却不高,讨论度仅限长安北阙甲第,毕竟京畿乃权贵云集之地,老百姓对王侯正婚都习以为常,区区几个大庶长娶妻,自是浑不在意的。

    皇帝刘彻对宗正府和太常府的行事颇为满意,召了两位大卿入宫觐见,很是褒奖了一番。

    太常卿刘买得陛下赐了副秦篆绢本,乃是秦相李斯的真迹,简直如获至宝。

    要晓得,昔年秦皇欲使举国“书同文”,特意命相国李斯为首的书法大家亲笔挥毫,写了诸多秦篆范本。

    秦末战乱,得以留存的腾本都为数不多,更遑论李斯的真迹了,对于酷爱书画的刘买而言,无疑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数日间,每得闲暇,刘买皆会小心翼翼的摊开绢本,仔细鉴赏,到得休沐日更是让儿子刘典也一道品鉴临摹。

    楋跋子瞧着父子俩这般如痴如醉,真真无奈得紧。

    夫君替族侄们婚事操劳,就得了陛下的赏,却怎的不想想,自家儿子也已虚年十七,婚约都没半点着落,年岁相仿且才貌双全的世家贵女,饶是没出嫁的,也多半都已定好了人家。

    乘氏侯夫人愁眉不展,赵府小贵女却是连发愁的闲暇都没有。

    太子刘沐已虚年十六,宗室长辈和元老重臣唯恐帝后又继续拖沓,已提早向宗正卿刘歂放了话,让他早点着手准备储君正婚之事。

    赵府小贵女虚年十四,待其明岁开春行过及笄之礼,即刻行六大婚仪,必须赶在明岁阳春择日大婚。

    太子迎娶正妃,乃国之大事,不可出半点岔子,更不能缺了礼数,弱了排场,失了天家的颜面。

    一年的筹备,刚刚好!

    太子刘沐自是喜闻乐见,赵婉却是彻底悲催了。

    除却要继续接受大长秋卓文君的教导,宗正府也已往赵府遣了女官,教导宫规不提,女工也得好好学,至少将来用于结发礼的九彩发缨,得好生亲手编出来。

    这条发缨,待行过结发礼,是要交由夫君收于锦囊,好生珍藏,若得白首偕老,一世不弃,待夫君百年后,这锦囊多半会随之下葬,自是不能随意到清河百货买几条彩色丝绳,随意编一编就应付了事的,就算没有女官督促,赵婉自己也绝不会有半分敷衍心思。

    敷衍未来的枕边人,实则等若作践自身。

    况且,结发彩缨也有不同,五彩、七彩、九彩,唯皇帝和太子的大婚,新妇发缨才可含玄色,且是九彩中的主色。

    秦汉两朝虽不乏玄色的军衣甲胄,但此玄不同彼玄,纯黑的玄色和紫中带赤的玄色是大为不同的,尤是换了丝绸锦缎等昂贵布料,着色后的差异就更为明显。

    玄色丝线,联合制衣不敢染,清河百货不敢卖。

    唯有少府的御府监,专事置办天家服御,才敢织造渲染。

    若非宗正府遣了女官来,赵婉还真未必能弄到。

    提早备嫁,时间虽看似充裕,实则不然,赵婉在宫邸女学的预学课业也要加紧,总不能做了太子妃还继续就学。

    小贵女每日皆是在宫邸女学、长秋府和赵府不断往返,三点一线,半点闲暇没有,更遑论如过往般出府蹦跶了,瞧得身为人母的苏媛既欣慰又心疼。

    昔年软乎乎的小团子,一眨眼的功夫,已是亭亭玉立,将要嫁为人妇了。

    赵立的心境却颇为不同,觉得自家女儿就多多努力用功,好好磋磨去野性,免得嫁为天家妇后,仍是胡乱闹腾。

    若是别人家的闺女是父亲的小棉袄,赵婉无疑要算黑心棉的。

    对于她的早早出嫁,赵立除却不舍,更多的是忧心。

    或许,这就是父爱和母爱的差别了。

    阳春三月,本就是万象更新,百花绽放的时节。

    有道是花共人语,花不同,人亦不同。

    有人愁眉不展,有人忙碌不已,自也有人满心欢喜,安享岁月静好。

    刘泫,卫阳候的嫡子,刚娶了娇俏可人的小媳妇,简直乐得冒泡。

    唯一美中不足的,撒瑞拉对婆母的兴趣,貌似胜过自家夫君,时常往卫阳候府走动,名为孝顺公婆,实则就是卖乖讨好。

    卫阳候夫人吴氏是个爽朗脾性,瞧出她的小心思,便让她有事说事。

    撒瑞拉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听得吴氏两眼直放光。

    “若你等真能从安息寻来足够的匠人,此事多半能成。”

    依着撒瑞拉的想法,汉货在安息虽是颇受追捧,但在服饰方面却鲜少涉足,多半只是卖布料,如联合制衣般以裁制成衣而非织造为主的商团,远不如田氏商团乃至江南汉商挣得多。

    饰品就更是如此了,即便安息大贵族会购买些汉室首饰,但毕竟两国的服饰穿搭差异太大,安息贵妇买了也不常穿戴,多是用来赏玩和炫耀罢了。

    简而言之,做买卖的,不懂因地制宜,终归是不好施展的。

    撒瑞拉到长安已有数月,晓得汉廷明令禁止汉商不得随意在境外设立工坊,莫说各项精湛技艺,就是如联合制衣作坊那所谓的“流水线”作业章程,也不准传授外族的。

    撒瑞拉可不敢提议自家婆母到安息设立作坊,却可反其道行之,将大批手艺精湛的安息匠人弄到大汉来,边做边教,大汉匠人必能学到手艺。

    不止是联合制衣,就是诸位亲王妃和公主开的凤翔珠宝,依照其旗下的珠宝工坊的批量打造效率,势必也能以此牟利。

    甚至是诸多的大汉商团,若能大批打造更为符合安息人偏好的器物,汉货在安息各地必然更受追捧。

    撒瑞拉虽不懂甚么经济学,不懂甚么叫群聚生产效率,更不懂甚么叫倾销,却已见识过汉人工坊的恐怖生产效率,且为之深深震撼。

    流水线化的批量生产,或许不如纯手工打造般精雕细琢,但胜在效率高,产量大,成本低,品质有相应保障,物廉价美的汉货运到安息,虽是会涨价,却也足以将安息落后的小手工业彻底打趴在地。

    汉商现今所缺的,只是来自倾销地的“业务指导”,撒瑞拉出身巴勒弗家族,自然知道安息贵族们的偏好,却也须找来大批安息匠人,才能真正成事。

    兴建工坊,招募工匠,乃至接受大批外族入境,绝非区区几个巴勒弗“少妇”能做到的,更是她们不敢擅自做的。

    况且若是摊子铺得大,势必会触及诸多商团的既有利益,譬如清河百货,没有长辈出面协调,那定是不成的。

    卫阳候夫人身为刘氏宗妇,岂会不晓得这点,再三向儿媳妇确认过,她与族姊娜索娅商议过了,也得了两位族兄的首肯,可以借助巴勒弗家族的势力,弄来安息最好的匠人。

    至于打算怎么“弄来”,吴氏没多问,也不在意。

    “只须以外族奴隶的身份,押送入境,且册入奴籍,就无甚大碍。”

    吴氏对自家儿媳妇如是道。

    撒瑞拉眨眼嬉笑:“阿母放心,我娘家甚么都缺,就是不缺技艺精湛的奴隶。”

    “嗯,为娘就喜欢你这股机灵劲。”

    吴氏不吝于夸奖儿媳妇,复又颌首道:“为娘会给你那几位族姊的婆母都下帖子,邀她们过府商议此事,若她们都应了,再去与别家宗妇乃至诸位王妃说道说道。”

    “阿母,若是此事成了,那我的娘家……”

    撒瑞拉虽是聪慧狡黠,然事涉自家利益时,又不免有些孩子气的坦率。

    好在吴氏亦是个爽快脾性,非但没着恼,反是更为喜欢这个儿媳妇,不忘本,懂孝顺,还惦记着娘家人,秉性是好的。

    莫说甚么出嫁从夫,若出嫁后就真的将自家亲生父母都彻底抛诸脑后,这特么还算人么?

    大汉孝治天下,不孝之人是不受待见的,对自家父母都不孝顺,还指望你真心实意的孝顺公婆啊?

    “放心,若真能成事,少不得咱亲家的好处。”

    吴氏也是出身世家大族,且做了二十余载侯府主母,世家各房那点破事还能不晓得么?

    此番联姻的五位贵女,虽说都出自巴勒弗家族嫡系,却是各房掌权者相互妥协才挑出来,自然要为各房争取更大利益。

    这是无须讳言的,若是利益足够大,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戏码都屡见不鲜,再寻常不过了。

    果如卫阳候夫人所料,此事进展颇为顺遂,唯是发展方向有些偏了。

    “这点小事,王侯宗妇就别掺和了,让各家媳妇和贵女们去捣鼓,多学学如何持家管事,且让她们也能挣些体己钱,总是苦哈哈的按月领例钱,恁的可怜!”

    皇后阿娇是过来人,从诸位亲王妃口中闻之此事,随口如是道。

    皇后是随口说说,各家宗妇却不会随便听听,且觉着皇后说得在理,儿媳妇们且不提,就是她们的亲闺女,也只能按月领例钱,虽是比庶女要高,但若非她们私下多有贴补,也是不够花销的。

    身为当家主母,执掌中馈,自是要以身作则,还真不好拿府内公库的赀财给亲闺女多发例钱。

    刘氏宗妇们放出风声,不少名门望族的宗妇们也纷纷让自家儿媳妇和嫡女嫡孙女入了份子。

    不兴建作坊,就搞外贸,且是针对安息的外贸,涉及的行当也不广,主要还是服饰、珠宝和纱纺面料,向各家商团定制相关货品,且立下长契,各家商团在安息匠人的指导下,获得的特殊技艺和染方皆不得外泄,更不得为旁的商家仿制类似货品。

    这是早有先例的,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向少府名下工坊定制某些精细物件时,工坊乃至机床都是专门调拨的,旁的商家就算出再多的赀财,也买不着那些定制品。

    商誉,很重要!

    万事俱备,只欠匠人。

    刘泫闻得自家小媳妇捣鼓出这么档子事,端是哭笑不得。

    更令他无语的是,宗正府遣人传话,让他准备准备,再过些时日,待巴勒弗家族的两位公子塔泽斯和埃霍斯启程返国,他和江乘候的嫡次子刘兴亦要随行,携撒瑞拉和娜索娅归家省亲。

    亲娘啊,他虽不介意去拜见岳丈岳母,但要跋涉万里,往返不得花个大半年,真真要了亲命!

    “为夫今夜必得将你彻底收拾老实了,以振夫纲!”

    刘泫恶狠狠的瞪着自家婆娘,如是道。

    撒瑞拉柳眉微扬,朱唇轻启:“切~~也不知是谁收拾谁?”

第七百八十九章 羯人南下

    “兰姿外贸?”

    赵婉接过大长秋卓文君手中的一小沓纸质票据,满脸疑惑不解。

    此类盖着公府印鉴的票据,她是晓得的,现今各家商团要募集股本,皆须向公府缴纳印花税,再由公府核鉴册簿,版印下发相应额度的股票,再依份例分给各家股东持有。

    苏媛身为赵府宗妇,又有女爵在身,早年也得皇后赐下联合制衣的份例,在朝堂颁布证券相关律法后,也就随之得了股票。

    赵婉自是看过股票的,也晓得每年岁末若该商团结算过后,有所盈余,所有持有股票者,皆能分润到相应数额的红利。

    阿母每岁得着联合制衣分发的红利,多半都会捐赠给长秋基金或是购置衣食送到南山的遗孤院,毕竟赵府不缺花销,阿父阿母貌似也无意攒下太多家业。

    赵婉近日忙着提早备嫁,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虽在宫邸女学偶尔听到同窗们讨论过这甚么“兰姿外贸”,也没怎的在意。

    此时卓夫子将这家新商团的股票交给她,她自是诧异不已,不知该如何应对。

    卓夫子这是在送礼?

    身为未来的太子妃,赵婉很有觉悟的,知道收礼不合适,想要拒绝却又怕伤了夫子的颜面。

    卓文君是何等的心思通透,瞧着赵婉的神情,就晓得小妮子在想些甚么。

    “只管拿着吧,皇后特意嘱咐,你将来做了太子妃,若没点体己钱,想要多打赏下人都不免钱紧,若是动了嫁妆,又不免有失颜面。”

    这是实话,卓文君任大长秋多年,乃是皇后首席属官,晓得长秋府私库和少府私库是不通的,太子妃自也不可能随意动用太子詹事府的赀财,没点体己钱,想做甚么事都不是很方便。

    卓文君将兰姿外贸的由来和底细娓娓道来,复又道:“你无须过问商团经营,偶尔翻翻公布的季度财报,每年岁末收取红利便好。各家媳妇和贵女也都入了份子,将来她们多半是要接掌中馈,成为当家主母的,倒也不妨让她们能借此亲近于你。”

    赵婉实也是机灵的,瞬间就明白了夫子的意思,皇后之所以不时邀约各家宗妇入宫飨宴,不也正是给宗妇们亲近的机会么?

    皇帝不可真做孤家寡人,皇后亦如此,太子和太子妃更是如此了。

    这些兰姿外贸的股票,是皇后阿娇让长秋府出了赀财,以赵婉的名义入了份子,皇后自是不在意那点“微薄”红利,权当给未来的儿媳妇的小小赏赐。

    毕竟阿娇晓得赵氏夫妇的行事风格,想来苏媛是不会掺和此事的,那她这做婆婆的索性就“越俎代庖”了。

    这就出身不同,想法不同了。

    苏媛出身军中遗孤,女儿赵婉却是实打实的高门贵女,真若计较起来,苏媛实是很难深刻理解自己女儿真实想法的,阿娇与赵婉的思维方式反是更为接近,毕竟她才是过来人。

    赵婉非是“不孝女”,却是“不肖女”。

    不肖,即是不像。

    她自幼没吃过苦,没受过穷,锦衣玉食的在蜜罐里泡着,揍的是侯府嗣子,踹的是名门闺秀,同窗和好友皆是王侯贵胄。

    三观怎么可能尽似自家父母啊?

    这不是甚么代沟不代沟的问题,是因天差地别的生长环境,造就出的本质不同,无须讳言,亦无对错好坏。

    听罢卓夫子的讲述,赵婉自是欢喜得紧。

    从今往后,不……从今年岁末往后,咱也不差钱了。

    这兰姿外贸虽是刚设立不久,尚不知将来能获利几何,但想来是少不了的,毕竟背景足够硬实,背靠大树好纳凉嘛。

    身为高门贵女,赵婉年岁虽幼,然对贵族圈子的某些微妙难言之处,看得比鲜少与世家权贵交际的自家父母都清楚,甚至想得更为通透。

    待得赵婉归府,苏媛得知这些股票乃是皇后的赏赐,倒也没多说甚么,只让自家女儿好生收着。

    毫无疑问,苏媛在女儿备嫁的这些时日里,也渐渐体味道,自己虽曾任长秋詹事丞,晓得不少宫里的情形和规矩,然却不足自视为合格的名门宗妇,甚至无法给女儿太多的教导和建议。

    举止仪态,仅是最基本的要求,那些可意味不可言传的微妙细节,才真能体现世家底蕴。

    苏媛已然深知,能帮到女儿的不多,只能靠她自己好好学,慢慢品了。

    好在有大长秋悉心教导,宗正府也早早遣来女官,加之在宫邸女学的耳濡目染,赵婉还真是愈发能显出高门贵女应有的架势和气质了。

    正如皇后阿娇般,别看私下惯常不靠谱,但凡穿戴上皇后服御,挥了袍袖,挑了凤眸,那股母仪天下的气质就自然而然的往外扑腾,端是架势十足。

    赵婉的巨大转变,赵氏夫妇每日看在眼里,尚觉的难以置信,久久才能与她相见的太子刘沐,自然更觉不可思议。

    简直就是换了个人啊!

    刘沐见得她虽身着猎装,却仍要挪着小碎步,款款徐行,端是哭笑不得。

    “莫再装了,若误了时辰,今日没法玩痛快了,到时你可别再抱怨。”

    刘沐指了指不远处的日冕,又瞧了瞧蜿蜒的廊道,依着赵婉这般走法,想从承乾宫太子府步行到未央宫西南阙的沧池猎苑,一个时辰都未必够。

    赵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再不复适才的端庄贤淑。

    刘沐不由失笑:“你虽已学到了几分架势,但也不想想,谁家贤淑贵女得着闲暇不是赏花游湖,哪像你这般,非得到靶场练枪的?”

    “快走,快走!”

    赵婉懒得与他多说,眼瞧着时辰确是不早了,反过来催促着,旋即迈开大步蹭蹭蹭的往前走。

    自从与刘沐定下婚约,皇后特意赐了她入宫行走的符令,此时悬在腰间,在宫内廊道自是畅通无阻。

    刘沐从怀襟中掏出一卷帛书,笑道:“你先去椒房殿向母后问安,我还得执父皇手谕,先去郎署调拨枪弹,再到靶场寻你。”

    赵婉这才晓得他早已请得陛下手谕,自是欢喜得紧,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不止是因能多些耍枪的时辰,更因感受到刘沐的在意和用心,未来夫君棒棒哒。

    只可惜,两人刚沿廊道入得未央宫,迎面见得宦者令滕驭趋步疾行而来。

    “奴臣见过殿下,陛下急召,还请殿下速往宣室殿。”

    滕驭来不及平复气息,便是躬身道。

    刘沐忙是问道:“可是有甚紧要之事?”

    “这……”

    滕驭略作迟疑,他虽是知晓何事,却要谨守分际,不会随意言及军政的,“朝堂诸公皆已齐至,还望殿下速速随奴臣前去。”

    “你且去向母后问安吧,就先留在椒房殿,若孤王未来寻你,就莫往沧池猎苑去了。”

    此时是在人前,刘沐已然敛去与赵婉私下相处时的随意态度,摆出储君的架势,毋庸置疑的吩咐道。

    赵婉也晓得轻重,忙是欠身应诺。

    刘沐冲她微微颌首示意,旋即迈开大步,往宣室殿行去。

    入得宣室殿,阅看过军情奏报,刘沐才晓得父皇为何要召他来此旁听。

    西域火洲,出现了大量羯人!

    羯人,亦名胡羯、呼揭。

    顾名思义,乃是胡种,溯及其源起,应如乌桓和鲜卑般,为东胡分支,后西迁至阿尔泰山西南麓游牧,建立呼揭国。

    其民多以牧羊为生,故汉人称之为“羯”。

    秦末乱世,匈奴崛起,横扫西域二十六国,呼揭国亦是臣服,成为匈奴属国。

    及至文帝朝,呼揭国已名存实亡,羯人则仍在故土游牧。

    火洲,形如橄榄状的山间盆地,因气候炎热似火,故而得名,即为后世的吐鲁番盆地。

    火洲盆地乃数座山脉的交汇之地,故而四面环山,西起阿拉山口,东为峡谷深堑,东西愈五百里;北部为博格达山山麓;南抵库鲁塔格山,南北宽不足两百里。

    此乃兵家要地,东南可通往大汉边郡敦煌,向南通往楼兰、鄯善,向西通往焉耆,西北通往乌孙故地,东北通往匈奴。

    火洲曾为车师国属地,二十年前,汉军大举西征,诛绝乌孙,车师国亦遭池鱼之殃,随之国灭,三十余万属民纷纷逃往楼兰、鄯善和焉耆等西域诸国。

    火洲紧邻匈奴属地,皇帝刘彻不愿耗费大量兵力屯驻,又不愿见这战略要地被外族占据,随命汉军屠戮滞留当地的车师遗民,且每岁皆有敦煌边骑巡狩,凡遇在此游牧和聚居的胡人,杀无赦!

    现今的火洲,却也算不得真正无人区。

    盖因中亚现今通往大汉的主要商道为南北两条,偏北的商道经大夏、疏勒、龟兹、焉耆;偏南的商道经巴克特里亚、于阗、精绝、楼兰。

    南道地段多处于葱岭北麓,在雪峰融水的滋润下,沿途植被茂盛;北道却要穿越大片沙漠,故绿洲处处的火洲乃是北道重要的补给点。

    简而言之,途径火洲的商队络绎不绝,然诸多绿洲却无人敢聚居,无论汉人和胡人皆如是。

    尤是敦煌郡囤驻着大汉的戍边骑营,每岁巡狩火洲早由太尉府垂为定制,便连马贼悍匪都不敢在多作滞留。

    要晓得,汉廷对商道颇为重视,寇匪在远离商道的绿洲乃至城邦折腾,若没闹太大,且行踪不定倒还罢了,若真是袭击商队,尤是汉商,那汉骑就是将偌大的西域翻过来,也要将之彻底剿灭。

    然而,就在今岁三月,大批羯人却从东北山隘进入火洲,在十余处大小绿洲游牧。

    这些羯人貌似还晓得汉廷的规矩,只游牧不定居,也没劫掠商队。

    然路过的商队却不领情的,出了火洲就急着向敦煌官府举发了,盖因羯人虽未在火洲定居,却大举牧羊了。

    汉廷早有明令,因羊群喜食草根,易破坏植被,非但大汉境内郡县对牧羊的区域和数量有严苛限制,便连西域诸国,也不得随处牧羊。

    亦因如此,西域胡人近年愈发依赖汉粮维生,饮食结构被迫改变。

    要吃羊肉,还是要命?

    但凡没魔怔的,都晓得该如何抉择。

    况且,不能牧羊,还能养牛,家禽也可提供蛋肉,没必要非得吃腥膻的羊肉,香料都被汉商包圆了,寻常的西域胡人用不起香料,就算能采集到野生的,买给汉商也能挣些赀财,自家食用未免太过奢侈了。

    羯人大举南下,且在火洲牧羊,这还了得么?

第七百九十章 诸般应对

    “就在今岁开春,漠北匈奴已是结束内乱,屠耆单于之子,左贤王栾提莫皋,即大单于位,号莫皋单于。”

    宣室殿内,郎中令齐山得了皇帝刘彻示意,将暗卫的密报所述告知太子及诸位公卿。

    众臣皆不觉意外,毕竟漠北匈奴的内乱已长达年余,早晚是会尘埃落定的。

    前年秋天,屠耆单于突是沉疴病榻,右谷蠹王乌维趁势率部作乱,却终是不敌单于庭所部,败逃西去。

    屠耆单于虽是惨胜,却见得匈奴再是复起无望,病情愈发沉重,不久便即一命呜呼,端是死不瞑目。

    屠耆单于死后,匈奴诸王再度为争夺大单于陷入混战,相互率部厮杀,久久僵持不下。

    太子刘沐更是深知内情,那乌维乃是汉廷以福寿膏控制的暗子,已然投奔现今在欧洲闹腾得厉害的军臣单于去也。

    大行令张骞恍然道:“依郎中令所言,羯人之所以大举南下,莫非与此有关?”

    齐山微是颌首:“匈奴右贤王栾提且车落败,遂率残部西迁,暗卫虽尚未传回相关奏报,然瞧此情形,应是抵达阿尔泰山脉南麓,而未如昔年的军臣单于般,翻越山脉北麓西逃。”

    刘沐闻言,冷哼道:“莫非那栾提且车还妄图觊觎西域,不惧我大汉兵锋乎?”

    皇帝刘彻不由抬眸,默默看了眼自家的蠢儿子,遂又阖上眼睑。

    诸位公卿亦是默不作声,殿内霎时沉寂下来,气氛莫名的诡异。

    刘沐察觉情形不对,端是尬得一匹。

    太尉郅都身为太子太傅,又无太多旁的顾虑,故是清咳两声,出言缓颊道:“依老臣之见,栾提且车此举,既是向莫皋单于的威胁,亦是向我汉廷的试探。”

    皇帝刘彻微是颌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实际上,殿内公卿多半都是精于谋算的老狐狸,饶是鲜少涉及军务的大农令孔仅等人,也都约莫能猜出栾提且车的目的,所谓的触类旁通,引而申之,或许便是如此了。

    唯有莽头莽脑的太子刘沐,出言前未及三思,不过脑子,尽显其急躁和稚嫩。

    若非诸位公卿在场,刘彻怕不是要狠狠赏他个大耳刮子。

    居上位者,有些事是断不能做的,譬如“抛砖引玉”。

    甚么叫金口玉言,就是口中所言只能是玉非砖,否则就免开金口,免教臣下看轻!

    无法迅速明晰情势,那没甚么大不了,谁都不是全知全能的。

    然要晓得,沉默是金,先任群臣谏言议论,默默旁听权衡,待得真正想通透了,再做圣断裁示,方是“一言九鼎”。

    帝皇如此,储君亦是如此。

    刘彻虽不至为此对自家蠢儿子失望,却也再度深刻体认到,他仍是太过稚嫩,镇不住满朝文武的。

    此时殿内的诸位公卿,随便拣出一个,包括看似有些迂的太常卿刘买,都能将刘沐忽悠到死。

    皇帝,可以是好蛋,是坏蛋,却绝不能是蠢蛋。

    “羯人大举南下,显见栾提且车对羯人既未笼络,亦未收为附庸,反是将之往火洲驱逐,实在不合常理。”

    郅都亦是知晓,陛下多半已有定计,之所以让他往下说,实是要说给太子听的,故而说得更为直白,“依老臣之见,栾提且车欲向匈奴单于庭示意,若是单于庭逼迫太甚,他在走投无路下,宁可投汉,然他实是无甚底气,不知我汉廷会否接纳,甚或……只想苟且在呼揭故地,让所属部族游牧繁衍。”

    刘彻微是颌首:“依郅公看来,我汉军若大举出塞,往火洲清剿羯人,栾提且车又会如何?”

    “西逃!”

    郅都毫不迟疑道:“羯人,无非就是栾提且车的探路石,亦是其借以迟滞我汉军的肉盾,匈奴斥候必在时刻观望我军动向。”

    在侧旁听的刘沐这才恍然大悟,晓得适才自己真是露拙出丑了,心中着实懊悔不已。

    父皇平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厚植民间名望,累积在臣下心中的威信,无须顾忌太多。

    帝皇如此豁达自信,本是储君之福,奈何今日,自个又是搞砸了。

    太子殿下很是自责,好在不是自暴自弃的脾性,故也没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缩了缩脑袋,很是谦逊的危坐,侧耳旁听。

    懂得自省,态度还成!

    刘彻身为人父,膝下有唯有独子,自然还是尽力挖掘自家傻儿子身上的闪光点,借以自我安慰。

    刘彻出言问道:“敦煌现下应无戍边骑营囤驻吧?”

    郅都颌首道:“原本轮驻敦煌的奎骑和轮驻西宁的昴骑皆以调往大夏,将轮替着陈兵安息边境和押送安息奴隶,估摸到得岁末,五十万头奴隶应能尽皆押抵敦煌,奎骑和昴骑方得各自归营休整。”

    刘彻屈指轻敲御案,这就是事赶事了。

    参骑和觜骑正在“巡狩”中南半岛,清剿漏网流窜的外族蛮夷,奎骑和昴骑又在威慑安息及押送奴隶。

    七支戍边骑营,仅余娄骑、胃骑和毕骑可供调派。

    然胃骑今岁轮驻辽东,须不断遣部曲巡狩大鲜卑山脉,云中直面漠南,现今匈奴内乱已定,轮驻云中的毕骑也不好轻动。

    虽不怕匈奴南下犯边,但谁晓得那刚即位莫皋单于会不会心态膨胀,出兵到乌桓山脉打草谷。

    乌桓人的死活,刘彻不在意,然北冀塞囤驻有边军,漠南银矿更有不少汉人监工,况且漠南草原已然成为大汉重要的羊肉和羊毛来源,骤然断货可不是甚么好事。

    “将毕骑从云中调往北冀塞,不断遣部曲北上巡狩大鲜卑西麓,凡遇匈奴游牧部落,无须屠绝,多少留些活口,敲打敲打漠北匈奴,使其不敢南出狼居胥。”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道:“再将轮驻朔方的娄骑调往敦煌,遣部曲巡视火洲商道,庇护商队,暂且无须大举清剿羯人。”

    郅都微是扬眉,却也没多说甚么便即应诺。

    诸位公卿皆觉意外,这着实不像皇帝陛下的过往做派。

    要晓得,今上对大汉臣民固然是仁德圣君,然对外族,却素来狠绝,从未心慈手软,态度更是强硬霸道。

    果不其然,刘彻接下来的话,再度印证了他们的既有看法。

    “张骞,遣使往康居和大月氏两国,颁布诏令,自即日起,务必多遣游骑巡视其国疆土,遇匈奴西迁者,杀无赦,若是放跑半个匈奴人,举国诛绝!”

    刘彻如是谕示,张骞亦不觉有甚不妥。

    现今的康居和大月氏,就如昔年的西域诸国,虽非大汉藩属,然汉帝颁下的诏令,他们不敢不听,甚至不敢阳奉阴违。

    两国现今皆是彼此忌惮防备,若非摄于汉廷,怕是早就打个你死我活。

    大月氏之所以敢两度出兵襄助安息,压根不怕康居趁机犯边,不也正因汉廷作保么?

    毫不夸张的说,大月氏反倒希望康居真敢借机出兵,往大汉天子脸上甩耳刮子,如此大月氏就可仰赖汉军,反杀乃至覆灭康居!

    违背汉帝诏令?

    莫要说笑了,安息都得服软认怂,大月氏和康居有甚么资本跟大汉叫板?

    “放眼当今之世,能与我大汉鼎立者,唯安息与罗马,却也只因去国甚远,伐之不易罢了。然真令朕忌惮者,却是看似元气大伤的匈奴!”

    刘彻凤眸微阖,目光凛冽似刀:“军臣单于昔年只余区区两万残部,却已搅得西亚和罗马焦头烂额,隐有复起之势了!”

    身为穿越众,他自是知晓匈奴的顽强和难缠,更不愿见出现甚么匈奴大帝。

    匈奴大帝,不是匈奴单于啊!

    一旦匈奴人融汇南欧文明,从本质上扭转游牧民族的劣处,如后世般盘踞欧陆,收服诸多蛮族,建立起真正的帝国,无疑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后世的匈奴大帝阿提拉,可是把东西罗马帝国的皇帝都吓到尿裤子的彪悍存在。

    刘彻固然不觉匈奴在欧陆崛起能威胁到现今乃至今后的大汉,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今随手多做些,日后就能减却不少麻烦。

    若非如此,他之前也不会继续将乌维作为暗子,让他率残部前去投奔军臣单于。

    现今看来,乌维还是挺会办事的,抑或是军臣单于自身又膨胀了,不好好休养生息,反是马踏罗马本土,跑到波河平原去搞事。

    刘彻不信,罗马共和国还真能被军臣单于灭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半是两败俱伤,让安息渔翁得利。

    然若有更多的匈奴部族西迁,那欧洲这潭池水可就彻底要被搅浑了,无疑是刘彻最不乐见的。

    “陛下,依臣愚见,多少也要敲打敲打栾提且车,免得他得寸进尺,若是又觊觎伊列水流域,如昔年的军臣单于般到乌孙故地游牧,日后也是麻烦。”

    宗正卿刘歂破天荒的主动议及军务,众人却不觉意外。

    放眼大汉,最想夷灭匈奴者,绝对要数老刘家,高祖的白登山之耻且不提,就说和亲数十载,送去的宗室女可不少,这特么国耻加家耻的,杀光匈奴人都不解恨。

    就现今大汉的国力,饶是皇帝刘彻有心接纳栾提且车的归附,只怕宗室长辈包括太上皇都会极力反对。

    刘歂身为宗正卿,勉强算半个族长,虽晓得陛下现下只欲缓些时日再下手,然表态还是要表态的,否则也没法向老宗亲们交代。

    刘彻自是理解刘氏宗亲的心态,旋即颌首道:“放任羯人在火洲牧羊也是不妥,既有损植被,更损及我汉廷威信,既是不好出兵清剿……孔仅,你且给胥浦太守徐隅去函,现今哀劳已然除国,胥浦应是有不少百姓断了生计,敦煌可暂且为他们稍稍放宽边禁。”

    孔仅自是会意,南方数郡素来限制徙民,胥浦更没甚么寻常百姓,除却官兵和商贾,余下的多半就是捕奴人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放眼漠北

    诸事议定,群臣皆是告退而去,便连符节令李福和宦者令滕驭亦是识趣的退出殿外。

    “父皇……”

    太子刘沐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皇帝刘彻放下手中的奏章,微是抬眸,淡淡道:“尚有何事?”

    刘沐垂首道:“儿臣知错了。”

    “知错就好,今后出言前多多思量。”

    刘彻摆了摆手,倒是没打算训斥于他,懂得不断自省就成,毕竟年岁尚***得太紧,反是揠苗助长。

    刘沐虽是长疏口气,却仍不愿就此告退。

    他虽莽,却不傻,更因知悉更多的内情,实是比诸位公卿更晓得父皇此时的某些心思。

    父皇之所以迟迟未曾出兵漠北,甚至不打算急着对付败逃的栾提且车,绝非心慈手软,更非朝廷无法迅速抽调大军。

    大汉骑军之强,绝非仅止那七支戍边骑营,囤驻京畿的五大精锐骑营,随便挑一支出来,兵发阿尔泰山脉西南麓,不说全歼栾提且车所部,彻底击溃却是不难的。

    马踏漠北、封狼居胥、血屠匈奴,意义之重大,绝非仅止于彰显武功,而是有着更为深刻的意涵,更为深远的影响。

    现今的大汉,帅才迭出,猛将如云,不需要更不宜出现甚么军神。

    父皇绝不乐见,某位将帅独自攫取夷灭匈奴的盖世功勋。

    正因如此,父皇才让自己在黄埔军学就读之余,多与皇叔和少傅暗中研拟征伐漠北匈奴的军略。

    自私?

    将自身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

    那又何妨?

    帝位稳固,则社稷稳固,朝局无有隐患,不是么?

    刘沐知晓,今日自己的鲁莽出言,尽显思量不足,父皇怕是要重新审视,还能否将夷灭匈奴之事交托给他了。

    若真是储君亲征,此战非但要胜,且要胜得干脆利落,若只是惨胜还朝,反是有损储君乃至天家的威望。

    天家徇私,没问题!

    然若没“徇”出个好结果,却也难免引发非议,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只让刘沐挂个虚名,跟着去镀镀金,真正的统帅权交由旁人执掌?

    汉军将帅们不是傻的,且军中将士最为不屑此类无甚真本事,只会抢军功的贵胄子弟。

    若让刘沐挂帅,到时突是热血上脑,冲动莽撞的颁布不合宜的军令,麾下将士又如何应对?

    军律森严,军令如山,阵前抗令者,杀无赦!

    刘沐对此心知肚明,故此时心中颇为焦虑,唯恐父皇要重新斟酌此事。

    换做过往,他或许还不至如此焦虑,然依现下局势,绝对拖不了多久了。

    漠北匈奴内乱已定,栾提且车所部又迁至毗邻火洲之地,皆在休养生息。

    于大汉而言,端是机不可失。

    若待匈奴各部恢复元气,汉军虽也必能战而胜之,却无疑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尤是栾提且车所部,若真如太常卿刘歂所言,继续西迁到广袤丰饶的伊列水流域游牧,汉军想要彻底剿灭,必得更为劳师动众。

    匈奴各部若做足准备,闻得汉军动向,便远遁奔逃,汉军想聚而歼之,太难!

    唯有出其不意,速战速决,方能使匈奴各部被迫抛却粮草辎重,无法在仓促间远遁千里。

    昔年军臣单于率部溃逃,若非中途得以在乌孙故地休整年余,继续西逃后又劫掠了高加索北部诸国,只怕麾下两万余残部多半是撑不到欧洲大陆的。

    将士要吃粮吃肉,战马要喂草料,两万余骑兵绝不是随便找片山林找块草原就能喂饱的。

    譬如汉军的精锐骑营,将士日进肉二斤,酒二斛,战马也要时常喂**料,旁的不提,盐总要加,光吃牧草且是湿草,那绝对是不成的。

    若非如此,各支骑营为何要配备为数众多的辅兵,饶是戍边骑营,标准员额至少也是战兵两万,辅兵五千,精锐骑营的辅兵占比则会更高。

    一汉敌五胡?

    真真是不惜重金砸出来的!

    现今汉军每岁军费之钜,高达皇祖父在位初期国库岁入的两倍有余,怕是要超过罗马、安息和巽加三大强国每岁花在整军经武上的开销总和。

    父皇虽要让栾提且车暂且安心,不想逼得他狗急跳墙,却也绝不会拖延太久,免得其部众恢复元气,做足时刻逃遁的准备。

    刘沐不想错失挂帅出征的机会,更知道父皇正自权衡此事,奈何自己适才表现多半会教父皇失望,势头自是愈发不妙了。

    “父皇……”

    太子殿下难见的踌躇着,自他生下来,怕是从未如此刻般患得患失,如鲠在喉,怎的都说不出话了。

    知子莫若父,刘彻瞧着自家傻儿子的模样,焉能猜不出他的心思?

    刘彻淡淡道:“你入黄埔军学已两年有余,现下可有甚打算?”

    刘沐虽才虚年十六,然因是提早一年晋学,故今年岁末将完成学业,依着黄埔军学的规矩,学子最后的半年课业,乃是作为预备将官,分往各处军伍见习,若是时机合宜,甚至可随军出征,进行实战观摩。

    刘沐身为储君,自是不可能依循这个方式的。

    “儿臣自知不宜入伍从军,却又不甘困居宫中。”

    刘沐晓得自家父皇颇为豁达,故也没太多顾忌,坦言道。

    刘彻颌首道:“嗯,既是如此,待过得三伏,你便入太尉府见习吧。”

    刘沐不由眼神大亮,忙是躬身应诺。

    此举确是合宜,盖因太尉府虽辖理军政,却非实质领兵治军,鲜少涉入各支军伍的具体军务,太尉实则更类似后世的国/防部长和总/参/谋长。

    “父皇,那太傅……”

    刘沐突是敛了笑意,迟疑道。

    刘彻微是愣怔,复又抬眸瞧他:“不错,还能想到此节,终归还是长了脑子。”

    “过得三伏,虎贲和中垒应已抵京归营,马屿、卫青和郅涿皆可论功行赏,加官进爵,郅都自会请辞去太尉之职,安心做太子太傅,辅佐于你,故你入得太尉府,也是跟着马屿见习,无须避嫌。”

    “儿臣自知愚钝,累父皇费心筹谋,必竭力上进,不负父皇重望!”

    “嗯。”

    刘彻微微颌首,倒是没怀疑自家儿子的决心,这是个犟子,自幼都有股不服输的狠劲,也勉强算是优点了。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道:“霍去病与你同期,年岁又比你大,到时不妨让他往毕骑见习。”

    “父皇是想……”

    刘沐猛地抬头,两眼熠熠生辉。

    适才父皇已让太尉郅都颁布军令,将毕骑从云中调往北冀塞囤驻,将不断遣骑队巡狩大鲜卑山西麓,迫使匈奴单于庭附属部族再往狼居胥山的方向龟缩。

    “你再挑五十个合宜的同期学子,组个预备将官团,由霍去病任屯长。为父晓得,霍去病也参与了对匈军略的研拟,到时会吩咐齐山和马屿,让郎署和太尉府为他们行些方便,你亦可指派他们行事。”

    刘彻凤眸微阖,沉声道:“卫青接任骠骑将军后,为父会给他半年熟悉相关军务,掌肃各军将帅。明岁开春,或将由他领一路偏师,兵出敦煌边塞,进剿栾提且车,并阻绝匈奴单于庭西逃之路。

    届时,若你尚未拟定夷灭漠北匈奴的完善军略,做足挂帅出征的准备,就莫要再来哀哀求告了。”

    “儿臣醒得了,谢父皇!”

    刘沐自是大喜过望,忙不迭的拜谢道。

    “你去与霍去病说,他自幼得蒙我天家看重,悉心栽培十余载,饶是朽木都该能雕琢成材了。此番若无有建树,便还乡躬耕,永不复用;若能斩获军功,自是不吝加官进爵;若可助你封狼居胥,擒大单于,夺冠极三军之功,朕便封他冠军候!”

    刘彻缓缓起身,望着殿外幽远的天际,如是道。

    卫青!

    霍去病!

    若今世也想马踏漠北,也想名垂青史,那便让朕瞧瞧你等的真本事吧!

    只击溃匈奴,是远远不够的!

    家仇,国耻,皆要用血来清洗!

    太庙前的那座京观,太过孤单,且筑得不够高!

第七百九十二章 刘兴教妻

    四月的雍凉,碧野茫茫,牧草萋萋,最是风物宜人。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辇车内,江乘候的嫡次子刘兴正自教自家婆娘吟诵诗句,相较于辞赋,尤是辞藻华丽的大赋,遣词用字平实浅显且郎朗上口的绝句,无疑要好学得多。

    莫说他婆娘娜索娅乃是出身外族,就是出身大汉且自幼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贵女,也多半更偏好这类简单易学的诗体。

    刘兴今岁刚及冠,前年岁末完成了政经官学的学业,成绩颇为不错,故得学监批予举荐名额,经公府核鉴,入仕为官,在太常府文教司做了个长史。

    长史这官位,乃是各府司仆射的辅官,约莫相当后世的政府文秘,位秩有高有低,饶是在同个府司,依资历高低,地位也有差别。

    刘兴是文教司资历最浅的长史,秩四百石,若非得赐大庶长,他想要自立门户,且在北阙甲第分到府邸,那还真不容易。

    列候嫡子又如何,在王侯权贵云集的长安城,靠的就是实力说话,有的王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北阙甲第可住不下。

    王侯京居令,只约束王侯及其嗣子,旁的儿孙并不受限,尤是太上皇颁布推恩令后,朝廷反是不乐见大批无法袭王侯爵位的贵胄子弟久居长安,终日飞鹰走狗的混吃等死,四处浪荡,着实有损“社会良善风气”。

    尤是对宗室子弟,皇帝陛下早发了话:“好男儿志在四方,年已及冠者,留在家中啃老作甚,皆分些家业,让他们到各郡县去寻出路奔前程,也好为宗室开枝散叶。”

    在此等情形下,刘兴若非自己争气,得任京官,现下多半就已被自家阿父“打发”离京了,又如何有机会被选来与巴勒福家族的贵女联姻,且是五位贵女中身份最高的娜索娅。

    能得任文教司长史,刘兴的才学自是不错的,毕竟文教司的职守乃是掌肃天下文教,编列官办蒙学和预学的课目和教案,更是重中之重,身为文教司属官,肚子里没点干货,是断断不成的。

    相较理工数术,刘兴更偏好文史,经史子集和诗词歌赋皆是广为涉猎,故要教导自家婆娘,无疑是绰绰有余了。

    “夫君,这首绝句有何寓意呢?”

    娜索娅背诵了几遍,眨着水汪汪的大眼询问道。

    本身勤学好问是一方面,关键是实际需求,与刘兴正婚之后,她算正式踏入了长安宗妇圈,汉家宗妇和贵女们的学识,无疑深深震撼了她。

    换了后世的话,现今大汉贵族女性受教育程度之高,无疑是跨时代的进步。

    尤是长安权贵府中的宗妇和贵女,多半都出身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且长安女学和宫邸女学创设已久,近水楼台的她们自然能接受到良好的系统性教育。

    旁的不提,就说出身寒微的常山王妃裴澹,在掌王府中馈之余,还特意延请女师,教她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只为与姑嫂妯娌交际时,不给自家夫君丢了颜面。

    宗妇难为,贵女亦难为,真以为天天就只在搞家斗啊?

    饶是娜索娅出身巴勒弗家族嫡系,自幼也受过良好教育,然两相比较下,尤是放在汉学和新学体系下比较,她顶多就是个半文盲。

    非但是娜索娅,便连她的四个族妹也都深深体认到,没文化是要教人瞧不起的。

    人要脸,树要皮,世家贵女谁还没点傲气?

    没文化,就好好学嘛,咱也不是傻的啊。

    娜索娅的夫君是刘兴,无疑有更好的学习条件,加之自身本就天资聪颖,故而学得极快。

    刘兴自也乐意教自家婆娘,虽要费些口舌,却也是种难得的夫妻情趣。

    “嗯,这首无言绝句乃是皇帝陛下所作,意为警醒臣民及后世汉人,对逐水草而居的外族不可小觑,须时时提防,不断出兵巡狩塞外,斩草除根!”

    刘兴不假思索,便是脱口而出:“此诗早已列入蒙学教材,我大汉孩童多半都可朗朗吟诵,便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般,乃是学馆每岁年考必出的考题。”

    天地良心!

    刘兴这话真是没旁的意思,实是出于文教司属官的“职业习惯”,对官办学馆的教材、教案和各类考题,都要烂熟于心的。

    “……”

    娜索娅神情纠结,甚至不免有些隐隐的悲凄。

    刘兴不是迂腐呆子,瞧见自家婆娘俏脸煞白,便即反应过来,笑着宽慰道:“莫要多想,我大汉宗室历来豁达,天家更是胸怀宽广,安息又非匈奴般,与大汉乃不死不休的血仇,巴勒弗家族若真诚心归汉,陛下自会欣然接纳的。”

    “当真?”

    娜索娅稍稍平复心中苦楚,想要寻求更为肯定且让她安心的答案。

    “自是当真。”

    刘兴重重颌首,旋即附在她耳边,压低声线道:“你也去拜谒过族姑南宫公主了,她那驸马公孙贺,出身长安公孙氏,本也是投汉的匈奴大族,现今又有谁再敢非议其出身,质疑公孙氏对大汉的忠诚?

    陛下既是准允宗室与巴勒弗家族联姻,且前些日子,大行令又亲自接见了你那两位族兄,依为夫看来,多半是给了他们许诺的。

    为夫知晓,岳丈大人也在巴勒弗家族掌权,待得到了安息,你务必好生劝说他,全力支持家主和你这两位族兄行事,切勿有所掣肘,免得到时误了大事,怕是会有大祸的。”

    刘兴乃是江乘候嫡次子,虽素来没打算与长兄争夺嗣子之位,然对王侯权贵府中的明争暗斗却是知之甚深。

    巴勒弗家族,乃是安息势力最为庞大的家族,与王族不相上下。

    此等世家大族,家族内部会没有争斗?

    怎么可能!

    单看此番联姻,巴勒弗家族嫡系就选出五个贵女,皆代表不同的家族势力,巴勒弗家主却没送自家女儿或孙女来,无疑是经过权衡和妥协的。

    家主一脉又如何?

    光想吃独食,是没法团结偌大家族的,所谓的家族嫡系,靠的也绝不是或不仅仅是血缘,更多的是实力。

    安息王族之所以不敢对巴勒弗家族下手,不也正因巴勒弗家族枝繁叶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么?

    八个小王国和诸多半自治的城邦,掌权者或多或少都跟巴勒弗家族有着姻亲,真真是牵一发动全身。

    光靠巴勒弗家主,一辈子能生出几个女儿,与这么些大贵族联姻啊?

    “嗯,妾身醒得的,回去必是会好好劝说阿父和诸位兄长。”

    娜索娅本就是聪慧之人,加之见识过大汉的强盛,晓得安息是远远不及的,巴勒弗家族唯有依附汉廷,为大汉天子尽心效力,才有出路。

    饶是安息灭国又如何,巴勒弗家族如那长安公孙氏般,举族归化入汉就是了。

    当然,想要为汉廷接纳,自然是要有功于大汉,至少不能坏事啊。

    叔父虽为家主,然汉廷若真向他许诺了甚么,他也未必会对各房掌权者和盘托出,一则是为防泄密,二则也不排除私心作祟。

    这就是人性,也是世家大族内部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娜索娅也是了然于心的,若真是个胸大无脑的,她能被选来联姻?

    女人,往往是较为感性的,愈发心思敏锐的女子,往往愈是如此。

    刘兴能如此坦诚的说出这番话,已让娜索娅颇为感动了,无疑是将出身外族的她真视为“内人”的。

    实则也属正常,两人已然是“一损既损,一荣既荣”,和离是不可能和离,无论遇着甚么事,都得同舟共济了。

    若是翻了船,谁都无法独活。

    世家联姻,就是如此,联姻之人,自也有此觉悟。

    娜索娅若遭了父兄牵连,非但刘兴跑不了,江乘候怕是都要倒霉,风险和收益是并存的。

    此番离京前,江乘候私下特意好生敲打了自家儿子,让他到得安息,务必想办法将岳家“摆平”,莫要横生枝节,招来祸事。

    “如是就好,你也无须太过忧心,现下你的身份可不再是巴勒弗贵女,而是刘氏宗妇,说出的话,想来在你父兄面前,终归会比过往多些分量的。”

    刘兴勾唇浅笑,语带双管道。

    娜索娅自是会意,不由轻点臻首,心中多少有了底气。

    刘兴这话虽是提醒她注意现今的身份,亦是有所本的,盖因现今安息境内有两处大汉使馆。

    汉廷在境外设的使馆不多,除却中亚的大夏和巴克特里亚王国,就唯有安息和巽加特意也设有使馆,在这两个属国和两大外邦,大汉皆派驻了特使,是绝不会入住外使馆舍的。

    汉廷执意在各处使馆派驻将官和侍卫,保护汉使安全,安息和巽加自是不乐意,为免争执不下,汉廷稍稍退让,在两国王都的使馆都只派驻了百余精兵。

    然在安息境内,除却王都泰西封,汉廷又在巴勒弗家族祖地阿帕麦亚城设了使馆,且由精锐骑营遣千骑部曲轮驻,甚至据传是配备了不少掌心雷,战力很是强横。

    米特里达梯王对此恨得牙痒痒,巴勒弗家族内部也有不满的声音,然巴勒弗家主及各房掌权者执意如此,谁也没奈何。

    刘兴身为大汉宗亲,娜索娅乃是刘氏宗妇,此番归家省亲,使馆自是有义务保障他们的安全,加之大批随扈汉骑,排场够大,气场够足,说话自然也就多了分量。

    倒不是说要用“婆家”的威势去压“娘家”,只是在安息,女子的地位终究不高,不展现点甚么,终归是难以让人信服的,哪怕是血脉相连的自家父兄。

    这就是现实,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

第七百九十三章 雍凉畜牧

    雍凉草原广袤平坦,放眼望去,视野颇为开阔。

    庞大的车队行进得不快,走的虽是长安直通武威的京武大道,然想要穿越茫茫草原,也得耗费不少时日。

    入夜后,车队下了官道,在野外安营,端是帐篷林立。

    “诶,走得着实太慢,又没能在入夜前赶到下个大驿。”

    刘泫放眼帐外,远远瞧见篝火上架着的烤羊,只觉胃里阵阵抽搐,“若再不吃点新鲜素蔬,我怕是要活活腻死!”

    刘兴不禁笑道:“你这胃口,真真不像宗室子弟。”

    这是实话,老刘家的“祖传”胃口,那是最喜油荤重盐,顿顿无肉不欢,鲜少有喜食清淡的宗室子弟。

    用皇帝刘彻的话来说,祖上是穷苦出身,穷人乍富,子子孙孙没吃个百余年的大肉,估摸是换不了清淡口味的。

    天家自嘲,群臣可不好附和,权且付之一笑,然老刘家的饮食偏好,却也成为举国臣民的既有印象。

    刘泫耸了耸肩,端是满脸无奈。

    两人皆是侯府嫡子,年岁也相仿,昔年在宫邸学舍虽非同期,却也颇为熟识,只不过结束学业后,各自走的道路却大相径庭了。

    刘兴是继续晋学,入政经官学就读三年后,入仕为官;刘泫则早早跟着阿父卫阳候,学着打理族业,虽不在明面上操持,实则对芳馨浴用的诸多事务都已颇为熟稔了。

    两人的经历,就是现今诸多刘氏子弟的缩影,入伍从军、入仕为官、营工营商、治学科研,甚至去搞农业,譬如甚么经济作物、水产养殖、畜牧农林,借着丰富的人脉和金脉,又曾宫邸学舍开阔了眼界,不说有多大建树,终归是不愁没出路的。

    相较寻常庶民乃至世家子弟,他们都赢在起跑点了,若是这样都混不开,那也怨不得旁人。

    没甚么公不公平的说法,人人生而平等,那是傻子才信的。

    此番陪婆娘归家省亲,要远涉万余里,一路上估摸少不得要在野外宿营。

    好在两人自幼没少入黄埔军学暑训,饶是比不得那些入伍从军的族兄族弟体魄强健,但这点“苦头”,还是没甚么大不了的。

    每每安营搭帐,两对小夫妻凑作一处,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打打麻将,倒也不算太过无聊。

    刘兴本是不会打麻将的,奈何自家婆娘娜索娅说了,现今在长安城,不会打麻将就很难与各家宗妇们交际,尤是愈是年岁大的宗妇,就愈是喜欢打麻将。

    就如权贵们喜好在酒宴上谈事,宗妇们在麻将桌上也很好说话。

    赢,需要技巧;输,更需要技巧!

    要输得自然,输得让对方欢喜,不容易的,得勤学苦练!

    婆娘要学,赶路时又闲着没事,索性就陪着了。

    “杠上开花,给钱!”

    撒瑞拉今夜手气绝佳,软椅尚未坐热,就糊了把大的,笑眯眯的伸手要钱。

    “先记账吧,钱票都教你赢去了,金票和银票要找开也麻烦,稍后再算。”

    娜索娅很是无奈,倒非想要赖账,而是实情。

    大汉中央钱庄发行的纸质货币,分为不同面值的金票、银票和钱票三种,可通兑黄金、白银和铸钱。

    娜索娅不缺金票和银票,但钱票却带得少,毕竟平日开销不小,十钱乃至百钱面值的钱票,压根不禁用,多半是用来顺手打赏下人的。

    与自家人玩麻将,下注只是徒个乐子,自然玩得不大,饶是输个一整宿,顶多输个万钱,一张面值最小的金票罢了。

    刘泫却是直接从荷囊掏出一粒金豆,抛给自家婆娘:“无须找了!”

    撒瑞拉笑眯眯的接住,她已晓得府内中馈和自家体己钱是不同的,夫君的钱可不尽然都是她的钱,该自个得着就别客气。

    “壕气!”

    刘兴竖了大拇指,阿父江乘候在他自立门户前,虽也拨了不少家业,但他毕竟有官身,既不会亲自操持,更不宜张扬奢侈,免得坏了官声,影响仕途。

    他递出张金票:“算我与你阿姊的,到时多还少补便是了。”

    “一金?”

    撒瑞拉伸手接过,待得看清面值,不禁嬉笑道:“依我现下的手气,那姊夫必是要再补的。”

    刘兴笑而不语,虽说他是初学,但抵不住脑子好使,早已咂摸出些门道,加之撒瑞拉也没学多久,且脾性欢脱,不擅掩饰神情,若非想让这小妻妹兼小弟妹玩得欢喜,他能把她赢哭了。

    刘泫无疑也是如此的,无非就是陪两女瞎玩罢了,还能真为赢钱么?

    娜索娅亦是瞧出端倪了,不时抬手抚额,自家这小族妹真是好哄,多数时候是挺聪明的,鬼主意也多,然若要犯其傻来,却又是三岁孩童都不如。

    “我之前就有疑惑,大汉连敦煌这等边郡都是繁荣兴盛,却为何毗邻关中的雍凉之地会如此……荒凉,连城寨都鲜少修筑呢?”

    娜索娅边是洗牌,边是问道。

    “荒凉?”

    刘兴微是愣怔,旋即笑道:“雍凉可非荒凉之地,治下属民家赀之丰厚,更不下京畿百姓。”

    “啊?”

    娜索娅满脸疑惑,撒瑞拉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雍凉之所以少有城寨,盖因朝廷早年颁下了极为严苛的禁垦令和禁伐令,在雍凉之地擅自砍伐林木和焚烧植被乃是重罪,尤是在各处河川侧畔,大农府虞部甚至每岁耗费巨赀植树造林。

    雍凉虽是农垦不兴,却是我大汉的畜牧重镇,少府名下的雍凉乳业,大农府辖下的雍凉牧业,太仆府辖下的雍凉马苑,皆在此地。

    雍凉治下属民更多半源自最早的雍凉建设兵团及其亲眷,饶是无官身秩俸者,每月的月例和每岁的赏钱也不少。”

    刘兴娓娓道来,不忘笑着打趣道:“连带雍凉之地的小牧童们都颇为吃香,不知多少关陇女子想嫁呢?”

    “瞎,竟还有游牧的汉民?”

    撒瑞拉已然知晓,汉廷乃至汉人对所谓的游牧民族很是提防,万没料到会准允大批汉民游牧。

    刘兴自是猜到她的心思,与刘泫相视一笑,坦言道:“畜牧不同于放牧,雍凉从事畜牧业的属民,更非逐水草而居的简单游牧,乃是有专属的驻牧区域,且有官府就地治理的,若非如此,怎的会瞧着荒无人烟的模样,让你觉着雍凉乃荒凉之地?

    况且朝廷不准雍凉郡县编列府兵,不得擅自农垦,不得大兴冶铸,百姓虽可迁徙而来,却不得册簿入籍啊。”

    “不得册籍?”

    娜索娅恍然大悟,她晓得汉人对所谓的户籍无比重视,无户籍的“黑户”,在大汉境内端是寸步难行,且会累及妻儿。

    汉廷只须控制雍凉的户籍数,就可掌握在雍凉游牧百姓的大体数量,汉民尤是关中郡县的汉民,生活颇为富足,多半是不会偷偷迁徙到雍凉做“黑户”的。

    “雍凉乳业?莫不是庖制各类乳制品的那个雍凉乳业?”

    撒瑞拉的关注点却是不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就如自家公公婆婆般,对商贾之事极为敏锐。

    刘泫接了话头,笑着打趣道:“不错,你总喝不厌的酸奶,吃不厌的乳酪,乃至各郡县清河百货代售的奶粉,多半都出自雍凉乳业,其名下牧苑和作坊众多,也不仅限在雍凉之地,故庖制出各类乳制品后,可及时输送到各郡的大城。”

    撒瑞拉复又问道:“那甚么雍凉牧业呢?与雍凉乳业有何不同?”

    “呵呵,雍凉马苑,雍凉乳业、雍凉牧业,并称雍凉三大畜牧,其偏重自是大为不同。

    雍凉马苑专事为军中豢养和挑选战马,其中不擅奔跑的驽马,则发卖到民间为驭马,获利自然丰厚。

    雍凉乳业乃繁育养殖乳牛和庖制乳制品;雍凉牧业虽也是豢养牛群,种类却更多,各类耕牛和肉牛都有大量养殖,要晓得,早些年我汉人可是很难吃着牛肉的,饶是能吃着,也多半是宰了无法再耕作的老牛,肉质又老又柴,焉有专门养来食用的肉牛这般肉质肥美?”

    刘泫言至于此,突是咽了咽唾沫,哀叹道:“火锅,吾毕生之最爱,此去经年,离了羊杂牛肚,可怎生是好?”

    见他这般搞怪,刘兴和娜索娅皆不禁失笑。

    撒瑞拉却是翻了翻白眼,指着帐外已渐渐烤出香气的羊羔:“那不是羊么?要吃羊杂,让下人去庖制庖制便是了。”

    刘泫撇撇嘴:“你压根不懂美食,光晓得吃些甜食,自是不懂华夏美食是何等博大精深,多说无用,待得到了敦煌,寻处醉仙居,购置大批调配好的火锅底料,免得出了边塞,活活饿死在路上!”

    刘兴闻言,亦是眼神大亮,抚掌称是。

    安息虽盛产香料,然安息人的香料用法真真又奢侈又浅薄,大把大把往烤肉上撒。

    近日来,莫说刘泫,便连他自己,都后悔启程前考虑不周,没想着带上几个庖厨,入得雍凉草原,数度宿在荒郊后,光吃烤肉特么是真上火。

    “夫人,难为你们如此这般吃了十余载,若换了我,多半是不成的。”

    刘泫看着自家水灵灵的婆娘,眼中既是同情又是敬佩。

    “……”

    两女皆是默然无语,想反驳却偏是没有半分底气。

第七百九十四章 诸般迁调

    六月上旬,骠骑将军马屿领军入的函谷关,遂将迁往西域的五十万哀劳徙民交由建章和宣曲骑营接手,自身则率虎贲和中垒两大骑营班师还朝。

    六月十八,皇帝刘彻颁旨,厚赏有功将士,骠骑将军马屿晋爵列候,封号“武襄”,中垒校尉郅涿晋爵关内候。

    虎贲校尉卫青早年就因覆灭百乘有功,封了定南侯,故此番无法再行晋爵,然满朝文武皆是心知肚明,刚步入而立之年的他,必将在不久后接任位同三公的骠骑将军之位了。

    虎贲和中垒两校将士离京经年,故今岁小暑至处暑期间,将士可轮番离营三十日,归家探亲。

    囤驻京畿的五大骑营,将士军眷皆有优待,可迁入京畿郡县,由官府妥善安置,虽说唯有将官才能骑战马归家,然京畿郡县的交通无比便利,寻常将士也不愁在路上耗费多少时日,故三十日的探亲假,已是颇为充裕了。

    数万将士怀揣重赏,归家探亲,京畿各大坊市自也迎来了一波意料之外的购物狂潮。

    马屿、卫青和郅涿却只是归家两日,便即返归军中,马屿更是在军营和中央官署两头奔忙,着手各项交接事宜。

    六月廿二,初伏。

    帝后摆驾南山河谷,群臣亦纷纷离京避暑,唯太尉府属官不是留守府署,就是老老实实留在长安城,也不敢有半分轻忽懈怠,免得出了甚么岔子,给未来的上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黄埔军学则将今岁行将结束学业的学子遣往各处军伍见习,至迟在末伏前,学子就能尽皆抵达。

    霍去病连带最优秀的五十位同期,亦是启程往乌桓山口的北冀塞,以预备将官团的身份入毕骑校营,然相较旁的同窗,他们拥有更大的独立性,非是分入不同部曲,而是归属毕骑校尉直辖。

    毕骑校尉萧偔已然得了太尉府密令,让他在不违军规的前提下,尽可能放宽对这支预备将官团的约束,甚或可为之提供必要的协助。

    此道密令不甚明确,然萧偔出身黄埔一期,对军学过往教授的诸多战例方略仍熟记在心,自是对朝廷此举颇为敏锐,心里已然有数。

    或许,对自身而言,这也是个天大的机遇。

    萧偔虽不至喜形于色,然心中暗喜却是难免的。

    太子刘沐亲自送走霍去病等人,遂入太尉府,轮番跟着郅都和马屿,借以在两人的交接过程中,了解到更多军务。

    太子殿下很是老实,谨遵皇帝陛下的叮嘱,多看多想多问,却从不自作聪明的出言置喙,更不会添乱,就如端茶倒水的寻常小厮般,屁颠屁颠的跟在鞍前马后。

    真的端茶倒水!

    郅都和马屿的资历、辈分和功勋,决定了他们的地位,刘沐在两人面前,是不敢摆出甚么储君架势的,要保持足够尊重。

    尤是在郅都这太子太傅面前,必得执弟子礼,端茶倒水实属寻常,自家父皇都要唤声“郅公”,刘沐安敢失礼?

    七月廿二,末伏。

    翌日,汉廷再度开朝,郅都当殿请准告老致仕。

    皇帝刘彻准其卸去太尉之职,迁内朝任光禄大夫,且仍任太子太傅,督导储君。

    马屿除骠骑将军,升任太尉;卫青除虎贲校尉,升任骠骑将军;郅涿除中垒校尉,迁任虎贲校尉。

    这三道任命,皆在群臣预料之中,然接下来颁布的敕任召谕,却令群臣尽皆侧目。

    公孙歂除仰光太守,迁调返京,任太尉丞;李当户除京尉,外放仰光太守;李敢除建章校尉,升任京尉;李陵除细柳左监,升任中垒校尉;彭策除昴骑校尉,升任建章校尉。

    现今的汉军中,影响力最大的军系无疑是李氏,群臣只道皇帝陛下会逐步削权,岂料还多给了李氏个仰光太守,真真圣心难测啊。

    皇帝刘彻多半能猜出群臣的心思,却是不以为意。

    李氏之人多是莽夫,且惯会得罪人,若无天家信重,他们在朝堂是混不开的,唯是崇尚武勇的军伍,才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仰光郡与长安相隔万里,朝廷不易辖制,换了个野心勃勃的封疆大吏,刘彻还真不太放心。

    李当户就不同了,暴躁易怒,极端排外,又是忠诚无比,让他去和巽加打交道,真真适材适所。

    巽加的财货和奴隶,就如海绵里的水,得不时挤一挤。

    大汉军律森严,李当户就是再犯浑,也绝不敢擅自出兵攻入巽加,顶多就对巽加使者吹胡子瞪眼,抑或领部属到洞鸽关隘耀武扬威罢了。

    饶是他闹得稍稍过火,刘彻下旨斥责,巽加也就有台阶下了,大行令张骞再从中稍加运作,汉廷想捞的利益估摸着也能捞到了。

    总得有人唱黑脸的,不是么?

    况且,夫甘都卢除国后,没能归化入汉的高达十余万属民,皆迁到仰光沿海地域,靠替仰光郡的汉军和汉商做事,才能继续维持生计。

    不安分的刺头肯定有,好吃懒做的也不会少,让心慈手软之人去做仰光太守是不成的,就得靠李当户这样不怕杀人的。

    李氏的过往功业,本就建立在累累尸骸之上,家风就是凶暴,这是举世皆知的,李氏诸人也从没想过“洗白”。

    李当户出任仰光太守,若遇着治下有贼子作乱,不痛下狠手,血腥镇压,那才真教大汉亿万臣民错愕了。

    还是那句话,若闹得过火,皇帝刘彻下旨斥责,还能博个仁德美名。

    李氏做愈多“脏事”,背愈多“黑锅”,自然愈得天家信重。

    李当户如此,他儿子李陵不也如此么?

    同辈之中,论智计、论帅才,他比张笃和霍去病等人差得远,之所以不断升迁,不正是皇帝刘彻要为自家儿子备下柄好使的屠刀么?

    至于让李敢接任京尉,无非是让李氏安心,也教满朝文武知晓,天家对李氏信重犹在,莫要多想。

    公孙歂的迁调就真是没甚么旁的意思,已然年事渐高,返京过过清闲日子,到太尉府发挥点余热,打理打理军务,参谋参谋军略,等着告老致仕。

    彭策嘛,那是走了狗屎运,“捡”回个犹大教的大祭司,加之乃黄埔一期,军中资历也够,从戍边骑营升调精锐骑营,乃是论功行赏,算不得破格拔擢。

    诸位将帅的敕任令虽是刚颁布,实则他们自身早是知晓的,故该交接的早交接好了,该离京赴任的,也早已收拾好行囊。

    霸城门外,李当户见得自家儿子前来送行,端是怒发冲冠。

    “刚得任中垒校尉,此时不在营中整肃军务,来此作甚?”

    当爹的抬脚就踹,李陵这做儿子的也敢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孩儿是来送阿母的。”

    李陵也是铁憨憨,实话实说道。

    阿父刚入不惑,正值壮盛之年,故李陵还真没为他担心甚么,倒是自家阿母要跟着随任,远赴仰光那偏乡僻壤,怕是要吃苦了。

    “有为父在,还苦得了你阿母么?”

    李当户挑了挑眉,懒得再多说,呵斥道:“快滚!免得教你阿母瞧见,又要哭肿了眼,若真是孝顺,早些生个崽子才是正理!”

    “……”

    李陵面色讪讪,他已虚年二十五,非但早已娶妻,连妾室都纳了两房,奈何生了五个闺女,却仍没能得着个带把的。

    要晓得,阿父刚及束发,就已有他这儿子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然天不遂人愿,为之奈何?

    只能再多纳妾室,玩命的生了。

    李陵终究没为阿母当面送行,盖因阿父说得在理,阿母性子软糯,动不动就抹泪,哭多了必是伤眼。

    驻马高岗,眺望渐行渐远的车队,虎目微微有些湿润。

    “公子,你还是早些归营吧,否则若教老将军晓得,只怕又要请家法了。”

    在他身后,同来送行的李府的大家老发了话。

    李陵登时寒毛倒竖,忙是调转马头,打马疾驰而去。

    大家老瞧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不禁仰头大笑,险些翻下马背。

    换了旁的家老,或许是不分尊卑,然李府这位大家老本是飞将军李广帐下亲卫,追随李广南征北战数十载,卸甲退伍后才入了李府做的家老,地位自然不同。

    众多将帅迁调,引得群臣瞩目,反倒忽略了另外一则调令。

    徐隅除胥浦太守,迁调返京,任大行少卿。

    大行少卿秩二千石,与各郡太守同秩,徐隅算是平调,虽得以位列诸卿,然从封疆大吏调了大行少卿,却没明定其具体执掌,相较旁的大行少卿,貌似无甚实权,故在群臣眼中,勉强算利弊参半,自是不太在意的。

    徐隅却是暗自欢喜,盖因皇帝陛下已然召见了他,暗中面授机宜,让他尽快熟悉诸般条陈,以统掌外邦宗教事宜。

    “行事莫要张扬,更要严防这些邪教传入汉境,我汉人只奉祖,不信教,更不得供奉外邦神明!”

    皇帝陛下如是谕示,徐隅深以为然。

    犹大教?

    法利赛宗派?

    这莫非正是本官的登云之阶?

    哈利路亚,耶和华!

    赞美你啊,希伯来人的圣主,本官的恩公!

第七百九十五章 郝任入学

    黄埔军学毗邻未央宫北,丈许高的蒙铜大门南朝宫城,朴实、厚重、粗犷、气势雄浑。

    郝任驻足阶下,只觉腿肚子阵阵发颤,也不知是被气势所慑,还是太过激动的缘故。

    怎能不激动?

    这可是黄埔军学啊,现今汉室两大军学之一,唯有琅琊郡的水师军学可与之勉强并举,且朝廷近年虽是大力发展水师,却仍是以骑军为作战主力的,故黄埔军学的地位是无法撼动,亦无可取代的。

    郝任本是出身塞北乌桓,昔年能得归化入汉,现今更有机会入黄埔军学就读,皆因自家阿父有本事。

    郝父昔年领着麾下的乌桓骑射,随卫青征伐百乘,在攻破百乘王都之战立下大功。

    汉廷将历年归化的胡骑打散混编为七支戍边骑营后,用大批根正苗“玄”的汉将,牢牢掌控着戍边骑营,然为保障军令畅通,除却让胡骑将士都必须苦学官话,亦是保留了部分归化胡将。

    这批归化将官,皆是权衡过往昔战功,经过严苛的思想核鉴,确是忠君爱国且有真本事的,才能重新给予军职。

    郝父昔年得任昂骑军候,在诸多新近归化的将官中,几乎算是最高的军职了。

    然而,就在月余前,太尉府颁下敕任令,着他升任昂骑左监,秩六百石。

    这就再不存在甚么“几乎”,至少在归化入汉的乌桓将士中,他的军职就是最高的。

    秩六百石,且是骑营将官,公府自是在北阙甲第为其划拨了官邸,直系军眷的户籍自也尽数迁至长安。

    这是天家对军中将帅的恩赏,自然也不乏某种不言自明的意味,倒也没人傻到去说破。

    郝任乃是嫡长子,且深得郝父看重,昂骑数度轮驻边郡,皆是将他带在身边,却也没耽误他学业,皆在骑营囤驻之地的官学就读。

    郝任已满虚年十五,三月间行过束发礼,去岁就已结束了官办预学的课业,郝父本是正在犯愁,到底是让自家儿子到精锐骑营应募入伍,还是再带在身边多教导几年,再长长身体。

    然待得敕任令颁下,得升任昂骑左监,他突是福由心至,抱持着“成之则喜,不成便罢”的心态,为自家儿子向公府申了个黄埔军学的入学名额。

    没曾想,公府还真是转呈黄埔军学,着军学内部对此子进行入学核鉴。

    家世核查、思想审议、过往的官学评鉴、乃至心智、体魄和抗压力等一系列严苛核鉴,足足用了大半个月的光景,莫说郝任自身,就是家中长辈们都被闹得精疲力竭。

    然而,当接到那道入学的令符时,多日来吃的苦受的罪,都值得了。

    非但郝任激动得浑身发颤,便连又已领军出塞的郝父,在接获快马传来的“喜报”后,八尺高的糙汉子硬是当着众多袍泽的面,满脸涕泪横流。

    昂骑将官们倒是能理解的,没人会笑话他,反是纷纷向他由衷道喜。

    子弟入得黄埔军学,对大汉世家亦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对于归化未久的郝氏而言,就更是意义重大了。

    这代表着认同,非止是地位上的认同,更是身份认同。

    汉人歧视乃至排斥外族,乃是举世皆知的。

    虽说汉人和汉廷素来秉持现实主义,该通商就通商,该善待的也善待,但从骨子里,就是瞧不起且深深提防着外族的。

    没办法,官办蒙学的教材,开篇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甚至没开蒙的,刚牙牙学语的婴孩,都能跟着长辈学嘴,这种观念早是根植在亿万汉人心中,入骨入髓,抹不去的。

    汉军,无疑是对外最为强硬的汉人群体,甚么民族仇恨,甚么家国大义,且不去提,砍头计功的军功爵制度,注定了秦汉两朝的将士必定好战嗜杀。

    黄埔军学已然成为汉军将官培养体系的基石,对郝任的接纳,无疑也是对郝氏归化入汉的肯定和接纳,其重要性不比郝父这昂骑左监的军职来得低。

    况且,昂骑将官们对郝任这小子还是颇为熟识的,晓得是个能成器的,入得黄埔军学,今后就更有机会出息了。

    没瞧见么,现今各支军伍的将官,多半不是曾在黄埔军学就读,就是曾入军学“进修深造”的,譬如骠骑将军卫青,年少时入伍,立下战功,在晋任军候前也曾得入军学进修。

    前任的昂骑校尉彭策,更是所谓的黄埔一期,现今得升迁为建章校尉,继任昂骑校尉的,却也是黄埔十期的孙骁。

    孙骁年岁多大?

    现今在汉军中,凡遇着“黄埔系”的将官,只须晓得其“黄埔几期”,就能估算出其大致的年岁。

    正常晋入黄埔军学者,多是虚年十五入学,黄埔军学于汉六十二年建校,今岁整好满二十载,故孙骁今岁估摸也就二十有五。

    弱冠之年的骑营校尉,过往虽不鲜见,却也终归不多,细数那些“猛人”,现今多半都已官居高位,深得天家信重了。

    由此可见,孙骁也很猛,亦可见得入黄埔军学就读或进修是何等重要。

    郝父知晓,自己这辈子多半就这样了,郝氏的将来,还得指望郝任光耀门楣。

    郝任不晓得自己将来会如何,然此时却是遭了大罪。

    黄埔军学的学制与旁的学府没多大不同,皆是授业三年,每岁寒暑休,二月初至冬月末算完整学年。

    这意味着,此时入学的郝任已比同期,也就是黄埔二十期的同窗们,落了上半学年的课业,饶是刨除正月和暑休占去的小半六月,也足有四个半月。

    黄埔军学的规矩,是不论出身,不看过往,不问缘由的,落后就是落后。

    “挨揍也活该,谁教你落后?”

    此乃军学祭酒刘越的名言,昔年他以皇子之尊,不也因自幼身体瘦弱,在入军学后,在武课对练时被同窗屡屡揍的鼻青脸肿么?

    郝任的体魄无疑比昔年刘越强健不少,且与人打斗也算“家学渊源”,虽说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遇着学了擒拿格斗术的同窗有些吃亏,但终归没输得太狠。

    关键还是兵法军略之类的课目,饶是废寝忘食的苦读,每日央着先生们开小灶补课,却仍觉时间不足。

    要晓得,黄埔军学如所有的官学般,每岁皆有年考的,且每岁年考皆会留下评鉴和记录,对未来影响很大。

    八月初入学,冬月末就要年考,拢共不到四个月光景,郝任自是要玩命了。

    “这小子还成!”

    途径廊道,远远瞧见池畔榕树下,郝任没有午休,而是全神贯注的捧着厚厚的书册诵读,督学赵立对身侧的军学祭酒刘越道。

    “可惜年岁尚幼,尚不堪大用。”

    刘越微是颌首,却又略显遗憾道。

    他是晓得赵立为何看好此子的,绝非是甚么慧眼如炬,亦非是因督学的职守而识才惜才,而是以太子少傅的身份,觉着郝任他日或许有用。

    “不急,马踏漠北本就用不上,塞北乌桓却也要未雨绸缪,虽已不断削弱,却终究得寻着合宜由头,真正釜底抽薪才成啊。”

    赵立虽是武将出身,但好歹昔年也是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出来的,又是老羽林,绝非有勇无谋的莽夫,否则皇帝刘彻岂会挑了他做太子少傅?

    现今太子刘沐形将完成军学的学业,且已入太尉府见习,皇帝刘彻却仍让赵立却仍兼着督学,除却是方便他与刘越研拟完善对匈军略,实则也有让他为储君继续发掘未来的将帅之才。

    倒不是说让他现下就冒着忌讳,大肆招揽和栽培,只是默默旁观和审视,做到心里有数,待得将来储君即位,才晓得甚么人值得重用。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不早些寻摸些得力人手,将来如何倚为臂助,借以稳固朝局啊?

    “嗯,依着诸般核鉴所示,此子确是心向大汉,兴许真是可用,只不知对昔日同族痛下狠手,会否心有挂碍。”

    刘越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暑热虽已渐渐消散,然正午时分仍是闷湿。

    “正因是昔日同族,反是更得下得狠手,如若不然……”

    赵立言犹未尽,刘越却已是会意了。

    君不见,前有公孙氏,后有卑禾候,对匈奴和诸羌,可都是杀得最狠的,一来是向汉廷和天家表忠,二来是真想灭尽昔日同族。

    世间若再无匈奴和诸羌,他们也就不算归化之人了,而是无比纯粹的汉人了,不是么?

    大汉现今若想要诛绝塞北乌桓,无疑是轻而易举的,然好歹是数十万附庸之民,没来由的就出兵屠戮,非但有损大汉天子的仁德之名,更会令诸多属国兔死狐悲,恐慌惊惧。

    汉人素来重信受诺,汉廷的诚信,更是举世称道的。

    诸多外邦固然会觉汉廷残暴不仁,但不得不承认,汉廷但凡签下的邦约条陈,就从未主动毁约过。

    人无信则不立,国家和民族亦如此。

    诛绝外族没甚么大不了,但若要为此搭上汉廷和汉人的信誉,也未免太不划算了。

    虽说老刘家的皇帝们多少有些痞气,但也会权衡利弊得失,不是迂腐的固守信诺,端看划不划算罢了。

    信誉,要建立很难,要破坏却很容易的。

第七百九十六章 服饰改制

    (特意申明:又到科技章节,想到有读者总觉在汉代搞工业化是不可行,也有读者觉得很简单,作者君就想顺着写小说情节,尽量用不枯燥的写法,稍微谈下工业发展的本质,不喜可跳过。)

    人类的进步史,实则可视为材料开发和应用的发展史。

    广义的材料学,囊括物理、化学和冶金学等学科,可视为应用学科,却也可视为基础学科。

    西方的两次工业革命,分别以蒸汽机和电力的广泛应用作为标志,但究其本质,实则是拥有了足够的基础科学积累,尤是材料学的大幅提升,才得以付诸实际应用的。

    简而言之,所有的工具,包括原始社会的石器,现代社会的计算机,实则都属于材料应用的范畴。

    工业化难么?

    不难的!

    譬如蒸汽机,原理并不高深,结构更谈不上多复杂,后世小学生都能照着图纸手工打造。

    关键是,想要付诸广泛应用,尤其是工业应用,就要在保障可靠安全且符合本益比的前提下,实现大型化、模块化和多样化,以便贴合各类实际需求。

    这就涉及材料要求了,若钢铁的配方和冶炼工艺没有提升,谈甚么工业蒸汽机,相反的,冶金业的发展程度到了,蒸汽机的出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刘彻上辈子是学机械和化工的,对材料学自也有所涉猎,并深知其重要性。

    后世华夏的大多数高等学府都将材料学系列为应用工科,实则在刘彻看来,材料学实则应视为基础理科,是所有理工学科的基石。

    要用钻研数学的态度,去踏踏实实的研究材料学理论,而非浅层的简单应用,太浮躁,太急于求成,基础不牢,这才是后世华夏和美帝在科技发展上的真正差距所在。

    应用科学再强,材料学不成,就注定要被人掐住脖子,任人讹诈勒索,大到航空引擎,小到手机芯片,都离不开材料科学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在汉代搞工业化,借着刘彻脑海中的书库,自然不难。

    依葫芦画瓢就是了,跨越式发展都没问题。

    然而,若汉人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待刘彻百年之后,无疑会陷入发展瓶颈,再回过头打基础,非但要耗费更多的时间,且夹生饭不好炒,容易糊。

    帝国科学院的创立,乃至官办学馆的普及,就是为提高全社会的教育水准,弥补科技断层。

    说汉代搞不了工业化的,那是对工业的发展本质认知不足,觉得所谓工业化有多么的高大上;说汉代搞工业化简单的,却又想得太过天真烂漫,想得不够深,看得不够远。

    理性思考,客观分析,不要光凭主观臆断去凭空揣测可行性,这才是唯物发展观。

    进步,源自需求。

    人类的所有科技进步,皆可归结两大需求,战争需求和生活需求。

    战争需求,实则也可视为生存需求。

    为了生存下去,为了生活得更好,人类才会不断摸索进步,工业化是手段,是结果,却不是目的。

    刘彻身为大汉天子,自然能强推工业化,甚至能让亿万臣民勒紧裤腰带玩命的搞,造出飞机都不是不可能。

    然而,有意义么?

    可持续发展么?

    不成的,没有需求,无法长久啊!

    现今的大汉,堪称霸绝于世,哪怕让刘彻造出战略轰炸机和核弹,对亿万臣民而言,都不如菜篮子里的老母鸡和鸡蛋有用。

    不是么?

    刘彻不是后世历史网文的激进主角,是有理性思维的人,是懂得权衡本益比的人,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唯物主义者,自然不会用民脂民膏去胡搞瞎搞。

    没有需求,可以创造需求,然必须是符合百姓利益的需求。

    现下军力鼎盛,无惧敌国外患,就要想着如何让老百姓生活愈来愈好,以此为目的去推进工业化。

    生活需求是甚么?

    衣、食、住、行,这是最基本,也是最普遍的需求。

    汉八十二年,九月。

    行过秋祭大典,皇帝刘彻颁布召谕,再度放宽服饰的着色、布料和样式限制,甚至鼓励民间服饰改革。

    华夏服饰的基本样式,在夏朝时就已初步建立,乃是上身为衣,下身为裳的上衣下裳制。

    经过千余年的发展,到周朝就已崇尚长袍盛冠。

    汉代深衣也是宽袍大袖,然而,军中将士的服饰乃至权贵骑马狩猎时的衣着,却又不同。

    这无疑要提到战国时,赵武灵王的“胡服改制”,也是华夏在先秦时代颇为重大的一次服饰改革。

    当时,赵国要抵御西北戎狄,赵军的兵械虽远较戎狄精良,然将士皆是宽衣博带长袖,骑马和作战时都要结绑困束,分担耗时耗力,且影响与敌厮杀。

    赵武灵王看到胡人在军事服饰方面有一些特别的长处:穿窄袖短袄,生活起居和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故而在赵国强推胡服改制。

    胡服改制,就是采用胡人的服装,即改穿短装,束皮带,用带钩,穿皮靴。

    赵武灵王的胡服改制很彻底,他不仅要使军中将士改穿,还要全国官吏都改穿,故触及的层面就很广,加剧了改革的困难,然他终究顶住了压力,彻底贯彻了改革理念,貉服、胡服之冠、爪牙帽子、带钩等胡人风格的服饰开始在赵国盛行。

    随着赵国愈发强盛,“习胡服,求便利”逐渐成了中原诸国服饰变化的总体倾向,各国百姓纷纷效仿。

    汉代服饰,无疑也深受影响,虽说主流服饰仍是宽袍大袖,然那开裆裤,无疑就源自胡服。

    是的,开裆裤,开了裆的裤子!

    谁特么说汉人不穿裤子的?

    兜裆布,开裆裤,有钱人还多加条亵裤呢。

    汉廷此番的服饰改革,身为天子的刘彻虽不好明言,然却授意田氏商团和联合制衣暗中主导,引领诸多制衣和售衣的商家在民间默默推行。

    说白了,为老百姓改裤子和鞋袜!

    底气来自于甚么?

    帝国科学院的高聚物研究所早已试制出近似氨纶的弹性纤维,且已能付诸量产了。

    涤纶和氨纶,皆是后世用途广泛的合成纤维。

    大汉虽早已量产涤纶布料,然因化工水准有限,有毒的化学残留物较多,用来裁制着身衣料还是不太妥当。

    氨纶虽也有此顾虑,然氨纶是长链长纤高聚物,且又较好的耐酸碱性,相较于以缩聚反应制备的涤纶,无论是在原料筛纯还是残留物祛除的过程,都相对更为简易便捷。

    (ps:就简略写了,若真有想讨论制备可行性的,可参考涤纶章节,或留评论,我再找时间整理下资料贴上去,总之我粗略翻过pu发展史,觉着应该没问题。)

    汉人现今穿着的袜子,主要是以布帛或皮料所制,著角韈,以带系于踝。

    譬如上朝时,大臣们虽脱下鞋履,却非光着脚上殿,皮料做的袜子,筒口还很高,实则和靴子没甚么不同,顶多更轻便透气,少了纹饰罢了。

    皮袜再合脚,外头套了鞋履也不舒服,不方便的。

    军中将士更是要打绑腿,脱个袜子那真真麻烦得想死。

    刘彻没打算直接撼动上层服饰形制,官衣朝服甚么的,不宜猝然大幅变革,否则阻力太大,强硬推行也会有较大反弹。

    老百姓就不同了,有的过去都穷得穿不起袜子和裤子,现下想怎么穿,管得着么?

    当然,若是在外头袒胸露背,有伤风化,还是要被人报官的。

    氨纶已能量产,且化纤和编织工艺要求不高,那棉袜和松紧带自是不难织造的。

    袜子固然贴身,但氨纶作为弹性纤维,其用途和涤纶不同,要保持袜子的弹性,十九股棉线编入一股氨纶丝即可,用量很少,况且现今制备出的氨纶虽也有少许化工残留物,然除却不懂事的婴儿,怕是没人会去啃袜子吧?

    真要有这么蠢的,多半也死不了,闹点小病也活该了。

    没必要因噎废食。

    松紧带的制作成本倒是比较高,氨纶用料倒再其次,关键还是繁琐的编织手法很耗人工。

    就现今大汉的工艺水准,部分弹性布料或许可以靠纺车制造,但如松紧带这类经纬交织较为繁琐且需求样式多变的织品,多数工序仍要靠依靠手工,人力成本自然不低。

    饶是如此,刘彻已颇为知足了。

    时隔三十余载,重新穿上有弹性的合脚棉袜,穿上缝了松紧带的大裤衩,简直激动得想落泪。

    别了,又长又臭的兜裆布!

    小兄弟啊,这些年真真委屈了你,终于能稍稍得以释放,不用总是闷着了。

    这是大汉服饰变革的一小步,却是华夏文明发展的一大步!

    皇后阿娇端详着大长秋卓文君让内宰特意裁制好的亵衣和亵裤,俏脸红得要往外滴血。

    刘彻边是咽着口水,边是遗憾,类似运动小背心的内衣样式,已是自家婆娘接受的底线了,若真捣鼓出比基尼来,估摸她得三观尽毁。

    独乐乐,众乐乐,孰乐?

    自是众乐乐!

    皇后深谙此理,故是陆续召了不少姑嫂妯娌和好闺蜜入宫,赏赐了她们不少衣裳,其中就自是不乏这类亵衣和亵裤。

    刘彻不晓得王侯权贵们瞧见他们的婆娘穿着这些内衣是甚么感受,总之没人敢说出来,御史大夫直不疑都不敢!

    朝堂之上,当殿议及亵衣亵裤,饶是天子不怪罪,然若传扬出去,老脸往哪里搁啊?

    写奏章劾谏更是不成,在兰台是要留腾本的,教后人翻出来,那不得遗臭万年啊?

    满朝文武仍是长袍盛冠,寻常百姓也仍多着宽袖深衣,仅是着色、布料和样式又少了些许限制,然衣裳鞋履里头的裤子和袜子,到底是怎么穿的,穿的甚么,那就不晓得了。

    总之呢,依着国舅田胜的回报,弹性棉料和松紧带的销量是愈来愈好。

    联合制衣卖出了不少棉袜,倒也没敢直接裁制和售卖亵衣亵裤,免得引发非议,真正赚到的,还得数清河百货和诸多裁缝铺。

    便宜、省事、舒适、耐穿,大汉百姓不蠢,自然会买账的。

    况且,就算民间需求暂时不足,皇帝陛下也已下了大批订单,由少府出赀,为包括边军在内的近百万将士购置全套的鞋袜衣裤,作为恩赏。

    顶多五十余万金嘛,不差钱!

    皇帝陛下就是这般爱兵如子,视金钱如粪土,简直是亘古未有的仁德圣君。

第七百九十七章 归家省亲

    阿帕麦亚城,矗立于里海南岸,乃巴勒弗家族的祖居之地。

    因与汉都长安的纬度相差不大,故十月间也是入冬了,或许是因濒海,故冬季气温比长安要略微高些,且不似长安般干冷。

    四季分明,气候湿润,自是养人的。

    安息的广袤疆土上,就数阿帕麦亚水土好,着实出了不少美人,故与巴勒弗家族联姻的安息大贵族们,除却是想攀附或加深与巴勒弗家族的关系,也因多数的巴勒弗贵女们确实长得妩媚动人。

    联姻,和卖女求荣是有极大区别的,贵女嫁了过去,若不得夫婿宠爱,没法诞下继承人,那联姻就没有太大意义了。

    故而,巴勒弗家族再强势,也不会随随便便把些歪瓜裂枣挑出了与旁的大贵族联姻。

    对巴勒弗家族而言,嫁出去的女儿,绝非泼出去的水,而是维系着家族间往来,故虽不似汉人般有女子归家省亲的习俗,然巴勒弗贵女们在出嫁后,仍时常往娘家跑,甚至拖家带口的连夫婿也“捎上”,拜会族中长辈,也属寻常。

    然而,巴勒弗家族像此番摆出这般盛大场面迎接的,过往貌似也就安息国君和数年前来访的大汉亲王有这等待遇。

    先遣了数名嫡系子弟,率领两千余骑兵,提早赶赴四百余里外的番兜城迎接。

    待得庞大的省亲车队抵达阿帕麦亚城,族中子弟更是尽数出城相迎。

    家族长辈不是不肯来,而是被常驻城中使馆的大汉特使劝阻了,依照汉人礼数,没有岳家长辈出城迎接女婿的道理,饶是大汉天子,若是特意登门拜谒师长,师长也只在府邸门前甚或中庭迎候。

    汉室最为尊师敬老,对岳家长辈的不尊敬,既是对自家妻子的羞辱,也等若羞辱自己,饶是巴勒弗家族乃安息外族,然礼数就是礼数,并不因人而异。

    巴勒弗家族的长辈们闻得汉使的话,觉得在理,亦更深刻的体认到,无怪汉人常言,所谓华夏者,有服饰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

    华夏的深厚底蕴,果非安息这类崛起未久的“暴发户”可比的。

    况且,此番两位大汉宗室子乃是以私人身份随媳妇归家省亲,大汉使馆的官吏都没去迎接,更没为他们安排馆舍入住。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们在安息境内不受使馆庇护,之所以如此,只是汉廷和巴勒弗家族都不欲太过刺激安息王室。

    虽不必刻意低调,然若让两位宗室子以汉廷使节的身份前来,只到阿帕麦亚城,却不去王都泰西封,就真是过分了。

    人要脸,树要皮,米特里达梯王再能忍,若没得台阶下,也是会急了眼,撕破脸的。

    实际上,想低调也难。

    千余驾大车,蜿蜒数里,大批骑兵沿途护送,实在是很招眼。

    此番虽只有娜索娅和撒瑞拉归家省亲,然一道联姻的三位姊妹也都托她们给家人送回礼品,皆是百车汉货,加之埃霍斯等在长安“留学深造”了两年有余的众多嫡系子弟也随之返归,若非塔泽斯在临行前作出限制,他们携带归国的汉货怕远远不止这些。

    金碧辉煌的依旺大殿内,巴勒弗家族嫡系各房的掌权者皆是到齐了。

    依旺,乃是帕提亚人杂糅了波斯和希腊的风格,建造的拱顶桶形建筑,广泛应用于王宫建筑的入口和觐见厅。

    巴勒弗家族虽非安息王族,然在阿帕麦亚城的宅邸群,恢弘程度丝毫不逊泰西封王宫。

    在依旺大殿待客,无疑是极高的礼遇了。

    饶是刘兴和刘泫身为大汉宗室子,然见得这座大殿时,也不禁暗自赞叹。

    数丈高的拱形金顶,宫殿外墙面贴波斯高原特有的黑白两色云石,上作彩色浮雕,木枋和檐部贴金箔。

    殿堂内墙满饰壁画,覆钟形的石柱上浮雕精致,础刻花瓣纹,覆钟之上为半圆线脚。

    “真土豪!”

    两位大汉宗室子默然相视,晓得彼此皆是同样的想法,倒是不含贬义,而是由此看出安息的国力着实不弱。

    帕提亚人崛起不过短短数十载,光是巴勒弗家族就能修筑起如此宏伟的建筑,动用的人力物力无疑是非常惊人的。

    赶路数月,刘兴和刘泫特意学了些波斯语,不少巴勒弗族人也懂些汉话,故飨宴时也不用译者,连说带比划,外加塔泽斯等人的稍加转译修正,沟通是完全无碍的。

    男人之间打交道,没甚么是一斛美酒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就喝两斛!

    帕提亚人本是游牧民族,素来嗜酒,刘兴和刘泫也是性情豪迈的关中儿郎,畅饮葡萄佳酿,端是半点不怵。

    (ps:此时尚无绿教,古波斯和安息皆是不禁酒的,古波斯反而盛产葡萄酒。)

    男人们在开怀畅饮,女人们却是欢天喜地的围着娜索娅和撒瑞拉,叽叽喳喳的笑闹着。

    不多时,数百驾大车的礼品都由下人依着礼单,清点分发完毕,各房主母皆是眉开眼笑。

    娜索娅和撒瑞拉是懂事的,除却给自家亲眷带回了礼品,饶是此番没能参与联姻的嫡系各房,也皆见者有份,多少是份心意。

    况且,这些汉货还真不算“薄礼”。

    要晓得,五位巴勒弗贵女嫁的皆是侯府嫡子,儿媳妇要回门,刘氏列候和宗妇们自是不会出手吝啬,免得教亲家小觑了,也失了大汉宗室的颜面。

    金银珠玉,巴勒弗家族是不缺的,然精美的汉货,尤是品质上乘的,莫说在安息,就是在大汉境内,也不是有钱就能买着的,得有门路。

    瓷器、丝绸、茶叶、香水、浴液等等,乃至各类精巧奇特的少府制物,刘氏列候们备的上等汉货,在长安东西两市多是有价无市的,饶是在章台大街,也往往是刚上架没多久便即售罄。

    巴勒弗家族的媳妇和贵女们,近年可没少购买和使用汉货,眼睛自然是雪亮的,礼品刚到手,就瞧出皆是顶好的。

    相较汉商运到安息贩售的那些汉货,不知要高出多少个档次。

    撒瑞拉很是享受族中姊妹那种羡慕的眼神,眉飞色舞的给她们讲着在大汉见到的各种新奇的事物。

    娜索娅却是沉稳,浅笑着与姊妹们说了会话,便到内室与各房主母们谈正事去了。

    撒瑞拉对族姊的离去恍若未见,虽说那“兰姿外贸”是她先想到的主意,然而,娜索娅的身份地位不是她能比的。

    娜索娅的父亲是前任家主的长子,却主动放弃了继承权的争夺,全力支持自己的胞弟,也就是现任的家主接掌家族。

    现任家主自然对长兄极为敬重和信赖,对侄女娜索娅也极为宠溺,撒瑞拉的父亲虽也是现任家主的异母弟,但终究比不得长兄的地位。

    撒瑞拉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分际所在,也没甚么怨忿不甘,相比旁的族中姊妹,她已是太过幸运了,人要懂得知足。

    “撒瑞拉,你带回这么多礼品,花了多少钱财啊,不怕公婆怪罪么?”

    一个年岁较大的贵女捧着礼品盒,虽觉欢喜,却也不免有些担忧。

    “族姊放心,没花甚么钱财,多半都是自家作坊庖制的。”

    撒瑞拉深知这位族姊的脾性,是真的由衷为她忧心,绝无半点别的意味。

    “自家作坊?”

    贵女们纷纷瞪大了双眼。

    “是啊,芳馨浴用是我婆家的生意,今后还要靠你们多多照应哦。”

    撒瑞拉咯咯的笑,引得众女皆是又惊又羡,少不得冲满脸炫耀的她翻白眼。

    众多小辈在外殿笑闹时,各家主母却皆齐聚内室,静静听着娜索娅讲述其见闻和那“兰姿外贸”。

    各房掌权者实是早已接获书函,大批手艺精湛的匠人也“弄”到了,就等着娜索娅回来,划分各房利益。

    兰姿外贸是大汉贵妇和贵女们捣鼓的生意,各家掌权者不便掺和,自然由各房主母们出面。

    按说本无须如此急切,只是各房难得齐聚,也不好都滞留阿帕麦亚太久,免得引发王族猜忌。

    现今的安息就如同尚未削藩前的大汉,若各路诸侯王私下聚齐,大汉皇帝也不免心惊肉跳,怕是会寝食难安的。

    两成!

    兰姿外贸在巴勒弗家族所能提供庇护的地域,向嫡系各房缴纳贩售货物的两成利润,当然,要先刨除各项税赋,若无须缴税,各房所能分到的自然更多。

    虽让巴勒弗家族嫡系各房凭空坐享两成利润,且是不算货物的制作和运送成本,然兰姿外贸仍是会大赚特赚的,毕竟汉货运到安息后,价格少得要涨好几倍。

    饶是兰姿外贸要走“薄利多销”的路子,然供货的都是田氏实业和联合制衣这类大商团,货物的品质极好,面向的客群又是不差钱的安息贵族,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去。

    各房主母皆是颇为满意,尤是参与此番联姻的五房,更可分到兰姿外贸的相应股份,旁的主母们虽是艳羡,却也没多说甚么,毕竟家主一脉也没参与联姻,也没分到股份。

    家主一脉已做到如此地步,各房再不知足,那怕是要作死啊。

第七百九十八章 祆教祭典

    安息王都,泰西封。

    “撒普尔那老家伙到底想做甚么?”

    米特里达梯王出离的愤怒了,他可以忍受巴勒弗家族讨好汉廷,可以忍受他们与大汉皇族联姻,然要召集诸多大贵族,在阿帕麦亚城举办所谓的祭祀大典,实在是做得过火了。

    “父王息怒啊!”

    王储弗拉特斯忙是出言劝道,依着巴勒弗家主的地位和辈分,父王多年来都是礼让三分,平日更常称他舅父,此时却是直呼其名,显见是何等震怒。

    他唯恐父王因怒火而丧失理智,低声道:“父王,现今我王族的多数军队都远在比提尼亚,万万不能与巴勒弗家族撕破脸啊!”

    今岁入夏,大月氏的五万铁骑已然绕过里海北岸,进入安纳托利亚半岛,短短两月,便是彻底攻占了比提尼亚王国,拿下了拜占庭城。

    大月氏人依照约定,在洗劫了比提尼亚全境后,将其土地和属民皆拱手让给了安息帝国,即刻撤军返国。

    安息帝国自然不是空手套白狼,除却向汉廷送了五十万头奴隶作为“中介费”,还向大月氏运去了大批粮食和牲畜,供其今岁越冬。

    巨大的付出,自然是为更为巨大的回报。

    安息兵不血刃的接管比提尼亚,夺取了地势险要的拜占庭城,整个安纳托利亚半岛已然是囊中之物,又可狼顾富饶的巴尔干半岛,财富、奴隶,皆是唾手可得。

    此等咽喉要道,米特里达梯王自是不会交给旁人的,故王族的军队早已前去接管比提尼亚,重整战后秩序,接收大批百姓,短期内难以返归泰西封。

    巴勒弗家族却是不同,貌似近年对外征战不太热衷,遣出的私兵不多,然因其屡屡舍弃战后利益的瓜分,且去岁忍痛“为国分忧”,独自凑出十万头奴隶押往汉廷,莫说旁的大贵族,就是安息王室都不好再多作苛责。

    此次此刻,在安息境内,巴勒弗家族能掌控的兵力无疑是最多的,若是王族与之撕破脸,后果着实难以想象。

    尾大不掉!

    米特里达梯王神情阴郁,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他过往不是没有,然巴勒弗家族的根基实在太深了,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饶是攻下阿帕麦亚城又如何,各地贵族见得巴勒弗家族遭祸,怕是会抱团取暖,联手对抗王族的。

    安息现今情势,实则就类似与汉帝刘启刚登基时,削藩削狠了,吴楚七国联手造反,叛军迅速席卷了大半个汉帝国。

    不同的是,安息王族现今的实力,显然不似昔年的汉廷般占据优势,若八个小王国和诸多半自治城邦皆是造反,米特里达梯王没有绝对的把握去平定叛乱。

    当然,巴勒弗家族也不敢轻易造反,毕竟风险实在太大。

    谁都不敢把对方逼急眼了,就是这么个情况。

    弗拉特斯意有所指道:“父王,既是巴勒弗家主想广为布教,那不妨封他为大祭司,将他召来泰西封,常住神庙侍奉神明。”

    “嗯,不错!”

    米特里达梯王微微颌首,目光愈发凛冽:“他之前力主将祆教立为我安息国教,且要求封杀琐罗亚斯德教派,恢复供奉多神的原教旨,我都遂了他的意,现今又广邀各大贵族,齐聚阿帕麦亚城搞甚么祭祀大典,那索性就让他来泰西封神庙做大祭司!”

    于是乎,王储弗拉特斯怀揣王令,领着百余亲卫疾驰千里,赶往阿帕麦亚城,将将好赶上所谓的祭祀大典。

    早在五百年前,琐罗亚斯德就已改革了古典信仰体系,以琐罗亚斯德教派为主导,祆教才得以大兴。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波斯帝国后,中亚和西亚皆进入希腊化时期,祆教受到沉重打击,诸多神庙甚至出现了杂糅着波斯和希腊风格的混合神袛。

    建立安息帝国的帕提亚人,虽以承继波斯为名,实则对甚么是祆教的原教旨没有概念。

    巴勒弗家族说甚么,就是甚么了。

    最初时,琐罗亚斯德教派闻得安息帝国将祆教立为国教,本是欢欣鼓舞,只道将能恢复昔日荣光,岂料迎来的不是荣光,而是屠刀和火刑架。

    三年来,琐罗亚斯德教派惨遭到血腥镇压,经书被焚烧,祭司被屠戮,寻常教众若是不肯改信多神教派,亦会遭到擒拿,饶是不被处死,也会被押为奴隶。

    此番巴勒弗家族在祖居的阿帕麦亚城举行祭祀大典,明面上的由头,就是用“异教徒”的血祭奠诸位神明,宣告琐罗亚斯德教派的彻底覆灭。

    “或许,也是宣告巴勒弗教派崛起吧?”

    依山修筑的宅邸群中,刘泫矗立于一座露台,俯瞰着城中广场,透过手中的望远镜,看着祭坛周围的拥挤人群,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狂热,不禁微微颦眉。

    “不,不会有甚么巴勒弗教派,今后的祆教教众,只会也只能信奉原教旨!”

    刘兴身为太常府文教司的长史,对某些事的敏锐度是颇高的。

    “原教旨么?”

    刘泫勾唇谑笑,摇头道:“你瞧瞧这些教众,与其说他们的狂热是因信奉祆教,倒不如说是在信奉巴勒弗家族吧?”

    现今的大汉官学,都在教导甚么唯物发展观,更是早已宣导要“破除迷信思想,扫除宗教崇拜”,“汉人只奉祖,不信教”,却没成想,巴勒弗家族要恢复祆教“原教旨”,还得先遣子弟到大汉取经啊。

    “巴勒弗家主不傻,自然是识时务的,他们可以掌控教权,却不能掌控教众信仰,如若不然……”

    刘兴微是扬眉,淡淡道。

    刘泫长叹道:“希望如此吧,我可不想凭白遭了牵累。”

    “你且安心便是了,过得今日,情势多半就明朗了。”

    刘兴拍了怕他的肩膀,出言宽慰道。

    刘泫抬眸看他:“你是不是知晓甚么?”

    刘兴摇头苦笑:“呵呵,我能知晓甚么,只不过比你会认人,此番护送我等前来的骑军部曲,领头的乃是虎贲军候,我曾多次在中央官署瞧见他出入太尉府。”

    “直娘贼!”

    刘泫真是惊到了,他何德何能,让千骑虎贲护送他和小媳妇回娘家啊。

    况且这些虎贲将士貌似没打算显露身份,怕不是想来暗中搞事的吧?

    刘兴瞧见他满脸慌乱之色,忙是沉声道:“慌个甚,塔泽斯和埃霍斯多半也是知晓的,你无须胡乱揣测,在旁看着就是了。”

    刘泫重重颌首,又举起望远镜,将视线投注到城中广场。

    祭坛高耸,中间隆起圆形的祭台,八尊栩栩如生的神像环绕着祭台,用雪白的云石雕琢出八位神明。

    祭台的正前方,摆放着造型独特的炉鼎,早先在众目睽睽下,巴勒弗的族人们往里头倒了数桶油,引燃木柴,以烈火烹油,此时已见得鼎中白雾蒸腾,显是热油已沸腾。

    巴勒弗家主撒普尔缓步登阶,站上祭坛中心的圆形祭台,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本是喧闹无比的广场霎时便是沉寂下来。

    王储弗拉特斯站在阶下,见得此等情形,不禁瞳孔微缩。

    撒普尔的威望实在太高,巴勒弗家族的震慑力实在太大,莫说那些狂热的信徒,就是周围的这群大贵族们,都因巴勒弗家主的一个手势,尽皆噤声不语。

    “诸神的信徒们,今日我们齐聚在此,用异教徒的血肉供奉诸神,祈愿神明降福。”

    撒普尔张开双臂,仰头望天,中气十足的朗声道。

    桶装的环形广场内,声音久久回荡,还真有种神圣的味道。

    教众们尚等他继续往下说,岂料他却是直奔主题:“将琐罗亚斯德邪教的大祭司乌勒尔带上来。”

    两名侍卫随即将五花大绑的乌勒尔押上祭坛,压着他跪倒在地。

    “乌勒尔,你琐罗亚斯德教派供奉邪神阿胡拉,污蔑和亵渎诸神,你可知罪?”

    撒普尔站在圆形祭台上,俯视着他,高声呵斥道。

    “你的言语是何等的愚昧,你的行为是何等的罪恶!阿胡拉战胜了恶神纽曼,创造了世间万物,乃是唯一真神!”

    乌勒尔身为大祭司,无疑是对自身信仰的真神无比虔诚,悍不畏死的大声驳斥。

    见得邪神信徒如此猖狂,教众们纷纷高声喝骂,撒普尔也是面色铁青。

    弗拉特斯见这情形,心中自是暗笑,希望那乌勒尔能再多骂几句。

    许是天遂人愿,就在撒普尔刚命侍卫将乌勒尔丢入油鼎烹杀之际,突是传来一声高喝。

    “父亲,住手吧!”

    广场边缘,身着白袍的塔泽斯缓步而来,身后跟着十余名也身着奇特长袍的年轻人,皆是巴勒弗家族的嫡系子弟。

    广场再度鸦雀无声,却是不同于适才的肃穆,而是诡异的沉寂。

    甚么情况?

    巴勒弗家族要内讧了?要父子相残么?

    塔泽斯满脸平静,领着那群年轻人,沿着前方信众诸多让出的道路,走到祭坛前,举步登阶。

    “父亲,我已获得神谕,只诛杀异教徒并不能让诸神满意,亦无法让世人信服。”

    塔泽斯站在祭台前,仰视着自家父亲。

    瞧见父亲眼中那丝转瞬即逝的谑笑之意,他不禁眼角抽搐,险些保持不住这副神叨叨的模样。

第七百九十九章 神迹降临

    “教众们,这是塔泽斯,我的好儿子,他说获得了神谕,你们相信么?”

    撒普尔挺直身子,昂首矗立,缓缓环顾四下,高声喝问道。

    全场静寂,无人作答。

    “既是如此,你来主祭,若无法让教众们信服,就用你的血,来向神明赎罪!”

    撒普尔缓缓走下祭台,朗声道。

    祭坛之下,众多贵族皆是惊诧不已,王储殿下却是心念急转。

    若巴勒弗家族内讧,家主更迭,或许,是个机会……

    就在此时,塔泽斯已缓缓登上祭坛,双膝跪地,张开双臂,仰头望天,口中念念有词。

    “神啊,快……快看!”

    祭台下的声浪从无到有,由小变大,所有人都仰着头,满脸惊愕的看着祭坛上的八尊神像。

    血泪!

    鲜红的血液从诸神的眼中缓缓淌下,场面无比惊悚。

    “怜我世人,苦难实多,邪神当道,诸神泣血!”

    原本追随在塔泽斯身后的十余名年轻人,此时已环绕着祭台跪下,口中齐声颂念。

    最靠近祭坛的众多巴勒弗族人也随即跪伏在地,纷纷跟着颂念。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只因人类的从众心理是与生俱来的。

    跪下的人愈来愈多,颂念的声音愈来愈大,随即响彻整个广场,甚至迅速蔓延全城,连许多没有机会进入广场参加祭典的百姓或奴隶,也都不明所以的跪下颂念。

    莫说是安息人,就是远远用望远镜瞧着的刘泫,见得那八尊神像淌下血泪,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

    他扭脸看向刘兴,却瞧得自家族兄神情平静,丝毫不以为意。

    “你继续往下看吧,若我所料不错,好戏还在后头。”

    刘兴也没出言解释,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谑笑。

    此时在广场中,王储弗拉特斯却是笑不出来,他不相信塔泽斯真能得着甚么神谕,也不相信甚么神迹,觉着里头肯定有蹊跷。

    然而,在场所有人,包括巴勒弗家主都已跪地颂念,他若仍是站着,害怕被狂热的教众们活活打死。

    旁的大贵族或许也是这般想的,在此时此刻,信或不信压根不重要,不从众就是作死!

    “信众们,抬起头来,诸神已然感受到了你们的虔诚。”

    塔泽斯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

    “快看,快看!”

    众人纷纷望向神像,但见那血泪渐渐褪却鲜红,化做如海水般的清澈湛蓝。

    神迹!

    教众们见到此等神迹,无疑更为狂热,继续高声颂念着。

    “这莫不是……”

    刘泫却是瞧出了端倪,哭笑不得道。

    刘兴颌首:“石蕊试液,遇酸变红,遇碱变蓝,你倒还记得。”

    “这不得用掉好几桶啊?”

    刘泫晓得,那石蕊试液配置不易,就适才这大场面,怕是耗费不少。

    刘兴挑眉:“不划算么?”

    “自然划算,饶是耗费千金万金,巴勒弗家族也赚大了!”

    “呵呵,若是虎贲也参与其中,这场戏估摸还没完,继续往下看。”

    果不出刘兴所料,塔泽斯的戏还继续往下唱。

    塔泽斯如适才的父亲般,双手做了下压的手势,霎时满场沉寂。

    王储殿下快要疯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感受到塔泽斯的威望急剧攀升,隐隐要与巴勒弗家主比肩了。

    这绝非王族乐见的啊!

    “信徒们,诸神感念我等虔诚,再度颁下了神谕!”

    塔泽斯此时已彻底入戏,依着既定的套路,张口就来:“埃霍斯,我最亲爱的兄弟,领着你的追随者登坛,接受神明赐予你的荣光吧!”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见得广场边缘又出现一队身着长袍的男子,沿着适才塔泽斯走过的路径,缓步前行。

    为首之人,正是巴勒弗家主的次子埃霍斯。

    他和追随者们,身上长袍的样式与塔泽斯等人并无二致,却非洁白如雪,而是鲜红如血。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埃霍斯领着追随者登上祭坛,向圆形祭台上的塔泽斯单膝跪地。

    “神说,予汝审判之权,赐汝裁决之剑!”

    塔泽斯微微弯下腰,伸手抚其顶,如是道。

    塔泽斯的白袍追随者们随即纷纷朗声传颂,声音响彻广场的每个角落。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反应时,塔泽斯已伸手将埃霍斯扶起。

    在众目睽睽下,埃霍斯举步迈上祭台,行至正前方的炉鼎,缓缓向滚烫的沸油探出双手。

    “神啊!”

    不少教众失声尖叫,并非所有人都有足够粗壮的神经,敢亲眼看着活人惨遭油烹的。

    就在众人皆以为埃霍斯是疯了,对所谓神谕心生质疑时,却已见得他从炉鼎中取出一柄血色的长剑,双手高高托举。

    长剑上的油液,不可避免的滴落到他的头脸和身躯,他却仿似毫无所觉。

    “得蒙神恩,赐我圣剑,我必永生侍奉神明,为诸神扫灭世间异端。”

    埃霍斯挥剑厉喝,虽是满身油渍,然看在众多教众眼中,却不觉丝毫狼狈,反是闪耀着神恩的晖光。

    远处露台,刘泫也算彻底看透了,砸吧着嘴:“油层下方是醋么?”

    刘兴颌首:“嗯,醋,且是老陈醋,沸点很低。”

    “没文化真可怕!”

    “确实。”

    “那柄血剑甚么来头?”

    “天晓得,兴许是氧化铁和赤铜的低碳合金。”

    “……低碳合金,多半硬度低而软,能杀人么?”

    “这不是要杀了么?”

    刘兴摆摆手,示意他用望远镜继续瞧。

    刘泫忙是端起望远镜,注视着埃霍斯的举动。

    埃霍斯自然不晓得自己的把戏已被两位大汉宗室子看破,颓自步下祭台,行至已被吓懵了的乌勒尔身前。

    “追随邪神,亵渎诸位神明,吾奉神谕裁决,汝有罪!”

    埃霍斯朗声宣判,旋即挥剑。

    剑光凛冽,剑影如血,却只是划破了乌勒尔身上的衣袍。

    “……”

    本是疯狂期待,想亲眼见证圣剑伟力的教众们,此时皆是愣怔在场。

    本是心怀惴惴,害怕神谕和圣剑皆是确实的王储弗拉特斯却是乐得看巴勒弗家族出丑。

    然而,圣剑终归是圣剑!

    但见那乌勒尔身上骤然冒出白烟,旋即腾起熊熊烈焰。

    他挣扎,却挣不开身上困束的绳索;他哀嚎,却是引发更为狂热的呼喊声。

    “神子,埃霍斯!”

    “神子,埃霍斯!”

    ……

    祭坛下的绝大多数人都疯狂的嘶吼,非但是那些狂热教徒和巴勒弗族人,便连许多原本心存质疑的贵族,都跟着吼叫起来。

    不管神谕是否为真,但那柄血剑的威力是实实在在的,天晓得有没有距离限制,若是埃霍斯远远冲老子比划一下,那特么老命就没了,防不住啊。

    莫说旁的贵族,便连王储殿下都快吓尿了。

    埃霍斯虽是很享受这种万民敬仰的感觉,然终归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晓得这些都是虚的,若不好好按着套路把戏码演完,自己别说拥有权势地位,怕是都活不过今日。

    他也压了压手,示意众人肃静,朗声道:“我非神子,与你等般,皆是侍奉神明的神仆。依神谕,神仆之首是为教宗,掌肃教务,其人选,诸神早已谕示。”

    埃霍斯再度行至祭台前,向塔泽斯单膝跪地道:“请教宗即位。”

    “请教宗即位!”

    环绕祭台的白袍人和黑袍人皆是随之跪地,齐声高呼。

    塔泽斯微微颌首,神情肃穆的行至炉鼎前,也将手深入“沸油”中,取出一顶金冕。

    金冕沥沥的往下滴油,塔泽斯自然不会立马往头上带。

    只见他缓步归位,亦是单膝跪地,对祭台下的巴勒弗家主朗声道:“儿子今后将专心侍奉诸神,执掌教权,再无法奉孝膝下,还请父亲为儿子加冕!”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撒普尔仰天大笑,随即再度缓步登坛,从长子手中接过已不再滴油的金冕,缓缓为他加冕。

    昔年,他曾在泰西封王宫为米特里达梯王加冕,当时心中端是百味杂陈,此时此刻,为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加冕,心中只有欢喜。

    家族成就,不必在我!

    这就是身为家主的觉悟,为避免王族反弹太过激烈,他甚至授意儿子当众表态,将巴勒弗家族与祆教适度区隔,让王族有台阶下,找不着彻底撕破脸的由头。

    “教宗即位,请神谕示!”

    埃霍斯颇是识趣,见得加冕结束,便即率众人再度跪地,向神明高声祷告。

    “教宗即位,请神谕示!”

    所有人皆是随之跪地祷告。

    轰隆隆~~~

    阿帕麦亚城外,阵阵雷声炸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经久不绝。

    莫说广场内的人,全城的人都懵了。

    远处露台上,刘泫端是哭笑不得:“千骑虎贲,不远万里前来,就只为炸出几声响动?”

    “着实见效,不是么?”

    刘兴耸了耸肩,意有所指道:“于无声处听惊雷,祆教的信徒会更狂热,巴勒弗家族却也会更听话。”

    刘泫深以为然:“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巴勒弗家族的掌权者深知我大汉强盛,若是有悖逆之心,这‘神雷’势必会落到他们头上,大汉天子的怒火,无疑比神罚更为骇人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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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