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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五章 感光胶片

    (预先申明:本书出现的科技,尤是化工材料,绝大多数都有概述制作流程,没提及的,多半是前文已出现过,不再赘述,皆是基于专业且可性的,绝不暴走,质疑前请先往上文查找再批判,感恩。)

    过得处暑,官学皆是再度开馆授业,黄埔军学亦不例外。

    太子刘沐又是回到累并充实的生活,晨出暮归,每日下了军学,先返回承乾宫太子府梳洗,再往未央宫椒房殿陪父皇母后用过晚膳,尚须到宣室殿与轮宿公署的诸大夫策议政事,不容懈怠半分。

    好在皇帝陛下是坚持原则的,五日一休沐,绝对不打折,故太子殿下未必比后世的华夏高中生辛苦,毕竟自幼习武不辍,又熟读兵法战例,黄埔军学面向寻常世家子的课业安排,对他而言,实在是轻松得紧。

    这日,暮鼓声声,军学按时下了午课。

    刘沐骑着照夜玉狮子,哼着小调,悠哉悠哉的回返承乾宫。

    在暖玉池美美泡过澡,再往未央宫走,到得椒房殿,瞄了瞄日冕,已是戌初时分。

    现今大汉君臣多已用上时钟这更为精准的计时工具,宫里自也是有的,然日冕终究有其重要的象征,故在各处宫殿都多有保留。

    刘沐见得误了饭点,心中哀叹,怕是又要被自家母后借机数落,向父皇“进谗”。

    狡辩是没用的,军学何时下得学,太子何时回的宫,堂堂皇后若想知晓,很难么?

    暖玉生香,美人如此,泡澡亦如此,没泡舒爽,实在舍不得从暖玉池里爬上来。

    刘沐做好心理准备,硬着头皮入了宫室。

    皇后阿娇见得儿子来了,非但没有出言数落,反是笑眯眯的唤他近前,拿出两掌宽的硬纸片,让他细瞧。

    “为娘近来苦练画技,你且看看,这般栩栩如生,卓先生亦是自叹不如的。”

    阿娇得意洋洋,如是炫耀道。

    她口中的卓先生,自然是大长秋卓文君,阿娇昔年尚未大婚时,就曾拜卓文君为女师,现今虽已母仪天下,然每每论及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之事,仍是会唤她“先生”。

    尊师重道,乃华夏传统,阿娇虽不喜舞文弄墨,却也是切实笃行的。

    卓文君是何等风华绝代,阿娇敢拿出自家画作如此夸耀,自是有底气的。

    但见那副“画作”之上,一个胖嘟嘟圆滚滚的傻小子,正抱着半个寒瓜,咧嘴大笑,确实是“栩栩如生”,便连那梳着总角的小脑袋上,中间剃发部位刚长出寸许碎发都“画”得细腻分明。

    刘沐傻么?

    看着莽头莽脑,实则不傻,压根就不傻!

    “母后这画作实在巧夺天工,然为何未见着色?”

    刘沐早已心中有数,却是故作诧异,脸上满是遗憾道:“可惜,可惜,美中不足啊!”

    阿娇鄙夷道:“哼,你懂个甚!你没看到这画上墨色浓淡渐进,层次分明,比着浓墨重彩更见功力,更是意韵幽远!”

    “母后,你这番话,怕不是又向父皇学的舌吧?”

    刘沐眼角抽搐,心道做儿子的已强忍着不拆穿你了,能否不要再将我当成傻子?

    皇帝刘彻在一旁瞧着,也是不禁抚额,这套拙劣演技,骗骗南宫二姊还行,要骗接受过基础理工教育的儿子,那也未免想太多。

    况且,相片中的傻小子,正是清河王刘乘的宝贝儿子,虚年七岁的刘究,刘沐但凡没蠢出天际,还能联系不到刘乘,联系不到帝国科学院么?

    阿娇不知如何接话,扭脸瞧着自家夫君,貌似想要求援。

    刘彻却是不入坑,儿子明显心里有底了,若陪婆娘扯谎,非但耍不了儿子,反倒让他当笑话看,老子英明神武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好了,他在宫邸学舍就学多年,必是知晓这相片的,虽未见过实物,却醒得制作原理,岂会轻易上套?”

    刘彻冲自家婆娘招招手,无奈道:“快过来坐下,时辰不早了,速速让人摆膳,朕实在饿得慌!”

    阿娇憋了眼满脸坏笑的儿子,晓得他果是看穿了自家套路,不由冷哼一声,颇是泄气的吩咐尚食官摆膳,走到刘彻身侧,一屁股坐到软椅上。

    刘沐亦是笑嘻嘻的跟着落了座,目光熠熠道:“父皇,十三皇叔真将那甚么照相机捣鼓出来了?”

    刘彻摇摇头:“制作照相机尚须多花些时日,若是真捣鼓出来了,你母后还能忍着不要来摆弄?”

    阿娇瞟了他一眼,却也没插话,颓自端详着那相片,盘算着接下来要用来套路谁,自家人知自家事,此等新奇的好物件,清河王府若真有现成的,她确是要千方百计弄到手。

    母子俩的脾性实是差不多的,见不得好物件,占有欲强的很,也霸道得很。

    刘沐难掩失望,疑惑道:“那这相片……”

    “高聚物研究所已试制出性能合宜的感光材料,胶片的片基和相纸的纸基都能制作出来,然与之配套的光学部件仍多有不足之处,你皇叔皇婶与诸多博士齐聚光学研究所,不断调整光源和对焦,足足拍了百余张胶片,在暗室洗出来后,唯有这张较为清晰,余下的多是模糊不清。”

    刘彻习惯性的耸了耸肩,帝国科学院能试制出感光材料,进而造出胶片和相纸,他对此并不意外。

    无非是硝化纤维的性能改进,大汉制作出高爆炸药已有二十载,硝棉早已量产,端是要多少有多少,往硝棉里加入樟脑,辅以少量不同配比的弱碱性试剂,就可改变其可塑性乃至硬度。

    各类产物中,就包括有色或无色透明或不透明的片状物,性软,富有弹性,俗名“云石膜”,正是后世沿用许久的胶片片基,其溶液也可涂抹于纸基之上,也就成了相片基体。

    由于硝化作用,此类感光材料的成品极为易燃,且稳定性差,故后世渐渐被诸多更为安全的合成树脂所取代,待得数码相机出现,更是彻底淘汰了。

    然在现今的大汉,云石膜容易制取,且成本不高,至于安全隐患……

    照相机都没捣鼓出来,难不成还要担心几率低到离谱的相片自燃?

    未免想太多!

    保障化工作坊的安全生产,那是刘彻从未忽视的,日后就算大批量生产胶片和相纸,多多注意防火就是了,没必要因噎废食。

    刘沐眼珠子提溜乱转:“现今唯有到光学研究所,才能照这相片?”

    知子莫若父,太子殿下刚撅屁股,皇帝陛下就晓得他要拉甚么屎。

    刘彻皱眉警醒道:“你可莫要去添乱,为父已是命少府协助光学研究所,尽力打造更小更精细的玻璃透镜及相机必备的对焦机括,估摸着用不了月余光景,就能制作出成品,然成本必是居高难下,想要量产更是……”

    刘沐却是没心思往下听,关注重点只在“月余光景”和“成品”,至于能不能降低成本,能不能量产,太子殿下此时压根不在意。

    皇帝老爹恁牛掰,十三皇叔恁聪慧,轮不到咱考虑那么些有的没的。

    “父皇,到时估摸能制作出几架成品?”

    太子殿下留着哈喇子,满脸谄媚与期待,就如同刘彻前世养的那头二哈。

    “别做梦了,饶是造出成品,你父皇也必是先紧着为娘,甚么时候轮到你,端看为娘乐意不乐意!”

    阿娇适才没能如愿套路自家儿子,此时自是不免横刀杀出,斩了儿子的妄念。

    “……”

    刘沐下意识的扬眉瞪眼。

    阿娇呲着牙:“怎的?太子殿下要当着你父皇的面,忤逆自家母后不成!”

    刘沐登时泄气,偷偷瞄了眼恍若未闻,正自顾自吃着饭菜,还不忘随手给阿娇夹菜的刘彻,不禁缩了缩脖子。

    刘彻向来不在意甚么“食不言”的规矩,恰恰相反,阿娇与刘沐母子俩每日能见面的时间不多,若是用膳时不准说话,那就真是几乎没有日常交流了。

    亦因如此,刘彻坚持要儿子每日到椒房殿用膳,免得父子和母子间日渐疏离。

    对于母子俩的争闹,只要不是离谱到真的伤了亲情,刘彻多是不在意的,甚至还没少抱持着看乐子的恶趣味。

    然若刘沐真是出格,冒然顶撞阿娇,有违孝道,刘彻必是会狠狠收拾,且不说大汉以孝治国,单论为人之道,不知感念父母养育之恩,不为人子,不为人!

    “好生用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刘彻抬眸看了眼自家的傻儿子,意味深长道:“仔细藏好你那点小心思,别闹得人尽皆知,饶是你不畏人言,却不怕有损他人清誉?”

    刘沐猛地抬头:“父皇,我……”

    刘彻却不待他出言争辩,摆手打断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若你仍是悟不透,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身背负的责任,为父反倒要再重新斟酌此事。”

    咳咳~~

    皇后阿娇却是掩嘴清咳,偷偷给自家傻儿子使着眼色,她虽惯爱逗弄儿子,然每每刘沐犯错惹祸,她可没少给刘彻吹枕边风为他求情,只是他不晓得罢了。

    刘沐会意,没再强辩,垂首道:“儿臣日后必会注意分寸,不教他人非议。”

    刘彻摇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是无错,人心不足,有心怀嫉妒者兴谤非议,亦在所难免。为父唯望你莫要太过羁于儿女私情,心生怠惰,暑休两月,你除却每日晨昏习武,余下时候皆是无所事事,恁的让为父失望了。”

    刘沐复又抬头,肃容道:“儿臣知错了,必谨遵父皇教诲!”

    “切切谨记,你若为圣君,你妻便是万民称颂的淑德贤后,你若为昏君,你妻便是万民唾弃的祸国妖后,若真想怜她爱她护她,就更该懂得奋发上进!”

    刘彻缓缓颌首,无所忌讳的教导着自家儿子。

    阿娇则是看着自家夫君发了呆,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身为帝皇者,不是不能去爱人,然如何去爱,却是要好好考虑清楚的。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不得封禅

    八月初十,秋分。

    秋祭大典上,已深居浅出多年的太上皇刘启突是露面,祭典刚结束,便是命内卫将十余名方士押上祭坛。

    “尔等奉上可长生不死的仙丹,朕不欲独享,故命大农少卿苏媛依着尔等丹方,炼丹百炉,今日尽皆赐予尔等,且让我大汉臣民共襄盛举,贺尔等升仙!”

    刘启当着万千臣民的面,命诸多宦者高声传谕。

    春祭和秋祭乃是汉廷每岁最为盛大的祭典,春祭日,秋祭月,皇帝皆会率臣民出长安百余里,于郊外设坛祭天。

    随着大汉愈发强盛,京畿郡县的百姓更是尤为富足,皆心怀感念,故每逢春祭和秋祭之日,都是自发汇聚而来,在官道两侧迎候圣驾。

    在天子与群臣的大队车驾驶过后,百姓更是会紧紧跟随,前往祭天之地。

    所谓的“万千臣民”,绝无半点夸张,立于祭台之上,放眼望去,除却拱卫四周的大批禁卫,更远处就是乌央乌央的百姓。

    汉廷大兴官学已过十载,京畿郡县更是最早普及官学之地,老百姓受教育的程度虽远远比不得后世华夏,然“扫盲”终归有所成效。

    郎署早已拷问出那伙方士炼制“仙丹”的丹方,向太上皇和皇帝呈禀,大农府卫生部确是完全依照这些丹方炼制出了百炉丹药。

    太上皇刘启吩咐宦者传谕后,顺带让人将近万分印刷出的丹方散给臣民传阅,饶是不识字的老百姓,也能听旁人念诵。

    诸多乱七八遭的材料且不去提,单是闻得“水银”二字,在场的多数臣民就晓得那些方士死定了,且是死有余辜。

    关中百姓对水银并不陌生,传闻秦皇陵墓的地宫内,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数量何其庞大。

    在官学教授的理工课业中,更有详述水银的用途和危害,嗅之已是大忌,更况乎用来炼丹服食?

    那些方士莫不是隐居太久,没读过书?

    若是明知故犯,那就是蓄意谋害太上皇,莫说要了他们的命,就是夷三族,诛九族,都是理所应当的。

    刘启虽非心慈手软之人,然年事已高,终归不似昔年在位时那般狠辣暴戾,不想再多造杀孽,故此番没打算搞甚么连坐。

    汞中毒的病征多是慢性的,然若大剂量的吞服汞化合物,终归会出现急性症状,譬如腹痛、呕吐、咳血。

    自是不会让方士们玷污祭台,而是分别押往祭台周围早已垒好的数座土台,绑在木架之上,命内卫掰开他们的嘴,往里塞仙丹,为避免他们活活噎死,还不忘灌仙水,皆是凝霜采露得来的无根之水,倒也算特别优待了。

    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罚,毫无半分遮掩,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在场的万千臣民,目睹此情此景,多是不觉有甚不妥,长安东市口处斩人犯的场景比这可血腥多了。

    谋害太上皇,腰斩车裂都是轻的,当众凌迟都不为过。

    不少臣民觉得此等刑罚过轻,然又闻得圣谕,会将方士们留在此地,任他们尸解升仙。

    曝尸,缚于木架,曝于荒野,对素来重视丧葬的汉人而言,无疑是极重的处罚。

    百姓们正自议论纷纷,皇帝陛下亦是颁下圣谕,一道必将举国震撼且垂为定制的召谕。

    “凡吾汉室后继之君,永世不得行泰山封禅之举!

    泰山封禅,劳师动众,徒耗民力!

    上古尧舜,皆未大举封禅,唯爱其民,得为圣王,秦皇登泰山,筑坛祭天,却二世而亡,皆因苦其民尔!

    汉自立朝,休养生息,强国富民,无愧天地,不负黎民,何须封禅泰山?

    汉强若斯,非天独厚,乃君臣齐心,万民齐力,何须报天之功?

    唯望吾大汉子民,勿忘先人,筚路蓝缕,开启山林,披坚执锐,保境安民。

    自助者,天助之!

    天行健,汉人以自强不息!”

    (ps:为免抬杠,特意申明,齐相管仲曾言,黄帝尧舜禹等七十二位古时帝王皆曾泰山封禅,半点佐证没有,后世齐鲁儒生虽不断加料,但不管你们信不信,作者君是不信的。)

    召谕传遍四野,万民皆山呼万岁,却有不少朝臣脊背直冒冷汗。

    太上皇和皇帝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自不是只为处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方士。

    朝臣想拍皇帝马匹,劝皇帝泰山封禅,这本没甚么大不了,但托以方士之辞,说甚么“陛下文治武功皆旷古烁今,若往泰山封禅,报天之功,天必厚予,北临碣石,或可冀望遇蓬莱仙山,得觅长生”,这就过分了!

    刘彻虽是莫名其妙的魂穿大汉,却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况且上辈子也到过蓬莱岛,在人头攒动的旅游景点非但没闻到半点仙气,更是挤出满身臭汗。

    更关键的是,现今皇帝尚在而立之年,真正需要“觅长生”的,是年事已高的太上皇。

    大汉以孝治天下,身为皇帝的刘彻,之所以没当殿甩出御案上的镇山河,将那数位脑子进水的朝臣砸得头破血流,亦是考虑到太上皇老爹的想法和臣民的观感。

    皇帝陛下不肯封禅泰山,莫非是不想为太上皇“觅长生”?

    刘彻不想莫名其妙的被扣帽子,坏了名声,甚至影响到父子亲情。

    于是乎,刘彻索性跑了趟甘泉宫,将此事向自家老爹坦言相告。

    太上皇刘启听罢,不禁哑然失笑。

    觅长生?

    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文皇帝虽不知是否曾起心动念,却皆是没有实际动作,已故的太皇太后窦氏,也就是刘启的亲娘,甚至豁达到认为“人必然要死,大汉也必然无法永存”,刘启自也深以为然。

    或许,这种豁达也与汉初统治者崇尚黄老之学有关,道法自然,生而为人,饶是身份再尊贵,又如何能违背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

    秦皇昔年求仙问药,不是因为他老年痴呆,只因对权势不舍和对死亡恐惧,影响到了理智思考,无非想赌一把而已。

    刘启已禅位多年,又因身患顽疾,实是抱着多活一日赚一日的心态,自然比秦皇晚年要看得开。

    方士献上的所谓“仙丹”,刘启更是不吃的,顽疾缠身多年,若非昔年苏媛奉旨研制出平喘药物,缓解了病情,他能活到今时今日?

    仙丹若是有效,他昔年还用得着早早禅位么?

    况且,刘启现今服用的任何药物,都会先经过太医乃至卫生部诸官仔细斟酌,甚至会加大剂量在奴隶身上做大量的**实验。

    几炉仙丹灌下去,撑得最久的奴隶也没能活过十日,半个得道成仙的都没有,刘启得了呈禀,自是不会服用的。

    原本正想着怎么处置这些招摇撞骗的方士,恰巧碰上自家儿子遇着此等难事,索性就在秋祭大典弄出这等大场面。

    太上皇亲自出面,不信方士,不信世间有长生不老的仙人,皇帝自然就能顺水推舟。

    非但刘彻自己不往泰山封禅,大汉后继之君都永世不得为之,否则就是有违“祖训”,是忤逆,是大不孝!

    泰山封禅?

    别扯甚么提振民心士气,更别提甚么“历史象征意义”,就是劳民伤财,彰显帝皇自身的文治武功罢了。

    少搞点形式主义,多注重民生,比甚么都强。

    民族的脊梁,泰山上的祭台撑不起来,反是太庙之侧,那座以万千匈奴首级封土夯实的高高京观,彰显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铁血汉魂和铮铮汉骨!

    翌日早朝,皇帝刘彻下旨,贬谪了数位朝臣。

    倒是没一撸到底,终归只是“无心之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暂且降职外放,让他们清醒清醒,若在地方郡县任官能有所建树,日后未必不能再度重用。

    大汉朝堂已经过多次大换血,现今能入列朝堂者,绝大多数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虽说缺了谁都没太大问题,但人才培养终归不易,经过层层历练,拥有丰富治政经验的朝堂重臣更是如此。

第七百五十七章 四大重工

    古往今来,律法皆是顺应着社会发展的新需求而不断查漏补缺,进行修改增订,饶是司法改革效率再高,也难免会出现一段“无法可依,亦无判例可循”的空档期。

    钻律法漏洞,游走在触法边缘牟取利益的投机者,在任何年代都不鲜见。

    过往的二十余年,汉廷陆续制定的诸多新律新制却始终领先于社会发展,展现出高瞻远瞩的视野,甚至是未卜先知的预见性。

    皇帝刘彻自是居于首功,站在无数巨人肩膀上的穿越众,如跃出历史长河的游鱼,早已辨明前方河道,领着治下臣民尽量避开处处险滩,只须奋力击水,砥砺前行。

    汉八十年,暮秋。

    大汉廷尉府颁布《证券律》,将各种经济收入凭证统称为证券,以律法保障持有证券者的合法权利,并对大汉金融行为进行行政监管。

    各家商团的份例,皆统称股份,股份划分契约皆须申报公府核允,签发受汉律保障的票据,即为股票。

    各家钱庄的吸储和借贷的各项利率,亦须受公府监管,相关票据更须详实册簿备查。

    民间的大额借贷,借贷双方亦可往当地官府,在计官和集官的见证下,立下借据,留下腾本备案,日后若是借方擅自提利逼债,或贷方逾期不偿,皆依律重惩。

    颁布证券律后,中央钱庄多了新的职守,增设金融监管府司,名曰“证监司”,其执掌仆射为证监令,秩千石,高于寻常府司仆射。

    御史府、廷尉府和大农府皆遣集司与计司,共同监理证监司,虽不涉具体行政事务,却是必不可少的监督机制。

    首任证监令,擢大农府财部丞石德出任。

    石德,乃是老太仆石奋的嫡长孙,其父石建官居临淮太守,叔父石庆为现任太仆。

    出身累世公卿的高门望族,又在大农府任官多年,得了拔擢重用的石德自是适材适所。

    不怕得罪人!

    石府的家风向来很正,若说得罪人,石建昔年为御史中丞时,连公卿将相都没少被他当殿劾举,得天家信重,又有硬实家世,谁敢挟怨报复?

    石德颇有其父之风,持身以正,治政严谨,故昔年才得皇帝刘彻看重,放到掌握财权的大农府财部历练。

    现今证监司新设,石德的拔擢自是顺利成章。

    皇帝刘彻特意召见了他,除却出言勉励,更是发了话,饶是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触犯证监律,非但不能纵放,反要处以最高罚则。

    律法虽同,罚则却有轻重范围,权看判官心证。

    皇帝陛下发话时,贤王刘非和国舅田胜亦是在侧,面色讪讪得瞧着石德,也晓得石家人皆是人如其姓,如茅厕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素来不讲情面的。

    果不其然,石德新官上任伊始,最先查的就是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名下产业,尤是刚创立的东风客运,所有股东皆须核过拥有的份例,领了新印制的股份证券。

    百余股东可不嫌麻烦,饶是多缴纳所谓的“印花税”,却可换得公府保障,皇室实业作为最大股东,若不事事遵循规矩条陈,无须他们报官,证监司也会出手重惩。

    非但朝廷新设了证监司,便连各郡县都须增设证监局,丞相府正加紧拟定官制,核鉴任官,争取在今岁年节前,将各郡县出的官缺尽数补全,遣官吏前去就任。

    如此多的官缺释出,世家子弟和寒门士子皆可受益,政经官学近年传出的相关课业,倒也没凭白用心苦读,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御史府亦为此事增补了不少巡察御史,顺势要求调高去年岁末提报的公务预算,大农令孔不禁眼角抽搐。

    现今的三大公府中,御史府的员额已然超过三千,甚至超过了丞相府,更遑论太尉府了。

    三千员额,还是只算“官”,未算“吏”,显见皇帝刘彻对监督机制是何等重视。

    不论何时,各郡县必然都有巡察御史在明察暗访,且巡察御史间是互不辖属的,也没有固定负责的地域,多是身着微服,信马由缰,走到何处查到何处,虽没有执法权,然见得官员舞弊渎职,一道奏章进京,自有御史府和廷尉府联手遣官前来彻查。

    皇帝刘彻为贯彻施行证监律,闹出这么大阵仗,除却要为日后稳定金融秩序预做准备,亦不乏现实需求。

    为了推动大汉工业化的加速发展,刘彻毅然决定,拆分少府名下的部分重工行业。

    是的,拆分!

    东风客运的大笔订单,虽是让少府卿陈煌乐得眉开眼笑,却也不免有些犯愁。

    五年内,一万架蒸汽机车!

    造车工坊不足,造成工匠更是严重不足!

    虽说现今的蒸汽机车构造简单,最费工的部件,也就是蒸汽锅炉和气缸,不似后世的汽车产业,还要整甚么发动机和电气设备。

    然现今的制造工艺和生产效率亦是低下,光靠少府的有限人手,五年内或许能勉强造出万架蒸汽机车,但绝对无法再派出足够人手,提供甚么“售后维修”了。

    刘彻身为穿越众,自然知晓重工业乃是工业发展的基石。

    现今的大汉,钢铁、冶金、机械、能源、化工、材料,样样都不是民间商贾能自行发展的,绝大多数都掌握在少府手中,盖因少府与帝国科学院早已形成了产学合作的严密共生结构。

    大农府每岁拨给帝国科学院的经费,甚至都不到少府“捐赠”的一半,否则帝国科学院如何能为辖下诸多研究所提供动辄百金千金的高额科研经费。

    要晓得,大多科研项目都不是能短期就出成果的,尤是偏重理论攻关而非付诸实用的研究所,那是纯粹往里砸钱,却又不可轻忽。

    旁的不提,元素周期表上的诸多元素,大汉博士们至今都没能解析出半数,若是搁置不顾,工业发展早晚会遇到瓶颈,到时再来着急,怕是要后悔不迭的。

    目光放长远些,不就是砸钱么,砸啊砸的,砸多了也就习惯了。

    少府的钱不是白来的,为帝国科学院付出,肯定要索求回报,故帝国科学院的大多数科研成果,都会交由少府付诸实用,从中牟利。

    皇帝刘彻对此喜闻乐见,然少府现今拥有大量先进技艺,隐隐有技术垄断的趋势,长此以往,反会限制社会生产力的整体提升速度。

    向民间商贾发售先进技艺?

    且不提中高端科技外泄的风险,单说民间商贾的实力,除却家大业大的皇室实业,怕也就田氏商团勉强能负担得起庞大的前期投入。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已然是商界巨鳄,皇帝刘彻并不乐见他们的触角深入社会发展的各个层面,更遑论觊觎金融和工业的命脉所在。

    十月间,少府于各郡县发布公告,将拆分名下部分产业,创立四大新商团,分别为关中重工、中原重工、巴蜀重工、燕北重工。

    顾名思义,四大商团将分居大汉冶炼业的四大重地,关中京畿、中原南阳、巴蜀临邛、燕北渔阳,营重工之业。

    待得明岁开春,四大重工将向当地商贾及百姓募赀入股,以此稀释少府原有的股份。

    日后四大重工将依证券律的条陈,定期公布商团财报,必得公开透明,若是商团在确保发展无虞之余,仍有较多盈余,持有股份者,每年岁末皆可前去申领相应的红利。

    股票皆由中央钱庄的证监司“印花”特制,每股千钱,无论世家大族、豪商巨贾、寒门庶户,饶是街边乞儿,只要你能拿出赀财,皆可册簿入股。

    商团册簿中,股票皆与股东户籍挂靠,赠送、转售、继承及申领红利,皆得核验注释,这意味着,股票不似金银和铜钱,偷没用,抢也没用,若不小心遗失毁损,缴纳相应印花税,也能补办。

    退股,亦是受律法保障的权益,却也有防止突发性退兑的保护机制,股东申请退股后,商团可每月按时退还一成股本,十月内必须退清。

    若是商团赀金充裕,或如四大重工背后的少府般财大气粗,也可选择一次性退还股本,保护机制只是为防止挤兑股本造成商团无以为继,至于用不用,就由各商团自行斟酌。

    当然,考量到商誉影响和其余股东的观感,能早点退还是早点退为好。

    少府的公告一经张贴,几是举国震动。

    王侯权贵皆是诧异不已,少府不打算吃独食了,陈煌那货舍得将叼在嘴里的肥肉吐出来,与旁人分润?

    诸多商贾和家有余赀的百姓更是雀跃不已,现今大汉的商团已然不少,募赀入股,每岁分红甚么的,不少寻常百姓也渐渐有所了解。

    大汉臣民愈发富足,能拿出千钱万钱的百姓家不少,然而若没点门路,莫说创立商团,就是想出钱入股也做不到。

    况且,不是甚么买卖都能稳赚不赔的,寻常百姓没甚么背景,也怕被商团坑了钱。

    少府名下产业却是不同,少府乃天子私府,担着天家颜面,少府卿就算赔掉自家亵裤,得卖儿卖女,也不敢坑掉老百姓的股本。

    大汉百姓虽是淳朴,却不乏智慧,饶是多半闹不清楚何为“重工”,然今上仁德爱民,抱着天家的大粗腿,断断是赔不了的!

    于是乎,在天气日渐寒凉的深秋时节,举国上下却是热潮滚滚,无数臣民边是赞颂圣上英明,边是纷纷筹钱,就等着明岁开春入股四大重工。

    藏富于民多年,待得皇帝和朝廷想要“众筹”,集中财力物力办大事时,底气无疑是足的。

第七百五十八章 何为皇商

    这日休沐,太子刘沐没微服出宫游玩,也没跑玉液池畔思考人生,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太子府的书室,认真翻阅着从兰台调来的诸多公文,以便多多熟悉近期政务,免得平日晚课与诸大夫策议国政时,支支吾吾的应付不来。

    正看得头昏脑涨,便闻得小内侍褚端入内禀报,说是贤王刘非在殿外求见。

    刘非位秩虽居诸位亲王之首,然承乾宫太子府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往日想要入宫,多半要先呈请宣召,此时却已候在殿外,多半是刚在未央宫觐见过皇帝,直接走的宫内廊道入了承乾宫。

    刘沐可不好让长辈久候,忙是起身,出殿相迎。

    叔侄彼此见了礼,刘非刚随自家皇侄入得书室,就直言道:“吾此番前来,实在是有求于殿下啊。”

    “皇伯言重了,有甚难处,但说无妨。”

    刘沐虽贵为太子,却终归是晚辈,可不好让亲伯父用个“求”字。

    刘非向来不喜拖沓,也没多废话,径自道:“不知殿下可还有……门路,再弄些奴隶来。”

    “……”

    刘沐微是愣怔,瞧着自家伯父诧异道:“今岁已为伯父弄了两万头精壮,仍是不足么?”

    两万头奴隶,不是两万头牲口!

    皇室实业名下产业众多,遍布各郡县,拥有的奴隶数以十万计,若非绝大多数都掳自外族,豢养如此多的奴隶,朝廷都要担忧贤王刘非是不是想暗中养兵,蓄谋造反作乱了。

    “现今倒是调度无虞,然殿下也知晓,少府明岁要向民间大举募赀,筹组四大重工……”

    刘非正自出言解释,刘沐的双眼却是猛地瞪大。

    “皇伯,父皇已再三谕示,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摊子已铺得不小了,莫再贪心不足,仔细经营好现今产业才是正道。”

    刘沐脾性莽直,闻得刘非有意涉足四大重工,语气不免有些重。

    他虽尚是储君,却早已将大汉社稷看做“家业”,又没少得父皇教导些金融和工商知识,晓得皇室实业若是毫无限制的膨胀下去,日后掌控住帝国的经济命脉,必将伤及社稷根本,乃至动摇皇权。

    太子殿下是个霸道人,不可能容许这种情形出现,更不想在将来被迫对叔伯兄弟们举起屠刀。

    “殿下想岔了,我皇室实业非但无意涉入四大重工,便连出赀入股都是不会做的,然若论及工坊营建,放眼现今大汉,除却大农府的工部和虞部,舍我其谁呢?”

    刘非笑着摇摇头,颇是自得道。

    此话绝非狂妄,乃是实情。

    除却能调动举国人力物力的大农府,便连少府在大型营建业的实力也比不得皇室实业,田氏商团虽也有营建工坊,然其面向却与皇室实业大为不同。

    近年来,皇室实业愈发偏重于造桥修路、筑城立寨、垒堤建坝等大型基建,田氏商团则是偏向亭台楼阁和园林小筑,虽说挣得也不少,但规模无疑小得多。

    如皇室实业般,动不动就调集数以万计的奴隶,没有朝廷扶持和皇帝特批,国舅田胜就是有那资本,也没那胆子。

    太子刘沐恍然大悟,依大农府和少府的预估,四大重工每岁开放民间募赀后,至少能狂揽百万金。

    这笔重金可不是留在府库里下崽的,是要用来发展四大地域的重工业,并获取足够利润的,如若不然,股东久久没能分润到红利,对少府乃至天家的信誉,都会造成不小的打击。

    亏一年很正常,亏两年也可以理解,连亏三年可就不像话了。

    实则照着父皇的想法,明岁年末就算未见获利,少府也要出赀贴补,多少给股东门发放些红利,让他们吃定心丸。

    此乃民间募赀的标杆企业,对汉廷的金融制度发展,端是意义重大,绝不能出岔子。

    想获利,必然要制作并销售产品,没有工坊怎么行?

    虽说是拆分自少府现有的部分产业,然仍须大规模扩建,百万金巨赀,饶是拿出半数来修筑工坊,那也是了不得的,毕竟汉廷现今明面上的军费开支也不过每岁百万金。

    皇室实业执民间营造业之牛耳,自是不想放过这块肥肉。

    刘沐转了转眼珠子:“皇伯适才可曾请父皇谕示?”

    刘非面露苦笑:“陛下虽是准允皇室实业参与四大重工各类营建工程的竞标,却也无意偏私,皇室实业现今豢养的奴隶略嫌不足,故吾来此,就是想问问殿下,可还有甚么门路,再多弄些奴隶。”

    见得刘沐颇为为难,他又加了句:“每头精壮仍按二万五千钱的高价,多多益善。”

    这确实是高价,现今大汉市面的精壮奴隶,均价为两万钱出头。

    当然,在关中乃至中原内郡,多是有价无市的,何况皇室实业是动辄万头的“大批发”。

    批发有打折优惠?

    想太多了,在供需严重失衡且是供不应求的情形下,没点门路,连奴隶的半根腿毛都买不着,更别妄想折扣了。

    虽说皇室实业以如此高价买进大批奴隶,未必能在四大重工的营建工程中赚到多少获利,甚至有可能稍稍亏本,但做买卖不是这么算的,结束完这些营建工程后,买来的奴隶又不可能全数累死了,必然能继续压榨出更多剩余价值,这是实实在在赚出来的大笔资产。

    刘沐晓得皇伯前来寻他商议此事,父皇必也是默许的,故也不多废话,问道:“甚么时候要?”

    刘非闻得有戏,眼神发亮道:“最迟明岁夏末,四大重工明岁开春募赀,依现今的情形,绝对用不了半月光景,就能募到超过百万金,新建工坊的营建规划更已提早着手,到时各家商团竞标发标也花不了多久,入夏前必定会开工。

    我皇室实业可先抽调部分预备用以河道清淤的奴隶,然到得秋季枯水期,必得增加新的人手,否则耽误了治河固堤,陛下震怒之下,没人担待得起。”

    “夏末?”

    刘沐挠了挠头,犹豫道:“太子詹事府从巽加弄到的奴隶,定在明岁开春分批启运,首批奴隶估摸要到仲夏方能运抵胥浦郡,皇伯也晓得,大批外族奴隶入境前,皆须经过半月以上的边防检疫,况且首批运来的奴隶数目也不多……”

    “无妨,我可让人将现有奴隶抽调到燕北、关中和巴蜀,胥浦离中原最近,巽加奴隶获准入境后,直接押往中原重工的各处营建工地便可。”

    刘非迫不及待的接了话,复又问道:“只是不知,殿下说的数目不多,大概是有多少?”

    刘沐略显迟疑,颇是尴尬的讪笑道:“若非皇伯要得急,且因船舶不足,须全程从陆路押运奴隶,那或许……能成长久的大买卖。”

    刘非不禁扬眉,身为皇室实业的主事者,他对大汉与身毒间的贩奴贸易亦知之甚详,汉商多是先将身毒奴隶从海陆运往仰光,再从仰光走陆路横贯中南半岛抵达胥浦入境。

    全程陆运,非但多耗时日,更要涉及奴隶从巽加边塞出关的大麻烦,寻常商贾是很难摆不平的。

    巽加通往汉郡仰光的陆地商道,要通过若开山脉的洞鸽隘口,巽加为防备汉骑入境,在山隘西口建了塞城,囤驻着重兵,要押运大批奴隶穿塞而过,巽加守军可未必会放行。

    “殿下真有此等门路?”

    刘非颇是谨慎出言试探,若是刘沐避而不答,他也绝不会继续深究。

    “也没甚么了不得的,无非是两年前,巽加储君普林达卡来使,侄儿与他商定,让他返国后,在身毒独家代售涤纶布料,生意着实火爆,之前因船舶不足,多是以金银和香料交割货款,去岁侄儿见我朝奴隶稀缺,想……为国分忧,就遣人传话于他,索性多打些折扣,让他尽数用奴隶折抵,走陆路押运,他自是乐意的。”

    刘沐却是无意隐瞒,如是坦言道,这档子父皇非但知晓,当初更是亲自授意过的,否则太子詹事府如何能从少府工坊弄到大批适合制作衣物的涤纶布料。

    要晓得,汉廷至今尚未准允以涤纶纤维制衣,多用作工业和军事等用途,就算发卖到民间,也是警醒百姓,此乃“恶布”,用作帘幔甚的尚可,然切勿着身,尤是孩童和孕妇莫要长期接触,涤纶布料失火燃烧时更要远远避开。

    大汉现有的化工水准,终归还差得太远太远,估摸也就后世二流地下化工厂的水准,涤纶纤维在合成时残留了太多有毒化学物质,若用来制衣,想想都头皮发麻。

    倾销到巽加乃至身毒诸国,倒是没半点问题的,如此大汉石化业能获取利润继续改进发展,太子詹事府也能从中捞到些甜头,何乐不为?

    说穿了,太子詹事府就是赚差价的中间商,过往也没赚多少,然待得太子殿下今岁将两万头精壮奴隶“套利”后,突是福由心至,惊觉过往的自己真是抱着金山哭穷啊。

    光是赚那点微薄差价,如何发家致富?

    让普林达卡那货用他们巽加人极端厌恶的贱民抵扣货款啊!

    对普林达卡而言,贱民比狗屎都不如,无意中瞧见都觉脏了眼,两国储君自是一拍即合,共创双赢。

    至于洞鸽山隘的巽加塞城,持着普林达卡的手令,那还不是畅行无阻?

    若换做大汉太子,派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往境外“走私”,那怕不是要押往宗正府吃祖宗家法,鞭得你皮开肉绽,打得你怀疑人生哦。

    刘非出身天家,闻得这话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官商,官商,不是与官府勾结行不法之事的商贾,而是有官府乃至朝廷扶持的商家,就譬如皇室实业。

    两国储君之间的买卖,且是皇帝默许的,那岂不是官商的升级版,实打实的皇商么?

    这门路,果然是够宽的!

    刘非捋着胡须:“殿下,我皇室实业求购的奴隶实是多多益善,非仅限一时之需,既是有这等门路,不妨看得长远些,你看这价钱……”

    刘沐撇了撇嘴:“孤乃大汉储君,岂能亲自操持商贾之事,皇伯若是要询价议价,不妨去寻太子詹事陈诚。”

    “……”

    刘非险些没喷出口老血,咱大汉这铁憨憨的太子殿下,甚么时候开窍了?

    翻脸如翻书,恁的厚颜……厚德载物呢?

第七百五十九章 安排见习

    近日来,皇帝刘彻再度深切体认到,自己娶了个败家娘们。

    活生生糟蹋了数百张相纸,且是昂贵的钡底相纸啊!

    数月前,帝国科学院高聚物研究所试制成功胶片与相纸后,少府匠师们便协助制作更为轻巧和精细的相机部件。

    皇帝刘彻上辈子就是学化工的,晓得就大汉现有的科技条件,想得到更好的摄影效果,除却相机改良,胶片在短期内已没有太大的改进空间,唯有在相纸上下功夫。

    冲印类相纸,可根据涂层的不同分为两大种类,涂塑相纸和钡底相纸。

    这两类相纸,所用的相片原纸虽是以不同树种不同配比的木浆制备而成,造纸工艺却很寻常,不是甚么难事,且略去不提。

    关键是在涂层和用途。

    涂塑相纸就是高聚物研究所早先试制并使用的相纸,以相片原纸与合成树脂的感光涂层经热覆而成,优点在于不吸水,制作简单,价格低廉,后世多用于证件照。

    钡底相纸的制作较为复杂,在用优质的照相原纸上均匀地涂布一层由硫酸钡和明矾胶黏剂配成的涂料而制成纸基,纸基上的感光涂层需由明胶和卤化银配成乳液之后,再在乳剂涂层上施加一层保护膜。

    钡底相纸的最大优点,是可通过改变感光乳剂中卤化银和明胶的配比、控制熟化条件等,得到不同感光度的冲印相纸。

    在后世,钡底相纸广泛使用于艺术摄影,尤其是黑白艺术摄影。

    感光涂层使用的卤化银,可采用氯化银或溴化银。

    在大汉现有科技条件下,小批量制取氯化银不难,无非是硝酸银加稀盐酸,用玻璃棒搅拌,静止,滤取滤渣,然后微热或常温下,蒸发滤渣表面残留的溶液,即得到比较纯净的氯化银固体。

    然而,想要工业量产,这种制取方法无疑是不现实的,还得用纯银与氯气直接反应。

    氯气啊!

    一旦泄露,人畜皆亡,后世早期的毒气弹,多数用的就是氯气,比三氧化硫还危险得多。

    就大汉现有的铸造和化工水准,若勉强工业化制取氯气,那真是嫌工匠们的命太长了,饶是能用外族奴隶从事最为的工艺,然若大范围泄露,溢出的氯气可不认人,一死就是一大片。

    刘彻虽理智到冷血,却也没打算拿人命开玩笑。

    饶是外族奴隶,若为大汉的繁荣富强付出性命,那是死得其所,后世汉人或许会偶尔提及他们的贡献,若让他们凭白嗝屁,那就是纯属糟践了,不是么?

    正因如此,钡底相纸想投入工业量产,短期内是绝无可能的,要是小批量制作,造价无疑颇为昂贵。

    皇帝陛下不差钱,为了获取更好的摄影效果,得到更清晰的相片,故而特意让少府遣匠师到高聚物研究所去学来整套制作工艺,专门为天家制作足够使用的钡底相纸。

    足够使用,却不是说能随意糟践的啊!

    每张造价超过千钱,这还没算匠师们付出的大量人力成本和时间成本,少府刚打造好较为方便携带的相机,皇后阿娇就摆弄个没完,糟践了大量胶片且不提,冲印出的那成百近千张相片是甚么玩意?

    模糊不清已算不错了,对曝光度没半点掌握,大多数相片不是全黑就是全白,倒不如直接找张白纸,往上随意泼墨,反倒更有欣赏价值。

    “别折腾了!”

    皇帝刘彻虽是富有四海,却也向来笃信,浪费就是极大的犯罪。

    媳妇啊,咱可以锦衣玉食的过奢侈日子,但不能随意浪费啊。

    包子买两个,吃一个,扔一个,那是后世屁民憧憬天降横财后,自己能疯狂炫富的吊丝心态。

    真正的权贵,要懂得低调奢华,默默着吃茶叶蛋和涪陵榨菜,一丝一毫都不浪费的。

    非止皇帝陛下很头疼,太子殿下更是心疼不已。

    这么好的物件,有钱都没地买去,母后自个霸着不松手也就罢了,却是如此肆意浪费胶片和相纸,待得母后玩腻了,还能给孤王剩下多少呢?

    太子殿下不差钱,太子詹事府也不缺匠师,然若想遣匠师去学钡底相纸的制作工艺,让父皇知晓,怕是又要出言敲打他。

    父皇先前只是稍稍警醒,让他莫要太过羁于儿女私情,以致心生怠惰,他日若再来句“玩物丧志”,那怕是真要收拾他了。

    最最关键的是,父皇月余前给他布置了功课,让他熟读朝廷新颁布《证券律》,再结合证监司近期的行政作为,写篇对四大重工明岁大举向民间募赀监管事宜的策论。

    真真要了亲命啊!

    太子殿下若是喜欢琢磨这些,早先就入政经官学了,何苦费尽心思说服自家父皇,非得晋入黄埔军学就读?

    冬月将至,月上梢头,殿外寒风萧索,万籁俱寂。

    书室内,望着桌案上那摞厚厚的公文腾本,太子殿下仰头长叹,无语凝噎。

    实际上,刘彻身为人父,也没打算把自家儿子逼得太紧,更没奢求将他培养得全知全能,没这必要的,但将来要主政治国,金融知识多少要懂些皮毛,免得被臣子给轻易忽悠了。

    只让他写篇策论,又没限定具体时间,简直不要太宽松。

    饶是刘沐每日要在黄埔军学上早课和午课,但晚上皆是自主时间,后世华夏的中学生可还要上晚自习啊,更况乎太子殿下每五日皆能休沐一日?

    这特么要不给他布置课外作业,刘彻还算是望子成龙的好父亲么?

    奈何自家这傻儿子偏科实在太严重,武科和兵科都很强,理科和工科也不错,文科却真是惨不忍睹,稀烂都不足以形容。

    在刘彻看来,金融乃至经济学科,实是更偏向数理的,算不得文科,没曾想自家儿子仍是耗费月余光景,一篇策论楞是没憋出来。

    于是乎,皇帝陛下做出了令太子殿下哀嚎不已的决定。

    今岁寒休,将让太子入证监司,随证监令石德见习。

    各处官学的寒休和暑休制度皆同,寒休为腊月初一至二月初一,暑休为每岁小暑至处暑,黄埔军学亦然。

    这意味着,再过月余,小伙伴们就能摆脱繁重课业,四处撒欢玩闹,太子殿下却要苦哈哈的跟着石德,处理诸多公务。

    刘沐对石德并不陌生,对其祖父石奋更不陌生。

    现今的大汉,真要论及深得历代汉帝信重的世家大族,除却少府陈氏,就是石氏了。

    早在高祖朝,石奋就已为天子近臣,到得文帝朝,更是官居太子太傅,到得刘启登基为帝,则出任太仆。

    换句话说,石奋昔年是太上皇刘启的帝师。

    莫非石奋才学过人?

    不是的!

    石奋压根没甚么文才学问,只因忠君任事,且素来耿直谨慎,故才得历代汉帝信重。

    石奋发迹后,虽督促子孙熟读经史,不再如他般做个睁眼瞎,然耿直忠君的家风却是半点不能丢。

    他的子孙多是才德兼备,得以重用者为数不少,四个儿子不是朝堂重臣就是封疆大吏,秩俸皆为二千石。

    便连太上皇刘启,每每见他都会笑称“万石君”,意思他虽已告老致仕,然也领着每岁二千石的退俸,石府光是他们父子五人,每岁就吃了朝廷万石秩俸,更遑论他的孙儿们了。

    这自然是谈笑打趣,却也说明石氏在汉廷乃至天家心里的地位。

    石德,石奋的嫡长孙,也是石氏最有出息的后辈,个性就很有老石家的风格,除了皇帝陛下,旁人半点情面不给的。

    贤王刘非和国舅田胜,近来差点被石德整疯了,要晓得,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家大业大,屁股肯定没法彻底洗干净的,若不是皇帝刘彻特意嘱咐石德注意分寸,不宜溯及既往,这两大商团怕不是要被翻了陈年老账,罚掉亵裤。

    为了此事,皇帝刘彻甚至特意命廷尉府增订汉律,明定日后任何的新律法,皆不可溯及既往,不得用新的律法,去追究过往的相关罪责。

    闻得如此,两大商团乃至各家商团皆是长疏口气,能既往不咎就好,若要翻旧账,怕是没几家商团能免受处罚的。

    饶是如此,石德不畏权贵的胆气和凌厉无比的强硬手腕也已彰显无疑,能将贤王和国舅逼到去向皇帝陛下哀哀求告,这得多飚,得多霸气啊?

    太子殿下虽也霸气,但若入得证监司的一亩三分地,刘沐也绝不敢犯浑,否则让皇帝老子晓得,那真要往死里收拾他。

    石德不敢给太子难看?

    那就错了,大错特错!

    皇帝陛下为自家儿子入证监司见习之事,特意召了石德入宫,当着刘沐的面,与石德言明,刘沐的那篇金融策论必须在正朔大朝前完成,且要通过诸大夫的策问,否则……你就暂且停职,回炉改造后再谈是否复职。

    刘彻此举非是私心作祟,是有所本,身为证监司的执掌仆射,若是玩法将金融监管政策和行政手段对已有基本认知的刘沐讲解清楚,那还指望你能让寻常商贾和百姓整明白么?

    无法宣导政策,就说明主政者自身都没想清楚,这还了得么?

    石德深知此事悠关未来仕途,若是有负陛下冀望,怕是就前途暗淡了,自是顾不得给太子留甚么情面,更容不得他轻忽怠惰。

    将来太子殿下承继帝业,会不会挟怨报复?

    这也未免想得太远,况且若未来之君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那在朝为官也没甚意思,不如归去。

    汉官风骨就是如此,合则来,不合则去,皇帝再霸道,顶多也将“道不同”的大臣罢官去职,不会轻易褫夺爵位。

    似石氏这等底蕴深厚,且可承袭列候爵位的名门望族,更不是说没落就没落的。

第七百六十章 不负相思

    (新年新气象,作者君自知不擅长写感情戏,却也想试着练练笔,写章温馨点的,大家不喜可跳过,作者君素来厚道,不灌水,不骗订阅,祝大家新年快乐!)

    习惯,无疑是种很可怕的事物,在对某些事习以为常后,觉得理所当然,突是失去,自是不免失落。

    太子苑厩内,赵婉看着马厩中的两匹照夜玉狮子,莫名的有些失神。

    小马驹已落地五月有余,不久便要断乳,须将母子分开饲养,照夜玉狮子本就金贵,离奶期更要精心照料,故没将之送回赵府,仍是留在太子苑厩。

    然而,自处暑之后,太子刘沐非但已鲜少陪她来看马,将近四月的光景,两人碰面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

    赵婉对刘沐的感情,倒也没到“为君消得人憔悴”的地步,实是她没兄弟姊妹,便连亲朋好友也少,除却刘征臣和刘悌两位翁主,几乎没甚么交好的贵女。

    刘征臣年岁比她大不少,成婚后又忙着协助夫君裴虎打理双拥基金,没太多闲暇,刘悌则因常山王妃近来愈发管得严,也鲜少能出府玩耍了。

    赵婉自幼缺乏玩伴,昔年也是遇着刘沐后,才与刘悌结识,成了好闺蜜。

    突是得到了憧憬中的美好,渐渐习惯有同龄好友的陪伴,却又突是失去,那巨大的心理落差,就如同那些快乐时光只是做了场梦。

    少女情怀总是诗,赵婉对刘沐的感情是颇为复杂的。

    尤是在渐渐体认到,自己有可能被列为太子妃的考量人选,再看刘沐,难免就会怀有几许异样的心绪。

    说实话,刘沐的形貌不差,在铁血尚武的大汉,似刘沐这般硬朗长相和壮实身形还是颇为吃香的,至少赵婉的审美观如此,绝对瞧不上后世的弱不禁风的花美男。

    刘沐出身尊贵,久居上位的霸气,热血年少的锐气,皆非寻常同龄人可及,而那些偶尔生出的小小恶趣味,痞里痞气的臭屁言谈,反是更显出与众不同来。

    赵婉不晓得,刘沐的脾性养成,除却有老刘家的祖传因素,受皇帝刘彻的影响也是极重的。

    男孩子,多半对自己的父亲有种莫名的崇拜情绪,会下意识的模仿,后世所谓的“不料多年后,我却也活成了他的样子”,或许也有类似的心理因素使然吧?

    (ps:这是作者君昔年听大学老师讲的,他念过教育心理学,如果有不认同的读者,也请别较真。)

    刘沐既接受“君子六艺”之类的传统汉室教育,亦接受了数理化之类新学教育,且因耳濡目染,深受自家父皇的影响,无疑造就了独特三观和与众不同的处事风格。

    霸道莽直,暴戾狠辣,却又重情重义,对亲近之人却是掏心掏肺,颇是不拘小节。

    正如硬币的两面,是好是坏且不论,脾性中存在着矛盾和反差,实则也有某种诡异的人格魅力,不是么?

    赵婉虽是年岁尚幼,不懂太多男女情爱之事,然女孩往往比男孩早熟,后世在她这年纪的女孩,多半也有些懵懂憧憬了,况乎是在普遍早婚的汉代。

    她与刘沐相处久了,心中生出几许情愫,实属正常。

    过往时常能与刘沐说笑玩闹,她自己未必能体认清楚,然待得长久不见,心中愈发觉着烦闷,觉着莫名的委屈,更涌出某种微妙难明的情绪。

    待得渐渐明悟,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思念”,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心中果是在记挂着他,想要时常见到他的。

    赵婉不似寻常贵女,素来不喜伤春悲秋,更不会自怨自艾,端是敢爱敢恨的爽直脾性,就如昔年“拳打侯府嗣子,脚踹名门闺秀”,半点不会露怯,且不去想如何善后,挽起袍袖就上。

    于是乎,她仍是每逢休沐就到太子苑厩看马,若待那小马驹过了离奶期,她或许就再也寻不着由头来太子府了。

    在那之前,不彻底弄清自己对刘沐到底怀有甚么样的感情,小贵女真真不甘心。

    苏媛素来公务繁忙,赵立更是身兼太子少傅和黄埔军学的督学,夫妇俩本就没太多闲暇照看女儿,自是无从察觉她微妙的心境变化,加之对她去太子苑厩看马已习以为常,故也没太过阻拦。

    皇后阿娇却早已心里有数,宫墙之内,她若想知道赵婉做了甚么,说了甚么,自然能掌握的清清楚楚。

    “没曾想,那傻小子还如此招人喜欢。”

    阿娇窃窃坏笑,对自家夫君如是道。

    刘彻扬眉:“那是,也不瞧瞧是谁的种。”

    “小妮子怪可怜的,长此以往怕是不好啊。”

    阿娇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免有些心软:“待得腊月,皇儿又得入证监时见习,两人更是难得相见了。”

    “罢了,你将那相机给他,且他如何行事,若脑子真是清醒了,懂得拿捏分寸,管束便可稍稍松些。”

    刘彻实是个讲道理的,若非刘沐之前确实心生懈怠了,本也不欲对他过多约束。

    储君不好做,皇帝更不好做。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那是在寻常百姓家,若换做帝皇家,少壮不努力,待得“老大”时,指不定要祸了国,丢了命。

    这日用过晚膳,皇后阿娇命内宰们取来一架相机,交给期待已久的太子刘沐。

    实际上,少府早先送来的成品就是两架,阿娇没尽数拿出捣鼓罢了,倒也不是纯粹想让自家儿子眼馋,吊他胃口看乐子,更多的是想让他好好反省。

    可怜天下父母心,阿娇昔年为怀孕生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怎么可能真的不待见自家儿子?

    刘沐得了心心念念的相机,自是欢喜异常,向父皇母后告退,就屁颠屁颠的将相机扛走了。

    是的,扛走!

    全金属机身的笨重相机,加上硬木三角架,分量可不轻,若非小内侍褚端帮着拎了外置闪光板之类的零碎,太子殿下饶是体魄强健,还真未必能靠自家将整套设备全搬走。

    假手他人?

    刘沐可没这想法,他自幼占有欲极强,极为不喜旁人碰他在意的好物件,在这一点上,与阿娇实在像得紧。

    到得休沐日,赵婉依旧执着太子符令入了承乾宫的太子府,正要如过往般独自去苑厩,却是得了小内侍褚端传话,说是太子殿下相召,还请贵女移步偏殿。

    赵婉心中微喜,却又不免生出些委屈。

    她强掩着心绪,随褚端到得偏殿,却见得筵席已开,刘沐邀约的不独是她。

    席上诸人多是她熟识的,张笃、公孙愚、刘孝、刘悌,尚有一个娴静婉约的贵女,出身河东杨氏,名曰杨蘅。

    河东杨氏,现今虽无甚权势,却是实打实的大周皇裔,祖上乃姬姓王族,被封到杨国为国君,后人便以杨为氏,祖居河东杨氏县已数百年,端是枝繁叶茂。

    秦时划分郡县,将杨氏县改名杨县,汉因循之,高祖刘邦曾有意识的拉抬大周贵裔,给他们不少优待,故河东杨氏也是沾了光,得了个关内候。

    今上登基后,颁布王侯京居令,关内候虽不够格迁居入京,河东杨氏的家主却颇有远见,非但早早在长安购置宅邸,凡是适龄的嫡女和嫡孙女,更会不远千里的送来长安女学就读。

    杨蘅,正是杨氏家主最出众的嫡孙女,还真就被天家相中了。

    今岁九月间,太上皇已下旨,为外孙儿张骞与她赐婚,婚期定在明岁阳春,过得春祭大典便寻吉日正婚。

    大汉民风开放,虽也顾及男女之防,然终归没后世历朝历代那般严苛,已定下婚约的少年少女,但凡谨守分寸,无甚肌肤之亲的出格事,偶尔见面乃至相邀同游也惹不来非议。

    赵婉虽与杨蘅不熟,却也是认得的,盖因得了太上皇赐婚后,皇后近来每每邀约各家宗妇和贵女入宫飨宴时,就已少不得杨蘅与杨氏主母了。

    杨蘅更是对赵婉印象深刻,非但出身高门,更深得皇后恩眷,每每宫宴,皆是羡煞各家贵女。

    赵婉本是欣喜今日能见着刘沐,然见得筵席已开,席上众人皆在吃喝说笑,只道自己不过是赶巧入宫,刘沐邀她前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免更觉委屈。

    刘沐却是个小直男,见得她入殿,暗暗欢喜之余,也领会不着她的小女儿心思。

    “来,来,人齐了,一道合影去!”

    刘沐兴致勃勃的招呼着众人,领着他们往后殿走。

    对照相留影和相机相片,在场的少年少女皆不陌生,这无疑要归功于喜好炫耀的皇后阿娇,张笃这些皇亲国戚就不提了,便连赵婉和杨蘅,也曾在宫宴上见过皇后捣鼓,更欣赏过好些相片。

    好在阿娇还晓得分寸,没将清河王嗣子刘究的那张靓照拿出来展示,否则那傻小子抱着寒瓜呵呵傻乐的傻模样,怕是会成为他一辈子都洗不掉的童年阴影。

    黑白胶片的冲洗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刘沐显是早有准备,索性让人边拍边洗,没等拍完预备好的百张胶片,最早拍的七人大合照已是冲洗妥当。

    太子殿下不差钱,自然壕得紧。

    得父皇默许后,便是自个出赀,让少府匠师制出大批钡底相纸,可不就是为了今日?

    大合照,无疑是人手一张的。

    趁着旁人在笑闹,刘沐捏着相片,不露痕迹的挪步,到得赵婉身侧,低声道:“你且……好生保管了,我亦会好生保管,虽是人多了些,却也能免惹非议。”

    赵婉微是愣怔,旋即扭脸看他,却见得素来霸气四溢的太子殿下,黑黝黝的面庞上难得露出几许羞赧。

    刘沐瞧着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挠了挠头,也不晓得该再说些甚么,好不容易想起句父皇曾对母后念的“歪诗”。

    “唯望卿心似吾心,定是不负相思意!”

    太子殿下如是道。

    “呸,谁与你相思?”

    赵婉猛地转脸,不再去瞧他,不顾尊卑的啐道。

    “呵呵。”

    太子殿下不怒反笑,面上难掩得色,端是痞气得紧。

第七百六十一章 困兽犹斗

    今岁腊月,近年常住渭北甘泉宫的太上皇和太后摆驾回返长安,只为让“留守儿童”桑无忧能与父母双亲好生相聚。

    五尺秦道的重建整葺远未完成,欲从滇郡返京,最便捷的路径仍是绕行岭南郡,穿行地势险峻的南方五岭。

    饶是如此,泰安公主却刚入腊月便已抵京,思女心切的她,愣是将夫君桑弘羊都抛下了。

    滇郡乃直面哀劳的边郡,现今大汉与哀劳的关系颇为紧张,尤是汉廷在西随水上游修筑好镇南塞,且迅速进驻两万边军后,两国已濒临撕破脸的边缘,太守桑弘羊不敢有半分懈怠,今岁未必能如期返京述职。

    在彼此愈发缺乏互信,且皆陈重兵遥遥对峙的情形下,两国接壤之地的小小冲突,指不定都会引发真正的大战。

    哀劳国力虽远逊于大汉,然兔子急了也咬人,汉廷对外族的酷烈手段,汉军的残忍暴戾,皆是被哀劳君臣看在眼中的。

    举国内附?

    饶是哀劳国君甘愿双手奉上广袤疆域,举族归化入汉,汉廷就会轻易接受么?

    汉廷接受外夷归化,讲的是炎黄后裔和华夏道统,除却昔年的数万乌桓骑射用军功为自己和亲眷拚来了册入汉籍的资格,汉廷压根就再没接受过大批外族的归化。

    昔日的南越国,真正能归化入汉者,皆是源自华夏的先秦遗民,雒越等外族凡居岭南之地者,皆被无差别的屠戮殆尽。

    当时被误杀的南越百姓实也不少,盖因执行大屠杀的多为东瓯和闽越的军士,凡遇着不识“雅言”者,皆杀无赦。

    雅言,亦称夏言,源自夏朝的官话,经过千余年的发展,到得东周时,成为以洛邑语言为基础的通用语,各诸侯国虽有不同方言,然官方用语皆是洛邑雅言,中原百姓使用也颇为广泛。

    秦皇**诸侯后,除却“书同文”和“车同轨”,亦是“言同语”,就如同后世推广普通话般,且徙六十万中原百姓往岭南,设郡置县。

    赵佗割据岭南,建立南越国,依仗的正式这些中原徙民和他们的后代,故治下属民本就以雅言为主要用语。

    汉代官话为“洛语”,是为承袭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雅言,标准的洛语又称为正音。

    东瓯和闽越两国内附后,其属民之所以能迅速融合归化,正因于越部族本就是越国遗民,说的雅言虽是“音不正”,然语法和语调却是差别不大,若连说带比划,与江南各郡县的汉民倒也交流无虞。

    再瞧瞧同样内附的滇国,近四十万滇人惨遭屠戮,唯有“楚族”百姓幸免遇难,汉廷非说是“哀劳流寇”所为,还非逼着哀劳给个交代。

    我呸!

    哀劳国君险些活活憋屈死,自然更是清楚意识到,汉廷是不可能真正接纳六十余万哀劳人归附的。

    哀劳立国已四百余年,是在这片广袤疆域世代繁衍出的原生文明,且说实在的,相较于汉人眼中的绝大多数化外蛮夷,哀劳真是发展得不错了。

    非但靠自身努力发展,亦在对外通商中,从华夏和身毒都学到不少好东西,周边又没甚么强敌,安安稳稳的发展了四百余年,但凡有点上进心,就是只猴子,多半也能有几分人模人样的。

    旁的不说,夜郎尚不擅冶炼,雒越猴子们更多以骨簇竹矢为兵刃,若非昔年楚军入滇,被迫滞留滇地繁衍,滇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哀劳虽只有属民六十余万,其辖地却是颇为广袤,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不仅止后世的缅甸,甚至囊括了喜马拉雅山脉西麓的高原地带,土地肥沃丰饶,宜五谷蚕桑,山出铜铁,且多珍奇宝货,堪称国富民强,远非夜郎和滇国可比。

    悠久的历史,原生的语言,独特的文化,注定与汉人难以融合。

    莫扯甚么华夏文明的包容性,更莫扯甚么民族融合,就问你费不费劲,划不划算?

    在汉廷多年的舆论引导下,现今的汉人皆笃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外族颇为歧视乃至敌视,入境通商可以,然想大规模迁居汉境,多半是不被汉人所接纳的。

    就是极端的民族主义,就是狭隘的皇汉思维,你吹得我胀咩?

    大汉君臣都觉哀劳不宜归化,哀劳君臣对此也已有清醒认知。

    若是非要入汉,现有的六十余万哀劳属民,至少得先“筛掉”**成,甚至比对待滇国的归化手段更为酷烈。

    哀劳想要长久苟全亦无可能,汉廷可在西域和中亚“以夷制夷”,却可不能容许中南半岛仍有蛮夷大族存在,饶是臣附都不允许。

    便连塞北和河湟高原亦如此,汉骑每岁皆出塞,凡遇外族,皆杀无赦。

    刘彻着太尉府将之垂为定制,以为后人依循。

    用意毋庸讳言,在大汉未有余力大举开发后世东北和青藏高原前,杀出广袤无人区。

    不是说外族就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

    那便年年屠,岁岁杀!

    难不成,真非爹生娘养,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事实证明,绝大多数外族都是能屠绝的,经过十余载的灭绝式杀戮,近年依例出塞“巡狩”的汉骑将士已鲜有斩获了,没法再拿首级换取大量军功。

    秦汉两朝,军中将士之所以勇武好战,除却民风彪悍的缘故,以首级计功,以军功赐爵,才是真正的主因。

    现今的大汉更是如此,但凡四肢健全且勤劳肯干的壮汉,无论务工还是务农,想要养家糊口不难,故应募入伍者,绝不是只为混混军饷。

    将官欲觅封侯,寻常军士也想因功获爵,不奢求五大夫之上的高爵,饶是最低的“公士”,亦可享有岁俸五十石,另赐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待得卸甲归田,饶是甚么都不做,也足够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了。

    服兵役的边军想得上官荐入常备军,常备军就想打仗,精锐军伍更是求战心切。

    现如今,四夷皆伏,放眼望去,大汉周边可供汉军建功立业之地,就余下漠北的匈奴和南面的哀劳。

    漠北较远,且隔着茫茫大漠,朝廷貌似无意急着出兵讨伐。

    哀劳却近,现今又已处于仰光、胥浦和滇郡的三面合围,就如同饿虎嘴边的肥肉,又焉能幸免苟存?

    无路可退的绝境,虽会带来恐慌和绝望,却也有可能引发拚死一搏的疯狂。

    “困兽犹斗啊!”

    刘彻阅罢滇郡呈来的军情奏报,得知哀劳非但关闭了边市和境内商道,更已倾举国之力征兵,囤驻在各处关隘要道,做好抵御汉军来犯的态势,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有半点鄙视的意味,却也不认为哀劳敢主动兴战。

    后世有言,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这话虽有些道理,却也要分情况。

    大汉和哀劳两国,压根就不在同个量级,饶是刘彻不穿越而来,史上的汉武帝也是逼得哀劳举国归附了。

    不同的是,刘彻不打算接纳哀劳归化罢了。

    说他冷血也好,说他残忍也罢,总之类似这般的“恶例”绝不能开!

    今日若哀劳归化,日后西域和中亚诸国又如何处置?

    尽数吸纳融合,与汉人一视同仁?

    然后呢?

    让外族学到汉人的先进技艺,待得日后汉室内乱,国力衰微之际,外族趁势割据自立,闹甚么“地方自治”都是轻的,到时兴兵入关,反噬华夏也非不可能。

    刘彻是穿越众,晓得在人类历史上,类似这类白眼狼的民族可不少,单是华夏周边,倭岛的矮子,高丽的棒子,交趾的猴子……

    蒙古拐子和满清鞑子虽也不是甚么好玩意,但好歹没先跪舔后反噬,咱汉人输了,被人骑在脖子拉屎,也没甚么话说。

    可被白眼狼咬了,那真是愈想愈来气。

    在大汉未有余力他顾前,刘彻可以接受外族臣附,却绝可不能接受外族归化,更不可能为汉室后继之君留下可供依循的“恶例”!

    现今大汉虽没甚么圣母表跳出闹腾,背不住今后会有,到时拿出“前例”说事,引导社会舆论,后继之君若是扛不住民意压力,或本身就是脑残的圣母表,真整出个“天下大同”,那特么不是败家么?

    哀劳可以归降,却不可归附!

    若是归降,等若战败,那该杀的杀,该押为奴隶的押为奴隶,如滇国般留个数万容易归化的“亲华派”,尽数打散与汉民混居倒无不可。

    若是归附,汉军无疑会失去了屠杀的正当性,亦有损皇帝刘彻的仁德圣明的高大形象。

    师出有名,实是颇有必要的。

    杀神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实是迫于无奈,是身为秦军主帅最正确的抉择,也是最符合秦国利益的,秦昭襄王将他召回斥责,无非是想让他彻底将这口黑锅背牢罢了。

    脏事总要有人做,若是寻不着堂皇光正的由头,就必得找人背锅。

    刘彻之所以不断往哀劳国君脸上甩耳刮子,就是想逼他先兴战,给大汉出兵血洗哀劳的由头。

    奈何哀劳国君那老家伙着实能忍,虽已调集重兵,却是摆出了拚死抵御的架势,明显不会进套,傻乎乎的往大汉皇帝为他挖好坑里跳。

    “张骞,遣快马将这道军情奏报送往夜郎王城,让使者亲手交给哀隆,旁的无须多言,朕倒要看看,他可配得敕我大汉列候么?”

    刘彻屈指轻敲御案,如是道。

    张骞躬身应诺,匆匆告退而去。

    “郅公,觜骑调动可有延误么?”

    刘彻又望向太尉郅都,出言问道。

    “回禀陛下,觜骑已是南下胥浦郡,中南半岛天候温暖,腊月行军亦无有风雪阻碍,故必能在年节前抵达仰光,由仰光太守公孙歂统御。”

    刘彻颌首道:“嗯,只须牢牢守住洞鸽山隘,让哀劳无法向巽加求援,且看那老家伙急是不急?”

    “父皇,那巽加想来也不必会为小小哀劳与我大汉为敌吧?”

    太子刘沐被特意召来旁听,此时忍不住出言道。

    刘彻抬眸瞧他:“溺水之人,莫说见着浮木,就是见着浮萍,不管有用没用,都想伸手去够,好歹是绝望中的最后一丝求生希冀。若连这点念想都被掐没了,那人多半会彻底失去理智,做出疯狂之举……”

第七百六十二章 祖父催婚

    (特意申明:为提早布置部门员工返归后的各项防疫措施,作者君不得不提早结束休假,估摸要再忙上几天,抽时间码的章节,质量可能不太好,但绝非刻意灌水,本章与大情节无碍,可跳过不订阅,大家多见谅,愿大家都能健康安好!)

    除夕,是乃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的岁除之夜。

    今岁太上皇与太后难得的返京除岁,故在长乐宫的长信殿摆了盛大家宴,非但亲王们和三位嫡公主皆是入宫赴宴,便连为太上皇孕有子嗣的四位夫人也破例得以列席。

    太后王娡已年过五旬,与太上皇刘启真是老夫老妻了,儿子又早已坐稳帝位,故已没甚争宠的心思,亦无甚必要,心胸自是愈发的豁达了。

    近年来,王娡对诸位亲王的生母颇为优待,非但吃穿用度从未短少,更多有关照和赏赐,亲王们是颇为领情的。

    尤是年岁最小的四位亲王,皆为王夫人兒姁所出,深知已自家母妃的脾性,昔年若非有阿姊王娡多加看顾,怕是在残酷宫斗中撑不了几年,更遑论得父皇盛宠,接连诞下四个儿子。

    对于嫡母皆姨母的王娡,他们无疑颇为敬重和感恩,自是愈发亲近的。

    太上皇刘启见得天家众人其乐融融,端是老怀大慰,难得的多饮了几樽,虽是淡得出鸟的葡萄酿,后劲却也不小,酒过三巡时,便已微醺。

    汉初的历代皇帝多痞气,皆容易酒后忘形,高祖皇帝就曾在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醉醺醺的揽着自家老爹刘太公,炫耀自己打下的诺大“家业”。

    刘启亦不例外,唤了孙儿刘沐近前,教训道:“你那父皇文治武功皆无可挑剔,唯是专宠阿娇,只生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子嗣太过单薄,你将来可不能学他,要让朕早些抱上重孙儿,且是多多益善。”

    此言一出,满殿俱静。

    皇帝刘彻眼角疯狂抽搐,皇后阿娇更是满脸尴尬。

    阿娇虽是善妒,却终归出身天家,晓得刘彻身为帝皇,专宠她多年实是不妥的,甚至多次主动劝说刘彻开宫纳妃。

    不是她心胸豁达,而是刘沐行将束发,饶是皇帝日后再得子嗣,若非刘沐犯下难以宽恕的大错,否则皇帝是绝不会冒着社稷动荡的大风险,废掉早已坐稳储君之位的他。

    除非……皇帝舍得如昔年的太上皇般,活活逼死废太子,彻底绝了后患。

    依着阿娇对刘彻的了解,他的心再冷再硬,怕是也不舍得对刘沐下此毒手。

    刘启膝下足有十四个儿子,若非要比较父子亲情的多寡,自是比不等膝下唯有独子的刘彻。

    十数年的朝夕相处,十数年的悉心教导,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套用后世的话,人类之所以看着血脉传承,多因将最看重的子孙视为自身生命的延续,尤是在父系社会,父亲在培养儿子时就更是如此。

    刘启昔年舍得逼死刘荣,那是觉得刘彻更“肖我”,更能传承社稷。

    刘彻虽不觉刘沐“肖我”,也不想让他太“肖我”,却也在他身上投注了无数心血,若是将他废了,等若是对过往多年的彻底自我否定,约莫会类似淘宝一夕破产时,马云所处的心境。

    阿娇深知刘彻脾性,故才不惧旁的嫔妃会对她们母子造成甚么威胁,也才勉强压下心里的万般不愿,主动劝说刘彻开宫纳妃。

    不为甚么狗屁的开枝散叶,纯粹不想担上“妒后”的恶名,更不想为此影响到自家儿子的名声。

    多年来,宗室长辈乃至朝堂重臣对皇嗣单薄甚是忧心,自然颇为微词,若非刘彻顶得住压力,且曾毫不迟疑的下过重手,怕是连诸御史都要上奏弹劾皇后善妒。

    身为人臣者,妄议宫闱之事本是大忌,然皇嗣单薄悠关社稷,却是另当别论,要是刘彻身为帝皇,也无法因言治罪,给这群忠心为国的大臣扣上居心叵测的大帽子,只能尽力弹压。

    皇后阿娇承受的压力也不小,若非太上皇和太后皆是听之任之,没受诸多宗室长辈和元老重臣撺掇,从未出面表态,她怕也撑不到现在。

    此时在家宴上,太上皇说出这番话,无疑是表明了态度,对让儿子开枝散叶已是死了心,也不想过问讨嫌,却也是种变相敲打,不止是对儿子和儿媳,更是对孙儿刘沐。

    今夜乃是除夕,过得子正时分,太子刘沐就已虚年十五,要择吉日行束发礼。

    太上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太子妃的人选该定了,且婚期也不能拖太久,至少是不能拖到太子及冠。

    刘启已是六十有二,乃花甲之年,又顽疾缠身,对生死愈发看得开,端是多活一日赚一日,然没见得储君大婚,没抱上嫡亲的重孙子,他就是死也不放心。

    孝文皇帝得继帝位,正因孝惠皇帝的子嗣皆是“亡故”,刘启自不愿自己的嫡系子孙重蹈覆辙,使得帝位旁落刘氏旁支。

    要想富,先修路,多生孩子多种树。

    刘启近年喜好微服出游,在各处乡里没少见得类似的标语,晓得皆是源自儿子刘彻,这等直白到俗气的口吻语气真真再无旁人了。

    每每见到此道标语,或是闻得朝廷又颁布了甚么鼓励百姓生育的政令,刘启就不禁摇头叹息,自家儿子鼓励旁人多多生育,自己身为帝皇,却不以身作则,为之奈何?

    管不了儿子,孙子却是得好好敲打。

    “你年岁不小了,可有瞧得入眼的贵女?”

    刘启仿似没察觉殿内的诡异氛围,颓自出言问道。

    刘沐微是迟疑,斜了眼想去瞧自家父皇。

    刘启虽是醉眼惺忪,却终归阅人无数,对自家孙儿的眼神和下意识的小动作皆能敏锐的察觉,佯怒道:“朕问的是你,瞧旁人作甚?”

    “……”

    皇帝刘彻愈发尴尬,忙看向太后王娡,想让自家母后出言劝阻已是“醉酒”的父皇。

    奈何王娡恍若未见,分明就不想搭理自家儿子。

    身为东宫太后,出于尊重皇后掌肃未央中宫的凤权,她本不欲插手太子选妃之事,然太子年将束发,太子妃人选仍悬而未决,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此番特意摆驾回京除岁,除却是为小外孙女桑无忧,更是为孙儿刘沐。

    刚定下了外孙儿张笃的婚事,太后在老怀大慰之余,亦是对自家儿女愈发埋怨,没有长辈督促,他们皆是不肯上心,到底要将这些小家伙的婚事拖到甚么时候?

    正是满殿沉寂时,突是半路杀出一人,打破了殿内的尴尬气氛。

    “外祖父,我年岁也不小!”

    众目睽睽下,熊孩子公孙愚豁然起身,屁颠屁颠的跑到首席之侧,插话道:“外祖父莫不是要指婚,这等好事怎的少得了我?”

    “……”

    饶是素来无法无天的南宫公主,此时都惊了,却又阻止不及,只得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家那惫懒无赖的蠢儿子。

    公孙愚就如自家阿母昔年般,自幼就惯爱向长辈抱大腿玩赖,颇讨太上皇和太后欢心,甚至得了随时可入长乐宫问安的符令,这特权便是张笃都没有,更遑论旁的天家后辈。

    老人家对于嫡亲孙儿,尤是要传承家业的孙儿,往往严加管束,然对外孙儿,反是愈没脸没皮的愈容易得宠。

    事实上,对儿子亦如此,譬如在刘启的诸多儿子中,最得宠的实是最没出息的常山王刘舜。

    刘舜幼年时将宫里折腾得鸡飞狗跳,不知闯了多少祸,若是换了旁的皇子,尤是储君刘彻,怕是早就被送到宗正府鞭得皮开肉绽,刘舜却几乎就没被重重惩罚过。

    皇祖母窦氏和父皇刘启,对他都是溺爱到堪称纵容的地步。

    现今的公孙愚,亦是这般得太上皇和太后的宠,加之适才也饮了不少美酒,此时酒意上头,晕晕乎乎的听得外祖父的问话,也没多想,就“挺身而出”,想跟着太子表兄沾沾光。

    “滚一边去!”

    太上皇刘启虽是出言呵斥,脸上却没甚么怒意。

    闻得外祖父呵斥,公孙愚不禁哭丧着脸:“外祖父真真偏心,为张笃表兄指了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却怎的不想着为我寻摸寻摸。”

    “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娶媳妇?”

    刘启真真哭笑不得,瞧着面前醉得摇摇晃晃的外孙儿,晓得这惫懒小子真的醉了。

    公孙氏本是出身匈奴,族人多嗜酒,且愈烈愈好,公孙愚自幼也就学着喝了,别看年岁不大,酒量却是出奇的好。

    葡萄酿之类的果酒,喝起来自然不如烈酒醉人,然若平常喝得少,喝多了却容易上头,尤是刘启今日吩咐宫人拿出来的,乃是医官特意酿造的滋补果酒,加了些应季补药,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药酒,却也有三分药性,端是后劲十足。

    公孙愚不知底细,权当做寻常果酒,一樽一樽的豪饮,焉有不醉之理?

    公孙愚用袍袖掩着嘴,接连打着酒嗝,还不忘低声嘟囔道:“有志不在年高,娶妻生子与年岁小有甚关系?”

    刘启真真气乐了:“既是如此,你且自去寻摸,挑十个八个瞧得入眼的贵女,待得沐儿择了太子妃,朕非但也为你下旨赐婚,更让你娶妻纳妾一并都办了!”

    “……”

    殿内众人皆是抚额,好在没甚么外人,否则太上皇这话传扬出去,谁家贵女还愿嫁给公孙愚这货?

第七百六十三章 捕奴行当

    漠北之北,有浩渺大泽,其广不知几千里,华夏先人以“瀚海”名之,又因其地处极北,故汉人又称之为北海。

    汉室崇黄老,尚道家,汉人自是知晓,庄周所谓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指的多半不是具体的地与物,而是指代大道。

    然后人往往会依着时下需求,对类似的经典进行另类解读,现下的大汉君臣亦如此。

    只不过汉人还算厚道,倒也没太过歪曲经典,顶多小小的穿凿附会罢了。

    道家老祖写得明明白白,北冥有鲲鹏,乃吾华夏圣兽显化,故北海自然是我华夏固有疆土,不过是暂且被北地蛮夷窃据罢了。

    这套说辞,汉廷可不只用来对内宣传,而是广为告谕举世外邦的。

    大汉与匈奴本就是不死不休的血仇,汉廷想兵发漠北,压根无需进行甚么战争动员,高瞻远瞩的皇帝刘彻之所以发布此等召谕,更多是要为后人的扩张与征服行为提早作出铺垫。

    何地是为北冥?

    汉人说是贝加尔湖就是贝加尔湖,说是北冰洋就是北冰洋,依大汉愈发根深蒂固的民族概念,但凡再对外征服,多半是不会对当地土著心慈手软的,掳掠精壮为奴,余者皆斩草除根,已然是朝野共识。

    残暴,血腥,却也须师出有名。

    窃据华夏固有疆土,就这条“不赦之罪”,无疑是最为好用的了。

    莫说塞北之地,就是远隔重洋的美洲大陆,太常府文教司诸官都翻出了《山海经》,正尝试论证华夏先人所谓的“东荒之地”,就是指代美洲,在先秦时遭了印第安人的窃据。

    更遑论西边的葱岭,那明摆就是华夏神山“不周”的所在,泰阿剑就是从不周山中寻回的,葱岭自然属于大汉疆土。

    读书人有文化,真若不要脸起来,皇帝瞧着都要咋舌不已。

    印度洋是不是“南海渚”,咱暂且不论,毕竟老祖宗们可能真到过,但澳大利亚是“归墟大壑”,为华夏自古“凉风所处的无底之谷”?

    我的乖乖,没老子手绘的世界地图,你们真晓得有这片广袤大陆么?

    南海水师的换舰整编尚远未妥善,群臣就急吼吼的进谏,望陛下诏令,发舰群打通前往澳洲大陆的新航道。

    “朕晓得,吕宋岛的土著不足,淘金的奴隶稀缺,然澳洲大陆的毛利人颇为野蛮凶残,不好对付的。”

    皇帝刘彻高居御座,对满殿群臣如是道。

    公卿将相纷纷垂眸,心下不免腹诽,土著再凶,也不过是化外蛮夷,还能凶得过我汉军将士?

    陛下分明就是有旁的心思,不肯让朝廷凭白出人出力罢了。

    “陛下,不妨让南洋殖民公司广募捐输,协从南海水师往澳洲殖民。”

    大农令孔仅起身避席,朗声进谏道。

    刘彻故作沉吟道:“哦?真有臣民愿为此捐输么?”

    群臣皆是无语,心道陛下与大农令的双簧戏已唱到这般地步,他们能不捧场,敢不捧场么?

    “陛下,微臣以为,我大汉亿万百姓皆有忠君报国之心,只是苦于鲜少有报国的机遇,若闻得朝廷有意重夺我华夏故土,必会踊跃捐输,唯恐落于人后。”

    “臣附议,非但会捐输出赀,若陛下恩准,更必有臣民愿自行招募勇武之士,替朝廷夷灭毛利土著。”

    “老臣附议……”

    “陛下,臣等附议……”

    刘彻看着诸多大臣纷纷避席附议,心下不由暗自叹息,胃口是彻底养大了,也不知道后继之君能不能压得住,又能压多久啊?

    罢了,此乃大势所趋,身为穿越众,他只想将大汉臣民养成狼,而非犬,至于刘氏基业能否传承千秋万代,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倒不是他思想境界高,要讲甚么民族大义,然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必是深知绝无所谓的“社稷永昌”。

    此生在世,看顾好自家的父母妻儿,顺带夯一夯华夏基石,死后饶是洪水滔天,他也没法管了。

    刘彻微微颌首:“既是如此,便烦请太尉与大农令尽速定下章程,呈予朕衡平。”

    太尉郅都和大农令孔仅自是应诺,避席附议的诸多大臣也是心满意足,本也没奢望陛下当殿恩准此事。

    有些具体事宜,终归是不好明着在朝堂上细说的,譬如所谓的“招募勇武之士”。

    现今的王侯权贵乃至地方豪门皆不敢豢养大批私兵了,甚至为免惹得官府乃至朝堂猜忌,连侍卫都招得愈来愈少,真要招募乡勇替朝廷“夷灭”毛利土著,无非是要招些精壮的地痞无赖,顶多再招些游侠领头,稍稍编练过后,便送去境外捕奴了。

    此等作法已行之有年,在朝廷的刻意放宽管束下,甚至形成了完整的灰色产业链,只要在大汉境内不聚众执械,不为祸乡里,但凡出了边塞,那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除了不去劫掠拥有汉廷通商符令的胡商,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饶是在外邦杀人纵火,只要返归汉境,重新做回“良善百姓”,也没甚可忧心的。

    不得不说,大汉境内的治安愈发良善,也与鼓励类似的境外捕奴活动有不小关系。

    大汉百姓再淳朴勤劳,也终归会有好逸恶劳的闲汉,不愿苦哈哈的在地里刨食,也不愿到作坊务工,就想着发笔横财,过上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

    应募捕奴,无疑是个好差事,虽有不小风险,但获益也大,玩命做个三两年,但凡没死在外头,回来的多半都能成家赀不菲的富家翁。

    毕竟除却掳掠到奴隶能得的赏钱,抢到的缴获也能依章程与主家照比例分润,真若运气好,抢到些珠玉珍宝甚么的,莫说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指不定还能给子孙留笔不菲的家业。

    当然,亦多有不敢玩命应募捕奴者,然他们也没甚么能力横行乡里,就是群小混混,无论在甚么年月,这类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黑白两道都混不开,实在算不得社会毒瘤,顶多是小小渣滓罢了。

    尤是汉人铁血尚武,绝大多数男子都服过两年兵役,朝廷对寻常刀剑的管制也不甚严苛,除却强力军弩等精良兵械,百姓家多有自制的弓矢刀剑,小混混们若是闹得过火,指不定没等官兵出手,街坊邻里就会跳出几个退伍老兵,将他们扭送官府了。

    捕奴行当,不宜摆上台面,然皇帝刘彻却是知晓,这个行当的出现是必然的,朝廷固然能强力打压,却会连带影响到贩奴贸易乃至境外殖民,也会引发不小的非议。

    堵不如疏!

    与其强力打压,迫使其转入地下,成为更大的隐患,倒不如暗中疏导,既有利于朝廷监管,亦能让他们无偿的为汉军建立更多的海外桥头堡,甚或提供更多更具体的军事情报,譬如地势,天候,蛮夷的势力分布……

    正是出于此等考量,故汉廷近年虽已鲜少再颁布官方捕奴政令,但民间的捕奴行当却愈发兴盛,除却西域诸国和塞北乌桓,境外凡汉人能履及之地,皆多有“汉寇”出没。

    要分辨“汉寇”和“胡寇”,实是不难的,但看是否远离各处商道,有否袭击打出汉商旗号的商队,就能明晰“汉胡”寇匪之别。

    莫说诸多外邦小国,便是巽加和安息这两大强国,近年都不胜其扰,再三向汉廷大行府遣使,送上国书,要求汉廷管束子民,勿教他们为祸友邦。

    大行令张骞却是反咬一口,言称两国污蔑汉廷与盗寇有所牵涉,实在欺人太甚,若不好生给个交代,怕是要影响邦谊,惹得我大汉天子震怒。

    “你等回去告知自家国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勿谓言之不预!”

    张骞对面色惨白的两国使臣如是道。

    于是乎,巽加与安息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再未提及此事。

    安息军力强盛,出兵剿匪没甚么大不了的,故“汉寇”也没敢在安息境内太放肆;巽加则因“汉寇”掳掠的绝大多数都是贱民,对雅利安贵种而言,除却面子上过不去,实则也没甚么真正的损失,贱民本就是雅利安人“不可触碰的污秽”,做奴隶都嫌脏,被“汉寇”掳走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再换批掏大粪的罢了。

    两大强国受得了,哀劳却是遭不住的。

    哀劳虽是疆域广袤,却着实地广人稀,数千里疆土不过区区六十余万属民。

    尤是哀劳关闭与大汉的边市和商道后,敏锐的汉商们就嗅到两国交恶的意味,暗中招募的捕奴队对哀劳下黑手,更是再无过往般有诸多顾忌。

    哀劳守军稍不留神,周边地域就是整村整寨惨遭烧杀抢掠,寇匪行凶后,为掩蔽行踪或阻截追兵,甚至不惜纵火焚山。

    数月间,西随水畔的哀劳腹地端是烟硝漫天,横尸处处,便连居于西随水下游入海口的大汉胥浦城,都屡屡见得上游漂来的腐臭浮殍。

    胥浦太守徐隅真真急了眼,召集各大商团主事,疾言厉色的明言,让他们约束好境外的手下,不得在汉境周边焚烧山林,更不得随意往西随水弃尸。

    否则到了春夏交际之时,蚊蝇丛生之季,胥浦之地一旦爆发疫病,他的官位还如何保得住?

    商团掌事们晓得太守绝非虚言恐吓,断人仕途,如杀人父母,徐隅得为牧守边郡的封疆大吏,背景自然硬实得很,一旦真急红了眼,连他们背后的东家都未必给面子,更遑论要惩治他们这些小角色,判个就地斩决都不带犹豫的。

    于是乎,哀劳东北疆域渐渐安稳下来,然南境却又是处处告急,哀求国君尽速派兵前来剿匪。

    “三面汉军皆是磨刀霍霍,倾举国之兵严加防范尚是捉襟见肘,又如何能分兵剿匪?”

    哀劳国君满脸倦容,阖上眼睑,长叹道:“传吾王令,遣些将士护送南境百姓迁徙,暂避匪患。”

第七百六十四章 开凿运河

    二月间,皇帝刘彻接到胥浦郡的呈报,得知民间的捕奴队在哀劳做得颇为过火,便遣内卫给太守徐隅传了道口谕,让他务必多多敲打治下的奴隶贩子们,时常告诫他们,捕奴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莫要为图利索,打杀太多哀劳精壮。

    绝非刘彻心怀仁念,实是他深知汉民乃至汉军在境外捕奴的尿性,为押送便利,但凡在抵抗时受伤的俘虏,不管是否精壮,只要暂时行动不便,都就地斩杀了。

    优待俘虏,为他们治伤?

    未免想太多了,这类精壮俘虏是要押回汉境做奴隶的,古外今来,奴隶贩子甚么时候舍得花钱花时间给奴隶治伤的?

    后世欧美白皮贩运黑奴时,别说是外创溃烂的,但凡察觉出奴隶有点头疼脑热,为避免是传染病,直接就活生生从贩奴船抛海里喂鱼了,尤是被贩运到美洲大陆的黑奴,最终能活着登岸,等待发卖者,多是不足六成。

    饶是如此,奴隶贩子还是赚的,且是大赚特赚,赚得钵满盆满。

    没人性?

    但凡干这等行当的人,皆是把奴隶当牲口,还扯甚么人性,不特么是做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么?

    尤是民间的诸多捕奴队此番乃深入哀劳腹地,在烧杀掳掠时尚要提防哀劳出兵围剿,实打实的“游击战”,讲的就是个速战速决,安全第一,自然不会留下俘虏中的伤患,以免拖慢了逃窜的速度。

    刘彻之所以急着对哀劳出手,除却要“清卧榻之侧”的考量,更想顺带捞批奴隶。

    不管是汉军掳到,还是民间捕奴队掳到,在刘彻这皇帝看来,实是差别不大,终归都会成为大汉的廉价劳动力。

    少府拥有庞大的产业,皇帝陛下不缺钱,亦不想让少府豢养过多奴隶,汉军掳掠到的战俘,多半也都交由大农府向民间发卖,少府近年已鲜少大批购奴了。

    大汉的百工百业愈发兴盛,大农府收到的税赋连年暴增,加之诸多外邦的岁赠和贡奉,去年的国库岁入竟已突破八百万金大关,比原本的预估要早了好几年。

    货币,本身是不具备甚么价值的,当然,若非要抬杠,金银等贵金属或许有自身价值,譬如打造饰品甚么的,或在工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用作生产原材料。

    至少在现今的大汉,金银和铸钱都要以市面流通来体现其价值,饶是中央钱庄用来作为发行金银票据的实体储备,所增发的纸质票据也是要尽数投放到市面的,否则和厕纸又甚么分别?

    八百万金,是甚么概念呢?

    以大汉稳定在百钱每石的主要粮价衡算平准物价,可依市价购置八亿石粟米,约合五千万吨。

    国库充盈固然是好事,然若太过充盈,却也会有“国富民穷”的隐忧,所谓的“民穷”,倒不是说老百姓衣食无着,而是因市面流通货币短缺,造成币值变相上涨,物价变相贬抑等现象。

    若换了个昏君,能薅老百姓羊毛自然是乐意至极,然刘彻不差钱,况且坐拥广厦万间,也不过卧眠七尺……不,是八尺,皇帝陛下身长八尺。

    刘彻已登基多年,思想境界终归是有所提高的,现今再看金银珠玉,真真皆是身外之物了。

    现今世间能寻到的宝物,大汉天子就算不花钱,绝大多数也都能轻易弄到手,若是世间难寻之物,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没半点奈何,不是么?

    唯有继续打造更为强盛的汉室社稷,尚能让他有几分实现自我价值的成就感。

    没办法,咱就是这般的圣德贤明,刘彻都时常会被自身的高尚情操所感动。

    言归正传,话说从头。

    国库太过充盈,就得想办法将明显过剩的公帑花销出去。

    花钱固然容易,却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汉初数朝堪称“高薪养廉”的典范,汉官的秩俸实是华夏历朝历代最高的,三公级别的,秩俸约合后世华夏的年薪三百余万,区区县尉都近愈年薪四十万了,况且身具爵位者,还会获赐相应数量的田宅,刘彻可不打算再给他们涨薪水。

    公务支出不增加,也不可能凭白按人头给老百姓乱撒钱,免得臣民对此习以为常,将来若国库吃紧,不能在再发钱了,老百姓还不得闹翻天啊?

    老办法,搞基建!

    京南铁路已在铺设,暂时已没太多的钢铁余量,倒是近来陆续建成的诸多水泥工坊产量过剩,毕竟大汉臣民还是不习惯也不想花钱改住钢筋水泥的房舍,民间需求不足,供过于求自然会滞销。

    水泥工业,朝廷自然是要大力扶持的,前期就算亏本,也要不断砸钱,甚至要继续扩大生产规模,唯有如此,才更有效的提高工艺水准和降低成本。

    若等民间需求量猛然暴增,才急吼吼的兴建扩产,刘彻也就枉为穿越众了,昔年大举开采石油,大搞石化工业,不也是如此么?

    创业初期多艰难,风物长宜放眼量,主政者既是站得高,就应看得更远些才是。

    开凿运河!

    就照隋朝大运河的线路,开凿南北向水道,南起吴地广陵郡,北抵燕北涿郡,贯通大河、淮水、大江和浙水(钱塘江),全长约三千五百里。

    (特别注释,隋炀帝加修永济渠和通济渠,连接大江大河水道和古运河,全长超过五千里,但真正需要开凿的没那么长,部分水道是现成的,古人不傻。)

    现今的大汉想要修这条运河,无疑比后世的隋朝要轻省不少,单说四百里的邗沟水道,随着大汉船运业愈发兴盛,早已重新疏通乃至整葺拓宽,作为连通大江与淮水的重要水道,商船络绎不绝。

    隋朝开凿大运河,除却军事和政治需求,亦因当时南方远比北方富庶,便连长安和洛阳两都都急需与富庶经济区联系,运送南方的大批粮食物资供应北方。

    现今的大汉却是相反,关中乃至大汉中游流域各郡皆是“先富起来”的,江南郡县的开发规划却正值方兴未艾之际,旁的大宗物资不提,单是江南各郡每岁需求的化肥,大多都尚要从北方输送去。

    燕北之地固然也发展滞后,然经过铁业整合后,涿郡及周边地域已成为大汉四大钢铁产地之一,加之少府又将拆分名下部分产业,创立四大新商团,发展四大地域的重工业,其中燕北重工的总部就将设在涿郡。

    开凿大运河,贯通南北,使得燕北与江南物流更为畅通,无须再费时费力的渡江渡河,省下了数度水陆转运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对这两大“不发达”地域的开发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实话实说,开凿这条运河,比在这两大地域修筑铁路更有效用,也更省钱省事,况且现今的大汉也没能力修筑横跨大江大河的铁路桥,甚至在短时间内难以备下足够的钢铁来支持如此庞大的铁路工程。

    汉疆广袤,若不懂因地制宜,让燕北和江南完全照搬关中之前的发展模式,必是事倍功半的。

    况且,关中郡县尤其是京畿三辅,之所以能发展成现今般模样,那是皇帝和朝廷不惜下了血本,过往二十载,不知砸进去多少资源。

    不止是赀财,更包括庞大的行政资源乃至教育资源,这也是诸多中原世家最为腹诽的,觉着皇帝陛下实在太过偏心了,关中世家吃得脑满肠肥,他们却连肉汤都不够分的。

    也无怪中原世家不满,要晓得,在先秦之时,关中之地可是被视为华夏边陲的,老秦人的祖先是去关中养马的,现今关中贵族反过来觉着中原贵族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这叫他们情何以堪?

    虽说开地图炮群嘲的关中贵族也没多少,但便连寻常的关中百姓,尤是是京畿之地的百姓,面对外乡人大多有种莫名优越感,这也是实情。

    这是很正常的事,谈不上甚么劣根性,更无须上纲上线到民族内部矛盾的高度,就譬如汉武挥鞭的作者,虽觉得自家的道德水准和智商碾压绝大多数公知精英和圣母表,却也没当面冷嘲热讽的给他们难看不是?

    刘彻虽晓得现今大汉出现了极大的地域发展失衡,但想要依照关中模式去发展中原乃至燕北和江南,莫说国库岁入八百万金,就是八千万金都未必够。

    后世华夏用了近百年,才敢喊出“全民奔小康”,刘彻估摸自己这辈子是活不到大汉彻底迈入小康社会那一天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搞好基建,别说奔小康,发展工业化都是痴人说梦。

    华夏地大物博,对发展自身工业固然是极为有利的,然也因为疆域辽阔,属民众多,真要想整体提升工业和民生水准,无疑比小小的英伦三岛要费劲得多,也要消耗更多的资源和财富。

    后世英国在一次工业革命后的数十年间,修筑了数千公里铁路,就已彻底贯通全国各大工业区了,放在大汉,别说搞“八纵八横”铁路网,就是“一纵一横”,照英国十八世纪的工业实力和劳动力规模,够他们修一百年的。

    隋朝开凿大运河,前后征了数百万民工,花了近愈六年光景。

    刘彻自不会学隋炀帝滥用民力,大农府调拨十万奴隶,皇室实业应能筹措十万,再将部分河段招标外包给诸多世家和商贾,估摸他们怎么也能凑出三十万。

    五十万精壮奴隶,不分昼夜的玩命干活,就是全数累死,也不过就是百万金的赀财损失,加上要给皇室实业等商团的赚头,朝廷出个两百余万金就差不多了,饶是要对购置水泥进行部分贴补,所有开销加重也应不会超过三百万金。

    相较之下,真真比修筑千余里的京南铁路要省钱得多。

    五年!

    皇帝刘彻当殿召谕群臣,命各府署全力协助大农府行事,五年为限,三千五百里运河必须全线贯通。

    奴隶不足?

    “除却塞北乌桓、西域诸国和大夏等藩属的属民,余下的化外之地和化外蛮夷,譬如哀劳……皆不受我汉廷庇护!”

    有些话,皇帝陛下虽没明着说出口,群臣却早已了然于心。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为官为臣

    整整两个月的寒休长假,太子刘沐皆是在中央钱庄的证监司见习,故待得寒休结束,各处官学重新开馆授课,诸多学子唉声叹气时,他却险些喜极而泣。

    “解脱!是懂擦干泪看以后,找个新方向往前走,这世界辽阔,我有自由好好过!”

    颓自哼着自家父皇常哼唱的迷之小调,太子殿下心情舒畅,真真觉着得了大解脱。

    石德这家伙,果不愧是老太仆最看重的孙儿,典型的石家人,心若磐石镇丘,性若烈火烹油,就任证监令后,强硬且毫不容情的凌厉施政,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跟着石德见习的两个月间,刘沐每每细数他得罪过的王侯高爵和朝堂重臣,都不禁替他捏把冷汗。

    亦因如此,刘沐也更清楚的意识到,石家人为何深得历代汉帝信重,祖孙三代纵贯五朝,真真的世代公卿,此等荣宠,满朝再无别家。

    尤是老太仆石奋的四个儿子,不是朝堂重臣就是封疆大吏,皆秩俸二千石,旁的世家若想擅权营私,尚须暗中群而朋党,老石家却光靠自家人就拥有足够的权势和影响力了。

    若换了别家,皇帝是绝不可能放心的,石家人却是特例,盖因他们向来不怕得罪人,尤是不怕替皇帝得罪人。

    皇帝抹不开情面出手惩治的师长和叔伯兄弟,石家人就懂得“为君分忧”。

    石德的阿父石建昔年为御史中丞时,就没少劾举皇亲国戚,石德更是对诸多刘氏王侯拥有的庞大产业下了重手。

    虽说新律不可溯及既往,然旧账仍是要翻出来清查,即便要顾及天家颜面,没全摊在阳光下晒一晒,却也已将诸多刘氏王侯折腾得够呛。

    杀猴儆鸡!

    石德的用意明显至极,效果也尤为显著,收拾过刘氏王侯,再去清查各大世家的族业,就没再遇着甚么强力反弹。

    毕竟皇帝陛下当殿敲打过群臣,明言金融和经济秩序皆乃社稷之基,谁敢抗拒证监司和平准司的整肃,就是居心叵测,就是想刨老刘家的根!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敢暗中使手段下绊子,那不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么?

    长达数月的整肃,直至二月下旬才渐渐缓和下来。

    少府新创设四大重工商团,向民间广为募赀的过程,亦因此更为的公平公正公开,没有半点暗箱操作,也没有王侯权贵敢私下走少府卿陈煌的门路。

    皇室实业、田氏商团、清河百货、联合制衣,这背景硬实的四大商团皆未曾出赀入股,诸多皇亲国戚和顶级世家也都没敢把手伸得太长。

    故分居四大地域的重工商团,最终的出赀入股者,多是本地的世家大族乃至商贾百姓,饶是如此,到得募赀截止的三月末,筹措的股本也大大超出预估的百万金,生生逼近两百万金。

    与民生息,藏富于民,汉室的百年国策,终究是有所收效了。

    太子刘沐从兰台调阅了相关的公文,也不禁颇为自得,要晓得四大重工的募赀章程,有不少条陈就是依着他的那篇策论制定的。

    虽说他只是跟在石德屁股后头,将所见所闻所思记录汇整,却也得了父皇赞许,故他觉着自己确实是有功的。

    太子殿下无疑是太嫩了,皇帝陛下让他去证监司见习两月,除却是想锻炼自家儿子,更是想为石德提供助力。

    堂堂储君,手中虽无甚实权,然跟在证监令石德后头,对“被执法”的王侯权贵本身就是种震慑,更隐隐代表着皇帝的意志,比后世甚么尚方宝剑甚么钦差都好使得多。

    石德对此亦是心知肚明,毫不客气的扯虎皮拉大旗,将此优势利用到了极致,故才在短时间内便大有建树,唯有太子殿下自身懵懂不察,颓自傻乐罢了。

    太子殿下看着公文傻乐时,太子詹事陈诚更是抱着账薄,活活乐傻了。

    去岁冬月,他依着太子的吩咐,遣快马给常驻巽加的属官去函,提早启运奴隶,首批的万余头奴隶已在三月中旬抵达胥浦边关,没等过得检疫期获准入境,皇室实业便已急着点算人头,足额交付了将近三万金货款。

    单看这单生意,向少府工坊购置涤纶布料的成本和押运奴隶的开销,拢共也不超过五千金,纯利润足有本金的五倍以上。

    简直暴利!

    若非太子詹事府是太子私府,诸般行事皆要顾及天家颜面,陈诚都有心涉足真正的奴隶贸易了,而非仅让巽加储君以贱民折抵涤纶货款,再与皇室实业私下交易,大大限缩了贩奴规模。

    也无怪乎胥浦郡愈发繁华兴盛,已隐有后来居上的趋势,去岁向大农府缴纳的商税力压同样对外通商的西北重镇敦煌。

    徐隅此人也是精明,当初尽全力争取外放胥浦太守,现今回头再去看,眼光着实长远,胥浦岂是甚么边陲偏荒,分明就是积攒大笔政绩的青云之阶。

    饶是去岁没能返京述职,可公府仍是会在其政绩核鉴上重重加上一笔,他日想要位列公卿,或想赐爵封侯,就比寻常同侪拥有更大的机会了。

    徐隅本人在自得之余,也深知这胥浦太守的官位已成为香馍馍,盯着的人愈来愈多,就等着他犯错,好将他顶替下去。

    徐隅非但想继续稳坐此位,更想做满两任,毕竟他才刚步入而立之年,若一任届满便转调他处或直接迁调回京,过往的资历和政绩仍未足以让他更进一步。

    想在大汉朝堂与诸卿居于席首,坐望三公九卿之位,只稍稍镀金是不成的,铸造金身还差不多。

    席首,非是首席,朝堂之上,首席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御座,所谓席首,乃是列席之首,后世所谓的居于前列,就是这么个出处。

    君臣坐而议政的汉代,所居席次和位秩彰显着大臣的地位,所谓的位极人臣,自然就是分坐左右两席上首的丞相和太尉两尊大佬了。

    虽说各郡太守秩同诸卿,然实际地位多是没法与诸卿相提并论的,就如后世华夏,同样是高官,省里的大佬在地方上一言九鼎,遇着中央部级大佬,终归要矮半个脑袋。

    类比到徐隅身上,若他早早迁调回京,多半就任副部,还得坐在部级大佬后头,他自是不甘愿的。

    正因如此,自大汉与哀劳交恶,他端是寝食难安,有焦虑亦有所期待。

    既忧心哀劳王老糊涂了,聊发少年狂,出兵来犯,却又觉着若真如此,对自己未必不是个立下大功的机会。

    尤是知悉参骑校营已从滇地返归,将继续驻守胥浦,暂不调驻他处后,徐隅心中的期待就更是彻底压倒了焦虑。

    各大商团派驻胥浦城的总掌事们,数月来之所以敢让招募来的诸多捕奴队潜入哀劳腹地,大肆烧杀掳掠,未尝不是徐隅刻意放任的结果。

    是撩拨,更是挑衅!

    “这徐隅倒是个妙人!”

    皇帝刘彻虽远在长安,却能靠暗卫构筑的情报网,知悉各地的情势,得知徐隅的诸般行事,微微颌首笑道:“既是如此,朕也不吝于给他个机会。”

    “张骞,你给哀隆去函,让他遣人暗中与徐隅联系,朕会给徐隅颁下密旨,让他助哀隆成事。”

    刘彻微微抬眸,如是吩咐大行令张骞,复又望向老神在在的太尉郅都:“还劳烦郅公也给参骑校尉下道军令,让他暂且听从徐隅调派。”

    汉郡的太守和都尉虽掌一地军政要务,然若无军令虎符或紧急军情,是无法调派正规军的,莫说精锐校营,便是边军都未必调得动,所能掌御的只是本地府兵,就类似后世的预备役。

    皇帝刘彻虽可独揽兵权,然在寻常时候,也不会轻易越过太尉府颁布军令,对军队和官僚体制的尊重,亦是对公卿将相的尊重。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身为帝皇,要懂得揽权,亦要懂得放权,否则怕是会成为真的孤家寡人。

    郅都欣然应诺之余,心下也不禁感叹徐隅命好。

    三大汉郡合围哀劳,滇郡掌军者乃都尉公孙敖,仰光郡掌军者乃太守公孙歂,皆出身长安公孙氏,考量到现今各大军系的平衡,皇帝陛下未必想让平定哀劳的首功再落到公孙氏头上。

    倒不是猜忌公孙氏,让公孙族人继续建功立业可以,加官进爵也可以,但太过出风头就不好了。

    现今大汉军力鼎盛,猛将如云,不需要出甚么军神或战神来提振军心士气,更没必要为后继之君留下某支军系独大的隐患。

    徐隅端是恰逢其时,在最合适的时机入了皇帝陛下的眼。

    文臣难觅军功,要加官进爵只能层层历练,熬资历,攒政绩,拔擢速度向来没有武将快,稍稍比较满朝文武晓得了,文臣往往比同位秩的武将年岁要大不少。

    郅都本也是文臣出身,若非昔年连番领军征战,怕也难以位列三公。

    徐隅刚入而立之年,若此番为平定哀劳立下首功,将来的仕途无疑会顺畅无比。

    石德与徐隅,皆是同辈臣僚,年岁也相仿,脾性和行事风格却天差地别,如何为官为臣,做个好官,做个能臣,权看个人衡平,没必要非分个好坏优劣。

    “身为帝皇者,不宜仅凭自身好恶,去决定该重用谁弃用谁,须懂得适材适所,若让石德与徐隅互调官位,怕是都没甚么建树。”

    皇帝陛下如是警醒自家傻儿子,太子殿下躬身受教,亦知自身脾性太直,太过好恶分明,又不懂掩饰情绪,实非为君之道,想好生承继帝位,尚是任重道远。

第七百六十六章 太子束发

    三月十九,谷雨。

    今日乃是太子刘沐生辰,太上皇和太后自去岁返京后,之所以久久没摆驾回冬暖夏凉的渭北甘泉宫,亦因要亲眼见证嫡孙的束发之礼。

    汉代以虚年计岁,实则过得年首,就算长了一岁,生辰之日与束发之礼没有必然的关系,挑个吉日就可以了,否则若生辰恰巧为正月初一,倒真是不好安排。

    太子刘沐的生辰却是合宜,就在和风细雨的阳春三月,天家长辈觉得“万物始兴”的寓意挺好,故也就无需另挑时日了。

    后世有种谬误,以为汉人虚年十五,女子及笄和男子束发,皆为成人之礼,是不太准确的。

    女子及笄之后,为许婚待嫁之年,确实可视为成人礼。

    然男子束发后,尚需年满二十,再行过及冠之礼,方真正视为成人,可参与各种宗族仪式,乃至继承家业。

    束发礼寓意着男子从孩童成为少年,已可视为男丁,可就大学,蹍大节,业大道,为成年后继承家业做准备。

    依照大汉律法,男子十五岁成丁后,方且具有完全行为能力,尚未成丁者不得从军,始役年龄则为十七岁,大多数汉人男子皆会待到及冠后才服役。

    当然,亦不乏早早应募从军者,然想要通过征募体系进入精锐军伍,必须是身体条件极好的良家子。

    年少入伍,除却习练武艺骑射,且“日进酒二斤,肉二斤”的养着,待其真正成年,皆是虎背熊腰的彪悍将士,不是服兵役的寻常边军可比的,也不会早早退伍。

    后世所谓的“一汉敌五胡”,说的就是这类千里挑一的精兵,甚至可视为杀戮机器,毕竟在其确立三观最为关键的阶段,是在军营里渡过的,每日学的就是在战场上如何杀人和如何避免被杀。

    饶是刘彻登基为帝,大兴官学,却也没打算提高应募入伍的年龄门槛,不是每个少年的适合念书的,有的没条件,有的自身就不喜欢,譬如太子刘沐,若非生在帝皇家,肩负着传承社稷的重任,就凭他的性情,宁可早早入伍,也绝不继续晋学。

    入黄埔军学就读,已是他所能接受的底限了,若让他晋入政经官学,估摸他得活活憋疯了。

    大汉铁血尚武,寻常百姓家中如刘沐般脾性的少年为数众多,若冒然提高应募入伍的年龄门槛,譬如提高到十八乃至二十岁,非但会造成精锐军伍的兵员素质下降,更会让社会上出现大批精力过盛的少年郎,且大半是暴脾气的,指不定如何闹腾啊。

    治大国者,不能想当然的作出决策,子非鱼,焉知子所不欲亦非鱼所不欲?

    刘彻无论身为帝皇,还是身为人父,在多数时候都是颇为开明的。

    譬如刘沐的束发礼,该如何举办,只要不违背礼数,刘彻还是顺了自家儿子的想法。

    无须大肆操办,尽量从简。

    太子殿下向来爽直,觉得应付太多宾客着实累人,况且他现今不差钱,也没太稀罕甚么贺礼。

    要晓得,汉人颇为讲究尊老敬贤,天子拜谒师长都行揖礼,储君自是更要对元宿耄老恭恭敬敬,若是朝堂重臣都来观礼,刘沐想想都觉着麻烦。

    知子莫过父,刘彻知晓自家儿子的心思,他自身也嫌麻烦,索性只邀了些德高望重的刘氏宗亲,还有自幼教导刘沐的六位师长,在未央长秋宫的偏殿为他行束发礼。

    束发礼上,太上皇刘启也算“越俎代庖”,非要亲手以緫带为刘沐束发,身为人父的刘彻也只能无奈叹息,深表遗憾。

    老宗正刘通已近百岁高龄,仍是让儿孙搀着,非得亲自入宫观礼不可,现任宗正卿刘歂见得这架势,不禁有些庆幸,若是老宗正仍有余力,估摸连他这主礼的差事也得抢了去。

    今日的情形颇为明显,宗室长辈们都觉着皇帝刘彻指望不上了,心心念念想让太子刘沐早点为天家开枝散叶,让老刘家的江山社稷愈发稳当。

    若天家绝嗣,尚有那么些亲王在,要继承帝业也轮不到他们的子孙,一旦爆发帝位争夺,反是他们又要绞尽脑汁的站队,站对了没太大好处,站错了却得倒大霉,绝对不是甚么好事。

    正因如此,对皇嗣多寡最为上心的,就是这群老宗亲。

    太上皇刘启原本还想为刘沐重新赐名的,盖因刘沐的“沐”严格说来算是小名,依礼制,“子生三月,则父名之”,汉人多选在男童的百日礼上为其赐名,又或者是在出生时便先取个小名,待得启蒙,最晚到束发时会取大名,及冠时则取字。

    昔年刘沐诞于谷雨之日,闻雨声落地而出世,太上皇刘启因而为他赐小名为“沐”,既有因水生木之意,亦寓以沐仁浴义之期盼。

    事实上,在刘沐得册太子时,就该另取个更少用的字作为大名,盖因这“沐”字用得太广,登基为帝后,臣民避讳起来着实太难。

    然刘沐觉着自家这名挺好,刘彻也觉着叫了那么多年,早已顺了口,没必要急着改,故就一直没去理会。

    拖到刘沐束发,太上皇刘启自然不可避免的提及此事,奈何刘沐性子倔,况且深受刘彻的影响,觉着就算自己日后登基为帝,也没必要让臣民避讳太多,“休沐”就“休沐”,“沐浴”就“沐浴”,也不是甚么恶词。

    “此名乃皇祖父昔年所赐,孙儿得沐祖父恩泽,时刻感念在心,不敢但忘,觉着不必改了。”

    刘沐虽是莽直,然也如阿娇般,还挺会拍长辈马屁的,没直接逆了自家祖父的好意。

    刘启是何等角色,焉能瞧不出小屁孩的真正心思,然毕竟是隔代亲,宠得紧,见他着实不愿改名,也就罢了。

    刘沐之所以不愿改名,也因他确是重情重义,且颇为念旧,莫说是用了多年的小名,就是幼年时得着的许多物件,至今都仍妥善珍藏,寻常不让人碰的。

    刘彻觉着自家儿子这种行为是怪癖,非止是出自占有欲,甚至有强迫症的迹象。

    想想千百年后,后人若要搞个甚么未央宫博物馆,到时将历代汉帝的珍藏都摆出来展览,自家儿子怕是要在九泉之下后悔得捶胸顿足。

    刘彻自身就不同了,目光长远的很,偶尔写写日记,篇篇都体现出自身殚精竭虑,忧国忧民的伟岸做派,后人若是翻阅,必得赞句,果不愧是爱民如子的千古圣君。

    行过束发礼,便是飨饮宾客的宫宴。

    太上皇与众位老宗亲许久未见,自不免多饮几樽,聊些无涉军政的家长里短,追忆追忆往昔的峥嵘岁月,皇帝和诸位亲王都等在旁陪着。

    太子刘沐也陪了半晌,却再是坐不住了,又避席敬酒,想先行告退,众位长辈知他少年心性,倒也没多作计较,依旧陪着太上皇畅饮。

    刘沐返归太子府时,已是日暮西垂。

    偏殿也是备了酒宴,宾客却非达官显贵,而是早就约好的诸多同辈好友。

    明日为廿十,恰逢休沐,这群公子贵女今日刚下学,便是纷纷执着请柬,入了承乾宫,此时皆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张笃来得最早,盖因他去岁就已结束学业,得了实职,入内史府为长史,辅佐京兆尹掌京畿政务,日子还是挺清闲的。

    经过大半年的磨练,他已能颇为熟练的打理所属政务。

    京畿本就是“首善之地”,三辅又各有长官仆射辖制,内史府的职守乃是统掌监核,寻常是不会涉入琐碎的地方事务,况乎诸长史仅为京兆尹的辅官,类似后世的秘书处,且张笃资历浅,在诸长史中排最末,手头也分不到太多政务。

    华夏官场向来如此,管的事务多,虽难免劳累,却也意味着你手头有权,太急于表现,冒然插手旁人的职守职权,实是官场大忌。

    这绝非甚么官场陋习,而是行政伦理,谁掌权谁负责,若不权责分明,到时出了岔子,算不清的。

    张笃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自幼耳濡目染,入仕后规矩得紧,颇得上官和同侪的赞赏,这就是世家底蕴了,亦是官宦子弟相较寒门庶子的优势所在,实是无须讳言的。

    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第一印象都颇为重要,若是打从开始就观感不好,日后想要扭转旁人的看法,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先不提你有无真才实学,首先就得懂规矩,懂得如何待人接物,否则背景再硬实都难混得风生水起。

    张笃无疑是颇为适合混官场的,本月上旬与杨蘅正婚之日,也不忘给诸位上官和同侪发了请柬,在婚宴上更是给京兆尹王轩做足了面子,亲自敬了好几樽酒。

    要晓得,张笃的官位尚低,远没到自立门户的时候,故仍是居住在大长公主府,若非参加他的婚宴,内史府诸官平日多是没机会登门拜会的,也就位列诸卿的王轩够格罢了。

    背景硬实,谦逊有礼,且会来事,看着就前途无量。

    这是内史府诸官对张笃的一致看法,也不免暗暗扼腕惋惜,自家府中的适龄贵女没入天家的眼,没钓上这乘龙快婿。

    今日闻得张笃要入宫赴宴,为太子殿下的束发礼道贺,京兆尹王轩还特意让他捎了份贺礼,不厚不薄,一方战国末年的魏国虎符。

    换了旁人要托他给太子送礼道贺,张笃未必会应下,王轩却是不同。

    王轩的女婿,乃是太子詹事陈诚,饶是他再想避嫌,也没甚么用,在旁人眼里,王轩乃至长安王氏就是归入太子一系的。

    若非今上膝下唯有独子,长安王氏不管愿不愿意,都势必要卷入皇子间的夺嫡之争。

    既是如此,那索性就随意些,否则反显出心里真的有鬼了。

    太子刘沐倒是颇为喜欢这份贺礼,还特意嘱咐张笃替他向京兆尹道谢,或许正是这种豪爽的脾性,让旁人愈发觉着他心怀坦荡,故满朝文武皆不认为太子殿下有心朋党,诸御史也从未有过类似的劾举。

    皇帝刘彻欣慰之余,却也难免叹息,儿子太傻,不懂得培植羽翼,也无心早早揽权,让他这身为人父的心情颇为矛盾。

    不想早点做皇帝的太子,想想也挺不成器的,皆因缺乏竞争,不够上进啊!

    (特意申明:长章节,貌似有点啰嗦,可看可不看。)

    历朝历代的皇子夺嫡,无疑也是个优胜劣汰的过程,众多皇帝绝非皆是耳目昏聩的昏君,自身也是从残酷血腥的宫廷争斗中熬出头的,之所以放任儿子们明争暗斗,可不就为了挑出最适合传承社稷的么?

    自家傻儿子没经历过这么个过程,总觉着还差了股狠劲,不是暴戾外露的狠辣,而是理智到冷血的狠绝,是阴戾,是阴狠,是权谋,是帝皇心术!

    后世皆称汉初的文景二帝乃是仁德贤君,真正奠定了汉室基业,却不提这两代帝皇谋死多少功臣,光是景帝留下的一道遗诏,就让窦婴在武帝朝惨遭夷族,窦氏外戚几乎被连根拔起,其谋算何其无情,用意何其深远?

    自家傻儿子虽已束发,却仍是太过稚嫩了,不知何时才足以托付社稷啊!

第七百六十七章 罗马兵变

    (预先声明:写到罗马对匈局势,估摸又有罗学家要抬杠,讨论可以,但作者君是参考“上帝之鞭”匈奴大帝阿提拉的打法,只不过进军路线的差别,地形是相近的,罗马国内局势也仔细考量过,要讨论可先对照一下。)

    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中,社会发展的是客观的,人的意志是主观的,故社会发展是大势所趋,特定的人和事,或可推动,或可阻碍,却最终无法抵挡住历史前进的滚滚车轮。

    顺势而为,或许未必能得蒙其利,然若逆势而行,则必蒙其害,如螳臂当车,终归会被碾成齑粉,再不复存。

    故而,将时空拉长,目光放运,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万年,社会的发展大势终归是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这就是所谓的历史必然性。

    然而,历史长河的局部片段,却又具有极大的偶然性,往往会因腾起的一朵小小浪花,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引起惊涛骇浪,将当世之人尽皆卷入旋涡之中。

    譬如后世,一个十九岁的中学生,一柄手枪,一颗子弹,成为了引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全球共计六千五百万人参战,伤亡军民超过三千万,影响波及三十三国,十五亿人口,更埋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恨和隐患,导致在短短二十多年后,再度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

    刘彻魂穿两千余年,过往三十余载,端是谋尽天下,却万万没料到,席卷欧亚的惊世大战会爆发的如此猝不及防。

    汉八十一年,四月。

    潜伏欧陆的暗卫不断呈来紧急军情,详述欧亚大陆战局。

    去岁深秋,西匈奴军臣单于悍然出兵,从伊利里亚沿东阿尔卑斯山脉的南麓西进,攻占亚得里亚海北部沿岸的的里雅斯特城。

    到得冬季,匈奴铁骑趁着皮亚韦河枯水期,挥军西渡,直捣亚平宁半岛的罗马本土,在一马平川的波河平原轻易击溃罗马独裁官麾下的两支直属精锐军团。

    罗马独裁官几乎等同于君主,可越过议事制度,独揽军政大权,实行**统治。

    依罗马共和国的律法,独裁官乃非常时期临时设置的,且任期仅为半年,然因匈奴来势汹汹,且国内叛乱不断,故现任的独裁官鲁弗斯从前年六月就任,就再未卸任,至今已是第四任了。

    近两年的独裁官生涯,等同君主的权力,使得鲁弗斯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也为他背后的贵族派系带来了庞大的利益。

    权力,如同鸦片,易成瘾,让人欲罢不能。

    两年的苦心布局,两年的排除异己,罗马议事会早已彻底操控在鲁弗斯及其所属派系手中。

    匈奴大军进逼,怎么办?

    割地!

    议和!

    将波河以北的平原暂且割让出去,待得平定各地叛乱,再谈驱逐匈奴不迟。

    实话实说,鲁弗斯的策略是适当的,攘外必先安内,算不得消极绥靖,而是经过审时度势的缓兵之计。

    在平原地带和匈奴铁骑作战,罗马军团没有优势,况且色雷斯早已倒向匈奴,昔年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之所以能击溃拥兵百万的波斯帝国,就是靠色雷斯军队正面硬刚了十余万波斯骑兵。

    若在山地作战,匈奴骑兵来多少死多少,可若在波河平原,源出希腊的罗马人,就特么不擅长对付骑兵,尤其是且骑且射,鲜少正面冲阵的轻骑兵。

    最悲催的是,巴尔干半岛的斯巴达人也叛乱了,花了年余,造了千余艘战船,在爱琴海沿岸四处劫掠。

    罗马虽是国土广袤,但绝大多数的行省都位于地中海北岸和东岸的狭长地带,海岸线是运输线,是补给线,更是维持统治的生命线。

    罗马共和国虽已立国近四百年,但真正发迹是在马其顿帝国崩解后,至今不过百余年,争夺地中海霸权又耗费了数十载,直到二十余年前,才囊括现有的疆域。

    然即便是这二十余年间,光西西里岛就爆发了两次大叛乱,更遑论马其顿人、斯巴达人、拍加马人,血腥镇压了多少次,仍是不安分。

    匈奴人再彪悍,敢南渡波河么?

    不敢的!

    别说踏入亚平宁山脉,即便有色雷斯人协助,他们若敢渡河,罗马战船可不是吃素的!

    源自希腊的南欧文明,与源自华夏的东亚文明,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出于海权观和陆权观的本质冲突。

    若换了汉人在亚平半岛发展,估摸早就北上欧陆,在中欧和北欧开疆拓土,甚至在阿尔卑斯山脉各处隘口修筑塞城和关墙,在欧陆好好种田了。

    罗马人却不是这么个想法,先造船出海,将地中海沿岸占完再说。

    种田?

    种田是不可能种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种田的!

    这意味着,一旦海权旁落,罗马本土几乎无险可守!

    斯巴达人凶不凶?

    凶残得一匹!

    马其顿人会不会造船?

    精通得一匹!

    现今东边的巴尔干半岛尽数沦陷,斯巴达人和马其顿人扬帆出海了,罗马人慌不慌?

    惊慌得一匹!

    船匠和角斗士联手叛乱,将巴尔干半岛的罗马人都杀光了,开始不断袭击爱琴海乃至整个地中海东北部沿岸的各处罗马行省,一副要进攻亚平宁半岛,将罗马彻底干翻的节奏。

    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

    尤是对斯巴达人,罗马人因太过忌惮,数十年来非但是强力打压,更不乏屠城之举,仇恨结得太深了,化解不开的。

    正因如此,鲁弗斯做出向匈奴割地议和的决策,是正确的!

    腾出手来先收拾了“叛军”,再全力对付匈奴,无疑要容易得多。

    别谈甚么罗马的荣耀和骄傲,在后世历史上,匈奴骑兵越过阿尔卑斯山脉后,东西罗马再骄傲,也吓得屁滚尿流,向匈奴的阿提拉大帝和亲进贡,斯拉夫人更以“匈奴仆人”自居,硬是骑在欧洲各族头上拉屎。

    若非阿提拉大帝英年早逝,且匈奴随之爆发夺位内讧,东西罗马早特么被灭了。

    现今的罗马,尚是共和体制,刚成为地中海霸主不久,政局松散,叛乱不断,自然不敢与匈奴仓促决战。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况且鲁弗斯也不是愚者,虽被权利欲迷了眼,但对匈决策是正确的,饶是皇帝刘彻自身,若与他易地而处,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就如汉初数朝的皇帝,不也被迫忍辱负重,向塞北匈奴和亲进贡么?

    确实是打不过,难不成真的仓促出兵,硬刚上去送菜么?

    鲁弗斯想法是好的,偏生有人不认同。

    克奈乌斯·屋大维,前任双执政官之一,后世奥古斯都大帝盖乌斯·屋大维的老祖宗,出身波河平原的大贵族。

    之前,他为说服贵族议事会同意出兵防备匈奴,宁可放弃竞逐独裁官的权利,不正是为了避免美丽富饶的家乡被匈奴入侵践踏么?

    现今波河平原沦陷,渥大维家族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多少亲朋好友命丧黄泉,多少家乡人任乱兵糟蹋。

    他的母亲、妻子、女儿、侄女,此时怕不是都已被送入匈奴的王帐了!

    割地?

    议和?

    割你麻辣个匹!

    议你麻辣个匹!

    屋大维不是圣母表,之前他能顾全大局主动退让,那是还抱着一丝侥幸,觉着鲁弗斯做了独裁官,能全力抵御匈奴,岂料事与愿违。

    现如今,他甚么都没了,再跟他谈甚么国家利益,甚么民族大义,那特么都是扯淡!

    原本统率五支军团,四处平叛的屋大维,突是率军返归罗马城。

    没等鲁弗斯闹明白甚么情况,贵族长老们正在议事时,屋大维发动兵变,攻入议事殿堂,将鲁弗斯及诸多贵族尽皆就地斩杀。

    今岁正月,克奈乌斯·屋大维彻底完成大清洗,自封永久独裁官。

    除却原有的十支常备军团的四万精锐,屋大维还从亚平宁半岛本土征召了十六万新军进行整编。

    要晓得,罗马属民近愈两千万,且多半聚居在人口稠密的亚平宁半岛,依照罗马的兵役体制,凡十七岁到四十六岁的公民,全都有义务应征入伍,且被征召者需自备装具,且根据装备的不同分入不同兵种。

    只要独裁官就任,颁布紧急征兵的政令,光是亚平宁半岛就能在月余时间内组建起数十万大军。

    征召十六万新军,只花了短短大半个月,这就是当世强国的深厚底蕴。

    不管新军战力如何,足足二十万大军,实是军容壮盛了。

    北上,抗击匈奴!

    屋大维已陷入疯狂的边缘,也不管他离开后,罗马城是否会有人作乱,亲自统领大军出征。

    就如同华夏三国时的刘备,闻得二弟关羽为东吴所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领兵复仇。

    或许很疯狂,或许不理智,但就汉武挥鞭的作者看来,这或许是动不动就“涕泪横流”的玄德君一辈子做得最爷们的事了!

    渥大维亦如此,父母被人杀了,妻女被人糟蹋了,是爷们的还能忍?

    干!

    死了都要干!

    亡国灭种都要干!

    强国之所以是强国,就要有爷们撑起脊梁,大汉如此,罗马亦如此,后世华夏历朝历代的汉人,就特么缺了先辈这股莽劲!

    古外今来,诸多文明古国皆因蛮夷入侵而湮灭,就因为愈文明愈有文化,就想得愈多,绥靖、妥协、退让、苟全,却不知道,对付野蛮凶残的蛮夷,只有用更野蛮,更凶残的手段!

    鲁弗斯的想法固然没错,渥大维的想法却也没错。

    先干翻了匈奴,再找斯巴达人和马其顿人算账,绝不再留后患,彻底灭族!

    拼尽一兵一卒,流干最后一滴血,且看谁狠!

    只不过,无论罗马还是匈奴,都万万没料到,东面趴了许久的那头安息饿狼,已缓缓往高加索山脉以西探出了它的利爪。

第七百六十八章 欧亚大战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急召三公九卿觐见,便连宗正卿和太常卿亦没落下。

    传阅过军情奏报,诸位公卿皆是凝眉。

    “陛下,不能再放任安息肆意西扩了!”

    太尉郅率先出言,依照暗卫的呈报,安息在两月前就已兵出高加索山脉,进入了早已臣附的小亚细亚境内,进而横扫整个安纳托利亚半岛,直逼比提尼亚王国。

    对比提尼亚王国,后人多是不甚熟悉,然若提到该国的两座古城,却应会是有所耳闻的。

    尼科米底亚,后世土耳其的工业中心伊兹密特。

    甚么?

    还是不熟悉?

    拜占庭,后世的君士坦丁堡,也就是伊斯坦布尔。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拜占庭是指公元前六世纪,始建于巴尔干半岛东北部的希腊移民城市,近千年后,罗马帝国分裂,君士但丁大帝迁都至此,才有了后世的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

    拜占庭古城,地处黑海南畔,居于欧亚大陆的交界处,西面是巴尔干半岛,东面是安纳托利亚半岛,实打实的咽喉要道。

    当然,对于源出希腊的马其顿和罗马等南欧民族,陆地要道不太重要,罗马共和国虽未征服比提尼亚王国,却也从海上攻破了爱琴海东畔的拍加马王国,设立了亚细亚行省。

    然而,对安息帝国而言,征服提尼亚王国,夺下拜占庭,就彻底打通了通往欧洲大陆的通道,非但安纳托利亚半岛尽入囊中,更可直面色雷斯、巴尔干半岛、伊比利亚平原。

    若非要类比,拜占庭古城之于现今的安息,就如同华夏先秦之际,函谷关之于秦国。

    昔年的波斯帝**容何其壮盛,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却暗渡博斯普鲁斯海峡,奇袭拜占庭,打通了东进的门户,就如出了闸的猛虎,领着征募到的色雷斯蛮族一路横扫,号称拥兵百万的波斯则一溃千里。

    为何如此?

    波斯帝国太骄傲,雄霸西亚两百余载,就没建甚么雄城,且马其顿大军入境后,波斯大军仗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就没生出过守城的想法,更别提焦土战略。

    马其顿大军劳师远征,且多为步卒,仅有五千骑兵,后勤压力何其之大,若是波斯君臣脑子清醒些,凭借广袤的国土,拖都能拖死马其顿人。

    再不济,退守高加索山脉南麓,以骑兵镇守高原地带也行。

    奈何波斯人脑子不好使,在小亚细亚的伊苏斯战役溃败后,仍不吸取教训,非得倾尽最后的十余万兵力,在高加米拉地区的山地与马其顿大军再度决战。

    十余万打四万,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硬是被打得溃不成军,背后的万里疆土再无兵可守,任由亚历山大大帝“i came, i sawquered”。

    马其顿人昔年若打到华夏大地,怕是连秦国边塞都攻不下,却硬是把波斯给灭了。

    波斯帝国最鼎盛时,疆域西起巴尔干,东至印度河,南抵苏丹,北临黑海,疆域七百万平方公里,臣附民族七十余,属民超过五千万。

    马其顿大军四万步兵,五千重骑兵,短短四年,两次东征,灭了波斯,你敢信?

    除了赞叹亚历山大的军事天才,波斯君臣就该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现今的安息帝国,虽非正统的波斯后裔,却是建立在波斯故土之上的,实则就是波斯第二帝国。

    现任安息国君米特里达梯更是英明勇武的雄主,岂能不汲取波斯帝国的教训?

    “夺回”安纳托利亚半岛,只是重现波斯大帝国的第一步。

    待得征服比提尼亚王国,拿下拜占庭,下一步,便是马踏巴尔干,狼顾亚平宁!

    大汉君臣虽远在数万里之外,却是对米特里达梯王的野心瞧得清清楚楚。

    “不错,安息的胃口是愈来愈大,胆子是愈来愈肥了!”

    皇帝刘彻微微阖眸,他虽早知道帕提亚是个好战且贪婪的民族,却万万没料到,米特里达梯会如此的迫不及待。

    要晓得,安息帝国在大月氏的出兵协助下,拿下黑海和里海之间的高加索北部诸国不过短短年余,大片的疆土,百余万的流民,都须要消化的。

    没想到,安息帝国竟能如此轻松快速的消化完毕,心心念念想要继续西扩了。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现今的安息属民已暴涨至八百余万,若再算上安纳托利亚半岛诸国、爱琴海东南沿岸的塞琉古、阿拉伯半岛北部的纳巴泰和巴尔米拉……

    昔年的波斯帝国,属民五千万啊!

    安息不说复现波斯般强盛,就是弄出个千余万属民,照着帕提亚人的尿性,那特么就真敢跟大汉叫板了!

    要晓得,短短数十年前,帕提亚不过是十余万人口的游牧民族,就特么敢跟雄霸中亚和西亚的塞琉古帝国宣战。

    不到三十年,硬是把塞琉古人的屎都打出来,

    十四年前,更是现任的安息国君米特里达梯,彻底击败了塞琉古帝国,夺得了广袤丰饶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现今的塞琉古,已不能称为帝国了,甚至连王国都算不上,就只剩下十余个半自治的沿海城邦,安息人若是想覆灭塞琉古,不比捏死只臭虫费劲。

    刘彻对安息帝国的忌惮,远远超过罗马共和国,汉廷重臣亦深以为然。

    如若不然,匈奴的军臣单于为何要去祸害罗马,却不选安息下手?

    无非就是柿子捡软的捏!

    罗马强盛是没错,但军臣单于这只老狐狸,嗅觉敏锐得很,何处鸡栏有空子可钻,哪只是外强中干的病鸡,他抽抽鼻子就能闻出来。

    或许,这就是游牧民族特有的直觉,就如草原上的狼,生下来就有追踪猎物的天赋。

    就刘彻原本的谋算,无论是匈奴祸害罗马,还是安息与罗马爆发战争,大汉都可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

    甚至为了避免安息不敌罗马,还可稍稍“援助”安息的,譬如之前为安息与大月氏“牵线”,让安息去动了罗马的“奶酪”,也就是安纳托利亚半岛。

    没曾想,现今的罗马共和国如此不争气,超过三千万属民啊,竟对付不了两万余的匈奴骑兵。

    饶是加上笼络到的色雷斯野蛮人,军臣单于麾下也绝不会超过四万人。

    都打到罗马真正的本土了,亚平宁半岛北部的波河平原,那可不只是打到家门口,简直是侵门踏入,都踩到正堂了,难不成还要让匈奴人马踏后院?

    罗马这么废,安息若挥军西进,岂不是要横行无阻了?

    刘彻此时颇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懊恼,瞧现下这局势,他之前的作法岂不是等同于资敌,是养虎为患么?

    若安息占据了罗马的数个东部行省,势必获得更多的财富和人口,国力和军力绝对会在短时间内爆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安息不是巽加,巽加就算拥有六千余万属民,也只是王朝,安息是帝国,帝国啊!

    甚么是帝国,甚么是帝国主义,天生就比王朝更具侵略性和扩张性。

    当然,这只是戏说,不过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人类历史上真正能称之为帝国的,却是没甚么善茬。

    巽加就算属民过亿,在大汉君臣看来也是盘菜,指不定还会欢喜能获得更多的奴隶,安息却是不同,虽说仍处于奴隶制社会,但汉商多年来就没能从安息买到多少奴隶。

    安息君臣不蠢,将奴隶数量看得很重,轻易是不会大批卖给汉人的。

    “张骞,你且接见安息使臣,问他安息是否仍须大月氏出兵协助!”

    刘彻凤眸微阖,沉吟良久,对大行令张骞如是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依现下局势,我大汉打压安息尚是不及,怎可助其西扩……”

    宗正卿刘歂忙是出言劝谏,他虽向来不过问军政,对局势如何还是做出清楚判断的。

    刘彻却是抬手打断了他,吩咐道:“你挑几个合宜的宗室子,准备迎娶安息贵女,与巴勒弗家族联姻。”

    “这……”

    刘歂不由目瞪口呆,为难道:“陛下,让宗室子与异族通婚,且是样貌大异与汉人的外族女子,这怕是……”

    要晓得,昔年赵王两度西巡,带回来不少异族美人,可每每临幸都是赏避子汤的,更别说给名分了,如若不然,太上皇怕是要打断他的狗腿。

    “这就要靠太常府引导舆论,巴勒弗家族素来与我大汉交好,就算外族不也可归化么?”

    刘彻微是抬眸,似笑非笑的瞟了瞟刘歂。

    刘歂闻得陛下在“交好”二字上加了重音,霎时额角冒汗,神情颇是尴尬。

    巴勒弗家族在安息的影响力不下于王室,为身处安息各地的汉商提供庇护,且行了不少方便,故与汉商背后的大汉权贵们多有往来。

    巴勒弗家主的次子埃霍斯常驻长安,没如安息使臣般入住蛮夷邸,而是另外购置了宅院,且是走了门路,住的北阙甲第西坊。

    刘歂身为宗正卿,算是刘氏宗族的半个族长,刘氏王侯们时常邀约埃霍斯,他非但知晓,更有数次都是列席其中的。

    “私交无妨,只要不勾结外族,行叛国之事,朕也不会多过问,不过你去与那些叔伯兄弟讲明,既是要与巴勒弗家族交好,就主动向那埃霍斯提出有意联姻,更别选些歪瓜裂枣出来应付,免得误了大事!”

    刘彻如是道。

    “陛下放心,臣醒得了!”

    刘歂自是不敢再多说甚么,老老实实的躬身应诺。

    “烦请族兄让文教司造些舆论,让臣民知晓巴勒弗家族亲善大汉,其家贵女心向华夏已久,免得此番联姻引发太大非议。”

    刘彻复又看向太常卿刘买,吩咐道。

    “陛下言重,臣必亲自督促此事,将之办得妥帖周全。”

    刘买任太常卿多年,对如何引导舆论早是轻车熟路,况且他的夫人楋跋子本也出身羌族,如何“洗白”,他是清清楚楚的。

    “孔仅,你与张骞一道接见安息使臣,就说我大汉欲开凿运河,奈何奴隶不足,尚须五十万头。”

    刘彻又如是交代大农令孔仅道。

    殿内众人闻言,霎时眼神大亮,尤是被临时从黄埔军学急召回宫,列席旁听的太子刘沐,不由张大了嘴巴,满脸傻像。

    “陛下,若要向安息购奴,不知欲支用多少公帑,十万金可够?”

    孔仅微是扬眉,小心翼翼的探问道。

    太子刘沐更是不禁咋舌,大农令的心真黑啊,五十万头奴隶若依大汉市价,怎么都得百万金,就算刨除押运费用,巽加王储用来折抵涤纶货款的巽加贱民,交割的价钱也没便宜到这个地步。

    “十万金?”

    刘彻抬眸看他,冷笑道:“告诉安息使臣,安息既是意欲西扩,一者大月氏出兵助阵,一者我汉军出兵助阵,二选其一,五十万奴隶乃是军费!”

    “烦请郅公颁布军令,命今岁轮驻敦煌的奎骑校营提早往大夏西巡,轮驻西宁的昴骑校营亦尽速前往大夏,准备接收奴隶,押运返国!”

第七百六十九章 嗣子哀怨

    入得五月,两位年过古稀的老臣陆续请辞,虽无关朝局变动,引发的影响却是不小。

    袁盎请辞宫邸学舍祭酒,卫绾则请辞太学祭酒,这皆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两人都是功在社稷的元老重臣,尤是袁盎,昔年卸任丞相后,若非太上皇刘启亲自出面劝说,请他教导自家孙儿,他也不会出任刘沐的蒙师,更不会在随后屈就宫邸学舍祭酒之位。

    去岁太子刘沐提早晋入黄埔军学后,袁盎就已心生去意,然出于责任心,还是多留了年余,让将要继任的曹栾有足够的时间去熟识各类事务。

    是的,前任丞相曹栾将继任宫邸学舍祭酒。

    诸多世家权贵闻之此事,皆是感叹,天家果是天家,教育资源之雄厚,让刘氏子弟皆是赢在起跑点上了,今后怕不是要垂为定制?

    公卿将相和列候们却是喜闻乐见,毕竟在宫邸学舍扩招,并开设女学后,他们府中的嫡子嫡女也能入学,享受到此等优渥的教育资源。

    华夏自古就颇为重视子女教育,没有足够优秀的后代,如何传袭家风,继承族业?

    太学祭酒的继任者也不出所料,汉学院的院监司马谈,早已等了数载,做足了准备,交接得颇为平顺。

    毕竟在现今的太学,与司马谈同秩的科学院院监刘乘压根无心打理“俗务”,便连科学院的院务都是交由辅官处理的,并不想升任太学祭酒,况且刘乘身为亲王,加官对他毫无意义,晋爵则是绝无可能,每日砸钱搞科研,小日子过得挺美。

    然对司马谈而言,就任太学祭酒真是光宗耀祖,身上的压力却也不小。

    要晓得,前任祭酒卫绾可是帝师,更亲手开创太学,乃是桃李满天下的经学宗师,天下士人多视之为师,在士族的影响极大。

    论名望、论地位、论资历,司马谈都是无法与卫绾相比的,事实上,卫绾之所以迟迟没请辞,亦是想给司马谈更充裕的准备时间,至少接任时不能太年轻。

    及至今岁,司马谈迈入不惑之年,卫绾觉着差不多也就能扶到这步了,今后能否站稳脚跟,镇得住场面,就只能看他自身的努力和真才实学。

    两大祭酒虽不涉军政,然在现今的大汉,这两个职位的象征意义实在太大,况且袁盎和卫绾本身的名望就不低的,就算早已淡出朝堂,却仍是毋庸置疑的一派领袖。

    旁的影响力不说,就说随意在长安周报的“士版”刊篇策论甚么的,都能带起大风向来。

    恩师请辞,且得了皇帝准允,诸多弟子自然要办谢师宴的。

    卫绾的谢师宴场面不小,不少昔日曾在太学就读者,但有闲暇,甚至不远千里的从各郡县赶来长安。

    卫绾虽不想太过张扬,却也不好拂了弟子们的美意,况且不少真正的座下弟子也已多年未见,借此机会再见见也不错,毕竟年岁大了,指不定何日闭上眼,就再睁不开了,见一面少一面。

    袁盎的谢师宴却办得很低调,出席的人数不算多,然来头却皆是大得紧。

    承乾宫的西阙特意放宽宫禁一日,非但是现今尚在宫邸学舍就读的学子,便是许多早已结束学业的王侯贵胄也入宫谢师。

    太子刘沐两头的谢师宴都有露面,恭恭敬敬的执弟子之礼,给两位恩师做足了面子,却也没久待,免得列席的众人皆是拘谨。

    皇帝刘彻则是赐下两块金匾,袁盎乃是“耆年硕德”,卫绾则为“桃李芳菲”。

    尊师重道,本就是华夏自古的优良传统,应多多倡导,不可但忘。

    太常卿刘买素来儒雅恭谦,颇有些与世无争的清高,然见得袁盎和卫绾名望若斯,也不由生出几许羡慕。

    楋跋子与他夫妻多年,且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岂能瞧不出他的心思,笑着打趣道:“夫君掌太常府,治天下文教,他日若是离任致仕,场面也不会小的。”

    刘买闻言,不禁微是赧然,觉着自己果也是个“俗人”。

    楋跋子却不这般认为,只觉自家夫君多点“人味”是好事,否则瞧着就不像人,不像老刘家的人。

    她之所以这般想,不是没来由的,自家的夫君和儿子,在诸多刘氏王侯中,真真就如奇葩般的存在,总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终归不是甚么好事。

    若非楋跋子擅长交际,与诸多刘氏宗妇都维持着不错的交情,乘氏侯府只怕真是门庭冷落的。

    亦因如此,梁王妃对自家这嫡长媳妇愈发的满意,觉着昔年是挑对了,故将手中联合制衣的份例都赐给了她,且时常召她过府,教导些王府中馈之事,多见见旁的亲眷。

    虽说楋跋子掌侯府中馈已十余载,然王府与侯府终归不同,非但家业更为庞大,亲眷也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做王妃肯定比做嗣子妃要费劲得多,且有得学。

    每每累得头晕目眩,楋跋子就很是羡慕常山王妃裴澹,虽说因出身卑微,昔年吃了不少苦头,然现今掌常山王府中馈,日子过得舒坦,且不怎的费事,毕竟常山王府的亲眷都是皇亲国戚,多是熟识得紧,没甚么太过复杂的姻亲。

    梁王府却是不同,叔伯兄弟、姑嫂妯娌、姻亲远亲,数都数不清,更遑论要记清楚名姓和来历,才好晓得如何对待。

    譬如梁王妃的父族,代地李氏,今岁就送了两位小贵女进京,入长安女学就读,奈何年岁有些大了,跟不上课业,楋跋子还特意到为她们延请了位女师,好生教导。

    长安的教育资源确实比外地要优渥得多,代地李氏虽可袭爵关内候,也不差钱,能为族中后辈延请名师,可仍是比不得长安各大官学,尤是新学教育日渐普及,官学的课业面向极广,何处能寻到全知全能的塾师啊?

    两位小贵女底子比诸多长安贵女要薄些,那是正常现象。

    梁王妃闻之此事,对楋跋子就愈是欢喜了,若非孙儿刘典自幼是个有主见的倔小子,她都想让他也迎娶李氏女,来个亲上加亲。

    去岁太后为张笃择妻时,祖母和阿母也凑热闹,挑了不少贵女让他瞧,刘典却皆是拒了。

    他虽已虚年十六,却仍没半点想娶妻生子的心思,盖因眼光高得离谱,没有瞧得入眼的贵女。

    没办法,他的阿母楋跋子本就是容貌绝美,能达到这个水准的世家贵女,就已少之又少,更何况还要求有才有德?

    倒不是说有甚么恋母情节,况且他也觉得自家阿母美则美矣,就是太过暴力了,在祖父祖母面前虽表现得温顺乖巧,实则回到侯府,那跨马弯弓的彪悍架势,半点没有宗妇该有的仪态。

    才貌双全,在这位小嗣子眼中,过往见到的女子中,能达到这个标准的,也就大长秋卓文君了,且是年轻三十岁的卓文君。

    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为之奈何?

    刘典虽是刘氏子弟中的奇葩,然骨子里仍流淌着高祖骨血,偶尔也会冒些痞气,故曾询问过卓文君:“不知夫子家中可有嫡亲侄女?”

    卓文君乃是太子刘沐的六大蒙师之一,刘典自幼为刘沐伴读,自也师礼事之,饶是早已开了蒙,完成了宫邸学舍的学业,也仍是习惯唤她“夫子”。

    卓文君不明所以,答曰:“为师三位胞兄膝下皆有女儿,为何有此一问?”

    “可有未曾许婚,且才貌双全者?”

    小嗣子说话颇直,也是被祖母和阿母逼急了,便连外祖父瓦素各那头的老弟兄们,近年也都心心念念想着往他身边塞嫡女嫡孙女。

    要晓得,这些羌族出身的“**”,作风粗豪得紧,想着刘典若瞧得入眼,可先“睡了”,再抬个合宜的名分,不是正妻也不打紧,反正刘典日后十有**是要承袭梁王之位的,侧妃少妃甚么的,也算不得委屈。

    非止长辈如此,那些贵女亦如此,终究归化未久,虽学了汉室礼法,然羌女多是爽朗直率,敢爱敢恨,瞧着刘典样貌俊逸,贵气十足,身份更是显赫,实在是个如意郎君,那还有甚么可多想的,就玩了命的撩他啊。

    刘典虽是孤傲之人,却偏生如其父刘买般,是个大孝子,不愿当面落了长辈的面子,拂了长辈的好意,然又对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厌其烦,故索性就想着,倒不如自己寻摸个勉强瞧得过眼的。

    皇帝族叔常言,甚么藤蔓结甚么瓜,还有遗传基因甚么,卓夫子既是不错,那她的侄女估摸也差不了,只可惜卓夫子多年未曾再嫁,膝下无有女儿。

    卓文君听罢弟子满含哀怨的讲述,真真是哭笑不得。

    她教导刘沐等人多年,又因膝下无有子女,故是真将他们当做亲人,旁人或许不晓得刘典此子的脾性,她却知之甚深,看着恃才傲物,实则怀着颗赤子之心,甚至某些时候会纯真到冒傻气。

    用皇帝陛下的话说,这不是高冷,是傲娇。

    卓文君笑道:“你也莫要犯愁,为师去与你阿母说说,必能替你寻摸个顺心意的,你若真是都瞧不上眼,亦让长辈不会再急着催你,如何?”

    “若能如此,真是多谢夫子了!”

    刘典点头如捣蒜,真真如闻大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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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