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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武挥鞭     汉武挥鞭txt下载     汉武挥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四十一章 欲入军学

    汉八十年,正月。

    行过正朔大朝,各郡县仆射长官尚未回返治地,一则堪称震动朝野的消息已是传遍长安城。

    今岁二月,虚年十四的太子殿下将提早结束预学课业,有意晋入黄埔军学就读。

    皇嗣出宫求学,古时亦有,然尚未束发的国之储君,今上独子,放到宫外就读,且是每岁都有学子伤亡名额的黄埔军学,非但宗室长辈皆觉不妥,满朝文武更是纷纷劝谏陛下三思。

    储君之安危,悠关朝局,更悠关社稷,轻忽不得。

    皇帝刘彻特意为此开了朝议,却没多说甚么,宣了太子少傅赵立上殿,任命他兼任黄埔军学的督学,从旁协从军学祭酒刘越。

    现今军学的讲席参谋和武席教官多半出自虎贲和羽林两卫,赵立本就出身羽林卫,又担任了多年的右中郎将,统御麾下郎卫宿卫宫禁,兼任督学没人可质疑其资历。

    刘彻高居御座之上,沉声问道:“赵立,你若任督学,可保太子无虞否?”

    赵立立下御阶之下,躬身答道:“回陛下,臣身为太子少傅,若护不得太子周全,自会以死谢罪,然若就任督学,必将督促军学诸师长,不得对殿下有半分优待,一如旁的学子,依军律管束,小错必究,大错必惩!”

    “荒唐!”

    宗正卿向来无事不朝,然今日朝议之事悠关社稷,更悠关他们刘氏宗族,刘歂岂能不来,“我大汉军律森严,殿下年岁尚幼,若是无意间触犯重律,难不成真要施以……重刑?”

    刘歂说的含糊,群臣却是会意。

    孝文皇帝仁德,在位时数度命廷尉编修大汉民律,撤销诸多酷刑,尤是肉刑不再入民律,后世对此多有赞誉,认为汉代律法由此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军律却是不同,断罪决狱都由汉军内部处理,某些刑罚之严苛酷烈,比腰斩车裂都不遑多让。

    譬如里通外敌者,阵前油烹!

    不是直接扔沸油里,乃将罪者缚于吊架,悬于鼎中,以凉油殁肩,缓烹至鼎中油沸,鼎中人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哭嚎许久方会咽气。

    黥面、割耳、剜鼻……

    这类肉刑更是稀松寻常,就是要让其留下永生永世的耻辱,褫夺其过往在军中获取的所有荣耀。

    当然,这些重刑也不是随便乱用的,过往有监军,现今更有军律官,不是戕害袍泽的重罪,寻常的违法军规多半就是赏军杖罢了。

    不过昔年国舅田蚡任卫尉丞,因私导致其部众与中尉府卒当街械斗,就遭了凌迟,亦可见大汉君臣对军律威严是何等重视。

    “先秦之时,秦惠文王为太子时触法,商君以太子不宜受肉刑,故以太傅嬴虔代之,剜其鼻,某虽不才,然腆为太子少傅,当因循之,若殿下在黄埔军学触犯重罪,某自当代其受刑!”

    赵立向刘歂微微作揖,如是道。

    太子少傅的位秩虽与九卿同,然刘歂年岁不小,且也是刘氏王侯中较为德高望重者,与太上皇是同辈,否则也不可能成为老宗正刘通的继任者,负责管束乃至责罚刘氏宗亲。

    毕竟是皇帝的族叔,太子的族叔祖,赵立身为太子少师,于情于理,都要对刘歂有所敬重。

    赵立这番话,确是掷地有声。

    包括刘歂在内,殿内群臣没人觉得他是在唱高调说空话。

    这是在大殿之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说的,日后若太子真触犯了军律,赵立想反悔,非但自身性命不保,全族都得死!

    甚么军令状,都比不得他在大殿上当众说的这番话。

    “善!”

    刘彻抬手拍了御案,应下此事。

    群臣见陛下圣意已决,且太子少傅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也只得无奈接受。

    “然太子毕竟是储君,除却在军学研习武略,治国之道亦不可偏废,亦不宜在宫外留宿,每日晨入暮出,晚课便在宫里随诸大夫策论政务。”

    刘彻也知道群臣最为忧心的是甚么,亦知让自家儿子在黄埔军学睡大通铺,只怕反会影响旁的学子,如是道。

    “陛下,如此倒是合宜。”

    刘歂等重臣闻言,面色果是好看不少,纷纷出列附议。

    实际上,他们是不太担心太子会在昼日时分遇险的,虽说操练时刀剑无眼,但黄埔军学的本意是锤炼学子,培养将官,又不是故意虐待他们,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去玩命。

    多年来,太子殿下和诸多王侯子嗣常在黄埔军学暑训,也没出甚么岔子。

    至于贼人潜入黄埔军学袭杀太子,那就更是笑话了。

    现今的长安城中,除却皇宫内苑和各处禁军大营,便连皇亲苑的防备都未必比黄埔军学严密,这是培养精锐将官的老巢,贼人有种翻墙试试。

    其实皇帝的心思,群臣还是能猜出七八分的,如今这位帝皇向来对军权看得极重,让太子入黄埔军学与诸多未来将帅留下袍泽情谊,日后要收揽军心就容易的多。

    现今汉军将帅愈来愈多出身于黄埔军学,就算没在军学就读过,到得要晋升军候及以上军职者,都要入学进修,现今的虎贲校尉卫青便曾如此。

    正因如此,虎贲和羽林两卫那套以老带新的传承方式和注重军中辈分的固有传统,也渐渐由黄埔军学的学子影响到整个汉军,军营中时常可见对某些老兵颇为敬重的年轻将官。

    太子殿下若是就读过黄埔军学,日后的学子都可视为他的后辈,在官场这套路或许没大用,但在军伍之中却是有深刻意义的。

    愈是有传承的精锐军伍,就愈讲究,譬如细柳骑营,之所以至今仍能与战力超绝的虎贲骑营齐名,威名更凌驾旁的三大骑营之上,可不就是代代传承着历任主帅铸造的悍不畏死的铁血军魂么?

    周亚夫、李广、公孙昆邪、刘寄、卫青、栾延……

    谁不曾横刀浴血,杀敌无数?

    血染的战旗,骨铸的军魂,不曾血屠万里,戮敌百万,何来今日细柳?

    现今的大汉,若军心不稳,势必社稷倾颓!

    皇帝陛下也算用心良苦了,亦因如此,群臣也没真的全力劝谏,否则御史大夫直不疑等人,撞柱死谏的事也是敢做的。

    太子刘沐今日虽没列席早朝,却也在朝议散后不久就已闻得结果,既感念少傅厚爱,更是欣喜心想事成。

    至于旁的,他也没多想,更不觉入黄埔军学会吃甚么苦头。

    比起束发才入黄埔军学的世家子,他自幼就常在黄埔军学暑训,晒最毒的日头,接受严苛的操练,相较今岁刚入军学的新生,别说刘沐,就是整天看似不着调的小狗腿公孙愚,都是老油条了。

    刘塍等不少宗室子弟往往刚入黄埔军学时就已迅速冒尖,亦不乏比寻常世家子提早接受过优良军事训练的原因。

    毋庸讳言,这就是所谓的赢在了起跑点。

    黄埔军学同于军伍,只看实力如何,不问过往如何,落后就是落后,不如人就是不如人。

    你若不服,学学现今的军学祭酒刘越,昔年刚入学时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瘦小亲王,不也以最优异的军略成绩毕业,终为大汉立下赫赫军功了么?

    怨天尤人,或自怨自艾,非但于事无补,更极有可能惨遭淘汰。

    不是所有世家子都能在黄埔军学撑过三年,且得到合格评鉴的,将无能之人举荐入军中担任将官,将来不知会害死多少将士。

    想搞歪门邪道走门路?

    军学祭酒刘越是大汉亲王,不差地位不差钱,若能走得通他的门路,也算手眼通天的大本事了。

    太子刘沐要提早晋入黄埔军学,最不舍的还是小狗腿公孙愚,他今岁好不容易要晋入宫邸学舍的预学馆,岂料太子表兄又晋学了。

    想他公孙小爷刚横压蒙学馆,现今又得面临预学馆的众多“老贼”欺压,还没法抱太子表兄的大粗腿了,情何以堪啊?

    实也怪不得公孙愚,父母双亲都是挺狂放的,养出的儿子自然也是得意张扬的脾性,本性不坏,就是那副嚣张的嘴脸不太受同辈贵胄待见。

    宫邸学舍里皇亲国戚众多,长辈又不太在意晚辈间的小小龃龉打斗,故敢对公孙愚动手的贵胄还是有的,只要注意分寸,朝肉多皮厚的地方招呼,饶是没真受过甚么伤,吃痛却是难免的。

    不过公孙愚也是奇葩,愈挨揍愈皮实,能赤手空拳与他单打独斗的同龄人,倒也没几个了,真若被逼急,斗狠玩命,更是无人再敢近前。

    刘沐就时常觉着自家这表弟脑子是被打坏掉了,没事总去撩拨那些打不过的刺头,挨了揍又来哭天抢地的抱大腿。

    这特么不是皮痒么?

    该!

    刘沐早已看透了他的本质,就是个欠揍的熊孩子,故已鲜少傻乎乎的去替他出头找场子了。

    自家母后虽是惯常不靠谱,然有句话却是让太子殿下深以为然。

    “公孙愚这小子,就跟南宫小时候一般德性,一日不折腾出些麻烦事,就浑身发痒,难受得慌,且愈去理会她,她便愈来劲,没个消停的时候。”

第七百四十二章 去病基友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乃每岁开年的首个月圆之夜。

    近年来,腊八的七宝粥,除夕的水饺,上元的元宵,皆是先从宫中传出,进而传遍了大汉各郡县,深受亿万臣民的喜爱。

    元宵,寓意团圆,但不少大汉军眷在上元吃过元宵,却也意味着要送别自家的父亲、夫君和儿子了,自然颇为不舍。

    只因过得上元,天候会渐渐转暖,所谓的春暖花开,在大汉境内的绝大多数地域,皆是从上元起始的。

    非但朝廷征募的精锐军伍明令年节返家探望的将士需尽速归建,各郡县今岁应服首年兵役的男子也将在上元后尽速入编当地府兵,在县尉乃至该郡都尉的统御下,认真的操练。

    原有的府兵,也就是去岁入役者,则依太尉府的调遣令,分往各处边塞为边军,再服一年边役,若无意继续从军,或不够格荐入精锐军伍者,明岁此时就能卸甲归家了。

    近十余年前,匈奴仍是屡屡兴兵犯边,大汉百姓送家人去北地戍边,那场面真有些生离死别的味道,现如今倒是不太会有此等担忧。

    倒有不少老翁敲打自家儿子,让他在边塞好好卖力当兵,争取让上官瞧中,荐入精锐军伍,如此咱家也能成为军眷,今后你弟妹入官学或务工务农都有优待的,你爹也再不用犯愁,怕你这憨货找不着媳妇了。

    这是实在话,在现今的大汉,入伍从军虽仍是刀头舔血的玩命行当,但相应的回报也很丰厚,能为自己和家人拚出个更为美好的未来。

    譬如说现任虎贲校尉的卫青,昔年不过平阳侯府中的小小骑奴,一朝横刀立马,血屠百万,便是得觅封侯,卫氏亲眷尽数脱了奴籍,子侄更尽数改册士籍,奠下世家基石。

    正因卫青出身卑微,却又战功彪炳,就更显励志了。

    人类是种笃信榜样效应的物种,随着卫青这类寒门子弟渐渐在汉军将帅中占据一席之地,寻常百姓家的适龄男丁就更踊跃应募入伍了。

    皇帝刘彻闻得此等情形,也觉有趣,没曾想卫青这小白脸还能成为募兵的活招牌。

    霍去病对自家这亲娘舅却是不太服气,觉得他在征伐百乘之战,之所以能取胜实属侥幸。

    百乘之战的军略简报未列机密,黄埔军学都已誊了副本,供讲席参谋借阅并作为战例为学子讲授。

    霍去病虽是今岁束发,待得二月才随太子晋入黄埔军学,然他的义父乃郎中令齐山,自身又是太子中庶子,自然能有机会得阅殿内兰台中的原本,乃至更为细致深入的战情分析。

    要晓得,能随意外传的军略简报,是不会详细提及战后大屠杀此类情形的,顶多一笔带过,更遑论附上太尉府诸多将帅对此战的评鉴乃至反思。

    便连皇帝陛下都御笔批注:对地势天候探察不利,军医军药未曾备足,行军早期亦未多加重视,所幸多为暑热之症而非疫病,否则怕是全军尽殁,日后切切省之,勿复如此!

    此类带有训诫之类的御批,传出去多半会打击士气,故只藏于殿内兰台,供位秩足够的将帅调阅。

    想来自家那舅父虽以此战得觅封侯,然班师回朝向陛下复命后,私下还是遭了陛下斥责的。

    整体军略是太尉府制定的没错,然卫青身为执行既定军略的实际统帅,在数万里外没有因地制宜的适度调整,导致战局一度陷入极端的不利,甚至不得不向水师舰队求援,在汉军近年在对外征战时,鲜少会陷入如此窘境。

    霍去病自幼得为太子伴读,年岁虽不大,却接受过成体系的军事教育,或许暂时只是纸上谈兵,没有经历过实战,但不可否认,学院派也有学院派的优点。

    譬如用兵前的整套流程,就如同后世的全身体检表,再粗枝大叶的学院派将领,只要谨守规矩,拿出相应表格,一项项的确认清楚,照着流程走,多半出不了大错。

    当然,这只是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稳扎。

    战机往往稍纵即逝,领兵将帅能否敏锐的捕捉到并把握住,这就要看个人的天分悟性了,有些东西是教不来的。

    做好战前准备,无论如何是没错的,卫青在进军初期也确实有所轻忽了。

    皇帝也是讲道理的,毕竟卫青原本只是骑营校尉,辖下不过两万余骑,且是汉军精锐,突然让他统率十余万大军,军中更有四万乌桓骑射,思虑肯定是有所不足,故也只是稍加训诫,该加官进爵还是加官进爵了。

    世事就是如此,成王败寇,以成败论英雄,出门天天踩狗屎,运气好到逆天,也算种本事。

    霍去病可就不这么看了,至少每每闻得旁人吹捧自家舅父用兵如神,他是深深不以为然的。

    这或许是学院派的偏见,亦不乏霍去病对卫氏的怨气。

    说句不孝的话,霍去病对自家父母本就抱持着很复杂的情绪,没太多孺慕之情。

    昔年卫少儿和霍仲孺私通,又瞒着霍仲孺偷偷生下霍去病,想要“母凭子贵”,逼着霍仲孺为她赎身,迎娶过门。

    霍仲孺虽是出赀替卫少儿赎买了奴契,却没收她过门,便连侍妾的名分都不肯给,故而霍去病也是背着私生子的身份活了好些年。

    若非霍去病自幼勤奋好学,小小年纪就想尽法子,央着邻里叔伯教他骑马、射箭、击刺等各种武艺,现如今只怕还要处处遭人白眼,活得无比凄惨。

    私生子,在古代的地位比妾生子都要低无数倍,甚至都不如孤儿来得强。

    换后世的话,这对父母其实挺渣的,昔年将儿子“卖”给霍氏本家时,更卖得兴高采烈,毫无眷恋的前往河东彘县过着富足逍遥的日子。

    大汉注重孝道,霍去病也不是势利忘本的人,虽已被霍氏家主过继为嫡子,又有郎中令齐山养子的身份,却仍对亲生父母颇为恭孝,但也仅止于此。

    人的心性养成,与其幼年经历是息息相关的,霍去病自幼就不喜卫氏母族,又已入河东霍氏认祖归宗多年,对自我身份的认同自然是偏向霍氏本家。

    加之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他自幼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入宫邸学舍,周围的同窗好友皆是世家子弟,自然而然也就站在侯府嫡子的角度重新建构三观。

    学院派的世家贵胄,天然就与卫青等出身寒门的军中新贵有利益冲突,虽不至闹得你死我活,但各自站队,彼此竞争是难免的。

    事实上,这也是帝皇颇为乐见的,若朝堂或军队内部皆是铁板一块,没有不同派系相互制衡,皇帝反要睡不安稳了。

    派系制衡,与甚么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是两码事,一者对内,一者对外,不可一概而论。

    如是种种,再从霍去病的角度去看卫青,认知必定难以客观,观感自然不太好。

    太子刘沐的伴读中,最年长的李陵早已及冠,现已因功得任建章军候,张笃和苏武晋入政经官学就读后,学业优异,此番赴滇又立下大功,返京后必也要正式步入仕途了。

    乘氏侯嗣子刘典素来不喜舞刀弄枪,肯定不会晋入黄埔军学的,甚至连政经官学都不打算去,而是直接入太学的汉学院,汲百家素养去也。

    唯独霍去病,虚年仅比刘沐大了一岁,加之刘沐今岁也提早晋入黄埔军学,故反倒是这出身天差地别的二人,才是真正一路相伴相随的“好基友”。

    当然,太子殿下是小直男,霍去病也不弯,搞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小小少年间的情谊嘛,无非就是太子殿下拍拍好基友的肩膀,挥了袍袖道:“待来日,你当随孤王,将兵百万,马踏漠北,封狼居胥!”

    霍去病面色讪讪:“殿下,欲灭匈奴,也用不了百万雄师,若能携带火器,虎贲骑营足矣。”

    太子殿下微是愣怔,挠头想了想,尬笑道:“此言貌似在理。”

    霍去病心下叹息,依着殿下这般的……豪迈脾性,这事到底成不成还是两说啊。

    太子殿下早先暗中给他透了口风,说待入得黄埔军学后,要暗暗谋划征伐漠北匈奴的军略,若是得了皇帝陛下认可,殿下他日未必不能领兵出征。

    霍去病不傻,既是感念殿下对自身的信重,也懂得此事不宜再对外人去说,哪怕是对自家义父齐山,除此之外,更多是兴奋雀跃。

    夷灭匈奴的重要意义,他焉能不知?

    大汉与匈奴有不死不休的血仇,汉军饶是对旁的外夷屠戮百万,拓土万里,都远不及马踏漠北。

    当今天子亦因昔年御驾亲征,于塞北大破匈奴单于庭所部,才真正奠定了在亿万大汉臣民心中超越历代汉帝的无上威信。

    人性就是如此,仇恨的刺激,报仇的快意,某些时候甚至会胜过丰衣足食带来的长久满足感。

    身为帝皇者,想要真正名垂青史,得万世景仰,文治要好,武功更不可或缺。

第七百四十三章 敲诈勒索

    长安藁街,蛮夷邸。

    夜郎使臣莫密陀万万没料到,汉廷竟然受夜郎的降书,然待他阅看过行人令曹良递来的归降条陈,脸色霎时苍白如雪。

    汉廷不需夜郎送来质子,将来派不派使臣常驻汉都也不在意,立马签下这些条陈,滚回去老老实实的遵循施行。

    莫想甚么缓兵之计,汉军此番虽可撤兵,然若他日夜郎违背归降条陈,亦可随时再出兵。

    二十万金赔款,每岁进贡价值两万金,可用白银、皮毛和草药折抵,皆是压在夜郎将将能承受,却必会伤筋动骨的底线。

    值得一提的是,夜郎人挖掘银矿的历史悠久,但挖掘和冶炼工艺又难与华夏诸国比拟,故产量不高,更没将白银作为货币使用,而是用来打造各种饰品。

    虽说当地的银矿储量远不如漠南大银矿,但夜郎国内数百年攒下的白银可不少,积少成多嘛。

    汉廷的意思很明显,驱使夜郎官府去搜刮百姓,也免得汉军动手。

    对于战败赔款,莫密陀早有心理准备,甚至夜郎君臣也都知道是逃不过的。

    割地条陈亦未出乎意料,牂柯水以东,及西畔沿岸百里内,也就是所谓的华夏固有疆土,尽数割让,夜郎人再不得踏入半步。

    这也没甚么,虽说夜郎王城会失去东边的天然屏障,然牂柯水险滩密布,西畔更皆是山势陡峭的荒山野岭,夜郎百姓都不愿住在那,大汉想要囤驻重兵更不容易。

    况且现今那块地域本就被汉军占着,汉军不想撤走,守着王城惴惴不安的夜郎君臣又有甚么办法,难不成出兵去夺回来?

    若汉廷提出的归降条陈仅限于割地赔款和称臣纳贡,莫密陀也就硬着头皮应下了,可重修五尺道是甚么意思?

    五尺道,乃战国之际,秦国修筑的连接中原、巴蜀与滇地的通道。

    秦国蜀郡太守李冰采用积薪烧岩的原始办法,开山凿岩,开通了此条道路。因路宽五尺,所以称为五尺道。

    及至秦国**诸侯,又从牂柯水西畔修筑五尺道直通滇地,沿途设郡县,置官吏,以治西南夷族。

    这条贯穿现今夜郎和滇国疆土的五尺道,将近一千五百里,虽说原本的路基还隐隐可见,前些日子大汉觜骑将士也是暗中沿此道南下滇地,然不少路段毕竟荒废多年了,要重新修葺必然要耗费庞大的人力物力。

    在汉廷的归降条陈中,夜郎必须在五年内修葺好这条五尺道。

    怎么可能?

    夜郎原本的属民也不过六十余万,征召入伍的十余万精壮又被汉军在滇地几乎屠戮殆尽,侥幸逃脱者十不存一,剩下的诸多老幼妇孺怎么可能在五年内修筑好长达一千五百里的山道。

    曹良瞧见他面色大变,不由笑道:“你可莫要想与本官诉苦,本官是做不得主的,然我大汉大行令有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夜郎向来以西南诸夷君长自居,夜郎境内有百余小族,要征些人手修葺这五尺道应是不难吧?”

    “这……”

    莫密陀确是个憨厚之人,不欲睁着眼睛说瞎话,放弃了强辩的打算,坦言道:“我夜郎新败,军力大减,未必再镇得住那些部族。”

    “据本官听闻,你夜郎至少还余精兵两万,若倾尽全力,再多征召万余应也不难,震慑那些部族足矣。”

    曹良捋了捋胡须,复又道:“你夜郎虽是化外小国,然过往与华夏多有通商,现今应也对我大汉有所知悉,我汉人向来重信守诺,只要立下誓约,就绝不背弃,更遑论是两国间的邦约。

    签下此约,若你返国后,夜郎王也应约,即便日后你夜郎军士倾巢而出,威逼西南各族出人出物乃至烧杀抢掠,只要不入汉境,不伤汉人,我汉军也不会在意的。”

    “这……”

    莫密陀仍是迟疑难决。

    “呵呵。”

    曹良也不以为意,让手下行人请来哀劳特使哀隆。

    “大行令听闻你二人乃是故交,故特意让本官传话,请特使随他返归夜郎复命,不知特使意下如何?”

    曹良如是道,言辞是好生商量,语调却不容置疑。

    意下如何?

    还能意下如何?

    哀隆无奈苦笑,阅过汉廷提出的归降条陈,他就晓得大行令为甚么要让他也前往夜郎了。

    夜郎和哀劳两国向来交好,饶是夜郎和大汉交恶后,哀劳虽与大汉缔结了邦约,也没断绝与夜郎的往来,两国该通商还是通商的,不擅冶炼铸造的夜郎更没少从哀劳购买兵械。

    曹良意有所指道:“特使应已听闻,滇国已举国内附我大汉,皇帝陛下得知前些日子,不少哀劳流寇趁乱窜入滇地,屠戮了数十万滇人,很是震怒啊……”

    “……”

    哀隆瞧着他那副可恨嘴脸,险些气得往他脸上啐唾沫。

    去你丫的哀劳流寇!

    全天下能如此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血屠十万百万的,除了你们汉人,还能有谁?

    饶是他心中愤怒,也不敢真的宣之于口,甚至不敢对曹良面露怒意。

    曹良虽官居行人令,但背景很硬实,乃是前任丞相曹栾的嫡亲侄子,是泗水曹氏的子弟,跟开国功臣曹参系出同源,祖辈与刘氏天家是实打实的老乡。

    若非如此,他未必会对百余外邦使臣那么拽,在蛮夷邸压得他们老老实实的,屁都不敢放半个。

    外邦使臣饶是在长安交好了不少权贵,但若犯到曹良,没有大汉权贵会为他们出头的。

    这是世家大族间的默契,你拿身份压我,是欺负我家没长辈么?

    见得我伯父,你是不是得弯腰作揖,恭恭敬敬唤声曹相公?

    大行府让曹良辅助大行丞打理蛮夷邸,倒也算知人善用了,就是这种背景硬实的世家嫡子,少年时曾轻狂骄纵,举荐任官后却能尽忠职守的,往往比那些苦读经书不问世事的书呆子要更适合行人府的某些差事。

    绝大多数外邦使臣可不像莫密陀这般的铁憨憨,心思灵泛得紧,一般人还真应付不来,容易被忽悠。

    似曹良这类人,表面的官仪做派和言谈举止,连诸御史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偏生内里痞气得很,心眼多得紧,是难得的外交人才!

    这不,一句话就噎得哀隆半晌说不出话来,终归还得赔了笑脸。

    “我确已听闻此事,早已修书呈禀国君,必定彻查此事,清剿境内流寇。”

    曹良却没打算轻易揭过,故作叹息道:“诶,坊间还谣传,说那不是流寇,而是哀劳军士,这若是坐实,怕是影响你我两国邦谊啊。”

    哀隆闻言,险些吓尿了。

    这特么不是想找由头对我哀劳用兵了吧?

    “行人令说笑了,此乃谣传,这绝不可能是我哀劳军士所为!”

    此事肯定不能认,更要坚决否认!

    “嗯,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屈尊亲临曹府,拜谒我家伯父时,我亦有幸得以迎驾。殿下听闻此事,也觉着应是谣传,还提到皇室实业早先从身毒购到不少奴隶,奈何从陆上押送至哀劳南面时,突是出了岔子,逃了……万头……精壮……奴隶,窜入哀劳境内,说不得就是这些奴隶所为啊。”

    曹良微微颌首,说出长长一通话,中间数个字眼还特意加了重音。

    哀隆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愣怔的慢慢品着这通话的意味。

    他与大行府属官打了多年交道,晓得他们有些事是不会直说的,有些话更得慢慢的品。

    曹良却是没耐心等他细品,待会还得回府吃元宵。

    自家的小子去岁刚完成政经官学的学业,已得举荐外放建安郡决曹主簿,明日就要随返京述职的建安太守启程到建安就任,要返京探家不知要等多久。

    曹良身为人父,今日没心思在这跟他们磨叽。

    “若真非哀劳军士屠戮滇人,那必是那万头逃奴所为,皇室实业已下了悬赏令,特使若是在哀劳有门路,帮着擒拿逃奴,押来长安向皇室实业领赏自然是好,如若不然,等此事真的惊动皇帝陛下,遣大军越境擒拿,就不好了。”

    曹良垂了眼睑,如是道。

    “……”

    哀隆终于听明白,这话里话外的分明就是敲诈勒索,偏生又没露半点能让旁人抓着话柄的痛脚。

    万头……精壮……奴隶啊!

    依照大汉现今的奴隶市价,这特么要超过两万金,哀劳固然广袤富足,过往从周边小族也没少掳奴,近年又跟着汉人从巽加购入了大量身毒贱民,但要凑出万头精壮,送来长安,四五千金的开销也是少不了的。

    “这……我哀劳北境山高林密,怕是要花费不少时日。”

    哀隆虽没有保护费的概念,但听曹良适才提到了太子和皇室实业,就晓得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且得打落牙齿活血吞,摆着笑脸咽下去。

    “本官听闻,对这批逃奴,皇室实业本是买来用以河道清淤的,大河的春夏汛期一过,就得动工,否则耽误了工期,陛下和公府降下罪来,怕是谁也吃罪不起!”

    曹良懒得多废话,随意摆摆手,离席起身,边是往外走,边是道:“特使好好思量,亦要早做准备,想想前往夜郎王城后,如何教会夜郎君臣识时务才是!”

第七百四十四章 狠人妙人

    汉八十年,二月廿八。

    夜郎再度遣使乞降,降表所书,割地、赔款、纳贡,且求请大汉天子降旨,为莫密陀敕封夜郎王位。

    宣室殿内,皇帝刘彻阅罢夜郎降表,再去翻看郎中令齐山呈上的密函,乃是暗卫详细禀报了月余来的夜郎王城之变。

    “朕倒是没发觉,这哀隆也是个狠人啊。”

    刘彻摇头失笑,身为穿越众,虽能知晓未来大势,然在历史进程大幅改变后,却不可能准确预测到未来,尤是前世史书没有提及的人和事。

    谁能料想,十余年前临时起意,命羽林卫潜入夜郎王城绑回来的哀劳使臣,随后留在长安担任哀劳特使的小人物,竟能干出连刘彻都颇为惊诧的大事。

    军事政变啊!

    刚到夜郎王城没几天,就说服自家母族和莫密陀,联合数家夜郎大贵族,在夜郎王为他这哀劳特使举行的洗尘宴上,来了个摔杯为号,将金竹王族的嫡系子弟几乎一网打尽。

    除了莫密陀一脉,凡与金竹王族沾亲带故者,在短短数日内尽数屠绝。

    “哀劳那边可有动静?”

    刘彻抬眸看向齐山,出言问道。

    “回禀陛下,哀劳国君得知乃哀隆策划此事,大为震怒,欲召哀隆返国。”

    齐山躬身回答,顿了顿,特意加了句,“哀隆突然时疫,尚需留在夜郎王城养病,难以速归。”

    “哦?”

    刘彻愈发觉得哀隆是个妙人,吩咐侍立在侧的符节令李福道:“去向尚书令传道口谕,让他拟诏,哀隆以哀劳特使身份派驻我汉都多年,于巩固两国邦谊有大功,故破例敕封其汉爵……就封个左庶长,顺带下旨敕封那甚么莫密陀为夜郎王,让哀隆留在夜郎王城,担任国相。”

    左庶长,秦汉二十等军功爵中位列十等,在九等爵五大夫之上,恰恰得为高爵,可世袭,可荫妻,可蔽子,简而言之,谁敢动他的亲眷,就是往大汉皇帝脸上甩耳刮子。

    “张骞,将朕的诏书给哀劳国君也传去,顺带向他要哀隆的家眷,再给你家的小子去信,让刘塍撤兵时,绕到哀劳北境,将人接出来,遣军士护送到夜郎王城。”

    刘彻屈指轻敲御案,复又吩咐大行令张骞。

    张骞扬了扬眉:“陛下,莫非是想……”

    刘彻轻笑道:“不急,先敲打敲打,那老货若是再不老实,哀隆能扶起个夜郎王,若得有臂助,未必不能让自己爬上哀劳的王座。”

    “陛下英明,臣这就去拟国书,快马传予派驻哀劳国都的行人令。”

    张骞自是会意,告退而出。

    翌日早朝,符节令李福当殿宣读了夜郎降书。

    群臣对此没有丝毫意外,唯是讶异自家皇帝竟受降了,这不像陛下过往的行事风格啊。

    怎的突然心慈手软了?

    难不成转了性子,想做个仁君么?

    当然,这话也就心里想想,谁若傻到问出口,那真是死了也没人帮你抱屈。

    不过群臣也没心思在意这些,每每大战得胜后,最关键的议题还是谁吃肉谁喝汤。

    朝臣们未必如商贾般在意甚么金银珠玉,但此番滇国内附,夜郎割地,大汉疆域又多出偌大一块,设郡置县是必然的,释出官缺也是必然的。

    华夏百姓自古很讲究香火传承,世家大族更是如此了,想世代传承下去,谁有机会不想办法替自家子侄寻出路。

    人性如此,有甚么可避讳的?

    假正经,伪君子,故作清高都不符合汉人的豪爽风格,就说以清廉公正闻名的老丞相袁盎,他也不是没有“举贤不避亲”的时候。

    汉廷取官,不是说举荐了就能成,要经过公府核鉴才能放官,若做到各郡县的仆射长官或中央官署的府司仆射,每岁还要向公府述职,考评其政绩。

    大臣们举荐时也很慎重,毕竟等若是帮被举荐者作保,那是要押上自己的半世官声,若被举荐的子侄在任时违法乱纪,连带导致自身晚节不保,他们怕是要呕血三升,活活气死。

    大汉民律虽已愈来愈少以“连坐”判罪,但在大汉官场,“政治连坐”颇为寻常,甚么御下不严,教子无方,查人不明,稍微重大的政治事件,往往都会牵连一大群官员遭到贬谪问罪。

    若再严重些,即便不抄家夷族,只需帝皇御示“某氏子弟永不复用”,一个传承久远的世家就注定走向没落了。

    很残酷,却使得汉初数朝政治清明,官员对官声的重视甚至超过生命。

    后世史书中,苏武执节出使匈奴,遭到扣押,宁可在北海牧羊十九年,都不肯背汉,最终得以返国,官拜典属国,位同九卿,死后以大汉功臣入祭麒麟阁;李陵兵败被俘,汉武帝误以为他已投降匈奴,遂夷灭三族。

    在汉初就是如此,名声好的虽未必飞黄腾达,名声臭的却极可能牵连全族。

    皇帝刘彻焉能不知他们的心思,也没打算吊他们的胃口,对丞相东郭咸阳道:“朕欲新设两郡,牂柯郡辖夜郎割地,于牂柯水东畔的且兰旧址筑城,为其郡治,仍名且兰;滇郡辖原滇国之地,于滇池之畔的滇国王城为其郡治,名为昆宁。”

    东郭咸阳起身避席,应诺道:“臣会尽速召集各府署研拟两郡应辖地域,编列郡府员额,核鉴取官,却不知除却两郡郡治,其辖下可还需设县置衙?”

    刘彻沉吟片刻,缓缓道:“夜郎怕是还要乱上些时日,牂柯郡且先不多设县,在牂柯水东畔修筑且兰城,供边军囤驻,把好边禁,勿使夜郎流民入境,亦莫让我大汉百姓渡过牂柯水,虽说牂柯水西畔沿岸百里亦归我汉境,然夜郎动乱之际,我汉人暂且莫要去掺和,隔岸观火便是了。

    至于滇郡嘛,岭南郁水出滇地,便在郁水上游选址,修筑两座小城塞,供往返滇郡和岭南的舟楫船舶中转停靠,设县置衙,就名为启山与辟林县。”

    刘彻顿了顿,又是笑着看向太尉郅都:“貌似西随水也源出滇地,不妨在其上游修筑边塞,名曰镇南,遣两万边军囤驻,顺带操练些舟兵,太尉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臣会即刻调集熟识水性的边军前往。”

    太尉郅都本是老神在在,突是闻得这话,近年愈发浑浊的双眼突是冒出鹰隼般的锐利眸光。

    群臣亦是目光熠熠,齐刷刷的抬眸望向御座上笑意盈盈的皇帝陛下。

    西随水,上游为后世云南的元江,下游为越南红河。

    若是不晓得西随水地理位置的,那就真不配位列大汉朝堂了,毕竟现今的西随水入海口正是大汉最南方的边郡,胥浦郡。

    胥浦郡作为大汉面向身毒通商的重要中转地,集海运与陆运,不敢说是大汉现今最富庶的边郡,但其边贸之繁荣,每岁缴纳商税数额之巨,已隐有超越西北敦煌郡的势头,尤是奴隶贸易更是独占鳌头。

    现今滇地尽皆归汉,西随水上游握在大汉手中,下游的胥浦郡亦囤驻着重兵,若是大汉舟兵顺流而下至西随水中游,等同直接绕过哀劳东北面的群山峻岭,最近处离哀劳国都可不足六百里……

    刘彻却是摆摆手:“不急,不急,要在滇地筑城设塞也非朝夕之功,待朝廷安排好诸般事宜再调集边军也不迟。先让参骑和觜骑撤兵,返归原驻地,今岁这两支骑营暂不移防他处,太尉且安排余下的五支戍边骑营换防便是了。”

    郅都颌首应诺,滇地乃蛮荒之地,两万边军不是小数目,平日如何运补军需粮草也得好生谋划。

    “滇国王城是现成的,故昆宁城无须特意修筑,如此算来,要修且兰一座大城,启山与辟林两座小城寨和镇南边塞却需修筑水陆码头。”

    刘彻看向大农令孔仅,问道:“孔爱卿曾外放岭南太守,对滇地应也有所了解,若要如此大兴土木,国库能否支应无虞?”

    他倒不是多此一问,毕竟今年要在京畿郡县试点田税新制,国库必然要花费不少公帑,且需继续封存大批实体金银入中央钱庄的金库,以便增发更多的金银票据,还有京南铁路在建……

    孔仅答道:“回禀陛下,若滇地设郡治政后,沿袭岭南郡商制,应是无须国库出赀的。”

    刘彻不觉意外,反是笑着打趣道:“哦?难不成又有无数忠君爱国之士,自愿为此捐输么?”

    甚么岭南商制,不就是包山包海的搞承包,在新城预购精华地段炒地皮么?

    “陛下英明!”

    孔仅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实则就是默认了。

    早在去岁腊月,皇帝陛下刚允了滇国内附,许多商团就在向大农府商部属官探听口风,表示有意捐输。

    皇帝陛下若无心经营滇地,孔仅肯定不会主动提的,也不会让商部接受捐输,却也已默默与部属们备好相关预案,制定好各项具体条陈,有备无患嘛。

    “嗯,既是如此,那便依循岭南郡前例,限制移民、垦田和营工,营商可适度放宽,佃租山林地泽者,不得肆意破坏水土植被,矿藏皆归国有,未申报公府核准便擅自采掘者,依律加重罪责!”

    刘彻也晓得,昔年东瓯、闽越和南越内附时,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都抢占了先机,吃得满嘴流油,旁的商团都只能跟在后头喝汤,滇地若再不公平对待,也未免显得他这皇帝太过偏私了。

    果不其然,听了皇帝这话,不少朝臣皆是垂了眼睑,掩住眼中闪过的欣喜之意。

    刘彻高居御座,群臣的表现尽收眼底,也只得在心中自我安慰,水至清则无鱼啊。

    他这做皇帝的都难免有私心,又焉能要求文武百官都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不违法乱纪,不贪污渎职,勤勉尽忠,也就算好官了吧?

第七百四十五章 泰安随任

    (预先申明:修改许久,仍觉不太满意,于大情节无碍,可跳过,若是要看,切勿冤枉作者君灌水,感恩。)

    夜郎乞降,皇帝陛下以仁德为念,不欲灭国夷族,纳降!

    各郡县官府陆续张榜公告,贴出了夜郎的降表,饶是不识字的百姓也让旁人帮着念了,觉着咱家皇帝果真是千古仁君,便宜那些夜郎蛮子了。

    西南再无战事,寻常百姓闲暇时反倒少了谈资,继续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长安城的不少士子却是忙着临阵磨枪,捧着政经官学的教材玩命啃书,等待接受公府的核鉴。

    近年来,汉廷取官制度在皇帝刘彻的力推下,愈发有类似后世公务员国考的苗头,非但是世家子弟,出身寒门庶户的士子也是有机会的,但必须先的通过政经官学对相关课目的考评。

    世家子弟无疑是有巨大优势的,真正有志仕途的世家子本就大多在政经官学就读过,虽说黄埔军学和政经官学每岁都会向寒门士子释出部分入学名额,但仍是比世家子弟占的份额少很多。

    去岁朝廷在二十座大城建了书院,招收了大量寒门士子入学,然时日尚短,故此番两个新郡取官,世家子弟仍是占绝对多数。

    然真正得到举荐的,大多不是那些尚未入仕之人,而是想获得更大重用乃至拔擢的在任官员,毕竟他们才有足够的资历和经验,去担任重要官职,也才值得自家身居高位的长辈为他们向公府提出举荐。

    外放边郡,晋官秩,攒资历,树政绩,任满再调回京城,往后的官途就愈发顺畅了,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去镀金的。

    不算镇南塞,两郡四县虽依循岭南郡的前例,治下属民不会太多,故官吏编制也较少,但终归也释出了近千官缺,刀笔小吏之类的就不列入考量了。

    两郡太守皆是悬缺,等候皇帝陛下圣裁,然郡府诸曹掾史和县令县尉的官秩可也不低了。

    万人之县的县令秩俸六百石,与中央官署大多数的府司仆射同秩,且是实打实主政一方的父母官。

    皇帝刘彻倒也没多过问,此乃公府职守,身为皇帝随意干涉,反会破坏官僚体系的良好运作。

    牂柯太守的人选已然是圈定,滇郡太守却迟迟难决,不是没有属意的人选,只是刘彻有些不舍自家幺妹和小侄女。

    滇郡要依循岭南郡的商制,现今在合适的太守人选,无疑就是大农府的财部少卿桑弘羊,年近而立,官秩和资历都合宜,况且日后若想接任大农令,如孔仅昔年般,外放郡守主政一方,历练才足够完备。

    然昔年张骞外放岭南,长姊阳信公主就执意随任,还带上了虚年四岁的小张笃。

    刘彻深知幺妹泰安公主的脾性,看着温顺软糯,内里实也是个犟脾气,又有长姊先例在前,怕也是要随任的。

    小侄女桑无忧亦才虚年四岁,虽说和张笃去岭南的年岁差不多,但毕竟是女娃,又向来深得太上皇和太后的宠溺,时常带在身边,住在甘泉宫的时日比住桑府都多。

    刘彻迟疑难决,为此特意去了趟渭北。

    太上皇刘启闻得此事,摆手道:“国事为重!”

    太后王娡的觉悟之高,再度出乎刘彻这做儿子的预料,虽满脸不舍,却仍是道:“若桑弘羊亦是有心外放任官,那便如此吧。”

    若因自家女儿耽误了女婿的前程,就怕女婿日后心生埋怨。

    虽说桑弘羊定是不敢欺负自家女儿,但王娡身为人母,还是希望女儿能真的夫妻和美。

    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彻回返长安,便是召了桑弘羊入宫,提及此事。

    桑弘羊自然是乐意的,虽觉对妻女有所亏欠,然凭自身本事得成三公九卿是他此生志向,且也能向爱妻证明,她没看错人嫁错郎,就如现今的两位连襟,皆已位列九卿的大行令张骞和卫尉公孙贺。

    刘彻颌首道:“既是如此,那你便逐步向财部丞萧徹交办政务,待得公府取官完备,便启程赴任吧。”

    不出所料,泰安公主执意随任。

    小翁主桑无忧也到了醒事的年岁,听闻要许久不能再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端是哭闹得厉害,反倒是听闻若留在长安则许久不能再见到阿父阿母时,突是止住哭声,歪着脑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无忧若留下,能否与外祖父常住甘泉宫?”

    小家伙如是问道。

    “啊?”

    泰安公主不由愣住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无忧就留下好了。”

    小家伙吭哧吭哧的下了榻,开始翻箱倒柜。

    泰安公主更是疑惑:“你这是作甚?”

    小家伙理所当然道:“收拾行囊,去甘泉宫寻外祖父啊!”

    “……”

    泰安公主无语凝噎,怎的生了这么个小没良心的。

    然遥想昔年,自身也是总爱黏着太皇太后撒娇,这或许就是隔代亲吧。

    她却不知,桑无忧之所以如此喜欢自家外祖父,却是刘启近来时常在微服出游时,把这宝贝外孙女也带在身边,祖孙二人肆意吃喝玩乐,不知过得多逍遥自在。

    桑弘羊听得爱妻的抱怨,亦是哭笑不得,也只得好言宽慰,若真如此,倒是好事,今岁让女儿先留在长安,待得夫妻二人在滇地安稳下来,女儿年岁更大些,再让她随任也不迟。

    泰安公主虽也知道他说得在理,然身为人母,总是不舍与女儿长久别离。

    时日就在纠结与烦恼中缓缓流逝,转眼已是暮春四月。

    霸城门外,车马粼粼,庞大的车队蜿蜒十余里。

    倒不是泰安公主的排场大,与昔年阳信公主随任岭南时不同,此番随行的还有前往牂柯郡和滇郡的千余官员,加上大批侍卫和婢女,满载各类药品和器物的车驾,阵仗自然颇大。

    须得渡过大江,到了武陵,两郡官员分道扬镳,车队的规模才会缩小些。

    阳信公主和南宫公主皆是来为自家幺妹送别,姊妹三人泪眼涟涟,此番离京,想再见到怕要到腊月,桑弘羊返京述职之时了。

    泰安公主好不容易上得车驾,然没过多久,又掀开车窗的帷帘,遥望渭北,想到已送往甘泉宫的女儿,忍不住再度簌簌落泪。

    桑弘羊没多说甚么,只是默默搂着她。

    好在泰安公主的内心并不似她的外表般柔弱,伤怀了大半日,便是强抑心中的不舍,渐渐平复了心绪。

    说实话,她之所以能迅速恢复过来,亦因自幼鲜少出宫,更从未离开京畿之地,最远就到过渭北甘泉宫和南山避暑山庄,沿途的所见所闻对她而言处处透着新奇。

    桑弘羊对此自是乐见,故每每入城休整时都会与她换了燕居常服,四处逛逛,瞧瞧各地的风土人情,买些当地的特产。

    如是过得大半个月,才渡过大江,入得武陵郡的辖地。

    到得武陵郡的郡治索县,尚未入城,官道上就迎来大队人马,随行的侍卫纷纷纵马上前拦阻。

    不多时,但见三个少年快步行来,向刚落车的桑弘羊和掀开车帘探看情形的泰安公主分别见了礼。

    “姨母怎的今日才到?我可是在此等候多日了。”

    张笃不似刘塍和苏武般拘礼,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姨父不舍姨母受车马颠簸之苦,刻意放缓行程?”

    泰安公主脸颊微红,轻叱道:“这才数月未见,从何处学来的油腔滑调,若教你阿母见得这副孟浪模样,必是要赏你几个爆栗。”

    “我阿母可舍不得。”

    张笃满脸嬉笑,复又道:“姨父姨母且随我等进城,顺南候庄淼此时也在城中迎候,待得与姨父交代清楚滇地之事,我等确是要尽速启程了,免得误了咱们安南将军的婚期。”

    “婚期?”

    泰安公主见刘塍的神情略显尴尬,不由更是疑惑,“要与那顺南候的小女儿行正婚礼?然待得你等抵京,应已入夏,不宜正婚吧?”

    汉人多选在春秋两季正婚,尤是刘塍身为宗室子弟,就更讲究了。

    “哈哈,姨母想岔了,婚期乃是在今岁秋季。”

    张笃见刘塍不好开口,索性插话道:“此番我等立下大功,陛下早已遣人传了口谕,待我等返京必有封赏,还特意嘱咐塍表兄,待返京之后,会着由宗正府和太常府为之操办,重新以列候形制行婚仪六礼,想来是要为他封侯了。”

    泰安公主恍然大悟,昔日刘塍赴滇迎亲,虽是破格依列候形制置办的纳征礼,但宗正府就派了个张笃随他赴滇,甚么婚仪六礼更没法好好办,若此番真能因功封侯,而不再只是个侯府嗣子,又是在长安举办婚仪,那排场和形制可就不同。

    “如此也好,免得委屈了那姑娘。”

    泰安公主自然明白婚嫁对女子的重要意义,毕竟男子可娶三妻四妾,女子却大多想着从一而终,一世就这么一场正婚大礼,若是草草了事,怕是终生之憾啊。

    她眨了眨眼,问道:“那姑娘此时亦在城中么?”

    刘塍忙点头应是。

    泰安公主轻笑道:“那便入城吧,到时你等男子自去商议正事,我与她说说女儿家的事。”

第七百四十五章 易言请罪

    长安,宣室殿。

    刘彻看着跪伏请罪的戈船将军易言,不禁摇头叹息:“你执掌北海水师已有十余载,亦当深知航海本就有不小的风险,何况你等此番是去开辟北美新航道,虽损失部分船舰,然既是天灾而非**,又何罪之有?”

    去岁八月,易言奉旨统率北海水师的一支满编分舰群,拢共八十五艘大小铁甲舰,从辽东半岛的水师大营启航,途径千岛群岛和阿留申群岛,驶往北美阿拉斯加半岛。

    一万五千里的漫长航道,加之中途须不断停靠补给,在原定计划中,往返双程不应超过半年。

    奈何在驶向最终目的地时,舰群突遇飓风袭来,虽说当时已抵阿拉斯加半岛的南部沿海,是在近海航行,舰群却仍是被吹散了。

    待得飓风过后,重新聚拢点算时,发现足有九艘小型铁甲舰不知所踪,好在作为旗舰的铁甲巨舰和所有大中型铁甲舰都安然无恙。

    饶是如此,易言也是心痛欲死。

    损失战舰不算甚么,太尉府的购舰计划已进行多年,源源不断的军事订单,推动了少府和大农府名下造船产业的蓬勃发展,以圁阴船厂为首的各处船厂积累了大量经验,培养出众多精益精湛的船匠。

    经过数年量产,通过扩大生产规模和改进工艺,造舰成本已大幅下降,尤是小型铁甲舰,太尉府已将购舰金额压到了每艘九百金,各处船厂仍是有不小的赚头。

    九艘小型铁甲舰的损失,虽高愈万金,但北海水师作为三大濒海水师之一,每岁从身毒的鸦片贸易中也能分润到不少充做军费,万金还是赔得起的。

    关键是船上的将士啊,每艘小型铁甲战舰标配水师将士三十名,都是拥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老兵,火器士,轮机士,掌帆士,罗盘士,舵手……

    一场飓风,损失了近三百具有丰富航海经验的水师将士,易言焉能不心疼,焉能不自责?

    “陛下,此事是微臣太过轻忽了,过往也没做好防备预演,若不领罪,真是愧对殉国的将士,更无颜面对他们的亲眷啊。”

    易言仍是跪伏在地,久久不起。

    麾下将士没殒没在与敌拼杀的战场,却是命丧于飓风之中,他身为主帅,确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刘彻昔年创立虎贲和羽林两卫,将许多尚未及冠的少年早早推向血腥的战场,亦曾领兵御驾亲征,亲眼见证了两军对垒的残酷,故也能理解易言此时的心情。

    治军领兵的前线将帅,凡有麾下将士殒命,其感受绝非仅止战报上的冰冷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有父母妻儿在等着他们归家的。

    昔年西楚霸王自刎垓下,留了句“无颜见江东父老”。

    或许并非接受不了失败,而是昔年随他征战四方的江东子弟,多已命丧沙场,他又如何能独自偷生,如何有脸向他们的父母妻儿寻求托庇?

    “诶,饶是如此,朕也不能为此责罚于无罪之臣,你若实在于心有愧,那便自请免官去职吧。”

    刘彻摇头苦笑,长叹道。

    大汉军律虽严,却也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譬如卫青领兵征伐百乘,中期战局大为不利,导致最终伤亡了数千将士,真要计较起来,难不成要将他凌迟处死,给伤亡将士偿命么?

    兵者,危也,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水师本就不同于陆军,航行在茫茫沧海上,就等若时刻在与大自然搏斗作战了。

    刘彻身为帝皇,更有心建立远洋水师,绝不可能为此事降罪易言,否则日后水师将领们谁还甘愿冒险领兵远航?

    易言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终究没再多说,将身子伏得更低,重重顿首。

    翌日早朝,戈船将军易言登殿复命,详述此番开辟北美航道的种种情形,坦承自身疏失,上表求请卸甲归田,皇帝刘彻批允,召谕北海水师左监唐涛擢为戈船将军,为北海水师执掌仆射。

    群臣皆是对易言深感惋惜,此事确是天灾,非人力能违,实在没必要为此辞官的,北海水师执掌仆射的军权和位阶,甚至比五大精锐骑营的校尉还高,在现今的汉军实质统帅中,仅次于骠骑将军了。

    依着皇帝陛下对水师的重视,指不定甚么时候就设个与骠骑将军并秩的军职,以统掌大汉水师了,毕竟骠骑将军的执掌更多仍是局限于陆军。

    多年来,北海水师在三大濒海水师中战功最著,故易言本是机会最大的,若与骠骑将军并秩,就已位同三公,将来更可能接任太尉啊。

    高居御座的刘彻心下亦是感叹,这正是大汉武将的风骨,亦是支撑着社稷脊梁的豪勇军魂。

    奋勇争功,绝不委过!

    饶是如此,刘彻却不能任易言成为反面教材,更不能因此寒了水师将士的心。

    “朕向来赏罚分明,对军中将士更是如此,你既已辞官去职,也算自请重惩了,然你此番立下的功劳,朕若不赏,岂不教将士寒心?”

    刘彻屈指轻敲御案,示意侍立在侧的符节令李福宣读圣旨。

    “大汉皇帝召曰:易言领水师将士开辟北美航道,更经探察知悉,北美大陆西北部的育空水流域蕴藏丰富金矿,尤是其支流克朗代克水,当地土著取水淘砂,内蕴有金,实乃我汉廷过往未曾获知之珍贵富矿,易言于国有功,赐爵关内候,赏赐千金,此番远航将士亦皆重赏!”

    群臣尽皆哗然,竟发现了金矿?

    确实,此事连刘彻都没能预料到。

    此番远航的目的,是开辟北美新航道,原定的目的地最远就是阿拉斯加半岛的东南端,谁知一场飓风,将北海水师的舰群往后世加拿大的西海岸吹去。

    飓风止歇后,易言边是分遣小舰队四处搜索,尝试寻找到失踪的船只,边是遣步骑校营登岸,护送随船的大农府属官前去收集些当地特有的物种和植株。

    美洲较为有用的植物,刘彻早已绘成图册,还附上描述和移栽要求,命太常府文教司大量刊印出售。

    为鼓励民间航海,更是将美洲的许多珍贵矿藏都在美洲山川图志中标注出来,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后世美国西部圣弗兰西斯科的大金矿。

    易言及其麾下将士,在后世加拿大西北部的育空河流域也意外发现了金矿,倒是出乎刘彻的预料。

    不知是刘彻忙中出错忽略了,还是到得二十一世纪已经被采掘的差不多了,后世的地理图册没特别标注清楚,总之大汉版的美洲山川图志中没标注这处大金矿。

    满殿群臣皆是精明人,适才又听易言讲述了远航历程,就晓得发现这金矿的地点离那阿拉斯加半岛不远,且航道已经开辟出来了,否则易言有脸返航向陛下复命?

    要晓得,阿拉斯加半岛距那圣甚么的金矿所在地,尚有六千余里海路,在大汉水师未曾再度开辟新航道前,民用船只想自行前往淘金很困难。

    然若距阿拉斯加半岛不远就有大金矿,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番随舰出航的水师将士近愈五千,在沿途岛屿清剿土著,并设置了诸多临时补给点,为他日将此航道彻底开拓为商道奠定基础。

    诸多汉商亦响应了北海水师征募,遣船队跟随水师舰群出航,协助汉军修筑沿途补给点,赚点小钱钱,顺带借机熟悉航道,为将来早做打算。

    抵达阿拉斯加半岛后,大多汉商船队都停驻下来登岸查探,更有不少船队在短暂补给后就返航了,毕竟是民用船舶和水手,远航万里熟悉航道已是极限,无力也无意继续跟随水师舰队驶往更遥远的未知海域探索。

    背后的东家们,多是盘算将来经由海运将大批人手送到阿拉斯加半岛,再转陆路进入美洲腹地,毕竟多数汉人仍觉走陆路比海路可靠得多,只求能找到前往美洲大陆方法。

    正因如此,北海水师的远航舰群遭遇飓风袭击时,不少民船已是返航,更早在今春就已返抵汉境,为东家们带回了新航道的珍贵海图,沿途航线和各处补给点都标示的清清楚楚。

    皇帝陛下的圣旨中,貌似提到那金矿所在,育空水流域,那能以河沙淘金的支流叫克甚么来着?

    今日归府且得赶紧翻翻美洲山川图志,莫让别家抢了先!

    念及至此,不少养气功夫尚未练到家的年轻朝臣端是心潮澎湃,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

    便在此时,符节令李福复又宣旨道:“着易言入大农府外务部,敕任殖民令,分掌美洲殖民公司。”

    外务部,乃是去岁正月,朝廷颁布《大汉殖民律》后,在大农府新增设的附府,下辖四大殖民公司,分掌亚欧、美洲、非洲、南洋的殖民相关事务。

    殖民令秩六百石,与易言原本的戈船将军自是没法比,然他适才已请辞军职获准,再就任殖民令等若即刻重新启用,却是从武将转任文臣,虽说官秩降了,但还封了关内候,若是非要计较,约莫就是不赔不赚的局面,算是功过相抵。

    咱们大汉这么皇帝陛下,还真是……赏罚分明啊!

第七百四十六章 意气风发

    大汉官道,多依秦驰道旧有路径修葺,加之二十余年来汉廷每岁投入重金造桥修路,使大道贯通各郡县。

    南阳郡治宛城,列于“汉之五市”,是除帝都长安城外,大汉最为繁华的五座大城之一,道路自然四通八达。

    除却朝廷明令修筑的沥青大道,当地官府更因地制宜,用炉渣混以砂石和黏土,铺设了众多岔道,盖因南阳矿藏丰富,铜铁石炭皆是不缺,故自古冶业兴盛,多年来积下的炉渣堆积成山。

    南阳太守夏阮更因此举,得皇帝陛下盛赞,赐爵关内候,以为典范,真真羡煞了一众封疆大吏。

    南阳兴盛的非止冶业,且东临淮水,土地肥沃,农耕亦是红火,故当地百姓颇为富足,虽比不得京畿郡县,在中原内郡却是屈指可数的富饶之地。

    四月间,正值冬麦夏收,水稻插秧。

    南阳郡府与辖下各县的农业局多年来精心划定田亩阡陌,修渠引水,但见官道两旁,一侧是金黄色的滚滚麦浪,一侧是碧色接天的稻田。

    沿途商旅多有沉醉于眼前的美景,驾车于官道徐徐而行,感受着春夏相较之际的和煦微风,只觉心旷神怡。

    便在此时,却闻得惊雷滚滚,但见十余道轻骑由南自北而来,扬鞭策马,奋蹄扬尘。

    “骑军通行,速速避让!”

    虽是扬着马鞭高声呼喝,却也谈不上凶神恶煞,匆匆南来,又匆匆北往,并未多作停留,显是到前方继续开道了。

    大汉尚武,百姓对军队调动习以为常,汉军在行军时皆会避免太过扰民。

    譬如适才这队轻骑所说的避让,乃是指不得占用官道中间的专用驿道,依大汉通路律,专用驿道本就是不能随意占用的。

    行人商旅偶尔不留神驶上去倒还罢了,若是长久占用,遇着要传递紧急军情的传讯将士或紧急调动的兵马,耽误了军务,那可就真是惹上大麻烦了。

    故大汉各地的往来行旅皆严守法度,鲜少占用驿道,饶是道路最壅塞时,宁可塞出十余里,也没人贪图方便驶上驿道,若被官兵扣下,不值当的。

    这条官道乃南阳郡通往关中乃至帝都长安的主干道,乃沥青铺就的宽阔大道,因南阳地势平坦且商贸兴盛,故道宽五十步(合六十多米,秦驰道数据,比现在高速公路宽得多),两侧皆可供近愈十辆寻常车驾并行。

    大汉通路律规定的靠右行驶,早已垂为举国定制,驿道两侧的商旅相向,规规矩矩,故此是虽是行旅众多,又遇骑军通行,但真正需要避让的行旅不多。

    当然,不乏有小心谨慎的,唯恐骑军通行时惊了自家驭车的马匹,到时一头撞上去,那就凭白惹麻烦,故还是有不少原本靠近内侧驿道的车驾刻意拉缰减速,稍稍往官道的外侧让了让。

    不多时,便见得大队骑军策马而来。

    一众骑士身披玄色鳞甲,胯下马匹皆是筋骨强健,纵使已驰骋多日,也仅是鼻孔微张,默默喷出薄薄水雾,却未闻丝毫嘶鸣之声,无疑是驯养有方的上好战马。

    数名掌旗官纵马当先,皆单手高举玄色军旗,上书血色汉隶,宣曲!

    行旅之人皆是又惊又喜,不少更是乐得扬手欢呼。

    宣曲骑营,五大精锐骑营之一,堪称百万汉军里精锐中的精锐,威名虽尚无法比拟细柳营和虎贲骑营,却也是战功彪炳。

    寻常老百姓可不是随便就能遇着的,这种激动亢奋,估摸就和我等后世华夏屁民在高速路上见到装甲部队调动差不多。

    (ps:作者君还真遇到过,几十辆坦克突然从后头开过来,也不提前封路,差点把老子吓尿,险些手滑撞过去。)

    此番自然不是宣曲骑营整体调动,不过是刘塍率他麾下的宣曲所部千骑返京复命罢了。

    之所以没打出安南将军的旗号,只因此乃战时临设的将职,虽说要复命后才会除去,然现今参骑和觜骑皆已各自归建,他实际上的军职仍只是宣曲军候。

    京畿之地,军职和辈分比他高的将帅数不胜数,难不成真打出安南将军的旗号,让沿途遇着的各军将士都向他驻马行军礼么?

    风光是风光了,日后还想不想混?

    得志便张狂,不懂低调的人,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在军伍,都是混不开的。

    行进的速度稍有些慢,只因顺南候及其家眷也随之入京,滇地虽不如汉境富庶,但庄氏好歹做了百年滇国王族,家当还是不少的。

    虽说汉军是进了滇国王城,也启开了城中仓廪乃至国库,然滇国毕竟是内附,刘塍更不可能真的抄了未来岳父的家,滇国王宫自然不可能派兵洗劫。

    唯有庄氏王族中某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斩首抄家是逃不掉的。

    滇王庄淼得敕封顺南候,领着近两万楚族百姓归汉,随刘塍和张笃等人将这些楚族百姓分别带到零陵和武陵两郡,交由两郡官员分别安置,尽皆依照过往南越内附的归化条陈。

    庄淼细细阅看过相关条陈,颇是满意,也就彻底放下心来,若能让族人今后过得更好,他心中的愧疚就少了。

    至于两郡官员会否依循条陈行事,他是不担心的,汉人素来重信守诺,更遑论是汉家官府。

    在武陵郡治索县,他虽得见赴滇治政的驸马桑弘羊,却没机会拜见泰安公主,反倒是自家小女庄姝有幸得了公主召见,小谈了半日。

    庄淼明白,泰安公主对自家女儿另眼看待,无非就是看在刘塍这位族侄的份上,正因如此,庄淼也更深刻的意识到,刘塍确是深得天家看重的宗室子,

    更让他庆幸的是,早先离滇前,没让人将王宫都拆了,没将所有的陈设物件带走,只是拉了百余辆大车,载走了王宫密库里的珠玉珍宝。

    否则泰安公主随任赴滇后,找不到好住所,怕是要着恼的。

    刘塍倒是没想那么多,亦不太在意自家未来岳丈是如何想的,尽力做好该做之事就是了,旁的想太多也没用。

    自去岁八月赴滇,离京已有大半年,如今到了南阳,既是归心似箭,却又莫名有些近乡情怯的味道。

    离京后,他因肩负重任,非但要细细谋算,更得领兵征战,事事皆须谨慎小心,鲜少给远在长安的父母寄去家书,必是累得阿母日日挂念了。

    “诶!”

    刘塍微是叹息,待得归家,还得好生宽慰阿母,免得她又伤怀落泪。

    念及至此,他扭头瞧向车队中的一辆厢车,正巧与掀开车窗帷帘的庄姝来了个四目相交。

    “怎的了?是车内憋闷,还是太过颠簸?”

    刘塍是豪爽性情,觉着反正是自家未来的婆娘,没甚么可避讳,故而打马近前,出言问道。

    “这道路修得平坦,公主赐的这车驾更是驶的平稳,不似原先的车驾般颠簸。”

    庄姝俏脸微红,却也早已习惯了他的直率,不再似早前般会羞臊得说不出话来。

    “嗯,族姑母赐的这车驾虽是形制不高,却也乃皇室实业名下的车驾工坊特制,加了诸多避震和减震的机括,在长安亦是供不应求。”

    刘塍颌首,论及打造车驾的独特技艺,现今大汉除却少府,怕是唯有田氏商团能与皇室实业一较长短了。

    旁的商团不是不想仿制,但许多诸如弹簧之类的特殊铸件,市面上压根买不到,寻常的冶铁工坊暂时还打造不出合格且耐用的相同铸件。

    商家虽可向少府名下的冶铁工坊求购,但价格往往较为昂贵,并不划算。

    倒不是少府工坊刻意对他们提价,实是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为了获得更便宜的特殊铸件,不惜花费重金让少府工坊定制了不少专用车床,用大批量生产来摊薄成本。

    依照契约,少府工坊不能用这些车床为别的商家打造特殊铸件,虽说有不少大商团也花得起这钱,但仔细算算成本,就觉着能挣钱的买卖多的是,没必要非得跟两大商团争个你死我活,故而也就作罢了。

    刘塍骑着马,跟车缓行,与庄姝说着这些内情,也算消磨赶路的枯燥时光。

    庄姝听得津津有味,入得汉境后,种种所见所闻俱是新奇,故而很喜欢让刘塍为她讲解,只是刘塍口中总不时蹦出些她听不懂的词汇。

    “真想早些到长安。”

    庒姝满脸憧憬,想早些看到刘塍曾提到过的种种新奇事物,看到他口中繁华无比的大汉帝都。

    “呵呵,到得前头,就将将剩下一千二百里。”

    刘塍指着侧前方那道隆起的路基,与官道平行着向北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

    京南铁路,去岁破土动工,西起长安,经弘农,越函谷关,东至河南郡,再南抵南阳郡,全程一千二百里,同时从长安和南阳郡治宛城西郊两头兴建,预计将来会在函谷关两线贯通。

    “待到得长安,我带你去坐坐火车。”

    提到长安城,素来沉稳老成的刘塍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自豪和得意,不似班师回朝的军中将帅,却是意气风发的汉家少年郎。

第七百四十七章 太子登门

    不同后世用月份来简单划分季节,汉人依照节气划分往往更准确些,譬如四月间,立夏之前算暮春,立夏之后算初夏。

    刘塍等人抵京之日,恰是五月初五,距今岁夏至只余五日,故已是时近仲夏。

    五五端阳,乃午月午日,是为阳辰,顺阳在上,阳气颇盛,多是晴好天气,在夏季素来酷热的长安,更是万里无云,日头毒得能将人活活晒死。

    城外官道上,滚滚热浪端是肉眼可见,用以铺路的沥青都快晒化了,沿途各驿站纷纷派出驿卒,驾着四**车,来回奔驰于划归本驿负责的路段,给路面洒水降温。

    路面保住了,然蒸腾的水汽使得官道上更是闷热。

    庄氏族人自幼生长在四季如春的滇池之畔,突是遇着这种环境,真真是遭了大罪,厢车内更如蒸笼般难熬。

    庄姝浑身香汗淋漓,憋得透不过气来,从车窗探出小脑袋。

    刘塍所部千骑是不得抵近长安周边的,故早在塬南邑郊就已由稗将率领,绕道转往沣水之畔的宣曲大营归建,故进入塬南邑地界后,刘塍便是驱马跟车,伴着自家未来婆娘的车驾前行。

    张笃却是在内卫的随扈下,与苏武先行返京了,毕竟他们都用官职在身,尚要往各自的直属上官复命。

    端阳虽是休沐,却不代表各府署官员尽数休歇,就如同每岁三伏休朝,必定仍有官吏乃至府司仆射留守坐镇的。

    刘塍见得庄姝冲他眨着大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他无奈的耸耸肩,晓得她又想落车骑马,以为能如过往般感受到徐徐微风。

    “你且先摸摸我身上的甲胄。”

    刘塍打马近前,弯腰侧身尽量挨近车窗。

    庄姝依言伸手去触碰他身上的玄色鳞甲,却随即惊呼一声,急急抽手,用小嘴呼呼吹着烫得微红的指腹。

    她瞪大双眼,难掩疼惜道:“这……怎么经得住。”

    刘塍瞧见她的傻模样,不禁笑答道:“习惯了。”

    庄姝忙是劝道:“不若先卸下,此时又无敌军匪患,何必时时铠甲着身?”

    “不可。”

    刘塍摇摇头,半开玩笑道:“我有族弟常言,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他若见得我卸甲行军,怕是要嗤笑不已的。”

    “……”

    庄姝翻了翻白眼,随着与刘塍愈发亲近,她在相处交谈时会流露出几分真性情,不再似过往般含羞带怯的。

    楚人本就豪放,又入滇近百年,滇女多情,敢爱敢恨的风气亦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楚族女子乃至王女。

    所谓彼此同化,或许就是如此,谈不上好坏,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固然有文化影响,然若人口数量居于劣势,也容易反过来被同化。

    皇帝刘彻无疑也意识到了这点,故在诸国内附后,皆将其属民打散,与汉民混居,其间虽免不得爆发些矛盾乃至争斗,但总比归化之民抱团聚居,在局部地区形成人口优势,日后来个鹊巢鸠占,闹甚么民族自治的好。

    你们懂得,我不多说了。

    庄姝撇嘴道:“待我见了你那族弟,必与他说道说道。”

    刘塍哈哈大笑:“就怕你见了他,缩着脖子不敢吭气。”

    庄姝只道他在说笑,自是不信。

    然而,由不得她不信。

    刚入长安城,到得北阙甲第的顺南侯府,尚未来得及四处瞧瞧属于她的小跨院,她便是见到了刘塍口中的那位“族弟”。

    太子殿下亲临!

    尚未安顿好的庄氏众人得了通传,端是鸡飞狗跳,顾不得梳洗就要尽数去迎。

    顺南候嗣子庄临,早先向皇帝陛下呈上举国内附的国书后,没再回返滇地,而是留在长安城,早早入住顺南侯府,数月来既为家人迁居此地做着准备,亦认真学习各项汉室礼法和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忙是抬手拦住自家阿父,吩咐下人传回,所有女眷和侍卫下人尽皆退避,唯留数名手脚利落的婢女到正堂候着,阿父则领嫡系子侄前去迎驾。

    庄淼见得自家儿子果断利落的安排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庄淼等人出得中庭,便见得刘塍正立于前庭,与身着玄色衣袍的少年谈笑。

    刘塍适才将他们送到顺南侯府,就已告辞,说是要回北阙甲第南坊的丹徒候府稍事梳洗,等着陛下宣召,再入宫复命。

    此时见得刘塍又至,再瞧他对那少年颇为恭敬,少年的身份自是呼之欲出。

    只是,太子殿下的长相也未免……

    刘沐长得不丑,恰恰相反,五官虽尚嫌稚气,却也长开了,端是剑眉星目,加上老刘家祖传的狭长凤眸,微微眯起时,已很有几分不怒而威的味道了。

    毕竟是出身尊贵,又自幼习武不辍,正值意气风发的年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带着锋芒锐气,散发着青春期荷尔蒙。

    然而,此时的刘沐面庞黝黑,比昔日的古铜肤色还要深得多,汉代虽没甚么“以白为美”的说法,然有道是“一白遮百丑”,与之相反,肤色黑到刘沐此时的地步……就不像养尊处优之人,更遑论尊贵无比的太子。

    尤是又身着玄色衣袍,远远瞧着,五官看不分明,唯见得咧嘴笑出的那口白牙,在骄阳映照下泛着光。

    庄淼见得太子顶着午后烈日,在前庭站着,差点昏厥过去,忙是迎上前去,将太子迎入堂上奉茶,口中不断告罪。

    刘沐却是摆摆手,笑言道:“不妨事,是孤王冒然来访,也怨不得你等怠慢,现今已为我大汉列候,孤王擅自进门已是失礼,若再直入堂上,教诸御史闻得,怕是又要上奏劾正了。”

    这话虽有所夸大,但实际上也相去不远,至少在登门拜谒师长时,莫说太子殿下,就是皇帝陛下都要谦恭守礼。

    庄淼好歹已得觅汉候,王侯府邸不是窑馆,太子殿下也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尤是误闯香闺,唐突女眷甚么的,怕是要到宗正府吃顿祖宗家法。

    “依惯例,父皇今日该会召见你与族兄,然恰逢端阳休沐,又乃昔年父皇与母后大婚之日,故让你二人明晨再上殿朝见,本要遣人传谕,得知孤王要来寻族兄饮宴,索性就着我顺带前来传谕。”

    刘沐这话亦是七分真三分假,实是在椒房殿用午膳时,皇帝皇后觉得自家儿子是个碍眼碍事的电灯泡,太子也嫌自家老爹老娘撒的狗粮齁得慌。

    作为黄埔军学中出了名的直男单身狗,太子殿下难得休沐,自然也想出宫逛逛,又闻得刘塍已是抵京,故而主动领了这差事。

    到丹徒候府见得刘塍,又听他提到未来的婆娘,瞧那神情还是挺中意的,刘沐亦是到了对男女之事有些好奇的年岁,就提议今日索性叫上未来族嫂,领她到章台大街吃喝玩乐。

    “这……不妥吧。”

    刘塍虽也有些意动,却仍是迟疑,大汉虽民风开放,世家公子和小姐相邀同游实属寻常,但两个少年领着个贵女四处溜达,怕仍要惹人非议。

    “无妨,无妨,我遣人去给族嫂寻个女伴来便是了。”

    刘沐大大咧咧的如是道,便是拉着自家族兄来到顺南侯府,既是传了父皇口谕,亦是来请人的。

    闻得太子殿下要邀自家小女出府游玩,庄淼既惊诧又迟疑,倒不是怕太子殿下对庄姝生出甚么邪念,反是怕她不懂规矩,在太子面前有所失仪。

    “顺南候不必多虑,让嗣子也一道跟着便是了。”

    太子刘沐素来豪迈,见得庄淼面色为难,故而瞧了瞧缩着脖子的庄临,如是道。

    庄淼瞬间转忧为喜,忙是连连点头应诺。

    庄临却是在心中叫苦不迭,他可是陪太子殿下吃过火锅的,醒得这位的霸道蛮横,实在不好伺候。

    留在跨院的庄姝此时已稍事梳洗过,突是得了婢女传话,自是惊悸不已,但想到兄长和刘塍也会同往,才稍感安心,却也不敢怠慢,匆匆趋步前往正堂。

    刘沐见得庄姝,不着痕迹的稍作打量,心中不由嘀咕,虽有几分姿色,却也算不得沉云落雁之容,怎的就入了族兄的眼?

    莫非真如父皇常言,豆腐青菜更有所爱?

    可惜孤王素来爱吃荤,顿顿无肉不欢,豆腐青菜做的菜肴大多都淡的出鸟,吃不饱肚子。

    重油多盐,咸酸辛辣,方是人间正道!

    太子殿下如是想,又见得人齐了,便是向顺南候告辞,领着与刘塍和庄氏兄妹出了候府。

    庄淼适才本要吩咐下人备车,却是被庄临拦下了。

    章台大街横贯整个北阙甲第,是权贵日常汇聚玩乐之地,本就禁止纵马疾驰,车马皆需勒缰徐行,大多世家贵胄为免麻烦,到章台大街游玩是不乘车骑马的,甚至带侍卫的都愈来愈少。

    庄临之前就是不懂规矩,想带侍卫进冷饮铺,招了不小的麻烦,那日若非太子偶然瞧见,冲突双方继续闹将下去,怕是真的难以收场。

    在王侯权贵云集的大汉帝都,低调做人是没坏处的,只因某位坐在永和豆浆铺里咔嚓咔嚓吃着烧饼的小贵女,都极有可能是亲王府上的翁主。

第七百四十八章 见见族嫂

    端阳,又名重午,与九九重阳般,皆源自华夏古人的天象崇拜。

    每岁端阳,苍龙七宿运行至天穹正南中方位,先天八卦以乾坤定南北,天南地北为序,上为天为乾,下为地为坤,故端阳星象合易数乾卦中最吉之爻。

    周朝就已有端阳祭祀和“蓄兰沐浴”的习俗,五月采摘兰草,盛行以兰草汤沐浴、除毒之俗。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此句辞确是屈原老先生所咏,但汉代的端阳节真跟他没半点关系,龙舟竞渡到东汉也成为端阳风俗,估摸也不是为祭祀楚地“爱国诗人”,实属后人附会罢了。

    汉人重孝,讲究祗敬感德,重大节庆皆会祭祖敬老,普遍性的家祭和拜谒师长,自然就会引发人潮和钱潮,换后世的话,就是商家狂欢的年中购物旺季。

    女孩子家家,依照习俗,浴兰汤,华采(彩)衣,洗得香香的,穿得美美的。

    兰草无处采之?

    彩衣无物饰之?

    买!买!买!

    沐完兰汤若仍觉不够香,尚有兰花香型的皂角任君选购。

    十余年前,卫阳候目光长远,向数名权贵筹措赀财,不惜以六千金的高价拍下香皂的制作法门和独家贩售权,又长久维持着与少府的良好合作,如今汉境内经营沐浴用品的最大商团,名曰芳馨浴用,背后东家就是他。

    “浴”,与“御”谐音,刚取这名头时,惹了不小非议,好在昔年的太子已然登基为帝,闻之此事后,晒然失笑,道了句:“朕确有御用此物,虽是少府庖制的,却也没甚么可避讳的,若连谐音都要抠着字眼计较,索性让天下万民皆缄口不语好了。”

    皇帝陛下的话“不经意”传了出去,传话的人本意是想颂扬陛下心胸豁达和仁德圣明,芳馨浴用却是沾了光,跟着出了大名。

    窦氏和陈氏外戚创办清河百货后,芳馨浴用的各类制品亦多由清河百货上架代售,更是畅销各郡县。

    长安乃大汉帝都,北阙甲第乃长安城内权贵聚居之地,章台大街的清河百货却不如在旁的坊市般生意火爆,原因无他,进驻长安商区的百余商团皆在寸土寸金的章台大街购置铺面,设了精品店乃至旗舰店。

    赚钱尚是次要,博名头才是重中之重。

    品牌意识,早已深入人心,长安权贵圈子喜用惯用的好货,无形中就拔高了档次和逼格。

    芳馨浴用的旗舰店前,太子殿下望着四开间的门脸,面部神经不断抽搐。

    堂堂储君,端端直男,岂能踏足这等香风迷眼之地?

    “太……族兄!”

    香风扑面,萝莉袭来,但见一道小小身影从铺内奔出,向刘沐撞来。

    向来尽忠职守的内卫随扈却没出手拦阻,任由那小女孩近了太子的身,拽着他的袍袖抱怨连连。

    承泽翁主刘悌,虚年九岁,常山王嫡女,若说她想行刺太子,内卫是不信的,若说她能行刺太子,内卫更不信了。

    太子殿下非但自幼习武不辍,今岁入得黄埔军学,更是晒成现今这般的黑炭头,虚年九岁的小妮子若能行刺得了,黄埔军学的武席教官们怕是都要羞愧得以死谢罪。

    看着自家族妹,太子殿下面色讪讪,尬笑道:“你怎的在此?”

    刘悌觉着小嘴,口无遮拦道:“族兄真真气人,多日未见,要游玩怎不想着带上我,却是遣人去邀赵婉,难不成真是见色忘妹?”

    “呸,休得胡言,你到底跟谁学的这话?”

    太子殿下真真尬翻了,额角直飙汗。

    “是皇……”

    刘悌刚嚷出两个字,就忙是掩着嘴,贼兮兮的四下打量。

    “行了,我醒得了。”

    刘沐无语凝噎,虽听着像父皇的语气,却定是自家那不靠谱的母后又在学舌。

    甚么见色忘妹?

    在母后口中,怕不是见色忘母,有了媳妇忘了娘。

    归根究底,也就是上次休沐时,他要领赵婉去太子府苑厩,瞧瞧她那匹快要产马驹的照夜玉狮子,没功夫与母后到沧池靶场赛枪法,连日来没少遭母后的讥笑。

    若非父皇不准,烦的头脑发胀的太子殿下宁可到军学斋舍睡大通铺,也不回太子府,如此就不用每日皆到未央宫椒房殿用晚膳了。

    “赭端不是去传了话,让你先到永和豆浆等着么?”

    刘沐抬眸看向刘悌身后的赵婉,想到自己为她遭了大罪,没好气道。

    赵婉故作讶异:“沐公子昨夜不是遣人回话,说今日有要事,无暇带小女去苑厩么?”

    “……”

    刘沐这才想起此事,素来不喜妄言的小直男难得扯谎,却是被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自是颇为心虚。

    好在太子殿下脾气虽暴,却非气量狭小之人,不至用恼羞成怒来掩饰自身的尴尬。

    “确是有要事,乃是父……父亲交办的,寻你作陪也是临时起意,此地不宜多说,你且随我来便是了,莫让人久候,恁的失了礼数。”

    太子殿下看着又莽又憨,实则与自家母后般,是很有些鬼脑筋的,又不乏老刘家祖传的痞气,瞬间想到摆出自家父皇,疯狂甩锅。

    果不其然,闻得是他的“父亲”交办,非但赵婉敛了神情,便连刘悌亦是缩了缩小脑袋,唯恐自己适才口无遮拦的抱怨传到皇帝伯父耳朵里。

    “族兄,那我……”

    刘悌摇摇刘沐的袍袖,想要跟着,却有唯恐族兄嫌她误事,然要就此离去,却又不舍,自族兄入得黄埔军学,已是许久未见,更遑论如过往般时常带她四处游乐。

    “罢了,你也跟来吧,权当提早见见族嫂,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

    刘彻挠了挠头,如是道。

    将来刘塍多半能为他臂助,让其与皇族维系牢固本已淡薄的血缘关系,再用来制衡世家大族的势力,就更是稳妥了。

    这些都是父皇嘱咐过的,对贤王府和族姊刘征臣,亦是如此。

    他虽尚难完全领会父皇深意,却也晓得,父皇向来比母后靠谱,不坑儿子的,听父皇的必是没错。

    “啊?族嫂?”

    刘悌可不晓得自家族兄在想些甚么,只是听了他的话,便忍不住嚷出声了,更是下意识的看向赵婉。

    果不出她所料,赵婉脸色霎时发白。

    女孩多是比男孩要早熟,尤是在盛行早婚的汉代,到得赵婉这年岁,许多事就已无师自通了,更遑论皇后时不时召她入宫赏些好物件,大长秋又屈尊纡贵为她女师,悉心教导之余也不乏旁敲侧击的。

    她不傻,也懂得装傻,然此时闻得刘沐的话,她终究做不到面不改色。

    刘悌年岁更幼,可她是出身天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加上入宫邸女学后与赵婉朝夕相处,彼此视为闺蜜,自然能敏锐的察觉到某些事儿。

    她甚至还偷偷与自家母妃提起过,然母妃却是紧皱眉头反复叮嘱,让她莫再多想,更莫要与旁人说去,否则传扬出去,指不定要招来大祸,到时连父王都护不住她。

    刘悌可不敢不听母妃的叮嘱,再没提及此事,却也已心里有数了,故与赵婉跟是亲近,倒不是想提前抱大腿,而是出于类似爱屋及乌的感情。

    常山王妃裴澹出身卑微,刘孝刘悌兄妹没有底蕴深厚的母族倚靠,太子刘沐对他们的亲近与回护,无疑很有必要。

    若非如此,心智成熟的宗亲固然不敢欺负常山王的嫡子嫡女,但皇亲苑内那群年岁尚幼的王子王孙就未必了,要晓得,熊孩子在爆发口角争斗时,可是甚么难听的话都敢说。

    骂对方的祖宗就是骂自家祖宗,那就只能骂对方的母族了,谁家母族弱势,谁家肯定更吃亏的。

    譬如广川王刘越的爱女,她的母族是安陵袁氏,她的外曾祖是袁盎,再熊的孩子也知道是轻易骂不得的。

    这实属正常,小孩子势力起来,半点不比成年人逊色,甚至可以说,小孩子在三观未正前,本就是依循天性,有奶便是娘,与好坏无关。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是困扰人类千百年的哲学问题,作者君也解释不来。

    总之,若非有太子刘沐撑腰,刘孝刘悌可免不得受气,刘悌自是对太子族兄很是依赖崇拜,察觉到赵婉或可得为太子妃,自然也就更亲近她了。

    不料太子族兄竟要带她去“提早见见族嫂”,又见得自家闺蜜已咬着下唇,双眼迷蒙了,怎么看怎么可怜。

    “族兄,你……你怎的……”

    刘悌急得都结巴了,仰着皱巴巴的小脸去瞧刘沐。

    刘沐见她这般模样,端是满头雾水:“我怎的了?”

    随行的小内侍赭端却惯会察言观色,否则也不能随侍储君多年,此时见得这般情形,忙是趋步近前,躬身解释道:“贵女们莫不是想岔了,公子口中的族嫂,乃是丹徒候嗣子未过门的夫人,自然是公子与悌小姐的族嫂。”

    “……”

    一时间,恍然大悟的刘沐哑然失笑,两女却是目瞪口呆,臊得满脸通红。

第七百四十九章 没心没肺

    永和豆浆,到得今岁已创立将将二十载,昔年不过是东市街边的一间庶民小吃铺,向商贾和百姓售卖豆浆和煎饼果子,挣几枚大钱。

    连锁加盟的经营模式,不断推陈出新的各类庶民美食,国戚创投基金灌注的雄厚资本和人脉资源,加上接受过系统新学教育的东家们,使得永和豆浆迅速扩张,现如今早已将分铺开遍大汉各地坊市,进而走向世界了。

    庶民美食,讲究的就是便宜实惠,按说在权贵云集的章台大街是上不得台面的,然事实却非如此,王侯权贵们虽不屑去吃,少年贵胄们却甚是喜爱。

    譬如承泽翁主刘悌,虽说母妃不许她在外头多吃甜食和油炸之物,甚至摆出皇帝伯父所言,说皆是些“垃圾食品”,奈何她就是管不住肚子里的馋虫。

    况且,永和豆浆现今的菜品也不再仅止豆浆和煎饼了,糕点、粉面、汤粥、冷热饮品、各地特色小吃,便连应季的小盅滋补药膳也是有的。

    再说了,自家表舅王富贵也是永和商团的东家之一,其名下的永和豆浆也算半个自家买卖,母妃总说些“垃圾食品”甚么的,不是凭白砸自家买卖么?

    常山王妃裴澹自是不会听馋嘴女儿的狡辩,女儿年岁渐大,要与闺蜜相邀出府游玩虽不好拦着,然若归府后不好好用正膳,该挨揍还得挨揍,常山王刘舜都护不住。

    “你虽是女儿身,却偏就不如孝儿让为娘省心!”

    常山王妃每每训斥女儿,多会如是道。

    “母妃向来偏心兄长,不提也罢!”

    刘悌的脾性似足了父王刘舜,时时要与兄长刘孝争宠,半点亏都不肯吃。

    裴澹也是无奈得紧,儿子生性温软,加之自幼体弱,焉能不多用心照看,倒是这女儿,就像匹横冲直撞的小野马,玩命拉缰绳也勒不住,明明自幼是照着贤淑贵女的路子好生教养,却不知怎的就养成这副德行。

    今日亦是如此,本因她昨日又闯祸,将德候的小重孙揍得鼻青脸肿,怎的都要禁足半月以示惩戒,奈何赵府贵女登门,邀她出游,裴澹不好“家丑外扬”,更不好拦着,只得暂且解禁半日。

    奈何却似野马脱缰,清晨出府,午时没回府用膳也就罢了,此时闻得暮鼓声声,天色渐暗,仍不见人影,裴澹额角青筋直跳。

    近年来,长安城宵禁愈发宽松,尤是遇着重大节庆,皆会暂除宵禁,让百姓彻夜欢庆,坊集通宵开市,直至翌日五鼓,端阳节自不例外。

    这惫懒货莫不是想在外头彻夜浪荡?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常山王妃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王府侍卫都出动了,誓要将小翁主逮回来,好好吃顿家法。

    然而,人终究是没逮回来,甚至见都没见着,王府侍卫刚到章台大街,向沿街相熟的店家打探自家翁主去向,便被扮做寻常路人的暗卫拦下了,命他们不得再探问。

    王府侍卫又不傻,自然晓得小翁主必是又抱着太子殿下的大粗腿了,探问太子去处,是会惹麻烦的,只得老老实实的回了皇亲苑,向王妃复命。

    裴澹得了禀报,端是无语凝噎,自家这女儿,真真是要翻天,此番待她归府,不狠狠赏顿藤条,日后更是没法管教了。

    肥羊火锅的雅间内,刘悌连打数个喷嚏,惹得众人纷纷注目。

    “若是觉得寒凉,不妨让人撤了冰盆。”

    太子刘沐怕她受寒,便要唤侍婢入内,将用以室内降温的冰盆撤下去。

    “不妨事,若是没了冰盆,这火锅吃起来可不得热死人?”

    刘悌忙是出言阻止,她遗传了老刘家的重口味,喜食油荤辛辣,今日特意照顾口味清淡的庄姝,让人上了鸳鸯大锅,清锅分格内盛着乳白色的浓郁高汤,辣锅分格内的红油上却浮满了从中南半岛运来的胡椒和老姜。

    但见她边是用锦帕抹着鼻子,边是不断从辣锅里夹肉,送到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呛得涕泪横流复又用锦帕抹眼泪鼻涕,嘴上却仍是不停的吃着。

    庄姝此时已知晓她的身份,不禁看楞了。

    这真是大汉翁主么?

    再偷偷去瞧太子殿下的神情,却见他竟毫不在意,反是笑意盈盈的帮着小翁主夹肉。

    倒是坐在太子身边的赵府贵女,哭笑不得的劝道:“辛辣之物不可多食,免得伤了胃。”

    赵婉的阿母苏媛医术精湛,她虽对学医没半点兴趣,耳濡目染下也懂些饮食养生的道理,刘悌才虚年九岁,确是不宜多食油荤辛辣的。

    “不妨事的,她平日想吃也吃不着,今日难得吃上,便由她好了,宁可吃饱受罪,也要先享足口福。”

    刘沐同为吃货,却是深表理解,在他年幼时,父皇也是强调甚么孩童饮食要营养均衡的,他若是不吃那些淡得出鸟的素蔬,父皇可就硬生生掰开嘴往里塞啊。

    皇婶裴澹对刘孝和刘悌虽不至如此简单粗暴,却也鲜少让他们吃重油重盐和甜腻油炸之物,也是苦了自家这小族妹。

    赵婉闻言,不禁撇了撇嘴,却也没当众顶撞太子,只是自顾自的从清汤锅里夹了些素蔬,夹到刘悌的食碟里。

    刘悌自是不乐意,却是被赵婉一句话堵住了抱怨。

    “你下次若再遭了禁足,偷偷遣人求救,看我还帮不帮你!”

    “……”

    刘悌无语凝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皱着小脸,硬是乖乖将那些素蔬吃了,味同嚼蜡啊。

    庄姝不解内情,见得三人间的言谈举止,更是讶异不已。

    在太子和翁主面前,那赵府贵女竟敢如此肆意的么?

    刘塍却是听过不少传闻,此时又看到这般情形,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这可是上好的羔羊肉,不远万里从漠南运来的,在坊市端是有价无市,没些门路都难以买到。”

    他好歹是宗室子,晓得有些事不宜多想,又见得庄姝发愣,便是替她夹了菜。

    庄姝蓦然回神,却又旋即羞得霞飞双颊,便连耳朵尖都染了红晕。

    她自幼为滇国王女,素来谨守礼数,几乎从未与男子同案而食,更遑论是当众为她夹菜了。

    刘塍见她神情,才察觉自身此举稍嫌孟浪,不由尴尬的收回手,讪讪而笑。

    刘沐却是瞧得真切,觉得这两人真真有趣得紧,不由生出几分恶趣味,扭脸对身侧的赵婉道:“族兄给庄家贵女夹菜,她不肯吃,孤王给你夹,你可吃么?”

    “殿下何其尊贵,每日为‘要事’奔忙,难得休沐也无暇顾忌旁的‘小事’,小女可不敢烦劳大驾,还是由小女好生伺候殿下吧。”

    赵婉面色恭顺,语气温婉,却也不忘在关键词汇上加注重音,伸出象牙箸,为太子殿下夹了半碟红彤彤的大肉。

    “……”

    刘沐被反将一军,然也自知理亏,只得嘀咕道:“孤王不是赐了你府内行走的符令,你自行去瞧就是了,太子厩令还能拦着你不成?”

    “殿下若不常去嘱咐,他们可不会多多用心。”

    赵婉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就是想让刘沐带着她去,愈是想不透,愈是理不清,心中就愈发烦乱。

    赵婉自己都想不明白,更遑论刘沐这小直男了,反是身为人母的皇后阿娇看得清楚明白,只是她素来惯以坑儿子为乐,自是不会出言提醒的。

    “罢了罢了,再过五日便是夏至,又逢休沐,我再带你去瞧。”

    刘沐见她满脸委屈,只得如是道。

    “当真?”

    “当真!”

    刘沐重重点头,却再不敢说自己绝无妄言,盖因昨夜扯的谎险些被戳破,虽是勉强圆了,自己还是难免心虚的。

    赵婉霎时笑如夏花,复又替他夹肉,将食碟盛得满满的。

    “……”

    刘沐端是哭笑不得,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行了,你也吃吧,少与孤王置气,比甚么都强。”

    刘沐亦是替她夹了菜,却不是火锅里的涮料,而是爆炒羊杂,“里头有羊心羊肺,父皇常言,吃啥补啥。”

    赵婉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却仍是动了象牙箸,吃得眉开眼笑。

    刘沐不禁摇头轻叹,果是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

    “族……贵女怎的不吃,光看着作甚,可是不合口味么?”

    刘沐看向庄姝,见她仍愣着迟迟不动筷,只好出言招呼,险些脱口而出唤她“族嫂”。

    刘塍与庄姝毕竟没有正婚,刘氏众人私下笑谈倒是没甚么,若是真当面唤“族嫂”,终究是不合礼数,恁的孟浪了。

    庄姝闻得太子发话,又见得赵婉也吃了太子夹的菜肴,也就顾不得再羞臊,亦是动了象牙箸,红着脸夹起食碟里的菜,小口小口的吃着。

    “你也吃啊,拘束个甚?你如今乃我大汉顺南候嗣子,若再如此怯懦,恁的教人看轻顺南侯府,又如何在长安立足?”

    刘沐又是看向缩着脖子的庄临,不由皱眉道。

    这句实是善意警醒,庄氏乃是归化之臣,想融入大汉贵族圈子本就不易,若再瞻前顾后,裹足不前,更是会遭人鄙夷乃至排斥。

    要晓得,随着大汉愈发强盛,汉人对外族是极端歧视的,更不待见怯懦之人,庄临若是不挺直腰杆,长安城中的世家贵胄们真敢将他往死里欺负。

    奈何刘沐昔日给庄临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此话虽是立意良善,却是起了反效果,差点将他吓尿了。

    见得庄临脸色更是惨白,刘沐也无奈得紧,只得对刘塍道:“瞧这情形,族兄还得多多费心了。”

    “殿下说笑,此乃臣分内之事,应当的。”

    刘塍心下亦不免轻叹,多少世家贵胄想在殿下面前露脸都寻不着机会,自家这大舅子却是如此表现,实在是错失良机了。

第七百五十章 大浪淘沙

    翌日早朝,庄淼与刘塍登殿朝见皇帝。

    刘塍因于建宁坝上大破夜郎有功,敕封了建宁候,自不会是将建宁坝子封给他作为食邑,不过是彰示其功罢了,除却军功爵所应得的受田、宅地和列候每岁千石的规定秩俸,尚赏了些皇室实业的份例。

    宗正卿刘歂今日亦是列席早朝,接了皇帝的圣谕,由他亲自主持操办建宁候与顺南候嫡女的婚仪。

    对刘氏宗亲而言,这无疑是种荣耀,过往可是刘氏诸王和公主才有的待遇,可见皇帝陛下对刘塍这宗室子的看重。

    下得早朝,群臣纷纷向庄淼和刘塍道贺,庄淼红光满面,刘塍却是谦逊自持,更隐隐有些疏离,谢绝了不少重臣过府饮宴的邀约。

    他虽武勇,却非只知领兵冲杀的莽夫,晓得支撑自身荣耀的根基所在,更深知如何获得天家更大的信重。

    身为宗室子弟,且手握兵权者,若与世家权贵私交过密,非但是自毁前程,更极可能成为取死之道。

    是的,此时的他已手握兵权,非止是原本的千骑部曲,而是整支宣曲骑营,囤驻京畿的五大精锐骑营之一。

    前任的宣曲校尉公孙敖已外放滇郡都尉,看似失去了兵权,实则不然,满朝文武都看得清楚,滇郡或许是现今大汉最有机会谋求功绩之地,不管是治政还是治军。

    滇郡沿袭岭南郡制,限制汉民迁徙,故都尉难以编练大批府兵,却得了特许,可于军情紧急时调动囤驻当地的边军将士。

    尚在兴建中的镇南边塞,居西随水上游侧畔,直面哀劳北境,预定囤驻边军两万,且要操练舟兵,公孙敖卸去宣曲校尉,外放滇郡都尉,自然不是去混吃等死的。

    哀劳西南面的仰光郡,虽是远离大汉本土,却常年轮驻有大批边军和水师舰群,现任仰光太守公孙歂正是公孙敖的族叔。

    哀劳东南面的西随水入海口,则是大汉胥浦郡,常年有戍边骑营囤驻。

    待得滇地镇南塞落成,哀劳等若被三郡的数万汉军合围,若大汉皇帝兴兵伐之,哀劳饶是拥精兵十余万,也必是顾此失彼,难以抵御的。

    长安公孙氏亦是明辨局势,既是欣喜得天家信重,亦不免松了口气。

    说实话,公孙贺官居卫尉,掌羽林卫,戍卫宫门,兵权已是颇重,近年来皇帝不断更替五大精锐骑营校尉,却没动公孙敖,长安公孙氏反是不太安心。

    现今公孙敖卸去宣曲校尉之职,前程却更加广阔,端是一举两得。

    刘塍得以继任宣曲校尉,大出群臣意料,可说是现今刘氏宗亲中兵权最重者,亦让文武百官皆更为深刻的意识到,皇帝陛下近年允刘氏子弟入仕入伍绝非一时兴起,是真有用心扶持和培养。

    世家子弟若是不成器,宗室子弟乃至寒门庶子自然会抢占官位和军职,日后再想仗着家世逍遥浪荡,年岁到了荐个混吃等死的官位,那是万万不成了。

    饶是已入仕放官者,若是尸位素餐,怠惰渎职,早晚也要被罢官去职。

    十年养育,十年教训,官学普及打破了世家大族的教育垄断,大汉终归培养出了足够的“封建官僚接班人”,不再仅能仰赖世家子弟维持庞大的官僚体系,社稷的基石自也更为稳固了。

    当然,皇帝刘彻也无意彻底崩解世家体系,这不现实亦无必要,旧世家的衰落终是伴随着新世家的崛起,家业传承是人性,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总是会想办法代代相传的,世家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

    后世华夏和欧美,也不乏各种世家的存在,我等屁民也无须蒙着眼,用人人生而平等之类的空话安慰自己,不如认清现实,好好努力吧。

    世家权贵们对此也心知肚明,陛下仍会继续重用世家子弟,却又不仅局限于仰赖世家,现今无论少了谁,只要皇帝陛下仍在位,大汉仍是稳如磐石的大汉,不识时务或不求上进的世家,自然会被淘汰,被取代。

    大浪淘沙,沉者为金,滚滚浪潮之中,弱者难有立足之地。

    竞争残酷,却是大势所趋。

    优胜劣汰,正是自然法则。

    刘彻本就是崇尚竞争的人,昔年创立的虎贲和羽林两卫,诸多尚未及冠的少年亦玩命竞争,更是奔赴沙场,于尸山血海之中,用命拚取似锦前程。

    相较之下,现今的世家子弟们已然颇为幸福了,至少性命无虞,不是么?

    当然,入黄埔军学就读的世家子,入伍出任将官后,免得也要上阵拚命的,权看各自的人生抉择了。

    刘塍自是不后悔走上这条道路,若非入伍从军,他不过区区侯府嗣子,何来现今的荣光?

    旁的且不论,自身得觅封侯,就无须占着丹徒候嗣子的位置,跟几位胞弟争夺袭爵的权利。

    昔年太上皇的一道推恩令,使得各家府上非但是嫡子与庶子间冲突不断,便连同胞所出的嫡子间亦多是明争暗斗。

    丹徒侯府的情形倒还好,旁的王侯乃至高爵勋贵府中,嫡子们为了争夺袭爵,闹得兄弟反目的屡见不鲜,说句犯忌讳的,未必比皇子们争夺帝位轻省,不少手段甚至更卑劣。

    刘塍自幼是豪爽脾性,颇是厌烦家人间的各种阴私计较,现今得敕列候,又将迎娶正妻,索性就早早搬离丹徒侯府,入住公府已置办好的建宁候府。

    阿母虽是有所抱怨,却也多作没勉强,阿父却是拍着他的肩膀,口无禁忌道,得子如此,父复何求,虽死无憾了。

    刘塍心中直犯嘀咕,您老人家还是多多保重身子,活长久些,免得我那几个胞弟为争夺爵位打得头破血流,跑到建宁候府找我做主。

    正婚的吉日已是定下,在六月廿九。

    汉人正婚多选在春秋两季,今岁立秋为六月廿七,刚入秋就正婚,倒不是刘塍猴急猴急的想抱美娇娘,实是想赶在末伏前完婚。

    末伏,乃是立秋过后的第一个庚日,亦是汉廷每岁的三伏休朝期结束之日。

    每岁汉廷重新开朝,就将为秋分时节的秋祭大典做准备,秋祭时皇帝要在大批禁卫随扈下,率臣民西出长安百三十八里,设坛祭月。

    宣曲骑营囤驻京畿,且大营驻地就在长安西面的宣曲水畔,到时但凡出半点岔子,譬如将士擅自离营,乃至冲撞了四处巡视的禁卫,就是捅破天的大事。

    刘塍作为新晋的宣曲校尉,必得早早归营,在秋祭前彻底掌握兵权,杜绝任何隐患,没太多时日搂着新嫁娘卿卿我我。

    虽说婚期尚有月余,然六大婚仪本就繁琐费时,加之是宗正府主持的列候婚典,就更是如此。

    婚期虽已暗中定下,然便连“请期”之礼也仍是要做做样子。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得循礼行过,才能在吉日登门“亲迎”,可把刘塍折腾得够呛,觉着比领兵征战累人得多。

    庄姝亦不轻省,依汉室规矩,贵女出嫁前的三个月,要由年长女性对其进行教导。

    庄姝虽非宗室女,然要嫁予刘氏列候,陛下又着宗正卿亲自主持操办,宗正府更是特意遣来女官,除却教导妇言妇容等为妇之道,亦不乏床帏之事。

    她本就不熟悉汉室礼仪,三个月的“短期培训”,又硬生生压缩成月余的“突击培训”,加之尚要在婚前做些女工,譬如结发礼时要赠予夫君珍藏的五彩发缨,意义何其重大,饶是女官不督促,她亦不可能随意编织。

    月余光景,莫说出府游玩,简直是足不出户,虽是辛苦劳累,心中却是甜蜜的。

    刘塍和庄姝累并快乐着,张笃却是纯粹的悲催。

    刚得了实职,入京兆府为长史,秩六百石,辅佐京兆尹掌京畿政务,孰料尚未到公府取官服和印绶,就被太后的一道懿旨召到渭北甘泉宫。

    “你已虚年十八,现今的首要之务,是尽早将正妻人选定下,本宫已与皇帝说了,初伏前若是定不下,你过得末伏再就任也不迟!”

    太后王娡呷着清茶,指着桌案上那摞厚厚的册簿,对急得抓耳挠腮的外孙儿如是道。

    “……”

    张笃哭丧着脸,今岁初伏乃六月初一,若再算上三伏休朝,他若是迟迟不决,就要在甘泉宫呆上近愈两个月,每日在外祖母膝下“承欢”,这等“福气”如何消受?

    “太子殿下的婚事悠关社稷,待他选好了太子妃,我再挑也不迟,如此能少些顾忌。”

    张笃眼珠子滴溜乱转,决定往自家表弟头上甩锅。

    “呵呵,你倒是温良恭俭让。”

    太后王娡是何等精明人,岂是小屁孩能轻易忽悠的。

    张笃讪讪赔笑:“外祖母过誉了,孙儿愧不敢受啊。”

    “去替本宫这乖外孙准备厢室,一应器物皆备齐了,想来他是要常住的。”

    王娡扭了脸,对随侍的内宰吩咐道。

    “……”

    张笃见得自家外祖母不似说笑,只得万般无奈道:“我选,我选还不成么?”

    王娡扬眉道:“本宫就晓得你是懂事的,阳信自个不上心,却偏说你脾气犟,本宫是半点不信的。”

    张笃面部痉挛,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外祖母慧眼如炬,明察秋毫。”

第七百五十一章 直男刘沐

    五月下旬,建宁候刘塍给顺南候府下了聘,是为纳征之礼,太子刘沐很是豪爽的随了千金厚礼。

    不差钱啊!

    太子詹事府今岁陆续向皇室实业交割了数批精壮奴隶,合计两万余头,得五万金,虽尚有不少关节要打点,却也约莫能赚两万余金,简直是空手套白狼。

    两万奴隶中,滇地掳来的占了半数,另外万头奴隶乃是夜郎国相哀隆替皇室实业“寻回”的逃奴,多半是西南夷人,亦有不少身毒贱民,想来哀隆为了凑齐,也没少费心劳神。

    太子殿下甚是满意,觉得哀隆不愧是自家父皇都颇为看重的“人才”,知情识趣又有真本事,关键是够狠,身为哀劳王族子弟,为了讨好大汉,硬是敢跟哀劳国君撕破脸,撺掇莫密陀篡了夜郎王位,屠尽了夜郎王族的嫡系子弟。

    这是哀劳的逆臣贼子,却是大汉的忠犬啊!

    “早知贩奴是如此暴利的行当,也不至过着手头拮据的苦日子。”

    太子殿下如是想。

    只可惜,如今四海升平,除非哀劳作死,否则大汉周边着实难以逮到大批奴隶了。

    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太子殿下如是宽慰自己,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父皇此番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若日后弄得太过火,父皇怕是要收拾孤王的。

    黄埔军学如旁的官学般,已是歇馆暑休,从五月廿五的小暑,到七月十二的处暑,将将月半光景。

    刘沐虽未束发,却也提早完成了宫邸学舍课业,晋入了黄埔军学,故今岁再无须如旁的宗室子弟般参加军学署训了,端是悠哉悠哉。

    过往父皇常言,让他在宫邸学舍多多珍惜美好童年,现如今想来,在宫邸学舍的日子,哪有在黄埔军学随意自在?

    便说今日,清晨练过武,便可到水榭纳凉,躺在摇椅上,捧着冰镇寒瓜咔嚓咔嚓的吃着,笑看天外云卷云舒,不晓得多快活。

    “来呀,快活啊,造作啊……”

    太子殿下哼着不着调的小调,不时噗噗噗的吐着瓜籽。

    “殿下,快生了,快生了!”

    小内侍赭端趋步疾行,如是禀报道。

    “……”

    刘沐瞧着他满头大汗,也不好再多计较这句听着颇不顺耳的话,吩咐道:“那还愣着作甚,去赵府传话,让那臭丫头入宫啊。”

    赭端忙是应诺,正待趋步而退,却又被刘沐叫出。

    “等等,赏你了,路上舀着吃!”

    刘沐指着石桌上尚未切片的半个寒瓜,还颇是贴心的往上头插了银勺。

    “谢殿下!”

    赭端躬身谢赏,美滋滋的抱着寒瓜,屁颠屁颠的出宫传话去也。

    赵府在北阙甲第的南坊,与承乾宫隔着偌大的皇亲苑,赵婉却是来得快,瞧那鬓发凌乱的狼狈样,估摸是一路纵马疾驰而来。

    刘沐诧异道:“你在城内纵马,没被京卫拦下?”

    赵婉心急如焚,也没多想,晃了晃手里的太子符令,喘着粗气道:“跑的驿道……举着……符令……就……就没人拦。”

    “……”

    刘沐本是拎着玉壶,给她斟早已备好的冰镇梅汤,不曾想听到这话,手猛地一抖,险些将玉壶摔了。

    “孤王早晚要被你活活气死!”

    这事若教诸御史闻得,弹劾的奏章怕不是要摞满父皇的御案,“好在你还没彻底魔怔,若是跑的御道,孤王都得跟着遭灾!”

    驿道,御道,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长安城内的驿道,乃是供公文传递和军情奏报所用,御道则是正对各处主城门的大道上,路中央的驰道,又称天子御道,顾名思义,是天子出巡时的专用通道。

    平日间,车马偶尔失控,不小心驶上御道,尽速驶离倒也没甚么,但若长久占用,甚或在御道上纵马奔驰,那真就是作死了。

    “走走,快去苑厩!”

    赵婉顾不得听他数落,急切道。

    “急个甚,先喝了梅汤解解暑。”

    刘沐斟了梅汤让她喝,小直男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是怕她若中了暑热,昏厥在太子府,可没法向少傅交代。

    咕咚咕咚~~

    小贵女毫无仪态的仰着纤长的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

    刘沐冲她竖起大拇指,终是领悟为何自家父皇总会对母后说出这句颇是矛盾的话来。

    赵婉放下汤碗,懒得与他再废话,拽了他的袍袖,就熟门熟路的往太子苑厩跑去。

    太子府的宫人对此等情形已是习以为常,皆是恍若未见,心下却仍不免感慨,这小贵女心真大,是个不怕死的。

    雌马产驹,如妇人临盆,且马驹落地后,尚要通过脐带从雌马体内获取大量血液,故要等待脐带自然断裂,才能人为的减掉多余部分。

    产驹的过程,太子殿下是不宜旁观的,亦不会让赵婉独自去看,故到得苑厩,两人在外头尚是等了小半晌,急得赵婉直跺脚。

    待得太子厩令禀报,说是驹子落了地,去了胎衣,剪了脐带,赵婉这才拽着刘沐,急急进了马厩。

    虽已经过简单清洗,马厩中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雌马颇是虚弱的倚着马架,通体雪白的毛发比过往少了些许光泽,且还染着淡淡的血色,想是牧师官尚未来得及完全清洗,若非太子殿下非要入内,此时本也不宜清洗的。

    小马驹则仍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四肢胡乱扒拉着,貌似想要站起来。

    赵婉见得雌马虽是虚弱,却无甚大碍,不由松了口气,然见得小马驹劳而无功的费劲模样,又不由犯了急。

    “它怎的站不起来?”

    过往的一年中,赵婉着实学了不少养马育马的门道,晓得刚落地的驹子若在半个时辰内仍无法自行站立,半日内没能摄取到足够分量的初乳,就算勉强存活下来,也难以再健康成长,极有可能智力愚钝,行动迟缓。

    刘沐见她急得都带了哭腔,突是想到自身年幼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形,却是他看到一匹心爱的小马驹摔倒后,死活站不起来,急得哇哇大叫。

    那时父皇貌似教了句话,说是某位名为黑泽志玲的老妪擅养马,留下句话,遇着马驹子站不起,就颂念几遍,必有神效。

    那话是甚么来着?

    刘沐挠挠头,苦思片刻,方才回忆起来,便是与赵婉说了,让她去念。

    赵婉疑惑道:“萌萌,站起来?”

    刘沐点点头,再度确认自己没记错,当初他听了父皇的话,冲着着马驹挥舞拳头,玩命吼的就是这句话。

    赵婉复又问道:“萌萌是个甚?”

    “……”

    刘沐愣怔了,昔年自己为何没想到这个问题?

    太子殿下眼角抽搐:“或许是指的这驹子吧?”

    “可它不叫萌萌,叫疾风!”

    赵婉不容置疑道,她早是替马驹想好了名字,若是公马就叫疾风,若是母马就叫飞雪,此时诞下的是公马,自然该取名疾风,才不是甚么萌萌。

    太子殿下愈发悔不当初,心道自己当年怎的那般憨傻,自家那匹爱马也不叫萌萌啊。

    刘沐仰天长叹:“行吧,疾风便疾风,你且唤它便是了。”

    赵婉也是病急乱投医,真是唤出声来:“疾风,站起来,站起来……”

    刘沐在旁看着,见她两眼泛泪,却仍带着哭腔,颤巍巍的不断低声唤着。

    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悸动,既想搂着她宽慰几句,又想索性跨进马厩里,将那马驹子扶起来。

    好在太子殿下意志坚定,迅速晃了晃脑袋,驱散了心猿意马,没做出甚么轻薄孟浪之举。

    “难不成,这句话本就是该如此轻声呼唤的?”

    太子殿下深切反思,又不禁忆起当初自己的傻样,无怪父皇会在一旁哈哈大笑。

    父皇啊,父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父皇!

    就在太子殿下羞愤欲绝之时,只闻得哗啦一声,那小马驹真是挣扎着站起身来,撇着四肢,晃晃悠悠的左摇右摆,好不容易才站稳当了。

    “站起来了!快看,它站起来!”

    赵婉激动不已,拽着刘沐的袍袖直摇晃,粉嫩小脸上,鼻涕眼泪放肆的流。

    “看到了,孤王看到了。”

    刘沐哭笑不得的附和道,从袖带里掏出锦帕,帮她擦脸,仍不是怜香惜玉,只是怕她将鼻涕甩到他的衣袍上罢了。

    堂堂大汉储君,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是不可能怜香惜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怜香惜玉的!

    小直男如是默念,再度坚定信念,自身霸气如斯,胸怀天下,必不会被儿女私情羁绊,更不会被美色所迷。

    哇嘎嘎嘎!

    太子殿下却不晓得,尚未过得一时半刻,此间情形皆是被自家父皇母后知悉,非但不靠谱的母后乐不可支,就是他向来崇拜敬仰的父皇,亦是毫无威仪的捧腹大笑。

    倒不是皇帝皇后闲得没事,遣人时时监视自家儿子,实是到得用午膳的时辰,仍不见他的人影,故而遣了宦者令滕驭去瞧瞧。

    滕驭随侍皇帝多年,心思通透得紧,非但没扰了太子“兴致”,反是将探听到的情形仔细回禀了帝后,果是让这对“无良”夫妇乐得前俯后仰,赏了他两筐顶好的寒瓜。

第七百五十二章 东风客运

    今岁三伏,帝后如往年般前往南山河谷避暑,朝臣们也纷纷离京,各找各的去处,却有不少关中乃至中原的世家大族,其家主反其道而行,不远千里的携妻女进京。

    说是要给建宁候和顺南候道贺,实则是冲乘氏侯嗣子刘典和长公主独子张笃来的,两人皆到了订立婚约的年岁,尤是张笃已虚年十八,莫说订立婚约,便是娶妻生子都实属应当。

    虽说太子殿下也尚未纳妃,然太子妃之位,要权衡的不止是才貌和家世,更悠关朝局,朝堂重臣都不敢出言置喙,多数世家大族是不敢奢望了,自家嫡女再出众也不管用。

    刘典和张笃却是不同,出身尊贵,前途无量,却又貌似不欲与各家公卿将相府上贵女联姻。

    一个是梁王嫡长孙,太常卿的嫡长子,他日极有可能承袭王爵;一个是长公主与大行令的独子,又自幼为太子伴读,待得太子继位,更是从龙之臣。

    对自家儿子的婚配对象,其家世出身如何,大行令张骞本是不甚忌讳的,正如他昔日对阳信公主所言,张氏本就算不得名门望族,族中长辈和子侄也无入列朝堂者,就算与公卿将相联姻,也无须顾忌太多。

    反倒是张笃自身,看着憨厚老实,实则精明得紧,阿父固然没甚么顾忌,可他亦想封侯拜相,不想因婚事使得日后仕途出现半点障碍。

    很理智,很现实,也无可厚非。

    每个人对如何实现自我价值都有不同的看法,无论是想采菊东篱,躬耕南山,夫妻和美,还是想经世治政,征战沙场,皆无好坏对错之分,唯有脑残之人才会要求世人皆“肖我”,就如同后世宣扬所谓“普世价值”之人。

    刘典倒是没那么大的权利欲,依着他孤高清冷的脾性,本就只想遨游书山辞海,赏玩古董字画,只是梁王刘武有心理阴影,加之觉着楋跋子这儿媳妇真真不错,索性就想着孙媳妇也找个母族没太大权势的,日后也没那么些糟心事。

    刘武是过来人,深知权势往往伴随着风险,尤是权势愈大,**也愈大,待得熏了心,迷了眼,多半会变成孤注一掷的疯狂赌徒,赌赢了固然可喜,然若赌输了,非但自身性命难保,夷灭三族,株连九族的也不鲜见。

    太皇太后已然薨逝,若是待得太上皇再……

    梁王府与天家的血缘终究会日益淡薄,若再牵扯到朝堂权斗,饶是被姻亲无辜牵拖,也必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固然如此,长辈们也不可能替两个后辈随意安排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婚配对象,尤是太后王娡在探清自家外孙儿的心思后,刻意放了风声出去,这才有了各地世家大族纷纷进京的“盛况”。

    实际上,刘典今岁方才束发,说他沾了张笃的光,没甚么毛病,说他受了张笃的牵拖,那也是实情。

    梁王妃倒是乐滋滋的翻着诸多拜帖,自然不会真让递了拜帖的宗妇尽数登门,而是瞧见家世合宜的,就递给身侧的儿媳楋跋子,让她也过过眼,不合心意的就筛除了。

    这只是“海选”,待得梁王刘武和乘氏侯刘买再筛选一轮,那才是真正的“初审”,仍是合宜的,就邀约“群面”了,群面时挑出数个中意的,细细探究权衡,挑出最后人选,再向天家请旨赐婚,那才是“终审”。

    整个套路走下来,三伏休朝期将将够用而已。

    过往颇是清幽静谧的皇亲苑,在这酷热难耐的三伏天,却突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梁王府如此,大长公主府如此,皇亲苑内的诸多王侯府邸亦如此。

    刘氏王侯虽多已离京避暑,然其府上的宗妇仍是留在皇亲苑,尤是家中仍有嫡子适龄且尚未婚配的,也在寻摸着中意的世家贵女。

    长安各世家的宗妇亦不例外,偌大的长安城,突是变成超大型相亲场所,媒妁顶着毒辣的日头四处奔走,忙得昏天黑地,章台大街的商家们更是挣得钵满盆满,拚命的补货铺货。

    人潮,即是钱潮啊!

    然真若想挣大钱,还得抱紧少府和帝国科学院的大粗腿,这早已成为长安商区里所有商团的共识。

    趁着各地世家大族纷纷进京的当口,在皇室实业牵头下,百余商团共同集资入股,正式创立筹备已久的“东风客运”。

    之所以不做独门生意,非是皇室实业良心发现,实在是这块肉饼太大,若是吃独食,怕是要活活撑死,更违背皇帝陛下的初衷。

    客运行当,实在京畿郡县早已普及多年,大量的载人车驾不断往返奔驰,加上火车的出现,更让大汉长途客运业出现质的飞跃。

    然而,东风客运才真正堪称大汉交通运输业的分水岭,盖因采用的载运工具不再是畜力车驾,亦不是需要钢轨的火车,而是能在官道行驶的蒸汽机车。

    蒸汽机车的结构并不复杂,在后世历史中,甚至比火车出现得更早些,只不过最早期的蒸汽机车实用性很差,载重量很低,每行驶十五分钟,就要停车加热十五分钟,且空车运行速度不到四公里每小时。

    直到火车出现,参考及简化其构造,进行小型化和轻型化,并确保安全性能,真正具有实用性的蒸汽机车才得以问世,且迅速投入公共载人运营,也就是最早的公共汽车。

    依现今的大汉铸造工艺,要打造蒸汽机车不难,毕竟火车都能造了出来,关键是要足够结实的道路。

    (ps:为免抬杠,以下数据皆参考自斯瓦底蒸汽公共汽车,出现在欧洲工业革命之前,工艺要求确实很低,关键是布局合理,实用性强。)

    少府打造出的蒸汽机车,长两丈有余,宽愈九尺,前方一对小车轮,后方为两对大车轮。

    前轮配有转向机构,故前方坐着驭者以控制行进方向,中部为车厢,可容纳将将三十名乘客,锅炉位于后部,配一名司炉,蒸汽机气缸位于后轴的前方地板下,以驱动后轮使车前进。

    若不算停车补煤加水的时间,空车每个时辰能行驶近愈八十里,比大汉现有的火车尚要快出不少,虽比马车稍慢,但胜能长时间行驶,再强健的驭马也不可能全速奔驰数个时辰。

    少府现今虽能打造出煤油两用的锅炉,然为了保障安全,皇帝刘彻经过深思熟虑,仍是决定在尚未解决储油槽的安全问题前,不允许蒸汽机车使用燃油锅炉。

    正因如此,空车加上煤炭和储水的分量,往往就已重愈六百钧(约合九吨),若在坐满旅客,外带行囊,少不得七八百钧的重量。

    大汉邮驿系统颇为完善,蒸汽机车想中途提车补煤加水不难,沥青大道也很宽阔平坦,跑长途都是没问题的。

    关键是,车体着实太重,寻常的木制车轮是支撑不住的,必须要金属车轮,然金属车轮非但不耐磨,更会对路面造成严重破坏。

    直到三年前,帝国科学院的聚合材料研究所无心插柳,制取出了合成橡胶乃至是硫化橡胶,推动了大汉石油化工业的飞跃发展。

    到得去年岁末,根植于上郡油田的帝国石化终是能大批量制造出性能和成本皆可付诸实用的硫化橡胶,少府打造的蒸汽机车才真正有“上路”的可能。

    用硫化橡胶包嵌金属车轮,以防水胶漆粘黏,实心的橡胶轮胎虽也不怎的耐磨,然更换却是不难,成本也算不得高昂,重要的是能保护路面,至少比骑兵通行时,马掌踏地带来的破坏要小。

    局限肯定是有的,譬如暂时只能在平坦宽阔的官道行驶;雨雪天候时锅炉的燃烧转化率较低,车速会明显减缓;遇着坡度陡峭或弯道角度太大就窒碍难行……

    如是种种,虽是劣处明显,却并非致命缺陷,部分困难也非无法克服,譬如实在上不去的陡坡,索性就不上,依驿站分段行驶好了,又不是非让一架蒸汽机车跑遍各郡县,旅客换车转乘虽是麻烦,然现今在京畿郡县的载人车驾,也多有分段收费行驶的所谓“区间车”。

    技术性的细节都能想办法解决,最最关键的是资本投入,现今打造一架类似的蒸汽机车,成本近愈三十金,虽说日后大批量生产,制作成本应能压缩到二十金以下,但商家购入的成本也必将维持在二十金,毕竟少府的造车工坊也不可能白干活。

    二十金合二十万钱,现今京畿郡县的载人马车的长途租赁,约莫就是单人百钱行百里,依着这价格,饶是蒸汽机车时时满载三十名乘客,刨除消耗的石炭和日常维修费用,不跑个万余里是回不了本的。

    饶是蒸汽机车不断行驶,万余里地怎的都要两三百个时辰,况且乘客在中途要登车落车,还要补煤加水,每日仅有十二个时辰,赶夜路还得减速缓行……

    算来算去,没个大半年,实是回不了本的,这还是不出任何意外,蒸汽机车也没跑散架的前提下,最为理想化的算法了。

    想赚大钱,就得先投入重金,更得承担极大的风险。

    皇室实业家大业大没错,但动不动就拿出数十万金,投入一个难以预估收益,甚至难以保证回本的新行当,贤王刘非也不免犯怵。

    奈何皇帝陛下话里话外皆是要力推此事的意思,刘非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分摊风险嘛!

    过往不是都抱怨我皇室实业吃独食么?

    “朝廷大力扶持的新行当,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你等入不入股?”

    刘非回返长安商区的总部,邀齐了百余商团的大东家,甩出“东风客运”的策划案,端是霸气四溢。

    分摊下来的股份,实则购置所费不多,能进驻长安商区的商团,皆是资产巨亿,自是不吝于出“小钱”,博“大富贵”,若真是亏本,就权当捐输国库好了,故纷纷踊跃入股,反倒是僧多粥少了。

    于是乎,少府的造车工坊得了笔大订单,东风客运将购置万架蒸汽机车,每架二十金,合计二十万金,五年内需尽数交付完毕,钱货两讫。

    入得初伏,首批百架蒸汽机车交付,东风客运也就正式于长安商区创立总部,挂了牌匾。

第七百五十三章 弱是原罪

    南山河谷,庄园书室。

    皇帝刘彻将阅看过的夜郎国书撇到桌案上,勾唇轻笑:“让哀隆莫要再妄图揣测朕的心思,待得灭绝西南诸夷,将五尺道修葺完成,再为大汉拿下哀劳,让他真正归化入汉,乃至敕个列候,也是应得应分的,至于他的亲眷要不要送来长安,没有半点意义。”

    张骞躬身应诺,大汉现今要覆灭夜郎,只须覆手之力,陛下只是不想凭白空耗军力和民力罢了,待得五尺道修葺完成,就算夜郎便是想举国内附,也好看陛下允是不允了。

    于哀劳而言,哀隆无疑是数典忘宗的逆臣贼子,然于大汉而言,他却是个识时务的趁手工具。

    刘彻出言问道:“金竹夜郎改朝换代,新王成了我大汉傀儡,哀劳王那老家伙莫不是又在暗中勾连雒越人了?”

    雒越乃是华夏南方的古族,先秦时曾聚居于后世的左右江流域和贵州西南部,战国末年不断遭受秦楚等华夏诸侯国的剿杀,被迫迁移至后世越南中北部,建立起瓯雒国。

    秦朝末年,赵佗割据岭南,建立南越国,率兵南下灭了瓯雒国,雒越部族聚居于西随水流域。

    十余年前,南越覆灭,汉骑南下西随水,建起来胥浦城,雒越部族被驱赶至中南半岛南端。

    正因如此,雒越对汉人,或者说对华夏的炎黄子孙都极度敌视,毕竟是后世交趾猴子的祖先嘛。

    哀劳君臣向来对大汉既惧怕又戒备,大汉与夜郎交恶多年,关闭了两国边市,夜郎却仍能活得悠哉悠哉,且明明冶炼工艺落后却仍有足够的兵械维持十余万精兵,若说哀劳没在背后作妖,便连莽头莽脑的大汉太子都是不信的,更遑论老成谋国的皇帝陛下。

    唇亡齿寒的道理,哀劳君臣无疑也是懂的。

    现今滇国内附大汉,夜郎也听凭汉廷驱使,哀劳已是举步临渊,自然会暗中勾结雒越部族,怕是会给胥浦郡乃至横贯中南半岛的商道制造不小麻烦啊。

    张骞进谏道:“陛下,现今的雒越人应已不足十万,且向来不擅冶铸,多是以骨为镞,以竹为矢,不若派些兵马将之尽数剿灭?”

    刘彻沉吟片刻,凤眸微阖道:“无须如此兴师动众,你去寻尚书令主父偃,让他代朕拟旨,诏令哀劳举国臣民,胆敢向雒越贩售铜铁制物甚或铠甲兵械者,夷灭九族!

    你再让常住哀劳王城的使臣给哀劳王传话,若是其治下属民涉案,他不肯代为出手处置,朕便遣汉军入境行罚!

    若是汉商在中南半岛遇袭,无论是何人所为,皆算到哀劳头上,汉人死一,哀劳抵百!”

    就是如此霸道,就是如此不讲理。

    国弱而不处卑,必亡其国!

    弱,就是原罪!

    昔年滇国和夜郎未平,大汉又急于打通前往身毒的商道,以获取发展所需的大批金银和奴隶,现今大汉周边仅余哀劳,若是识时务些,刘彻也没打算急着下手,偏生哀劳王小动作频频,那就要好生敲打敲打了。

    给脸不要脸,那就索性硬生生往他脸上甩耳刮子,若是还不老实,就算将广袤的哀劳疆土皆焚成焦土,也要彻底灭他丫的!

    全速发展工业化,乃是大汉现今首要之务,任何对此有所阻碍的人,都得不惜代价的彻底清除!

    说实话,若想发展和支撑完整的工业化体系,现今大汉的八千余万“半文盲”尚嫌不足,刘彻对开疆拓土已没太大**。

    磨刀不误砍柴工,待得大汉打牢工业化的根基,普天之下莫非汉疆,普天之下莫非汉臣!

    攻占全球甚么的,饶是刘彻不去做,暴脾气的刘沐将来不会去做么?

    既是立于社稷之巅,眼界就该更广阔,目光就该更长远。

    后世的蒙古帝国,雄霸欧亚,四处分封,却是短短数十载就彻底分崩离析了。

    根基没打牢,万丈高楼也不过是滩涂沙堡,无须暴风狂澜,仅是涨潮退潮,就会被潮水彻底抹去。

    漫无目的的战争,不计得失的攻城掠地,半点不考虑中央政权的有效统治范围,那是多么盲目无知的做法?

    张骞虽是掌外邦事宜的大行令,却不是甚么鸽派,甚或现今的大汉朝野,对外族几乎没有鹰派和鸽派之分,唯有一般鹰派和更为强硬好战的鹰派。

    张骞自幼辅佐刘彻,更是深受其影响,向来力主对外强硬,故闻得刘彻的谕示,没半点劝诫之意,再度躬身应诺,便是告退而去。

    承乾宫,太子府马苑。

    赵婉远远瞧着马场内奋蹄撒欢的小马驹,脸上满是哀怨之色。

    小马驹在马场里奔驰时,雌马皆是寸步不离地保护着自家崽子,远远地看到有其他马匹,它便会嘶叫以示警告,饶是赵婉驯养可它年余,亦是半点面子不给的,反倒是对太子苑厩的牧师官们颇为信赖。

    这倒也正常,自去岁冬季,这匹得孕的雌马就被送来此处,由牧师官们精心照看,直至诞下马驹子,马通人性,自是晓得牧师官们非但不会害它的崽子,反是会帮着好好照料。

    “我何时才能带它们回府?”

    赵婉皱着小脸,询问身侧的刘沐,“如再过得久些,它真是不认我这主人了。”

    刘沐笑着宽慰道:“这倒无须多虑,现今不过是驹子诞下未久,雌马又是头胎,太过着紧罢了,再过半月,驹子除却吃奶,亦能试着吃些细软的草料和精料,雌马多半就不会时时跟着了,你便可与之多多亲近,然驹子约莫半岁时要彻底断奶,离奶期仍得细细照料。”

    太子殿下原也是不晓得,毕竟身为储君,过往岂会在意这么些繁琐细节,太子厩令自然会领着诸多属官和仆役将苑厩里的马匹好生驯养。

    然就为能感受到小贵女不时投来的崇拜目光,他近来硬是向太子厩令询问得分外细致清楚,今岁更是未曾离京避暑,日日陪着她来看这两匹马儿。

    赵婉不禁更是泄气:“那岂不是尚得过个大半年,才能将它们牵回府里,早知如此,昔年就该选匹小公马。”

    “你当真如此想?”

    刘沐牵动嘴角,笑着打趣道:“那我索性向父皇讨道手谕,让你再到上林马苑挑选一匹,这两匹马儿就留下好了,我倒是挺中意的。”

    “不换!这是我的马儿!”

    赵婉立马急了眼,然待得仰起小脸,瞧见刘沐脸上的笑意,就晓得他是在出言逗弄,不禁羞恼得跺了跺脚,扭头不再理会他。

    刘沐见得她这副模样,非但没想着哄哄,反是自顾自的哈哈大笑,惹得小贵女更是嗔怒不已。

    太子殿下乐在其中,并不晓得旁观之人是如何想的,实则便连惯爱抱他大腿的公孙愚,都觉得自家太子表兄为美色所迷,放了暑休非但不见出宫玩乐,到得三伏天,也不来探望在黄埔军学苦哈哈暑训的表弟,真真是性情大变,日渐“堕落”了!

    美人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听闻便连张笃表兄亦要找媳妇了,这叫他情何以堪?

    公孙愚躺在军学斋舍的大通铺上,愈想愈是烦躁,恰好睡着他身侧的代王幼子刘遇在熟睡中翻了身,将腿搭到他的身上。

    公孙愚侧了身,伸腿就踹,倒是没敢出声呵斥,否则被巡夜的教官闻得,必是要挨罚的。

    刘遇猛地醒转,迷迷糊糊的愣怔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这烂人踹醒的,不由对他怒目而视。

    公孙愚目光毫不闪躲,更是冲他晃了晃拳头。

    刘遇终是败下阵,拉了薄被蒙着脑袋,侧身背对着他,继续呼呼大睡。

    要晓得,刘遇本也是颇为嚣张跋扈的,然在两年前,在宫邸蒙学的武课对练时逼狠了公孙愚,差点被他用金丝软绳活活勒死。

    自那日起,刘遇就晓得这烂人实是个疯子,轻易招惹不得。

    “喂,你可曾订了婚约?”

    公孙愚却又伸脚轻轻踹了踹他的屁股,轻声问道。

    刘遇转过身,不解其意的看着他:“订了,怎的?”

    公孙愚瞪大双眼:“这么猴急?谁家府上的贵女?”

    刘遇边是打着哈欠,边是伸手抹着眼泪,自不是伤心,而是又累又困,随口答道:“父王在六年帮我订下的,乃是晋阳徐氏家主的嫡亲孙女。”

    公孙愚仍是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多大年岁?”

    “订下婚约时,她尚在……襁褓中,天晓得……现今……多大年岁……”

    刘遇已然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说话几乎不过脑子了。

    “畜生啊!”

    公孙愚莫名的愤怒了,又是抬脚踹他。

    刘遇却是没再醒转,也不知是真已睡得不省人事,还是打定主意,就算被踹多几脚,也再不搭理这精力过剩的疯子。

    “诶,不知甚么时候,阿母也给我寻摸个媳妇儿。”

    公孙愚百无聊赖的如是想到,他实是尚未清楚男女之事的,与其说想要找个媳妇,倒不如说想找个能时时陪他胡闹玩乐的同龄玩伴。

第七百五十四章 出城乘车

    六月廿九,建宁候刘塍与顺南候嫡女庄姝正婚,婚典颇是盛大,便连太子殿下都露了面,虽未列席婚宴,却也再度赠了份厚礼,给刘塍做足了脸面。

    按说储君与领兵将帅私交甚笃,难免有些犯忌讳的,然大汉群臣皆是心知肚明,现今皇权稳如磐石,今上不甚在意储君提早厚植羽翼,太子殿下也绝不会傻到触及陛下的底线。

    况且,皇帝陛下膝下唯有太子这根独苗,朝堂重臣几乎没有提早站队的必要,似是刘塍这类年岁较小的文臣武将,距离汉廷的权力核心还远得很,故也无须忌讳太多。

    婚宴散去,夫解妇缨散盘髻,轻解罗衫交颈吟。

    (ps:尚有十余章仍未解禁,此时更是不宜多多着墨,呜呼哀哉!)

    **固然苦短,佳期更是难留。

    缠绵不过短短两日,末伏已至,翌日汉廷将再度开朝,刘塍亦将出城归营。

    宣曲水虽距长安不过短短百余里,然秋祭大典将至,刘塍又乃新晋的宣曲校尉,必是难如寻常的骑营将领,每逢休沐可离营归家。

    一别便是月余,新妇自是凄然难舍,却也只得默默承受。

    军人,军眷,得忍生离,实已值得庆幸,无法奢求太多。

    翌日清晨,直城门外,庄姝送别自家夫君,拭去眼角的泪水,登车归府。

    夫君归营治军,夫人在家中也不轻省。

    刘塍离了丹徒候府,另立门户,建宁侯府内无有婆母坐镇,庄姝无疑要掌理中馈,换了寻常的世家贵女,这或许是大大的幸事,然对她而言,却无疑是个苦差事。

    如同后世刚上高中的小女生,便要全盘管理全府上下,虽说有大家老和内宰从旁协助,然光是学着看账簿,就已让她心力交瘁。

    汉人谈婚论嫁,多讲个门当户对,这绝非甚么“封建遗毒”。

    世家权贵的嫡女,自幼就得女性长辈带在身边,学着打理府内事务,更多有筹备祭礼和各式典仪,以便嫁入夫家后,能成为合格的宗妇。

    饶是皇后阿娇,未出嫁时虽是跋扈娇纵,大婚之后,却也能迅速掌肃中宫,岂是小小建宁侯府可比的?

    反观出身卑微的常山王妃裴澹,虽已做了数年少妃,然待得正妃位后,仍要再下年余苦功,才真正掌稳了中馈,成为名副其实的王府女主人。

    庄姝的出身固然比裴澹高,然终归没受过正统的汉室教育,虽会说汉话,书汉隶,也已习了不少汉室礼法,对许多汉地习俗乃至潜在规矩,却比昔年的裴澹尚且不如。

    简而言之,此时的她,尚算不得合格的宗妇,更离刘氏宗妇的标准差得远。

    庄姝有自知之明,亦不想累得自家夫君失了颜面,自然更为用心,端是足不出户。

    这一日,承泽翁主与赵府贵女登门,见得庄姝形容憔悴的模样,皆是惊诧不已。

    “可是下人轻慢族嫂?”

    刘悌年岁虽小,脾气却大,只道族兄不在府中,下人对主母不逊,自是恼怒异常。

    顺南候府在长安跟脚浅,庄姝更没甚么熟识的宗妇贵女,故刘塍曾特意请刘悌多多关照她,虽不指着小翁主真能帮衬甚么,借借势,撑撑腰,宗妇贵女们终归是会给面子的。

    虽已过了末伏,然距离处暑尚有数日光景,宫邸学舍尚未结束暑休,故刘悌今日又是故技重施,偷偷遣贴身侍女到赵府传话,让赵婉来“救”她出府,顺带来瞧瞧自家这位新婚不久便要独守空房的可怜族嫂。

    不料见得庄姝这般凄惨模样,若是不管不顾,可就有违对族兄的承诺了。

    汉人向来重信守诺,小翁主虽是惯爱胡闹,却也不会毁诺的。

    “不是,不是,翁主想岔了!”

    庄姝忙是摆手否认,她见识过这位翁主的脾气,在太子殿下面前都颇为肆意,若是真让她误以为府中下人不逊,天晓得会如何折腾。

    刘悌和赵婉听罢她的讲述,闹明白内里缘由,不由面面相觑。

    “查阅账簿,很难么?”

    刘悌果不愧是太子刘沐最亲近小族妹,直出于族兄而胜于族兄,端是个小直女,诧异道:“不过是女学最基础的蒙学课业罢了。”

    “……”

    庄姝又羞又愧又尴尬,不知如何答话。

    赵婉则是以手扶额,自家这闺蜜真真是容易得罪人,也怪不得没甚么旁的玩伴。

    赵府的小贵女却是不懂反躬自省,过往闯下过“拳打侯府嗣子,脚踹名门闺秀”赫赫威名的她,实也是没甚么朋友的。

    物以类聚,人以区分,在太子刘沐看来,她俩都是所谓的坑货,可没少坑他。

    “这些事是急不来,过于勉强,反是事倍功半,你若累垮了身子,建宁候必是要心疼的,今日不妨随我俩出城散散心。”

    赵婉为她出言缓颊,如是劝慰道。

    庄姝不禁有些意动,她仍处在好玩好动的年岁,毕竟才虚年十六,放在后世,本应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却已早早的嫁为人妇。

    (ps:麻蛋,作者君也好想穿越啊!)

    自抵达长安,她不是忙着备嫁,就是忙着学习打理侯府,端是足不出户,除却刚抵京那日出府吃了顿肥羊火锅,逛了逛章台大街,几乎就没好好游览过长安城,更遑论出城游玩了。

    庄姝仍在迟疑,刘悌却是没了耐心。

    “犹豫个甚?族嫂若真想快些掌好中馈,只知埋头苦想是最笨的法子,待我去与母妃说了,让她领你去长安女学,请个女先生,闲暇时过府给你授课,不比你闭门造车来得强?”

    庄姝眸光熠熠,惊喜道:“当真?”

    “假不了,莫再多耽搁,我好不容易央了五皇伯,让他特意给我空了架蒸汽机车,快走吧!”

    刘悌急不可耐,转身就往外走,赵婉忙是拉了庄姝,快步跟上。

    到得直城门,一架蒸汽机车果已停在城外,且有不少王府侍卫在旁候着。

    “嘿嘿,五皇伯就是好。”

    刘悌见得侍卫首领出示了贤王府的腰牌,眉开眼笑道。

    她此番瞒着母妃出城游玩,自是没敢带常山王府的侍卫出门。

    常山王妃裴澹本以为自家女儿是如过往般,与赵婉一道在章台大街玩乐,既是不想带王府侍卫,她也不没太在意。

    因赵府不欲招募大批侍卫,故赵氏夫妇向公府申报过,使赵婉出行皆有羽林卫随扈,只要不出京卫时刻巡视的北阙甲第,没甚么可担心的。

    偏生蒸汽机车是燃煤的,且体积庞大,行驶速度又不慢,是不允许在城中运营载客的,故想乘坐,就得出城。

    贤王刘非昨日见得自家小侄女贼兮兮的登门,拽着他的袍袖撒娇玩赖,就猜到小家伙又是要瞒着弟妹的。

    刘非虽是傲慢冷硬的脾性,偏生有个弱点,就是见不得小女娃撒娇,嫡女刘征臣自幼皆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今对着这脾性与女儿幼年几无二致的小侄女,他的耳根亦是软得很。

    就纵她宠她依着她啊,要不还能如何?

    于是乎,刘非就真是没与常山王夫妇打招呼,不但为刘悌空了架蒸汽机车,更增配了两名最熟练的驭车者,便连随扈的侍卫都安排好了。

    三女登车,车厢内的座椅共五排,每排六座,将将三十个座位,皆是面朝前方,与后世的客车车厢差不多。

    伴游侍女早已候在车厢内,引着三人坐了最中间的第三排座,小翁主自是毫不客气的挨着车窗坐了,赵婉只得坐在她的身侧,庄姝亦不可能挨到另一侧车窗旁落座,故反是做在最里头。

    本是默默随扈着赵婉的四名羽林卫,也跟着登了车,王府侍卫们都晓得他们的身份和职守,没人出手阻拦。

    倒是庄姝,见得四个外男不声不响的跟着进了车厢,在她们的前排落座,面色不由发紧,正要出言呵斥,却是被赵婉拦住。

    “皆是我的随扈,无须在意,权当他们不存在便是了。”

    赵婉这话,绝不是轻视他们,恰恰相反,对其职守而言,乃是极大的认同和赞誉。

    赵婉的阿父赵立本就出身羽林卫,又曾任右中郎将多年,她自身也得禁卫随扈多年,自然对此深有感触,更是习以为常了。

    庄姝却不太自在,然见得小翁主也全不在意,仿似真没瞧见那四个大活人似的,仍是自顾自的与赵婉笑闹,也就没再多言。

    “翁主,快开车了,还请翁主先系好安全带。”

    车厢内,伴游侍女闻得汽笛轻响,出言提醒道。

    刘悌满头雾水:“安全带?”

    那侍女忙是举步近前,替她系好座椅上的安全带,刘彻设计的安全带与后世的样式差不多,只是没有性能足够好的弹性塑制品,只能用厚软的棉制品,因陋就简,聊胜于无,终归比没有任何安全措施来得好。

    每个时辰不到八十里的车速,虽是慢得可怜,但若真遇着碰撞甚么的,对于尚无甚乘车经验的汉人而言,若无简陋的安全带,危险性就更大了。

    赵婉却不等侍女帮忙,轻车熟路的斜斜扯出安全带,牢牢系好。

    刘悌诧异道:“吓,你怎的会弄?”

    “……”

    赵婉自然不会说实话,难不成要告诉她,太子马苑内,那架四人座的小型燃油蒸汽机车更轻更快更结实,老娘连驭车的瘾头都过足了?

    (为免抬杠,此处不是燃油发动机,而是指以火油为燃料的蒸汽锅炉,可参考过往相关章节。)

    依着刘悌惯爱争宠的脾性,若是闻得太子族兄如此偏心,日后闺蜜怕是没得做了。

    “如此简单易懂的玩意,看她为你系了,还学不会么?”

    小贵女柳眉微扬,自得道:“我之聪慧,岂是你能妄自揣度的?”

    “……”

    小翁主哑然无语,觉着自家这闺女,愈发像太子族兄般厚颜……厚德载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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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挥鞭介绍:
龙组的接班人,京城大学机械和化工双料硕士,脑海里带着京城图书馆的书库,穿越成为幼年汉武帝。
很多喷子说穿越不可能真正强国,我不服!
1.发展不出体系工业?那就带去体系完整的书库,3119万册够不够?
2.没有人才?汉武帝活了70岁,当了54年皇帝,办上几十年书院够不够?
3.儒家意识形态无法撼动?汉初的儒生帽子都被当尿壶,还不乖乖创立新儒学?
4.粮食制约人口规模?不会去找土豆,地瓜和玉米?占城稻都能找到,还怕没杂交水稻?
5.天灾不断?汉朝抓来战俘是要当奴隶的,修水利,养牲口。
6.匈奴的马快追不上?打下大宛你想要多少汗血马?
7.交通不便?咱们新中国修桥铺路才用了多少年?这时代上哪找铁道游击队去?
8.信息不畅?发展几十年工业化的新中国都人人有手机了,大汉弄个固定电话不过分吧?
9.资源问题?要树木去倭国砍,铜矿去南洋找,铁矿不是还有个澳洲嘛。咱大汉要保护环境。
汉武挥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武挥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武挥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